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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节

    [综武侠]请叫我红领巾 作者:铂金色

    第10节

    任慈叹息道:“这孩子这些年让我操碎了心。但他父亲的死,的确是我的过失。他恨我,做出这种事来,也只能怪我管教无方。”

    “话不能这么说……”家长二人组,旁若无人聊起来,将南宫灵忽略了。

    “……”南宫灵tat

    朱见深注意到南宫灵渴望被关注的眼神,伸手很自然的摸了摸对方头上的呆毛道:“还是让我来说吧。南宫灵,二十年前,你爹天枫十四郎带着两个孩子,从东瀛远赴中原,来寻找不告而别的妻子李琦,未果。他心灰意冷,无意再活下去,就找了当世两个大帮派、大门派的领袖比武。打斗中不避不闪,身受重伤后先将你哥托付出去,又如法炮制,若无其事赶来与任慈比武,以同样手段托孤。”

    南宫灵:“……”

    朱见深继续道:“他以自己的命换你们的前程。期盼你们有朝一日君临天下,称霸江湖,做到他想做而做不到的事。为此还瞒着收养你哥的人,将遗命及一本武功秘籍留给了你哥。其实称霸江湖只是第一步,谋夺天下才是他的目的。不过只凭你们,想要这天下,未免将天下人看得太容易了!”

    任慈变了脸色,怒斥道:“糊涂!这是要将丐帮拖入万劫不复中!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朱见深轻飘飘道:“他哪里能想那么多,都是他哥唆使的。我这个儿子虽性格糊涂,却将亲情看得很重。他可以为亲人赴汤蹈火,却不知道他那个不省心的大哥,只将他当作一颗好用的棋子,若是将来哪一天碍事了,第一个除掉!”

    “你胡说!”南宫灵怒道。话音刚落就挨了一个爆栗。

    朱见深收回手,若无其事道:“日久见人心,你大哥怎么对你,一试就知道。你养父任慈这些年是怎么对你的,你却要好好想想,用自己的心去分辨,到底谁是为你好。”

    南宫灵道:“我却不知道,你是为我好,还是来折磨我的。”

    朱见深笑道:“我是你后爹,当然是为你好的!你母亲做的事,我全部都知道。正因为知道,她的一些做法,我实在不敢苟同。我不想见她继续错下去,加重罪孽,便出手拨乱反正,来找你,幸好你还没铸成大错。我解了任帮主的毒,也是在帮你。他至始至终都是你的养父,将你养育这么多年,你虽然害他,却是受人唆使,他不会怪你。”

    任慈虽受了三年苦难,却依旧如初。正是因为他美好的品质,朱见深才当面说这些话。

    他继续道:“任帮主可知道,李琦就是石观音?她不能忍受世上有比她更美丽的女人,所以毁去了秋灵素的容貌,任帮主却偏偏救了秋灵素。当知道天枫十四郎竟将她儿子托付给你,她停手对付你,想到个更好的办法,让你们夫妻生不如死。为此她等待了十几年,等南宫灵长大了,才来找他。之后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任慈震惊道:“想不到李琦就是石观音!想不到她为了折磨我们,竟连自己的亲儿子都算计……还请不要对我夫人说起这件事,免得她伤神。若知道石观音是灵儿的娘,他们以后如何相处?”

    南宫灵嘴唇动了动,开口道:“你还准备让我留在这儿?留在丐帮?与你们住在一起?”

    任慈和蔼道:“你是我从小养大的孩子,也是丐帮适合的接任人选,你不留下为我们养老送终,难道打算一走了之吗?”

    “我——”南宫灵犹豫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没想到还能留在这儿。”

    任慈道:“这是你的家!”

    朱见深微笑道:“恭喜两位化解了误会。我今日前来,除了让我这傻儿子不再错下去,还有一件事,不知道丐帮以后谁说了算?”

    任慈道:“自然是我的义子,你的儿子。”

    两人相视而笑。朱见深道:“既然是一家人,我就明说吧。我有个赚钱的买卖,乖儿子你做不做?”

    南宫灵扭过头道:“不违背江湖道义,不损害丐帮利益,可以说来听听。”

    朱见深道:“丐帮弟子众多,分舵遍布大明国土。是否有兴趣搞一搞快递物流?将每个分舵设成一个物流点,替我跑跑腿,送送包裹?”

    第53章 尔虞我诈

    驿站是供传递官府文书、军事情报的人以及来往官吏中途食宿、补给、换马的地点。自古就有,大明朝也不例外,并且分布相对完整。

    驿站这个不起眼却非常重要的存在,每年在财政上占一大笔支出,耗费巨大,而且早已经“以商补亏”被商户私用。与其贴钱还不规范运营,不如由官方统一运作,发展物流,争取迅速扭亏为盈,成为一个赚钱的好项目!

    林震南夫妻虽经营得当,具有经营头脑,但面临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们缺人!于是朱见深在跑来找南宫灵玩耍时,顺便打起了丐帮的主意。

    从此天下第一大帮丐帮的百万帮众,又多了一个新身份——快递员。(当然这部分只是丐帮净衣,污衣仍然蹲在墙角玩泥巴。不可能为了赚钱把丐帮收集情报优势丢掉,虽然一看到这么赚钱南宫灵很想做,被任老帮主和后爹联手教育了。)

    这一天,朱见深与丐帮新老两任帮主,详谈到深夜,双方都对商讨的结果很满意。顺丰快递正式在大明朝遍地开花,生意蒸蒸日上,祖国大江南北到处都能听见这样亲切的声音:叩叩叩,开门,送快递!

    可惜唐寅、文徵明等才子,离出生还有好几年,祝枝山这样的书法名家也只是个幼学,名声不显。不然拿上他们亲手签收的快递存根,吆喝一下,上面的字就能卖个好价钱!

    值得一提的是,在绩效考核中,丐帮九袋长老以绝对性的压倒优势,获得了当季金牌业务员的称号,被奖励了百两白银。诸帮众纷纷要求增加袋子数量,以便更好的为人民服务。

    这样无理的要求,南宫灵当然不会答应!若所有丐帮弟子都身背七八个麻袋,像什么样?如何辨别身份等级?于是丐帮弟子纷纷自发扩充了袋子容量。一袋弟子就一袋吧,咱袋子大!大明又添一景,随处可以见到身背一个大袋子送快递的丐帮弟子身影。

    这些都是后话,在这里就不多说了。忙完了正事,朱见深又逗了逗他的便宜儿子,身外化身已飘然而至另一处地方。

    ……

    神水宫是江湖上最神秘的地方之一,宫主水母阴姬是江湖上武功最高、最可怕的女人,传说她痛恨男人,普天之下绝没有一个男人能接近她,她的神水宫也只收女弟子,连一只公苍蝇都飞不进。

    偏偏这位神水娘娘,是个很虔诚的居士,请了妙僧无花入谷解说佛经。

    无花再怎么样都是个男人。一个男人如果当了和尚,六根清净了,别人总会忽略他是个男人的事实。无花不但是个男人,还是个很俊美的男人,他还别有用心,觊觎神水宫的宝贝。

    水母阴姬忽略无花的性别,召他来讲经说法,这对于无花来说是天赐良机,因为他早就在打“天一神水”的主意了。

    神水宫的天一神水。无色无味,更可怕的是,用任何手段都无法试出异状,却是穿肠毙命的毒药,中毒后会立刻全身爆裂而死。只要给个下毒的机会,就算沙漠之王札木合这样的雄杰,也能被轻易毒死。

    事实上若无人前来阻止,无花未来将成功毒死的不止这一个。他要对付的人,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顶级人物,比如莆田少林寺主持天峰大师,再比如丐帮老帮主任慈。自从见了他娘石观音,无花就对整个江湖怀有恶意,生出掠夺天下的野心。

    有人说神水宫是个比地狱还可怕的地方,不过无花初到神水宫,看到的是百花如锦,一片锦绣山谷。花丛间隐隐可见一些亭台茅舍,式样各异。这些都是神水宫女弟子们的居住地。

    水母阴姬虽然痛恨男人,对自己的弟子却很好,由着她们照着各自的喜好居住。谷中的鸟儿也不怕人,成千山万只,时而落在人肩头,时而排着长队在空中飞翔。一道瀑布自山巅飞挂而下,鸣珠溅玉,沁人心肺。水潭中间有一处光滑如镜的大石头,就是他的讲解经文的地方。神水宫仿若世外桃源,秀美如画,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无花进谷之后,一直寻找盗取天一神水的机会,可惜阴姬没让他住在神水宫,每日午时讲完一个时辰的佛法,就立刻送他出谷,一刻都不能多停留。

    神水宫的门下弟子,虽艳如桃李,却各个冷若冰霜,只因为阴姬对她们约束极严。无花去了几日,连与那些姑娘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算接送他的四位神水宫弟子,也互相监视。

    几番试探之下,无花心灰意懒,渐渐感到了绝望,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发现,这四位姑娘中的一位,居然冲着他偷偷的笑,眼波脉脉含情,仿佛对他有意。

    与他对上眼的女子叫司徒静,和她名字一样是个文静的姑娘。极受水母阴姬器重和宠爱,是其最亲信的弟子之一。司徒静心中却有个隐藏多年的秘密。

    每隔五年,司徒静都能见自己的亲生父亲雄娘子一面。雄娘子提起她母亲,总是唉声叹气,说对方已经死了。可是司徒静装作不经意,也曾问过她师父。阴姬当时缄默不提,态度微妙,那表情分明心中有鬼!

    司徒静认定水母阴姬就是她的杀母仇人!复仇的火焰在胸中熊熊燃烧,她一直在找机会复仇,可是水母阴姬太强大,直到她等到了无花。

    无花是少林的弟子,在江湖中人缘又很好,司徒静想要借助他的力量,来对付水母阴姬!

    一个有心勾引,一个有心算计,两人一拍即合,却不知道都中了对方的算计。

    这天是无花最后一次解说佛法。以往他都坐在水潭中央的石头上,说完就走。为了要制造与司徒静独处的机会,以便今后控制对方替他窃取天一神水,无花就在这块大石头上动起了心思。

    无花入谷后,故意踏了脚青苔泥泞,一踏上石头,就滑了下去。

    他是少林名僧,武功不弱,若说他连站都站不稳,别人自然不信。但鞋底有了青苔泥泞,就很难判断,何况他还故意连变几种身法,才跌入水中,这高明的演技,连水母阴姬都被骗过了。

    无花成功湿身,自然不能安心说法,被众多女弟子瞧见了,形象也不雅。他要烘干衣物,连水母阴姬也无法拒绝这个要求。命了两个姑娘,将他带到山脚下的一座小庙里,还为他生起堆火烤衣服,不过做完这一切,两人立刻退出去了,临走时还将小庙的门窗全都关得紧紧的。

    无花的心凉了一半,因为他没看到司徒静,就在他苦恼司徒静为什么没有趁此机会与他独处时,就见对方从神幔后走了出来,竟什么都没穿,钻入了他怀中。

    软香入怀,不胜惬意。无花虽身在佛门清静,却早已经魔相丛生,跌入万丈红尘。

    门窗紧闭的小庙,孤男寡女,一个有意勾引,一个甘愿献身。两人虽尔虞我诈,都没有存着好心。空气中却弥漫着暧昧气息,暗香浮动。

    司徒静芊芊玉手,脱去了无花的僧袍,露出他如玉的肌肤,手指轻轻摩挲其上爱不释手。无花唇红齿白,面目皎好如少女,是世间难得的美男子。司徒静虽心思不纯,却爱极了这幅皮相,迫不及待褪去他的亵裤。

    干!柴!烈!火!一触即发!就在这时候,一道暗器突然破窗而入,飞向了司徒静的面部。

    司徒静一瞬间脸色苍白,颤抖接住暗器,以为自己与男人厮混,被阴宫主发现了,出手惩治她。没想到夹住的是一张短笺。

    这是一张很普通的短笺,字迹是最普通的台阁体,上面写着一句话:司徒静,你母亲没死,你师父水母阴姬就是你亲娘!不谢,放开那个大师!

    ——署名:红领巾。

    司徒静:“……”

    红领巾此人,如雷贯耳!虽然行事高深莫测,却句句大实话。

    司徒静顿时感到心态发生了变化。如果红领巾没骗她。她是神水娘娘的亲女儿,神水宫的少宫主,还需要勾引汉子干什么?

    她将短笺投入火堆中,看它烧了个干净。把裤子还给了无花,冲对方甜甜一下道:“大师,让你受惊了。”

    说罢整个人,怎么来的,就怎么退回小庙的神幔后,从密道消失不见踪影,就像是从来不曾出现过。

    “……”无花低头,目光落在自己早已做好准备以身饲魔的小弟身上,执手相望泪眼,竟无语凝噎。

    他裤子都脱了……

    第54章 父子初见

    这场相遇虽然尴尬,让人费解,无花依旧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在小庙的神幔后一番摸索,他找到了神水宫之下四通八达的密道,这是水母阴姬为方便窥探众弟子而设。

    妙僧无花是个聪明人,他想要做的事,必须成功,更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密道本只有像司徒静这样特殊身份的人才能知道,如今倒是方便了无花,窃取天一神水。

    既然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哪里还需要勾引司徒静?无花讲解完佛经,潇洒无比的离开神水宫,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只不过他与司徒静再无眼神交流,却也没见到司徒静望向他的眼神,少了顾忌,多了几分肆无忌惮。

    水母阴姬是“圣女”一样的存在,怎么能生孩子?不过却不妨碍她在宠爱的弟子中,挑选一个接班人,将来继承神水宫。

    这个位子司徒静不必去争,就凭一层血缘关系,非她莫属。等到无花一出谷,司徒静便去问水母阴姬,对方哪里会承认?但禁不住司徒静以死相逼,逼得神水娘娘不得不坦白真相,一场悲剧抹杀在萌芽状态。江湖上不知道少了多少纷乱。

    神水宫中母女相认,朱见深身外化身早已飘然而去。本体周身的龙气却又增加了不少。

    月明星稀,水雾迷蒙,一叶孤舟在湖中静静停留。船上站着一个身穿白色僧衣的和尚,唇红齿白,目如朗星,生得一副好相貌,如不是头顶锃光瓦亮,没有三千烦恼丝,怕是会被当成美娇娘。不过即使知道这是位僧人,凑近一看,也不禁要为他那皎好如少女的面容叫好。

    石观音人间绝色,生出的孩子相貌哪能不好?南宫灵英俊不凡,相比之下,无花却更加肖似母亲,不但继承了好相貌,好似连心智和坏心思,也全被他继承了。

    生了这副长相,妙僧无花就算什么都不做,去大户人家化缘也饿不死。更何况无花能说会道,佛门业务纯熟。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还有无师自通的做作,将妙僧这个身份,经营的闻名天下。

    除了讲解佛经外,他样样精通,绝才惊艳。利用身份的便利,不知道迷惑了多少人。若说妙僧是个恶徒,江湖上有谁会相信?眼中所见到的,只有他的谪仙之姿。

    晚风吹起僧衣一角,年轻的僧人仿佛欲要乘风归去。他全身上下,看来一尘不染,倒像是来自九天之上。

    迎着晚间醉人的春风,无花的思绪早已飘了出去。回想近日的种种怪事,神水宫一行,虽顺利得到了天一神水,无花却在想司徒静的改变。明明已经投怀送抱,却在接了一张短笺之后,弃如敝履将他独自留在小庙中。

    那张很普通的短笺,不知道写了什么,却很像红领巾的作风。这个难缠的对手,是怎么找上他的?又是从哪里探知到他的阴谋?

    无花正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男声问道:“无花?”

    这声音听来并无恶意,无花却骇然回首。他是少林高徒,本身武功不弱,又学得东瀛诡秘忍术,竟然有人无声无息出现在他的一叶孤舟之上,他却一点都没察觉。那人的到来,连水波都不曾泛起,不知道是何时出现,又在他背后待了多久。

    如果对方有心杀他,无花已经死了。什么称霸天下,宏图霸业,都成了一个笑话。

    无花心中波涛汹涌,表面却平静道:“小僧便是无花,不知道施主怎会在船上?”

    他不动声色打量对方,来者脸上覆着一块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露出的眼睛明亮有神,嘴唇含笑,却不怒自威,看上去身份不简单,听声音此人年纪不大,再看他比玉更加晶莹肤质,必然养尊处优,出身显贵。

    无花在打量对方,对方也在打量他。来者嘴唇上翘道:“长得倒是与她有几分相似。妙僧无花?你这样的妙人,当和尚太可惜,不如还俗吧!”

    无花睫毛一颤。他印象中并没与此人接触过,这人实在无礼,哪有一见面就叫和尚还俗的道理?但对方口中的“她”是谁?是不是指他母亲石观音?

    无花压下心中疑惑,淡淡笑了笑:“施主这样的妙人,不知道如何称呼?能无声无息出现在小僧船上,武功之高,江湖上绝非默默无闻之人。”

    来者道:“我并非江湖中人,这次来是想看看你是什么模样。”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和田美玉,将手伸至无花面前,五指摊开,掌心中一只温润洁白的玉佩,呈现在无花视线里,玉佩上刻着一个“琦”字。

    来者道:“你若想要称呼我,让我想想,你娘叫我冤家,你可以叫我爹。”

    无花:“……”

    同样的一幕,南宫灵遇上早就去抢夺玉佩,认个清楚明白,心中相信了大半。无花目光却不曾在玉佩上停留片刻,淡淡道:“无花自幼在莆田少林寺长大,出家人六根清净,施主请回吧。”

    没有石观音的亲笔信,他不会相信对方的话。就算他娘真叫对方冤家,石观音有很多男人,如果都叫爹,他还真叫不过来。

    来者正是朱见深化身所变,他哈哈笑道:“出家人六根清净,你又何必执着于为你亲生父亲报仇?你不认你娘的随身信物,又不肯叫我爹,本座却要好好管教你,如何做个好人。”

    无花心下了解对方来者不善,微微皱了皱眉道:“阁下藏头露脸,却要管教我,做什么好人?真是荒谬!何不正大光明,摘下面具,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只是说说,朱见深却爽快答应道:“好呀,本座就摘下面具,让你见识一番。”说罢伸手摘掉面具。

    无花如临大敌,目光紧紧盯着对方的脸,暗下已经准备好出招,大战一触即发。

    朱见深将面具摘下,露出了隐藏在面具下的容颜。只见他目如朗星,唇红齿白,面目皎好如少女,神情温文更兼气质潇洒,却与戴面具时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无花手指一抖索,盯着对方与自己一模一样、毫无差别的容貌。这分明是他无花自己的脸!

    朱见深道:“本座已经摘下面具,无花这下见识到了吧?”

    “……”无花身子微颤,感到巨大的压力从天而降。就算江湖上最高明的易容术,也会有破绽,他仔细打量对方的脸,却从对方神情自然的脸上,看不出一点易容的痕迹。

    朱见深怕他天黑看不清,借着月色,伸手抬起无花的下巴,将自己的脸凑了过去道:“我这相貌并非涂了什么易容之物,现在你可愿意接受我的管教?”

    月下这张脸,美得怵目惊心,明明是见惯了的自身长相,霸道邪魅的气质却截然不同。无花的脸一红,气恼道:“休想!”

    第55章 细思恐极

    莫名其妙出现一个人要管教他,还长的与他别无二致!无花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他脸红一部分是因为恼羞成怒,被对方气出来的,另一部分却是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

    江湖上人人都知道,妙僧无花是佛门中的名士,诗词画书样样精通,弹得一手好琴,烧得一手美味素斋,偏偏武功还高强。世间人无完人,太过完美的人,可能只是在外人面前表现的很完美,本身就是一种做作。

    无花是个很做作的人,不管内心如何,外表总表现得风轻云淡。他已将做作深深印在骨子里,成了风骨,成了一种他独特的范。

    石观音只爱自己,无花继承了她的容貌、心机还有野心,也继承了她的自恋。对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苛刻到了极点,才有了如今纤尘不染,不似凡人的妙僧无花。

    一个爱自己的人,突然看到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偏偏做着绝不会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除了气愤和惊悚外,还有一种:原来我脸上出现这种表情,也该死的有吸引力。名为心动,实为自恋的情绪。

    朱见深摩挲对方下颌的肌肤,听到了嘭嘭嘭的有力心跳声,笑道:“你的心跳得好快。是在怕本座吗?拒绝本座的后果,你想清楚了吗?”

    无花淡然的表情有了崩溃。他想要动手,却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只得任由对方施为。

    朱见深却轻易放过无花。收回抬起对方下颌的手,微笑道:“大师刚才犯了嗔戒,何不还俗?”

    无花:“……”

    这人到底多执着于劝和尚还俗?还是只针对他?无花身子不能动,只得闭上双眼不去看他。

    朱见深道:“佛经云:三毒者:贪嗔痴也。大师你嗔怒我,心知无法与我抗衡,在所遇逆境中仇视我,是为嗔;身有五欲,为了天一神水,居然色诱神水门弟子。对权势有贪婪之意,有称霸天下的野心,过分偏执渴取,是为贪;不明事理,不明真相就要去报复,实在愚昧无知。又痴迷权利,苦心经营自己的名誉,是为痴!人间三毒,你样样具备,还修什么佛?快点随我还俗,体会人间百态。滚滚红尘才是你的去处。”

    无花发现自己又能动了,他双手合十,淡淡道:“阿弥陀佛。施主身有慧根,与佛有缘。何不随小僧去少林,将佛经一一辩来?”

    他不正面回答,显然无心辩驳。却也无视朱见深透露出的信息,连问都不问什么是真相,何为不明事理?显然极其自负。

    朱见深意味深长笑道:“妙僧无花精通佛法,若真要与我逞口舌之争,只怕三天三夜也不是你的对手。你不与我多言,是因为现在你的心已经乱了。你在猜本座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是谁告诉本座这些的?你心中应该已有了答案。”

    无花微微动容,却缄默不言。这段时间与他一直保持通信,又能将如此机密之事全都知情的人,只有他母亲石观音。

    无花睁开双眼,平视对方的容颜,心中打翻了调味罐,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混在了一起,别提是什么滋味。他不知道身外化身千变万化,凭自身经验,仔细打量这张脸,看不出易容的痕迹。若对方真是这副长相,他有些相信,他娘石观音与对方有关系。

    石观音对天底下所有的绝世美男子,都有兴趣,何况是与她本身有几分相似的人呢?但这容貌酷似他,让无花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太过微妙,细思恐极。

    朱见深道:“本座不但知道这些,连你不知道的,也全都知晓。你想不想知道?”

    无花道:“一切皆为虚幻。”

    竟然不进油盐,顽固不化,固执坚持己见,不为朱见深的任何说辞动摇。

    妙僧无花太过聪慧,比南宫灵难忽悠的多。朱见深微微一笑,深邃目光直视对方,轻挑道:“人生无常,一切皆苦,我有超脱之法,无花可愿意一试?”

    无花的脸莫名一红。

    他道:“施主坦言,这次来是想见见小僧是什么模样,如今已经见到了。小僧是出家人,施主若想要代为教什么超脱之法,只怕于理不合。”他顿了顿又道:“施主若是想要管教小僧,也得先入我戒律院。”

    少林素来强势,无花搬出自己的师门,平淡的话中含了警示意味。朱见深是修真之人,自身实力强悍,却是对这些威胁,全都不放在眼中。

    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恶名昭彰,满手血腥之徒,遁入空门也无人再去追究,但无花已是佛门弟子,受佛法熏陶,依然作恶。出家人不杀生,戒律院的那点处罚只怕不够。

    好在无花欲犯下的罪孽,都被他一一阻止,如今只盗取成功了天一神水。若不是他默许,对方连偷窃之罪,也没机会犯下。

    朱见深道:“如此说来,无花是不愿受我的管教?”

    无花道:“不可说。”

    “好一个不可说。”朱见深道,“我与你娘有故,今日便不逼迫你。凡事不可太尽,太尽势必缘分早尽。素闻妙僧无花弹得一手好琴,你就为我奏一曲吧,也不枉我千里迢迢来见你一面。”

    这个要求不过分,无花欣然同意。他盘膝端坐于孤舟上,双手抚琴弄弦,星月相映下,更是眉清目秀,清雅脱俗。

    琴声响起,天地间便似充满一种苍凉肃杀之意,天上星月,俱都黯然无光。琴由心生,听琴音亦可知无花的心声。朱见深的出现,并不是在他心中毫无痕迹,心魔早生,如今更是乱其心志。

    无花抚琴,琴声悠远回荡湖面。朱见深缓缓走至船头,轻轻飘了出去。连脚尖借力都没用,仿佛天生能飞翔的鸟儿,同他来时一样,湖面未激起一点水波,人已消失在无花眼中。

    这等轻功,就算香帅亲临,也无法比拟。无花骇然,琴声又添诡谲。一曲未完,本已离开的人,却去而复返,手里还拎着个湿漉漉的东西,却是个人形。

    无花一顿,琴音再次高昂。朱见深已用不知道从哪来的毯子,将浑身湿漉的人盖住。坐于乌篷之下,指尖有规律的敲击打拍,不急不缓,显然在欣赏这琴曲。

    无花心思不再缭乱,专注琴弦,玉指尖纤拨动七弦,曲调变得平和,却依旧有忿忿之意。

    这时候从水中突然探出个脑袋,冲他一笑,明明是薄而无情的嘴唇,微微上翘时,却如温暖的春风:“大师心中,难道有什么过不去的事?”

    叮咚一声,琴音骤顿,无花见到来人长相,轻轻道:“楚兄——”

    第56章 余音绕梁

    来者正是楚留香,他与人打斗,却是被琴声所扰,如今更是连对手的影子也不见了。

    他从水中钻出,发现弹琴之人是妙僧无花,上前打了个招呼,就见无花并非孤身一人,另有一人坐在他身后,被乌篷所遮,身处阴影中,看不清楚容貌,从身形却能判断是个男子。

    无花叫了一声“楚兄”之后,便不再多言,丝毫没有向他介绍彼此的意思。

    楚留香一笑道:“大师可曾见到两个人?”

    无花道:“却不知那两位是何许人物?”

    他身后那人聆听他们的对话,却只是取出一只酒壶,月下独酌,显然没有掺和其中的意思,却更加让人好奇他的身份。

    楚留香道:“头一个就是那‘杀人不流血,剑下一点红’。”

    无花微微皱了皱眉,突然将面前那具七弦琴,沉入水中。他身后之人,突然发笑,自顾自又倒了一杯酒,细细品味。

    这行为实在无礼!无花却仿若未闻,不去计较。楚留香这个后来之人,更加不会去同对方的客人理论。

    尽管好奇到了极点,楚留香却也装作视而不见,同无花说道:“此琴音色清幽,想必价值不菲,你为何将之抛入湖中?”

    无花道:“你在这里提起那人的名字,此琴已沾了血腥气,再也发不出空灵之音了。”说完将双手在湖水中洗了洗,取出块洁白如雪的丝巾,擦干了水珠。

    他这番做作,如此的自然脱俗。联想到他少林名僧的身份,楚留香漂在湖中叹了口气,道:“你难怪要做和尚,像你这样的人,若是不出家,在凡俗尘世中只怕连一天都活不下去。”

    船上身处阴影中看不真切面容的人,再次发笑道:“有钱,就是这么任性。少林可养不起他。若随我还俗,在这凡俗尘世中,只怕他会活得更加逍遥自在。虽已是春季,湖水微凉,你泡在其中多时,不如喝一杯酒,暖一暖身子。”

    说罢,已将酒杯投掷过来。楚留香飞身上船,稳稳接住酒杯,内力流遍全身,衣服被蒸得滋滋作响,冒着一缕缕烟雾,很快便干透了。

    “好俊的功夫。”那人稳坐乌篷下,夸奖道。

    楚留香微笑,举起杯中酒,却一口没喝。他对此人心有防备,当然不会去喝他的酒。楚留香虽然好酒,却从不独饮,一个鼻子不太灵光的人,闻不到酒香,美酒对他的吸引力就不强烈了。楚留香喜欢的只是与朋友喝酒的气氛而已,他的朋友中有老酒鬼,喝得多了,别人也以为他喜好美酒。

    无花见楚留香与他船上之人,有了交谈,出声问道:“楚兄,那第二位呢?”

    楚留香苦笑道:“这第二人轻功不凡。我与人交手,对方被无花你的琴音感染,大概是想到了坎坷之事,满怀抑郁不平,被琴声操控,目光皆赤,竟似已疯狂,招招出剑迅急狠辣。我担心他伤了自己,就激他下水与我比试,想要以己之长制住他。谁知道这第二人,就凭空出现,将他从水中救走了。”

    无花侧过脸去,目光划过船上之人,若有所指。楚留香暗想,莫非这是在提示他,这第二人,就是他船上的客人?

    楚留香回想初见无花时,对方那声轻唤他“楚兄”的无力喃喃以及眼中的冷凌无奈。当下肃穆道:“这第二人轻功了得,带着一个人还踏水无痕,一转眼就不见踪影。我沿途追去,就见你的船独自停泊在湖中。”

    他说着,将酒杯投掷向坐于阴影之人,发问道:“在下楚留香,不知兄台如何称呼?美酒虽好,在下却从不跟陌生人喝酒。”

    “公子伴花失美,盗帅踏月留香。楚留香大驾光临,却不愿与我共饮,实在是人生一大憾事。”那人起身,从乌篷下缓缓走出,月光之下,显出了他的容貌,竟目如朗星,唇红齿白,面目皎好如少女,与无花的长相没有丝毫区别。

    楚留香瞪起双眼,一下子就愣了。这……这——两个无花?

    他看看无花,又瞧瞧此人,惊得说不出话来。光凭长相也能看出,此人与无花关系匪浅!若非要说两人差别,只是气质略有不同。但气质这东西,本就虚无缥缈,必要时可以伪装。如果不是一头乌发,就算他与无花相识,也无法一下子分辨出来。

    朱见深开口道:“楚贤侄,犬子承蒙照应了!”

    楚留香又是一怔。这人声音年轻,他以为至多是无花的孪生兄弟,没想到竟是无花的父亲?他诧异道:“您是他爹?”

    无花“腾”地起身,冷冷道:“家父已去世多年,此人只是个恶客,我与他长相刚好神似罢了。”

    “……”楚留香苦笑,这已经不是神似那么简单了,清官难断家务事。

    无花皱起眉,又淡淡道:“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一曲已罢,我可以走了吧?”

    听他这番话,竟似被对方强迫留下弹曲?难怪琴声叮咚,妙韵天成,但其中却似含蕴着一种说不出的幽恨之意,正似国破家亡,满怀悲愤难解,又似受欺被侮,怨恨积郁难消。

    朱见深哈哈笑道:“琴是你的,船也是你的,你弃了琴,如今是打算连船也弃了。你当然可以走,我今日不强留你,不过日后你若……”

    无花打断他的话,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利的言辞,悲愤道:“你不要欺人太甚!贫僧是佛门中人,定然不会如了你的意!若是……若是——唯有一死!”

    说罢,欲要踏出孤舟,跳下湖去。

    楚留香心想,这果然是恶客,竟逼得妙僧跳湖,以死明志!他伸手去拦,口中劝道:“别——!世间有什么事不能解决?”

    船上与无花长相别无二致的人,闻言冷笑道:“让他跳,他若不跳,本座愿意送他一程!”

    楚留香道:“他已是出家人,你何必要逼迫他?”

    朱见深笑道:“你这么关心他,本座也送你一程,让你好与他在湖中做个伴!”说罢一挥袖子,一股强而有力的内力,已经向他们压制过去。

    楚留香欺身上前,将无花护在身手,他对朋友向来赴汤蹈火。整个人迎向朱见深,对上了他强大的内力。

    其实朱见深哪里有什么内力?根本修炼的不是一个体系。他只不过逗逗楚留香,赤手空拳对上赤手空拳,打着玩罢了。这船太小,双方都打得顾忌,楚留香就算觉察出对方没用全力,也只以为施不开手脚。

    刚才楚留香上船,衣着全湿,朱见深就注意到,对方怀里有一样东西,形状很眼熟。他打斗中故意探入对方前襟,从楚留香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来!

    一串金囚链,连接着两只价值连城的墨玉手镯,正是自己元神出窍,在南平郡王府送给对方的,没想到楚留香竟然一直贴身带着。

    朱见深玩性大发,扣住对方手腕,就将一只墨玉手镯戴在对方手上,金链条一拽,硬是将对方拖到自己面前,将楚留香身子一扭,自背后给对方戴上另一只墨玉手镯。

    楚留香被他擒住,双手反绑,心中震惊到了极点,只听见朱见深,自他身后轻笑,热乎乎的气息喷在他耳廓上:“好香!果然不愧是香帅。”

    郁金香的香气,缥缈而富有诗意,是楚留香标志性的特征。以前从来不觉得有什么,被对方一说,却生出一种莫名的羞耻感。

    那人反剪着他,轻轻笑道:“想不到楚香帅,有如此爱好,随身携带着一副昂贵的刑具。”他手指拨弄黄金囚链,又道:“这墨玉戴在楚贤侄手上,真是很衬肌肤,配上这金链条,更是有品位。这墨玉金链价值不菲,不知道是何人所赠?”

    楚留香道:“我遇见那人时,他名声不显,如今却已经天下扬名了。他的名字你必然听说过。”

    朱见深道:“喔?是何人让你恋恋不忘?”

    楚留香道:“红领巾!”

    朱见深笑了。他柔声道:“我听说过此人。只是没想到楚贤侄会留着他的东西。这红领巾扬名,还是因为折辱了楚贤侄。”

    楚留香道:“楚某虽败于他,却佩服他的轻功和侠义,若有机会定要与他结识。”

    他想要结识的人,正在戏弄他呢。朱见深见对方如此赞誉,讪讪然放开了楚留香道:“楚贤侄一表人才,他既然送你如此贵重之物,想必也有结交的心思。”

    他边说边看向妙僧,故意将无花忽略在一边,给了对方离开的机会,想不到对方竟没有珍惜,像根木桩子钉在原地,目光烁烁凝视他们。

    发现朱见深投射过来的视线,无花的脸一红,终于像是解开了定身咒,后退一步,转身从船上跳进了湖水中。

    “无花,你……”楚留香惊道。双手一得空,他就解开自身束缚,将那一对金链子连接的墨玉放入怀中,也跟着要跳下湖。

    “慢着,让他走!”朱见深阻拦道,“无花识水性,让他去吧!他只是想要离开我。”

    楚留香见他叹气,开口道:“你们何必搞成这样?有什么解不开的结?”

    朱见深摇摇头道:“楚贤侄不知,我并不是他亲生父亲。他母亲只是看中我的相貌,才……唉。他不认我,总要顾及他母亲年事已高。实不相瞒,这些日子他与贱内一直有接触,他是少林高徒,多有不便,我只是劝他早日还俗。”

    楚留香:“……”

    朱见深道:“他也老大不小了,贱内还盼着他早日成婚,三年抱两,体验儿孙绕膝之福呢。”

    “……”楚留香这下明白,无花为什么要逃了。如果是他也逃了。

    朱见深道:“我对他并没有恶意,只是作为一个父亲,管教他罢了。楚贤侄若是见到他,不妨替我多劝劝他。既然心已在红尘中,何苦还留在佛门清静之地?我这是为他好,他师父天峰大师,想必也是察觉到了他的心思。”

    楚留香了然。这下明白,为什么少林册立未来掌门,竟选了个什么都比不上无花的无相了。

    朱见深叹息道:“无花抚琴一曲,我本想要与他交流琴音,但还未曾表露,他便离开了,罢了,这一曲我已练习多时,还请楚香帅笑纳。”

    他说罢,盘膝端坐于孤舟上。那投入湖中的古琴,已水波漂流不知去向。朱见深却并不需要乐器,以气凭空凝固成七弦琴,在虚无中轻轻一波动,已有悠远琴声传出。

    这等武功,楚留香从未见过,已登峰造极。对方操控内力,却轻松惬意,修长指尖轻轻拨动,七弦琴发出锵锵之音,极尽繁复变幻,每个声音却又抑扬顿挫,悦耳动心。

    一曲罢休,竟似黄粱一梦,只留下余音绕梁。

    楚留香以前只知道无花弹得琴最好,又觉得此曲才是人间绝响。他问道:“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朱见深道:“此曲名叫《笑傲江湖》,你听我弹得好,其实琴箫合奏才能发挥此曲真正的魅力。”他说着一双深邃眸子,落在楚留香身上,勾起嘴角轻笑起来。

    “不知道楚贤侄,可会吹箫?”

    第57章 改日再战

    明明是高山流水遇知音,这等风雅从对方口中说出来,却带着一丝戏谑以及漫不经心。

    此人抚琴时的气质,与无花截然不同,肆意洒脱。若以书法来形容,无花是一手小楷,焚香研磨,细细撰写,雅致到了极点。他则是醉后的狂草,放荡不羁,却更让人觉得这才是名士的真性情。

    楚留香对上无花,总将对方比作是高山上的白莲,明明就在伸手可以触及的地方,却依旧感觉遥不可攀,连与对方说话,都不由放柔语声。同样的容貌,他觉得此人更加亲近,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似乎早已在梦中神交过多次。

    楚留香道:“我虽很想听一曲琴箫合奏的《笑傲江湖》,却不曾学过吹箫。”

    他鼻子不灵光,换气方法与别人不同,每个毛细孔都能呼吸,这种隐私不便同人讲,不过如果掌握方法,他吹奏乐器却比一般人气息还要悠长,因为他根本不用换气。

    朱见深道:“你该学的。楚留香这样的风流雅士,怎能不会吹箫?”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道:“你这么一说,好似不会吹箫的楚留香,便不是风流雅士了。为了配得上这名号,我似乎也得去学一学。”

    朱见深淡淡一笑道:“月下吹箫,是一件雅事,可惜今日我弹琴,无人来和。楚贤侄不妨多练练,本座很期待与你共奏一曲。”

    他说罢收回“内力”,空气中的七弦琴消散无踪。这把琴存在的时间虽短暂,却是楚留香见过最绝的乐器。

    朱见深抚琴时,琴音传得极远,不但船上的人欣赏到了,连已游到岸边的妙僧无花,也听得清清楚楚。无花用内力蒸干衣物,月下僧袍一角随风扬起,同样是锵锵之音,繁复变幻,他抚琴弹出的是怨怼之意,对方却抑扬顿挫,大气磅礴,悦耳动心,聆听令人心胸豁然开朗,让无花的心思更加复杂了。

    无花是爱琴之人,很想上前问对方一句,此曲叫什么名字,但一想到是那人,他便踌躇不前,最终脚尖点地,施展轻功飞驰而去。

    孤舟之上,朱见深收势,将乐谱塞入楚留香怀中,指尖轻轻弹了弹墨玉金链,发出清脆的声响,微笑道:“楚贤侄,这《笑傲江湖》曲谱,我当作见面礼赠予你。”

    楚留香道:“楚某便不客气的收下了。”

    他成名十多年,向来盗取他人珍贵之物,得来的钱财仗义施予多人,却很少收到别人送他的东西,所以每一样都很珍惜。

    朱见深立在晚风中,目光直视前方,一派高人扮相。

    楚留香虽猜不到对方在想什么,却知道这是无花离开的方向。他开口道:“此处离湖岸虽远,前辈的琴音却铿锵有力,无花想必能听到。”

    朱见深淡淡道:“听琴音知雅意,就是不知道我这番心思,他有没有收到?”

    一个弹琴绝妙的人,遇见了比他琴艺还高超的人。就算被乱了心志,失了原有水平,也已经逊了一筹。做作的人,遇见了比他还能装的人,平白无故气势被压了一头,若是收到他的这份“礼物”,对方心里一定不好受。

    这滋味只能无花自己去体会,朱见深收回目光,已拿出美酒为自己斟满,惬意品上一杯。

    楚留香开口道:“前辈,你是否就是我找的第二人?”

    他之前感到船舱里有厚重的呼吸,原以为是此人坐在乌篷下。接触下来才骇然发现,对方武功之高,那怕对方离他只有咫尺,他也根本无法感应到气息。

    无花已走,此人又立于月下,这船上乌篷中还藏了一个人,这人是谁,多半就八、九不离十了。

    朱见深晃了晃酒杯,道:“不错,楚贤侄要找的人,就在那儿!他挣扎太过,我就点了他的穴道。”

    他往船舱中一指,那里隐约看到一团被毯子覆盖的凸出。楚留香弯腰进了船舱,蹲身拉开了遮盖其上的毯子,就见一没穿衣服的裸男,出现在他眼前。

    楚留香:“……”

    被人掀了摊子,瞬间失去了温暖,躺在乌篷下的人,同样无语。被晚风一吹,他裸露在外的皮肤起了一颗颗颤栗。他被点了穴,身子不能动,只能用一双寒芒星目,狠狠瞪着楚留香。

    楚留香:“……”

    朱见深步伐不紧不慢,从容走到他身后道:“‘搜魂剑无影,剑下一点红’。我救他时,并不知道他是中原一点红。见有人落水,我便将他带上了船。不过就算知道他是谁,也同样会救的。”

    楚留香道:“前辈在船上听无花抚琴,这么远都能看到有人落水,佩服。”

    他与一点红打斗,离湖心还有一段距离,对方出现时机太过巧合了。不过楚留香随后就为自己的多疑感到惭愧。以内气化琴,武功之强,本身就已非他这个层次的人所能理解了。他与中原一点红,相遇是偶然,打斗更是随性而起。

    楚留香话锋一转,道:“前辈的武功已登峰造极,在下是真的很佩服!不过前辈为何将红兄……剥光了?”

    朱见深道:“我发现他时,他全身泡在水里,已经湿透。我可以用内力烘干自身衣物,但他的火候不好掌握,我怕一个不留神把他蒸熟了。”

    楚留香:“……”

    一点红:“……”

    朱见深道:“所以我将他的衣服脱了。之后楚贤侄就追来了。”

    一点红那双冰冷仿若实质的目光,刺在人身上更疼了。

    楚留香:“……”都是他的错。

    一点红虽然终于被人想起,却还裸着。朱见深低头看着他道:“我琴音豁达,小红的神智已恢复,不再受先前影响,可以为他解开穴道了。”

    “……”一点红瞪眼。小红是什么鬼?tat楚留香为一点红解开穴道,对方立刻提剑,一瞬间刺出了十三剑!剑光如毒蛇差缠上楚留香,却始终沾不着他的衣裳。一点红的剑势比闪电还快,楚留香的身法却也比闪电还快。一恢复自由,他们就继续刚才未分出胜负的决斗。

    中原一点红是个杀手,向来收银子杀人。与楚留香比试,却不是为了银子,而是为他自己。

    能与楚留香一决生死,乃是他生平一大快事。他一路追着楚留香,只为了要将他的剑,刺入对方的咽喉。不过朱见深却偏偏不让他们在这孤帆上继续放肆!

    “楚贤侄是我的客人。”朱见深出手道,“你想要找个高手,为什么不和我比试?”他说着手掌已经拍向一点红的剑。

    一点红受到威胁,剑锋一转,刺向朱见深的掌风。谁知道朱见深根本不变招,眼看着就要用一只肉掌,对上锋利的剑尖!

    旁人肉眼凡胎,这是要被戳一个窟窿。朱见深对上一点红的剑锋,却是发出一阵让人牙酸的金属扭动声。那把跟随一点红多年的铁剑,已经被朱见深的手掌,压弯了剑身,之后干脆存存断裂。靠近剑柄部位的断剑,更是被肉掌拍成了一块铁饼。

    一点红:“……”

    楚留香:“……”

    朱见深拍了拍手上的灰,抱歉道:“这把剑太不结实,一不小心就……”

    一点红:“……”

    楚留香:“……”

    一点红用他凄厉阴森,仿佛生锈破刀似的语声道:“这柄剑伴随我多年,沾满了血腥,没想到今日夭折在你手中。”

    朱见深皱眉道:“好好说话。”

    一点红:“……”

    一点红顿了顿,依旧是不像自人类的咽喉中发出来的声音。冷酷、低沉、嘶哑、短促,奇异而独特、却有一种直刺人心的魔力,叫人永远也不会将他所说的任何一个字忘记。

    他道:“你很强!”

    朱见深淡淡一笑道:“你很有眼光,若有一天做不成杀手,不如跟我混。”

    一点红道:“我只会杀人。”

    朱见深摇摇头,不置可否。就算他不相劝,对方也厌恶了杀手生涯,很快就会脱离杀手行当,被同伴千里追杀。他不浪费唇舌规劝,淡淡道:“你的剑不能用了,我弄坏了它,便赔你一把。不过今晚月色正浓,打打杀杀的事你改日吧,别坏了我的兴致。”

    这般霸道的话,听在船上其他两人,却都觉得有理。一个人如果实力太强,他所有的话,不管对错,听了都十分的有道理。

    凭着朱见深的身份,低端东西他压根就没有。从须弥戒中取出一把刻有阵法的剑,交给一点红道:“本座从不欠人,这柄剑是你的了。”

    他出手太快,连楚留香这个盗帅都没看见,他是从什么地方取出剑来的。

    朱见深发现对方面露诧异,笑道:“楚贤侄听过‘五鬼搬运术’吗?”

    楚留香惊奇道:“莫非前辈施展的就是?”

    朱见深摇摇头,道:“只是一点障眼法。”

    楚留香自己有一条船,长期停泊在海上,船上有很多暗格放东西,不过这条孤舟,竟然也有暗格,让楚留香暗暗惊奇。

    一点红接过剑,发现此剑轻而薄,挥舞起来比他原来那把用惯了的还顺手。他以快剑闻名,手一抖,已凭空刺出二十六剑。剑锋破空,无影无迹,有这把剑在手,变相让他的实力增强了一成。

    “好剑!”一点红收剑,冷冷道,“今日绝一生死,会扰了船主人的兴致,楚留香,我们改日再战。”

    楚留香摇摇头,暗忖今晚怎么会遇上这么个难缠的对手,他压根不想跟对方决一生死。

    朱见深笑道:“这就对了,今日良辰美景,不如一起喝酒。楚贤侄,这次我邀你喝酒,你总该赏脸了吧?”

    楚留香道:“在下不跟陌生人喝酒,前辈却是我的朋友。”

    朱见深哈哈一笑,凭空变出了酒杯。

    一点红站在旁边冷冷道:“我从不喝酒。酒能使人手颤心软,握不住剑。”一个杀手握不住家,无法保持清醒,那么他就离死不远了。

    朱见深笑道:“你和我知道的一个人很像,他从不喝酒,连茶都不饮,只喝白水。”

    一点红道:“此人是谁?”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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