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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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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恰好

    作者:霜霖

    文案

    ——你恨我么?

    ——我恨我爱你。

    俩字攻。

    ps:想了想还是打算把名字改了,原先那个实在过于文艺又像古文!_|||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常钦,郗苓 ┃ 配角:若干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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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类型:原创纯爱近代现代爱情

    作品风格:轻松

    所属系列:芒种之;咸蛋

    文章进度:已完成

    文章字数:485693字

    第1章 一

    喧闹的包房里,肖钰正举着麦克风一声接一声地嘶吼,常钦则被一众人包围在其中,一杯接一杯地灌酒。

    “常总监,再来一杯。”项目经理周永将他手中的红酒杯重新灌满,笑意盈盈地递到常钦嘴边。

    “不能再喝了。”他不住地摆手,面色微红,神智只剩半分清醒。

    “这杯一定得喝。”周永作势板起脸,“常总监这次的项目获得如此大的成功,以后我们组还得靠常总监扬眉吐气。”说罢,又把酒杯递向常钦。

    “对对对!”其他人也跟着附和道。

    一年前,常钦以设计总监的身份,亲自领导并设计了旧厂房改建工作室项目,这是他入行以来,第一次主持设计并施工,他发挥出毕生所学的才能,并赋予年轻人前卫的思维模式,工程完工后,工作室以其独特的造型及功能在业内广受好评,而他身处的“晨曦”设计公司也跟着鸡犬升天,上至执行总裁,下至普通员工,都跟着扬眉吐气了一把。今晚的庆功宴便是为常钦而设。

    “我告诉你。”周永偷偷附到常钦耳边,一脸神秘地说,“下午蒋总把我叫到办公室,跟我透露了些口风,听他的意思,似乎下半年的历史文化村项目,也要交予你负责。”

    “什么?”常钦在微醺中努力睁大眼睛,“历史文化村?那可是公司今年的重点项目,蒋总怎么可能交给我。”

    “怎么不可能!”周永推推他的手臂,继续低声说道,“原本是不可能,公司项目的重中之重,按常理自然落在徐总监头上,但现在不一样,谁让你常总监一举成名了呢。”

    常钦别过头,见对方乐呵呵地扬起嘴角,便不再疑虑,举起酒杯与之碰了碰,豪爽地一干到底。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

    这杯酒后,常钦便彻底失了神智,连那晚是怎么回家的也压根记不清。

    第二天,常钦被喧闹的来电声吵醒,他狂躁地从被窝里探出脑袋,在床头柜上摸索了好一阵才找到手机,抓过来一看,竟然是大老板蒋总,顺便瞥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

    常钦急忙靠床坐起,调整了几下呼吸,接起电话,因为设计师这个职业的特殊性,晚上忙到通宵,上午睡到十一二点再去公司本是家常便饭,蒋总倒并未对常钦的无故旷工放在心上,反倒语气轻快,通知他下午两点到办公室,有事商谈。

    估摸着是为了历史文化村的事儿,常钦挂掉电话,想起昨天昏迷前周永的那番话,不禁喜上眉梢,这几年国家越来越重视历史文化的保护,特意在几座省级市里批出一块地,用以建造以历史名迹为主题的文化园,宣传中国的古文化,当时政府向全市招标,公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下,明眼人都清楚,这就是块大肥肉,做得好,不仅公司扬眉吐气,设计师也能跟着一举成名,万一失败了,背后还有政府扶持,倒也不怕公司倒戈,但是上头既然重视,自然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想着假公济私必然是天方夜谭,也就是说,此等大项目,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想到这儿,七分睡意早跑地无影无踪,常钦赶紧起床洗漱,拎起车钥匙便直奔公司。

    敲开董事长办公室的大门,坐在办公桌后的蒋总依然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这次常钦为公司挣足了面子,蒋总连着几天见他都是笑呵呵地。秘书从屋外端来两杯绿茶后,蒋总开门见山道:“今年的两岸四地建筑设计大奖参奖项目,公司准备用你这次的旧厂房改建工作室项目参奖,你回去准备准备,下周五前把资料交给我的秘书。你这次的项目得到业界多方赞扬,获奖肯定毋庸置疑,只是能否夺魁,还要看评审团的喜好,这半年里我会多跟建筑协会的领导们接触,争取为你赚些口碑。”

    常钦急忙谦虚道:“谢谢蒋总,我还年轻,对名利并不奢求,只要大家能肯定我的成绩,我就心满意足了。”

    蒋总大笑道:“我知道你向来低调,不过年轻人,对自己应得的,总该努力争取,这才有年轻人的样子嘛,这也是我今天找你来的目的,下个月,公司的历史文化村项目就要启动了,你知道这个项目对公司来说是重中之重,董事会们决定,把这个项目交由你们组负责,命你为主案设计师,全权领携设计。”

    常钦虽然对此消息早已了然于心,但面上仍一副惊讶状,“谢谢董事们对我的厚爱,但我自知能力不足,不如还是像往常一样,交给徐总监吧。”

    蒋总摆摆手:“论资力,徐总监确实比你老道许多,项目交给他当然最保险,公司决定借文化村这个契机,配套相应的服务设施,周边划出几块地建造以历史为主题的高档酒店,另外,政府还有意将此打造成大型的影视基地,到时你常总监,就真的声名鹊起了,既然公司选择创新,首先就该在设计师上创新,不然总是老生常谈,公司就不要发展了,哈哈哈!至于徐设计师那边,你不用担心,董事会自然有项目交由他负责。”

    常钦点点头,心里却越发忐忑,公司既然肯定他的能力,这本是好事,但徐一然是他的前辈,更是他的老师,这次抢了风头,怎么也于心不安。常钦从业多年,太清楚人际交往间的趋利避害,如果因此而骄傲自满,那离嗝屁也不远了。

    “谢谢蒋总,我会努力的。”常钦答应道。

    “加油!”蒋总笑着拍拍他的肩,“明天早点来,上午九点约了律师和工程部经理开会。这次公司新聘任了一位律师,施工前的规划和场地分配都需要他配合完成,希望你们能够合作顺利。”

    “怎么?”常钦随口问道,“方律师不跟我们了?”

    “托你的福,旧厂改造大获好评,方律师也跟着水涨船高,律师费翻了几倍。”蒋总笑道,“不过这次跟他解约倒不是因为他的身价大涨,主要还有一个原因,历史文化村项目涉及我们国家的历史,而这次跟我们合作的律师,副业是历史学教授,请他来为我们出谋划策,再合适不过了。”

    “什么人物这么厉害,又是律师又是教授的!”常钦感叹道。

    “等明天见了,你就知道了。”

    常钦看着蒋总一脸神秘兮兮的模样,还以为对方是个极其厉害的大人物,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哪知第二天在会议桌前一碰面,他便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让常钦诧异的不仅是公司新任用的这位大律师年轻地不可思议,还因为,这个人,他曾经见过。

    那是四年前,常钦刚参加工作没多久,作为从小学开始就受万人追捧的校草常钦,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女生,当时他的女朋友叫谢容儿,因为小名念起来跟金庸笔下的黄蓉有些像,所以常钦总被身边那帮朋友称作“郭大侠”。

    那时候常钦刚进公司,几乎每晚都得加班,加班到一半时,谢容儿打电话让他过去,常钦处理完手头工作急忙赶去。一进包厢,发现里面热闹非凡,除了几张熟悉地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外,还有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被谢容儿一众姐妹围在中央,那张脸长得异常标志好看,鼻梁直挺,薄唇微抿,眉眼弯如新月,就算常钦这般从不贪恋男色之人,也不由在那张白皙的脸上多停留了片刻,然而下一秒,他便蹙眉收回了目光——对于从头到脚装扮从不超过两种颜色的高品位常钦来说,眼前这位男士的着装着实醉人:淡黄色休闲衬衫,肩头添了两块莫名其妙的琥珀色花布,下身配一条卡其色工装裤,裤子上东一块西一块的突兀补丁……实在是,不忍直视。

    看到常钦,谢容儿一阵风似得贴到他身边,笑吟吟地说:“常钦,你来了?”

    “怎么这么热闹?这个人是谁啊?”常钦好奇道。

    谢容儿急忙介绍:“这是郗茯的亲弟弟,刚从国外回来的。”郗茯是谢容儿的闺蜜,她俩打小学起就是同学,初中高中同校,到了大学又是同学,好得不能再好,只要放假铁定粘一块儿,郗茯率真豪爽,谢容儿却小家碧玉,两个人性格互补,认识十多年从未吵过架,在女生的交情中实属难得。

    “哦。”常钦点点头,忍不住又打量了年轻人几眼,对方却全未察觉此时房内多出一个人,只一个劲儿地拉着郗茯男友曾默的手左右晃动,一脸恳求道:“好姐夫,你就帮帮我吧!”

    “不去!”曾默挣脱他的手,“上次陪你去见你爸,被骂得狗血淋头,再指望我假扮你男朋友,就死了这条心吧,再说了,你爸爸已经拆穿我了,还怎么骗得下去。”

    “不会的不会的,这次我有准备,不会再像上次一样了。”郗茯的弟弟重又拉过曾默的手,眼里闪着明亮的光。

    常钦的注意力却停留在“男朋友”那三个字上,不由一阵哑然,难道说,郗茯这海归弟弟是……

    未容他多想,曾默突然发现了他,伸手大力扯了常钦一把,常钦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海归弟弟身上,好在后者眼疾手快地推了他一把,常钦借力站直身子,整了整上衣,顺势瞪了曾默一眼。但曾默全未理会,依旧抓着常钦的手臂对海归弟弟说:“要不让郭大侠去吧,他合适!”

    未等常钦反应过来,斗转星移,自己竟成为了全屋焦点,他愣在那儿,心里突然涌出一股不祥的预感,果然,下一秒,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郗茯拍手称赞:“这个主意好,我举双手赞成!”

    “我也同意!我看常钦比曾默合适。”谢容儿的另一个闺蜜雨轩也跟着起哄道。

    “你别说,郭大侠浓眉大眼,配我弟弟的‘凤眼’正合适,他俩站一块儿还真有‘cp感’,曾默你快起开,别破坏画面美感。”郗茯说着把曾默推向一边。

    听姐姐这么说,帅气的海归弟弟不由转头打量起常钦来,一双本就弯成新月的眼睛更添了几分柔情,看得常钦竟莫名脸红起来,他急忙避开这灼人的目光,摸摸鼻子道:“郗姐姐,你在说什么?”实际上郗茯比常钦小,但比谢容儿大了好几个月,再加上她风风火火的性格,常钦便跟着谢容儿叫她郗姐姐,对此郗茯倒也受用,一直都是来者不拒。

    “是这样的。”郗茯笑着解释道,“我弟弟在英国看上了个男同学,想说服我爸爸同意他俩交往,又怕吓着我爸,所以想先拉个人试水,上次拉了曾默去,被我爸爸好一通教训,为此曾默三天没理我。”说着忍不住瞪了曾默一眼,后者愤然地别过头,“过两天我弟弟就要回英国了,这不他又想拉曾默去见我爸爸,希望他老人家能接受自己儿子是个同!性!恋!的事实。”后面几个字,郗茯拖得特别长,并夹着几声叹息,恨铁不成钢地看向弟弟。

    海归弟弟倒不以为然,就像压根没听出郗茯话中的意思,只是拉过常钦的手,像刚才讨好曾默般讨好似得说道:“你叫,郭大侠?”他不由地皱眉,“好奇怪的名字。”

    常钦一头汗,急忙挣脱他的手:“我叫常钦,寻常的常,钦点的钦。”

    “常钦。”海归弟弟点头重复了一遍,嘴角上扬,“这个名字真好听,比什么郭大侠好听多了!”

    “怎么样郭大侠,您大人有大量,就当帮帮我弟弟,也帮帮曾默吧。”郗茯不怀好意地看着他,又看了谢容儿一眼,“当然,这事儿还得先征求你女朋友的意见,是不是,蓉儿?”

    那头的谢容儿早已乐成一团,腰都直不起来,只连连摆手道:“我没意见,我当然没意见,常钦你们随便借,随便使唤。”

    “谢容儿就是仗义!”郗茯跟雨轩击了个掌。

    常钦愤恨地瞪了“猪队友”谢容儿一眼,咬牙道:“不是,我不明白,既然你们想让伯父接受自己儿子是同性恋,为什么不直接把英国那同学带回家,他们俩才是正牌夫夫,干嘛非拉个外人!”

    “你傻啊!”郗茯敲了敲他脑袋,“人家在英国,天高路远的,怎么来?再说了,我弟弟只是试试水,还没打算把人介绍给我爸爸。”

    常钦更加汗,感情你想试水,就先保护正室,拉个无辜人士垫背,当我是傻子么?想到这儿,他急忙摇手:“对不起,我可没这心思陪你们玩儿。”说着转头招呼谢容儿:“蓉儿,我们先走吧,送你回家了我还得回公司加班呢。”

    郗茯见状急忙拉住他:“郭大侠,我说你咋这么不仗义呢,我难得求你一回,这么个小忙你都不愿帮,以后还想娶我们家蓉儿,门都没!”

    一直躲在墙角的曾默也走过来扯了扯常钦的衣袖:“兄弟,你就委屈一回帮帮我吧,不然就得再牺牲我一次,我要是不答应,郗茯得跟我分手,我要是答应了,郗茯他爸就得逼我们分手,你就忍心看着兄弟两面夹击,骑虎难下么。”说着象征性地抹了抹眼角。

    常钦此时真是进退两难,一万个后悔出现在这里,海归弟弟听闻重又死死拉着他的手,常钦心疼地看了眼被扯皱了的袖口。

    谢容儿忍笑着凑上前也劝道:“常钦,你看曾大哥这么可怜,你就当回好人呗,我都不介意了,你还叽歪个什么劲儿啊。”

    常钦直愣愣地瞪着她,涨红的双眼都快滴出血来,心里早把“卖人”女友八辈子祖宗问候了一通,脸上却挂着假惺惺的笑容:“好,我帮你们这一回,就当,你!欠!我!的!”他咬着牙,对谢容儿吐出最后几个字。

    谢容儿视若无睹,拍了拍海归弟弟的肩:“弟弟,我男朋友就交给你了,替我照顾好他!”

    海归弟弟这才放开常钦的手,搂住他的肩,力道大得让常钦忍不住一阵抽痛:“好哥们儿,仗义!”

    常钦身子莫名一僵,好半天回不过神来,被海归弟弟搂住的肩头像被浇了烫金般灼人,余温久久不曾散去。

    第2章 二

    跟海归弟弟约好周六下午见面,谁知一大早,手机便欢快地震动起来,常钦气呼呼地连掐三次,那头却不以为意地继续夺命连环call,常钦只好认命地接起电话,语气中是三分的睡意七分的烦躁。

    “郭大侠!”高分贝呼叫声震得常钦耳膜嗡嗡作响,他不得不打开免提,将手机丢到一旁,“快起床,我到你家楼下了。”海归弟弟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听上去异常兴奋。

    “这么早?”常钦不耐烦地瞄了眼闹钟,“不是说好吃过午饭再见面么?”

    “吃过午饭是见我爸,难道事先你不得准备准备?你就打算空手上门,怎么一点见家长的经验都没有。”海归弟弟抱怨道。

    常钦心想我还真没经验,跟谢容儿在一起几年了,连她家宠物狗长啥样儿都不知道,更别提家长,得,我人生中的“第一次”算是赔给你了。他只好起床穿衣,本想问海归弟弟要不要上楼等,一想到对方的性取向,不由一阵哆嗦,赶忙话锋一转:“你等会儿,我马上下来。”

    十分钟后,常钦风风火火地跑下楼,见小区路口停了辆保时捷限量跑车,车门边倚着一位风度翩翩的青年,双手抱胸,眉眼间似笑非笑,正对着楼梯口发呆。这拉风的造型没少招来过往行人的瞩目,常钦刚到楼道口,便听两个姑娘一步一回头地议论:“你看那个人,长得好帅,是在等女朋友吧。”

    “哼!有钱人就爱显摆。”另一个不削地说。

    常钦擦擦额角的汗,急忙低头走上前,二话不说打开副驾驶座的门便钻进去,海归弟弟赶紧笑呵呵地跟进来,转头看着他:“郭大侠,早啊!”

    常钦草草扫了他一眼,这次离得近,他发现对方白皙的脖颈上有颗若隐若现的小痣,莫名黏着常钦的目光半天挪不开,直到对方露出不解的神情,他才赶忙摸摸鼻子挪开视线,这才发现海归弟弟又是一身花里胡哨的装束,只是换了颜色,常钦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都说好马配好鞍,看来这限量跑车算是糟蹋了。

    “你吃早饭了么?”发动车子后,海归弟弟问道。

    常钦这才想起来,一大早赶集似得,早把吃饭抛到九霄云外,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空空如也,肚子适时“咕噜”叫了声,海归弟弟微微一笑,踩了一脚油门:“先吃饭吧。”

    郗茯在他们一众朋友中是有名的富婆早不是新闻,郗茯的爸爸在本城经营一家大公司,身家近千万,而郗茯这个长女也丝毫不逊色,名牌大学毕业,金融系研究生学位,英语八级,在某家前五百强公司任职,为人大方,出手阔绰,再加上样貌出众,属于标准美女,自然讨人喜欢。可让常钦万万想不到的是,作为女强人的姐姐,家里竟有这样一个…二世祖弟弟,品味还那么地不堪入目…除了相貌一样地出类拔萃外,常钦真看不出他俩哪里还有一点血缘关系。

    海归弟弟带常钦去了家高档西餐厅,常钦心想顺道把午饭也解决了,便点了一大堆,俩人哼哧哼哧地解决完早午饭后,常钦坚持付了钱,一来他已经参加工作,虽然收入不那么理想,但一顿西餐还是请得起的,二来,这一大早又是豪车又是高档餐厅的,实在让人感觉像被“包养”,想到这儿,常钦又是一阵哆嗦,手上的礼盒差点撒一地。

    “对了,一直忘了问你叫什么?一会儿见着伯父,我总不该叫你海归弟弟吧,岂不闹笑话。”路上,常钦忐忑不安得问道。

    “郗苓。”对方笑着回答。

    “lg?哪个lg?是丘陵的陵,还是伶俐的伶?”

    “茯苓的苓,我姐姐叫郗茯,我叫郗苓,我们俩的名字加起来就是茯苓。”

    “这名字真特别。”常钦笑笑,“原来你爸妈喜欢中药。”

    “我妈妈身体一向不好,天生气血不足,怀姐姐的时候就常备中药,等怀了我,更是少不了,每次医生为她调配药物,茯苓是必不可少的一剂,只可惜…”常钦知道郗茯姐弟俩母亲早逝,便不再多问,拍拍郗苓的肩以示安慰。

    海归弟弟倒不以为意,只是轻轻一笑,“我爸爸常说,我跟姐姐,是含着药香出生的。”

    “药香?”常钦忍不住好奇地凑上前嗅了嗅,“嗯…确实有一股淡淡的青草味,你用的哪款古龙水?改天我也去买瓶试试。”

    海归弟弟看着他笑笑,没再说话。

    迈进郗茯家大门,伯父早已等在正厅里,郗苓直截了当地介绍了常钦,对方却并未作任何反应,只抬头扫了他一眼,沉着脸说:“你就是常钦,听说,你还是郗茯的朋友?”

    常钦急忙点头称是。

    “郗茯的朋友,却把我儿子拐跑了,你倒很有出息啊。”伯父拉长语调,阴阳怪气地说道。

    常钦一头汗,越听这话意思越不对,正要解释,郗苓突然拉住他抢先道:“姐姐的朋友,为什么就不能跟我在一起呢,我早跟您说了,我对女人没兴趣,我就喜欢男人。”

    伯父指着郗苓怒道:“你个不孝子,我管你喜欢男人喜欢女人,就算…”伯父缓了口气,继续骂,“就算你喜欢男人,你今天拉回这个,明天拉回那个,我看你是纯心想气死我!”说着摔掉手里的杯子,胸腔剧烈地起伏。

    “爸。”郗苓急忙缓和些语气,“我不是故意要气您的,其实上次带回家那个是姐姐的男朋友,不是我男朋友,今天这个,”他笑着转头看向常钦,伸手揽过他的肩,“才是我的正牌男友。”

    郗爸爸听闻眯起眼,认真地打量常钦,看得常钦头皮直发麻,他不安地挪动身子,从郗苓的臂弯中挣脱出来。

    “你是干什么的?”郗爸爸问道。

    “回伯父,我是建筑师。”常钦礼貌地回答。

    郗父略松了些深锁的眉头,似乎对这个职业颇具好感,但温和不过三秒又换回冰山脸:“昨天我儿子跟我说,他很喜欢你,我想知道你的态度。”

    我的态度?常钦一头雾水,开始不是说好只是试试水么,怎么突然就变成海誓山盟了?常钦正琢磨着该怎么答话,郗苓又抢着说道:“你放心吧爸爸,我们会好好在一起的。”他抓起常钦搭在膝盖上的手,紧紧地捏在掌心里。

    常钦只好挤出一张笑脸,也不好意思当着郗父的面再挣脱,只能任由他抓着,背脊却挺成一根竹竿。

    “常先生。”郗父正色道,“我儿子的脾气我最清楚,一旦认准一件事儿,便要一路走到黑,不撞南墙坚决不回头,既然他看上了你,自然不会三心二意,我不是那种不开明的家长,我今天找你来,就想知道你的态度。”

    常钦不安地动了动,决定不能再犯傻,被人卖了还帮他数钱,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对上郗父严厉的双眼说:“伯父,不瞒您说,其实我也不是郗苓的正牌男友。”

    这话一出,如同炸雷,不仅郗父的眼皮跟着一跳,抓着他的那只手也明显一紧,常钦视若无睹,继续说道:“上次郗苓带姐姐的男友,今天带我来见您,都只是想试试您的态度,今天见着您,发现您竟出乎意料地开明、讲道理,我很羡慕郗苓有您这样的父亲,也相信郗苓会像您说的那样,认真对待自己的感情,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听闻此,郗父清了清喉咙,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本来,对我儿子的性取向,我是一万个反对,刚才我跟你说的那些并不代表我已经接受,相反,我本打算从你的话中挑刺,让你俩趁早死了这条心。不过听了你后面那番话,倒是让我有些改观,郗苓的母亲生他时难产死了,他妈妈的身体一向不好,本以为已经生育过一个孩子,再生郗苓不会出事,没想到,她还是过不了这道坎…我一直忙着生意,从未关心过郗苓,郗苓从小跟姐姐一块儿长大,郗茯这孩子,做事风风火火,脾气又直,郗苓跟着她,难免会受影响,只是没想到,竟让他对女人没了兴趣…”郗父无奈地叹了口气。

    “伯父,”常钦说,“我知道您的担心,天下父母,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女能够家庭幸福、子孙满堂,同性伴侣也能生育孩子,在今天早已不是新闻,你们郗家家大业大,相信到时候这笔钱伯父不可能舍不得出,其实只要能看着子女幸福,伴侣从事什么行业是什么性别,又有什么重要呢?伯父,您说是么?”

    郗父抬起头,认真地审视了他一眼,竟展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要是我儿子看上的人是你,该多好啊。”

    出了正厅,郗苓仍旧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紧拉着常钦兴奋地问道:“这就算过关了么?这么简单?”

    “是是是。”常钦总算松了口气,看着郗苓说,“不过你可要答应我,跟你那英国的小男友好好过,别再想一出是一出了。”

    “遵命!郭大侠。”郗苓急忙立正敬礼。

    “别再叫我郭大侠了,这称呼难听死了。”常钦皱眉道,“就叫我常钦吧。寻…”

    “寻常的常,钦点的钦嘛。我知道!”郗苓嘿嘿笑着,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常钦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也放松地笑起来,突然没头没尾地说道:“你说你这么好看一张脸,怎么品味却这么不堪入目。”说着皱眉上下打量了一番,“你不是在英国么,英国上哪儿买你这身衣服?”

    “什么?”郗苓不知是真没听懂还是不懂装懂,只睁大双眼,愣愣地看着常钦。

    “算了。”常钦自嘲道,“我也是闲的,管你穿衣服作什么。”

    之后,常钦再未见过郗苓,要不是假扮男友的经历太过难忘,常钦很难想起自己曾认识过一个叫郗苓的人。这件事过去没多久,谢容儿向常钦提出了分手,原因是对方太帅,让自己没安全感,这个理由真让常钦哭笑不得,但他坚信谢容儿的选择是正确的,在感情这种事儿上,他从未用过真心,从小到大,追他的女孩子能排满一条长街,他一般都是挑着相貌不错脾气温和的交往,等对方被他的忽冷忽热折磨地受不了自动离开,再心安理得地接受下一任,周而复始,常钦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对。算起来,谢容儿算是一众女友中跟他最久,也是最受重视的一位,常钦不敢对谢容儿太过忽视,否则郗茯第一个拿斧头砍了他,可惜郗茯再彪悍,也改变不了常钦的本性,再加上谢容儿本来就漂亮,追她的人不比常钦少,两相权衡下,她自然会选择对自己好的那个。

    奇怪的是,跟谢容儿分手后,常钦却再未交过女朋友,几年来一直单身,单地快让他怀疑自己已经丧失性功能了。这倒也不是对谢容儿有多念念不忘,只是,玩多了,累了,又遇不着动心的,工作也越来越忙,单着也就单着了,这种没人烦没人管的日子,常钦倒乐得自在,只是偶尔遇上情人节圣诞节什么的,会莫名感到孤单。

    谢容儿离开了,常钦自然也没再见过郗茯,至于她弟弟,更是八竿子打不着。常钦真是万万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下,遇见故人。

    “这位是郗苓郗律师,毕业于英国莱斯特大学,考古科学及法律学双硕士学位。”蒋总的声音一秒将常钦游离的思绪拉回现实,他抬起头,正对上郗茯那对含笑的双眼,一如四年前般清澈。

    常钦略有些尴尬地冲他点点头,对方倒大方自如许多,站起身,主动向常钦伸出手,除了那张依旧精致的脸庞,这人跟四年前着实大相径庭:一身裁剪考究的深色暗纹西装,名贵的腕表在白衬衣袖口下若隐若现,曾经的刺儿头也换成了干净利落的短发,齐整的刘海下依旧一双迷人的丹凤眼,在难掩的笑意中,弯成一道新月。

    看着这张精雕玉琢的脸,常钦的脑海中莫名蹿出四年前郗苓向他解释自己名字时说的那句话:“我跟姐姐,是含着药香出生的。”鬼使神差地,常钦凑向前嗅了嗅,果然有股熟悉的清香钻入鼻尖,说不出的沁人心脾。

    一转头,发现领导们正诧异地盯着自己,常钦赶紧退回原位,面不改色地伸手道:“你好,我叫常钦。”

    “你好。”郗苓看向常钦,微笑着点点头。这声音听起来不再如从前那般清亮稚嫩,倒像经历了多年岁月的沉淀,话音间掺杂着说不出的低哑深沉。

    作者有话要说:

    海归弟弟的人设确实牛逼了些,为了避免让他显得过于开外挂,特意百度了下莱斯特大学,好像没有考古和法律这俩专业(~ ̄▽ ̄)~

    第3章 三

    上午的会议,主要就法律合同问题作了简单的讨论,尤其涉及古建筑的法律,包括界墙、天沟、排水沟的走向,采光以及供水,还有国土局审批后如何合理规划房屋分布,避免工程结束产生不必要的法律纠纷。“晨曦”作为建筑业的大头,对这些基本的法律问题自然驾轻就熟,但这次涉及古建筑,产生的法律条案自然与之前有些出入,董事会从不在硬性问题上有所懈怠,更何况这是公司的重点项目。

    几个人一直商讨近下午,待蒋总宣布散会时,早过了午饭时间,常钦饿得咕咕叫,蒋总邀请郗苓一起共进午餐,郗苓倒也没谢绝,整理好文件带上助理紧随其后。

    饭桌上,几个人侃侃而谈,放下公事,大家相谈起来便轻松许多,常钦时不时地打量几眼郗苓,几度怀疑自己是否认错人,眼前这位风度翩翩,举止得体的年轻人,实在没法跟四年前那个稚气未脱的富二代挂上钩。像是发觉了常钦的疑惑,郗苓也会偶尔转头看他,甚至举起酒杯,礼貌周全地向他敬酒。

    常钦身为此项目的主设计师,自然是万众瞩目的焦点,每个人都向他敬酒,再顺道就上一个项目恭喜一番,几轮下来,常钦很快喝得忘形,他跌跌撞撞地冲进厕所,好不狼狈地吐了个天翻地覆,正难受地紧,后背突然覆上一只手,轻轻地拍打他。

    常钦别过头,勉强地笑道:“是你啊。”

    “我助理来接我了,要不要送你回家。”郗苓似乎贴得很近,低沉的声音在他耳畔回响。

    常钦点点头,却怎么也使不上力,干脆一头栽倒在郗苓怀里,任由他和助理扶上车。

    一觉睡醒,天已全黑,常钦只觉口渴难耐,正打算去厨房倒杯水,走廊上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卧室门被打开,穿着白衬衫的郗苓端着玻璃杯走了进来。

    “你怎么…”常钦并未接过郗苓递上前的杯子,而是下意识地抓紧胸前的棉被,发觉这个动作太过娘们,他又松开手,不好意思地坐直身子。

    “你是我姐姐的朋友,不管怎么说,我也不该把一个醉汉撇下不管。”郗苓微微俯下身,下垂的领口中露出好看的锁骨,脖颈右侧熟悉的位置上,那颗若隐若现的小痣再次吸引常钦的目光停留了好一阵,让常钦终于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

    “怎么?你不记得我了?”见对方毫无反应,郗苓不禁微微皱起眉头,脸上有些不悦。

    “没有没有。”常钦急忙移开目光,作势拿过水杯喝了口水,“怎么可能不记得,那种经历,人生中也不会再有第二次。”

    郗苓低声笑起来,像触动某个开关,常钦也跟着笑了好一阵,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才勉强止住,常钦清了清嗓子,问道:“你姐姐还好么,还有,伯父。”

    郗苓突然收住笑脸,随意地回答:“我姐姐跟默哥两年前就结婚了,我父亲,去世了。”未等常钦做出反应,他认真地看着半躺在床上的人,继续说:“看来,你也不再是蓉儿的郭大侠了。”

    常钦感觉莫名被对方嘲了一顿,只好摸摸鼻子说道:“伯父…想不到这么突然,真抱歉。”

    “没什么突然的,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儿了。”郗苓垂下头,随意地摆弄着衬衫上的袖扣。

    气氛突然冷下来,常钦觉得尴尬异常,沉默了一阵,突然说道:“对不起,刚才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我从没遇见过你这种,这类…”

    “我知道。”郗苓淡淡地回答,“不仅仅是你,换谁都一样,。”

    常钦狠狠地掐了大腿肉一把,暗骂自己嘴笨,想了想又问道:“你跟你那位,还好吧?”说着侧过身,想要看清郗苓脸上的表情。

    郗苓抬头正视他,笑着说:“很好。”

    “那就好。”常钦松了口气,整个人顿时轻松起来。

    “你放心。”郗苓低声说道,“虽然我喜欢男人,但也不是对每个男人都有兴趣的。”说着停顿了一会儿,“更不会趁人之危。”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常钦赶忙摆手赔笑道,“你别误会,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郗苓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被他极快地掩饰过去,他拿起常钦随手放在床头的空杯子,不理会对方的欲盖弥彰,“我煮了点粥,你饿了就起来吃吧,事务所里还有事儿,先走了。”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卧室。

    常钦仰头倒在床上,无语望天花板好一阵。

    待常钦洗漱完来到客厅,郗苓早已消失得没影儿了,他径直走向厨房,盛了碗粥端向餐厅,这才发现餐桌上躺着张名片,上面赫然写着“郗苓律师”几个大字,还有一串联系方式,常钦掏出手机存下号码,发现号码早已存在联系人中,他嗤笑一声,想说这世界真小,于是将手机丢到一旁,舀起一勺粥塞入口中,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似乎有很多年,没有人为他煮过粥了。

    经历前几个月没日没夜的加班加点后,常钦总算恢复了正常的上班时间,第二天一大早,他来到公司,看见同事肖钰正在收拾东西。

    “你终于被解雇了!”常钦上前揶揄道,他跟肖钰是多年的同事兼好友,又师出同门,都是徐一然的徒弟,说话自然口无遮拦。

    肖钰瞪了他一眼,悻悻然道:“我倒宁愿被解雇。”

    “怎么了?”看他的表情,常钦突然不安起来。

    “徐一然跟领导申请把我调去他们组,上面也批准了,命令我马上交接完手头工作,明天就去报道。”肖钰哭丧着脸说。

    “哈哈。”常钦笑道,“这不是好事儿么,徐一然是我们的师父,最近又接了新项目,怎么都会多照顾你一点。”

    “你倒真能落井下石,咱俩合作了这么久,一直都是天衣无缝所向披靡,常钦你扪心自问,如果没有我,旧厂改造那项目你能大受好评么?”肖钰拍拍他的胸。

    “我知道。”常钦急忙安慰道,“我还不了解你么,你并非不爱去师父那组,只是舍不得文化村项目,对不对?”

    肖钰白了他一眼,继续低头收拾东西。

    常钦叹口气,说道:“文化村,在别人眼里是块肥肉,在我眼里,就是颗定时炸|弹,你以为我乐意趟这淌浑水么?这项目,我要做好了,那是名利双收,我要搞砸了,到时不知有多少只脚恨不得踩死我。再说师父年纪大了,总该提拔自己的徒弟上位的,你老跟我呆在一组,什么时候才能出头啊,更何况我比你帅这么多。”说完,还不忘自恋地捋捋头发。

    肖钰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全然不把常钦这没皮没脸的话放在心上。要论长相,其实肖钰一点儿也不输给常钦,公司里暗恋他的女同事也绝不比常钦少,只是肖钰过于低调,又不像常钦嘴皮子溜讨女孩喜欢,所以总让自恋狂常钦有种对方远不及自己的错觉,再加上肖钰运气不好,设计师选拔考核并非像公务员那般每年都有一次,而得看公司是否正好缺设计师名额,一般得等前任设计师离职,公司再从助理中挑选合适的接替上去,机会非常难得,而公司选拔新晋设计师那年,他的父亲恰好病危住院,肖钰整天公司医院地两头跑,顾此失彼,最后考试也没通过,只能继续苦逼地当助理。

    常钦就是在那次选拔中一举夺魁,正式晋升为首席设计师,也有了自己的团队,肖钰从徐一然那儿出师,直接进了常钦的组,一边跟常钦配合,一边等公司下次的设计师晋升考核。

    为了安慰肖钰这颗受伤的心,常钦特意在公司楼下的餐厅为他开了一桌当送行,连着被灌两天,常钦闻着酒味儿都能吐,便吩咐助理小张只能点牛奶,本打着不醉不归算盘的组员们面面相觑,只好耷拉着脑袋,无聊地一杯接一杯喝奶。

    常钦见状,不爽地抽了抽嘴角:“我们组一个个都是酒鬼还怎么着,前天在ktv喝得还不够多么?”

    “您倒是潇洒,每天喝得烂醉如泥,自己不想喝,就逼着我们跟您一起禁酒。”助理小妮喃喃道。

    “肖哥明天就要离开我们组了,大家本打算灌他个不醉不归的,结果被你这一搅和…”工程部的吴航枫也跟着附和道。

    “好好好!”常钦败下阵来,举手求饶道,“听你们的,都听你们的。”说完吩咐小张跟服务员要几瓶红酒。

    服务员效率极高地端来红酒,常钦闻着满屋子的红酒味,只觉得胃里一阵阵反酸,急忙说:“今天这酒你们尽兴喝,我就不作陪了。”

    “这你就太不给面子了。”肖钰第一个抱怨,“我都要走了,你却干坐着不喝酒,是想跟我绝交还怎么着?”

    “肖钰,我连着两天都喝趴了,绝交事小,命是大啊。”常钦苦着脸说。

    肖钰冷笑一声:“你当我第一天认识你么,当年连灌七天都若无其事的常总监,就别在这儿惺惺作态了好么。”

    酒一旦上桌,也就由不得自己喝不喝了,常钦嘴上一百个拒绝,却耐不住组员们轮番上阵,本来酒量就很渣,果不其然又趴下了。

    迷迷糊糊之际,他隐约感觉到裤袋里的手机欢快地震个不停,震得腿都麻了,只好招呼小张替他掏出手机,至于小张是怎么处理这个电话的,常钦就全然不知了,只依稀记得意识丧失之前,有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愤怒地瞪了他好一会儿,还有个冰冷的声音在耳边抱怨道:“真行,天天醉。”然后整个人就被架了起来。

    再一次从酒醉中醒来,常钦只觉得脑袋都要炸了,连醉三天,真不是个正常人会干的事儿,他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打开卧室门,一股好闻的饭香直冲心脾,他不禁露出笑容,三步两步踱到厨房前,想也不想便冲着灶台前那个背对着他的修长身影说:“郗律师,要不我雇你当我的管家吧,你看怎么样。”

    “你说什么?”眼前的人转过身,一脸惊讶。

    原来是肖钰,常钦突然有些失望,急忙转移话题:“没什么。”

    “你刚说郗律师?”肖钰睁大双眼,“我记得他昨天才来公司,怎么就要上门给你当管家了?你们俩之间…”肖钰不怀好意地嗤笑道。

    “整天想些什么龌龊事儿呢你!”常钦气冲冲地走进厨房,“他是我以前认识的一朋友,偶尔来过家里几次。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跑进来的?”

    “还不是你那个郗律师。”肖钰撇撇嘴,回头继续忙碌。

    “能先把话说清楚么。”常钦不耐烦地又扯了他一下。

    肖钰只好转身看着他说:“是郗律师吩咐我守在这儿,给你煮点粥,等你醒来可以吃。”

    “他怎么知道我喝醉了?”常钦奇道。

    “昨晚是他送你回来的,你难道一点印象都没有?不会吧大哥,您这酒量,也太丢人了吧。”

    常钦瞪了他一眼说道:“所以郗律师就让你守在这儿?你守了一晚?”

    “快别自恋了,我可没那么闲,我是早上过来的,郗律师帮我开的门。”

    “那他人呢?”常钦问。

    “上班去了。”

    “这么说,郗律师在我这儿呆了一夜?”常钦更惊讶了。

    “我哪知道。”肖钰上下扫了常钦一眼,“你没对郗律师动手动脚吧。”

    常钦给了他一拳,转身来到阳台,思虑再三后,掏出手机给郗苓打了电话。

    “那个,昨晚谢谢你。”常钦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没事。”对方简单地回答。

    “你看,总是麻烦你,哪天有空,我请你吃顿饭吧。”常钦挠挠头道。

    “然后又喝醉让我扛回家么。”电话那头传来冰冷的声音。

    常钦顿时被噎住,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词儿好,只听那边继续说:“昨天本想问你工地的事儿,看你醉成那样,下午有时间么?跟我跑趟工地。”

    “跑工地?”常钦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怎么?”郗苓扬长声调问道。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律师也要亲自跑工地的。”常钦笑笑。

    “谁让你们老板精打细算,请了我这么个律师兼历史顾问。”郗苓没好气地说道,“下午两点,大门口见。”

    未等常钦答应,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赶着投胎么?”常钦恨恨地收回手机,转身回到屋内。

    肖钰的做菜手艺在公司里是出了名的精湛,不一会儿功夫,三菜一汤便端上了桌,常钦也不客气地举起筷子便夹,吃饱喝足后,这才想起问肖钰:“你不是今天调过去么?不去公司没事儿啊。”

    “师父这几天请假了,现在暂由我兼任总监。”

    “请假?为什么?之前从没见他请过假啊。”常钦边吃边问。

    “还不是因为你抢了他的项目,被你给气回家了。”

    “瞎说什么!”常钦卷起一张餐巾纸冲肖钰脑袋砸去。

    “我可不是瞎说,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就你不知道,董事会宣布文化村项目交由你负责那天,徐一然的面色白地可怕,下午他就跟公司告假回家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真的么?”常钦不安地喝了口汤,问道。

    “抽空你去看看他吧,师父并不是记恨你,只是这么多年了,公司哪次有了大项目不是交给他做,他只是面子上过不去,你低声下气地讨好他几句,也就没事了。”

    常钦沉默了一阵,点头同意道:“你说的对,晚上我就看看他去。”

    第4章 四

    建筑工地并不是个好玩儿的地方,尤其对现在这种狂风乱作的季节来说。

    政府划出的这块土地位于郊区,常钦足足开了两个小时的车才到,他把车停在工地大门外,看见前方马路边停了辆黑色的帕萨特,敞开的车窗上搭着一只白皙的手臂,露出的半截侧影正专心致志地翻阅手里的文件,常钦两三步走过去,敲了敲车门。

    车里的人仰头看了他一眼,收拾好手中的资料,开门下车。

    “怎么换车了?以前那辆拉风的跑车呢?”常钦问道。

    “卖了。”郗苓简短地回答,背起一个单肩包。

    卖了保时捷买辆帕萨特,常钦想这心也太大了吧,更令人费解的是,以前开保时捷,穿一身不伦不类的奇装异服,现在换帕萨特,装扮倒是提升了不知几个等级。今天的郗苓不再一身正装,而是休闲牛仔裤搭配深黑色t恤,简单干净,绝不出现第三种色彩。

    常钦直觉这几年里郗苓肯定发生了一些事儿,才导致他性情如此大变,正要开口问,瞥见对方板着的脸,恍惚想起当年陪他去见他爸,伯父那张万年冰山脸,又把话咽回口中。

    “我非常欣赏你们的做法。”见常钦沉默不语,郗苓先开口道。

    “什么?”常钦迷惑地问道。

    “想做好建筑,就得先了解历史,这也是我决定接这个项目的原因。”郗苓看着远方,平静地说。

    “建筑师应该了解大量历史,这话维特鲁威大师说过。”常钦看了郗苓一眼,继续说,“建筑师必须识字,必须具备绘图知识,掌握几何学、光学、算术、哲学、医学、天文学、法律,还有历史。比如古人没有扩音器,便在剧场中座位下方封闭放置青铜缸,根据数学原理沿剧场圆弧形各区段成组安放,这样舞台上发出的声音就可在整个剧场中获得准确定位,观众听起来更清晰悦耳。前人的智慧就算放在科技发达的今天,依然值得借鉴。”

    “《建筑十书》。”郗苓回答,察觉对方眼里的敬佩,淡淡地补充道,“这是每个建筑师必看之书,我自然要恶补。”

    常钦点点头,掏出原始平面图,跟郗苓大致描绘了下初步方案,同时向对方征询哪些不合法之处。

    风呼呼地吹,方圆几百里又没有一处遮挡的建筑,不一会儿俩人都被吹成了乱毛,还时不时被风沙迷了眼,状况苦不堪言。

    “大致是这个意思。”常钦皱着眉头,三言两语讲完方案。

    郗苓点点头,却没有离开的意思。“我想看一下这里的排水系统。”说完,自顾往深处走去。

    常钦只得紧随其后,其实这块地自审批后,他也一次未曾来过,开始动笔设计前,跑工地是必不可少的事情,只是最近忙上加忙,若非郗苓提醒,自己倒真忘了需要过来实地勘探这些细节。

    郗苓话不多,除了埋头记笔记,便是四处量尺寸,动作娴熟地比常钦这个专业建筑师还专业,而且任劳任怨,看着难走的山坡也毫不犹豫地翻过去,半天下来,牛仔裤上全是污泥,上衣亏是深色看不出脏,常钦就惨了,完全忘记前些天一直下雨,工地上全是泥坑,一身浅色的休闲装瞬间变成了灰色。

    “这…”回到工地大门,常钦无语地弹了弹上衣,“这让我晚上怎么见人?”

    郗苓听闻回头问道:“你晚上还有应酬?”

    常钦看了他一眼,心领神会道:“放心吧,绝不是喝酒。这半年我都不会碰酒了,都快被酒精折磨疯了。”

    郗苓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常钦看他面色沉重,似乎并不相信自己的解释,赶忙补充道:“我是要去见我师父。”

    郗苓看了他片刻,“哦,那我先回去了。”说完自顾上车。

    什么情况?基因突变了吧。常钦沉闷地想。目送对方离开后,他径直回家洗了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又在街边买了些新鲜水果,直奔徐一然家。

    师母为常钦开了门,看到他手上满满几袋水果,忍不住责备道:“你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这么见外,师母要不高兴了。”

    “就一点水果,不成敬意。”常钦客气地笑道,“听说师父身体不好,我这几天又忙,没空来看他,不知师父可好些了?”

    “前几天发烧,现在好多了,就在书房,你快进去吧。”师母乐呵呵地招呼他进门。

    明明就是生病,说什么被我气回家。常钦暗自把肖钰的祖宗八代问候了一通后,摆出笑脸,十分得体地鞠躬道:“师父好。”

    徐一然比他的两个徒弟只大了十来岁,但因为入行早,闲来无事又爱泡泡功夫茶练练毛笔字,所以总给人一种老成的错觉,他生性古板,认死理,对待工作及其严苛细致,常钦和肖钰跟在他身边时,没少挨骂,但撇开工作,徐一然私下里对两个徒弟又是极尽疼爱,再加上常钦前一个项目广受好评,他这个师父也跟着沾了不少光。

    见到常钦,徐一然急忙招呼他坐到自己对面,动作娴熟地开始泡茶,常钦也没有客气,跟师父边喝边聊。

    “忘了恭喜你,文化村项目已经正式由你负责了。”徐一然心知常钦此行的目的,干脆开门见山说道。

    “师父赞许,徒弟心中有愧。”常钦低头谦虚道。

    “你确实应该有愧。”徐一然这人从不按常理出牌,也不说台面上的客气话,直来直往得罪过不少人,但常钦早对师父的脾气心知肚明,现在听到他这么说,也不郁闷,反而挺直腰板,倾听师父的教诲。“旧厂改造项目,所有人都在夸你,都快把你夸到天上去了,我看,你现在连当初学建筑的初心也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徒弟不敢,还望师父教诲。”

    “建筑六要素,你再背一遍我听听。”

    “建筑由六要素组成。”常钦不慌不忙地说道,“秩序、布置design、匀称shapeless、均衡sytry、得体ess和配给allo。师父,我一直记得刚入行时,您跟我说的那句话‘不造莫名其妙的房子,不做莫名其妙的设计’。”

    听常钦谦恭有礼地背诵完,徐一然的态度缓和了许多,他长叹一口气,为徒弟斟满一杯茶:“公司刚签下文化村项目,就不断有人来找我,所有人都认为我必然是此项目的主案设计师,我知道,现在我一出门,就有人等着看我笑话,虽然你此时平步青云,但抛却初衷,只为设计而设计,总有一天,你也会走到我这一步。”

    “师父。”常钦诚恳地说道,“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您的教诲,我永世不忘,我爬得再高再远,也永远都是您的徒弟。”

    徐一然认真地审视了常钦许久,难得露出一丝笑容:“你和肖钰,都是我最得意的爱徒,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们。”

    “师父,其实我今天来,还想听听您的意见,毕竟我是第一次设计古建筑,对这个没经验,我想跟您说说心里的大致想法,还希望您能给予指正。”说着掏出下午跟郗苓讨论过方案的原始图,对着图纸认真地比划起来。

    常钦心里明白,徐一然这人没啥毛病,就是极好面子,主案设计师的位置被自己顶了去,他最不能过的就是徒弟这关,别人在背后嘲笑他无所谓,要是连徒弟也不把自己放眼里,那可真会气出毛病来。孔子弟子三千,其中不乏显赫之人,比如他的徒弟子路,在外扬名立万,回到老师跟前依然卑躬屈膝,天道轮回,善恶有报,常钦深谙此道,因此该谦卑时,绝不忘形,该自省时,绝不推卸。

    几番虚心求教下来,徐一然明显放下了架子,坚持留常钦晚饭,又招呼妻子开了几瓶啤酒。

    常钦:“……”

    徐一然见他面露苦色,还以为是跟自己客气,于是又吩咐妻子准备了几盘下酒小菜,嘱咐徒弟放心大胆地吃。

    常钦实在推脱不下,又不好说自己天天酗酒,现在一闻到酒精味就一个头两个大,只能捏着鼻子,陪他喝了几杯。

    这次控制得当,倒没有喝到神志不清,但是战五渣常钦离开徐一然家时依然有些摇摇晃晃,他摸出手机,给所有组员轮番去了电话,却没有一个人能腾出时间过来替他开车。

    他讪讪地放下手机,咬牙发誓这个月要扣光所有人的奖金,正打算找代驾,突然手指划到一个名字:郗苓。

    常钦干笑几声,想起下午还信誓旦旦地保证晚上绝不喝酒,这会儿又扶墙而出,他都能想象电话那头郗律师恨不得敲碎自己的喷火状。等会!为什么要跟他保证?常钦莫名其妙地摇摇头,手指却点了通话键。

    没过多久,对方接起电话,常钦哈哈笑了两声,寒暄道:“郗律师,还没睡呢?”

    “有事?”郗苓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

    “我刚从师父家出来,听了他一些建议,我决定邀请你,跟我一起参与文化村这个项目的设计。”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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