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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5节

    恰好 作者:霜霖

    第15节

    肖露自嘲地笑笑,从郗苓身上移开视线,看向人来人往的□□,低吟道:“我确实是为了我的前途才选择跟他表白,曾经我拒绝他,也因为当时他只不过是个小设计师,没什么地位,可我万万没想到,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他竟然升得这么快,甚至凭借旧厂改造项目拿下两岸四地建筑大奖的金奖。早知道如此……”

    “爱情不是多选题,并非你选了a,还能够转头再选c。”郗苓打断对方,口气犀利地说。

    肖露却自顾继续说:“早知道如此,我就保持初心,对他的感情永远停留在事业,可是,我却偏偏要动心。”肖露摇摇头,脸上是显而易见的苦涩。

    郗苓无言以对,在他眼里,肖露一直是个高贵冷艳的人,他从未见对方像现在这样无助又失落,他张了张嘴,喉结干涩地上下滚动,挤了半天,最终也只能挤出一句:“对不起。”

    肖露轻轻一笑,眼角却不带任何笑意:“你真的和常钦很像,纠结来纠结去,最后说的永远只有对不起。其实我从没怀疑过你,刚才跟你说的那些,都只是试探而已,没想到,郗律师竟然这么爽快,毫无保留就承认了,我本以为我的对手会是个比我更漂亮更厉害的女人,谁知——”肖露冷笑一声,抬头看向比她高出一个头的郗苓,“让常钦移情别恋的,竟然会是个男人。”

    郗苓只觉得心中有万千碎片滑落,这么多年,他守着这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像小丑般,牢牢地将这个秘密深埋在井底不可见光,他害怕这个秘密被揭开的那一刻,会遭受千夫所指,会被万人的唾弃,就好比今晚,他直直地对上常钦探寻的目光,当那个人说出“不瞒你说,我已经有主”时,从他心底开出一朵纯白无瑕的风信子,可那朵风信子只能兀自开放,兀自凋落,他不能够挪动脚步,甚至不能发出一个音节来对此作出回应,最后走上台,接受所有人祝福的,永远只能是肖露,抑或是和肖露同样性别的女子。

    见郗苓的面色逐渐灰败,肖露撇撇嘴,充满歉意地缓解气氛:“对不起,我一时嘴快,我并不是歧视同性恋,而是……我的意思是我没有想到,我会输给一个男人。”

    郗苓勾了勾嘴角,平淡地回答:“你没有输,我也没有赢,你我此时的现状,根本无法用输赢来衡量,我厌恶一切需要勾心斗角的东西,这世上总有求而不得的事,一件物品不管多稀有,如果需要靠算计才能得到,那我宁愿不要。其实有时候能得到的未必就是好的,失去的也未必糟糕,人活于世,最害怕的是自寻苦果却不自知。这大半年相处下来,常钦对你的感情有几分真几分假,相信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不属于你的爱情就像流沙,越害怕失去,就会抓得越紧,抓得越紧,流逝得越快,苦守着一份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感情,只会让自己平添烦恼,你这么漂亮,又这么能干,何处寻不到属于你的一片天,为何非要徘徊于这四方天井之中,白白降了自己的身份。”

    肖露垂首聆听,原本愁苦的脸逐渐恢复生气,最后,她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重新变回原来那个高贵的肖露,她看向郗苓,由衷地感激道:“谢谢你,郗律师,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接着她伸出右手,“祝你一路顺风。”

    郗苓紧抿双唇,也伸手与她握了握,放开后,就像斩断缠绕在彼此间的盘根错节,金碧辉煌的大厅外,等待在前方的是一片海阔天空,肖露回过头,看对方背影直挺,修长的双腿坚定地踏在光亮的大理石砖上,直觉这人带着与生俱来的孤冷气场,没有人能够左右他的思想,更没有人能左右他的感情。

    郗苓换上vi为他准备好的电话卡,打开手机,在联系人名单某一栏上滑了又滑,最后挫败般地轻叹口气,给姐姐打了个电话。

    一夜过后,常钦声名大噪,在胃痛的折磨中睁开眼,等待他的是数不清的采访和邀约,文化村项目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哪一处都少不了他,可他只有一个脑袋两条腿,实在分身乏术,无奈之下,只能将各种家居杂志的采访安排在晚上,其余邀约则一推再推,苟延残喘的日子过完两天,他才想起给郗茯打电话。

    “郗姐姐。”常钦开门见山道,“郗苓去英国了,你知道么?”

    “我当然知道,那天还是我替他把行李送去机场的呢。”郗茯直截了当地回答。

    常钦哑口无言,果然,郗苓要去英国的消息全世界都知道,唯独自己被蒙在了鼓里。他郁闷地从鼻腔内哼出一口气,带着不满的情绪继续问:“那郗苓的联系方式你有么?”

    电话那头停顿了好一会儿,郗茯才缓慢地回答:“没有,他说等买到了新号码,会主动跟我联系,应该马上就有消息了吧。”

    “哦。”常钦冷淡地挂断电话,将手机往沙发上随意一丢,最后自暴自弃地念道:“随便你,爱咋咋地吧!”

    作者有话要说:

    白色风信子的花语:暗恋,不敢表露的爱

    第41章 四十一

    一路长途奔波,再加上倒时差,郗苓睡到第二天下午才起床,他穿着一身棉质居家服走出卧室,见vi正在厨房里乒乒乓乓地忙碌。

    vi在伦敦市区有一套不大的单身公寓,是毕业后父亲送给他的礼物,vi自小就习惯独来独往的生活,不愿意跟父母同居一屋,虽然他自己家的房子要比这个小套间大出几百倍,但他更爱窝在这里,享受专属的个人空间。

    “起床了?”见到郗苓向自己走来,vi放下手里的活儿,转身走到咖啡机前,取出几颗咖啡豆开始煮咖啡。

    “你今天怎么不上班?”郗苓从水壶里倒出一杯开水,每天起床后,他都习惯先空腹喝一杯水。

    “跟我老爸请了几天假。”vi扫了眼郗苓,意味深长地说,“这几天我就是你的私人助理,专门负责你的日常。”

    郗苓差点一口水喷出来:“我又不是没在英国生活过,哪用得着你照顾。”

    vi不以为意地回答:“从明天开始,你就得经常往学校跑,难道不需要个司机什么的帮你开车么,万一两方谈不拢,我还能兼职当打手。”

    郗苓正无语地捏着眉心,一杯咖啡顺势递到他手中,只听眼前那个身量欣长的男孩语重心长地继续说:“快别摆出一张像要去受刑的苦脸了,不知有多少人排队想见我一面,现在我心甘情愿为你做牛做马,你倒挑三拣四地。”

    郗苓干笑一声:“那我就当回好人,让她们插队吧。”

    “诶诶诶,你可千万别!”vi听闻,脸上的表情惊恐无比,“就为这事儿,我爸都整整念叨我两个礼拜了。”

    “怎么,你又把哪个刚认识的女孩子带回家了?”郗苓喝了口咖啡,好奇地看着他。

    “不知道哪里来的婊|子,”vi轻啐一声,咬牙切齿道,“他娘的,老子的名表、钱包、车钥匙统统被这个小贱|人给拐走了,幸好我及时报警,除了损失一些现金外,其他都找回来了。”

    郗苓欣然一笑:“早就警告过你了,别把不三不四的女人随便往家带,失财倒是小事儿,关键是你就不怕染上什么乱七八糟的病。”

    “我跟她什么都没发生。”vi提高音调辩解道,“我已经很久没碰过女人了,就连pub那种地方都不怎么去了,那晚是我老爸几个下属硬拉我去参加一个什么聚会,说是公司里一名女同事过生日,他娘的,我连那女人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给她过哪门子生日,要不是我老爸整天在我耳边念叨让我跟下属们打好关系,我万万不可能答应去参加那杀千刀的聚会,结果,我被那堆人灌得连妈都不认识,最后也不知道是谁把我背回家的,第二天醒来就发现家里被洗劫一空,去警署报了案才知道偷东西的是个女人,核对完身份,警察发现那人就是pub里的调酒师,手表、钱包、车子都找回来了,就是钱包里的现金全被那婊|子给花了,就因为这事儿,我爸天天念天天念,我的耳朵都被训出一层老茧了,你要不信,今晚你见着他,他铁定又会把这事儿翻出来说。”

    郗苓无奈地摇摇头:“一个大企业的小开,现今伦敦城里最炙手可热的钻石王老五,却在酒吧里醉得不省人事,这么醒目一猎物,您这是送上钱明目张胆地勾引别人来抢劫啊。”

    vi痛苦地哀嚎一声:“郗律师,你就不能换几句台词安慰我么,这些话就是我老爸整天没完没了念叨的。”

    郗苓笑笑:“你都这么大个人了,再整天吊儿郎当地过日子,当心你老爸把这套房子收回去,让你搬回家跟他们一起住,到时就真的有你哭的。”

    vi被郗苓恐吓地全身一哆嗦,甩给对方一个白眼:“你别在那儿给我幸灾乐祸,到时见着我爸,千万记得替我好好美言两句,说不定,”vi冲郗苓眨眨眼,“他就会答应让我跟你一起回国。”

    郗苓无语凝噎,他没再接话,而是走到vi身旁,低头看了眼:“又打算煎牛排?”

    “怎么?”vi看向他,眉角一扬,“你离开英国这么久,难道一点也不想念我煎的牛排?”

    郗苓哼了一声,不痛不痒地回答:“你的手艺我早已掌握七八分,想的时候就自己煎。”

    vi失望地转了转眼珠,浑身散发着满腔热情被瞬间浇灭的挫败感,听完郗苓的打击,他把木铲举在半空,迟迟不愿回锅,郗苓见状推了推他的手肘,提醒道:“想什么呢?再不翻面儿牛排就老了。”

    vi这人生来具有极大的魔力,这魔力在郗苓眼里就是一种强烈的“人格分裂”,他的外表总给人一种不务正业的痞气,可了解他才知道,此人对某些事儿的执着程度着实让人咂舌,vi的中文名叫叶文苼,出生于富贵家庭,却热爱做西餐,这或许跟他爷爷以前是个厨子有关,当年他的爷爷从中国留洋来英国,在伦敦的一家西餐厅学做菜,因为手艺出众而声名远播,之后他爷爷辞职自己开了间餐厅,生意越做越大,待交到vi爸爸手中后,当年街角的一家小餐馆现在已发展为大型连锁企业,叶氏集团旗下的餐饮业遍布整个欧洲和北美洲,去年又把分部开进了中国,郗苓与vi第一次见面就是在一家高档的西餐厅里,当时郗苓的钱包差点被人偷走,是vi狂奔三条街才替他找回来,郗苓见他一身厨师装扮,头上还戴着一顶象征厨师等级的白色大高帽,以为对方也是从中国来的留学生,在这家餐厅里勤工俭学,后来才知道,vi打工的这家西餐厅就是叶氏集团旗下经营的各大连锁餐馆之一,原本一个励志故事瞬间演变为狗血八点档。

    潜心钻研厨艺的vi却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些富二代一样,为自己喜欢的事业跟家里人作对,他的爸爸让他跟自己学做生意,他也就老老实实地报了个工商管理,毕业后偶然认识郗苓,对他一见如故,之后竟吵着要和他一起投奔窦老师名下学历史,父亲听完儿子的恳求,觉得儿子身为中国人,从小却在英国长大,确实有必要多了解一些自己国家的文化,于是爽快地答应下来,多宽限了他三年时间,待学成之后再继续跟自己学做生意,这在外人看来诡异地不行的人生轨迹,对vi来说却理所当然,在他的世界观里,人生来就应该猎奇,多接触不同的领域总归没坏处,因此野外探险也成了他日常生活的必须项目,这个爱好又跟郗苓一拍即合,只可惜当他认识郗苓时,对方已经经历了那场大变,早已习惯一个人远游,所以无论vi怎么苦口婆心央求对方,郗苓都不曾答应与他一同前行,之后意外得知郗苓竟然自己打破这个守了几年的规矩,他为此怨念了大半年。

    晚上,vi带郗苓回家吃饭,叶家家大业大,光在这几千平米别墅里干活的佣人就有十来号,叶爸爸只有vi这一个儿子,平时自然掌上明珠般地捧着,当听到儿子说想要跟郗苓一起回中国时,父亲的眉头皱了足足一分钟,才不紧不慢地回答:“你跟郗律师一起,我自然放心。不过……”

    郗苓与叶家相识已久,他生性淡薄,叶父叶母都十分喜爱他,叶文苼跟他熟识后,曾经那些长期泡吧、吸烟、酗酒、滥情等等一大堆让父母头疼不已的坏毛病,统统烟消云散,这让两个长辈欣喜不已,每次儿子把郗苓带回家来,必然会被奉为座上宾。

    “唉,爸!”vi不耐烦地打断道,“我知道您担心什么,我向您保证,上次的事情绝不会再发生了,我都多少年没泡吧了,您又不是不知道,上次那件事儿真的只是个意外。”

    叶父严肃地瞪了他一眼,厉声训斥道:“谁教会你这么没规矩,长辈的话还没讲完,就随便插嘴打断。”

    vi撇撇嘴,只好忍气吞声地缄口不言。

    “我的意思是,”叶父把视线转向郗苓,意味深长地说,“如果郗律师愿意来我们公司上班,让vi跟你一起回国,我自然一百个放心。”

    vi听闻两眼放光,正想说我也是这个意思,再次被叶父凶狠地瞪了回去,他挤出一个无辜的表情,嘴角却收不住地上扬。

    “不知郗律师是否愿意接受我的邀请,成为敝公司中国分部的法律顾问。”叶父微笑着看向郗苓,真心实意地邀请道。

    郗苓谦虚地低下头,柔声回答:“伯父太客气了,您亲自邀请,我哪有推辞之理,只不过我现在的状况就好比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等我把当前这件事儿处理完了,一定会给您明确的答复。”

    “好!”叶父爽朗地笑起来,“说实话,你的学历对我而言无足轻重,我看中的是你为人的品性,vi认识你后,短短几年的时间就完全脱胎换骨,以前那些臭毛病改得一个不剩,这让我和他妈妈都欣慰不已,只是他还年轻,为人处世都不像郗律师你这般成熟,不然,也不至于被人偷走这么多东西却全然不知。”说着,严厉地瞪了叶文苼一眼,后者却对郗苓眨眨眼,满脸写着“你看,我没骗你吧”。

    郗苓的注意力未被vi吸引过去,仍旧专注地看向叶父,后者调回视线,继续说:“如果你愿意成为我们公司的专职法律顾问,薪资方面,其他公司的法律顾问年收入多少,我给你翻三倍,奖金提成再另外加倍,待遇上,我保证绝对不会委屈郗律师。”

    郗苓听闻展颜一笑:“谢谢伯父厚爱,不过我向来不习惯被特殊照顾,既然伯父如此看重我,工作方面我一定尽心尽责,还希望伯父能够以我的现实能力考虑薪酬,不然,对公司的股东们也不好交代。”

    叶父审视般地看了郗苓许久,最后满意地点点头,主动向他敬酒,郗苓急忙举起红酒杯回敬对方,坐在对面的vi将俩人举动一一看在眼里,嘴角早飞到了天上。

    这边厢,常钦的脾气一上来,六岁孩子都不如,打定主意不去打听郗苓的联系方式,就真把这事儿撂下,整日马不停蹄地跑工地、接受采访、拍硬照,日子一晃就是一个月。

    直到有一天,他在化妆间化妆时,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本以为是哪处房产中介,他不耐烦地将电话挂断两次,对方却仍旧锲而不舍地打过来,化妆师只好暂停手上的工作,示意他听电话,他只好摁下通话键,态度恶劣地冲对方喝道:“你谁啊?”

    “请问,你是常钦么?”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男声。

    常钦思索了好一阵,觉得这声音极其耳熟,却死活想不起来究竟在哪儿听过,只听那边的人自我介绍说:“我是沈清漠,不知道你还记得我么?”

    “沈律师,原来是你啊。”常钦恍然大悟,脸上不耐烦的表情一扫而光,一旁的化妆师看得惊诧不已。

    沈清漠就是之前他跟郗苓去太原时,和郗苓一起替刘贵成打官司的那个律师。

    常钦无视身边人异样的眼神,激动地将手机牢牢贴在耳边,只听沈清漠继续说:“我现在在北京,给郗苓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有打通,手上正好有上次见面时你给我留的名片,就打给你了,没有影响到常总监吧?”

    此时早过了晚饭时间,常钦正在赶拍一组被推到晚上的硬照,一会儿还得接受杂志采访,忙得脚不沾地,连晚饭都没顾上吃,但沈清漠这通突然而至的电话,瞬间把他浑身的疲惫吹得烟消云散,他非常高兴能听到对方的声音,只因为,这个人是郗苓的朋友。

    “当然没有,郗苓去英国了,所以接不到你的电话,不知沈律师找我们有什么事儿么?”常钦客气地说。

    “是这样的,我这趟来北京主要想买个单反,本打算让郗苓陪我跟我媳妇去看看,谁知怎么都联系不到他,不知常总监你是否有门路,可以为我们指点一二。”

    “沈律师你可找对人了,我们干这行的都免不了要用到单反,我的公司与一家数码经营店有长期合作,不知沈律师何时有时间,我可以带你去看看。”常钦爽快地回答。

    “我随时都有时间。”听对方如此热情地答应下来,沈清漠着实出乎意料,“主要看常总监你的时间。”

    常钦举着电话思索了一阵,最后回答说:“我现在确实忙得不行,连周末时间都不属于我自己,这样吧,明天下午我看看能不能抽出半天时间,陪你俩逛逛。”

    沈清漠连声道谢,挂了电话,常钦脸上的笑容迟迟未散去,直到化妆师回来给他上妆,他才敛起神色,内心却突然莫名地惆怅。

    第二天,常钦快速跟工人交代完注意事项,提早从工地出来,陪沈氏夫妇逛遍了大半个数码城,货比三家后,最终在跟公司有合作关系的那家经营店买了一台单反,从商场里出来,沈清漠执意要请常钦晚饭,常钦拒绝不下,最后只好点头答应。

    “听郗苓说,白玉兰也跟你们一起过来了,不知她今晚是否有时间,可以喊她出来一起吃饭。”路上,沈清漠突然提议道。

    “我这就给她打电话。”常钦听闻急忙掏出手机。

    白玉兰接到常钦的邀请,二话不说立马赶来餐厅,说起来,沈清漠也算她半个恩人,要不是他在警察局有熟人提供内情,刘贵成指不定何时才能洗清冤情,白玉兰再次见到对方,激动不已,一连敬够三杯酒才肯罢休。

    “好了好了。”常钦笑着把她摁回座椅上,责怪道,“你想把沈律师灌醉,也得先问问沈夫人的意思,哪有一上来就连着敬酒的。”

    白玉兰脸皮本就薄,听常钦这么说,脸唰地就红了,她用手背遮住脸颊,不好意思地说:“沈律师、沈姐姐,真对不起,我,我就是见着你们开心,真没想这么多。”

    沈律师连连摆手,劝她别把常钦的话放在心上,常钦也用手摸了摸对方的头,好笑地安慰道:“我只是随便开个玩笑,想不到你竟然就认真了。”

    沈清漠把注意力转向紧紧贴在白玉兰身边的小家伙,柔声细语地说:“一年不见,你儿子都这么大了,他的病好了么?”

    小家伙怕生,见沈清漠盯着自己笑,嘴角不由地抽了抽,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直转溜,身子不知不觉地往白玉兰怀里钻,白玉兰慈爱地看着儿子,伸手将他搂得更紧了些:“谢谢沈律师关心,他的病已经好了,这还得多谢郗律师,刚来这里的那段时间,多亏郗律师照顾我们母子两个,我儿子的病才能好得这么快。”白玉兰说着,眼神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遗憾,为今晚郗苓的缺席而伤感。

    常钦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内心五味杂陈,他抬手摸摸鼻子,转移话题道:“沈律师、沈夫人,你俩吃菜啊,白玉兰,快吃菜,菜凉了就不好吃了。”说完后还学郗苓的样子,破天荒地往白玉兰儿子嘴里塞了一小块红烧肉,父爱十足地问道,“好吃么?”

    小家伙咂咂嘴,害羞地点点头,惹得常钦心痒不已,暗想以后自己也要生个玩玩儿。

    饭后,常钦借故上厕所,顺道把晚餐的钱付了,沈清漠知道后气得不行,执意要把钱还给常钦,最后在常钦连连保证,下次一定再带郗苓来太原,让夫妻两个好好请他们吃一餐补偿回来,沈清漠方才作罢。

    作别沈氏夫妇后,常钦送白玉兰跟儿子回家,车上,常钦犹豫来犹豫去,在心里打了许久的草稿,最终磨磨唧唧地开口:“玉兰妹子,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陪儿子坐在后座的白玉兰抬起头,借窗外昏暗的光线看向常钦倒映在后视镜里的双眼。

    常钦清了清喉咙,继续问道:“你是不是喜欢郗律师?”

    白玉兰吓了一跳,见常钦目光犀利地看向自己,急忙心虚避开,白皙的脸庞瞬间被染成深红色,她沉默半晌,结结巴巴地回答:“郗律师这么优秀的一个人,长得也这么好看,我,我要是说从没对他心动,可能常大哥你也不会相信。但我有自知之明,像我这样的身份,郗律师怎么可能会看上我。”

    常钦只觉得满心酸味四溢,面上却不动声色:“你别这么不自信嘛,我看他对你挺关心的,搞不好,郗律师可能真看上你了也说一定。”

    白玉兰却平静地莞尔一笑:“常大哥,您别开玩笑了,郗律师对我好,哪是看上了我,他那是因为……”说着说着,原本轻快的口气突然染上一层无来由的心酸。

    “因为什么?”后视镜里的常钦扬起眉毛,好奇道。

    白玉兰长吸一口气,慢慢回忆说:“不怕常大哥笑话,之前,我确实问过郗律师这个问题,我问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既陪我找房子又帮我找工作,甚至借我的钱也不要我还,我本以为他会回答我说看我一个人举目无亲,怪可怜的,就多帮帮我,可当时我听完他的回答,顿时就彻底死心了。”

    白玉兰的语气十分酸楚,常钦虽看不到她的表情,也能从这字里行间感受到对方难以言状的无奈,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无规律地敲动,尽力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继续问道:“郗律师回答了什么?”

    白玉兰顿了顿,不紧不慢地回答:“郗律师说,我的出现,曾经让他吃了好久的醋,把我留在他身边,这样让他有安全感。”

    常钦听完白玉兰的话,如石化般僵在座椅上,双手依然机械地操作方向盘,脑中却一片空白,他还未来得及消化白玉兰刚才说的话,只听身后人继续说:“常大哥,你说,郗律师的意思,是不是表示他早就有喜欢的人了,可我是个女的啊,怎么会让郗律师律师吃醋呢?”

    第42章 四十二

    “可能,可能……郗律师的女朋友喜欢女人?”于心有愧的常钦欲盖弥彰地回答,结果给了白玉兰一个更无厘头的答案。

    白玉兰:“……”

    思索半晌,白玉兰缓缓开口,心疼地说:“郗律师真可怜,工作没了不说,偏偏女朋友竟然喜欢女人。”

    常钦还未从刚刚的撞击中回过神来,只听白玉兰又扔出一枚炸弹,他傻了足足有一分钟,才后知后觉地冒出一声:“啊?”

    “嗯?”白玉兰一头雾水地反问道,“不是常大哥你说的么,郗律师的女朋友喜欢女人?”

    “不是不是。”常钦左手悬在方向盘上方,小幅度地摆了摆,“你刚刚说什么,郗律师没工作了?”

    “怎么,郗律师没跟你说么?”白玉兰越发困惑,“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所以一直没说,前段时间,郗律师手上的案子都被上头给转移了,虽然现在还未下达正式文件,但同事们都说,郗律师已经被免职了。”

    “为什么?”常钦扬高声调,气愤地吼道,正在后座上昏昏欲睡的小家伙腾地坐起身,直接被吓清醒了。

    小家伙不敢在陌生人面前闹脾气,只是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嘴角撅起,委屈地看向妈妈,白玉兰急忙轻拍他的后背安抚他,之后又看向后视镜里的常钦,战战兢兢地说:“这个,我也,我也不清楚,我都是听同事们说的,也可能是我听错了,别人都在瞎胡说也不一定,郗律师在事务所的口碑一向排在首位,其实,私底下嫉妒他的律师挺多的……”

    常钦没再说话,只是闷声不吭地把车开到白玉兰家楼下,送别母子两个后,他没有回家,而径直去了郗苓的房子。

    郗苓腿伤后,常钦以照顾伤员的名义搬进这里,身上就一直带着郗苓家的备用钥匙,等郗苓的脚伤养好,他又软磨硬泡要对方跟他一起搬去他那儿,郗苓拗不过他,只好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再次搬进常钦的那套大房子里,这间屋子,自从俩人一起搬离后,常钦再也没来过。

    常钦换了拖鞋走进屋内,房子闲置过久,空气中飘着轻微的粉尘味道,他站在客餐厅之间的空道上,想着如果此时出现在这里的是郗苓,看到这满屋子的灰尘,该有多头疼。他审视着屋里熟悉的布置,内心无限惆怅。不远处沙发的角落里,他曾经在那儿与郗苓相拥,缱绻缠绵地接吻……

    他调开视线,转身走进卧房,床铺一如既往地整洁无比,郗苓不习惯把家里弄得太乱,之前那段不长的同居日子里,常钦整日如坐针毡,他只要把脏衣服随便一丢,立刻就会有一道冷光扫来,看得他后背直发凉,最后自己乖乖起身,捡回衣服扔进洗衣机里。他总爱抱怨郗苓平日生活习惯过于严谨,细心地像个耄耋老翁,不容许屋子里染上半点尘埃,每次他想偷懒不干家务,就会拉过郗苓嫩白的手,心疼地往上面吹气:“你说你这么好看一双手,老干家务,到时干出满手老茧,多可惜啊。”

    郗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既然这样,等你拖完了地板,顺便把窗户也擦了吧。”说完,把抹布往他手上一甩,自己跑去书房上网。

    回忆就像一罐蜂蜜,常钦泡在其中,嘴角不住地上扬,待他回过神来,看着几乎空无一物的衣柜,苦涩之情又如山洪海啸般席卷而来。

    “都……搬空了啊?”他意外地张了张嘴,随即又自嘲地轻笑几声,“走得,还真彻底……”

    常钦用掌心摁住发酸的太阳穴,仰面倒在洁白的床单上,低声沉吟,“郗苓……”

    一觉睡醒天已大亮,常钦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在枕头底下找到手机,看了眼锁屏上的时间,脑中空白几秒后,他腾地一下坐起身,冲进洗手间里洗漱。

    每个月初的早上都是公司的例行会议,常钦前一晚忘设闹钟,早上果不其然又迟到了,常钦在工作上一直都是个极度守时的模范员工,没想到连续的两次例会他都迟到了,上一次还是因为在床上跟郗苓多闹腾了一会儿……常钦甩开这该死的无孔不入的回忆,长叹一口气,开车直奔公司。

    例会结束后,常钦把笔记本夹在腋下,空闲的两手插|进口袋,摆出一副非常欠揍的模样走回办公室,经过别组的办公位时,见几位女同事正围着电脑,叽叽喳喳笑个不停,一脸八卦地在讨论着些什么。

    公司里到适婚年龄的待嫁姑娘一大堆,平时有事没事总爱扎堆讨论公司里谁最帅谁最有魅力,常钦貌比潘安,自然成为女同事们讨论的焦点人物,他又刚刚拿下两岸四地建筑大赛金奖,名气越发势如破竹,现在已经发展到不管走到哪儿,都能引来一片惊叫,紧跟着顺风倒下一片的夸张状态。

    常钦甩了甩刘海,正要昂首挺胸,假装无动于衷地路过,只听办公桌那边传来一个颤抖的女声:“郗律师真的太帅了!”

    常钦:“……”

    这位女同事刚嚎完,扭头就对上一双晶亮的大眼睛,正紧紧盯着电脑屏幕看,着实把她吓了一大跳,桌上的水杯跟着滚到了地上。

    “啪!”白瓷杯子如天女散花般碎了一地,几个同事惊呼一声,赶忙拿来扫帚扫清满地的碎片,那个被他吓傻的姑娘皱紧眉头,一只手抚着胸脯,惊魂未定地抱怨道:“常总监,您走路好歹发点声音好吧,把人吓傻了你负责啊。”

    常钦却听而不闻,趁那几个同事跑开收拾地板,他顺势插|进空缺的缝隙中,视线依旧牢牢地锁住那闪烁的电脑屏幕,不咸不淡地问道:“这都是你拍的?”

    魂魄只剩下半条的女同事愣了半晌,最后点点头,茫然地“嗯”了一声。

    常钦不动声色地抽了抽嘴角,手指覆上鼠标滚轮,把照片一张张往下翻,心中不悦之情满溢,面上却无半分波澜:“你喜欢郗律师啊。”

    那女同事也不害臊,正大光明地承认道:“没错啊,不单单是我,还有她、她,还有她,她们都拍了。”她手指分别对向另外几个在忙碌的同事,卖队友卖得十分给力。

    常钦不再说话,只是一眨不眨地翻阅那几张偷拍的照片,一张一张,全是两岸四地建筑大奖颁奖典礼那晚的郗苓,只见他五官精致的脸庞在五颜六色的光柱中忽明忽暗,时而低头沉思,时而与周围人交谈,不管现场多么精彩纷呈,统统与他无关,他甚至没有往舞台上看一眼,这样的状态从某张照片开始戛然而止,看时间正是常钦上台领奖的时候,郗苓不再两耳不闻窗外事,而是高仰起头,目光专注地望向前方,之后几张连续偷拍的照片里,虽然角度不同,时间点也不一样,甚至坐在他身旁的人都换了几个,可无论周围人怎么变动,他们或低头或东张西望,郗苓的表情至始至终都保持一个样儿,就跟定格了一般,他没有移开视线,没有埋首玩手机,而是不错眼珠地看向舞台,红的绿的光柱打在他脸上,能看清他细长的眼尾微微向下,薄唇紧抿,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浅笑,漆黑的瞳仁中折射出晶亮的光芒,望向前方的那两道灼热视线里,分明写满了骄傲。

    常钦顿觉得浑身冰凉,滑动鼠标的手指停滞不前,他不敢再向前翻,因为无论怎么翻下去,照片里那个人的表情都是一样的,他仰首含笑,目光认真而执着,如果说那晚的颁奖需要凝聚全部的注意力去关注的话,那么郗苓的表情可以用倾注生命来形容,常钦没办法描述那神情给他带来的触动,只觉得眼前这个人,他就这样坐在台下关注自己,好像只需要这样看着,就满足了他身心所有的需求。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常钦神情恍惚地离开办公桌,抓过身旁女同事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对方忍不住闷哼一声,只听他重复念叨道:“等我一下,你等我一下。”

    几个人被他的反应惊得手足无措,正想问常总监是不是吃错药了,只见对方一阵风似得跑开,没一会儿,又气喘吁吁地冲回来,手里带着一个方形的移动硬盘,二话不说把数据线插|进主机里,右手拿过鼠标,动作娴熟地将刚才看的那些照片统统拷进硬盘里。

    “常总监?”女同事不解地看向他。

    常钦这才注意到众人疑惑的目光,他干咳几声,强装镇定地解释道:“那晚郗律师还问我要照片来着,想不到你们都拍下来了,正好,我可以带回家给他看看。”

    公司里的人都知道他跟郗苓关系好,便不再怀疑,任凭常钦把那一摞相片打包带走。晚上,他坐在书桌前,仔细地翻看每一照片,不放过期间任何一处细节,他每看一眼,都觉得有把小刀在心尖轻轻划过,他从未怀疑过郗苓对自己的感情,至始至终都以为这段往事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而已,对方有爱人,有原则,又怎会因为几句撩拨而心猿意马,他那时候的顺从,或许只是同情,抑或头脑发热,他从未想过,郗苓有可能确确实实,是真心地喜欢,甚至爱着自己。

    可如果是这样,那他又为何要不辞而别呢?

    还有那个vi,又是个什么角色?

    远在英国的vi打了个喷嚏,他擦擦鼻子,泪流满面地骂骂咧咧道:“他|妈的,究竟是哪个混蛋搞的鬼!”

    身旁的郗苓推推他,皱眉提醒道:“你说话文明一点儿,这可是在学校。”

    vi听闻抬头扫了一眼,果然见办公室内几个金发碧眼的老师纷纷抬头,充满怨念地朝他俩看过来。vi在桌底下比了个中指,收回脑袋,死猪不怕开水烫地低声回道:“怕什么,他们又听不懂中文。”

    郗苓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不再理他,自顾低头查询电脑中的文件。

    本以为几天就能解决的学历事件,想不到来英国几个月了,却一点儿进展也没有,窦实教授控告郗苓论文抄袭,理由是在他毕业那年的某期校刊中,刊登了一篇与郗苓毕业论文内容几乎一致的文章,作者署名正是郗苓的导师窦实,此期刊是在毕业答辩前两天发布的,导师挪用学生的文章发表在刊物上,却冠以自己的姓名本就是师生间约定俗成的规矩,学生没理由也不可能控告导师抄袭,导师能看中你的论文并发表出来,本就是作为学生最大的荣幸,学生高兴还来不及,哪还会计较版权问题,但是万一有人在时间线上就此较真,导师却可以控告学生剽窃,只不过基本没有导师会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蠢事儿,像窦实这样反过来咬爱徒一口的,实属罕见。

    郗苓此时就坐在窦实曾经用过的电脑前,搜索以前用来搜集论文的文件夹,从中找出自己那篇,确认上面的最后修改时间,以此证明自己的论文要远远早于校刊发表,从而将抄袭罪名不攻自破。

    英国莱斯特大学的管理非常严格,平时一般不允许闲杂人士进入教学楼,更何况是教授的办公室,要不是叶父提前跟校长打过招呼,郗苓和vi两个人根本没机会跑来查找文件,出乎意料的是,窦实曾经用过的这台电脑内一片空白,他们毕业那年所有资料都被清理得半点不剩。

    “这摆明就是蓄意而谋。”vi攥紧拳头狠狠敲了下桌面,又被郗苓白了一眼,提醒他保持安静。

    vi强忍下心中的怒气,绷紧面孔,悄声问郗苓:“这一看就是有人故意把我们的论文都删了,让我们找不着证据,你好好想想,除了窦实,还有谁跟你有如此深仇大恨?”

    郗苓压根没料到这一层,听了vi的话,也只是茫然地摇摇头。

    vi叹了口气,自顾推理道:“我拖朋友查过窦实的出境记录,这几个月他都没来过英国,况且,他亲自跑来做这件事儿目标太明显,容易被人怀疑,既然不是他做的,那一定有人在替他跑腿。”他推推郗苓的手肘,“你好好想想,前几个月你都跟谁待在一起,身边哪个人最鬼鬼祟祟。”

    郗苓就着vi的话思索片刻,猛然发现事发前几个月里,他一直都躲在家里养伤,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只有一个人,就是那个死赖在他家不走,美其名曰照顾他养伤的常钦。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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