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6节
秀爷霸气侧漏 作者:沐清流
第36节
斐亚然和银站在矿区外的大树上，远远打量矿区的景象。
月半石矿区位于雅各镇附近一处不算广阔的山脉之中，这附近的地形大多以森林灌木为主，山脉并不陡峭，不过月半石矿区在地上的部分，本也没有多少，绝大部分矿石，都深藏于山脉之下，因此所有采矿人，都要深入到开凿出的无数大大小小地洞之中去开采。
斐亚然他们到的时候，地上的人类多得像倾巢而出的蚂蚁一样。他们衣衫褴褛，皮肤大多黝黑肮脏，身上灰扑扑的，几乎清一色全是青壮年，有的拎着铁锹铁铲等工具，陆续跳进一个个地洞中；有的推着简陋的拉矿车，正从地洞中运送满满一车矿石出来；有的躲在角落里偷偷喝水，啃食物；有的缩在地上，一动不动……
“啪”一声脆响，缩在地上的人，狠狠抽搐了几下，却没有爬起来。
斐亚然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脆响的来源，是站在那人身边的人类，手中的鞭子发出的声音。
那是一个衣服相对整齐的中年男人，身材魁梧高大，络腮胡蓄了满脸，见地上的人没什么反应，又狠狠甩手抽了一鞭子下去，“嘿，懒鬼！快起来干活！你已经偷懒一上午了！”
“大人，您不能这么做，他昨天开始就生病了，需要休息！”有看不过眼的矿工冲出来，为地上的人说话。
络腮胡冷冷看了出头的家伙一眼，“哦？你是说，他昨天开始就生病了？”
“是的大人，他需要休息和治疗，不然他会死的！他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我还看他偷偷吐过血……”
络腮胡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的笑意，“这么说来，确实不能就这么把他放在这里。”
“是的大人。”出头矿工飞快地接道。
“算你小子运气好。”脚尖在地上已经没有动静的男人身上踢了踢，络腮胡看了一眼周围正偷偷关注这里状况的矿工们，鼻中喷出一声冷哼，扭头对不远处几个手中同样执鞭的人喊道：“嘿！伙计们，给我过来两个人！”
“出什么事了？”两个年轻许多的执鞭人过来后，看了眼地上的矿工，问络腮胡。
“这家伙病了，你们把他抬出去休息！”络腮胡说道。
两个执鞭人看了一眼周围，对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对络腮胡扯了个笑容，“好的，我们这就带他去休息！”
说完，在其他矿工的注视下，合力拖起地上的矿工，慢慢走远了。
“好了！现在！全都给我继续干活！不要想着偷懒！”“啪啪”在空气中狠狠甩了两鞭，见众人重新开始动起来，络腮胡这才对仍站在他面前没有动的那位矿工说道：“好了，多管闲事的小子，你现在也该去干活了！”
“先生！他们是带他去看病了吗？”
“看病？”络腮胡怪笑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家伙，似乎觉得他说了什么好笑的话，不过，在看到对方那张明显还残留着稚嫩的脸时，顿时明白，这应该是个刚来没多久的家伙。
“是的，看病！我听说雅各镇附近的神庙里，住着神官大人们，他们会治好他的，是吗？”提起神官，青年眼睛都比之前亮了几分。
“哦，是的，那些高高在上的神官大人，会治好他的。”皮笑肉不笑地说完，络腮胡终于抽了一鞭子在那年轻人身上，“好了，喜欢多管闲事的小子！不要想着磨蹭时间偷懒，你今天必须把刚才那病鬼的活儿一块干出来！听到没有！”
“嘶～好的先生！请您放心，我这就去！”手臂上的衣服都被抽破了，青年也不在意，仍旧一脸笑嘻嘻的模样。
最后看了眼刚才那位被带去休息的矿工离去的方向，默念了句“光明神保佑”后，这才在络腮胡又要动鞭子的时候，一溜烟跑远了。
“光明神保佑？”听到年轻人的嘀咕，络腮胡终于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哦，是的……光明神会带他走的，去另一个世界。”
准备钻到地洞中的青年，对此一无所知。
不过，感谢精灵敏锐的五感，斐亚然可是把络腮胡的话听得分明。
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络腮胡，斐亚然看了眼之前那两个执鞭人离去的方向，悄无声息地甩起大轻功，跟了上去。
因为拖着一个身形与他们相差无几的男人，虽然男人要比他们瘦弱很多，但到底谈不上轻松，所以两个执鞭人脚程并不快。
斐亚然很轻松就寻到了他们的踪迹，跟着他们一路来到距离矿区近千米远的一处深坑附近，这才见两人停了下来。
“终于到了，这是这个月第几个了？”把矿工扔在地上，其中一人揉着膀子，龇牙问道。
“第五个了吧？”另一人看了眼地上的人，实在没有力气再搬，干脆用脚狠狠踹了上去。
矿工被踹得在地上滚了几圈，直接掉到了几米外的深坑中。
“噗通！”
一声闷响过后，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你说，我们有一天，会不会也像他一样？”半晌后，一人问道。
“不，不会……如果我们生病了，可以去请神官为我们看病！”
“哦得了！谁不知道，那些整天缩在神庙里的大人们，只为有钱人看病？连镇长去请，都得看他们脸色！”
“……也不一定那么绝对吧？我小时候生病，就是神官大人给我治好的。”
“真的？你竟然见过神官？快跟我说说，他们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那么神奇，只要摸你一下，你的病就好了？”
“哈……”
似乎完全不想再看深坑一眼，两个执鞭人对于这个新话题明显都投入了极大的热情，一边聊，一边走远了。
直到再听不到他们的声音，斐亚然才从不远外的树上，跳到坑边。
一股刺鼻的尸臭味，顿时顺风而来，差点把他熏得一个踉跄。
即使他立刻封闭了嗅觉，也还是被那股恶臭顶得胃中翻滚，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银闻声，立刻飞快后退了几步，嫌弃地皱紧了眉。
而后，特意绕了一小圈，走到离斐亚然十几米远开外的地方，这才垂眼，往深坑中看了一眼。
这一看，琥珀色的双眸，便忍不住微微眯了起来。
这下面——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斐亚然还是第一次吐成这样。之前他也不是没有过因为空气质量不好而封闭嗅觉的时候，但这次和那时根本完全不同！因为，即使他封闭了嗅觉，那味道似乎如同跗骨之蛆，仍旧随着呼吸，蔓延到了他全身，一寸寸侵入到了他的脑神经中。
实际上，从之前那两个人的动作，斐亚然多少猜出那深坑中是什么。
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想到，自己的身体竟然会有这么剧烈的反应，简直像剧烈过敏一样，吐得根本停不下来！
最后硬是银看不过，直接甩了个风系魔法过来把他捆了，扔到远离那深坑的一处小溪里，斐亚然的“过敏反应”才终于缓解了下来。
对此，斐·落汤鸡·亚然同学表示，为啥同样是精灵，明显比他洁癖症状还要明显太多的银长老，就完全没出现“过敏反应”？！
不过，一想到刚才那深坑中不知究竟填了多少人类的尸体，泡在溪水中的斐亚然就忍不哆嗦了下，狠狠咬紧了牙根——
这二十年中，死于他手中的魔兽虽然早已经数不过来，但对于其他生灵，他根本从未动过杀戮的念头，尤其是与他灵魂同源的人类。
但有时候，他又不得不承认，人类这种时不时就会上演的自相残杀戏码，以及与生俱来的劣根性，真的让他失望透顶。
尤其是，当这一切，都被身为精灵的银，看在眼中时。
他其实一直有一种隐晦的，深切的希望。
希望有一天，当人类面对危机时，能够有其他精灵和他一起，站出来帮助人类。
所以这一路上，在面对人类时，他才一直没有刻意回避银。
他本想着，如果有他之外的精灵，能够对人类生出好感，哪怕这个过程很艰难，也很漫长，但哪怕只有一丝，或许未来，人类都有可能会有不一样的格局。
只是，到底，他曾经的同胞们，还是让他失望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无责任脑洞1
斐：银长老，为啥我会吐成这样（≈gt＿≈lt）？！
银：有了﹁ ﹁。
斐：（⊙＿⊙）……
无责任脑洞2
斐：为啥你都不会吐？！
银：adaadadade﹁ ﹁。
第99章 魔气 ≈ 异端。
从翡翠出现呕吐反应开始，银就一直不着痕迹地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而在把翡翠扔进小溪中，让他清醒清醒后，银竟然在他身上看到了意外的一幕——从翡翠身体中，竟然渐渐溢出一股肉眼可见的黑气。
那是——魔气入体的表现。
“静心！”一巴掌拍在斐亚然后背，银面沉如水地看着斐亚然，微微眯起了眼睛。
“噗——”体内光明力量暴涨，斐亚然猛地吐出一团黑气，溪水顺着斐亚然的长发滴落在他的肩上锁骨上，激得他忍不住哆嗦了下，混沌的神思却醍醐灌顶般，瞬间清醒过来。
眼看着黑雾消散在空气中，斐亚然一个激灵从小溪中跳起来，心头一片冰凉，嗓子都哑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才对。”薄唇微抿，银的眉眼都被遮掩在斗篷之后，斐亚然却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不满，“你怎么会这么容易被魔气侵染？难道白在考核中给你放水了？”
“没有，”摇了摇头，头脑清明之后，斐亚然自然能察觉到自己刚才确实是被魔气影响得有些心神失守，不然根本不可能一直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想，只是，“我从小就会不定期去迷雾森林中与魔兽周旋，从来没出过任何问题。”
所谓魔气，大多指魔兽魔物等黑暗生物，因堕入魔道或生于魔道，身上天然散发出的气息。
魔物天生就拥有使其他生灵堕落的本能，所依靠的，就是魔气。魔气能引出所有生灵心底最黑暗的一面，直至被引诱的一方，彻底堕落为魔物，或沦为魔物的食物。
其实要斐亚然说的话，魔气就跟负能量炸弹差不多，没抵抗力的生灵稍微沾上一点，除非身边有人会光明魔法直接砸个净化术下去，不然堕落是迟早的事。
这些是在斐亚然小时候去迷雾森林进行实战教学前，安斯老师就给他科普过的。
只是，精灵虽然大多使用自然魔法，但从属性上来说，大抵属于光明阵营，对与之对立的暗系力量，包括魔气等都十分敏感，几乎在很远之外，就能感知得到。
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却完全颠覆了斐亚然这么多年的认知——在银出手之前，他竟然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竟然被魔气侵染了，而且还是在那么无声无息的情况下。
至于魔气的来源，如果没估错的话，应该就是来自于那个掩埋了不知多少人类的深坑。
想到这，斐亚然心底微沉——那深坑之下，究竟隐藏着什么？
他根本没想到，从艾泽拉斯才出来第二天，竟然就遇到这种事。本以为以他现在的实力，除非是遇到诺拉斯、唐纳森或路西维尔那样的几大域主，其他时候完全可以在整个大陆横着走，想不到，今天竟然在一个小小的人类聚居地出了这么大个洋相。
还有，面前这个浑身散发低气压的银长老，显然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o（╯□╰）o……
“银长老，刚才的事情，你可不可以不告诉安斯老师？”眼巴巴地看着银，斐亚然可不觉得银这一路就真的只会像个人形跟宠一样跟着自己，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对方一定会把情况传回艾泽拉斯。
本来他这次外出游历，族中高层就是勉强答应的，如果让他们知道他竟然才出来就出这种纰漏……那画面太美，他有点不敢想。
“为什么不能告诉王？还是说，你想告诉我，刚才的事情，只是个意外？”一个指响把斐亚然身上湿透的衣服头发风干，银的声音中透出几分严厉，“魔气入体，这代表什么，你不会不知道。”
斐亚然闻言，忍不住微微抿了嘴唇。
他当然知道。
安斯老师在最初给他讲解魔气相关的知识时，就已经说过，“真正没有破绽的心灵，即使是魔，也无法轻易探知入侵。”
而一旦心中存有犹疑和漏洞，就随时有可能会被魔物盯上，加以利用引诱，堕落几乎会成为必然。
想到片刻前充斥在他思绪中的种种，斐亚然其实很清楚，银想探知的，真正能够影响他至此的，就是他必须要去完成的关乎人类未来的终极任务。
他也知道，银此刻在怀疑什么，因为一个真正才出生二十年，并且从未出过艾泽拉斯的年轻精灵，即使心系精灵族安危，心中也一定不会存有什么能令他堕落的秘密。
只是这件事，他根本就无法对这世上的任何人吐露分毫，无论是与他朝夕相处二十年的安斯老师，还是这个被安斯老师派来保护他安危，异常敏锐的长老银。
所以，他能做的，就只有——“我保证，再也不会出现类似的问题。”
竖起右手手掌，斐亚然郑重对银保证。
之前确实是他太过轻忽大意。
说实话，来到这个世界二十年，虽然从最开始，因为系统的存在，斐亚然身上就背负了一个沉重的负担，甚至连完成的几率都趋于无限小，但因为出生于精灵族，因为是精灵王唯一的学生，他在这二十年中，除了被蓝斯所伤和被路西维尔掳走那两次外，几乎一直过得顺风顺水，身为精灵得天独厚的天资和艾泽拉斯无忧无虑的生活环境，以及在族中可以称得上是尊崇的地位，还有面对其他种族，包括人类在内那种强者对于弱者的对比，都让他有些自负了，以为在这世上，几乎真的没有什么能够伤害到他。
但很显然，今天，在这个距离艾泽拉斯不远的名不见经传的人类小镇上所发生的一切，简直干脆利落地给了他一巴掌，让他彻底清醒了过来——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并不是游戏。
他也没有因为自负而放松的资本，因为他还不够强！
狠狠抹了一把脸，斐亚然再抬起头来时，眼底原本因为离开族中而时不时闪现的轻松已经彻底消失无踪，而因为银长老一直如影随形而生出的些微不耐和焦躁，也完全烟消云散。
“银长老，谢谢您。”郑重对银鞠了一躬，斐亚然暗红的眼底，渐渐现出一丝沉稳坚定。
他身上这样细微的变化，并没有逃过一直观察着他的银的眼睛。
难得见这个从初见起就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少年对自己如此敬重，银微微颔首，也不打算再就之前的事发表太多意见。
雏鸟既然想要独自飞翔，就必须经历风吹雨打。
而他需要做的，就只是在这小家伙快摔到地上的时候，拉上他一把，让他不至于真的在风雨中折翼。
他其实还挺期待的，期待翡翠的未来。
见银不打算再追究他之前大意被魔气入侵的事情，斐亚然这才开始和银讨论起这件事中的疑点，“按理说，我从小到大接触到的魔物也不少，从没有任何魔物能近我的身，所以我想再回刚才那里去查查看，那坑中究竟有什么，为什么会和其他魔物完全不同。”
“不行。”听到斐亚然的打算，银直接干脆利落地拒绝。
“为什么？”自从刚才的事情发生后，斐亚然对银的感官已经完全发生了变化。之前他一直对银有些反感，是因为觉得有银在一旁对他的很多行动都是个阻碍，但现在，他不得不说，安斯老师把银长老派来自己身边这件事，绝对是未雨绸缪，也是真的帮到了他。
他虽然一心想要尽快完成任务，但更加惜命。
银不管怎么说，都比他多活了那么多年，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和处世经验，绝对要比他这个两辈子年龄加起来还不到人家一个零头的家伙强。
所以，面对银这次提出的反对意见，斐亚然并没有生出丝毫不满，反而十分平静地想要听听银关于此事的意见。
“我想你应该还没有忘记，之前你在那边的反应。”
经银一提醒，斐亚然才想起来片刻前自己呕吐不止的剧烈反应，顿时心虚地瞄了一眼银——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精灵那根深蒂固的洁癖了，再加上他刚才吐得那么厉害，估计换做任何一个精灵，哪怕是他自己，看到那一幕都绝对无法忍受……而银长老，这个连人类的桌椅饭食都不肯碰一下的精灵，竟然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亲手把他带到这里……
这后知后觉生出的感动，让斐亚然简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就听银继续道：“而且，那里的魔气，也确实如你所说，并不寻常。”
“……所以？”红宝石般的大眼眼巴巴看着银，斐亚然试探地问道。
“所以，一会儿我会亲自去那里再探查一遍。”银直接拍板定论。
“那我呢？”
银看了他一眼，显然对于斐亚然现在这样乖顺的模样感到满意，声音也较之前略微平和了些，“从进入无名村开始，我就知道你一定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来到这里也绝不是偶然。虽然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但你今天来月半矿区的目的，显然并没有达到，发现那处可能有魔物盘踞的地方，也只不过是个偶然。”
说到这里，银往矿区的方向看了一眼，“所以，你可以继续去做你要做的事，我这边处理好，会直接回那人类的旅馆，你办好事情后，回那里和我会合。”
听完银的安排，斐亚然沉吟了几秒。
从之前的事他就看得出来，银的实力远在他之上，起码他连自己被魔气入侵都没察觉到，银则眨眼的功夫就把那些魔气给灭了个干净，如果由银去探查那坑中的虚实，确实更妥当些。
而且，事情也确实如银所说，他今天来这矿区，本也不只是为了看看热闹。
想到此，斐亚然根本完全找不到反对的理由，只好顺了银的意思，独自折返回矿区那边去了。
银站在小溪边，看着斐亚然远去的背影，这才微微侧首看向之前那深坑的方向，一时间若有所思——
如果他之前没有记错的话，那隐藏在层叠尸骸下的微弱气息的主人，应该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斐亚然再回到矿区的时候，原本熙熙攘攘的地面上，仅余下一些负责运送押解矿车的人类。更多的人，在吃完午饭后，就已经深入矿区深处开采月半原石去了。
之前的那场闹剧，仿佛从来没存在过一样。也几乎没有人，在乎那个被执鞭人带走的生病矿工，未来究竟会如何。
想到那还未死去，就已经被抛入深坑之下的瘦弱矿工，斐亚然微微抿起了唇。
之前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他根本来不及施展魔法，等那两个执鞭人走后，他站在深坑附近时，就已经知道，在那深坑之下，已经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那个生病的矿工，已经死了。
那时发觉到这件事的他，心神震动，估计也就是因为此，才会让魔气趁虚而入。
想到这，斐亚然忍不住又望向那些正艰难推着矿车前行的人类。他们当中很多人手上，都积满了经年的厚茧，显然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不短的时间——你很难在和平安稳的年代中，看到他们脸上那样麻木如死水般的神情，就像抛却了所有思想和情绪，只是一个个披着人皮的没有任何感知的机器。
看到那样的神情，斐亚然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之前这几乎所有人，都对那个被抬走的病弱矿工毫无反应。
如果不是看过太多，也经历过太多类似的事，明白即使关心、反抗也没有任何意义，他们应该不会如此麻木不仁。
毕竟只要是智慧生物，拥有思想，就难免兔死狐悲。
而比起他人的死亡，更让他们害怕和关心的，是自身的安危。
想到此，斐亚然忍不住垂眼看向自己光洁柔软，没有丝毫瑕疵的双手——这是一双人类绝不可能拥有的双手，即使是当初在地球上从出生起，就养尊处优近三十年的他，也绝不可能拥有的双手，更是这片大陆上，一直生存在各种压迫下的人类，绝不可能拥有的双手。
因为这里的人类，根本从未真的自由过。
试问，一个连自己生命都无法掌控的人类，又如何能有多余的精力，去怜悯关怀其他人的生死存亡？
——
斐亚然寻了一处人少的矿洞，纵身跳了下去。
早在和银分开后，他就又用隐身魔法隐去了身形，所以即使在矿区四处游走，也完全没有任何人能够感知到他的气息。
之前在地上看的时候，斐亚然就已经发现了无数通往底下的洞口，如同蚁穴般分散在掩面起伏的山脉之中，而当真正身处在这片山脉之下时，斐亚然才真正明白什么是四通八达——也真是难为那些矿工了，不知道把这下面挖成这样，是经历了多少年。
矿洞距离地面都有一段距离，阳光根本无法投射进来，为了照明，人们用粗布浸油绑在木棍上制成火把，固定在矿洞两侧的墙上，需要局部照明的时候，直接从墙上抽一根火把下来就行。
斐亚然进入的，是一个似乎被废弃很久的矿洞。这个矿洞很深，当初大概被挖掘得十分彻底。在深入到矿洞尽头的路上，斐亚然经过了好几个半道延伸出去的洞口，在那些洞口尽头，远远传来隐约的人声。
因为是被废弃的矿洞，所以在远离那些新洞的最深处，已经不再安放照明用的火把，为了避免被人发现有人进入这里，斐亚然这一路都是摸黑前行。
感谢精灵良好的夜视能力，让他在黑暗中也能畅通无阻。
步履轻盈地来到废弃矿洞的最深处，斐亚然伸手在矿壁上捻了一下，触手坚硬，只带下来些微浮土，凑在鼻下嗅了嗅，除了泥土本身的土腥味之外，还夹杂着微不可闻的铁锈味。
微微皱了下眉，斐亚然把整个手掌都按在面前的矿壁上，悄无声息地与手下的土系元素沟通。
细微的仿佛泥土蠕动的窸窣声渐渐在矿层更加深处的地方响起，如果不把耳朵贴在矿土上仔细倾听，几乎不可能听到。
倒悬在矿洞最上方的蝙蝠们却显然比人类更加敏感，在感觉到脚下细微的震动后，纷纷不安地支楞起小翅膀。斐亚然见状，轻柔地朝它们吹了一口气，用气音哄道：“安静，小家伙们。”
差点就组团飞起来的小蝙蝠们，顿时都安静了下来，重新缩回到了洞顶，如同一个个倒立的鹌鹑般，睁着水汪汪的豆豆眼盯着斐亚然。
其中有一只胆大的，更是直接张开翅膀飞了下来，蹲到了斐亚然头顶，还不忘用小爪子刨了刨头发，明显有在那里絮窝的趋势。
斐亚然：……
用手指在那毛茸茸的小东西上戳了一下，见小东西完全不为所动后，斐亚然也不好在这时候与它计较，索性也不管它了，低下头继续等待土壤中传来的回应。
窸窣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头顶的小蝙蝠似乎也被那声音影响了，又刨了刨爪子。斐亚然手下的矿壁上，渐渐现出一丝微弱的白光来。
他立刻在周围布下了个小范围的结界，不过两秒，那白光就从坚硬的矿壁上破土而出，直接落在斐亚然早就做好准备的手心正中央，没有丝毫偏离——竟是一块纯度极高的散发着莹莹白光的月半石。
这月半石，就是斐亚然今天特意跑来这里的最重要目的。
里昂在这十年中也从大陆各处搜集了不少拥有魔法天赋的人类，带回沙漠集中培训，现在多少也应该有些成果了。
但想要确认哪些人拥有魔法天赋，毕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光明神殿对于能够测试“异端”的月半石向来管制极严，所以至今为止，里昂手中拥有的月半石，也只有不到五块，其中有一块，还是十年前他从那两个侥幸穿过“死亡之海”，进入狄龙沙漠的神官手中得来的，其他几块也是这些年中里昂派出的人在大陆各处，以各种方法从神官手中抠出来的。
当然，他们在做这些事时，都足够隐秘，并没有引起光明神殿的注意。
但如此下去，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这十年中，里昂他们在大陆各处搜集拥有魔法天赋的人类时，最主要的来源就是那些被光明神殿判为“异端”，将要处死的人类，只有少部分，是他们在神殿之前通过月半石找到的人。
和神殿抢人的事，发生一例可能只会被当成偶然，但次数多了，光明神殿里那些人也不是傻子。
起码从斐亚然最近收到的消息来看，里昂他们的动作，显然已经引起了神殿的注意。这件事所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无论是对人类还是对斐亚然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执意要离开艾泽拉斯外出游历，也多少与此事有关。
而且，从里昂传来的消息来看，除了来自沙漠的他们这方势力外，似乎还有另一波势力，也在做与他们相同的事情，只是至今为止双方还没有正式碰过面，也不知道是敌是友。
当然，现在这两方都处于被神殿严加追查的范围内。
如此一来，想要继续在被抓捕的“异端”们身上做手脚，难度显然更大了。
所以，斐亚然才想，干脆给里昂他们弄一堆月半石过去，让他们再去寻人的时候，人手一块月半石，如此一来，也算是化被动为主动了，也减少了那些拥有魔法天赋的人类面对危险的可能。
当然，除此之外，他还想弄几块大点的月半石去给即将开设的大陆第一家魔武学院做镇校之宝用，毕竟他以前在那些西幻修真类中，看到这种东西的时候，总觉得刁刁的，配上大陆第一魔武学院这个称呼，倒是相得益彰。
想到这里，斐亚然顺手把手中的月半石扔进背包里，之后就又开始催促起手下的土元素，帮他在还未开采的矿区深处好好搜刮一下高纯度的大小月半石。
等背包里放着月半石那栏的提示变成了【月半石 x 200】时，斐亚然这才收回手，准备收工回旅馆。
少了月半石散发的光晕，矿洞中再次一片漆黑。
头顶有一小块地方已经被捂得热乎乎，斐亚然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俨然在他头上打了一下午盹儿的小蝙蝠，准备把它送回洞顶它那群小伙伴中间去。
小蝙蝠紧紧抓着他的手指，死活就是不松开。
“我要走了。”戳了戳小蝙蝠的肚子，斐亚然压低了声音说道。
小蝙蝠“吱吱”了两声。
作为天生能够与万物沟通的精灵，斐亚然自然听得懂它要表达的意思，顿时默了。
话说自从成为精灵后，斐亚然就发现，小动物们对自己的亲和度简直直线上升，不管是艾泽拉斯的独角兽，还是“死亡之海”的蝎大王，抑或他手中这只睁着豆豆眼非要跟自己走的小蝙蝠，明显对他的好感度都十分高。
只是，他的宠物背包里已经装了几十只宠物，而且大多都不见天日，除了整天蹲在唱晚池中，完全不受他束缚的月光外，其他宠物极少能被他放出来遛弯，就连蝎大王都是，跟了他后，除了偶尔在他神行到狄龙征战时被他放出来帮忙外，其他时间几乎就没出来过。这样的生活，对这些生性热爱自由的小动物们来说，未免有些残忍。
所以，即使这只小蝙蝠一再表示想要跟着他的意图，斐亚然也还是把它送了回去。
斐亚然从矿洞中跳出来的时候，劳作了一天的矿工们，也到了收工的时间。
日头几乎快要坠落到与地平线齐平的位置，斐亚然站在树上，远远看着灰头土脸的人们一个个从地下爬出来，聚集到一起，准备返回雅各镇。
稀稀落落的脚步声，混杂在嘈杂的人声中，泥土的腥气与汗液的气息交杂，人们写满了疲惫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不同于白天时的隐约期待——或许是对即将到来的晚餐，或许是对等在家中的妻儿，也或许只是为终于能够暂时休息一晚这样简单愿望的期待，就连那些看管这些矿工的执鞭人，脸上都比之前轻松了几分。
当然，在这数以百计的人群中，有一个人的神情，与其他人都不同。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神情，既像是恐惧、害怕，又掺杂着不敢置信的茫然不解，以及对自己的深深的厌恶，还有解脱……
其他人对那人的态度也很奇怪，都离他远远的，完全是刻意的孤立，仿佛那人身上染了瘟疫，生怕被传染一般，但又忍不住偷偷看向那人，目光中也大多是厌恶与恐惧并存，就连那些执鞭人，都是如此。
当然，那人与其他矿工的另一处不同，是在他的手上脚上，都扣着沉重的手铐脚镣，以至于他每挪动一步，就会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声。
虽然有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在，但这并没有耽误大家回雅各镇的时间。
繁杂的脚步声渐渐在回程中响起，斐亚然想了想，继续保持着隐身的状态，跟随大部队一起往回走，想要探听一下那个被铐住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他没感知错的话，他似乎从那人身上，感受到了微弱的魔力波动。
果然，没一会儿，他就听到矿工们，压低着声音讨论起那人来。
“那人怎么了？”其中一个矿工问道。
这个声音似乎有些耳熟。斐亚然循着声音看过去，发现竟然就是中午帮那个生病矿工说话的年轻人。
“嘘——”他身旁一位脸上已经有了皱纹的中年男人，紧张地在面前竖起一根手指，“新来的，说话小点声，被他们听到的话，小心吃不了兜着走！”边说，边向手持鞭子的那些人努了努嘴。
“好。”青年闻言，配合地捂住嘴，紧接着继续小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新来的？”说话的功夫，顺手给中年男人递了一小节嫩绿的树枝过去。
那树枝斐亚然白天见其他矿工偷偷叼在嘴里过，似乎可以食用。
果然，中年男人看到后，立刻就把树枝接了过去，小心藏好在衣服深处后，给了青年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这才为他解答：“只要在这里呆上两三个月，就不会有人会问出你刚才的问题。”
他这么说完，用眼角示意了一下那个跟在队伍最后，被两个执鞭人亲自看管着的男人，几乎用气音说道：“那是——‘异端’！”边说，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斐亚然闻言，心中顿时了然，果然，他之前的猜测并没有错。
只是，他现在更感兴趣的是，队伍中那个听到“异端”两字后，眼神蓦然幽深的青年。
这样的神情，似乎和其他人看向那“异端”的眼神完全不同，斐亚然一时也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同，因为那青年很快就把那神色隐去了，脸上只剩下全然的意外好奇和恐惧。
紧接着，斐亚然就听青年又问，“你怎么知道那人是‘异端’？”
“下午挖矿的时候，有人亲眼看着的！那人挖出一块矿来，个头还挺大，纯度也算高，只可惜他刚把那矿从墙里抠出来，捧在手里还没等乐，那石头就忽然变成了蓝色，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青年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他没跑吗？”
“跑了，能不跑吗？不过最开始他也懵了，跑得晚了！后来是被他哥亲自给押回来的……喏，那个就是他哥。”中年男人向他们前面不远处的某个人点了点。
旁边有个小胡子听到他们的对话，也忍不住跟着凑过来搀一脚，“说起来，巴特这小子也真不是个东西！平时西里尔可没少照顾他这个做哥哥的，什么脏的累的都抢着干！今天西里尔也是为了帮他干活，才挖到那块矿的，不然也不会被发现……”
“怎么，你觉得西里尔不应该被抓？”中年男人闻言，冷冷瞥了一眼小胡子。
小胡子连忙摆手，“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就是论事，今天之前，谁知道西里尔是‘异端’啊？不过说真的，那孩子平时和大家相处都挺好的，也帮了大家不少忙，所以今天听说他是‘异端’的时候，还真我吓了我一跳！”
中年男人听完，沉默了一会儿，回头又看了眼被铐住的完全失了生气的西里尔片刻，终于深深叹了口气，“谁让他是‘异端’？‘异端’都是魔鬼，如果不把他抓起来，没准我们哪天都得遭殃。所以别说他，就算是你我的亲弟弟，亲儿子，只要是‘异端’，也都得抓起来！巴特平时虽然不是个东西，但今天这事儿，办得倒没错。”
小胡子连忙点了点头，眼底却隐约现出一丝不忍，显然心里并非真的完全这么想，干脆也不再和他们八卦，又跑到一边去了。
青年见状，这才又凑到中年男人旁边，“那人是被他哥抓住的？亲生的？”
中年男人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从一个肚子里蹦出来的！你说是不是亲生的？”
青年又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才又问道：“你刚才说，在这多呆几个月就什么都清楚了，难道‘异端’在这里很常见？”
“也说不上常见，只是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所以时间长了，也就见怪不怪了。”他这么说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对青年说了句，“还有，像今天中午那样的事，以后不要再管了。”
青年闻言，怔了下，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他中午帮那个生病矿工说话的事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如果我不帮他说话，他根本不可能被带去休息。”
中年男人听后，笑了下，视线越过前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路飞往雅各镇的方向，隐约脱出一丝凄凉，“你如果不帮他说话，他喝点水，吃点东西，没准还能挺过来。但你今天帮他说了话，以后……我们应该都再见不到他了。”
“你说什么？！”青年顿时震惊了，显然隐约明白了中年男人话中的意思，“这……这怎么可能？！那可是一条人命……”
中年男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被抓来的吧？是自愿过来当矿工的？”
青年显然被他刚才的话震得不轻，听到他的问题，下意识答道：“我之前听人说这里的工钱还不错，在家都快吃不着饭了，想着反正我也有力气，就过来了……”
“那你运气还算不错，像你这样的，通融通融还能走……听老哥一句话，明天能走的话，就赶紧走吧，不然没准哪天，不声不响就消失了……”
隐身在他们不远处的斐亚然，一直静静听着他们的对话，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后，再也没有放松开来。
执鞭人看着矿工们回到雅各镇后，终于可以休息了的矿工迅速涌向镇中的各处。
一时间，沉寂了一天的小镇上，顿时人声鼎沸起来。
雅各镇的最中央的大路上，数十个执鞭人也很快散去，只留下膀大腰圆的大胡子和两个执鞭人，押解着那名“异端”，顺着镇中的一条小路，往雅各镇外一处树林中走去。
斐亚然见状，迅速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一个敏捷的身影，也缀着大胡子们的踪迹，一路跟到了树林深处。
第100章 营救“异端” ≈ 圣殿骑士。
雅各镇外东南方向，有一片不小的树林，树林中耸立着神殿设立于此的光明神庙。
按理说，以雅各镇的人口规模，根本没资格劳动神官驻居于此，但谁让这里盛产月半石，月半石又必须经过严格管制呢？
所以，即使神官们也未必愿意来这个偏僻的地方，神庙却还是在这里扎下了根，只不过相比神殿来说，神庙的规模要小上许多。
斐亚然跟着大胡子走了没一会儿，远处影影焯焯的树影中，就已经现出了圆顶白墙建筑群的模糊轮廓。
这还是斐亚然第一次见到光明神殿相关的建筑群，建筑结构倒是和当初在狄龙王宫所见的风格有些相似，不过目之所及之初无一不是清一色的白，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以此凸显神庙的圣洁？
反正斐亚然是没在这神庙中感受到太多的光明力量，倒是其中活动的一些人类身上，时不时泛出光明之力的波动，大概就是人们口中的神官吧。
斐亚然注意到，从大胡子他们见到神庙的那一刻，原本挂在脸上的惫懒就已经全部收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丝毫没有作假的恭敬和敬畏。
神庙门口有身着铠甲的士兵在把守巡逻，他们腰间都别着银色的长剑，剑柄上刻着紫色的花朵标志，看着有点眼熟。斐亚然在记忆中细细搜索了下，才想起来那似乎是纳加王城潘朵拉的标志。
这些人身上并没有任何光明元素波动，所以斐亚然猜测，他们可能是加纳王城派来帮忙的士兵。
发觉到大胡子几人的踪迹时，一位穿着不同于他人，身后披着披风的士兵，立刻向他们走了过来。斐亚然猜测他可能是这些士兵的队长。
“你们是谁？”那士兵队长警惕地看着大胡子几人。
“晚上好，大人！”对士兵队长毕恭毕敬地弯腰九十度鞠躬，大胡子诚惶诚恐地道明来意，“我是矿区的一名管事，今天我们又抓到一个‘异端’，刚回来就立刻把他送过来了。”
说完，他让出身体，把被他肥硕身体完全挡住的瘦小矿工呈现在士兵队长眼中。
一听说是“异端”，士兵队长皱了皱眉，目光在矿工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后，这才对大胡子点了点头，“你做得很好，把他交给我就可以了。”
说完，他向身后不远处正巡逻的两个士兵打了个招呼，等那两个士兵小跑过来，成功接手那矿工后，才转过头，对大胡子道：“好了，如果没有其他事，你们就快点离开。”
大胡子和他身后的两个执鞭人闻言，顿时愣了下，急忙叫住已经转身准备离开的士兵，“大人，以往抓桩异端’的话，神庙不是，不是……？”
不是会给赏金的吗？！
怎么今天连个屁都不放，拍拍屁股就想走人了？！
让两个下属把那“异端”带走，那士兵队长冷笑着看了眼大胡子几人，“不是什么？你们为神殿办事，难道就是为了那点好处？！”
“当然不是！”大胡子连忙摇头否认，“光明神在上，能为神服务，是我们的荣幸！”
“那就别那么多废话，今晚我们还有重要的事要忙，没时间跟你们废话！没事就赶紧回去老实儿猫着，小心触了大人们的霉头，把你们全都当‘异端’抓起来！”
大胡子几人闻言，顿时一脸骇然，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身后，士兵队长不屑地喷出一声冷哼。
恰巧押解“异端”的士兵回来问如何处置那“异端”，士兵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那小子瘦得就剩下皮包骨，也翻不出什么风浪，索性再让他活上一晚，明天再报给上面。今晚上面可是又要有大动作，嘱咐大家都给我提起精神来，别被上头逮到什么错处，不然就算是皇帝陛下亲临，也保不住咱们！”
“是！”
——
“他妈的，那群狗娘养的，不过是披了身狗皮，还真把自己也是神殿的人了？！以为别人不知道，他们不过被帝都赶出来给神殿当看门狗的！呸！狗眼看人低！”等离神庙远了，大胡子脸上的惶恐才全数褪去，一脸阴鸷地骂骂咧咧。
“就是，看那玩意儿刚才傲得跟什么似的！下巴都快能把天捅个窟窿了！”身后的手下也跟着附和道，脸上也有些忿忿。
“还说咱们贪神殿的好处！这谁不知道，只要抓到‘异端’上交神殿，就能分得大堆的好处？！不然哪家能那么狠心把亲儿子亲闺女交上去送死？！他们可倒好，嘴上说得比唱的还好听，到头来，还不就是为了独吞神殿给的赏赐！”另一人也忍不住骂道。
“刚才咱们过来前，巴特还偷偷跟我说，等神殿分了好处，可千万别忘了他的那份，毕竟是他把西里尔这个亲弟弟抓回来的！”大胡子叹道。
身后两人闻言，不由得面面相觑，一时间，倒也再说不出什么。
——
斐亚然跟着两位身披铠甲的士兵来到关押“异端”的地方。
这里似乎是一处地牢，因为隐着身，所以斐亚然跟进去的时候，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倒是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人，大概因为地牢完全没有躲避的地方，所以在并没有进到地牢中来。
斐亚然是在刚跟着大胡子他们出雅各镇的时候，就已经发觉到了身后有人和他一样，在跟踪大胡子一行。
只是一来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二来不明了对方的目的，对方到目前为止也没做出什么对他有阻碍的行动，所以斐亚然之前干脆忽视了那人的存在。不过，从那人没有跟着大胡子离开，反而一路跟到地牢外这点，就能看出那人的目标跟他一样，也是那位“异端”，而并非大胡子的仇家什么的。
所以，斐亚然现在倒是对那人生出了点兴趣，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来头。
跟着士兵们在地牢中左拐右拐的功夫，斐亚然还不忘打量了下这地牢，倒是比想象中要干净得多，并没有像影视剧中那种脏污到老鼠蟑螂满地爬的程度，不过可能因为常年不见天日，整个地牢中都森冷异常，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也让斐亚然明白，眼前这干净整洁的地牢，远非看起来这么简单。
“东西拿来了？”片刻后，有人问道，是之前和大胡子对话的那位士兵队长。
“在这里。”身后的人递上一个垫了绒布的托盘，托盘中央是一块半透明的圆润石头。
在矿洞中折腾了一下午的斐亚然，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月半石。
“大人们有说什么吗？”动用月半石势必要知会神官一声，但今晚毕竟不同寻常，所以即使他们是为了审讯“异端”，心中多少也还是有些惴惴，生怕犯了那些大人的忌讳。
“没说什么，只说用完就立刻送回去，您放心吧。”身后的人宽慰道。
“那好，咱们也别浪费时间，这就开始吧。”
接下来，斐亚然就看到，那位拿着月半石的士兵队长，进到了关押着“异端”的牢房里，把月半石放入“异端”的手中。
月半石并没有任何反应。
士兵队长见状，似乎也并不意外，只是微微眯了眼，而后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一刀直插进了那“异端”的大腿中。
“啊——”痛苦的叫喊声顿时响彻整座地牢。
而那因为疼痛而被狠狠握在“异端”手中的月半石，却渐渐泛出水蓝的光晕来。
见此，那士兵似乎终于满意了，从那“异端”手中抠出那块月半石，交给身后等待归还月半石的下属后，这才没有一丝犹豫地抽出那把几乎纵穿“异端”大腿的匕首。
稀稀落落的血珠甩了一地，鲜红色从“异端”大腿上泉涌般争先恐后流了下来。
“大人，这血流得这么多，是不是先给他止下血？”旁观的士兵见状，迟疑地问道。
“你刚才也看到了，是蓝色，不是白色，留着也没什么用。”抽出手帕擦了擦匕首，士兵队长再没看一眼那“异端”，明显是并不打算再管那“异端”的死活。
“今晚我们还有任务，一会儿就开始纠集所有人，等上头令下，所有人都必须立刻出现在广场前，时刻待命！”
“是！”
很快，那一队士兵就全数离去了。
斐亚然立刻从包里抽出双剑，对着铁窗内的已经只剩了一丝血皮的青年，直接糊了一脸“王母挥袂”。
原本脸色苍白如纸，眼看着就要咽气的青年，腿上的伤口眨眼间便愈合如初，血条分分钟被补满，体内充盈奔流的鲜血，把青年的脸色都顶得通红。
斐亚然微微汗了下，有点担心他会不会补过头了脑溢血。
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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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斐亚然和银站在矿区外的大树上，远远打量矿区的景象。
月半石矿区位于雅各镇附近一处不算广阔的山脉之中，这附近的地形大多以森林灌木为主，山脉并不陡峭，不过月半石矿区在地上的部分，本也没有多少，绝大部分矿石，都深藏于山脉之下，因此所有采矿人，都要深入到开凿出的无数大大小小地洞之中去开采。
斐亚然他们到的时候，地上的人类多得像倾巢而出的蚂蚁一样。他们衣衫褴褛，皮肤大多黝黑肮脏，身上灰扑扑的，几乎清一色全是青壮年，有的拎着铁锹铁铲等工具，陆续跳进一个个地洞中；有的推着简陋的拉矿车，正从地洞中运送满满一车矿石出来；有的躲在角落里偷偷喝水，啃食物；有的缩在地上，一动不动……
“啪”一声脆响，缩在地上的人，狠狠抽搐了几下，却没有爬起来。
斐亚然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脆响的来源，是站在那人身边的人类，手中的鞭子发出的声音。
那是一个衣服相对整齐的中年男人，身材魁梧高大，络腮胡蓄了满脸，见地上的人没什么反应，又狠狠甩手抽了一鞭子下去，“嘿，懒鬼！快起来干活！你已经偷懒一上午了！”
“大人，您不能这么做，他昨天开始就生病了，需要休息！”有看不过眼的矿工冲出来，为地上的人说话。
络腮胡冷冷看了出头的家伙一眼，“哦？你是说，他昨天开始就生病了？”
“是的大人，他需要休息和治疗，不然他会死的！他的身体一直不怎么好，我还看他偷偷吐过血……”
络腮胡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的笑意，“这么说来，确实不能就这么把他放在这里。”
“是的大人。”出头矿工飞快地接道。
“算你小子运气好。”脚尖在地上已经没有动静的男人身上踢了踢，络腮胡看了一眼周围正偷偷关注这里状况的矿工们，鼻中喷出一声冷哼，扭头对不远处几个手中同样执鞭的人喊道：“嘿！伙计们，给我过来两个人！”
“出什么事了？”两个年轻许多的执鞭人过来后，看了眼地上的矿工，问络腮胡。
“这家伙病了，你们把他抬出去休息！”络腮胡说道。
两个执鞭人看了一眼周围，对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对络腮胡扯了个笑容，“好的，我们这就带他去休息！”
说完，在其他矿工的注视下，合力拖起地上的矿工，慢慢走远了。
“好了！现在！全都给我继续干活！不要想着偷懒！”“啪啪”在空气中狠狠甩了两鞭，见众人重新开始动起来，络腮胡这才对仍站在他面前没有动的那位矿工说道：“好了，多管闲事的小子，你现在也该去干活了！”
“先生！他们是带他去看病了吗？”
“看病？”络腮胡怪笑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家伙，似乎觉得他说了什么好笑的话，不过，在看到对方那张明显还残留着稚嫩的脸时，顿时明白，这应该是个刚来没多久的家伙。
“是的，看病！我听说雅各镇附近的神庙里，住着神官大人们，他们会治好他的，是吗？”提起神官，青年眼睛都比之前亮了几分。
“哦，是的，那些高高在上的神官大人，会治好他的。”皮笑肉不笑地说完，络腮胡终于抽了一鞭子在那年轻人身上，“好了，喜欢多管闲事的小子！不要想着磨蹭时间偷懒，你今天必须把刚才那病鬼的活儿一块干出来！听到没有！”
“嘶～好的先生！请您放心，我这就去！”手臂上的衣服都被抽破了，青年也不在意，仍旧一脸笑嘻嘻的模样。
最后看了眼刚才那位被带去休息的矿工离去的方向，默念了句“光明神保佑”后，这才在络腮胡又要动鞭子的时候，一溜烟跑远了。
“光明神保佑？”听到年轻人的嘀咕，络腮胡终于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哦，是的……光明神会带他走的，去另一个世界。”
准备钻到地洞中的青年，对此一无所知。
不过，感谢精灵敏锐的五感，斐亚然可是把络腮胡的话听得分明。
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络腮胡，斐亚然看了眼之前那两个执鞭人离去的方向，悄无声息地甩起大轻功，跟了上去。
因为拖着一个身形与他们相差无几的男人，虽然男人要比他们瘦弱很多，但到底谈不上轻松，所以两个执鞭人脚程并不快。
斐亚然很轻松就寻到了他们的踪迹，跟着他们一路来到距离矿区近千米远的一处深坑附近，这才见两人停了下来。
“终于到了，这是这个月第几个了？”把矿工扔在地上，其中一人揉着膀子，龇牙问道。
“第五个了吧？”另一人看了眼地上的人，实在没有力气再搬，干脆用脚狠狠踹了上去。
矿工被踹得在地上滚了几圈，直接掉到了几米外的深坑中。
“噗通！”
一声闷响过后，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你说，我们有一天，会不会也像他一样？”半晌后，一人问道。
“不，不会……如果我们生病了，可以去请神官为我们看病！”
“哦得了！谁不知道，那些整天缩在神庙里的大人们，只为有钱人看病？连镇长去请，都得看他们脸色！”
“……也不一定那么绝对吧？我小时候生病，就是神官大人给我治好的。”
“真的？你竟然见过神官？快跟我说说，他们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那么神奇，只要摸你一下，你的病就好了？”
“哈……”
似乎完全不想再看深坑一眼，两个执鞭人对于这个新话题明显都投入了极大的热情，一边聊，一边走远了。
直到再听不到他们的声音，斐亚然才从不远外的树上，跳到坑边。
一股刺鼻的尸臭味，顿时顺风而来，差点把他熏得一个踉跄。
即使他立刻封闭了嗅觉，也还是被那股恶臭顶得胃中翻滚，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银闻声，立刻飞快后退了几步，嫌弃地皱紧了眉。
而后，特意绕了一小圈，走到离斐亚然十几米远开外的地方，这才垂眼，往深坑中看了一眼。
这一看，琥珀色的双眸，便忍不住微微眯了起来。
这下面——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斐亚然还是第一次吐成这样。之前他也不是没有过因为空气质量不好而封闭嗅觉的时候，但这次和那时根本完全不同！因为，即使他封闭了嗅觉，那味道似乎如同跗骨之蛆，仍旧随着呼吸，蔓延到了他全身，一寸寸侵入到了他的脑神经中。
实际上，从之前那两个人的动作，斐亚然多少猜出那深坑中是什么。
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想到，自己的身体竟然会有这么剧烈的反应，简直像剧烈过敏一样，吐得根本停不下来！
最后硬是银看不过，直接甩了个风系魔法过来把他捆了，扔到远离那深坑的一处小溪里，斐亚然的“过敏反应”才终于缓解了下来。
对此，斐·落汤鸡·亚然同学表示，为啥同样是精灵，明显比他洁癖症状还要明显太多的银长老，就完全没出现“过敏反应”？！
不过，一想到刚才那深坑中不知究竟填了多少人类的尸体，泡在溪水中的斐亚然就忍不哆嗦了下，狠狠咬紧了牙根——
这二十年中，死于他手中的魔兽虽然早已经数不过来，但对于其他生灵，他根本从未动过杀戮的念头，尤其是与他灵魂同源的人类。
但有时候，他又不得不承认，人类这种时不时就会上演的自相残杀戏码，以及与生俱来的劣根性，真的让他失望透顶。
尤其是，当这一切，都被身为精灵的银，看在眼中时。
他其实一直有一种隐晦的，深切的希望。
希望有一天，当人类面对危机时，能够有其他精灵和他一起，站出来帮助人类。
所以这一路上，在面对人类时，他才一直没有刻意回避银。
他本想着，如果有他之外的精灵，能够对人类生出好感，哪怕这个过程很艰难，也很漫长，但哪怕只有一丝，或许未来，人类都有可能会有不一样的格局。
只是，到底，他曾经的同胞们，还是让他失望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无责任脑洞1
斐：银长老，为啥我会吐成这样（≈gt＿≈lt）？！
银：有了﹁ ﹁。
斐：（⊙＿⊙）……
无责任脑洞2
斐：为啥你都不会吐？！
银：adaadadade﹁ ﹁。
第99章 魔气 ≈ 异端。
从翡翠出现呕吐反应开始，银就一直不着痕迹地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而在把翡翠扔进小溪中，让他清醒清醒后，银竟然在他身上看到了意外的一幕——从翡翠身体中，竟然渐渐溢出一股肉眼可见的黑气。
那是——魔气入体的表现。
“静心！”一巴掌拍在斐亚然后背，银面沉如水地看着斐亚然，微微眯起了眼睛。
“噗——”体内光明力量暴涨，斐亚然猛地吐出一团黑气，溪水顺着斐亚然的长发滴落在他的肩上锁骨上，激得他忍不住哆嗦了下，混沌的神思却醍醐灌顶般，瞬间清醒过来。
眼看着黑雾消散在空气中，斐亚然一个激灵从小溪中跳起来，心头一片冰凉，嗓子都哑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才对。”薄唇微抿，银的眉眼都被遮掩在斗篷之后，斐亚然却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不满，“你怎么会这么容易被魔气侵染？难道白在考核中给你放水了？”
“没有，”摇了摇头，头脑清明之后，斐亚然自然能察觉到自己刚才确实是被魔气影响得有些心神失守，不然根本不可能一直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想，只是，“我从小就会不定期去迷雾森林中与魔兽周旋，从来没出过任何问题。”
所谓魔气，大多指魔兽魔物等黑暗生物，因堕入魔道或生于魔道，身上天然散发出的气息。
魔物天生就拥有使其他生灵堕落的本能，所依靠的，就是魔气。魔气能引出所有生灵心底最黑暗的一面，直至被引诱的一方，彻底堕落为魔物，或沦为魔物的食物。
其实要斐亚然说的话，魔气就跟负能量炸弹差不多，没抵抗力的生灵稍微沾上一点，除非身边有人会光明魔法直接砸个净化术下去，不然堕落是迟早的事。
这些是在斐亚然小时候去迷雾森林进行实战教学前，安斯老师就给他科普过的。
只是，精灵虽然大多使用自然魔法，但从属性上来说，大抵属于光明阵营，对与之对立的暗系力量，包括魔气等都十分敏感，几乎在很远之外，就能感知得到。
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却完全颠覆了斐亚然这么多年的认知——在银出手之前，他竟然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竟然被魔气侵染了，而且还是在那么无声无息的情况下。
至于魔气的来源，如果没估错的话，应该就是来自于那个掩埋了不知多少人类的深坑。
想到这，斐亚然心底微沉——那深坑之下，究竟隐藏着什么？
他根本没想到，从艾泽拉斯才出来第二天，竟然就遇到这种事。本以为以他现在的实力，除非是遇到诺拉斯、唐纳森或路西维尔那样的几大域主，其他时候完全可以在整个大陆横着走，想不到，今天竟然在一个小小的人类聚居地出了这么大个洋相。
还有，面前这个浑身散发低气压的银长老，显然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o（╯□╰）o……
“银长老，刚才的事情，你可不可以不告诉安斯老师？”眼巴巴地看着银，斐亚然可不觉得银这一路就真的只会像个人形跟宠一样跟着自己，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对方一定会把情况传回艾泽拉斯。
本来他这次外出游历，族中高层就是勉强答应的，如果让他们知道他竟然才出来就出这种纰漏……那画面太美，他有点不敢想。
“为什么不能告诉王？还是说，你想告诉我，刚才的事情，只是个意外？”一个指响把斐亚然身上湿透的衣服头发风干，银的声音中透出几分严厉，“魔气入体，这代表什么，你不会不知道。”
斐亚然闻言，忍不住微微抿了嘴唇。
他当然知道。
安斯老师在最初给他讲解魔气相关的知识时，就已经说过，“真正没有破绽的心灵，即使是魔，也无法轻易探知入侵。”
而一旦心中存有犹疑和漏洞，就随时有可能会被魔物盯上，加以利用引诱，堕落几乎会成为必然。
想到片刻前充斥在他思绪中的种种，斐亚然其实很清楚，银想探知的，真正能够影响他至此的，就是他必须要去完成的关乎人类未来的终极任务。
他也知道，银此刻在怀疑什么，因为一个真正才出生二十年，并且从未出过艾泽拉斯的年轻精灵，即使心系精灵族安危，心中也一定不会存有什么能令他堕落的秘密。
只是这件事，他根本就无法对这世上的任何人吐露分毫，无论是与他朝夕相处二十年的安斯老师，还是这个被安斯老师派来保护他安危，异常敏锐的长老银。
所以，他能做的，就只有——“我保证，再也不会出现类似的问题。”
竖起右手手掌，斐亚然郑重对银保证。
之前确实是他太过轻忽大意。
说实话，来到这个世界二十年，虽然从最开始，因为系统的存在，斐亚然身上就背负了一个沉重的负担，甚至连完成的几率都趋于无限小，但因为出生于精灵族，因为是精灵王唯一的学生，他在这二十年中，除了被蓝斯所伤和被路西维尔掳走那两次外，几乎一直过得顺风顺水，身为精灵得天独厚的天资和艾泽拉斯无忧无虑的生活环境，以及在族中可以称得上是尊崇的地位，还有面对其他种族，包括人类在内那种强者对于弱者的对比，都让他有些自负了，以为在这世上，几乎真的没有什么能够伤害到他。
但很显然，今天，在这个距离艾泽拉斯不远的名不见经传的人类小镇上所发生的一切，简直干脆利落地给了他一巴掌，让他彻底清醒了过来——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并不是游戏。
他也没有因为自负而放松的资本，因为他还不够强！
狠狠抹了一把脸，斐亚然再抬起头来时，眼底原本因为离开族中而时不时闪现的轻松已经彻底消失无踪，而因为银长老一直如影随形而生出的些微不耐和焦躁，也完全烟消云散。
“银长老，谢谢您。”郑重对银鞠了一躬，斐亚然暗红的眼底，渐渐现出一丝沉稳坚定。
他身上这样细微的变化，并没有逃过一直观察着他的银的眼睛。
难得见这个从初见起就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少年对自己如此敬重，银微微颔首，也不打算再就之前的事发表太多意见。
雏鸟既然想要独自飞翔，就必须经历风吹雨打。
而他需要做的，就只是在这小家伙快摔到地上的时候，拉上他一把，让他不至于真的在风雨中折翼。
他其实还挺期待的，期待翡翠的未来。
见银不打算再追究他之前大意被魔气入侵的事情，斐亚然这才开始和银讨论起这件事中的疑点，“按理说，我从小到大接触到的魔物也不少，从没有任何魔物能近我的身，所以我想再回刚才那里去查查看，那坑中究竟有什么，为什么会和其他魔物完全不同。”
“不行。”听到斐亚然的打算，银直接干脆利落地拒绝。
“为什么？”自从刚才的事情发生后，斐亚然对银的感官已经完全发生了变化。之前他一直对银有些反感，是因为觉得有银在一旁对他的很多行动都是个阻碍，但现在，他不得不说，安斯老师把银长老派来自己身边这件事，绝对是未雨绸缪，也是真的帮到了他。
他虽然一心想要尽快完成任务，但更加惜命。
银不管怎么说，都比他多活了那么多年，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和处世经验，绝对要比他这个两辈子年龄加起来还不到人家一个零头的家伙强。
所以，面对银这次提出的反对意见，斐亚然并没有生出丝毫不满，反而十分平静地想要听听银关于此事的意见。
“我想你应该还没有忘记，之前你在那边的反应。”
经银一提醒，斐亚然才想起来片刻前自己呕吐不止的剧烈反应，顿时心虚地瞄了一眼银——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精灵那根深蒂固的洁癖了，再加上他刚才吐得那么厉害，估计换做任何一个精灵，哪怕是他自己，看到那一幕都绝对无法忍受……而银长老，这个连人类的桌椅饭食都不肯碰一下的精灵，竟然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亲手把他带到这里……
这后知后觉生出的感动，让斐亚然简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就听银继续道：“而且，那里的魔气，也确实如你所说，并不寻常。”
“……所以？”红宝石般的大眼眼巴巴看着银，斐亚然试探地问道。
“所以，一会儿我会亲自去那里再探查一遍。”银直接拍板定论。
“那我呢？”
银看了他一眼，显然对于斐亚然现在这样乖顺的模样感到满意，声音也较之前略微平和了些，“从进入无名村开始，我就知道你一定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来到这里也绝不是偶然。虽然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但你今天来月半矿区的目的，显然并没有达到，发现那处可能有魔物盘踞的地方，也只不过是个偶然。”
说到这里，银往矿区的方向看了一眼，“所以，你可以继续去做你要做的事，我这边处理好，会直接回那人类的旅馆，你办好事情后，回那里和我会合。”
听完银的安排，斐亚然沉吟了几秒。
从之前的事他就看得出来，银的实力远在他之上，起码他连自己被魔气入侵都没察觉到，银则眨眼的功夫就把那些魔气给灭了个干净，如果由银去探查那坑中的虚实，确实更妥当些。
而且，事情也确实如银所说，他今天来这矿区，本也不只是为了看看热闹。
想到此，斐亚然根本完全找不到反对的理由，只好顺了银的意思，独自折返回矿区那边去了。
银站在小溪边，看着斐亚然远去的背影，这才微微侧首看向之前那深坑的方向，一时间若有所思——
如果他之前没有记错的话，那隐藏在层叠尸骸下的微弱气息的主人，应该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斐亚然再回到矿区的时候，原本熙熙攘攘的地面上，仅余下一些负责运送押解矿车的人类。更多的人，在吃完午饭后，就已经深入矿区深处开采月半原石去了。
之前的那场闹剧，仿佛从来没存在过一样。也几乎没有人，在乎那个被执鞭人带走的生病矿工，未来究竟会如何。
想到那还未死去，就已经被抛入深坑之下的瘦弱矿工，斐亚然微微抿起了唇。
之前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他根本来不及施展魔法，等那两个执鞭人走后，他站在深坑附近时，就已经知道，在那深坑之下，已经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那个生病的矿工，已经死了。
那时发觉到这件事的他，心神震动，估计也就是因为此，才会让魔气趁虚而入。
想到这，斐亚然忍不住又望向那些正艰难推着矿车前行的人类。他们当中很多人手上，都积满了经年的厚茧，显然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不短的时间——你很难在和平安稳的年代中，看到他们脸上那样麻木如死水般的神情，就像抛却了所有思想和情绪，只是一个个披着人皮的没有任何感知的机器。
看到那样的神情，斐亚然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之前这几乎所有人，都对那个被抬走的病弱矿工毫无反应。
如果不是看过太多，也经历过太多类似的事，明白即使关心、反抗也没有任何意义，他们应该不会如此麻木不仁。
毕竟只要是智慧生物，拥有思想，就难免兔死狐悲。
而比起他人的死亡，更让他们害怕和关心的，是自身的安危。
想到此，斐亚然忍不住垂眼看向自己光洁柔软，没有丝毫瑕疵的双手——这是一双人类绝不可能拥有的双手，即使是当初在地球上从出生起，就养尊处优近三十年的他，也绝不可能拥有的双手，更是这片大陆上，一直生存在各种压迫下的人类，绝不可能拥有的双手。
因为这里的人类，根本从未真的自由过。
试问，一个连自己生命都无法掌控的人类，又如何能有多余的精力，去怜悯关怀其他人的生死存亡？
——
斐亚然寻了一处人少的矿洞，纵身跳了下去。
早在和银分开后，他就又用隐身魔法隐去了身形，所以即使在矿区四处游走，也完全没有任何人能够感知到他的气息。
之前在地上看的时候，斐亚然就已经发现了无数通往底下的洞口，如同蚁穴般分散在掩面起伏的山脉之中，而当真正身处在这片山脉之下时，斐亚然才真正明白什么是四通八达——也真是难为那些矿工了，不知道把这下面挖成这样，是经历了多少年。
矿洞距离地面都有一段距离，阳光根本无法投射进来，为了照明，人们用粗布浸油绑在木棍上制成火把，固定在矿洞两侧的墙上，需要局部照明的时候，直接从墙上抽一根火把下来就行。
斐亚然进入的，是一个似乎被废弃很久的矿洞。这个矿洞很深，当初大概被挖掘得十分彻底。在深入到矿洞尽头的路上，斐亚然经过了好几个半道延伸出去的洞口，在那些洞口尽头，远远传来隐约的人声。
因为是被废弃的矿洞，所以在远离那些新洞的最深处，已经不再安放照明用的火把，为了避免被人发现有人进入这里，斐亚然这一路都是摸黑前行。
感谢精灵良好的夜视能力，让他在黑暗中也能畅通无阻。
步履轻盈地来到废弃矿洞的最深处，斐亚然伸手在矿壁上捻了一下，触手坚硬，只带下来些微浮土，凑在鼻下嗅了嗅，除了泥土本身的土腥味之外，还夹杂着微不可闻的铁锈味。
微微皱了下眉，斐亚然把整个手掌都按在面前的矿壁上，悄无声息地与手下的土系元素沟通。
细微的仿佛泥土蠕动的窸窣声渐渐在矿层更加深处的地方响起，如果不把耳朵贴在矿土上仔细倾听，几乎不可能听到。
倒悬在矿洞最上方的蝙蝠们却显然比人类更加敏感，在感觉到脚下细微的震动后，纷纷不安地支楞起小翅膀。斐亚然见状，轻柔地朝它们吹了一口气，用气音哄道：“安静，小家伙们。”
差点就组团飞起来的小蝙蝠们，顿时都安静了下来，重新缩回到了洞顶，如同一个个倒立的鹌鹑般，睁着水汪汪的豆豆眼盯着斐亚然。
其中有一只胆大的，更是直接张开翅膀飞了下来，蹲到了斐亚然头顶，还不忘用小爪子刨了刨头发，明显有在那里絮窝的趋势。
斐亚然：……
用手指在那毛茸茸的小东西上戳了一下，见小东西完全不为所动后，斐亚然也不好在这时候与它计较，索性也不管它了，低下头继续等待土壤中传来的回应。
窸窣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头顶的小蝙蝠似乎也被那声音影响了，又刨了刨爪子。斐亚然手下的矿壁上，渐渐现出一丝微弱的白光来。
他立刻在周围布下了个小范围的结界，不过两秒，那白光就从坚硬的矿壁上破土而出，直接落在斐亚然早就做好准备的手心正中央，没有丝毫偏离——竟是一块纯度极高的散发着莹莹白光的月半石。
这月半石，就是斐亚然今天特意跑来这里的最重要目的。
里昂在这十年中也从大陆各处搜集了不少拥有魔法天赋的人类，带回沙漠集中培训，现在多少也应该有些成果了。
但想要确认哪些人拥有魔法天赋，毕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光明神殿对于能够测试“异端”的月半石向来管制极严，所以至今为止，里昂手中拥有的月半石，也只有不到五块，其中有一块，还是十年前他从那两个侥幸穿过“死亡之海”，进入狄龙沙漠的神官手中得来的，其他几块也是这些年中里昂派出的人在大陆各处，以各种方法从神官手中抠出来的。
当然，他们在做这些事时，都足够隐秘，并没有引起光明神殿的注意。
但如此下去，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这十年中，里昂他们在大陆各处搜集拥有魔法天赋的人类时，最主要的来源就是那些被光明神殿判为“异端”，将要处死的人类，只有少部分，是他们在神殿之前通过月半石找到的人。
和神殿抢人的事，发生一例可能只会被当成偶然，但次数多了，光明神殿里那些人也不是傻子。
起码从斐亚然最近收到的消息来看，里昂他们的动作，显然已经引起了神殿的注意。这件事所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无论是对人类还是对斐亚然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执意要离开艾泽拉斯外出游历，也多少与此事有关。
而且，从里昂传来的消息来看，除了来自沙漠的他们这方势力外，似乎还有另一波势力，也在做与他们相同的事情，只是至今为止双方还没有正式碰过面，也不知道是敌是友。
当然，现在这两方都处于被神殿严加追查的范围内。
如此一来，想要继续在被抓捕的“异端”们身上做手脚，难度显然更大了。
所以，斐亚然才想，干脆给里昂他们弄一堆月半石过去，让他们再去寻人的时候，人手一块月半石，如此一来，也算是化被动为主动了，也减少了那些拥有魔法天赋的人类面对危险的可能。
当然，除此之外，他还想弄几块大点的月半石去给即将开设的大陆第一家魔武学院做镇校之宝用，毕竟他以前在那些西幻修真类中，看到这种东西的时候，总觉得刁刁的，配上大陆第一魔武学院这个称呼，倒是相得益彰。
想到这里，斐亚然顺手把手中的月半石扔进背包里，之后就又开始催促起手下的土元素，帮他在还未开采的矿区深处好好搜刮一下高纯度的大小月半石。
等背包里放着月半石那栏的提示变成了【月半石 x 200】时，斐亚然这才收回手，准备收工回旅馆。
少了月半石散发的光晕，矿洞中再次一片漆黑。
头顶有一小块地方已经被捂得热乎乎，斐亚然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俨然在他头上打了一下午盹儿的小蝙蝠，准备把它送回洞顶它那群小伙伴中间去。
小蝙蝠紧紧抓着他的手指，死活就是不松开。
“我要走了。”戳了戳小蝙蝠的肚子，斐亚然压低了声音说道。
小蝙蝠“吱吱”了两声。
作为天生能够与万物沟通的精灵，斐亚然自然听得懂它要表达的意思，顿时默了。
话说自从成为精灵后，斐亚然就发现，小动物们对自己的亲和度简直直线上升，不管是艾泽拉斯的独角兽，还是“死亡之海”的蝎大王，抑或他手中这只睁着豆豆眼非要跟自己走的小蝙蝠，明显对他的好感度都十分高。
只是，他的宠物背包里已经装了几十只宠物，而且大多都不见天日，除了整天蹲在唱晚池中，完全不受他束缚的月光外，其他宠物极少能被他放出来遛弯，就连蝎大王都是，跟了他后，除了偶尔在他神行到狄龙征战时被他放出来帮忙外，其他时间几乎就没出来过。这样的生活，对这些生性热爱自由的小动物们来说，未免有些残忍。
所以，即使这只小蝙蝠一再表示想要跟着他的意图，斐亚然也还是把它送了回去。
斐亚然从矿洞中跳出来的时候，劳作了一天的矿工们，也到了收工的时间。
日头几乎快要坠落到与地平线齐平的位置，斐亚然站在树上，远远看着灰头土脸的人们一个个从地下爬出来，聚集到一起，准备返回雅各镇。
稀稀落落的脚步声，混杂在嘈杂的人声中，泥土的腥气与汗液的气息交杂，人们写满了疲惫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不同于白天时的隐约期待——或许是对即将到来的晚餐，或许是对等在家中的妻儿，也或许只是为终于能够暂时休息一晚这样简单愿望的期待，就连那些看管这些矿工的执鞭人，脸上都比之前轻松了几分。
当然，在这数以百计的人群中，有一个人的神情，与其他人都不同。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神情，既像是恐惧、害怕，又掺杂着不敢置信的茫然不解，以及对自己的深深的厌恶，还有解脱……
其他人对那人的态度也很奇怪，都离他远远的，完全是刻意的孤立，仿佛那人身上染了瘟疫，生怕被传染一般，但又忍不住偷偷看向那人，目光中也大多是厌恶与恐惧并存，就连那些执鞭人，都是如此。
当然，那人与其他矿工的另一处不同，是在他的手上脚上，都扣着沉重的手铐脚镣，以至于他每挪动一步，就会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声。
虽然有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在，但这并没有耽误大家回雅各镇的时间。
繁杂的脚步声渐渐在回程中响起，斐亚然想了想，继续保持着隐身的状态，跟随大部队一起往回走，想要探听一下那个被铐住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如果他没感知错的话，他似乎从那人身上，感受到了微弱的魔力波动。
果然，没一会儿，他就听到矿工们，压低着声音讨论起那人来。
“那人怎么了？”其中一个矿工问道。
这个声音似乎有些耳熟。斐亚然循着声音看过去，发现竟然就是中午帮那个生病矿工说话的年轻人。
“嘘——”他身旁一位脸上已经有了皱纹的中年男人，紧张地在面前竖起一根手指，“新来的，说话小点声，被他们听到的话，小心吃不了兜着走！”边说，边向手持鞭子的那些人努了努嘴。
“好。”青年闻言，配合地捂住嘴，紧接着继续小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新来的？”说话的功夫，顺手给中年男人递了一小节嫩绿的树枝过去。
那树枝斐亚然白天见其他矿工偷偷叼在嘴里过，似乎可以食用。
果然，中年男人看到后，立刻就把树枝接了过去，小心藏好在衣服深处后，给了青年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这才为他解答：“只要在这里呆上两三个月，就不会有人会问出你刚才的问题。”
他这么说完，用眼角示意了一下那个跟在队伍最后，被两个执鞭人亲自看管着的男人，几乎用气音说道：“那是——‘异端’！”边说，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斐亚然闻言，心中顿时了然，果然，他之前的猜测并没有错。
只是，他现在更感兴趣的是，队伍中那个听到“异端”两字后，眼神蓦然幽深的青年。
这样的神情，似乎和其他人看向那“异端”的眼神完全不同，斐亚然一时也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同，因为那青年很快就把那神色隐去了，脸上只剩下全然的意外好奇和恐惧。
紧接着，斐亚然就听青年又问，“你怎么知道那人是‘异端’？”
“下午挖矿的时候，有人亲眼看着的！那人挖出一块矿来，个头还挺大，纯度也算高，只可惜他刚把那矿从墙里抠出来，捧在手里还没等乐，那石头就忽然变成了蓝色，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青年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他没跑吗？”
“跑了，能不跑吗？不过最开始他也懵了，跑得晚了！后来是被他哥亲自给押回来的……喏，那个就是他哥。”中年男人向他们前面不远处的某个人点了点。
旁边有个小胡子听到他们的对话，也忍不住跟着凑过来搀一脚，“说起来，巴特这小子也真不是个东西！平时西里尔可没少照顾他这个做哥哥的，什么脏的累的都抢着干！今天西里尔也是为了帮他干活，才挖到那块矿的，不然也不会被发现……”
“怎么，你觉得西里尔不应该被抓？”中年男人闻言，冷冷瞥了一眼小胡子。
小胡子连忙摆手，“我可没这么说！我只是就是论事，今天之前，谁知道西里尔是‘异端’啊？不过说真的，那孩子平时和大家相处都挺好的，也帮了大家不少忙，所以今天听说他是‘异端’的时候，还真我吓了我一跳！”
中年男人听完，沉默了一会儿，回头又看了眼被铐住的完全失了生气的西里尔片刻，终于深深叹了口气，“谁让他是‘异端’？‘异端’都是魔鬼，如果不把他抓起来，没准我们哪天都得遭殃。所以别说他，就算是你我的亲弟弟，亲儿子，只要是‘异端’，也都得抓起来！巴特平时虽然不是个东西，但今天这事儿，办得倒没错。”
小胡子连忙点了点头，眼底却隐约现出一丝不忍，显然心里并非真的完全这么想，干脆也不再和他们八卦，又跑到一边去了。
青年见状，这才又凑到中年男人旁边，“那人是被他哥抓住的？亲生的？”
中年男人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从一个肚子里蹦出来的！你说是不是亲生的？”
青年又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才又问道：“你刚才说，在这多呆几个月就什么都清楚了，难道‘异端’在这里很常见？”
“也说不上常见，只是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所以时间长了，也就见怪不怪了。”他这么说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对青年说了句，“还有，像今天中午那样的事，以后不要再管了。”
青年闻言，怔了下，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他中午帮那个生病矿工说话的事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如果我不帮他说话，他根本不可能被带去休息。”
中年男人听后，笑了下，视线越过前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路飞往雅各镇的方向，隐约脱出一丝凄凉，“你如果不帮他说话，他喝点水，吃点东西，没准还能挺过来。但你今天帮他说了话，以后……我们应该都再见不到他了。”
“你说什么？！”青年顿时震惊了，显然隐约明白了中年男人话中的意思，“这……这怎么可能？！那可是一条人命……”
中年男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被抓来的吧？是自愿过来当矿工的？”
青年显然被他刚才的话震得不轻，听到他的问题，下意识答道：“我之前听人说这里的工钱还不错，在家都快吃不着饭了，想着反正我也有力气，就过来了……”
“那你运气还算不错，像你这样的，通融通融还能走……听老哥一句话，明天能走的话，就赶紧走吧，不然没准哪天，不声不响就消失了……”
隐身在他们不远处的斐亚然，一直静静听着他们的对话，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后，再也没有放松开来。
执鞭人看着矿工们回到雅各镇后，终于可以休息了的矿工迅速涌向镇中的各处。
一时间，沉寂了一天的小镇上，顿时人声鼎沸起来。
雅各镇的最中央的大路上，数十个执鞭人也很快散去，只留下膀大腰圆的大胡子和两个执鞭人，押解着那名“异端”，顺着镇中的一条小路，往雅各镇外一处树林中走去。
斐亚然见状，迅速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一个敏捷的身影，也缀着大胡子们的踪迹，一路跟到了树林深处。
第100章 营救“异端” ≈ 圣殿骑士。
雅各镇外东南方向，有一片不小的树林，树林中耸立着神殿设立于此的光明神庙。
按理说，以雅各镇的人口规模，根本没资格劳动神官驻居于此，但谁让这里盛产月半石，月半石又必须经过严格管制呢？
所以，即使神官们也未必愿意来这个偏僻的地方，神庙却还是在这里扎下了根，只不过相比神殿来说，神庙的规模要小上许多。
斐亚然跟着大胡子走了没一会儿，远处影影焯焯的树影中，就已经现出了圆顶白墙建筑群的模糊轮廓。
这还是斐亚然第一次见到光明神殿相关的建筑群，建筑结构倒是和当初在狄龙王宫所见的风格有些相似，不过目之所及之初无一不是清一色的白，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以此凸显神庙的圣洁？
反正斐亚然是没在这神庙中感受到太多的光明力量，倒是其中活动的一些人类身上，时不时泛出光明之力的波动，大概就是人们口中的神官吧。
斐亚然注意到，从大胡子他们见到神庙的那一刻，原本挂在脸上的惫懒就已经全部收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丝毫没有作假的恭敬和敬畏。
神庙门口有身着铠甲的士兵在把守巡逻，他们腰间都别着银色的长剑，剑柄上刻着紫色的花朵标志，看着有点眼熟。斐亚然在记忆中细细搜索了下，才想起来那似乎是纳加王城潘朵拉的标志。
这些人身上并没有任何光明元素波动，所以斐亚然猜测，他们可能是加纳王城派来帮忙的士兵。
发觉到大胡子几人的踪迹时，一位穿着不同于他人，身后披着披风的士兵，立刻向他们走了过来。斐亚然猜测他可能是这些士兵的队长。
“你们是谁？”那士兵队长警惕地看着大胡子几人。
“晚上好，大人！”对士兵队长毕恭毕敬地弯腰九十度鞠躬，大胡子诚惶诚恐地道明来意，“我是矿区的一名管事，今天我们又抓到一个‘异端’，刚回来就立刻把他送过来了。”
说完，他让出身体，把被他肥硕身体完全挡住的瘦小矿工呈现在士兵队长眼中。
一听说是“异端”，士兵队长皱了皱眉，目光在矿工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后，这才对大胡子点了点头，“你做得很好，把他交给我就可以了。”
说完，他向身后不远处正巡逻的两个士兵打了个招呼，等那两个士兵小跑过来，成功接手那矿工后，才转过头，对大胡子道：“好了，如果没有其他事，你们就快点离开。”
大胡子和他身后的两个执鞭人闻言，顿时愣了下，急忙叫住已经转身准备离开的士兵，“大人，以往抓桩异端’的话，神庙不是，不是……？”
不是会给赏金的吗？！
怎么今天连个屁都不放，拍拍屁股就想走人了？！
让两个下属把那“异端”带走，那士兵队长冷笑着看了眼大胡子几人，“不是什么？你们为神殿办事，难道就是为了那点好处？！”
“当然不是！”大胡子连忙摇头否认，“光明神在上，能为神服务，是我们的荣幸！”
“那就别那么多废话，今晚我们还有重要的事要忙，没时间跟你们废话！没事就赶紧回去老实儿猫着，小心触了大人们的霉头，把你们全都当‘异端’抓起来！”
大胡子几人闻言，顿时一脸骇然，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身后，士兵队长不屑地喷出一声冷哼。
恰巧押解“异端”的士兵回来问如何处置那“异端”，士兵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那小子瘦得就剩下皮包骨，也翻不出什么风浪，索性再让他活上一晚，明天再报给上面。今晚上面可是又要有大动作，嘱咐大家都给我提起精神来，别被上头逮到什么错处，不然就算是皇帝陛下亲临，也保不住咱们！”
“是！”
——
“他妈的，那群狗娘养的，不过是披了身狗皮，还真把自己也是神殿的人了？！以为别人不知道，他们不过被帝都赶出来给神殿当看门狗的！呸！狗眼看人低！”等离神庙远了，大胡子脸上的惶恐才全数褪去，一脸阴鸷地骂骂咧咧。
“就是，看那玩意儿刚才傲得跟什么似的！下巴都快能把天捅个窟窿了！”身后的手下也跟着附和道，脸上也有些忿忿。
“还说咱们贪神殿的好处！这谁不知道，只要抓到‘异端’上交神殿，就能分得大堆的好处？！不然哪家能那么狠心把亲儿子亲闺女交上去送死？！他们可倒好，嘴上说得比唱的还好听，到头来，还不就是为了独吞神殿给的赏赐！”另一人也忍不住骂道。
“刚才咱们过来前，巴特还偷偷跟我说，等神殿分了好处，可千万别忘了他的那份，毕竟是他把西里尔这个亲弟弟抓回来的！”大胡子叹道。
身后两人闻言，不由得面面相觑，一时间，倒也再说不出什么。
——
斐亚然跟着两位身披铠甲的士兵来到关押“异端”的地方。
这里似乎是一处地牢，因为隐着身，所以斐亚然跟进去的时候，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倒是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人，大概因为地牢完全没有躲避的地方，所以在并没有进到地牢中来。
斐亚然是在刚跟着大胡子他们出雅各镇的时候，就已经发觉到了身后有人和他一样，在跟踪大胡子一行。
只是一来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二来不明了对方的目的，对方到目前为止也没做出什么对他有阻碍的行动，所以斐亚然之前干脆忽视了那人的存在。不过，从那人没有跟着大胡子离开，反而一路跟到地牢外这点，就能看出那人的目标跟他一样，也是那位“异端”，而并非大胡子的仇家什么的。
所以，斐亚然现在倒是对那人生出了点兴趣，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来头。
跟着士兵们在地牢中左拐右拐的功夫，斐亚然还不忘打量了下这地牢，倒是比想象中要干净得多，并没有像影视剧中那种脏污到老鼠蟑螂满地爬的程度，不过可能因为常年不见天日，整个地牢中都森冷异常，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也让斐亚然明白，眼前这干净整洁的地牢，远非看起来这么简单。
“东西拿来了？”片刻后，有人问道，是之前和大胡子对话的那位士兵队长。
“在这里。”身后的人递上一个垫了绒布的托盘，托盘中央是一块半透明的圆润石头。
在矿洞中折腾了一下午的斐亚然，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月半石。
“大人们有说什么吗？”动用月半石势必要知会神官一声，但今晚毕竟不同寻常，所以即使他们是为了审讯“异端”，心中多少也还是有些惴惴，生怕犯了那些大人的忌讳。
“没说什么，只说用完就立刻送回去，您放心吧。”身后的人宽慰道。
“那好，咱们也别浪费时间，这就开始吧。”
接下来，斐亚然就看到，那位拿着月半石的士兵队长，进到了关押着“异端”的牢房里，把月半石放入“异端”的手中。
月半石并没有任何反应。
士兵队长见状，似乎也并不意外，只是微微眯了眼，而后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一刀直插进了那“异端”的大腿中。
“啊——”痛苦的叫喊声顿时响彻整座地牢。
而那因为疼痛而被狠狠握在“异端”手中的月半石，却渐渐泛出水蓝的光晕来。
见此，那士兵似乎终于满意了，从那“异端”手中抠出那块月半石，交给身后等待归还月半石的下属后，这才没有一丝犹豫地抽出那把几乎纵穿“异端”大腿的匕首。
稀稀落落的血珠甩了一地，鲜红色从“异端”大腿上泉涌般争先恐后流了下来。
“大人，这血流得这么多，是不是先给他止下血？”旁观的士兵见状，迟疑地问道。
“你刚才也看到了，是蓝色，不是白色，留着也没什么用。”抽出手帕擦了擦匕首，士兵队长再没看一眼那“异端”，明显是并不打算再管那“异端”的死活。
“今晚我们还有任务，一会儿就开始纠集所有人，等上头令下，所有人都必须立刻出现在广场前，时刻待命！”
“是！”
很快，那一队士兵就全数离去了。
斐亚然立刻从包里抽出双剑，对着铁窗内的已经只剩了一丝血皮的青年，直接糊了一脸“王母挥袂”。
原本脸色苍白如纸，眼看着就要咽气的青年，腿上的伤口眨眼间便愈合如初，血条分分钟被补满，体内充盈奔流的鲜血，把青年的脸色都顶得通红。
斐亚然微微汗了下，有点担心他会不会补过头了脑溢血。
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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