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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节

    月迷津渡 作者:彻夜流香

    第4节

    蛛儿头一次见他笑得如此开心,眉毛轻轻扬起,眼睛眯成一条缝,看起来不怀好意,但是那淡色的嘴唇轻弯起的弧度又让人觉得他特别纯真,她不知怎地,心中轻轻一颤,脸一红,连忙夺门而去,倒是把陆展亭吓了一大跳。

    慧敏将最后一口药汁喝了下去,蛛儿开心地道:「陆哥哥,你的针灸真管用,娘娘一整天喝的东西一点也没有吐出来。」

    她今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管陆展亭叫哥哥,虽然被慧敏训斥了好几回,但她还是顽强地叫着,最终慧敏与陆展亭也不得不向她低头。

    「你今天喝的几碗药可以暂时帮你保住元气,我在最后一碗药添加了西域曼陀罗花,你很快会觉得知觉麻痹,我再用针炙帮你进入睡眠。」

    纵然慧敏再硬气,当她看到陆展亭手边的银刀也不禁面色微微一变,她突然紧紧抓住了陆展亭的手,由于握得过紧,指甲都嵌进了陆展亭的肌肤。她颤声道:「若是你有半点……」

    陆展亭微笑道:「奴才就同你一起下黄泉,我准备了好些个笑话,想必皇太妃一定会喜欢!」

    慧敏不由得露齿一笑,陆展亭手起针落,慧敏立时便失去了知觉。陆展亭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蛛儿掀开慧敏的被子,解开她的衣衫。

    陆展亭道了一声失礼,用手轻轻压了慧敏鼓起的肚腹四周,操起了银刀。蛛儿根本不敢去看,她的手抖个不停,努力把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陆展亭的脸上。

    她发现这位哥哥原来也是很好看的,他不是那种轮廓分明,丰神俊美的男子,甚至由于他总是一副懒洋洋的表情,以至于使得他五官的线条不是那么清晰。

    但是他那总是半张半合的眼帘与偶尔专注的眼神,和那种带有嘲讽调笑意味微微上弯淡色的唇,配合起来却有种说不出的蛊惑力。

    陆展亭的额头开始渗汗,汗水流过他小麦色的脸庞肌肤,滴落在他手背上,蛛儿还是痴痴地看着。

    陆展亭抬头瞪了她一眼,道:「擦汗!」

    蛛儿慌忙拿起白色的毛巾,替陆展亭擦去了额头上的汗。也不知过了多久,蛛儿替陆展亭擦汗的毛巾换了一块又一块,但是不知道怎么地,她突然觉得就永远保持这个状态就好了。

    陆展亭突然吁出一口气,手捧着一团东西丢在水盆里。蛛儿不小心看了一眼,不由得一阵强烈的恶心,陆展亭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出去吐!」

    蛛儿强忍了一阵子,还是跑出去吐了个昏天黑地。等她撑着回来,看见陆展亭在像缝衣服似地,将他开的口子缝起来,她又跑出去吐了个肝肠寸断。蛛儿在外头打着嗝,看见陆展亭满面疲惫地擦着手出来。

    「陆……哥哥……」蛛儿一边打着嗝,一边问:「娘娘什么时候能醒?」

    「不知道,也许很快,也许醒不过来了。」

    「可是……陆哥哥……你不是有医好的例子吗?」

    「那倒是!」陆展亭转过头开心地说:「李贵妃那只狗至今还活得好好的。」

    「呃……呃……呃……」蛛儿看着陆展亭越走越远的背影拼命打着嗝。

    注:所谓家生子的奴才,就是家里原有的奴才有了小孩,这个小孩依然是这户人家的奴才,又唤包衣奴才,也叫家生子奴才。

    第四章

    陆傅峰将杯子狠狠摔在地上,大骂道:「这个小畜生,简直不知所谓到了极点,完全不顾伦常礼仪,胆大妄为,不知廉耻!」

    他越想越气,拿起一个杯子,又想狠狠砸过去,却被人轻轻一抄接在了手里。

    陆傅峰抬头一看连忙惶恐道:「原来王爷驾到,这……这该死的奴才,怎么也不通报一声。」

    亦仁微笑道:「不用客气,是我让不用麻烦通传的。」

    他今天穿了一件淡紫锦色长袍,外面罩了一件酱色的背心,衬得他的皮肤越加白皙,手里摇了一把描金扇,更显得风流俊朗。

    他身后跟了一位黑衣瘦脸的男子,目无表情,始终跟在亦仁的身后,随着亦仁脚步时快时慢,始终保持着固定的距离,生似一个牵线木偶。

    亦仁在陆家的紫檀八仙椅上坐了下,含笑道:「是不是为了展亭的事?」

    「这个、这个……」陆傅峰长叹一声,跌坐椅中。

    「这件事我也听了,虽说慧敏皇太妃能够死里逃生是一件好事,但是到底这里头违背了许多老祖宗的规矩。有几位御史大夫都说要联名上奏皇上要治展亭死罪,我正为这件事周旋着呢!」

    「这个小畜生不懂男女之礼,不懂尊卑之礼,草菅人命,治他的罪是属应当!」陆傅峰恨声道。

    亦仁但笑不语,他端过青花瓷碗,用碗盖撇了一下上面的浮叶子,淡淡地道:「陆展亭生性狂放,他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原本是情理。

    「不过,坊间都流传说他的医术如此高超,不愧是陆府的二公子,只是年纪轻,做事情毛躁了一些。」

    他这么一说,见陆傅峰脸色一霁,便接着笑道:「年纪轻的人总会犯点错,父辈兄长的也只好多担待些了。」说着他便放下茶碗,说还有事到别处去。

    陆傅峰一路将他送出了门,亦仁上了轿子,近身黑衣男子道:「看来陆展亭非陆傅峰亲生儿子的传闻只怕是真的,要不然也不会挑拨御史去要儿子的命。

    「我看他这次简直就是恼羞成怒,陆展亭把他一个判了死刑的慧敏给治了,简直跟打了他一记耳光差不多,说是要治陆展亭有伤风化之罪,不如说报他技不如人的恼恨。」

    「这个陆傅峰最要面子不过,如今陆展亭名声大噪,他不想分一杯羹才怪。」

    「只是这陆展亭真是不知好歹,白白浪费了王爷的一片苦心。」

    「陆展亭就是陆展亭,不率性而为就不是他陆展亭了。」亦仁不以为然地一笑,他温柔地笑道:「再想其它的法子吧,只是他还要留在宫里再吃一些苦头。」

    隔了不到一天,内医院资格最老的院士陆傅峰便向皇上负荆请罪,哭得涕泪横流,称自己教子无方,只传了医术,却忘了将医德传授于次子陆展亭,以至于陆展亭今日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他恳请皇上将他与陆展亭一并治罪。

    众大臣纷纷替陆傅峰求情,亦裕便很干脆地驳了,道:「治病救人,人命是关天的大事,事急从权,哪里来这许多个忌讳。」

    亦仁听了只是淡淡一笑,他很耐心地安抚了一些发牢骚的御史。送走了这一些络绎不绝的人,黑衣男子道:「若是这陆展亭得知王爷您如此为他费心,真是粉身碎骨也不足以报答王爷的。」

    亦仁微微叹了一口气,像是有一些长久压抑的情绪,又似有些感慨,轻念了一声:「陆——展——亭!」

    陆展亭这会儿正和蛛儿玩耍,他全然不知自己的命运已经颠来倒去地翻了几个身。

    蛛儿将一块红色的手工泥压平,用针尖点了许多个小孔,又用洗碗的丝瓜囊在上面压了一些浅浅的皱痕,一块几乎能以假乱真的胎痣便出炉了。

    陆展亭又惊又喜,道:「蛛儿,好手艺啊!」

    蛛儿将它黏在脸上,捶着腰道:「这位小姐行行好,给个赏钱吧!您看天寒地冻的,老朽腰腿疼!」

    她逗得陆展亭哈哈大笑,连声问哪里学的。蛛儿有一些不好意思,说从小就有模仿别人的爱好,她每次回家探亲,最大的嗜好是趴在自家的围墙上看外面的人群。

    慧敏坐在墙边晒着太阳,她的脸色虽苍白,但精神很好,她的眉毛很浓,眉梢挑得很高,给人一种挑衅的味道,但是她嘴唇线条又显得分外柔和,即使没有表情也似笑非笑。

    慧敏看着嬉戏的陆展亭与蛛儿,忽然想,若是陆展亭不嫌弃蛛儿长得丑,蛛儿不嫌弃陆展亭是个太监,那么他们配成一对也没什么不可。

    慧敏算不得是一个心慈的人,多年的宫廷生活,使她早就养成了一副铁石心肠。

    可不知怎么地,听见陆展亭爽朗的笑声,蛛儿因为欢喜而染红了的面颊,她心底也不禁有了一丝柔情。若是她的孩儿能活到今天,也同他们差不多大了吧。

    「陆哥哥,你要是病好了,你会不会就回去了?」蛛儿抱着双膝,看着聚精会神用刀削树枝的陆展亭小声地问:「你会不会一忙就忘了来看我们?」

    陆展亭挥着树枝,侧身微笑道:「蛛儿怕我回去了,没人陪你玩吗?」

    蛛儿低着头嗯了一声。

    陆展亭一笑,回过继续摆弄那些木棍和树枝,隔了一会儿,他将那些捆好的树根全部竖了起来。

    蛛儿好奇地看着那些大字型的树根,接着她看见陆展亭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罩在树板上,将腰带系好,又编了一个草环挂在顶上。

    蛛儿看着那个人偶惊讶了一会儿,立刻拍手叫好,她奔回自己的房间,抱来自己的衣服替那些树杈披上衣服,系上围巾,戴上花环。

    两个人像小孩子一样在人偶当中窜来窜去,互相追逐,慧敏想骂,但不知怎地心头一软,只是轻哼一声。

    蛛儿摸出丝帕将陆展亭的眼睛扎好,笑道:「陆哥哥,你要在这些人里抓到我,我就唱歌给你听。」

    陆展亭笑著称好,他听着蛛儿银铃声般的笑声摸索着。两人在木偶当中转来转去,开心无比,陆展亭的手突然触及了一个身体,触手是人体淡淡的温度,他大笑着扯开遮眼的手帕,道:「这下我可逮到你了吧!」

    他抬头触及的却是亦裕冷冷的双眼,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亦裕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虽然面无表情,整个眼底却是一片阴鸷的眼神。陆展亭太了解这位年轻皇帝的神情,知道亦裕不知道为何动了怒,等一下不知道会怎么折腾自己。

    他连忙拂袖跪下,道:「奴才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他低头看着亦裕那双精工细作的盘龙靴子慢慢靠近了自己,他下意识的吞了一口唾沫。

    亦裕竟然弯下腰,伸出那只白玉般修长的手指将他搀扶了起来,他淡淡地道:「送慧敏皇太妃回屋!」

    陆展亭感到他冰凉的手指轻轻滑过他的脸颊,他的肌肉一阵抽紧,整了背都僵直了,他听亦裕淡淡地吩咐了一声,「拉帘子!」陆展亭整个脸色都变了,身后的太监端上了一盘黄色的布幔。

    「皇、皇上,我们可以回屋。」陆展亭挤着笑容,道:「这儿风太大,很容易着凉。」

    亦裕微笑着,但他的眼底却是一片冰冷,他凑近了贴着陆展亭的耳边轻声地道:「陆大才子,你这么快就从一个丑八怪身上找到自信了吗,不如让我来考验考验她。」

    他回过头指着地头还跪在那里的蛛儿,吩咐道:「让她来拉帘子。」

    小福子冲着蛛儿喝道:「起来,皇上吩咐你拉帘子。」

    陆展亭看着那展开的金黄色布帘将他与亦裕围在中间,他看见蛛儿含泪怯怯的双眼正望着自己,好像在向自己询问、求救。

    亦裕用右手搂紧陆展亭,俯下头凑在他的脖项间深吸了一口气,他的牙齿囓咬着陆展亭脖间的肌肤。陆展亭看着蛛儿惊恐的眼神,突然一把用力推开了亦裕。

    亦裕一个猝不及防脚步踉跄,若不是身后的太监慌忙上前扶住,差点摔了个四脚朝天。

    小福子指着陆展亭尖声道:「你这个奴才好大的胆子,来人啊,把他给我拿下!

    亦裕却摆了摆手,他站直了身体,看着脸色苍白,却紧抿着双唇与他对视的陆展亭,轻声道:「你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了,我就喜欢你这样。」

    他握着拳头,冷冷地道:「你们谁都不要插手。」

    他走近陆展亭,与他对视着,猛然一拳头打在陆展亭的腹部,陆展亭疼得一弯腰,亦裕刚想走近他,陆展亭突然挺起身,一拳击在亦裕的下颚,引得周围的侍卫、太监一阵惊呼。

    陆展亭喘着气与亦裕对视着,亦裕伸出手制止侍卫们要冲过来的举动,轻轻地擦去嘴边的血迹。

    亦裕不紧不慢地向前,陆展亭不由自主地退后,他知道这些皇子们个个都是武术好手,尤其是这个亦裕自小善骑射。他则从小懒惰无比,武技课十堂有九堂他逃了去外面快活。

    他一退再退,已经退到了布帘的边缘,不防后面的太监将他往前一推,他身不由主地往亦裕冲去,亦裕一把搭住他的肩,用膝盖狠击他的腹部,没几下他就被亦裕揍得趴在了地上。

    他忍着痛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可还没站稳,就被亦裕一个扫堂腿狠狠地摔倒在地,接着一阵狠踢。

    几次反复,陆展亭眼前一片白茫茫,都看不清亦裕的模样了,耳边只听见蛛儿的哭泣声,他有心想要再爬起来,可却连一根手指都挪动不了。他觉得亦裕在扯身上的衣服,也无力阻止。

    亦裕扒光了他的衣服,他脑子里只想着尽快地占有他,无论陆展亭有多么狼狈,多么不情愿。

    耳边是肉体的碰撞声,亦裕身体的快感却无法遮盖心头的怒气,他总觉得不甘,他觉得自己已经得到想得到了,却又像是怅然若失。

    他狠狠地撞击着陆展亭,心里几乎在嘶喊:我到底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那份不甘很久以前便存在了,也许从他第一眼看到陆展亭起。

    那是一个冬日午后,内书院刚放学,亦裕站在一个小孩的背上,傲视这些侍读,众大臣们的儿子,他要从他们当中挑选一个来充当自己的战马,所有小孩都围在他的四周,用渴望的眼神看着他。

    亦裕神气地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他不但地位比他们尊贵,他也远比他们要聪明,所以确实他们只配当他的座骑。

    但是当他的眼光跃过这些人头,他发现了陆展亭,他正匆匆整理着他的书籍,亦裕到现在还清晰地记得,陆展亭当时穿了一件青色的夹袄背心,戴了一顶黑色的小瓜皮帽。

    陆展亭将书籍往胳膊肘下一夹,就跳下椅子往门口走去,他好像急着要离开,连一眼都没有往这边的热闹扫过。

    亦裕突然觉得心头一阵不爽,他喊道:「你站住!」

    但是陆展亭没有反应,仍旧连跑带走地往门口走去,直到这边有人喊道:「陆小二,太子让你站住!」

    陆展亭才一脸迷糊地转过头来,亦裕发现这个男孩有一张小脸,五官说不上俊秀无比,但是飞扬的眉毛,左眉间那颗若隐若现的痣,淡色的薄唇,尖尖的下巴,整个组合起来让人、看了觉得心里很舒服。

    亦裕被下面那匹暂时的战马驮到陆展亭面前,他冷冷地道:「你不参加我们的游戏吗?」

    陆展亭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脑门,道:「我答应了去看亦仁的书画。」

    亦裕心中突然闪过一丝不快,道:「你跟亦仁很熟吗?」

    陆展亭歪着头似乎认真地想了一下,才回答道:「我同他不熟!」

    听了这话,亦裕忽然又觉得心中感到愉悦,他微笑道:「那你就留下来跟我玩,我今天挑你当战马!」身边的小孩一阵哀叹。

    谁知道陆展亭笑了,那是一种亦裕以后经常见到的笑容,带了几分懒散与满不在乎,他道:「我同你也不熟,不是吗?」他转身就又往门口走去。

    书院里静极了,亦裕看到他走到门口,忍不住喝了一声:「陆小二!」

    陆展亭回转头一笑,道:「我叫陆展亭!」然后,人就飞快地跑出了院门,消失在亦裕的视线里。

    亦裕突然感到一丝疲惫,身下的陆展亭根本如一滩泥似地瘫倒在地,再大的冲击,他背后的青石砖面随着冲击带来的磨蹭,所有的刺痛都不能使他的身体有一点反应。

    他像是已经死了,亦裕除了听见自己的喘息声,根本听不到他的呼吸之声,他忽然有了一种恐惧。

    亦裕忍不住伸出手指,有一些颤抖地去试探他的鼻息,当那热气喷到自己的指端,他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他有些无聊地站起身,让太监将他衣服整理妥当,才道:「将陆展亭扶进屋里去,等下叫个太医来看一下。」他顿了顿,突然换了一个口吻,狠狠地道:「可别轻易地让他死了。」

    陆展亭略微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躺回了屋子,蛛儿在一旁轻轻地抽泣着。他想要笑,却发现无论他做任何一个轻微的举动,都扯的全身疼得厉害。

    「别哭,别哭啊,我还没死呢!」

    「陆哥哥,那个皇上为什么要这样对你?你以后都要被他这样欺负吗?」想到陆展亭以后都要过这样的生活,蛛儿抽泣得更厉害了。

    「不会的,蛛儿。」陆展亭苦笑道:「他玩够了,大概就能让我自生自灭了。」

    说话间,王守仁进来了。陆展亭偏过头,蛛儿将眼泪擦了擦,让出地方给王守仁把脉。

    王守仁面无表情地搭了把脉,掀起被子看了一下陆展亭的伤势,才对蛛儿道:「陆大人的外伤较为严重一些,有一些创伤药要立刻敷上,你等下跟我去药房拿来替陆大人用上。」

    陆展亭本来以为他会有什么话要说,谁知道王守仁由始至终都表现得像一个寻常的太医,他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似有一些失望,也有一些黯然。

    以至于蛛儿拿药回来给敷药时,同他讲话,他也表现得魂不守舍。

    「陆哥哥,要是有一天,你出去了,会不会很快把蛛儿忘了?」她见陆展亭没有吭声,连忙道:「我不会要陆哥哥天天想着我,一年想一次……不,十年八年想一次就好。」

    陆展亭叹了一口气,道:「我不会十年八年想你一次的,这十年八年我们天天都会见面,用不着想念。」

    蛛儿不吭声了,她很快转换了话题,道:「陆哥哥,我给你唱歌吧!」

    她说着也不等陆展亭答应,就小声哼唱了起来,蛛儿的音质既清又柔,唱起歌来很是动听。

    「桃叶复桃叶,桃树连桃根。相怜两乐事,独使我殷勤。桃叶复桃叶,渡江不待橹。风波了无常,没命江南渡。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来迎接。」

    陆展亭听到她唱到「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来迎接」,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慢慢地进入梦乡。半梦半醒之间,蛛儿那银铃般的声音还在耳边。

    睡到半夜,听到有人猛然将门推开,陆展亭努力睁开双眼,见慧敏靠在门口喘着气,她冷声道:「起来。」

    陆展亭惊疑地爬起身来,慧敏低声道:「快点,过来扶我!」

    陆展亭连忙下床,依言扶住慧敏,她抓住他的手,很用力,指甲几乎嵌进陆展亭的手臂。

    两人几乎是跌跌撞撞走进了后院,慧敏冷冷地道:「等下,你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明白了吗?」

    陆展亭即便满腹疑问,在慧敏森冷的视线下也只好点头答应。

    慧敏伸出手将屋门一打开,只那匆匆的一瞥,陆展亭失声叫了起来,但那一声只刚出口,就被早有防备的慧敏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巴。

    但是陆展亭的眼镜还在直视着屋内,在那不大的房间中央,吊着蛛儿,刚刚给他轻声唱歌的蛛儿。

    「你不要吭声!」慧敏在他的耳边轻声道,见陆展亭点头,她才将手放下。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陆展亭流着泪连声问,他想冲进去,却被慧敏拦住了。

    她冷冷地道:「你不用去看了,她已经死了。我是等到她死了以后,才去叫你的。」

    陆展亭吃惊地张开嘴巴,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慧敏。

    慧敏接着淡淡地道:「你不用这么看着我,这不是我的意思。」她微叹了口气,目中的冰凉似稍有融化,她叹息道:「你想逃出去吗?蛛儿替你想了一个好法子。」

    她回头见陆展亭还呆在那里,似乎根本没有听进去自己在说什么,一甩手就给了陆展亭一记耳光。她用力过猛以至于似乎牵动了自己的伤口,慧敏捂着腹部沉着脸道:「如果你不想蛛儿白白为你死了,你就给我听清楚。

    「没有太多的时间,很快就会有下殓房的太监过来。按照惯例,他们会将蛛儿的尸体连夜送出内宫。蛛儿是金陵本地人,她的尸体会被送往城西的义庄,等着她的家人来领回尸体。那个地方已经出了皇宫。

    「按照圣武皇帝的恩典,蛛儿等下会得到一口薄皮棺材,我呢,有一小会儿单独的时间与她道别。你可以趁这个机会逃出宫去。」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陆展亭流泪道:「我一直就是这么不堪的,根本不值得她如此对我。」

    慧敏冷笑了一声,道:「这个问题,你以后下了黄泉自己问吧。」

    她说着掏出一个锦囊,道:「我素来不喜欢欠别人的,你救了我的命,你逃出宫去之后,去扬州府找我们叶家,这里头有我的一封信,我哥哥看过以后一定会收留你的。」

    陆展亭被慧敏藏在了蛛儿的床底下,他听着有人在屋内进进出出的,蛛儿被放了下来,就放在床上。陆展亭看着床梁,他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对不起。

    有人将蛛儿的尸体抬出屋,放进院中,摆在一辆运尸车上的薄皮棺材中,将棺盖盖好。

    这时陆展亭听到慧敏的声音道:「我这个主人还没话过别呢,现在圣武皇帝死了,下殓房的人就不用遵循老祖宗的规矩了吗?」

    陆展亭屏息着听为首的太监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又隔了不多会儿,他听到慧敏轻声道:「快出来!」

    陆展亭立刻从床底爬了出去,慧敏低声道:「将蛛儿的尸体抱出来,你躲进去!动作快点,半夜出去,不会有侍卫查看。」

    陆展亭轻推开棺盖将蛛儿抱了出来,他看着蛛儿灰色毫无生气的脸,不由得心里一酸,将她轻轻放进床底。

    慧敏似乎也很紧张,她的手紧紧死抓着一根拐杖,指关节都隐隐泛出白色,等陆展亭回转了头,似乎才微松一口气,她轻拍了一下陆展亭的背,柔声道:「孩子,跑吧!」

    陆展亭躺进了棺材,在拖上棺盖的那一刻,他看着那张平时不假词色,总是充满了讥笑的脸,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慧敏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抚摸一下陆展亭的脸,道:「孩子,你以后自己要万事小心。」然后同陆展亭一起将棺盖合拢。

    很快,陆展亭便感觉到车子在动了,他细数着那些路,那些弯道,尽管韶华宫离最近的西直门只有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他仍然觉得那是一生中最难耐的等待。

    「老张头,又死了人?」陆展亭听那口音就知道是西直门守城队长杨之隆。

    「是韶华宫的小宫女。」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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