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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节

    农夫与司令 作者:公子歌

    第3节

    可是都不一样,跟那些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他在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一股特别的感觉,给他一种男人的感觉。和雌性相对立的,雄性的气息,朴实无华,除了这个气息再无其他。

    男人,同女人相对,从生理学上讲,具有xy染色体的人就是男人。在生理、心理上具有区别于女人的特征。如具有男性生殖系统,具有男人的气质和阳刚之美。从动物学上讲,男人即为雄性的人类。

    他见过的雄性的人类那么多,但每个人给他的特征,或者英俊,或者粗鲁,或者能说会道,或者沉默寡言,没有一个人给他的首要感觉,是“他是一个男人”这种强烈的性别的信息。

    这感觉让他一时茫然,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脑子里一片空白。那男人看着他,他也回看着他,看了一会,突然撒腿就跑。

    更确切地说,是爬,可能他的激烈举动让男人觉得很诧异,对方的神情有些不知所以。他爬到坡上站起来,忽然想起他满脸的鲜血遮盖住了他的相貌,就像是戴上了一个面具,对方或许根本就无法分辨他的相貌,他居然还这么激动紧张。

    “你没事吧?”

    那人问道。

    他摇摇头,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拔腿就跑了。

    事后宋安非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该就那么跑掉。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独自一个人想的时候,又觉得,他不跑掉,又留着干嘛呢,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难道他还伸出手来,说,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他做不到,这个男人跟他在大街上碰到的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可是如今他突然又想起来,看着空空荡荡的河面,心里居然有一点失落。他把水桶从车上拎下来,来到河边,提了一桶水。

    他发现自己高估了自己的力气,一桶水他根本就提不动,于是他只好倒出来一点,半桶半桶地提上去,倒进车上的另两个水桶里。

    这样打了两桶半的水,他已经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了。车子装了水,就比原来重了很多很多,推起来很吃力,而且道路坎坷不平,车上的水桶来回摇晃,还溅出来不少。他有点后悔了,觉得自己应该和王通一起来,让他帮个忙。

    他一边推着车子,一边朝那土坯房子的方向看,忽然看到一个人影。

    那人在羊圈里头,抱着一堆草,似乎在喂羊。隔得比较远,那人的相貌看不清楚,可是他几乎可以断定,就是那天他看到的那个男人。

    他的心立即砰砰直跳起来,赶紧低下头,看着前头的路。想到对方可能也在看着自己,他就激动的不能自已。过了一会,他又偷偷朝院子里打量,结果让他失望的是,对方并没有看着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

    他放下车把,站在那里,有些失望。就在这个时候,那人忽然扭头朝他看了过来,似乎有些疑惑,远远地看着他。

    他赶紧又抓住车把,紧张地加快了自己的步伐,车子咣咣当当,水溅出来不少,洒在尘土飞扬的土地上,留下一道道水痕。豆大的汗珠子从他额头上流下来,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汗水已经把他的后背浸透了,他才停下来,气喘吁吁地回头看。

    他已经走的太远了,只能看到模糊的一个人影。但他的心跳还是快的,不光是累的,还有紧张与激动。

    他这是怎么了,他也搞不清楚。他突然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朝前一看,是王通,气喘吁吁的跑过来。

    “让你等我一块,你怎么自己跑过来了。”

    王通跑的太快,出了一身汗,把汗衫都打湿了,脖子背面晒的黝黑,冒着水光,胸前的衣服紧贴着身体,他看到了,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情绪。

    王通说:“你细胳膊细腿的,一个人怎么能推的动,我来!”

    他说着不由分说,就把他推到一边,自己推着车子往前走。宋安非说:“说的好像你劲儿很大一样,你不也是没干过农活。”

    “你没听说过一句话么,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虽然没干过活,可是跟你一比,那也算是有力气的人了。”王通说着,忽然笑着伸手摸他额头,他像触电一样,一把就将王通的手打开了。

    王通愣了一下,手指上还沾着宋安非的汗液,笑着说:“这么大反应,吓我一跳,以为我占你便宜?”

    宋安非讪讪的,说:“谁知道你要干什么?”

    王通就乐了,俊俏的脸庞带着点痞痞的坏:“我要真想干点什么还不容易,现在就行,你看这旁边,一个人都没有。”

    宋安非不说话,脸却红了。王通也发现了:“脸红了!”

    “热的!”宋安非说着就加快了不步伐,走在了前头,王通也推的快了一点,装作很累的样子:“我说你别当撒手掌柜啊,好歹帮我推一把。”

    宋安非这才放慢了速度,在一旁帮忙推着。王通不老实,又要调戏他:“你脸红了更好看,比大姑娘还秀气。”

    “你还说?”

    “生气的时候更好看,就算骂人也骂的人心里头软软的,你是不是没发过脾气?”

    宋安非索性不再搭理他,王通就闷闷地笑,伸手偷偷摸宋安非的手,白白嫩嫩的很滑溜。

    宋安非就撒了手,不再帮着他推了,只顾着自己往前走。

    王通心里头乐开了花。

    等到了田地里,王通已经累的走不动了,两桶半的水根本就不够用,但是两个人都没力气再跑一趟了,宋安非打算明天再去,浇了地,就请王通去自己家里头吃饭。

    一路上王通不住嘴地说,他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但是那语气却是软的,带着他特有的温柔劲儿,王通很喜欢这样的宋安非,说他娘吧,但是又说不上,说他只是气质温和吧,又似乎像是个大姑娘,含苞待放的,惹的人心痒,激发人心里的恶趣味。他真想上了宋安非,操的他哭爹喊娘。

    宋安非的身世,他如今已经知道个七七八八了,王老爷不肯认宋安非,倒是合了他的心思,不然一个王家的大少爷,他哪儿能染指的上,还是这样好,孤儿寡母的无依无靠,他也就有了可趁之机。看今天的情形,宋安非已经有点情窦初开的意思了,凭着他多年勾搭的本事,宋安非这只小羊羔,早晚落到他的嘴里头。

    他这样想着,就进了院子,宋安非去屋里端水给他洗手,刚进了屋子,忽然惊叫了一声,他立即跑了进去,一看,宋英人倒在地上,已经不省人事了,嘴角和前襟上,全都是血。

    这一下他也慌了神,宋安非急的都要哭了,喊了半天,宋英才算睁开了眼睛,可是人已经虚弱的说不出话来了。

    看这情形,得请大夫了。

    “婶子这病不能拖了,得到镇上请大夫看看才行。”王通说:“得想想办法,住几天院,最好能用西洋药,我听说那玩意见效快,我认识个朋友,他老母亲都快没希望了,就是住了几天院,好了。”

    “别……别浪费那个钱了……”宋英虚弱地说:“我喝口水就行。”

    两个人合力把宋英抬到床上去,忙活了一番,从屋里出来。王通说:“你得做好思想准备啊。”

    虽然宋英死了,宋安非一个人,他更容易得手,不过此时此刻,他倒是真心实意地感到难受。宋安非也不说话,站在日头底下,沉默了一会,汗珠子顺着他白皙的脸庞流到衣襟下,那么热的天,他的衬衫依然扣到了最上面的一个纽扣。

    憋久了,宋安非说:“你帮我看着我妈,我去镇上一趟。”

    “干嘛去?”

    “要钱。”

    第017章 土匪来袭

    王家最近乌云遍布,都是为了王玉燕的事儿。

    嫁给王虎,王家的人尚没有什么意见,可是要嫁给鳏夫陆啸昆,王家的几个长辈,都不愿意了。

    “这明显是作践人!答应了这个要求,以后咱们王家还怎么在当地立足?咱们王家因为惧怕一个土匪,把自己的亲闺女都给葬送了?”

    “说什么也不能答应,我看那王虎,也就是生气咱们家姑娘一开始架子端的太高,想要煞煞她的性子,他不是最爱玉燕么,哪儿舍得真让她嫁给别人!”

    “依我看,咱们就跟他撕破脸怎么了?他王虎说来说去,不就是个土匪!他有兵马,难道咱们就没有了?!硬着打一仗,指不定谁输谁赢呢!”

    王家的人越说越激动,再加上王玉燕一直闹绝食,人都瘦了一圈了,张桂芳就下定了决心,要跟王虎一抗到底。

    因为到了非常时期,王家大院的安保也做的非常严实。宋安非到了大门口,愣是进不去,只好在大门口等着,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大概传了好几道,这消息才传到了王家管家王安的耳朵里,王安正忙着招兵买马的事儿,就叫了身边的人去通知里头,那身边的人却眼色,直接把这事,通报给了张桂芳。

    张桂芳正劝她闺女王玉燕吃饭呢,哄了老半天,王玉燕愣是一口饭不吃,正在气头上,一听说宋安非来了,眉头一皱,立即就恼了:“这倒霉鬼怎么又来了!”

    “听说是有急事,要见老爷呢。”

    张桂芳阴沉着一张脸想了一会,说:“既然他是找老爷的,你告诉我干什么?还不去告诉你老爷。”

    “是是是。”那人赶紧慌张地去了,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这事办砸了,于是去回了王安。王安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个蠢东西,这事你怎么能叫太太知道,你不知道她最恨宋家的人么!”

    王安放下了手里的活,亲自去找了一趟王阳,王阳心里头烦躁,说:“他又来干什么,就说我不在家。”

    “这事太太已经知道了,老爷要是不想见,那我就去回太太一声。”

    既然张桂芳都知道了,王阳就更不敢见了。王安从屋里出来,又去找了张桂芳,说:“老爷说了,他不见,让太太看着办,他听太太的。”

    张桂芳听了,冷笑说:“他的儿子他都不见,让我见什么?打发他走了,这个瘟神,要不是他,我们家说不定还没有这些事儿呢!”

    王安听了就要走,却听见身后房门忽然打开了,他回头一看,原来是正在闹绝食的王玉燕,打开门问:“什么儿子不儿子的,外头谁来了?”

    张桂芳一见女儿出来,立即迎上来说:“好闺女,你可总算开门了,你再不见人,妈都要急死了。”

    “管家,我问你话呢,谁来了?”

    王安看了张桂芳一眼,没敢说话。张桂芳就说:“你忘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你爸爸在外头的那个私生子。”

    王玉燕一听就来劲了,说:“真的么,那我得去见见,我听他们说,我这个哥哥,跟我长的有几分像呢。”

    “什么哥哥,你哪来的哥哥,不过是外头的狐狸精生的孽种,你爸都不见,你见什么?”

    张桂芳要拦,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王玉燕步子走的快,她只好跟了上去。几个人来到大门口,就看见宋安非站在夕阳里头,那穿着在当地算是时髦的了,上头白衬衫,下面西装裤,虽然看着都有些旧了,可是很干净,猛地一看,倒像是那留洋的阔少爷。这都是宋安非从前在江阴时候,捡的他表哥表弟不穿的衣服。

    王玉燕让下人打开门,招手说:“喂,我看看你长什么样。”

    宋安非闻言抬起头来,结果就看见了一个阔小姐在门口站着。看那穿着,时髦靓丽,脖子里带着一大串珍珠项链,嘴唇也是抹的红艳,那身材对于女性来说,算是很高挑了,赶得上他的身高,一身裁剪得体的连衣裙,被风吹的一摇一摆。

    王玉燕看见宋安非,就愣住了。

    果然是长的像,虽然不如传言说的那么像,可是眉眼之间的神态,打扮打扮,或许真的可以以假乱真,不是熟悉他们的人,还真分辨不出来。

    宋安非倒不觉得自己跟王玉燕长的像,他有个习惯,不大爱看人脸,也不愿意跟别人对视,他直接走了过去,说:“我要见王阳。”

    王玉燕身后的张桂芳一听就笑了出来:“好个没规矩的东西,你亲生父亲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宋安非听了不说话,王玉燕就问:“你找我爸干什么?”

    宋安非说:“也不一定要找他,我妈病了,急需要用钱,你们谁给都行。”

    张桂芳笑的更大声:“这可真是奇了怪了,难道我们家是开银行的,还是开福利院的,难道生病的人,都要管我们要钱?”

    “你知道我为什么管你们要钱……”宋安非说:“我长这么大,王阳他没花一分钱,这点钱,是他该给的。他既然生了我,就该负责。”

    “这话可说差了,就我听我们家老爷说的,当初他可不想要你,让你妈流了,你妈不肯,非要自己生下来,她自己做的主,怎么就要我们家老爷负责任?”

    宋安非脸色惨白,嘴唇动了动,说:“我要见王阳。”

    “老爷不得空,你改日再来吧。”张桂芳说着就挽住王玉燕的胳膊,拉着她往里走,王玉燕说:“妈,我看他这么可怜,就给他点钱嘛,咱们家又不缺钱。”

    “少说话,咱们家又不是银行,哪来那么多闲钱,要了一遭,又来一遭,这一遭要是给了,以后就没玩没了了!”

    宋安非见她们要走,一下就急了,于是语气也放缓了很多,带了点哀求的神色:“我妈真的病的快不行了,不然我也不会来的。你们不肯帮忙,她就死了!”

    “死了就死了,这年月哪家不死人呢!”张桂芳有些烦躁:“关门关门!”

    宋安非一个箭步跑上前去,伸手挡住了大门,那关门的人也不敢十分用力,为难地看着张桂芳,张桂芳脸色一变,正要发火,突然间远处急急忙忙跑过来一个人,嘴里大喊着:“老爷,太太,不好了,不好了,土匪打进来了!”

    门口的人一听,脸色全都变了,张桂芳赶紧吼道:“还不赶紧关上大门,叫人来!”

    那看门的也慌了神了,一把将宋安非推了出去,宋安非被推倒在地上,那大门咣当一声,就合上了。他从地上爬起来,本能地就爬起来去拍门,可是拍了两三下,忽然意识到,王家的大门,是不会给他开的。

    他的一张脸,瞬间变得通红,连眼圈都是红的了。他朝后头看了一眼,只看见乌压压的人群骑着大马,直接朝大门口奔来,他慌张地朝一边跑,但是他人哪里跑的过马,直接被人一棒子捶倒在地上。

    他爬起来,又朝王家大门口跑,眼看着已经没有退路,突然一声枪响,那追他的土匪应声从马上倒了下来,他惊魂未定,靠在门口,大门忽然打开,一只手猛地拽住他,将他整个人拽到了里头,大门随即又合上,王管家惊魂未定地看着他,往里推了一把:“快躲起来!”

    宋安非只看到一群家丁,个个手里端着枪,他惊慌失措地往里跑,只看见王家已经乱成了一团,尤其是那些小丫头,个个惊叫连连,王家要是被攻陷了,她们这群丫头的命运可是不敢想象,听说那些土匪,个个好色如命,她们的清白,可是保不住了!

    外头突然枪声震天,像春节时候放的鞭炮一样,简直骇人。宋安非也不知道要往哪里躲,就跟着别人跑,突然在一个拐角,看到了王阳。

    惊慌之下,他也忘记自己对王阳的痛恨了,赶紧追了上去。王阳和张桂芳,并大小姐王玉燕,在几个家丁的护送下,正往后院的土堡走,那是王家为了抗匪专门修建的堡垒,虽然都是土坯,但坚固无比,上头有几个炮口,是最后的安命之所。远处突然传来了丫鬟的尖叫,宋安非回头一看,那些土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闯进来了,骑着高头大马,直接冲了过来。

    他拼了命地朝土堡门口跑去,张桂芳他们已经跑了进去,他听见有人喊:“快关门,快关门!”

    他惊慌失措,拼了命地跑,好像脚底下生了风,从来没有跑的那样快。他在惊慌失措中,看到了王阳的眼睛,还有张桂芳惊慌失措的一张脸,王玉燕的眼泪。

    他想让他们等一等,等他跑进去,于是他盯着王阳的眼睛,喘息着,奔跑。

    幸运的是,他终于在大门合上之前跑到了门口,他一个箭步跨进去,却突然被人抓住了胸口的衣服。他看到了张桂芳愤怒惊慌的一张脸,用力将他往外一推。

    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惊愕地看了看张桂芳,又看了看王阳。

    “关门!”张桂芳大喝一声。

    宋安非看向王阳,忽然明白了什么一样,王阳看着他,眼神随着关上门的一起躲避过去。

    他有些惊愕地站在门口,看着大门缓缓合上。

    第018章 被抛弃的儿子

    他身边还有无数没有来得及跑进去的丫鬟和家丁,众人慌乱逃窜,在一声枪响之后,纷纷蹲下来抱住了头。

    宋安非只觉得噬心的冰冷,他蹲在地上,面无表情,缓缓地掉转过头,看着那土堡的大门。

    他希望土匪有大炮,这世上无坚不摧的大炮,将里头的人,全部都炸死,炸到骨头都不剩,这世上没有言语可以形容他内心的失望,绝望,没有言语可以形容他此时的恶毒,他毫无人性,只剩下黑暗的心。

    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父亲,他希望他死,希望那个女人死,希望这世上所有让他们母子不幸的人死。

    这样极端的念头在他心里头盘旋,他来不及想更多,土匪将他们赶到了一起,他们抱着头蹲在地上。那种极度的怨恨逐渐被一种极度的伤心所代替,一种极其复杂的伤心,让他热泪盈眶,甚至让他暂时忘记了恐惧。

    他以为他已经被这一家人伤的麻木了,无所谓更伤心,也无所谓更怨恨。可原来不是,怨恨这伤心这些东西,都是一阵一阵来的,永远有更伤心更怨恨的时候等着你,然后再变淡,再突然聚集。

    他突然想到他们刚来的时候,他从土匪的手里逃回来,累的气喘吁吁,饥肠辘辘,跑到王家的大门口,却看见他母亲宋英和罗叔坐在马车上,马车就停在王家大门的一角,罗叔正在跟那些人据理力争。

    宋英看到他的时候的神色极其复杂,看了他一眼,然后把头扭了过去。

    或许在来投奔之前,她也曾经幻想过,幻想过她爱着的这个男人,会念在旧日的情分上,或者看在已经成年的儿子面上,收留他们。她肯定有过很多幻想。

    然而如今他们被拒之门外,连面都不肯见他们一下。

    他拖着已经没有力气的身体,爬上马车,什么都没说,睡了一觉。

    罗叔只是来送他们,马车是租的,他必须要抓紧时间回去。他们送别了罗叔,两个人就在王家大门口不远的一个角落里安家。王家是大户人家,每天车来人往,那些下人们也出来进去,纷纷打量着他们。关于他们母子俩的谣言,在王家已经不是秘密。

    他已经十八岁,陪着一个病弱的母亲,死赖在人家门口不走,被下人们谩骂,被来来去去的人偷瞄,背后说三道四,他难道不会觉得屈辱么?

    他觉得很屈辱,他有着很强的自尊心。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这种性格是很好笑的事情,明明从小就寄人篱下,被人说三道四的私生子,偏偏却有那么强的自尊心。问题就是,他的这些自尊心有什么用呢?没有用,只会让他更痛苦,因为他只能默默忍耐,装作什么都不在乎,因为不忍让他妈更伤心。

    他虽然没有尊严,可是他要来了很多钱财,在江阴的时候死乞白赖问舅舅他们家要来了衣服和钱,在这里,又向王家要来了两亩地和一些钱,这些钱给他母亲看病,救了他妈的性命。尊严和生命比起来,又算是什么。

    他已经麻木了,从小就被人指指点点,被人嘲笑像姑娘,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他更伤心。

    可是他错了,原来这世上,残忍的事情太多了,他还是太年轻,见过的世面太少,不知道还有更大的磨难等着他。

    他一直在心里看不起,甚至怨恨母亲对王阳的眷恋和幻想,可是他呢,难道他内心深处,真的就没有对自己的亲生父亲,有过任何的幻想?他就没有想过,如果他的父亲肯认他进家门,给他合法的身份,他会是什么样?

    原来他跟母亲一样,都是可怜可悲的人。你看看多可怜,他母亲都要死了,能救她的,居然是被他们谩骂和看不起的王阳。他居然还要靠他最恨的人,才能挽救他最爱的人的性命。

    第019章 遭劫的王家

    不知道是谁走漏了王家要联合政府抗匪的消息,这消息让王虎知道之后勃然大怒,索性来个先下手为强,直接带人攻陷了王家大院。

    土匪这一回来的目的很明确,镇上的百姓,丝毫没有受到骚扰,但是王家却被杀的被杀,被抢的被抢。

    宋安非躲在人群里,蹲的太久了,脑袋眩晕,他就跪在了地上,只见土匪群里走出个人,他认得那人,是王虎。

    王虎依旧是一脸凶相,精瘦的身体在火把的照耀下看着更黄更黑:“老子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不出来,老子就大开杀戒!”

    他说着就看向二当家:“老二,看着表!”

    二当家一副文弱的相貌,手里拿着一块怀表。人群里头忽然出来几个人,几个土匪拎着几个家丁向前,宋安非认得其中的一两个,那是他刚才进来的时候,拿着枪抵抗土匪的几个家丁。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每一分似乎都是煎熬。那些家丁哭的哭,抖的抖,他们都是普通老百姓,或许都并不是王家的家丁,而是周围的民兵,家有妻小。

    “看来王家的家丁都不值钱啊,”二当家声音温柔和气,带着嘲笑:“看来不杀几个人,王家的老爷太太,以为我们是闹着玩呢。”

    大当家忽然挥了一下手,立即有一排土匪端着枪走上前来,那几个家丁立即嚎哭起来,磕头求饶,可是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却直接几枪下去,脑袋就都开了花。

    院子里立即弥漫起刺鼻的血腥味,旁边的丫头们更是吓的哭成一团。宋安非脑袋晕乎乎的,听到枪声响,身体一软,就扑倒在了地上。似乎有土匪在拉扯旁边的丫头,他听到女人的哭喊,还有衣服的碎裂声,那些没有人性的土匪,居然当众强奸了几个丫鬟。宋安非听那惨叫声听的头皮发麻,他甚至听见有土匪淫笑说:“还他妈是个处呢,真爽!”

    要抗匪,这念头头一次在他心底生根发芽,这世上或许也有义匪,会劫富济贫,行侠仗义。也或许会有英俊的正义的男人,满足了很多女人对土匪的幻想,可是历史上大多数的土匪,都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刽子手,犯下了惨无人道的罪行。

    也不知道这样的折磨过了多久,宋安非觉得自己已经奄奄一息,几声剧烈的大炮声将他震醒,他虚弱地抬起头来,看到几个大炮对着土堡,正在发动炮火攻击。

    打碎的土块溅起很大的尘土,那些碎屑溅落满地,打在他们身上。他趴在地上,感受到大地的颤动。他终于听到了土堡里传出来的声音,说了什么,他也听不清楚。周围仆人们的哭声却突然大了起来,他抬起头来,看见土堡的门已经打开。

    里头站着战战兢兢的王家夫妇,张桂芳紧紧搂着自己的女儿,王阳,居然躲在自己老婆的后面。

    张桂芳说:“你有什么条件,我们都听,还不行么?”

    王虎咧着嘴,骂骂咧咧;“他奶奶的,好好说话你们不听,非要老子捣了你们的窝,你们才肯老实。还指望县长来救你们,那个见财眼开的家伙,老子一路人来打你们,一路人送几箱金银过去,他还会管你们死活?”

    张桂芳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原本脂粉精着的一张脸,已经蒙上了灰尘,原本仔细拢起来的头发,已经散落在肩上。

    第020章 誓死不嫁

    “不是让玉燕嫁人么,我们嫁,而且以后不再跟政府打交道说联合抗匪的事,还不行么?”

    王玉燕已经哭成了泪人,说:“是我对不起你,要怎么办,我都听。”

    “老子为了这破事,花了几箱的金银,怎么算?”

    “我们赔,我们赔……”王阳说:“家里值钱的东西,不,不都被你们搬走了么已经?”

    土匪走的时候,王家值钱的东西,能拿的,全都拿走了,拉了几车。这还不算,还赔了几箱的金银。

    张桂芳半生的心血,一夜之间,全都没了。家里的仆人,死的死,伤的伤,还有个丫头,不堪屈辱,跳井死了。

    土匪走了之后,大家开始收拾,王氏的其他族人,陆续派人过来了。家里有人认出了宋安非,就对他说:“你跟我来。”

    宋安非已经心神俱疲,跟着那人往里走,到了一处院落,他远远地看见大厅里坐着王阳和张桂芳,还有王氏的其他宗亲。那人让他在旁边等着,自己进去,偷偷跟王阳讲了。

    王阳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走到走廊的阴影里,问:“你没事吧?”

    宋安非也不说话,王阳一看,只见宋安非站在阴影里,上头的灯泡,照亮了他半张脸。

    王阳几次欲言又止,干咳了几声,说:“你来找我,为了什么事?”

    “我妈病了,很严重,必须要住院,我听朋友说,西药很管用,可是太贵了,我们负担不起,所以我来找你。”

    “不是给过你们一些么?”

    “那点钱,根本不够用,我想把那两亩地也卖了,可是那两亩地不值钱,我们现在一分钱都没有了,过冬的衣服都典当了,我但凡有点办法,也不会来找你。”

    “你看看,刚刚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也实在拿不出钱来了,钱都是你大妈管……”

    “谁是我我大妈?”宋安非语气弱弱的,抬头看着他:“把我推出来的那个人么?”

    王阳沉默了一会,说:“那你等着,我去看看,能不能给你凑点……”

    他说着就往回走,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人跑进来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大小姐上吊自杀了!”

    这一喊了不得了,张桂芳本来坐在大厅里休息,一听这话,立即哭喊着跑了过去,王阳一听,赶紧也追了上去,一屋子的人,都跑到偏院里去了。宋安非有些手足无措,只好也跟过去看,走到门口的时候,只见张桂芳在里头哭:“傻闺女,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呢!”

    “反正嫁给那姓陆的也是死,现在死也是死,何必多受一回屈辱,何况,难道我嫁过去了,那土匪就能轻易罢手?怕只怕嫁给了一个农民,最后还是摆脱不了被那些土匪欺辱的下场。与其遭那份罪,不如提前死了干净。”

    “你死了,我跟你爸可怎么活,你只要活着,总还是有办法的呀。”

    一屋子都是哭声,也有丫鬟也跟着哭,院子里又都是炮火味和烧焦的味道,那情形惨极了。宋安非在外头站着,想到他跟他母亲的处境,心渐渐的就灰掉了。

    王虎要求,最迟三天之内,要王玉燕完婚,他卧虎山,还要派人来喝喜酒呢。

    第021章 你们还活着,我就不会死

    出了这样的事,王阳似乎把他给忘记了,眼看着人都要散了,也不见王阳出来,他就在旁边的绿树荫底下站着,院子里似乎有桂花,隐约在炮火的味道当中,闻到了一丝细微的花香,仔细闻,又闻不见了。

    也不知道他又在底下站了多久,看见张桂芳和王阳从屋里出来,王阳看见他,咳了一声,似乎刚想起答应他的事,于是叫道:“那个,桂芳……”

    张桂芳还在拿手帕擦着眼泪,回头看他,王阳支支吾吾,朝宋安非这里指了指。

    宋安非就从阴影当中走了出来。

    张桂芳立即变了脸色,回头看向王阳。

    王阳说:“这孩子说他妈病了,病的不轻,你看,要不给他点钱,打发了……”

    “家里出了什么事,难道你是瞎子都没看见!”张桂芳勃然大怒:“你自己要吃什么都不知道呢,还有闲钱给他!”

    王阳好像一下子被堵住了嘴,再也说不出话来。张桂芳扭头看向宋安非:“你倒是命大,死了那么多人,怎么就没死了你呢。活着生生折磨我,你们娘俩,命里就是来折磨我的,折磨了我几十年,还不够么!”

    她好像突然发了狂,眼泪一下子喷涌而出,王阳毫无办法,脸色难看的厉害。宋安非却咬着牙说:“你们还活着,我就不会死。”

    他声音温和,身材也单薄,树立在夜色里,被灯光照着一角,说出这样狠的话,显得有几分诡异。

    张桂芳一张脸,变得难看的厉害,她冷笑一声,说:“你要是真的有骨气,就别来求我们,也不知道是谁巴结着谁呢。你命硬,我倒要看看那个狐狸精,命是不是跟你一样硬!”

    宋安非嘴唇都哆嗦了起来,他后退了两步,忽然笑了起来,人在阴影里,看不清脸,只有那声音,温柔和气,笑的却瘆人。他扭头朝院子门口走去,迎面却急匆匆来了一个老太太,直接撞到了他身上。他抬头一看,是个大概六十来岁的妇人,满脸的泪水,正哭着喊着,一看到他,一把将他搂在怀里:“我的心肝宝贝,你怎么把头发都剪了,这是要去做姑子么?”

    宋安非不知所以,被那妇人搂的紧,眼泪都抹在自己的胸口上,他推开也不是,抱住也不是,就那么怔怔地愣在原地,倒是后面的张桂芳开口了:“徐妈妈,你认错了人了,他不是玉燕!还不撒开!”

    那妇人猛地松开他,宋安非立即后退了两步,惊骇地看着那女人。徐妈妈眯着眼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张桂芳:“不是?”

    “不是!”

    “哎呀我这眼睛,越来越看不清东西了,我家大小姐呢,我的心肝宝……”

    “她在屋里头呢,亏你是从小将玉燕奶大的妈妈,怎么这都认错,还是认错这样一个……”

    她说着,忽然停了下来,目光瞪着宋安非,一句话不吭。

    宋安非被她瞪的发毛,抬脚就要走,已经穿过了角门,忽然听见张桂芳叫道:“慢着!”

    宋安非回头,那角门上挂着一盏灯笼,旁边几株竹子,晃着竹影婆娑,在那光线明暗之间,她似乎也将宋安非,看成了王玉燕。

    不是面貌的相似,她其实看不清宋安非的相貌,只是宋安非的身姿和举止,温柔的形态,让她心里头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她的鼻子当中,闻到的是土匪劫后的硝烟的残骸,她的脸上,是女儿自杀未遂带给她的眼泪,她的脑海里,是她从年轻时第一次知道宋英存在就开始的嫉妒和怨恨的痛苦,她的眼前,站着的是背叛过她的懦弱无能的丈夫,还有她最恨的女人的儿子。

    这一切突然而来,将她吞没,吞没了她的理智,吞没了她的心,如果换一个氛围,换一个时间,她可能都不会有这样的念头,可是就是在这样叫人疯狂的,家园破败的摧残中,一种让她内心黑暗面沸腾,充满了报复的快感和从矛盾中解脱的欣喜涌上她的心头。

    “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张桂芳说。

    宋安非犹豫了一下,他觉得张桂芳的神态有些不寻常,结果张桂芳就不满意了,问说:“怎么了,不想要钱给你妈治病了?

    宋安非一听,立即就跟了上去。路过王阳身边的时候,他看了一眼,王阳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跟着张桂芳进了房间,张桂芳遣散了房里的丫鬟,说:“你坐下。”

    宋安非没坐,说:“我站着就行。”

    “随便你,”张桂芳问:“你想救你母亲么?”

    宋安非点头:“想。”

    “我有个主意给你,你听听,可行不可行,”张桂芳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宋安非有些疑惑,抬头看向她。张桂芳说:“你代替玉燕出嫁,我就治好你母亲,你觉得怎么样?”

    第022章 疯狂!

    宋安非一愣:“什么?”

    “我说你,代替玉燕嫁给那个陆啸昆,我就把你母亲送到最好的医院去,哪怕是省城的大医院,我也……”

    “你疯了吧,”宋安非一脸的不可置信:“是我听错了么,你要我,嫁给……”

    “我没疯,你也没有听错,”张桂芳一脸的平静,说:“你跟玉燕长的虽然不是十分像,打扮打扮,应该是可以唬人的。况且那农夫又从来没见过玉燕长什么样,那些街坊邻居,就更不用提了……”

    “我是男的啊,”宋安非打断了张桂芳的话:“我是个男的,怎么能嫁给男人,骗得了一时,骗得了一世么,这太荒唐了。”

    “我也知道这很荒唐,可是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办法,玉燕是宁愿死也不肯嫁过去的,那男人娶了几个老婆都被他克死了,谁不知道他是克妻的命……对啊,你是个男的啊……对啊,你是男的,那就不用怕被他克死了?”张桂芳仿佛突然领悟了一样:“这样说来,就更合适了,你就算代替玉燕嫁了,也死不了。这是能救你母亲的最后的法子,你不是说你母亲病重了,快要不行了么,你为了你母亲,不是什么都愿意做么,怎么,我给了你机会,你又不肯了?”

    “我……我不是不肯,是这根本是不可能的,被人发现了怎么办,我……”

    “你放心,那陆啸昆不过是个破落户,家里穷的叮当响,还曾经靠我们王家接济过,他们家种的田,都是我们家的,我不让他碰你,他敢碰你一根毫毛?甚至都不用瞒着他,你只需要瞒过卧虎山上的那群土匪,其他的,都不需要你操心。再者我听说那陆啸昆人长的虽然跟名字一样霸气冷峻,但个性其实就是个老实木讷的庄稼人,这种人,都怕事,不敢怎么样。”

    张桂芳心里有这念头,一开始可能只是一时的冲动,她自己也知道这主意荒唐,不可行。可是说着说着,她越说越觉得这主意可行,是个好办法。对啊,宋安非长的跟王玉燕有几分相似,打扮打扮,涂上胭脂水粉,不是熟识的人,有几个能认出他来?何况他又是男的,不用担心陆啸昆的克妻命,陆啸昆那样蝼蚁一样低贱穷困的农户,只要他王家稍微施加一点压力,他还敢吭气?

    当然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可以救自己女儿的性命,能够救自己女儿的性命,再荒唐她都做得出来,何况这糟蹋的,又不是别人,恰恰是她丈夫的私生子,她最痛恨的一个孽种。

    还有什么比这更两全其美的事情?

    她简直为自己这样的念头感到兴奋,她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强迫宋安非在深思熟虑之前,答应她这个决定。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就这两条路,第一你从这里走出去,我张桂芳可以对天发誓,你从今往后,别想再从王家拿到一分钱,别想再踏进王家一步!第二,就是你答应我的条件,好好配合我,代替玉燕出嫁,我张桂芳同样可以对天发誓,我一定竭尽我所能,替你母亲保住这条命,让她过上好日子,让你后半生也过上好日子。你甚至都不用跟那个农夫过一辈子,住个几年,等那土匪头子的怨气淡了,我一定想方设法保你出来,让你跟母亲带着金银财宝远走高飞,你到时候可以重新开始,娶妻生子,过你想过的日子。这两条路,你选哪一条,全在你。”

    宋安非一直盯着张桂芳的嘴唇看,那张嘴一张一合,说了什么他似乎全都听进了心里去,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等到那张嘴不再动,而是抿得紧紧的时候,他抬头,看着张桂芳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然后他扭头,朝外走。

    张桂芳突然上前来,拽住了他的胳膊,他猛地一甩,将张桂芳的手甩开,可是张桂芳立即又追了上来,再次抓住了他。她的神色和动作都有些癫狂的色彩,那眼神凌厉的吓人,他再次挣扎,两个人扭打成一团。张桂芳抓着他的头发,厉声问:“你答不答应,你答不答应……”

    宋安非拼尽全身力气,猛地将张桂芳推倒在地上,惊骇地喊道:“你疯了,你疯了。”

    张桂芳忽然大笑起来,从地上爬起来,那眼睛都带了泪光,看着分外凄厉,说:“该死的是你,为什么我的女儿要死。”

    第023章 毒誓!

    宋安非惊骇地退步,转身就朝外头跑,他似乎听见了王玉燕凄厉的哭声,还有张桂芳的哀嚎。那些土匪的残忍,冷酷,他见识过,王玉燕无论出嫁与否,将要面对的磨难与可能会有的屈辱,他也都知道。可是这些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这王家的人,好像跟他连着血脉,但是一点关系都没有,没有人关心他的生死,也没有人关心他的将来。他们只是要将他代替王玉燕,跳进那荒唐可笑的火坑里去。

    他从王家跑出来,拼了命地往家里跑,一路上漆黑一片,那月亮居然隐藏在乌云里面,起了很大的风。他跌倒过多少次,自己也不记得了,跑回家的时候,已经全身跌的乌青。王通在院子里蹲着,看见他回来,猛地站了起来:“你总算回来了!”

    宋安非失魂落魄地,问:“我妈,她怎么样了?”

    “我,我不知道,好像没有呼吸了,天黑的时候哭了一阵……然后,然后……”

    宋安非一听,赶紧冲了进去,房间里只点了一个煤油灯,昏暗不定。他在床前跪了下来,叫道:“妈,我回来了。”

    奇异的是,面无表情的宋英听到他的声音,竟然睁开了眼睛,那眼睛却是浑浊的,好像看不清人。宋安非筋疲力尽,跪倒在床边,趴在那里,握住了他母亲的手。

    “我,我,我无能,”他说:“我没要到钱……”

    他没要到钱,也就意味着,他救不了他的母亲了。

    钱,是那么重要的事情,重要到你会因此得到一条命,会因此失去一个人。

    他的眼泪落下来,打湿了宋英的手掌心。宋英缓缓地抬起胳膊,抚摸着他的脸颊:“别哭了,我,我没事……你看,这不是好好的。”

    王通走到门口,在门边蹲了下来,外头风更大了,星星和云彩都看不见了。他听见宋安非的哭声,从屋里头传出来,又被风吹散,那哭声就散落在四野里,就叫人分辨不出哭声到底是从哪里传过来的,好像哪里都在哭。

    “你先别哭,听我说几句话交代你。”宋英说:“你,你扶我坐起来。”

    宋安非站起来,将宋英扶了起来,自己又重新跪了下来。他们母子俩,似乎都心知肚明,这将是他们最后的离别。

    “你爸……他还是不肯认你么?”

    宋安非哭着摇头:“今天我差点死了,他都见死不救,王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宋英嘴唇哆嗦着动了动,眼皮子一耷,落下两滴眼泪来,而后吸了一口气,握住了宋安非的手:“你答应我两件事。”

    宋安非点头,宋英就说:“我这辈子,错就错在认识你父亲,爱错了男人。我后悔,却不甘心,更替你觉得不值。你也是他的孩子,为什么就不能得到任何东西,跟着我吃了那么多苦,我这心里恨,替自己恨,也替你恨。我是不中用了,你答应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放弃努力,妈希望你有朝一日可以摆脱私生子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认祖归宗……”

    “我不要进王家,我恨死王家的每一个人……”

    “你听我说……就是因为你恨他们,更要进他们家的门,姓他们家的姓,给我们娘俩,挣一个名分。我做不到的事,你要做到,把我们两个的名字,都刻到王家的族谱里头去,让他们王家的子孙,世世代代叩拜我们的灵位……我这一辈子,再……再后悔,再……再错,也算没有白活,你……你快答应我……”

    宋安非泪流满面:“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宋英喘着气,泪珠一个劲地往下滴:“你……你发个毒誓,如果你不尽心做,我……我在阴曹地府,也……也永生永世不得安宁!”

    “妈……”

    宋英猛地抓住他的手:“你发誓!”

    “我发誓,我答应你,我一定做到,否则我的母亲,在阴曹地府也永生永世不得安宁!”宋安非忽然发了狂,继续发誓说:“我要现在这些欺负我们的人,都哭着趴在我脚下,祈求我原谅,我要让他们跪在你的灵前,磕头忏悔他们的罪孽!”

    匪患成灾的陕北高原,彪悍威猛的西北汉子,富家私生子,乡野粗农夫,一群土匪,一个家族,一段爱情,一个毒誓,逆袭之路,雄起之旅,到头来谁是农夫,谁是司令,谁是土匪,谁又是富家子这就是贯穿全文的“一个毒誓”,有没有热血沸腾,超精彩撕逼大戏正式开始!喜欢的话橄榄枝赶紧奉上!今天刚发的!

    第024章 我答应你

    宋英猛地松开了他的手,仿佛突然没有力气,长吁一口气,倒在了床上,宋安非趴着哭喊道:“妈,妈……”

    “我……我这一生,真……真是不值得……我……我对不起你……”宋英泪流满面,喘息着说:“当年,他……他曾来,说要接你回家,我……我没有肯……是我太自私,留着你,你……你原谅我……”

    宋英忽然猛地吸了一口气,那眼睛忽然睁圆,宋安非抓住她的手,哭道:“我原谅你,我不怪你……”

    宋英回握住他的手,喘息着,再也说不出来话来了,好像已经疲惫到极致。宋安非忽然被痛苦击中了要害,他觉得自己的痛苦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无法承受失去母亲的痛苦,这痛苦他如果可以避免,让他去死他都可以,还有什么他不能接受。他忽然猛地起身,对床上的宋英说:“妈,你等我,你等我,我一定救你回来!”

    他说完扭头就朝外头跑,王通猛地站了起来,惊声问道:“你妈就快不行了,你还要去干什么?”

    “王大哥,你帮我看着我妈,我去找医生,我有办法救她,你帮我,将来我当牛做马地谢你!”他说完就朝外头跑去,那风突然变得很大,隐隐似乎传来了雷声,他拼了命地跑,那风似乎在他脚下,驮着他一路朝镇上飞。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快,身上是凉的,心里也是凉的,浑身像是风组成的一样。夜更黑,风更大,他不断地跌倒,又不断地跑起来,遥远的高原上,他似乎听见了野狼的嚎叫声,前头终于有了人家,有了亮光,他终于看到了镇上的街道。

    他一直跑到了王家大门口,王家还是乱哄哄的,人进人出,他扑进去,一直跑到院子里,追着一个丫鬟就问:“太太呢,太太呢!”

    那丫头被他那满头汗湿的癫狂模样惊得后退了好几步,指了指后面:“太太,太太在大厅呢。”

    他放开那丫鬟的胳膊,转身又朝里头跑,大厅里头灯火通明,大号的灯泡照着如同白昼一样。他贸然闯进来,有几个家丁以为是闯进了外人,一把拦住了他。他朝里头看去,看见大厅里头似乎来了人,站着一个衣服破旧的男人,张桂芳坐在那里,一脸严谨,正在那里说话。他立即高声喊道:“太太,太太!”

    那家丁慌着捂他的嘴,但他的喊声还是惊动了大厅里头的张桂芳,张桂芳闻言站了起来,朝外头看了过来,有个家丁跑了过去,说:“太太,来了个人,要见你。”

    “让他进来,这么多人在,还怕他一个人?”

    那外头捂着宋安非嘴巴的家丁闻言立即松开了他,宋安非被捂住嘴,又筋疲力尽,已经是严重缺氧了,被松开之后,他立即晕晕乎乎地朝大厅里走了过去。

    面前的情景变的那么模糊,他只看到张桂芳头发上明晃晃的金钗,还有那个高大的,衣服破旧的男人。他觉得自己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一步一步朝前挪动。

    “太太……”他呢喃着,眼泪从眼角流下来,流到他的嘴巴里,他如今浑身淤青,全是尘土,尘土被汗打湿,全身脏兮兮的,头发都黏糊糊的,贴在脸上。

    他叫了一声,说:“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他泪流满面,筋疲力尽,他伸出手来,抓着他面前模糊的人影的衣服,话刚说完,他就倒了下去,感觉到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面,那怀抱踏实温暖,让他再也不愿意醒过来。

    他希望一辈子都在这样的港湾里,永远不要面对其他人,不用面对人性的恶毒,生活的辛苦,和人世上的爱恨情仇。

    第025章 你替她出嫁

    等到宋安非再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他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王玉燕的一张脸。

    王玉燕的脸有些苍白,那眼睛却是亮的,一直左右打量着他。他觉得嗓子干渴,眼睛睁开了,又闭上,只听见王玉燕说:“仔细看,跟我确实很像,是不是眼睛最像,鼻子也像,妈,我是不是真的可以不用嫁人了?”

    “我已经想好了,他代替你出嫁之后,未必就一定万无一失,为了做好万全的准备,我打算把你送出去。他如果不被发现还好,万一被发现了,天高皇帝远的,他们也未必还要非要找你。”张桂芳说。

    王阳说:“你这……这这是什么法子,也太荒唐了。”

    “这法子虽然荒唐,却是最好的办法了。”张桂芳说:“你想,玉燕为什么要上吊,那是她看的清楚明白。她一个好好的千金小姐,为什么要嫁给一个农夫,还不是因为那王老虎要难为她,故意欺辱她。你以为她真的嫁给那个陆啸昆,就相安无事了?且不说那陆啸昆克妻命,咱们玉燕嫁过去能活多久,就是那群土匪,能轻易饶了她?恐怕不是三天一大闹,就是两天一小闹,会有安生的时候?那时候白白嫁了人,还要被那群土匪欺负,那才是没有容身之地呢。让这小子替玉燕出嫁,第一,他合适,长的像,行为举止也娘里娘气的,第二,他不是女的,就算嫁给了那克妻的,也死不了。第三,我也知道他未必就不会被那些土匪发现,到时候那群土匪,势必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我才要把玉燕送出去。到时候那些人就是闹,最多我一条命豁出去,可我女儿的命,我女儿的未来,我算是保下来了,这也算是成全了我一个做母亲的心愿……”

    “妈……”玉燕听到这哭了起来,张桂芳搂住她的头,叹息了一声,也是默默垂泪。王阳在一旁说:“你倒是成全了你做母亲的心愿,那……那另一个呢……”

    “你是心疼你女儿,还是心疼你这个儿子?!”

    “我……我……唉!”王阳欲言又止,扭头就走了出去。宋安非眼角落下了一滴细小的泪珠,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嘴巴张了张,说出的话却不清楚,张桂芳靠近了他,问说:“你说什么?”

    “我……我妈她……”

    张桂芳轻声说:“你放心,你昏倒之后不久,我就派人去接你妈了,连夜给大夫看了,大夫给她用了药,已经好多了,只是咱们这里的大夫,救不了她的命,我听大夫的嘱托,已经把她送到省城大医院去了,那里有洋大夫,肯定治得好她。”

    宋安非听了,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这一松,整个人都没有力气了。昨天他实在筋疲力尽,将自己能用的,不能用的力气,全部都用光了。

    他昏昏沉沉,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往下陷,却听见张桂芳在旁边继续说:“还有一件事,说出来不知道能不能让你放心,昨天晚上你晕倒的时候,接住你的那个人,就是你要嫁给的那个农夫,陆啸昆。”

    宋安非一愣,脑海里模模糊糊浮现出昨天晚上在大厅里看到的那个人影,只是那人的脸,他没有看清。

    这是怎么样的一个男人,居然连这样荒唐的事情都肯答应,是太懦弱,还是太贪财。或者真的如张桂芳说的那样,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实木讷的庄稼汉,这样的普通老百姓,又能怎么样。

    “不知道你有没有看清楚他长什么样,不过他应该没看清你的长相,你那时候满脸的泥土,头发脏兮兮的,身上也脏兮兮的,他估计也是吓到了。我看了,是个老实人,我已经交代了他,我女儿为什么会嫁给他,他比谁都清楚,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身份,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量,他是不敢碰你的,你只管放心。”

    宋安非只是觉得累,也不说话。张桂芳在旁边继续说:“我知道你们既然住在一起,朝夕相处,一个床上睡觉,暴露是早晚的事,我倒也不担心他知道真相,其实就算现在告诉他,也无所谓,不过是给点钱,来点恐吓,他也就从了。只是最近这几天是关键时期,他多知道一件事,不如少知道一件事,免得露出马脚。你替玉燕出嫁这事,等风平浪静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他,到时候通知你,你也轻松点。”张桂芳说完,一只手轻轻放在他的胳膊上,宋安非立即收了回来,张桂芳就站了起来,说:“后天就要成婚了,你这两天好好休息,什么都不用管,就等着出嫁吧。”

    第026章 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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