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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3节

    奉天往事 作者:夏隙

    第23节

    正要发火,却见太太戳了戳那丫头的大奔儿楼,低声道:“搁我这儿说说就得,可千万别传老爷耳朵里去,他个死要面子的,要是知道你把他比作娘们儿,不骂你个好歹!”

    那丫头有些委屈,不敢再多话。等火气散了,老子也有些委屈,一大家子人都靠着老子养活,却都视老子为洪水猛兽,再想到刘国卿那个白眼狼也将老子拒之门外,想着想着眼泪都他妈要掉下来了!

    默默转身想上楼去书房一个人呆会儿,正和依宁来了个顶头碰。依宁跟耗子见了猫似的,遛着墙根儿扭身跑了,这给了我极大的打击,脚步都飘了,踩上楼梯凳一脚踩了个空,险些滚下来!还好被依诚捞了一把,惊魂方定,看向这张和老子如出一辙的年轻面庞,只觉得大儿子是个好的。

    刚要叙叙父子感情,可人家一句话没有,一扭身,也跑了。

    我举着手想摸他脑袋来着,这下子落了个不上不下,心里酸得很,连带着食道里也涌出了酸水,烧灼感一时压不下去,小腹又坠坠的疼了起来。

    忍过这一波的疼痛,终于顶不住讳疾忌医的名头,和太太说了声,让她明日找大夫来,给家里人都号号脉。

    太太抿嘴一乐,道:“好,你可算想通了。我听柳叔说,他认识个大夫,专门看肠胃的,不如就找他?”

    我摆摆手:“你看着办吧。”

    第二日去警署,依旧没有孟老板的消息。浅井平日里都跟着横沟,基本碰不上面。我一边儿喝水一边儿盘算着啥时候去罗琦兆说的那个大窟窿看看,可一个人去太冒险,又苦于没有合适的同行者,真是愁死个人。

    窗户外头日头正大,一鼓作气地浇在身上,直浇得人心浮气躁。在办公室内踱了两圈,成田便拿着几大本文件进来了。

    前几日署里下了任务,要护送一位意大利公使去新京。本来这种事安排下去就好,奈何这人是墨索里尼眼前儿的大红人,一颗脑袋值五千大洋,若是在满洲国的土地上出点儿啥事儿,即便和意大利是盟友关系,也不好交代不是?

    于是本署长就要亲自出马了。

    因为涉及到奉天和新京的交接事宜,这类文书是由刘国卿负责的,然而到现在我们这两个领头的还没碰上面,尤其今天他居然还让成田来当传话筒,老子本就火气大,这回全他妈上头了,磨着牙根儿冷笑道:“刘国卿怎么不亲自过来?”

    成田微一蹙眉,让开了门:“刘文书正在办公室。”

    这小鬼子倒是识相。

    大摇大摆来到刘国卿门前,也不用通报,直接闯了进去。刘国卿正在接电话,见老子来了,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未在多做理会。

    我坐在他对面,两脚交叠着扔在桌子上,等他放下了话筒,才说道:“刘文书架子挺大啊,还要本署长亲自来见你。”

    他仍为我那一时的谎言而耿耿于怀,阴沉着脸不吭声。

    我放下腿,抬起屁股压过去,鼻子顶鼻子,见他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恨声道:“你个小心眼儿的,用你那猪脑子想想,老子现在给你身边儿钉钉子有个屁的好处?咱俩现在可还他妈在一条船上淌着呢!”

    他微微一怔,拿眼看过来:“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老子身上这套军服都他妈是你的,你说是真是假?”

    他已然松动,口中却道:“你没个准话,我可不敢信你。”

    心窝子被一锥子捅了个通透。纵然我们心照不宣对彼此不信任,但这样直白的说出口还是破天荒。

    小腹又疼了起来,我深吸口气,不再理他,转身出了门。

    当晚回家乏得只想睡觉,可太太动作快,请来了大夫。那大夫给一家老小看了一圈,仨小崽子都活蹦乱跳,屁事儿没有,倒是太太,大夫说是“思虑过重,郁结于心”,要她自个儿宽心。

    我在一边儿连连皱眉,说道:“你有啥烦心的,别自己给自己不痛快。要是在家呆着闹心,就去找你那些姐们儿出去逛荡逛荡。我记得你原先特爱骑马,有了依礼之后却不再去了,如今到了夏天,正是骑马的好季节,出去透透风也好。”

    太太叹道:“那时候也不知道有了,差点流产,哪还敢乱跑?”

    依宁突然插嘴道:“我也要骑大马。”

    我说她:“你个还没脚蹬子高的瞎咋呼什么,摔下来咋整?”

    “我摔不下来,我可以骑小马!”

    太太道:“你就是看着骑马装好看,你要真想骑,叫你爸带着你,你俩骑一匹,我就同意。”

    依宁过来晃我胳膊:“爸爸,哥哥和弟弟都想骑大马呢。”

    我板着脸道:“你这次功课都得了甲等,我就带你去。”

    依宁的脸立刻垮了下来。

    全家看了个遍,柳叔都看过了,只剩下了我,不好再推辞,只好伸出手腕,搭在脉枕上,看他左手号号,右手号号,号了老半天,太太脸色都变了,才住了手。

    心下忐忑不安,唯恐是什么不治之症,我可还有一大家子要养,要是出点儿啥事儿,太太一人带仨孩子,她一个女人,着实不易,若是改嫁也无妨。依诚大了,他在学校表现得好,将来定是要去日本读书做事,不用担心,况且他是老大,或许太太可以由他奉养;依宁是个姑娘家,倒是可以过继给邹绳祖,反正之前他还开玩笑要我过继给他个小丫头;剩下依礼,想必买一送一的买卖,邹绳祖总不会推辞。

    还有小弟,不知他戒烟戒得怎么样了;又想着小妹,怕她和艾伦吵架,没个诉苦的娘家人;还有大姐,就她那脾气,不知道能不能在香港、在英国人管制下收敛些;还有柳叔,还有佟青竹姐弟……

    真是越想越多,正此时,那大夫对太太道:“依夫人,我能否和依先生单独谈谈?”

    柳叔咳嗽了一声。

    大夫道:“柳叔也可以留下。”

    太太急得搅紧了帕子:“有什么不能和我说的?我家老爷究竟怎么了?”

    柳叔道:“太太,您莫急,这是老依家代代传下来的病,不过并不打紧儿。既然大夫说要回避,您就听了吧。”

    太太往日里待柳叔极尊敬,眼下是急了,几乎吵了起来,听得我脑子发浑,便扬声道:“吵什么,让大夫看笑话,你把孩子领出去,看着他们做功课。”

    太太眼圈红了:“我这不是担心你吗,好心还被你当成驴肝肺!”

    我不瞅她,只是道:“出去吧。”

    话音刚落,依宁扑了上来,口中叫道:“爸爸你怎么了,不要赶我走!”

    柳叔抱起她,哄道:“我的小姑奶奶,你爸没事儿,柳爷爷向你保证!”

    边说边往外走,太太又看了我一眼,拿帕子拭拭眼角,也跟着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了我们三人,柳叔把房门关个严实,再回过头来,满脸严肃。

    我心下惴惴不安,便听那大夫道:“依先生,您可听说过有一个叫做‘龙族’的种族?”

    我还没答话,柳叔便道:“他不知道,当初老爷严禁我们跟他讲,就怕他也走上老爷那条路……”

    我一头雾水:“咋又跟我阿玛扯上关系了?柳叔,你来说,究竟怎么回事?”

    柳叔重重叹了口气。

    而那大夫更荒谬:“依先生,您是有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奔儿楼:额头

    最后一句莫名有些喜感xddd

    嘛,近来的工作不是很合心意,正在考虑是继续呆在帝都,还是回家,还是打包去魔都其实成都啊厦门啊也很好嘛~可不能再来一个整天写写写的工作了,否则再加额外接的剧本和这边的文,老纸都他妈要得汉字恐惧症了正在想要不要干回老本行,好烦。

    我只想在一个悠闲的城市干一个悠闲的活,悠闲的泡茶看庭前花开花落,悠闲的码字悠闲的生活啊 我就是没有大志向!可是家里已经明确表示不会再给接济了呜呜呜,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呜呜呜

    ☆、第一百一十章

    怔愣片刻,老子勃然大怒,掏出枪来指向他:“放你娘的臭狗屁,哪来的庸医,眼睛被猪油蒙上,分不清公母了?老子他妈的哪点像个娘们儿,再胡说八道毙了你!”

    大夫正对着枪口,吓得不敢喘大气;柳叔一瞪眼,沉声喝道:“大少爷!”

    我冷笑道:“柳叔,今儿你要不把话说明白——”把枪往桌上一拍,“别怪我不顾阿玛的面子!”

    嘴上说得狠戾,实则心下惶惶不安,就像个拿沙子堆起的骨架,看着结实,风一吹就全他妈散架了。

    我不是傻子,自己膝下还有三个孩子,所谓怀孕一事,即便没有与太太感同身受,但一些症状却是清楚的。只是老子一大老爷们,虽然被个抖机灵的小丫头说过厨房酸梅汤的口味,却也想不到爷们儿怀孩子那上头去,怎么瞧着、怎么瞧着都不是真的——自古以来,有史书记载男人生孩子的吗?

    柳叔自是不畏惧老子的虚张声势,端起了长辈架子,道:“少把你那身从军队带回来的土匪脾气摆上来,好歹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如今又是老爷了,嘴上说话注意点儿!”

    我一指那庸医:“柳叔,这人摆明了招摇撞骗,老子下头可他妈是带把儿的,怎么可能、可能——”越说越怒,便要叫人送客。谁知起得猛了,一阵头晕目眩,把住桌角才不至于摔倒,从见了刘国卿后便开始隐隐作痛的小腹像被钩子扯住了,猝不及防之下不免轻哼出声。

    “大少爷!”

    待缓过劲儿来,又坐回了椅子上。那庸医道:“依先生,您这胎不大稳当,可不能——”

    老子一瞪眼:“你还说?”

    庸医喏喏不敢再言语,一时间房里安静了下来。

    半晌,柳叔喟然长叹:“得,大少爷,今儿我便把话都说明白。”

    我喝了口水,给了他个眼神让他讲,握着水杯的手却不受控制的发着抖。

    柳叔道:“关于龙族,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这一支种族源远流长,人数极少,但无论寿数、相貌,都要比旁人高出一截来。再者便是……龙族,不论男女,皆可生育。”他凝视着我,又道,“大少爷,您……不是太太生的。”

    缓缓合上眼,微一沉吟,我说道:“若按照你说的,我阿玛怎会那般岁数便没了?”

    “老爷心思重,日积月累之下就……”

    我苦笑一声,自嘲道:“几句话的功夫,我额娘都不是我的亲额娘了。”

    “大少爷,您……”柳叔老泪纵横,“老爷不让人和您说这些事,就是怕您走上他的老路啊!”

    “我自个儿不争气,又怎么能怨你。”

    不争气……不争气……太太多好的女人,偏偏半路杀出来个刘国卿!

    我低头看着肚子,那里依旧平坦,怎么看也不像是多了块儿肉的样子。

    柳叔道:“不论如何,我绝不能让您像老爷一样,年纪轻轻便……便愁白了头!”

    我摇头道:“这哪是你说了算的。”

    再次缄默无语,我也没了主意,这孩子究竟留还是不留?若留下,如何向太太交代?若不留,叫我如何面对刘国卿。

    刘国卿……刘国卿!

    本就没合计过和他能有什么结晶,此刻的滋味儿反倒说不清道不明了。

    心底叹出一口气,对大夫道:“你开药吧。”

    大夫战战兢兢问:“什、什么药?”

    “废话,你是大夫还我是大夫?你刚不还说这胎不大稳当吗!”

    大夫如梦初醒般,开了张药方,我看都没看,打发他去抓药。

    柳叔不忘叮嘱一句:“你亲自去,不许走漏风声!”

    那大夫应了,夺门而出。太太就守在门外,来不及问,便眼睁睁看着大夫脚下生风,踩着风火轮似的跑了。

    太太只好看向我和柳叔:“老爷……”

    我冲她笑笑:“那大夫竟装神弄鬼,就是犯了胃炎,其他啥事儿都没有,这不让他抓药去了。”

    太太狐疑道:“你可得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别骗我。”

    “我啥时候骗过你?”

    我骗你的多了,但愿你永远也不知道。

    当晚柳叔亲自熬了药送进书房,看着我喝下去,正要下楼,被我叫住了。

    “柳叔,之前有外人在,我没细问。若我是阿玛和男人生的……那那个男人是谁?”

    柳叔一顿,飞快答道:“我不知道。”

    我细细梭巡着他面上的神情,郁郁道:“你知道。你们什么都知道,偏偏就要瞒着我,不到最后一刻,死也不张口!”

    “……”

    我又说:“你若不想我走上阿玛的老路,就不该赞成我留下这孩子,你为什么没有反对?”

    他抬眼看我,慢声道:“大少爷,老爷曾经说过,你是他此生最爱的人。老奴虽驽钝,却并不糊涂,怎么能让您失去您最爱的人呢?”

    对视良久,挥手让他下去,又独自呆了会儿,然后来到窗前,把窗户打开,夏季的夜风便钻了进来。庭院里的芭蕉沙沙有声,却没有雨点打在上面好听。

    该不该告诉刘国卿?

    就目前的态势,告诉他就是徒增烦恼。日本的胃口越来越大,这孩子来得忒不是时候。

    柳叔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只摸到了感情这条线,所以可以轻易的表达出“你高兴便好”的意思,可我不行,我肩负着党国的重任,与刘国卿一样,再浓烈的情感也要为责任让步。我清醒的意识到,这孩子是个累赘。

    本以为柳叔会反对,我便有了不留的借口,却不想事与愿违。

    可一碗安胎药下去,却再也提不起不要他的心思了。

    能留多久……就留多久吧。

    因为这个小崽子在肚子里住得还不大稳当,本想去东陵查个究竟的计划便耽搁了下来,而且这计划需要调整,我怀疑彭答瑞也知道那个什么龙族的事儿,毕竟我阿玛还在他们那坟圈子里头占有一席之地呢。

    除此之外,在肚子大起来之前也要早作准备,不得让太太知晓。我让柳叔找人把郊外的房子拾掇拾掇。这房子在小河沿,离罗大公子却近了,柳叔因此不同意,怕瞧见不好解释,就说不若去住东陵的老房子。

    东陵的房子是我小时候住的,那时阿玛还在,我还是混天混地的泥猴少爷一个。那房子至今还有些在老依家做了一辈子的下人守着,都是看着我长大的,我要是过去,就要打发他们去小河沿,他们一个个儿老胳膊老腿儿的,生怕没走几步路,却有了闪失,再者小河沿到底只是个临时住处,是去郊外玩的时候打个盹儿的地方,设施也不大齐全,我身强力壮倒是没啥,老人家去到底是有不方便,便没理柳叔的建议,让他继续去收拾小河沿的房子去。

    近些日日日深居简出,不过警署那边还是不得松懈。上次在刘国卿办公室的那段话对他似乎有了些触动,至少不大躲我了,中午还找我一起去吃饭,可我实在是食欲不振,吃一斤吐两斤,不过几日功夫,整个人瘦了两大圈,穿刘国卿的军服都不大紧了,甚至还有些晃荡;再看到他的脸,就要思索要不要开口、怎么开口说肚子的事儿,直把老子烦得心烦意乱。以前是见不到他就难受,现在他倒是日日在眼巴前儿晃悠了,却是更难受。

    在我再一次拒绝和他一起去吃午饭之后,刘国卿忧心忡忡道:“不吃饭怎么行,你知不知道你都瘦成啥样了,脸都没血色儿了。”

    我瞥他一眼,半真半假道:“咋办,还不是肚子里有了你的种,你得给老子负责。”

    他闹了个大红脸,忙向门外看看,外面站岗的都是日本兵,听不懂中国话。刘国卿将门关上了,才回道:“你小点儿声,被人听见了咋整。”

    我不理他,只说道:“他们又听不懂,你怕啥?瞅你那个小胆儿,下了床还会脸红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保不齐就有听得懂的,”他说,忽地话锋一转,“你得吃点儿东西,要是不爱去食堂,咱就出去吃点儿。”

    我懒洋洋道:“不想动,外面太热。”

    “你都懒出油了,”刘国卿笑骂一句,“得,你想吃啥,我给你买回来。”

    我一听,打心眼儿里头乐了,面上装模作样,斜眼看他,一一报上菜名来:“鹿鸣春的拔丝糯米枣不错,明湖春的金瓜翅也挺好,还有普云楼的白玉鸭脯,三合盛的包子,别忘了多拿点儿醋。回来的时候顺便儿看一眼老孙头儿出摊没,他说这两天有冰镇山楂糕,给我先来个三盒。”

    “你咋不说要吃月亮上的玉兔呢?要求还挺多,你不就爱吃八大碗吗,啥时候日子过得这么精细了。”

    我拍拍肚子:“还不是有了他,不得精细着养?”

    刘国卿指着我鼻尖笑道:“行,容你嚣张几天,要是十个月之后没给我生出个漂亮闺女来,看我不收拾你!”

    心念一动,嘴比脑子反应快,问道:“要是个大胖小子你就不要了?”

    “要,”他乐呵呵的,“只要是你生的我都要。”

    一句话说得老子从头暖到脚,脱口而出:“诶,刘国卿。”

    “嗯?”

    “我可没跟你说假话。”

    “谅你也不敢,”他数数钱,出去买吃的,“你要是再给我身边钉钉子,我就再也不给你买午饭了。”

    刚暖完,一桶凉水又迎头浇了下来。

    他还是不信“钉钉子”真是老子一时心血来潮的假玩笑。

    也许是他排查过后,发觉身边确实没有我的人,以为是被我主动撤了,才会重新跟老子热乎起来。

    假作真时真亦假,明明是个假事儿,却真的在我俩的关系上划出了裂缝。

    伸手甩了自己一巴掌,叫你他妈的自作自受!

    作者有话要说:  留言哦啦啦啦~

    ☆、第一百一十一章

    刘国卿自是带不回来什么鹿鸣春三合盛,不过带回了老孙头儿家的冰镇山楂糕,这让老子舒心了许多。

    解决了四个火勺便吃不下了,这火勺不错,皮酥馅大,难得有了点儿食欲。刘国卿唆溜着羊汤,吃的倒是不多。

    待放下筷子后,刘国卿道:“依宁他们要放假了吧,挺长时间不见,还怪想的。”

    “闺女也想你,成天吵着要你带她去骑马。”

    刘国卿正在擦嘴,闻言噗呲一乐:“小丫头胆子还不小,随根儿,跟你一样儿一样儿的。等她放假了,带她出来,咱去东湖骑马、划船去!”

    东湖就在东陵的棋盘山脚下,湖不大,六月一来,就开着粉面桃腮的莲花,不过比之小河沿的接天莲叶无穷碧,还是逊色了不少,只是考虑到那附近有骑马场,才选在了此地。

    我说道:“到底是满人的孩子,骨子里就该是待在马背上的。但她从小到大也没骑过,我不大放心,你要是带她玩,就让她和你骑一匹。”

    刘国卿道:“我也是二巴颤子,还是你自个儿带吧。”

    我咬了满满一大口山楂糕,嘴里鼓鼓囊囊的,硬是压下嘀咕,心道,正是不能骑马才让你代班儿的。

    带依宁骑马的事儿先撂一边儿,不日便是意大利公使出行的日子,老子再不想骑马,也不得不跨上马背,和刘国卿一道儿在队伍最前头开路,道路戒严,倒是不妨碍百姓看热闹,但人也不多,凑上前一点儿就会被宪兵队堵回去。

    公使所乘坐的车被围得严丝合缝,士兵们严阵以待,仿佛是要上前线去。我后头跟着的是小平他爸冈山先生,他一路目不转睛,警惕得像只兔子。刘国卿在我旁边,身后跟着的是浅井。

    浅井看上去则与冈山截然相反,他漫不经心,慵懒闲适,倒像是漫步在春日公园里看樱花,似笑非笑的模样咋看都是一肚子坏水儿。

    有点儿担心孟老板那样个娇弱偏又倔强的人儿,在他手底下决计讨不了好去。

    浅井这人我当然查了,却查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一来他才从哈尔滨转到奉天,就算有什么,从哈尔滨传回来消息也没那么快,二来他是横沟的心腹,横沟此前一直在关东军防疫给水部,浅井必然也是跟着他,这个部门一向神秘,浅井的背景定是被人为掩盖了。

    唯一有用的信息还是邹绳祖给我的。

    头两天儿去找邹绳祖,是有两件事儿,一是问问他戒指啥时候能回来,二是想到他以前承认过与我阿玛关系匪浅,我怀疑他知道的,不比柳叔少。

    线索似乎即将连成一条线,只差一根串联的针。若我和阿玛是龙族,以后都会进彭答瑞守着的那个坟,那么自称“大瑞王朝护守”的守陵人彭答瑞又在此扮演了个什么角儿?又如他所说,宝藏不是“等闲人”能碰触到的,那什么人才不是“等闲人”——宝藏和彭答瑞有密切关联,彭答瑞和他那个什么先恩又与我和阿玛有关联,那么换言之,宝藏不就和我有关联了!

    关键是,我对阿玛的事儿,实是知之甚少,就比如,我是他和哪个男人生出来的都不知道。

    从口风来听,除却柳叔和彭答瑞,最了解当年情况的,非邹绳祖莫属了。

    关于戒指,邹绳祖说还得缓缓,上海那边最近变了天,人心惶惶,天都是黑的,尽量暂时先与那边撇清关系。

    老子食欲不振,看着他在对面一面说一面大快朵颐,情绪又有些不稳。柳叔和大夫都说是被肚子闹的,是正常现象,但满心烦乱总做不得假。

    勉强压下去胃部翻涌的不适,我问道:“这才过了几个月,就变天儿了?”

    “变天儿还不快?我们走的时候就有兆头了,你以为白崇山真的只是银行行长那么简单?现在在上海做主的是日本人,可日本人又不傻,得找个中国人来粉饰太平,便把那姓汪的推了出来,白崇山在里面儿可没少出力——这是明面儿上的,暗地里呢?更黑着呢。”

    “暗地里?”无名指敲打着桌子,邹绳祖瞥了这动作一眼,终于不再吃了,专心听我说话,“你的意思是,76号划给汪精卫了?”

    “李士群和汪精卫沆瀣一气,都是中国人,都在日本人手里讨饭吃,划过去也不稀奇。”

    要说李士群也是奇人一个,先参加了共产|党,被捕后又投靠了国民|党,成了中统的特务,直到去年叛变当起了汉奸,和另一个“军统”“中统”的双料特务丁默邨眉来眼去,最终勾搭在了一起,成立了极斯菲尔路76号这个专门迫害有识爱国之士的魔窟。

    说白了就是个墙头草,如今无论是共产|党还是国民|党,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我说道:“白崇山是靠定日本人了,你也离那个白小姐远点儿,免得惹上一身骚。”

    “还用你说,”他弯了弯嘴角,又皱了皱眉道,“你脸色不大好,还瘦了,怎么了?”

    舌头一打结,有点儿不知该如何开口。

    “该不是生病了吧?”

    我斟酌着说道:“邹绳祖,你是怎么认识我阿玛的?”

    他一顿,复笑道:“问这个干啥?”

    我紧盯着他的眼睛,穷追不舍:“我们两家,按理说没多大关系,你怎么就认得我阿玛了?还有我小弟欠你的鸦片钱,三万虽说是个大数目,可您一个大老板,底下自有人为你奔波,何须您亲自出马与我约谈?”

    “你依署长在奉天可谓大名鼎鼎,我一个商贩哪敢怠慢官家。”

    “你还说过你见过我,那时候我尚在襁褓,哭了也没人理,抓住你的手指头就不放手——你是在哪儿见到我的?我怎么会没养在主宅里——?”

    “我怎么知道,我早就忘了,也许是记错了!”

    “除非那时候我阿玛没有住在主宅,为什么他有家不回——?”

    他双手插|进发间:“谁知道为什么!你不要再问了!”

    “——是因为那时候我才被我阿玛生出来!”

    他霍然抬头。

    他的表情有意外,却绝不是意外我是被一个男人生出来的这件事。

    他意外的,是我怎么会知道。

    我涩然道:“你们为什么都要隐瞒?这到底有什么可隐瞒的!”

    他别开眼睛,抓起水杯灌了一口,也许并不是渴,也许是需要冷静,一向讲究的邹老板任凭水流浸湿衣领也没去在意。

    半晌,他哑声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谁告诉你的?”

    “没谁要主动告诉我,”我看着他说,“是我怀孕了。”

    邹绳祖手一颤,手里的水杯掉在地上,摔碎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巴颤子: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

    ☆、第一百一十二章

    邹绳祖的面色青白成了病痨鬼,反倒骇了我一跳,我见过他奸猾狡诈,也见过他情真意切,甚至见过他掉下的男儿泪,可这副颓唐惶恐的模样,别说没见过,压根儿是不成想!

    小堂役注意到这边儿的声响,麻溜儿过来收拾了碎玻璃杯,不敢多留。我也心底发毛,唤了几声邹绳祖的名字。

    他这才回过神儿,怔忪道:“如果我不固执,不踟蹰,会不会……就不会发生?”

    “这跟你又没关系。就算你提前告诉了我,我也不会信,毕竟这轶闻里都难得一见的角儿,哪知道居然能让老子赶上,你要真说了,没准儿还得跟你干一架。。”

    “……几个月了?”他问。

    “两个来月。”

    “那是我们回来之后……叫你别去找刘国卿,你还是去了!”

    我无所谓道:“那时候该解决的都解决的差不多了,尽人事,听天命,这时候不抓紧时间风流一把,下次不定啥时候能得着闲工夫了。”

    邹绳祖咬牙切齿:“刘国卿那狗娘养的王八犊子——”

    “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儿,你倒憋了一肚子火儿,要是咱俩换下位置,你是不得立刻吞枪子儿啊?”

    邹绳祖道:“奉天城里头的日本人都说依署长审慎自矜,要我看,一碰上姓刘的,你就面子里子全他妈给撇了!”

    我摆出无赖像往后一靠,若此时再来根香烟,就一流氓。可大夫说要戒烟戒酒,这形象就打了折扣,不过唬唬邹绳祖是足够了。

    “我真不理解,我阿玛究竟给了你多少大恩大德,能让你全还到我身上来?”一边说,一边细细打量他的神情,“如果你是为了我阿玛,那么你就再回答我两个问题,回答完了,你是你,我是我,你有难了,我鼎力相助,这话给你撂这儿。再者,您是大商行的老板,日理万机,我就不用您多费心了。”

    邹绳祖道:“你能帮我什么?你安安分分的,就是帮了我天大的忙了!”

    被他堵得颇有些气闷,面上却仍笑道:“森林里,一头大象顺手从猫嘴边儿救下了一只老鼠,等到大象被一头老虎劫住了,千钧一发之际,老鼠跳上了虎背,吭嗤一口咬了老虎的尾巴,老虎大痛,丢下大象屁滚尿流的跑了。”

    邹绳祖道:“好,你厉害,那我倒是要考考你,浅井这人最大能翻出多大的浪来?”

    一针见血。

    老子连浅井的具体背景都不大清楚,虽然是暂时的,但邹绳祖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提出来,这就令人尴尬了。

    邹绳祖又道:“人人都知道他是横沟的人,此前他俩都是在关东军防疫给水部,千里迢迢调来奉天干啥,奉天的警署并不缺一个少佐,也不缺一个宪兵队队长。”

    这个我当然想过,他俩必定有所图,而我的怀疑,是横沟要和成田争功,也就是寻找宝藏。

    可不对呀,横沟一个少佐,要功劳的话,去前线捞更快,他又不是没上过战场,否则少佐的衔哪里来的?我只知道他和成田面和心不合,却忽略了这两只鹤争得不是同一只蚌这一可能性,若真如此——身上阵阵发凉,呼吸也悄悄急促了起来——若真如此,我这守株待兔的渔翁,到头了不仅会竹篮打水一场空,更有可能被横沟和成田联手啄了眼睛!

    ——那横沟和浅井要的是什么?或者说,是神秘的、外人无法得窥一隅的关东军防疫给水部要的是什么?

    在此之前,更要弄清楚的是,关东军防疫给水部,究竟是个什么部门?

    见我陷入沉思,邹绳祖趁热打铁:“你单枪匹马的,太冒险,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和浅井正面对上。再一个,”他面目肃然,“离罗大公子远点,孟菊生你也别管。罗家跟横沟交好,不是短短一年两年的事儿,这是互惠互利、有利可图的关系。罗家从横沟那里得到的是在奉天的优先经营权和外销权,而回馈给给横沟的是什么,连我们商会内部都无人知道,我怕是和关东军防疫给水部有关。”

    我原以为罗琦兆交给横沟的,就是东陵那几处山头,日本要找宝藏,这么做无可厚非,尽在我的意料之中。期间也曾觉得不对,日本怎么会做赔本买卖,无论有没有瞎猫碰上死耗子翻出宝藏来,守着罗家的药场守个几年,也能给日方前线的药物运输缓解不小的压力,哪里有一年后就归还给罗家的道理?

    莫非真让邹绳祖说着了,横沟醉翁之意不在酒?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关东军防疫给水部的真实目的打掩护?

    干想也想不出个结果,不知不觉又被邹绳祖把握住了话题,顿时微感不悦,回到最开始的话题上:“浅井和横沟还有待观望,咱说正经的,我问你,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是谁带你来的?有没有……有没有见到除了我阿玛以外的男人?”

    他一挑眉:“有啊,不就是你吗?”

    “别跟我耍洋枪放洋炮,老子还没问是谁带你去的。你爸是日本人,我阿玛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小鬼子,要是见了你爸,绝对会蹦起来把你爸劈了。可我又不记得我老依家认得你妈啊,你妈是姓邹吧?能嫁给日本人,家世也不会普通——”

    邹绳祖打断道:“你这是当着我的面调查我家祖宗十八代?”

    瞅他并未动气,我继续不要脸地顺杆往上爬:“那你自己坦白。”

    “坦白个屁,你要是我媳妇,我就啥都坦白,银行里躺了多少根儿金条多少张地契,通通跟你坦白。”

    我一下子闭上了嘴。

    他也沉默下去,顺手抄走了我的冰镇酸梅汤,低声道:“你肚子里那个,你要是想留下,就注意着点儿身体,虽说是夏天,这凉的也要少吃。缺什么就跟我说,别和我瞎客气,你那一大家子都靠着你呢,如今有多了一个,手头恐怕也不宽裕了。”顿了顿,又问道,“你太太……你打算咋办?”

    我若有所思,两眼发光,答非所问,慢吞吞道:“你银行里……有很多根儿金条?”

    “……”

    不是说我见钱眼开,我是真得为孩子们打算了。

    这次肚子里多了块儿肉,初初以为是患了绝症,那种命悬一线的感受,让我发觉原来自己还有那么多的牵肠挂肚。

    我们这代人,亲历战争,或多或少有些英雄情结,期望能够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以图拯救世界。

    我是一招暗棋,不能在前线光明正大的奋勇杀敌保卫国家,甚至妻子和孩子都是作为隐形人质,用来麻痹日本人的疑心。

    我对外人问心无愧,却对不起亲人。然而这声对不起,也要伴随着“暗棋”的身份深埋进黑暗中,不得让任何人知晓。

    原来企图拯救世界的代价,就是要放弃自己的世界。

    可当我真正意识到这一点时,早已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讲阴谋阳谋的,有些枯燥,下章就好啦~

    树洞时间:于是又干回了老本行(趴) 我果然没出息。

    之前有一个做老师的机会,钱给的真他妈多,原来我们这专业做老师这么赚钱otz 不过自我审视一番后,觉得还是不要去摧残下一代了,尤其还志不在此,无法全心全意教学,怕耽误学生,就又干回了老本行,钱虽不多,工作又忙,主要还是靠在外接活才能维持生计,不过做起来很开心,好消息是家里听说我那惊天地泣鬼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低工资后,终于无法放任俺饿死,决定出手搭救所以日子过得真是开心又滋润【我知道毕业还花家里钱很丢脸啦,但是先开心个几年再说嘛~

    于是,这堆烦人的碎碎念总结下来就是:工作好忙又好穷,所以这边依旧无法恢复日更。

    真不想毕业呢。qwq

    ☆、第一百一十三章

    话说回来,钱是个好东西,人人都想要,可这飞涨的物价,多少钱才是个头儿?只有金条是恒定的,连美金都不行,满洲国,换言之,是日本和美国的关系,一直很差。

    我管不了七大姑八大姨的肚子,但得管得了自个儿老婆孩子的肚子。更怕如果我死了,作为日本牵制满系官员的隐形人质,太太和孩子会受到牵连。

    他们得活着,得有饭吃,得有衣穿。

    之前以为自己得绝症时,就考虑过太太和孩子们的后路,如今看来,得越发着紧了。毕竟,我已经没有了前两年那般足够的把握,认定自己没有暴露。

    英雄适时而死叫善终,可我不是英雄,为国捐躯固然死得其所,但我仍是个畏惧死亡的普通人——并非畏惧死亡本身,而是死亡后,我所牵挂的人的未来。

    正想得东一榔头西一棒子,马路右侧忽然发生一阵骚乱。有个约莫七八岁的光头小子仗着自己身量小,钻出了宪兵队组成的人墙,冲到了路当间,离我不过两步远。

    马儿受惊,此时恰不能勒住缰绳,我的骑术断没有吕布高超,这匹马也没有赤兔通灵性,否则马身直立,摔下来不死也得半残。

    然,若不勒着,这被高头大马吓成了木头桩子的光头小子,定会命丧马蹄之下。

    连犹豫的功夫都不得有,回过神来时,马蹄已高高扬起,马声嘶鸣,公使的车早停了下来,随车的警卫员正在向车里汇报情况。

    一行人像肠道里的结石,将道路堵个水泄不通。我是避无可避,只想着别让马蹄落在小孩儿身上,拽着马头硬生生给掉了个个儿。

    小孩儿是屁事儿没有,老子却半个身子倒在了马背上。腰上使不上劲儿,眼前景物变幻多端,一会儿是湛蓝的天,一会儿是高耸的楼,最后是棕褐色的马身。

    眼瞅着要沾地,得亏刘国卿飞身下马,眼疾手快,一个猴子捞月,将老子牢牢锁紧怀里。

    我惊魂未定,紧接着小腹一阵坠涨,视线刚刚凝实,忽见骚乱的人群中间一闪而逝的脸——郑学仕!

    罗琦兆那个大傻逼,连个小辈都看不住!

    脑中警铃大作,郑学仕不见了踪影,但人群里必然会有和他同组织的人,多半也是学生!

    空气紧紧绷成了一条线,呼吸都不顺畅,周遭仿佛瞬间寂静,蓦然间,耳边风速变得急促,正冲背后袭来!

    我的背后……是刘国卿。

    他正牢牢捆着我的腰,都他妈要折了,同时敏感度也降低了,他愣是没听到子弹飞来的声音。

    他还真好意思说自己是跟老子一个军校毕业的,这点警惕性都没有,真他妈丢脸!

    所以,作为师兄的我,为他当了一颗子弹,就显得理所当然了。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痛感回归时,小腹透了个血窟窿,已然浸红了那一片衣料。

    剧烈的疼痛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我扣住刘国卿的手臂,说不出话来。

    救……

    微一恍惚。

    救谁?

    恍兮惚兮,只来得及说出一句:“叫邹绳祖……”

    再没了意识。

    ……………………

    目之所及,茫茫然。片刻后才勉强分辨出是医院斑驳的墙皮,白炽灯晃得人眼晕。

    走廊里有交谈声,隔着一道门,就变做了蚊子般的嗡嗡声。等了好一会儿,直觉口干舌燥,才有人推门进来。

    见我醒了,邹绳祖在门口立了半晌,面色冷肃,开口就骂:“你个傻狍子!”

    我想似往常一样回一句“狍子肉硬得很,您老人家那牙口能咬的动吗”来气他,他气急败坏的模样总是能愉悦我。

    可这次舌头被猫叼走了,一个字儿也吐不出来。

    邹绳祖走近了,他眼底青黑,蓬头垢面,下巴也冒了硬茬,衣服邋里邋遢,还道是遇见了打劫的。

    他粗鲁地把我拽起来,小腹一扯一扯的发疼。又被掰开嘴,猛灌了几口水,呛得老子连连咳嗽,却总算能发得出声音。

    我问他:“……他长什么样?”

    邹绳祖道:“才三个月的小东西,还没有我一根手指头长,倒是有鼻子有眼的。”

    “……哦。”

    “医生说应该是个男孩儿。”

    “……哦。”

    “其实看不清鼻子眼睛的,那颗子弹正镶在他身子里……”

    “……”

    他抹了抹我的眼睛,又骂了一句:“你个傻狍子。”

    苦笑一声,忽然多愁善感了,蹦出一句词来:“人如风后入江云,情似雨余黏地絮,古人诚不余欺。”

    撒旦是放纵本性,上帝是克制欲望。我在天堂和地狱之间扯皮,只为了一个刘国卿。也难怪邹绳祖会笑话我,确实挺可笑的。

    我又问:“他呢?”

    邹绳祖道:“喝醋去了,”见我一愣,又道,“你倒下之前点名要见我,他还能坐得住?”喟然叹道,“只恨生错了年代,若没有战争,你们倒是一对儿鸳鸯了。”

    “盛世有盛世的苦恼,若没有战争,或许我们一辈子都遇不见了。”

    相顾无言,待我俩都调整好了状态,便说起了正事。

    过去的都过去了,悲伤也无用,活着的人还是要努力活下去。

    “孩子的事儿现在都有谁知道?”我问。

    “放心吧,医生是自己人。你该感谢刘国卿,甭管他怎么不情愿,毕竟还是第一时间找到了我。我带着医生到的时候,你已经被推进急救室了,再晚上一会儿,你身体的事儿就该人尽皆知了。”

    一想到这种情况,不禁不寒而栗——若是日本知道了,被拉去做研究事小,万一他们也得知了“龙族”这一说,对宝藏的野心就会更大了。更遑论太太、刘国卿知道了会怎么样,根本不敢想象。

    邹绳祖又迟疑道:“话虽如此,但此次遇刺涉及到意大利公使,日方绝不会善罢甘休。”他瞥了我一眼,“刘国卿就忙着干这事儿呢,所以没时间来看你。这次你专心休养,不要再参合了。”

    一锤定音。也不知邹绳祖是如何和柳叔交代的,柳叔倒是没有多问,只是每天变着花样给老子熬鸡汤,喝得老子是恨不得天下所有的鸡都死光。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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