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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节

    论感化反派的正确姿势 作者:十二月kk

    第3节

    作者有话要说:  楚珩的一个副本。

    下一章回许念那边。

    秦小双唱的那首诗,是十二瞎编的,不要追究对仗平仄哈╮(╯_╰)╭我本无枝可依,但遇郎君情谊深。

    且把今生付旧梦,坐看天明到白头。

    第10章 当年(上)

    晨光已经大亮,楚珩三人来时悠悠然然,此刻往回赶,魏正则一脸着急,小舟行驶的速度也是堪称风驰电掣,楚珩站在甲板上都能感受到晨时的风打在结界上,发出凛冽的声音。

    齐思远站在他身旁,昨晚还吊儿郎当的神色如今只剩下一脸肃然。

    他遥望着许国王都,腰间的酒葫芦已经收了起来,一把佩剑取而代之,正是楚珩在幻境中见到的那把割掉秦小双十指的利剑。

    “不会有事的。”楚珩看出齐思远的紧张,出声安慰道,顿了顿,“霍师叔毕竟是无情道最后一人,来许王宫闹事的修真者修为也不会高到哪里,真正有修为的、修大道之人最怕卷入因果之中,怎么敢掺入凡人之事?”

    齐思远侧头微微看了楚珩一眼,低声回道:“至今修真界都有人传言霍诗韵修为还在,并没有真的变成一普通凡人,你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

    楚珩斟酌了两下:“霍师叔二十岁筑基,三十岁结丹,在修真界中也算天才之流,这从侧面不也正是说明了她道心坚韧、不为外物所触动吗?而她为许昭王甘为一凡人也许只是一时兴起,可能百年后许昭王去了,她就回修真界了,再说——”

    齐思远没等楚珩“再说”,就出声打断,他音色辨别不出悲喜,但也因不含悲喜听着就有些泛着冷意了。

    他说道:“我当年代表三清宗一方见证,去了不周山山顶的困仙台,看着霍诗韵在困仙台被她师父废去了一身修为。等小孤山一派门徒散后我觉得那山顶景不错,就在那坐了一晚看月亮,第二日天亮我御剑回三清宗,在半山腰看到坐在台阶那靠着山壁睡着的霍诗韵。”

    楚珩看了一眼齐思远,齐思远像是陷入了当年那场回忆中,想必那回忆中定是晨光熹微,山间虫声鸟鸣,翠色的草木枝叶随着晨风如浪潮般波动。

    “不周山困仙台有三千三百阶的下山之路,原来霍诗韵走了一夜。”

    齐思远目光悠远:“她走的想必不太轻松,头发、衣服都乱了,脚底的鞋也不知掉了哪里,一双脚都磨出了血,她坐在那我就看到她身后台阶上一点一点血痕蜿蜒而下。”

    齐思远说道这里,笑了下,带着点苦涩的笑意轻声道:“平日里多漂亮的一小姑娘,那会儿看起来一点都不漂亮啦。”

    楚珩听了,并不发表意见,他那个“再说——”被齐思远堵在了嘴边,他想说的是,霍诗韵既然修无情道能修到结丹,她怎么可能动情?

    齐思远这时却看向楚珩:“我当时也还年轻,心中其实不太瞧得起霍诗韵为了情爱放弃修仙,觉得太傻,就问她‘是否后悔了’,你猜她怎么说?”

    楚珩垂下眼帘,温声回道:“霍师叔肯定是说不后悔。”

    齐思远眯起眼睛笑起来:“我当时也是这样想的,问完心想小姑娘肯定要说‘不后悔’,就算后悔也是要硬着嘴说不后悔的。”

    楚珩这回真是有点诧异了,听齐思远这话,霍诗韵另有回答?

    魏正则这时也凑过来,好奇霍诗韵当年如何回答齐思远,齐思远顿了两息,隐约间回到十年前困仙台的那个早晨,他回道二人:“霍诗韵对我笑了下,说‘思远师兄,我要下山嫁人了,今日一别可能再无见面之日,这下山的路不如你带我一程好不好,我实在是走不动了,你就行行好把我捎下去吧’。”

    楚珩哽住,齐思远如果说的是原话,这修无情道的霍诗韵和他想象的区别真是相当大。

    魏正则捋了捋他那羊角胡,评价道:“小姑娘很是天真烂漫啊。”

    齐思远点点头:“我当时觉得她这是在逃避我的问话,霍诗韵却又说道,说我心中认定了她肯定后悔了,所以就算说不后悔我也不会信的。然后她又说道,我把她带下山,她就说句‘后悔了’让我听一听。”

    楚珩这回那向来不露荣辱的脸上也难得的有惊讶之色外露出来,魏正则甩了甩拂尘望向远方,他们快到了。

    “我把霍诗韵捎下了不周山,霍诗韵对我说道‘是挺后悔,她活了三十来年从懂事起就在修仙,现在一朝之间,一身修为就废了心疼不得了’。”

    “我当时想,就说怎么可能会不后悔吗,却见霍诗韵突然又对我说道‘可我修了三十年的仙我都不知道开心是什么,碰到许昭之后我突然觉得每天活得都很开心,我就想既然修仙让我不开心,就算活了千百年也不过是不开心的活千百年,想想还真是可怕啊’。”

    齐思远这样说着,三人已经跳下小舟,楚珩还不会御剑,也没有飞行用的法宝,齐思远御剑带着他。

    楚珩就听到齐思远继续说道:“我现在想想,她说的还挺有道理,修仙谁也不知道能不能修到飞升那一步,最后就算修到了元婴或者化神,也可能只是修成了一只千年王八,而且很可能还是只不开心的千年王八。”

    楚珩彻底被齐思远这堪称骂了全修真界的形容整的无话可说,那厢魏正则已经落地,地上有守卫的士兵,见了魏正则几人从天而降,都跪在地上高呼“仙人”,不敢阻拦他们三人。

    齐思远也带着楚珩落了地,他们三人如入无人之境般进了一所尚且完好的宫殿中。

    宫殿中十来人,三人一身道袍坐在首位,其余之人都是一身华服,见他们三人没人阻拦就大摇大摆的进来,一华服之人上前,皱眉看着他们:“诸位是——”

    话还没问完,首位坐那的白胡子老道士已经施施然的飘过来,对着几人施了一礼:“在下水云门周正谦,不知几位道友是哪门哪派,到此地是为何而来?”

    这人身后,另外两个道士也走了过来,其中一人说道:“师兄何必如此客气,他们三人不过炼气期修为,师兄你已筑基期大圆满了。”

    魏正则摆了摆手回道这白胡子老道士:“无名无派的散修罢了,路过许国王都想来拜访一下洛阳霍家的霍诗韵霍前辈,却见此地哀声四起,又见被人布下了杀阵,所以心生好奇忍不住前来……看一看。”

    楚珩也出声,有些隐隐的不屑:“诸位即为修仙之人,为何干预凡间之事,卷入因果之中必遭因果之苦,更何况惹下如此大的杀孽。”

    楚珩这话不屑的意味有些明显,白胡子道士身后,年轻的那人出声嘲笑道:“人间自有人间的好,小道友年纪尚轻,恐怕还不知晓这十丈软红的好处。”

    楚珩听了这话,连看都懒得看那人一眼,那白胡子老道士却看着他,见他不过十二三岁的年龄,却有炼气期大圆满的修为,到是温和道:“诸位不知,许王无道,暴虐四起,民不聊生,我们本不想干预人间事,可也不忍看无辜民众日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楚珩想到这一路过来看到的残垣断壁,更有无数的凡人抱着亲人的尸体坐在街头路边痛哭流涕,又想到昨晚十里燕河放花灯,许国王都还是处处繁华,人声鼎沸好不热闹,这才瞄了眼这白胡子老道士——

    睁着眼说瞎话到这种境界,看来这老道士脸皮已经厚的比这许王宫的宫墙都要厚上几分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本文修仙设定,也是有灵根一说的,许昭没有灵根注定不能修仙,只能作为普通凡人寿命不过百年,所以霍诗韵自废修为。

    然后霍诗韵灵根也因此受损,可以再重修,但不如以前。

    这里解释一下为什么许昭不修仙,而是霍诗韵废修为。

    对了,许昭不知道霍诗韵以前是修仙的,他一直以为霍诗韵就是一普通女孩。

    第11章 当年(下)

    齐思远这时出声,刚出声还带着点习惯性的嬉皮笑意:“不知霍诗韵前辈几位是否见过了?她便这样容你们……兴风作浪吗?”

    说道最后,齐思远声音已经冷下去,带上了掺杂着冷意的肃杀之意。

    白胡子老道这才看向他,还没吭声,身后那年轻道士嗤笑道:“不过是废了一身修为和凡人无异的老女人,说什么前辈,冲进大火中和他那无用的丈夫估计烧的连灰都不剩了吧。”

    齐思远等他话音刚落,蓦地便是出剑,剑锋一闪,却是一把拂尘拦在剑锋之前。

    那三个道士都没看清他何时出的剑,到是被吓了一跳,可转念一想这三人都不过是炼气期大圆满的境界,心又放回肚子里。

    年轻道士嘲讽道:“看来道友不知差一境界就是一道不可跨过的——”

    可他话说一半,魏正则已经出声打断,沉声问道:“请问霍诗韵和许王的独子,许国太子许念诸位可知在哪里?”

    被打断的年轻道士翻了个白眼,冷森森的回道:“自然是已经死了,去底下找他那对儿短命的爹娘去了。”

    这回没人打断他的话,他恶意满满的说完这句话,刚想出手教训这几人,就见他师兄突然拍出几张符,结界瞬成,那厢魏正则收回了拂尘,齐思远手中带着如霜寒意的剑芒已出——

    “不过炼气期的小子……”

    白胡子老道士摇头叹气道,感叹几人自不量力,随即他便看到那中品灵符打造出的能拦住筑基期修为的结界,在触到剑芒时就开始破碎,等他感受到剑锋入肉,贯穿了他内府,这才有些恍然大悟似的想到——

    对了,这三人无论老少都是炼气期大圆满,未免不是太巧了,明显是……隐瞒了修为啊……

    这也是他这一辈子,最后一次恍然大悟了。

    白胡子老道士那厢被齐思远一剑刺了个透心凉,直接刺碎了内府,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他身后那两个只会狗仗人势的师弟第一反应便是转身就跑,魏正则拂尘一扬,白丝暴涨将这要跑的两人和向外跑的凡人都卷了回来,一众人被绑成了蝉蛹竖在他们面前。

    被捆着的凡人一脸惊慌,几乎将要哭出来的对着楚珩几人求饶:“仙人饶命啊!这凡间自古就是大国吞小国,我们不过一时冲动就请了水云门、不、不是!就是水云门这几个妖孽怂恿我们来吞并许国的!”

    楚珩三人并不去看他们,齐思远语调极淡的问道那两个道士:“你们为了什么要参与到这人间事中?”

    那两个道士这会儿不敢嘲讽了,先是跟着凡人一起求饶,见三人都冷心冷面,这才唯唯诺诺的说道:“水云门不过小门小派,我们天资又是一般,修到筑基期怕就到头了,还不如趁着自己这般本领,活着的时候享尽荣华富贵……也去尝尝做君王是什么味道。”

    他这样说完,另一人已经涕泗横流喊道:“最开始修仙也无非是为了出人头地啊!可是大道无情呀!几十年了我们连筑基都修不到,在修真界就是人人可踩的蝼蚁!还不如到人间享受人间富贵繁华、受人尊捧!”

    楚珩听闻这种理由,真是不知该不该为霍诗韵一家三口掬一把同情泪,他同时又想,霍诗韵这回是该后悔了吧。

    她若当年没有自废修为,没有为了许王甘为一凡人,现在只怕还活的好好的,何至于被“蝼蚁”所杀,这死的……不憋屈吗?

    他只想到这里,那边齐思远开口,声音极冷:“你们今日所为与魔修无异,三清宗齐思远既遇,便也……”

    顿了顿,最后几个字声音冷而轻:“替天行道了。”

    话落,齐思远手中的剑锋如他那声音一般冷然,那两个道士睁大眼睛,低头,剑锋已经刺穿了他们内府,身体内那点炼气期的真气消散于空气之中,他们的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魏正则收回拂尘,两个道士的尸体滚落到地上,其余凡人一窝蜂的往外跑,魏正则几人并不拦,只是魏正则对着那两具尸体,摇摇头:“既造杀孽,便该知晓今日因果。”

    话落,几人出了宫殿,又是御剑飞行,最后落在被烧得只剩几根房梁木的摘星阁边。

    齐思远站在那好一会儿,五感全放,察觉到里面确实有尸身三具,他走向前手中出现一把扇子,挥手间便是一阵风扫开了断木,最后进去挖出了几根烧焦的骨头。

    楚珩看着齐思远将这几根骨头埋到了一颗花树下,这家伙没立碑,直接在花树根部枝干上刻下“霍诗韵、许昭、许念之墓”,这才起身对他们说道:“我们回三清宗吧。”

    魏正则祭出小舟,感慨万千:“今日是我埋人最多的一日,也是见你立碑最多的一日,我以后可不愿意再埋这么多人了。”

    齐思远扯出一个吊儿郎当的笑,浑不在意的模样,和楚珩、魏正则跳上了小舟,又拿出酒葫芦喝了一口,眯着眼睛看下方的人间风景都逐渐缩小。

    他看着飞行舟驶过山川大河,驶过江河湖海,突然心间回忆起霍诗韵说完那番“开心和不开心”的理论后与他告别时最后说的话。

    她说道,思远师兄,我刚刚说的话你不要放心上。从此以后呢,我就是一凡人,今日一别,大概就是你见我的最后一面啦。

    齐思远闭上眼又是一口酒,霍诗韵一张乌鸦嘴,当年的一句话到了今日,竟是一语成谶。

    楚珩这时坐到了小舟一角,他拿出自己那把剑,这剑今日未曾见血,只是刺了一只厉鬼,他拔出剑用一方手帕擦了擦又放回去,顿了顿从脖子中拽出一块用红绳子绑着的、只剩半块的玉环。

    他用手指细细摩擦了环壁,心中想到,许国太子许念,霍诗韵独子,能修无情道的最后一人,真的……便是死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许念:这两天楚珩盒饭很足啊,说好的我才是主角呢==

    楚珩: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开始养成我家小狐仙:)

    十二:还有一章本卷结束,下卷就开始养成了233

    关于齐思远,这货与霍诗韵并不熟,另有cp(女的),只是当年认识的人死了有些感慨。

    第12章 同悲

    楚珩一行人辰时从许国王都出发回三清宗,一路由南飞北,横跨了小半个九州大陆。

    来时是由北飞南,那时齐思远依旧没个正经,站在小舟边沿伸着脑袋往下瞅,楚珩想打坐都被他以“你这么大的人了至少懂点地理知识”的理由拉到小舟边,和他一起往下看。

    那时齐思远全身上下看起来都不像是出来做任务,倒像是出来游玩。

    兴致勃勃的说道“那是东都洛阳这是汴京开封,现属郑国”,又说道汴京有河名为清明,沿河有十里坊市,是整个九州大陆最热闹的坊市,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这清明坊市都有的卖。

    还说接了霍诗韵的儿子许念回来,要带着他和许念去逛一逛再回三清宗。

    这话不过昨日之景,似乎犹在耳边,楚珩这时回想到心下也忍不住有些感慨。

    他将那只只剩半块的玉环塞回领口中,侧头,瞅向小舟另一角,齐思远不像来时那般伸着头往下看景儿了,他坐在一角,腰间的佩剑又换回了酒葫芦,此时盘着腿身子歪在小舟壁沿上,眼睛闭着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入定。

    楚珩此时略有心思,到是不益打坐入定。

    他起身去看小舟下方,只凭一双肉眼看到的不过是云雾层层,楚珩没有齐思远金丹期修为,想了想掏出一章符从双眼上划过,符上红笔朱砂一阵流光闪过,楚珩再去看下方的景,山川河流映入眼中。

    楚珩凝神,先是去看,他看到山川之间一叶被风吹得颤动起来,又侧耳去听,枝叶随风发出的簌簌声似是在耳边,随即小舟驶过了大山,他先是听到水花打在岩石上的声音,然后看到那绕山的莽莽河流奔腾而过,枯枝落叶、小鱼水虫随着河流一起奔流而下——

    然后,他便是听到了鼎沸的人声。

    原来跨过这重山、这重水便是郑国王都汴京了。

    楚珩俯身,清明河畔十里坊市此刻热闹非常,走卒小贩、高头大马、十里清明河十里繁华。他就突然有些感慨,原来这尘间喧嚣依旧。

    原来许国亡了,也不过是这尘世间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那间许国王都的哀声四起、风声鹤唳始终影响不到这间的喧嚣尘上,天地之大无数的人来来往往,仿佛都不过是登场走过一出天地之间你来我往的大戏。

    不过是你方唱罢我方登场,这方有人浓墨重彩的唱了一出悲欢离合,那方就有人开唱十丈软红繁华依旧……

    楚珩缓缓盘腿坐下,小小年龄的脸上显露出了点与这年龄完全不符的悲意。

    原来这便是大道无情吗?

    许国王都朝夕之间千人丧命,妻离子散,但天道依旧,日升日落依旧。

    这天地之间,人命终究不过蝼蚁,与朝生暮死的浮游有何区别?

    楚珩双眼闭上,怀着突生的悲意缓缓入定,那厢同样在打坐的魏正则和齐思远睁了眼,两人瞄了眼入定的楚珩,他身侧无数细小的真气正在以他为中心缓缓围绕,然后冲入他的体内。

    两人聊以慰藉的想到,出来一趟要带的人没有带回来,但楚珩不知悟了什么,能就此上升一个境界也算小有收获了。

    等小舟停下,缓缓落入一大山山中,山中另有一番天地。

    连绵七座山峰,齐思远和魏正则落在七峰正中那座,他们二人刚跳下小舟,就有道童过来行礼,随即笑道:“魏师伯和齐师伯回来啦,不知此行如何?楚师兄呢怎么不见人?”

    齐思远自是不想回忆此行,先是避重就轻的回道:“你楚小师兄在小舟上入定了,不要去打扰他,掌门现在在哪?可在主峰?”

    小道童略有讶异,然后回道:“真是巧了,掌门在前日你们走后不久就闭关了,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出关,师伯可有要事?”

    齐思远想见他掌门师兄说下霍诗韵一家三口身死之事,这事……

    他想了下,摇摇头,挥手让小道童退下,魏正则那边向他告别,回自己所在的正竹峰去了。

    齐思远跳回小舟,懒懒散散的在楚珩身旁盘腿坐下,闭上眼为这小子护法,不久自己也陷入冥想中。

    却说许国国都郊区——

    庆安二十三年,这一日众人先是天刚亮不久,大家都还怀念着温暖的被窝,就传来东望山山脚下小村一夜被屠尽,百余人口无论老幼,连未满月的婴儿都惨遭毒手的消息。

    郊区三县五村中的人们尚未心有余悸,随即便是王都中不断响起震天的轰鸣声,待轰鸣声停下间隙,空中传来声音道“许王无道,暴虐四起,天地不容,今列罪状……”

    众人刚刚被东望山山村百余人一夜屠尽的消息惊到,这边见空中传来人声,所受到的惊骇就压了下去,个个跪地向天上的仙人祈福。

    未过一刻又听到“仙人”说道“庆安二十三年,摘星阁大火起,许昭王自裁于内,许王妃冲进摘星阁殉葬于许昭王。”

    直到这时,许多人才停止了跪拜。

    他们有些茫然的看着那一日泛着灰色的天空,王都内隐隐的血腥味这时随着暮春最后一缕还带着些微寒气的风吹到了王都边陲。

    吹到了他们鼻尖心口。

    无数的人突然就都想到,许王死了,王都好像也被炸了,这是不是在说——许国亡了?

    这一刻,许国内百读诗书的书生也好,大字不识的白丁也好,经商走贩的商人也好,甚至只是每日浑浑噩噩讨日子有一日过一日的人们,这些平日里彼此似乎毫无交集的人心头上霎时间都涌上一股无可言说的悲凉。

    仿佛狡兔已死,走狗当烹,他们也明白了那走狗的悲哀。

    许国亡了,他们这些祖祖上上生在许国、长在许国的人……就再也没有家了。

    但是空中传来的声音从这之后,后面倒再也无话,城中消息到傍晚才缓缓传来。

    王都中无数的人往外跑,最后被前来的楚国军队镇压,许国剩余王族无论老幼一律斩杀。

    最先公布的名单是许王许昭、王妃霍诗韵、太子许念自裁于摘星阁,随即嘉亲王、睿亲王及许国其余封地亲王及家眷全部既见便斩。

    另有许国起义人士被楚国带来的“仙人”斩杀,这时一直隐秘于凡世之外、本该专修大道不参与凡间事的修真者,在这天地之间,凡人之间终于露出了冰山之下,庞大的黑影下那隐隐可窥的一角。

    第13章 庆安

    七日后,楚国对许国的大清洗完毕,许国王族全亡,自此九州大陆七国只剩六国,再无许国。

    许国原有国土并入楚国,有楚国派遣皇子、将领军队入驻,许国十六城四十二县全部改头换面,人们被安排着去府衙重换户籍。

    王都边陲小县,府衙外排起长队,男女老少都有,基本是携家带口全部出动,可无人喧闹,偶尔也是压抑的小声窃语。

    府衙主簿和佐吏坐在长桌前,排到跟前的人递给他一张旧户籍,他看一眼对一下,然后提笔将这人的名字所属县、村重新誊写到一张新的户籍上,誊写完毕就将旧户籍扔到身边燃着的小炉中。

    小炉中旧户籍的那张纸上一个“许”字被火舌吞噬,再入手便是“楚”字。

    这长长的队伍两边还有楚国的士兵看着,有个人巡逻了一圈就坐到主簿身边,主簿心中就是一跳。

    府衙原来的县官就是被这楚国军官一刀送到了西天,主簿至今还记得那溅了三尺的血花,他当时便是吓得小便失禁,以至于这军官坐到他身边,他便觉得下腹一紧——又想去茅厕了。

    但是又不敢去。

    主簿胆子和芝麻一般大,只好紧紧夹着腿,接过下一张户籍,户籍上一张是王春娘,年十五,一张是王二郎,年七岁,根据户籍上内容可看出是对儿姐弟。

    主簿抬眼看了下,是个年轻的姑娘带着个小男孩,看身量脸蛋和户籍上的年龄都能对上。只是这对儿姐弟身上衣服、头发都脏乱的很,他这边有点奇怪,再一看户籍上原址就又明白了,是王都中的人家,心下琢磨着估计是从倒塌的房屋中爬出来的一对儿姐弟。

    那姑娘手往回收的时候,却被坐在主簿身边的军官抓住了手。

    朝雾心中就是一跳,这军官的手好不老实,手指探入她的手心细细摩挲,朝雾咬着下唇去看这军官,这军官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说道:“姑娘从王都中来?看气质难道是哪家小姐?”

    朝雾强忍着动手的冲动,低下头细声回道:“家中原本是王都中卖米的商贩,那日……那日房屋都塌了,爹娘被房梁木砸没了,只剩下我和弟弟捡了一条命爬了出来……”

    说到这里,似是那日之景又显现在眼前,朝雾眨下眼,眼泪顺着脸颊落到了身前的长桌上,打湿了长桌上正待誊写的户籍纸。

    这军官才收回手,他有些慌乱的看着朝雾落下的眼泪,但还是有些谨慎的说道:“姑娘手中茧子不少,倒不像闺中——”

    他话还未说完,身边主簿似是可怜这对儿姐弟,鼓起勇气回道:“军爷不知,小商小户姑娘家不讲究那么多,也要经常干活补贴家用,手中有些茧子也不稀奇。”

    这军官还是觉得这姑娘身上的气质和常人不一样,这时一直躲在她身后的小男孩向前走了两步,抬起头一张小脸脏兮兮的,只是那双眼睛比平常孩子大些,在一张脏兮兮的小脸中看着格外剔透,看着十足的天真无知。

    小男孩看起来不过六七岁大的身量,军官只见他拽了拽这姑娘衣袖,天真道:“姐姐,我想爹娘了,我们去找爹娘好不好。”

    他话落,小姑娘便是突然嘶声哭出来,弯下身子抱着弟弟,小男孩却还好似不解,疑惑的去摸他姐姐的头,嘴中安慰道:“姐姐不要哭啦,我不找爹娘了好不好。”

    他身后,长长的队伍都探出头去看这一幕,渐渐地队伍中就有人小声啜泣起来,一时间府衙前的长街上以女孩嘶声的哭声打头,后面附送着压抑着的泣声。

    楚国军官梁峰坐在队伍尽头长桌后,听着这愈加止不住的泣声,只觉好像是他死了这些人正在给他奔丧,只好扯了一张笑脸勉力去看那还哭的撕心裂肺的小姑娘,出声劝道:“你别哭啦,能从王都跑出来不容易,好得活下来了。”

    他这安慰人的语言高明不到哪里去,那小姑娘还是哭,不过声音小了些,那边主簿提笔一直未落,弱弱问道:“他们姐弟两个的户籍?”

    “赶紧给人家换啊!”梁峰瞪了一眼主簿,“人姐弟俩容易吗,赶紧给人家誊好!”

    主簿这才赶紧落笔,誊写好将旧户籍丢进小炉子中烧了,新的递给姐弟俩。

    梁峰就见小姑娘哭的声音彻底低下去,接过换好的户籍,啜泣着牵着弟弟的手离开了。

    待走远,朝雾抹了把脸,脸上一滴泪都没有,许念此刻正拿着新换的户籍在看,旧户籍是他们在人家家中搜出来的,只是可怜那一家都被塌陷的房梁墙壁砸死了。

    新户籍与旧户籍差别不大,只是原本左上角那个大大的“许”字换成了“楚”字,而原本写的庆安元年也更换为楚国年历天启三十四年。

    朝雾牵着许念的手走在几乎无人的街上,许念突然抬头看了看,然后低头说道:“下雨了。”

    他话落,原本零星雨滴变得密集起来,朝雾拉着他跑到一处屋檐下,已经变成滂沱大雨。

    “入夏的第一场雨啊。”

    朝雾喃喃说道,许念将户籍放进怀中好好收起来,眼中看不出悲喜。

    他有些像是发呆,呆呆的看着雨水落下,过了会儿开口说道:“我以前读过一首诗,诗的开端是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朝雾没读过几本书,只是识字而已,疑惑的看向许念,许念见她并不知这首诗,扯了下嘴角,低下头轻声说道:“没什么,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朝雾不知许念感慨什么,但心下知道许念定是很伤心的,只能安慰般的又将他的手攥到自己手中,小声说道:“殿下,我不会丢下你的,我有力气有功夫,咱们两个能活下去的。”

    许念看着朝雾握着自己的手,一阵恍惚,才轻声回道:“姐姐,没有朝雾和许念了,只有从王都废墟中爬出来的一对儿姐弟了。”

    朝雾静了好一会儿,入夏的第一场雨来的突然走的也快,没几刻雨就停了,她牵着许念的手走出屋檐下:“弟弟,我们今晚至少要找个住的地方,还要吃些东西。”

    许念任凭朝雾牵着他的手,回道他们还剩多少钱,两人一路走一路聊,看着就像是最普通的一对儿姐弟。

    他们背后的方向,许国王都内——

    倒塌的房屋包括宫殿都被清理了大半,刚刚一场突来的大雨冲刷着原本溅血的街道,那些雨水混着血流入燕何,一时间雨水、人血、燕河水混在一起,原本弥漫不散的血腥味也似乎被这场雨冲刷掉了大半。

    王都内也正在排队换新户籍,大雨来的突然,众人纷纷躲雨,不知谁的旧户籍被雨水冲到地上。

    屋檐下有躲雨的小孩举着新换的户籍看,问身边的父母:“原来不是庆安吗,怎么变成了天启三十四年了?”

    话落,没得到回答,就被父母一巴掌扇回去,捂着头嘤嘤嘤的委屈。

    街头那张被雨水冲到地上的旧户籍,上面庆安的年号也逐渐被泥水糊住再也看不清。

    楚国天启三十四年,这一年,许国的庆安二十三年在一场滂沱的大雨中……

    就戛然而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许念说那句“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意思是他也本是这样的少年,但现在却落得如此地步,这诗后面是——

    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许念没说后面,但这首诗最后面几句才正是表明了他此刻的心境。

    关于庆安,许国许念他爹年号庆安,意味安稳无忧之意,结果许国却亡在了庆安年间。

    比较讽刺吧这个年号这样设置。

    第14章 凋零(上)

    天启三十四年秋末——

    晌午刚过,一进一出的小院大门敞开着,梁峰手里提了份荷叶裹着的糯米鸡,来了小院门口先是探个头瞅了瞅,只见院中水井边,一个小男孩坐在马扎上正弯着腰洗衣裳,就不再见第二个人。

    梁峰脸上先是露出两分失望,随即脸上又轻松起来。

    他抬脚一点都不生分,直接进去,只是脚步放得极轻,那小男孩就还真不知道院里进了个人。

    这小男孩似乎是不太会洗衣裳,因为不太会所以洗的格外认真,全神贯注在洗衣裳这件事上。直到身后被人一双手伸入腋下将他举了起来才心中一惊。

    “二郎,你姐姐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家?”

    梁峰将许念举了举和平日里人家逗小孩那样,许念听了声认出是梁峰,这才心中稳了稳。

    谁知梁峰手欠的很,突然把他转着往半空扔了一下,许念差点喊出声,一口气卡在嗓子眼,等梁峰再接住他,许念已经和梁峰面对面,两人大眼瞪着小眼。

    梁峰只在许念转过来那一瞬见他面上露出了点被惊到的表情,这会儿这小鬼又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看着特别不讨喜。

    “你和人家小孩太不一样了。”梁峰摇摇头,“整日里怎么都没点笑意?”

    许念不吭声,伸出还沾着水的手面无表情的往梁峰脸上一啪,秋末天已凉,水更凉,冰的梁峰呲牙咧嘴,这才把许念放下来。

    许念重新坐回小马扎上,又弯腰去洗衣裳,只是嘴里小声道:“等你从废墟里爬出来,走一路,见一路的死人后就也很难笑出来了。”

    梁峰耳朵很管用,许念说的声音小,他也听见了,张口反驳道:“哥哥我也是十五岁离家入伍,大小仗没少打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就是因为活下来不容易所以才——”

    梁峰话没说完,一老大娘探头进来,脸还没看清,声音已经带着几分笑意嚷嚷开:“春娘,我家盐用完了,火上正炖着汤,先借你点儿晚上就还。”

    许念起身,手在衣服上随意抹了两把,扬起脸眼睛弯着,嘴角也弯着,未见人先露出几分笑意,回道:“我姐去铺子里了,婶子你要多少?我给你挖三勺够吗?”

    “春娘不在啊?”

    这大娘踏进小院,见梁峰也在,手上还提着东西,心中便是了然,又见许念那秀致的眉眼下笑意盈盈,心情不觉间就好了几分。

    李大娘笑着开口:“够啦够啦,麻烦二郎了,晚上我家那口回来就去买了还你。”

    那边许念应了声转身往厨房跑:“婶子你在院里等我下,我去厨房给你盛去。”

    话落,许念已经钻厨房里了,梁峰在一边目瞪口呆的看着,最后总算反应过来,王二郎不是不笑,这臭小鬼合着只是对着他不带笑啊!

    那边大娘闲不住,和梁峰搭话:“军爷刚从武场回来吧?”

    梁峰“嗯”了声,这大娘又说道:“这家姐弟俩生的都真是俊,姐姐已经是副好颜色,但现在再看二郎,看起来比姐姐还要俊上几分,二郎以后说亲可不用愁嘞。”

    “就是可惜……”

    李大娘又叹气,梁峰去看她:“可惜什么?”

    “孤儿寡姐的,家里没人,春娘嫁对了人就算了,嫁错了就是任人欺负,娘家连个说话人都没有。”

    李大娘这边说道,许念已经捧着个小碗出来,里面小半碗盐,李大娘便闭上了嘴,迎过去接了盐,再三道谢才离开,走时却是对着梁峰“一副你懂得”的模样笑了笑。

    梁峰无语半晌,倒不是无语这大娘想的到多,只是无语旁的人一看就知道他对王春娘何意,可王春娘愣是和不知道一样。

    他琢磨着,小心问到许念:“你姐姐整日里见我和你一样没个笑脸,是不是还在记恨五月末我摸她手的事?”

    许念心想你还记得当初为难我们换户籍的事啊,只是嘴上淡淡回道:“梁大哥你想多了,我姐姐心眼没那么小。”

    梁峰觉得这话可信度并不高,想了想把糯米鸡往许念怀里一塞:“这鸡子你晚上热一热就可以吃了,我先走了。”

    说完,梁峰就已经走到门边,他脚步顿了顿,又回头对许念说道:“衣裳你别洗了,我晚上过来拿到我们军营里,我们那有专门洗衣裳的人。”

    等这话再落下,梁峰人已经连背影都不见了。

    许念抱着荷叶包着的鸡子,知道梁峰肯定是去铺子里找朝雾去了。

    他在那站了会儿,鼻尖闻到糯米鸡的香味,咽了咽口水,他和朝雾买下这个小院、盘了间铺子后就相当捉襟见肘,肉这玩意他也是几天才能见到一次。

    默默地擦了擦嘴角并不存在的口水,许念把鸡子放到厨房里,出来继续洗衣裳。

    夕阳渐沉之时,朝雾回了小院,院子里扯了两根绳,此刻上面正整整齐齐的挂了两排洗好的衣服。

    朝雾又见厨房中有烟雾袅袅,她抬脚朝厨房走去,刚进去,就闻见一股糯米鸡的香味,又见许念蹲在那往灶台里面添柴禾,灶台上米粥正在煮着。

    灶台下火苗烧的正旺,橘色的火焰照着许念侧脸,朝雾赶紧过去:“二郎,你去歇着吧,我来做饭就行了。”

    许念这才起身,锤了锤腰,洗了一下午衣服他腰都快断了。

    “我不是说了衣服搁那等我回来洗吗。”朝雾走过去替了许念的位置,嘴里碎碎道,“这都快入冬了,那水多凉啊,要是再冻着你怎么办。”

    说道这里,朝雾抬头,眉头皱起来去看许念:“让我看看你的手。”

    许念赶紧把一双手背在身后,朝雾伸手他便躲,但不出三两下就被朝雾把一双手拽在身前。

    许念原本一双细嫩的小手如今手心茧子手背粗糙,上面还有着细细的小口子,今天更是因为浸了一下午冷水,如今一双手已经红肿起来。

    朝雾心中便是一酸,她不知道说什么,许念像是看出她在伤心,一只手抽出来覆在朝雾手上,小声道:“姐姐,你看你的手上也是好多小口子,手心里面还都是茧子,你是女孩子都能吃得下这么多苦,我现在是家里唯一的男孩了,你不能太娇惯我,咱们家……不比从前了。”

    顿了顿,许念垂下眼皮,突然微微笑道:“我以后会有出息的,到时候给你攒一笔嫁妆,姐姐如果以后遇到喜欢的人,我一定让姐姐风光出嫁。”

    朝雾收起心间酸楚,松了手回去继续生火做饭,嘴里回道:“我不嫁人,以后就指望你娶媳妇生几个娃娃,到时候你不要嫌弃我,我这辈子就是照顾你、照顾你的娃娃了。”

    许念心下叹气,朝雾骨子里还是把自己当做他的侍女,忠心事主固然是难能可贵的品质,可是这世间已经没有许念和朝雾了,朝雾未免太过固执。

    “女孩哪有不想嫁人的?你只是还没遇到喜欢的人,等你遇到了就想嫁了!”

    许念语气放轻松,摇头晃脑故作天真,朝雾回头瞪他。

    许念笑嘻嘻的往外跑:“我觉得梁大哥就不错,那鸡子就是他掂过来的,我可不觉得是拿给我吃的。”

    朝雾脸上一红,可随即想到梁峰是楚国军官,心中又是一冷,低下头强迫自己不要再多想。

    夜色初落,房间里掌了灯,朝雾和许念坐在一端,另一端梁峰腆着脸要朝雾给他也添副碗筷。

    朝雾想把这人赶出去,许念那边已经跑去给梁峰拿了碗筷,许念嘴上还说道:“我好几天没吃肉了,谢谢梁大哥拿的鸡子。”

    梁峰听到这话,顿时有些心疼朝雾,眼神飘过去一副“心疼”的肉麻模样,朝雾只觉身后起了股恶寒,搓了搓胳膊想把梁峰拽出去揍他一顿。

    孩子老犯熊。

    ——揍一顿就好啦。

    许念看朝雾脸色就知她想做什么,心中默默吐槽,这边伸手夹了一个鸡腿放到朝雾碗里,又夹另一个对梁峰客气道:“梁大哥,吃鸡腿。”

    梁峰自是伸筷子挡回去,让许念趁热赶紧吃,许念低下头便啃起来,他现在开始长个子了,不吃饱晚上大半夜能饿醒。

    “春娘,你带着二郎不容易,就没想过再找个人?”

    梁峰从朝雾定居在县里,就开始献殷勤,只是这家伙对着女孩不是很会说话。

    许念在那把鸡骨头吐出来,心里卧了个大槽,你忍不住问朝雾心意就算了,就不会把话说得委婉点吗,让人家姑娘家怎么回。

    但朝雾并非普通姑娘,真论起功夫,梁峰绝非朝雾敌手,朝雾这边给许念夹了个鸡翅,才淡然回道:“你是楚国人。”

    梁峰嘴上不会说话,但人却不愚钝,甚至与聪明也挨得上边,听到朝雾的话就明白,楚人亡许,灭国之仇横亘在二人之间。

    许念这时却悄悄出声,他声音说的极轻,那话也极其有意思,他说道:“五月末换了户籍,楚国新法规定免许地三年税务,还任派能者上位,更是开始了史无前例的科举制,还将江南一带的贪官连根拔起,新上任的官差最差也是无功无过。如今秋末,你看外面一片歌舞升平,谁还记得亡国之恨,民众自古以来在乎的只是能不能吃饱饭穿上衣服而已。”

    梁峰和朝雾诧异的看着许念,许念声音更轻了:“什么许国楚国,天下本无国界,无非是上位者的游戏罢了。”

    这话一出,可就有些大逆不道的意味了,顿时满室皆惊。

    梁峰彻底愣住,半晌他看着许念,声音极其严肃:“以后这话你万万不可在人前露出分毫!”

    许念装作不在意,去啃鸡翅,嘴里含糊道:“我也就是和你们亲近才这样说的。”

    心中却是一阵后怕,他怎么就没忍住在梁峰面前说了这话,本来只是想表达不用介意许国楚国,让朝雾想开点,没想一时就说了这话。

    朝雾心中更是复杂,她有些不明白的看着许念,静了会儿,梁峰却又开口,他看着许念不再是大人看小孩,而是有些郑重的说道:“春娘,让二郎去读书吧,科举制度实施,寒门也能出贵子。”

    朝雾张了张嘴,她又听梁峰叹息道:“此子必成大器,这以后的世道,不是我们的啦,都是他们这些少年人的啦。”

    许念低头放碗不理会梁峰的夸赞,往外跑,嘴里喊道:“我吃饱了,院里溜达会儿。”

    屋内,梁峰还再劝说朝雾送许念去读书考科举。

    第15章 凋零(中)

    同一时刻,北境天外山三清宗上清峰——

    入夜后上清峰小径上,青石板的地砖上刻着符文散发出幽幽荧光,沿着小径可到三清宗主殿上清殿。

    上清殿前是汉白玉石地砖,殿前百丈平地,另有宫灯虚虚漂浮,里面燃着百年都不用更换的南海鲛人的尸油。

    三清宗七峰只有主峰上清峰上清殿前有这么一大块“广场”,平日里便热闹,到了夜间也不乏来这里散步或者练功的弟子。

    楚珩此刻面上表情看不出喜乐,有路过的师兄弟看到就猜到楚珩是生气了,他平日里面上永远都是一副温和的笑意,这会儿看不出高兴与否定是生气了。

    再一看,楚珩在那慢慢抬手起势,手中木剑剑起那一刹,就只剩眼前剑影如猎猎之风平地而起,三四息之间一套“平阳落秋雁”便是一气呵成,动作之间利落洒脱不见丝毫拖泥带水,任谁都要说声好。

    可楚珩身边齐思远却摇摇头,他手中掂着把剑,对楚珩说道:“下盘不稳,你剑耍的再漂亮也不过是个花架子,我只需一腿扫过你就能摔个大马趴。”

    楚珩听到齐思远这样说,咬了咬牙,忽然木剑剑尖方向一转,直刺齐思远。

    齐思远弯起眼睛嘴角咧出一个笑,脚下不知怎么地动作,楚珩木剑袭来速度极快带起一股风,齐思远却如一片被风带起的飘絮,无论怎样这如猎猎风声的剑意,始终都触碰不到这如若无重量的风中柳絮。

    等楚珩停手,已经开始小声的喘气,齐思远这时伸手,手中的剑未出鞘,他似乎剑也没有拿的多稳,只是随意的指向楚珩手中木剑。

    楚珩心中一紧,手掌一翻木剑迎上,他速来对外的温润平和都换为了一腔不肯服输的少年锐气。

    于是少年的一腔孤勇迎上了齐思远的毫不在意的一式“平阳落秋雁”,剑落,齐思远收回手中未出鞘的剑,楚珩手中的木剑已经被他挑了下来。

    “果然平阳落秋燕,师兄你的剑可不就是‘落’下来了。”旁边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楚珩皱眉,低头看见身边一个看起来不过六七岁大的女娃娃正蹲在那看着他和齐思远。

    “不过师兄你不用气馁啦。”小娃娃年纪小,话却不少,在那跟个小大人一样安慰楚珩,“小师叔毕竟大我们好几轮,他这么大的时候不一定有师兄你这么厉害。”

    “铃铛,你大晚上的跑上清峰干什么?”

    楚珩不理会小丫头的安慰,开口问道,风铃儿站起身蹦了两下,她蹲的腿都麻了。

    “师父让我给掌门师伯送东西。”风铃儿探手,伸进自己腰间别的储物袋,小手掏出一个小瓶子。

    随即愁眉道:“可是掌门师伯还在闭关呐,师父是不是老糊涂了?”

    齐思远到是若有所思,然后笑道:“你师父既然让你来送东西,那掌门就绝对不会拖到明天出关。”

    齐思远这边话落,那边就有悠悠钟声在上清殿前回荡了三息,正是三清宗掌门江云子出关了,风铃儿小嘴长大,等钟声尾音消散,她诧异道:“为什么我师父卜卦一卜一个准,我每次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所以范师兄是你师父,你是徒弟啊。”齐思远手掌抚到小孩脑袋后面,把风铃儿带的身子一转,抬脚向上清殿中走去,楚珩捡起落地的木剑也跟了上去。

    进了殿内,一只纸鹤飞来绕着几人转了几圈,然后飞向前方引路,三人一路走过正殿,来到后殿,后殿云雾缭绕,常年燃着数盏长明灯,案台前更是数十排绿幽幽的烛火正在燃着。

    案台后,江云子转身看着他们三人,楚珩上前走过去,脸上露出了些孩子气的表情:“师父……”

    顿了顿,似乎有些羞惭:“你第一次交到我下山办事,我……”

    齐思远这边却出声,他有些惊疑的看着那数十排烛火,嘴中却说道:“师兄,这次下山按照约定将霍诗韵独子许念接回三清宗,却晚去一步,楚国吞许,霍诗韵一家都死在大火之中了。”

    那边已经爬到案台前去看绿色烛火的风铃儿,在找到刻着自己名字的那根蜡烛还燃的好好的,又去找楚珩的。

    刚找到楚珩的,确定楚珩的也燃的好好地,风铃儿嘴角一个笑还没露全,眼睛瞥向楚珩旁边那根,眼中映入许念二字,耳中听到齐思远说的“许念”二字,再看没有燃着的蜡烛,顿时“呀”的一声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身子往后一仰就要栽下去。

    江云子头都没有转,衣角广袖拂过去,风铃儿只觉身下生起一阵风,将她柔和的拖住,她咧嘴笑开,身子平稳的落到了地上。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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