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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节

    寻鼎 作者:朱砂

    第8节

    叶关辰看了看天色:“问问他们到哪里了?早烧掉早安心些。”

    管一恒摸出手机又打了一个电话。山上的信号不大好,磕磕绊绊的半天才听明白,董涵他们已经离得不远,只是一时找不到路才耽误了时间。

    “那就等一下吧。”叶关辰吁了口气,倚着一棵树,“你说的那个什么火齐镜,也许还是用那个烧最稳当。”

    管一恒四处看了看,想找一块干净点的地方让叶关辰坐下:“累坏了吧?”路边有土墩有石头,但看起来都脏兮兮的,他自己坐下去倒无妨,但让叶关辰坐,怎么都觉得太脏了。

    “没什么。”叶关辰笑起来,手里玩着打火机,“不过是爬个山而已。其实我在西安的时候,也经常去爬山的。我们在秦岭有一个中草药种植园,平常我就住在那里,山路也没少走。”

    管一恒有一瞬间想问问这个“我们”说的是谁,不过毕竟还是没有问出口:“叶——先生,这次其实,真是拖累了你。没有耽搁你的事吧?”叫叶先生似乎太过生疏了,但叫别的又好像……

    叶关辰看出了他的意思,侧了侧头笑起来:“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叫我一声叶大哥。”

    管一恒板着脸,耳根子却有点发热:“我觉得你比我也没大多少……”

    “我应该比你大七八岁吧。”叶关辰好笑地看着他耳根处可疑的一抹红色。

    管一恒觉得叫不出来。他在家里的弟妹们中是大哥哥,后来离家上学,虽然在同学当中不是最年长的,但总是习惯性地以最大的自居,凡事肯做主,肯揽责任。现在叫他管别人叫大哥,即使明知道叶关辰比他年长,也有点张不开嘴。更何况,叶关辰看起来温文尔雅的,身体又弱,他总觉得他还应该多照顾一点叶关辰呢。

    叶关辰眼里的笑意更深,妥协地说:“那么叫辰哥?实在不愿意就叫关辰吧。”

    关辰不错。管一恒掩饰地干咳一声:“那你叫我一恒就行。”

    “叫阿恒吧。”叶关辰微微一笑,“我比较习惯这样叫人,可以吗?”

    “当然。”阿恒听起来确实好像更亲近一点,不过想起好像还有一个阿云,这份亲近就好像有那么点儿不是味儿。

    “那么阿恒,”叶关辰含笑看着他,“你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我怎么觉得你这个警察,好像跟一般的警察不大一样呢?”

    管一恒脸上顿时一红:“我确实是警察,不过不是普通公安系统,是专门处理超自然事件的,就比如这一次,还有上次旅游山庄的事。”叶关辰早就看出他不是普通警察了,不过一直没问,当然,即使那时候问了,他也未必会回答就是了。

    “哦——”叶关辰轻轻点了点头,“那么董先生他们,肯定也不是心理医生了?”

    “他们——跟我不是一个系统,虽然也是专门处理这种事情的,不过——”管一恒想了一想才说,“类似于警察和武警?”这个比喻不是太准确,不过反正也差不多了。

    “这么说,之前在文溪酒店,也不是什么高科技杀人犯了吧?”

    管一恒又干咳了一声:“是的。但是因为我们有保密制度,所以那时候我没有告诉你……”而且即使现在也不能全部都说出来。

    叶关辰似乎还想说什么,只是刚刚说了一个字,远处就传来一声尖锐的鸣叫,像哨子似的,两人一起抬头,只见一只灰黑色的鸟轻飘飘地从远处飞过来,圆形的翅膀让它在树枝之间可以灵活地变换方向,甚至不发出一点声音,如果没有刚才那声鸣叫,说不定它飞到眼前都不会有人发现。

    “是跂踵!”尽管还没有看清楚这鸟身后是不是生了一条猪尾巴,但管一恒眼尖地看见,巢穴里的死猫头鹰忽然微微动了一下。这不是死而复苏,而是起尸的先兆。有跂踵在,猫头鹰很快就会变成一具会动的瘟尸。

    “快烧了它!”管一恒抽出宵练剑,挡在叶关辰面前。

    宵练剑在阳光下只有一个淡淡的虚影,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但或许是天然的感应,管一恒一抽出剑来,跂踵就带几分畏惧地停了下来。这时候就能看出来,它只有一只脚,站在树枝上略微有些不太稳当,身后那条细长的尾巴,正不安地甩动,抽打着脚下的树枝。

    叶关辰已经把打火机握在手里,立刻就点着了之前收集来的干树叶和艾草。一团烟冒出来,围住了地上的鸟巢。跂踵蓦然间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竟然不顾管一恒手里的宵练剑,嗖地飞起来,箭一般扑了下来……

    第27章 节外生枝

    跂踵扑下来,绕过了管一恒,直奔叶关辰而去。

    叶关辰挥动手中的艾草,白烟滚滚,被山风吹着涌向跂踵。这股烟味让跂踵厌恶,加上野兽天生对火畏惧的本能,跂踵不得不闪了一下,就这么一拖延,管一恒的宵练剑已经斩到了它后背。

    跂踵发出哨子般的尖鸣,两扇翅膀一扑,用一个诡异的弧线闪开了剑锋。猫头鹰有特殊的飞行技巧,它们的翅膀近圆形,飞羽表面密布绒毛,边缘还有锯齿般柔软的穗,所以飞起来悄然无声。并且由于这柔软的飞羽,它们在丛林中能如落叶一般飘忽轻盈,用猜想不到的路线起落和滑行。

    跂踵虽然不是真正的猫头鹰,可在某些方面却跟猫头鹰颇为相似,譬如说这奇异的飞行本领,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它的猫头鹰同伴学的。

    管一恒一剑落空,但剑芒也足够让跂踵惊心。它扑腾着飞远,连声尖叫,草窝里又蹿出几只瘟尸鸟,没头没脑地冲管一恒扑过来。

    这些东西没有理智,也不知道害怕,直接就往管一恒的剑锋上撞,跂踵借着机会绕了个弯子,又冲着叶关辰去了。

    管一恒这会也顾不上宵练剑会沾上尸液了,一剑扫过去,几只瘟尸鸟被剑气拍得四分五裂,脓液四溅。管一恒看都不看,倒跃一步,宵练剑抖出几朵剑花,横截跂踵。跂踵再次扑腾翅膀,险之又险地从剑下逃开,飞上半空。

    “这东西够狡猾!”管一恒把叶关辰挡在身后,皱起眉头,“要不是这猫头鹰的尸体还在这儿,恐怕它早就飞了!”

    叶关辰刚才险些被跂踵抓中,脸色却丝毫未变,也抬头看着跂踵:“长翅膀的东西一向更难对付,我想是不是能有办法先把它困住——要是有网就好了。”

    这句话提醒了管一恒,他一脚踩灭了地上的火苗,摸出一团红绳塞给叶关辰:“你拖着这只死鸟,跟我走。”

    叶关辰一怔,随即弯下腰去用红绳拴在死鸟的脚上。猫头鹰僵直的翅膀已经在轻轻拍动,但被红绳系上之后,系住的部分立刻发出滋滋的声音,仿佛被浇了沸水似的冒起一线白烟,已经开始拍动的翅膀挣扎了一下,颓然不动。

    跂踵尖利地鸣叫着,想扑过来抢回猫头鹰的尸体,但管一恒在树林间穿来绕去,始终将叶关辰挡在自己身后,还不时腾出手来用宵练剑在身边的树干或地面上划上几道。转了一圈之后,他忽然一脚挑起红绳,将死鸟甩向面前几步处的空地,眼看着跂踵一头扎下去,管一恒宵练剑向空中一指,一线日光在剑尖上闪耀,随即就被他往地面一甩。

    金光闪耀,之前画在树干和地面上的符文一起亮起,形成一张网,将跂踵网在了中间。管一恒手中的宵练剑流动着金光,迅速画出最后几笔,就要将这张网补完。这不是困兽符,而是灭灵符,如果用网来比喻,那么困兽符是普通的尼龙网,灭灵符就是带着尖刺的网,只要管一恒画完最后一笔,整张网往里一收,那些尖刺就会一起刺进跂踵的身体,其上所携带的灵力,足够将跂踵的妖魂绞得灰飞烟灭。

    灭灵符比困兽符画起来其实更简单,因为它遵循的只是一个规律,就是毁灭。单纯的毁灭,要比围困更简单,因此画起来也就更容易。管一恒一条手臂不方便,又要护着叶关辰,也没时间去画复杂的困兽符。且跂踵见则有大疫,留下来也是祸害,还是灭掉比较放心。

    巨大的符文闪着金光,那光线像细针攒成的网,将跂踵压在下面。猫头鹰身上的疫气首先被净化,一部分羽毛和皮肤开始消失,跂踵身上也冒出丝丝黑气,凄厉地尖叫着。

    随着它的叫声,四面树丛里开始冒出一个个黑影,无数疫鬼探头探脑,蠢蠢欲动。只是现在才是午后,太阳还明晃晃地挂在天空,疫鬼虽然不像普通阴魂,在白日里不能现身,但也畏惧阳光所携带的纯阳之气,一时间虽然响应跂踵的召唤而来,却只敢在树下的荫影里,并不敢冒着晒到阳光的危险立刻扑上来。

    管一恒挥剑更快,眼看灭灵符的最后一笔就要补全,忽然间红影一闪,一条火蛟飞扑过来,尾巴一甩抽向管一恒的肩膀。

    猝不及防,管一恒本能地就要一剑挡过去,却听后头传来一声大喊:“慢着!”却是费准的声音,而扑过来的这条火蛟,正是费准的蛟骨剑之精灵。

    都是自己人,管一恒只能硬生生收了剑,顺势跃开一步,灭灵符的最后一笔也就中断,跂踵趁机用力一扑翅膀,独足翻过来向空中一抓,两根符文的笔画从中断开,跂踵撕开一个口子,带着身上的千疮百孔逃了出去。

    “你想干什么!”功败垂成,管一恒再能忍耐,这会也火了,转头怒视费准,“这是跂踵!”

    费准跑得一头汗,盯着跂踵的眼睛却兴奋得闪亮:“我知道是跂踵!别杀它,擒住它,可以炼成法器!”说着,他一抖龙骨剑,火蛟便腾空而起,冲着跂踵扑了过去。

    “你——”管一恒气结,却不知该说什么好。的确,费准的火蛟追捕起跂踵来,要比宵练剑方便许多。跂踵畏惧火蛟吐出的灵火,一时间只有逃命的份。但它的飞行不以快速见长,很快就被火蛟困住了,只能尖叫着催促那些疫鬼上前。

    管一恒狠狠瞪了费准一眼,提剑扫荡那些犹豫不决的疫鬼,后面董涵和朱岩也在赶上来,有了他们,百来只疫鬼也根本不成气候,看来跂踵是难以逃走了。

    叶关辰却抬头看着空中的火蛟,仿佛看呆了一般。管一恒一剑削断一只偷偷摸摸想靠近他的疫鬼,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小心!别只顾着看那个!”

    叶关辰随着他的动作往旁边退开几步,如梦初醒般地挥动手中还在燃烧的艾草:“那是什么?”

    “是费准的蛟骨剑,一件法器。”管一恒想了一下,又解释了一句,“他的剑是用火蛟骨制成的,将火蛟的魂魄炼化于蛟骨之中,这件法器就有了火蛟的灵力。”

    “炼化……”叶关辰喃喃重复了一遍。

    “对。”管一恒正想解释,火蛟已经用尾巴拍中了跂踵,跂踵发出一声尖叫,坠落下去。

    前方就是一处山崖,费准怕跂踵坠到山崖之下难以寻找,连忙跟着冲了过去,一手甩出一张红绳结成的兜网,就要准备去兜住跂踵。

    眼看费准胜券在握,管一恒也松了口气,谁知就在此时,山崖下面突然传来拍打翅膀的声音,跂踵还没落下去,一个巨大的黑影就从山崖下升了起来,两扇翅膀拍起一股劲风,兜头就拍在火蛟身上。

    火蛟遇袭,立刻一扭身子,半空中吐出一串火球,同时挥起尾巴反击。火球打在黑影身上,立刻就是一股焦糊的气味,但黑影却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到疼痛,巨大的翅膀去势丝毫不减,重重与火蛟的尾巴相撞。

    砰地一声闷响,火蛟一声嘶叫,猛地往后退去,尾巴上已经黑了一层,而且还在不停地向上蔓延。而黑影只是往后弹了一下,随即就伸出两只脚爪,对着费准抓了下来。

    这个时候,众人才闻到一股臭气。从山崖下飞起的巨大黑影原来是一只大鸟,两翼展开将近四米,伸出来的巨大脚爪比成人的手掌还要大些。不过这东西的两只眼睛呆滞而混浊,身上的羽毛也不蓬松,竟然又是一具瘟尸。只是之前它也许在山崖下面,到这时候才接到跂踵的召唤飞上来,却打了个众人一个出其不意!

    费准的蛟骨剑还握在手中,本能地抬手一挡。不想这家伙的力量极大,蛟骨剑撞上鸟爪,爪上的尖甲碰断两枚,费准也被震得虎口开裂,几乎要握不住蛟骨剑,顺着去势跌出两步。巨鸟侧过翅膀,就要往他身上拍。这一下如果拍实在了,费准只怕要吐血,而且这鸟身上满是瘟疠之毒,一沾染就必定染疫。

    朱岩失声惊叫,抬手扔出四张符纸。可四周的疫鬼跟疯了似的围上来,四张符纸切割过七八只疫鬼,终于化为了金色的粉末。董涵也摸出了火齐镜,扫射出去的红光同样被舍身堵枪眼的疫鬼们消耗了个精光。

    管一恒一步冲了过去。叶关辰不知什么时候把燃烧的艾叶绑成一束,抢先对着巨型的瘟尸鸟投了过去。这投不了多远,但燃烧出来的烟却顺着山风吹了过去。巨鸟本能地觉得厌恶,稍稍侧了侧身体。

    这一下子赢得了宝贵的几秒钟,管一恒已经飞扑过去,双手抡起宵练剑,对着那巨大的翅膀砍了过去。

    一道透明的虚影闪过,巨鸟向着费准拍过去的翅膀颓然下垂,整只鸟都失去了平衡。可是这力量实在太大,管一恒是实打实地正面相抗,顿时被拍飞了开去。他右臂不能活动,只好用右肩着地卸去冲力,只听喀的一声,他连打了几个滚,脸上抑制不住地露出痛苦的表情——右肩脱臼了。这还是他用力得当,否则换了别人用手腕去撑,可能这时候已经骨折。

    跂踵尖锐地叫着,用力拍动翅膀,四面的疫鬼好像从土里长出来的,简直绵绵不绝;而巨鸟拍动剩下的一只好用的翅膀,俯冲向管一恒,伸出巨大的嘴喙啄过来。

    管一恒一脚踢出,鞋尖准确地横踢在鸟喙上,被那坚硬得像钢筋似的嘴壳震得脚尖生疼,但鸟喙也被他踢歪,在草地上像犁头似的翻起了一道深深的土沟。

    费准用流血的手握紧蛟骨剑,从后面冲了过去。蛟骨剑与宵练剑却是不同的,不能斩气,却能伤体。尖锐的剑尖从巨鸟后背上刺了进去,用力往下一豁,巨鸟的另外一扇翅膀也被卸掉了一半。

    巨大的翅膀徒劳地拍打着,拍得旁边的灌木丛都折断倒伏下去,尸液四溅,却再也扶不起这个沉重的身躯,反而让羽毛纷纷离开了腐烂的皮肉,脱落下来。巨鸟伸出脚爪去抓费准,费准来不及抽出蛟骨剑就打了个滚,嗤啦一声t恤从后领被扯开,万幸没有伤到皮肉。

    跂踵发出尖锐的叫声,最后一次试图冲下去救出那只猫头鹰,但刚才叶关辰掷出的燃烧的艾草正好落在那只死鸟身上,死鸟的羽毛已经烧着了。

    “吱——”跂踵最后打了个盘旋,放弃了希望,转身往山外飞去。

    “快拦住它!”管一恒大吼一声。但垂死的巨鸟还在挣扎,把他和费准都挡住了;朱岩和董涵则陷在疫鬼的浪潮里,虽然伤不到,却也一时冲不出去。

    宵练剑自下而上,插进巨鸟的肚子,向上直豁到脖颈,最后一绞,绞断了巨鸟的颈骨。巨大的头颅垂下来,巨鸟终于不动了。

    跂踵已经消失在山林里,没有了它的召唤,疫鬼们也开始退却。董涵和朱岩怎么能让它们再溜掉,自然是大肆扫荡,务求将这些东西都消灭在当场,免得留下后患。

    毕竟还是白日,因为跂踵的召唤疫鬼才勉强前来,现在跂踵已走,单是午后的阳光就足以销蚀掉一部分阴气,百多名疫鬼,扫荡起来也不过就是砍瓜切菜而已。

    火齐镜里的红光扫灭最后几缕黑气,董涵也踉跄了一步,满头是汗。法器动用的是灵力,虽然他毫发无伤,但那份疲劳也并不比管一恒这样拼体力的少。

    “快追!”管一恒的肩膀已经由叶关辰接上了,他只稍微活动了一下,就提起剑往山下跑,“跂踵朝着洛阳的方向去了!”如果让它飞进洛阳城……后果简直不敢想像。

    费准一脸阴沉,从破烂的t恤上撕下一条缠住流血的手,拎起蛟骨剑跟着狂奔。朱岩和董涵也顾不上喘口气,转身再往山下跑。

    “等等,这里还烧着火……”叶关辰连忙去踩地上的火苗。

    “你自己小心,扑灭了火再下山!”管一恒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脚下却一步没停。这时候还不是秋天,草树都未枯干,并不容易引起山火。两害相权取其轻,还是阻止跂踵进入洛阳更为要紧。

    “你们小心点……”叶关辰的喊声顺着山风遥遥传来,不过已经没人顾得上回答了。

    一路狂奔到山下,远远的已经能看见车了,跂踵却不见了踪影。

    “往哪边追?”朱岩跑得简直要断气,扶着腰问。

    管一恒狠狠瞪了费准一眼,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想了一下才说:“通知洛阳市内的天师警戒,我们顺着这一条线搜过去。”

    在这样的山脉里搜一只鸟,这主意简直的不靠谱到极点,却是现在唯一的办法。费准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低下了头。

    “这样不行——”董涵喘着气才说了半句话,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什么东西清脆地叫了一声:“青耕!”

    一只鸟从树林中飞出来,掠过几人的头顶,向前飞去,在半空中又连叫了两声:“青耕,青耕!”

    这只鸟看起来有些像喜鹊,身子靛青,长长的尾巴却是白色的。像一道青色的闪电,嗖地一声就扎进了前方的树林里。

    “青耕鸟?”管一恒脱口而出,颇有些难以置信。

    “跟上它!”董涵的脸色却有些复杂,只看了一眼就做了决定,第一个抬腿就追。

    青耕青耕的叫声在前方断断续续地响起,后面四人跟着狂奔,却是越落越远。费准咬着牙又召出了火蛟,可火蛟的尾巴上附着一片黑色,整个看起来都有些恹恹的,飞行的速度大打折扣。

    “吱——”尖锐刺耳的叫声在远处响起,管一恒顿时精神一振:“跂踵!”

    “青耕,青耕!”

    “吱——吱!”

    鸟叫声此起彼伏,十分激烈。不过没等管一恒等人跑到眼前,就听见跂踵的尖叫声仿佛被什么切断了,戛然而止,再也没有了动静。

    管一恒第一个冲到近前,陡然收住了脚步。跟在后面的费准刹车不及,险些撞上他的后背:“怎么,怎么不跑了?”

    管一恒伸手指了指前方。跂踵仰面朝天地躺在草地上,肚子被啄开了,里面的内脏都被啄食殆尽,死得不能再死。

    “青耕。”树枝上传来一声怡然的鸣叫,青耕鸟立在枝头,歪着脖子打量下面的几个人。它的眼圈也是白色的,越发显得小眼睛乌溜溜,嘴喙上还沾着内脏的渣渣。看了管一恒和费准几眼,青耕鸟把白色的嘴喙在树枝上慢条斯理地擦干净,又梳理了一下羽毛,拍拍翅膀准备起飞了。

    “抓住它!”董涵的体力实在比不上管一恒和费准,这时候才喘得像风箱一样地跑过来,人还没到,已经叫了起来。

    费准下意识地抬手,却被管一恒一把压住了:“干什么!这是青耕鸟!”青耕可不是跂踵那样的妖兽,这鸟可以御疫,跂踵就是被它杀死的。

    “你——”董涵眼看着青耕鸟消失在林间,顿时恼了,“如果把它炼成法器,今后再有疫情就无往不利!”

    管一恒放开费准的手,漠然地看了董涵一眼,转身就走:“你想抓,那就去抓吧。”

    第28章 分歧

    青耕鸟已经跑了,还抓个屁啊!难道董涵能长出两只翅膀去追吗?

    饶是董涵,这会儿也维持不住风度了,转头就对费准喝斥道:“还不赶紧让火蛟去追!在这儿发什么呆呢!”

    费准向来对董涵是言听计从的,刚才只不过是被管一恒突然出手打扰才没能执行命令,现在董涵一喝,他就立刻召出了火蛟。这样的山林地带,也只有火蛟才能追上青耕鸟了。

    不过火蛟却并不十分听话。它尾巴上附着的黑色疫气,因为刚才猛追跂踵却无暇清除,此时又扩大了些,正小心地用灵火烧着那些疫气,并不怎么情愿去追击。何况青耕鸟已经消失,猎物不在眼前,火蛟也就多少有些懒懒的,没有立刻起飞。

    董涵的脸色更黑了,毫不客气地斥责费准:“连自己的法器都指挥不动,你还能干什么!”

    费准还是头一次被董涵这样呵斥,何况还有个管一恒在面前,顿时胀红了脸。朱岩有点看不下去,干咳了一声,委婉地说:“其实青耕已经飞远了,火蛟再去追也未必追得上。再说,留下青耕在这片山林里,就不怕有漏网的疫鬼了,不也是件好事吗?”

    对朱岩,董涵还是要给几分面子的。朱岩年纪虽然不大,但几乎是供应着天师协会五分之一的符咒,而且他脾气好,几乎是有求必应,因此在天师协会内部极有人缘,等闲也没人愿意得罪他。

    因此朱岩这一开口,董涵的语气也就温和了些,但话说得却仍旧很硬:“你们全都疏忽了一个问题——如果青耕鸟本就在邙山,为什么会有疫情发生?”

    朱岩愣了一下:“也对……”青耕鸟本能御疫,从外形看,跂踵比青耕更为凶悍,但正所谓一物降一物,如此凶悍的跂踵对上青耕鸟,这才几分钟就被啄开了肚子食尽五脏。倘若青耕鸟本就在邙山,谅跂踵也活不到现在。

    董涵吐了口气,沉声说:“由此可见,青耕鸟本来并不在邙山,我很怀疑,它根本就是刚刚才出现的!何以出现的时机这么巧?是不是因为,它是某人豢养,并携带到邙山来,专门对付跂踵的?”

    “养妖族?”连管一恒都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听董涵的话。

    董涵冷笑了一下:“你觉得呢?”

    费准立刻道:“除了养妖族,也不会有别人了!这些人真是无处不在,现在居然把手伸到邙山来了!”

    朱岩却有些疑惑:“不管是不是养妖族做的,但他们确实除掉了跂踵,这——这不是好事吗?”

    董涵阴着脸道:“好事?他们既然有青耕,为什么到这时候才放出来?”

    这是个好问题,没人能回答得出来。董涵环视三人,尤其重点在管一恒脸上盯了一眼,冷笑着说:“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他们是看见我们要抓到跂踵了,这才放出青耕,目的就是不让我们把跂踵炼成法器!”

    朱岩喃喃地说:“不让我们得到跂踵……对养妖族有什么好处?”

    “我估计,本来他们是想要得到跂踵的,并且想要活捉,所以任由跂踵带着疫鬼作祟,也不肯放青耕出来。直到跂踵要落到我们手里,他们才急了。宁愿自己得不到,也不能让我们得到!”

    管一恒沉默地听着,这时候才说:“所以,刚才我们追下来的时候,养妖族的人一定就在附近?”

    “那是自然。”董涵冷冷看着他,“倘若刚才擒住青耕,说不定还能借此找到线索,抓出养妖族也未可知。”

    “不太对。”管一恒也冷冷地说,“养妖族手中有迷兽香,连腾蛇都能瞬间收伏,抓一只跂踵还要费多少时间?或者来洛阳的这些人没有迷兽香,他们与文溪酒店的养妖族不是一批?”

    这下轮到董涵回答不出了,半天才怒冲冲地说:“现在青耕飞了,线索也断了,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他转身就走,走了两步才回头看了管一恒一眼,“关于青耕的事,我要在报告里提交协会的。”

    管一恒神色丝毫不动,只是回答:“关于跂踵逃跑的事,我也要提交的。”

    费准的脸色一下子又变了。青耕或许是管一恒的失误,但跂踵本来已经要被管一恒灭掉,却又逃出来,却是因为他节外生枝了。两样报告都提交上去,管一恒那边是情况不明的失误,要不要处罚还不好说,他这边却是肯定要背个处分了。

    几人沉默着走回原来的地方,叶关辰已经把一路上的死鸟尸体都收集了起来,用艾草点燃了在熏。其中那只巨大的瘟尸鸟占据了无比大的一块地方,叶关辰根本拖不动它,只好任由它留在原地,扔了许多的艾草上去。

    叶关辰脸上抹得黑一道白一道,全是草灰,鸟尸堆周围被清除出一圈空地,以防山火。管一恒等人远远就看见他拄着根竹竿直喘气,看起来是累得不轻。

    “跂踵抓到了吗?”一看管一恒的脸色,叶关辰就有些担忧,“跑了?”

    “没跑。”朱岩用符纸垫着手,把跂踵的尸身提了回来,随手就往鸟尸堆里一扔,“不过不是我们抓的就是了。”

    “怎么回事?”叶关辰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模样,“不是你们抓的又是谁抓的?”

    管一恒简单地解释了几句,并没有提董涵关于要擒住青耕炼法器的事,只是说青耕鸟跑了。叶关辰听完就松了口气:“反正也是不为害的,跑了就跑了,总之跂踵已经消灭了不是吗?疫情解除,总归是件好事。”

    他脸上抹得跟花猫似的,嘴唇却有点发白。管一恒一眼看见,忍不住抻起t恤的袖子给他擦了擦脸:“去旁边歇会儿,我看你脸色又不大好。”

    “大概是有点吓着了。”叶关辰摸摸自己的脸,自嘲地一笑,“刚才那一阵子风大,火苗都快烧到旁边的树了,生怕起了山火……幸好还是扑灭了,清出隔离带来我才又敢点起艾草来熏。”

    “那也累了,去休息。”管一恒硬把叶关辰带到一边,找了块石头,用草把上头的泥土擦了擦,才让叶关辰坐下。

    叶关辰的嘴唇确实有些失了血色,坐了一会儿才渐渐恢复一点红润,勉强笑了笑:“可能确实也有点累了……现在好多了。”

    “怎么能不累。”管一恒仔细看着他的脸色,稍稍放心,“你在医院也是没日没夜的吧,根本就没好好休息,接着又跟着我爬山——现在跂踵也消灭了,回去立刻休息。”

    叶关辰微微一笑:“先别管我,等下了山,你倒是先要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手臂有没有受伤。”

    管一恒这才觉得右臂隐隐发疼。他刚才脱臼已经被接好,但总归那样的冲击是留下了伤痕,自己稍稍拉开衣领看了一下,右肩头已经青紫起来,还有破皮的地方沁出了血丝,把t恤都有些粘住了。幸好活动一下,关节和筋腱应该都没有问题,不过是软组织挫伤,好好养一养就行了。

    “小管——”朱岩在那边招了招手,神色有些肃然,“你来看。”

    他指的是那只巨型的瘟尸鸟。

    “你看这是什么鸟?”

    鸟类当中,颇有一些身材巨大的,比如说兀鹫,就与这具鸟尸略有相仿。但管一恒看了几眼,就看出这并不是兀鹫,比如说,它就没有兀鹫那样的长颈,看起来倒更像雕类,却又比雕类更大。总之这具鸟尸,恐怕不属于已知的鸟类。

    “如果不是普通鸟类,那就可能是……”朱岩这句话没有说完,但话里的意思大家都明白了,不是普通鸟类,就很可能是跂踵之类的妖鸟,只不过死掉了罢了。

    叶关辰也跟着走了过来,低声对管一恒说:“刚才用艾草熏灼的时候,总觉得鸟尸有股味道,像是楮树皮中白汁的气味,还挺浓厚的,似乎这只鸟经常在楮树上磨蹭身体。”

    跂踵已死,天气又热,鸟尸腐败得很快,散发出更浓的恶臭气味,混合着燃烧艾草的烟味。朱岩抽了抽鼻子,立刻就捂住了嘴:“我,我是闻不出来……”楮树皮中的白汁是什么味儿他倒知道,可实在没有本事从恶臭之中分辨出来。

    董涵也用力闻了闻,面露厌恶之色,却说:“确实有这个气味。”

    费准瞥了一眼巨鸟出现的山谷:“也许谷里有这种树,这鸟拿来治病的。”楮树皮间白汁可治顽癣及蜂蝎蛇虫咬伤,动物也有给自己治病的知识。

    董涵却摇了摇头:“这样巨大身躯的鸟,不可能原本就生活在邙山而不为人知。”他顿了一顿,若有所思地轻轻念诵,“莱山,其木多檀楮,其鸟多罗罗,是食人。”

    “《山海经西次二经》……”朱岩眨了眨眼睛,“你是觉得,这就是食人之鸟罗罗?”

    董涵低头看了一眼,忽然笑了笑:“其实我也说不准,只是听叶老弟提到楮树,才想到的。”

    朱岩哦了一声,颇为感慨:“叶先生真是博闻广识。”

    叶关辰一怔,失笑:“博闻广识?我只是常年跟药材打交道,对药味比较敏感罢了。”

    董涵意味深长地说:“叶老弟别客气了。说实在的,你的学识我也是十分佩服的,不少时候听你一言都能顿开茅塞。”

    “董先生可太抬举我了。”叶关辰仿佛并没听出董涵话里的意思,反而微微一笑,“真要是能帮到你们,我是不是能去给你们做个顾问呢?”

    董涵哈哈大笑,手腕一翻,火齐镜扫出一道红光,瞬间点燃了地上的鸟尸。熊熊火焰呼地腾起半天高,不过一两分钟,罗罗鸟巨大的尸身就化为了灰烬,其余那些小型鸟尸更是连骨头渣都没有留下。

    董涵负手看着这堆灰白的骨烬,轻轻吐了口气:“不管怎样,这件事总算是完结了。”

    这话倒也不错,跂踵除掉,疫鬼消灭,疫情平息,这件事也就算有一个圆满的结局了。至于青耕和养妖族,可以稍后再议。

    一行人看着火烧完,将骨灰也埋入地下,这才下山,直奔医院去给管一恒和费准看伤。

    费准是虎口震裂,管一恒是软组织挫伤,都不是什么大事,倒是费准的火蛟被罗罗鸟尸体上的疫气所染,要慢慢清除才好。

    第三天,洛阳周边地区的天师们纷纷传来消息,确认洛阳周围已无疫鬼,这件事终于算是真正可以结束了。

    “该喝药了。”准时准点,叶关辰又带着一碗苦药进了管一恒的房间。

    “还要喝啊……”管一恒报告打了一半,苦着脸转过身来,“医生不是都说了,骨头愈合得很好,只是软组织挫伤吗?”

    “软组织挫伤难道不是伤?”叶关辰不容置疑地把药端到他面前,“而且你也应该知道了,这药对你的骨折很有用处,难道不该继续喝?”

    管一恒没话可说,只能接过药碗捏着鼻子灌了。叶关辰看他喝完,满意地笑笑:“不用这么愁眉苦脸了,今天是最后一服药,明天没人来灌你了。”

    “明天不用喝了?”管一恒先是一喜,随即就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你是要——”

    “回西安。”叶关辰微微地笑,“种植园的事还要去看看,有一批药材要收摘了。”

    管一恒有一会儿没说话,心里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半天才平复了一下心情勉强问:“什么时候走?”

    “明天晚上的车,已经买好票了。”叶关辰用手指轻轻点了点管一恒,“虽然药不用吃了,可是也要注意。骨折什么的我就不说了,饮食上要注意,好好对待你的胃。”

    管一恒有些闷闷地应了一声,想说点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两人正相对沉默,朱岩闷着头推门进来,一见叶关辰也在,才想起自己没敲门,连忙道歉。

    “没事,我也要回房间了。”叶关辰微微一笑,收了碗起身,“你们谈。”

    “有事?”送走叶关辰,管一恒看一眼朱岩,坐下来准备继续写报告。

    “你的报告还没交上去?”朱岩看了一眼,“小费那事,你打算怎么提?”

    管一恒并不遮掩,把电脑往朱岩面前推了一下:“实话实说。他没有恶意,但事实上的确影响了任务的完成,我希望这种事以后不要再发生了。”

    朱岩犹豫了一下,问道:“小管,你是不是对炼器的事很反感?”

    “确实。”管一恒坦白地说,“我能理解大家对法器的需要,但我确实不能赞成。”

    “不过……”朱岩又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董理事现在有不少人支持。”

    这是实话。没有称手法器的天师很多,因此炼器必然受到他们的欢迎和支持,譬如费准。

    “你怎么忽然跟我说这个?”管一恒有些疑惑地看了朱岩一眼。

    朱岩叹了口气:“董理事的报告已经提交上去了,关于青耕的事,他也很不满意。毕竟跂踵最后是被消灭,而青耕跑了。我刚跟一个朋友通过话,炼器的事似乎要提上议程了。”

    “所以你觉得这次情况对我不利?”管一恒静静地点了点头,“谢谢你。”

    “嗨!”朱岩胡乱摆了摆手,“都是同事。说起来我还是头一次跟着你们这些一线天师出任务,你们都不容易。我是觉得,大家都尽了力,只不过是观念上有所不同,为这事处分人可就不合适了。但是炼器的事一旦通过,你这样放走青耕的情况就不能允许了……”

    管一恒淡淡一笑:“这不是还没通过么。”

    “但是据说挺有希望的。”朱岩小心地说,“再说,你是十三处的人,我听说十三处跟协会好像不大……不大那个……”

    管一恒微微冷笑:“这也是免不了的。不过,估计也不全因为我在十三处。”

    “那——”朱岩看他似乎并不想说的样子,还是把好奇心压了回去,“总之协会不是要在西安开例会吗?可能马上就要跟你联系,让你去会议上讲一下关于养妖族的事。文溪酒店、旅游山庄,还有这次洛阳的事,可能都要问你。”

    管一恒再次冷笑了一下:“是周副会长的主意吗?”说是去讲一下养妖族的事,其实就是要问责吧?

    “你怎么知道?”朱岩愕然,“有人跟你联系了?”

    “没有。”管一恒摇了摇头,“我猜是他。”停顿了几秒钟,他才缓缓地说:“当年我父亲抓住睚眦之后没有立刻杀死,养妖族有人潜入我家放出了睚眦,杀了好几个人。其中有我父亲,还有——周副会长的儿子。”

    朱岩平常除了画符之外两耳不闻窗外事,还真不知道这段旧事,张大了嘴巴,半天才说:“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管一恒只笑了笑没说话。要说没关系,那确实是没关系;可要说有关系,周副会长最有天赋的长子身亡,又怎么会没关系呢?

    “那总之,你当心点?”朱岩想了一会儿,还是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谢谢。”管一恒对他认真地点点头,随即淡淡地说,“其实也没什么,最多不过是扣积分,总不可能不让我当天师。”

    第29章 失踪

    俗话说得好,计划不如变化快,人生的奇妙就在于,事情从来不会如你想像的那样发展,当然,坑爹之处也在于此。

    朱岩走后,管一恒并没有对他说的事情考虑太多。天师协会副会长周峻与管家的恩怨,那真是说不太清楚的。周峻一直认为,如果当初管松直接杀死睚眦,就根本不会有后面的事,他的长子周渊也就不会年纪轻轻便死于非命;但对管家人来说,放出睚眦的是外来的养妖族,又于管松何干?周渊与管松都死于那场战斗,谈不上谁害死谁,不过都是殉职而已。

    平心而论,周峻的愤怒和伤心,管家也是能理解的。周峻一共有两个儿子,长子周渊天赋过人,前途无量,却偏偏在二十六岁上就死了;剩下的次子周涛,又是个不怎么成器的,也难怪他十年来都不能放下。

    可是管家同样损失了当家人管松,而且,当时管松如果不想去救周渊,说不定也还不会死。周峻再这么咄咄逼人地总要把责任按到管家头上,就让人无法接受了。如此一来,两边这十年来的恩怨真是讲不清楚,并且还在无数的小矛盾中越结越深。

    不过,纵然周峻是副会长,天师协会也不是他的一言堂,更不是私人公司,即使要周峻要找管一恒的麻烦,也无非是在已定的处分上更加重一些,却不能另外提出不合理的处分,因此管一恒也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比较在意的,是叶关辰这就要走了。

    这会儿,他倒隐隐地希望协会叫他去西安的例会上自辩了,西安嘛,叶关辰不就住在那里?

    但是这件事毕竟还只是朱岩的小道消息,万一协会不叫他去呢?管家在协会里也不是没有自己的力量,管一恒的叔叔管竹,姑姑管梅都是二级理事,再加上交好的朋友——如果有人把这件事按下来了呢?

    管一恒想了半天,还是起身去了叶关辰的房间。至少总要对他这些天的照顾道声谢,而且如果能相互留个住址什么的,也方便今后上门拜访不是?不说别的,叶关辰的知识之渊博,实在比起协会的前辈们来也毫不逊色,能多谈谈,不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么琢磨着,管一恒已经走到叶关辰的房间门口了,却听见里面有人在大声地说话。

    小旅馆的房间门隔音不是太好,管一恒的耳力又强,仔细一听就听出来,说话的人正是叶关辰,而且声音又快又急,仿佛出了什么事。管一恒心里一紧,手上下意识地用力一推,门没上锁,被他直接推开了。

    “你们找了几天了,为什么现在才给我打电话!”叶关辰背对着他站在房间里对着自己的手机吼,声音是管一恒从来没听过的高亢急怒,“跑到游客不去的地方,你们就这么让他去?你这个助理是养来吃饭的吗?”

    管一恒从来没听过叶关辰说话这样的尖刻,不等电话那端的人说什么,就厉声吩咐:“马上给我订最近的机票,我立刻过去!在这之前,组织人手进去找!警力不够,你自己雇人……不管什么规定,你想办法!如果阿云真有什么事,你以为你还能有好日子过?”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阿云两个字让管一恒心里扑通一跳,脱口问:“出什么事了?”

    叶关辰这才发现他进来了:“阿云失踪了,在扎龙自然保护区。”他眉头深锁,一脸的焦躁,几乎跟平常判若两人了,“刚才公司助理给我打电话——这些混蛋,阿云失踪了三天他们才通知我!”

    “你先别着急,离得这么远,总要你过去了才行。”管一恒按着他坐在沙发上,“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去扎龙旅游吗?”

    叶关辰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过了几秒钟,他稍稍平静了些:“阿云进了保护区深处,还有两个保镖,一起都失踪了。开始助理没打算告诉我,还想着把人找回来就算完。后来才知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失踪了,一个月前有两个日本游客就失踪了,最后只找到他们的手机和照相机,还有衣服的碎片。助理这才害怕了,赶紧通知我……”他没有回答管一恒最后一个问题。

    “扎龙自然保护区……”管一恒沉吟了一下,那里是著名的珍贵水禽自然保护区,每年有大量鸟类聚集,但应该没有什么特别凶猛的鸟类,更没有大型猛兽,游客失踪是怎么回事?难道是陷进沼泽淹死了?

    “你别着急,那边又不是深山老林,没有大型猛兽的……”管一恒安慰着叶关辰,“最麻烦也无非是迷路了……”

    叶关辰苦笑:“助理之前也是这么想的,以为只要雇人去找就行了,但——那两名失踪的日本游客,被认定是已经遇害了。没有大型猛兽未必就没有危险啊……”

    管一恒有些无话可说了,只能轻轻拍了拍叶关辰的肩膀:“总之过去就能知道具体情况,你现在不要太着急。”

    叶关辰轻轻点点头,抬手按住了太阳穴。管一恒看看他的脸色,有些担忧:“要不然我陪你去吧?”

    这话完全是自然而然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说完了连他自己也怔了一下。叶关辰是给自己打工,想去哪就能去哪,他可是有公职在身的人,如果不是现在在病假期间,又有天师协会为了洛阳疫情而借调,他这会儿应该回十三处去做工作总结了。

    不过话既然已经出口,管一恒就迅速盘算起这件事的可能性。十三处的工作没什么定性,案子多发的时候忙死,但没有案子的时候也可以放松一点。他现在是在病假期间,这时间视工作忙碌程度而可长可短,或许他可以再申请延长几天。另外保护区那边已经失踪了两个人,他也可以顺道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叶关辰有些犹豫,但看起来也并不反对,“你的工作……”

    “我去申请一下,如果能批准,我就陪你去。”管一恒打定了主意,立刻就起身,“我回去打个电话。”

    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是个熟悉的女声,听起来懒洋洋的:“小管啊,这几天怎么样?听说天师协会要叫你去问责?”

    管一恒不由得就露出微微的笑意:“云姨好,您消息就是这么灵通。”

    云姨在那边笑了一声:“这种事——他们一说借调,我就想到啦。处长叫我告诉你,该说什么就说什么,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事儿!”

    “谢谢云姨。”管一恒的笑容更深了些,“麻烦您也替我谢谢处长。不过,我还有件事想申请。”

    “申请什么?”云姨开着玩笑,“申请结婚吗?我说,你那个东方家的小女朋友,其实天赋真不错,处长在考虑是不是把她也调进来,好解决你们异地恋的问题呢。”

    “云姨!”管一恒耳根子发热,“您说什么呢!琳琳不是我女朋友。”

    “哟——”云姨拖长了声音,“琳琳,叫得真亲热……”

    “云姨!”管一恒不知怎么的略略有几分不大开心起来,“琳琳是小瑜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

    “好吧好吧。”云姨敏锐地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悦,意识到自己这玩笑可能开得不太合适,马上正经起来,“那就是工作上的事?还是你的身体不太好?”

    “都有一点关系吧……”管一恒含糊了一句,把保护区的事情简单讲了一下,“……如果处里现在没有什么事情,我想去那里看看。一来叶关辰照顾了我这么久,二来——”

    云姨打断了他的话:“你是说扎龙自然保护区两个日本游客失踪的事吗?如果是这件事,你过去看看没问题。”

    “怎么?”管一恒立刻听出了其中的意思,“这件事已经上报到处里了?”那可就不是普通案件了。

    “现在还没有正式立案。”云姨在那边噼噼啪啪地按了几下键盘,“那两个日本人的遗物当中,发现了几张照片,仿佛是某种大型蟒蛇类游过的痕迹。”

    云姨的用词很谨慎,但管一恒听见“大型蟒蛇类”几个字,立刻就警惕起来:“有多大?”

    “从照片上推测,至少应该有水桶粗细。”云姨沉吟了一下,“不过更奇怪的是,照片拍到了这条蟒蛇憩息的痕迹,它的头部留下的痕迹非常乱。如果这条蟒蛇不是有多动症喜欢乱动脑袋,就是——它不止有一个头。最保守估计,它也很可能至少在四个头以上。”

    一条有好几个头的水桶粗细的疑似蟒蛇类,这件事已经值得十三处去关注一下了。云姨继续说:“还有一件事,那两个失踪的日本游客,名义上是日本某鸟类保护组织的摄影师,但其中一个身份很成问题,曾经在福建红树林保护区那边偷猎过儒艮。而且在日本,他跟某些秘密组织有来往,当初偷猎儒艮,好像就是为了日本传说中吃美人鱼的肉能够长生。现在既然你要去,那顺便去看看倒是最合适不过的。”

    没想到扎龙保护区还有这样的事,管一恒严肃地说:“我知道了,一定去仔细调查。”

    “好。”云姨满意地笑了笑,却又换了口气,“其实也不用那么严肃的。小管啊,年轻人就该活泼一点,老那么板着脸,会找不到老婆的。哈哈哈,我挂了,自己小心,有什么问题就给处里打电话啊。对了,这次的差旅费你是半公半私,所以到时候记得只能报销一半啊。”

    管一恒满头黑线地放下电话。云姨是十三处的老资格了,平常对外的时候看起来又稳重又可靠,寡言慎行的,可是对上自己人就立刻原形毕露——好吧,这个词用得不够准确,有点不太尊敬,但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一听管一恒可以一起去,叶关辰立刻打电话叫人订两张机票。管一恒则去了董涵房间。

    毕竟是董涵把他们从滨海调过来的,既然现在要去扎龙,总得打个招呼。管一恒敲开门时,费准也在。

    房间里的气氛有点不对劲,管一恒一进去就觉察了。费准低着头,那姿势却有点犟劲,仿佛董涵说了什么,他虽然不肯反驳,却有一点不同意。董涵神色间却有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不过一见管一恒,便立刻收了起来,和颜悦色起来。

    这两人之间有什么问题,管一恒无心关注,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遍。他没有细提十三处查出的情况,只说了有日本游客失踪,现在叶关辰的朋友也失踪,所以要去帮忙找一找。

    董涵听完了就笑笑:“说起来这也是应该的,叶先生照顾你那么久,你们感情又这么好,去帮帮忙也是应该的。不过——协会那边正想叫你去西安,把滨海和旅游山庄这几件事做一个详细的报告。毕竟这连着几件事都是大事,如果你现在去了扎龙,恐怕这件事就——毕竟这是大事,更重要的,对不对?你要是不去的话,就怕有人觉得你有点因私废公啊。”

    费准抬起头来,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董涵的目光又拦了回去,再度低下头。

    管一恒听完董涵的话,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等接到协会和十三处的通知,我会尽快过去。”

    董涵哑然。一来现在协会还没有正式通知管一恒去西安,二来管一恒隶属十三处,协会临时调用可以,但按理说是要走程序的。就像之前他一个电话把管一恒从滨海叫到洛阳来,那是因为管一恒自己愿意过来,如果管一恒较真一点,他就得先向十三处打招呼。现在也是一样,协会要叫管一恒来做这个报告,首先就要知会十三处。否则就凭董涵这一番话,管一恒完全可以不必理会。

    管一恒懒得看他是什么表情,转到隔壁去给朱岩打了个招呼,便收拾东西走人了。

    扎龙保护区在齐齐哈尔东南方大约三十公里。齐齐哈尔和洛阳之间没有直达的航线,他们必须先到北京机场,然后转机往齐齐哈尔。

    那边的助理动作倒是很快,但飞机票却不好订,最后只订到了当天晚上十点四十五分的那一班飞机,管一恒和叶关辰提着简单的行李,直奔洛阳北郊机场,凌晨零点三十分,航班在北京机场落地。

    北京往齐齐哈尔的飞机最早一班也是七点五十五分的,还有整整七个小时,两人只能在候机大厅干等了。

    即使凌晨时分,北京机场的候机大厅也有不少人。两人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叶关辰抬手揉了揉眼睛。管一恒看他一眼:“靠在我身上打个盹吧。好歹睡一会儿,等到了扎龙还有得忙。”

    叶关辰眼睛里有淡淡的血丝,明显是在强打精神:“那你——”

    “我刚才在飞机上睡了一会儿。”管一恒打断他,抬手强硬地揽着他按到自己肩上,“你睡,我看着行李。别忘了,你要是累倒,事情就更麻烦了。”

    叶关辰没再拒绝,把头枕到了他肩上。离得这么近,他身上清苦的淡香更加明显,萦绕在管一恒鼻间耳畔,环绕不去。

    虽然说是不肯睡,但叶关辰确实累了,凌晨时分就是人最渴睡的时候,不一会儿他的呼吸就均匀起来,真的睡着了。

    管一恒小心地抽了件外衣给他盖上,忽然觉得有人在看他们,一抬头,就见斜对面的一排座位上有一男一女,正在注视着他和叶关辰。

    在欧洲人眼里,亚洲人都长一个模样,但在亚洲人眼里,区别还是蛮大的。管一恒一眼就看出来对面那两人不是中国人,十有八九是日本人。男人年纪在三十岁左右,皮肤苍白带几分病态。女的二十出头的样子,齐腰的头发染成金褐色,烫着大大的卷花,倒是生得十分艳丽。两人眉眼之间有几分相似,看起来像是兄妹。

    碰上管一恒的目光,男人略略颔首,斯文之中还带一丝倨傲,女的倒是嫣然一笑,涂着桃红唇彩的嘴唇丰润,弯起来的时候颇有几分风情。

    管一恒对日本人没什么好感,虽然女孩笑得十分热情的样子,他也只是面无表情地随便一点头,就把目光移开了,眼角余光看见女孩笑着对男人说了句什么,目光却还一直盯着他。

    北京机场的国际航班多的是,有个把外国人简直再正常不过了,管一恒也没放在心上。谁知过了一会儿,女孩端着一杯热水走了过来,笑嘻嘻地用中文跟他打招呼:“你好帅哥,要喝水吗?”

    她的声音倒是很好听,清脆如银铃一般,但太响亮了,叶关辰一动,立刻醒了,喃喃地说:“怎么了?”

    “没事,你继续睡。”管一恒把外衣往上拉了拉,遮住他的脸,转头对女孩冷冷地说,“小姐,可以请你小声一点吗?你把我的同伴吵醒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麻烦不要打扰我们行吗?”

    这话说得实在不客气。女孩脸上有丝愠色一闪而过,随即又笑了笑,端着水走回了自己座位。叶关辰在衣服下面半睡半醒地说:“你太不客气了,好歹是个女孩子……”

    “别管她。反正以后也见不到了。”管一恒随口回答。

    不过,他显然没有金口玉言的本事,几个小时之后,在飞往齐齐哈尔的飞机上,他又看见了这兄妹两个。

    第30章 失踪的因

    “两位是去齐齐哈尔旅游吗?”女孩子好像已经忘记了曾经被管一恒冷脸以对,笑盈盈地打招呼。她的座位就在管一恒和叶关辰前面,想装听不见都不行。

    “是。”叶关辰倒是彬彬有礼,“两位也是去旅游?”

    “是啊。”女孩子虽然在跟叶关辰说话,目光却总是在管一恒身上扫来扫去,“我叫寺川绫,这是我哥哥寺川健。我们是去扎龙自然保护区看鸟的,听说现在正是观鸟的好时候。”

    又是去扎龙的?而且还是日本人。说起来每年去扎龙的外国游客也不少,但这时候忽然冒出个日本人来,管一恒却油然生起一点警惕之心,仔细打量了一下寺川兄妹。

    寺川健从头到尾都没说话,但也侧坐在座位上,摆出一副附和妹妹的姿态,但他神色懒懒的,显然并不打算参与到谈话中来。他皮肤苍白,五官倒生得很精致,再加上仔细修剪过的头发,也算得上是个美男子,就是一双眼睛黑沉沉的,总带着点说不出的阴郁,落在管一恒身上的时候像两根小针似的扎人。

    不过寺川健并没有多看管一恒,他只掠了两眼,就把目光转到叶关辰脸上,仔细地打量起来,仿佛一分一寸都要看清楚。

    叶关辰似乎没有察觉寺川健的打量,只是微笑着回答寺川绫的话:“确实,四五月间是扎龙观鸟最好的季节,天气也合适。现在已经是旅游季的尾巴了,如果再晚几天,可能就要等到秋天。”

    “是吗?”寺川绫嫣然一笑,又看了管一恒一眼,“你们是——兄弟吗?”

    “是朋友。”

    “是吗?朋友结伴来旅游也很有趣。”寺川绫清脆地笑了一声,“之前我看你们那么亲密,还以为是兄弟。两位贵姓?”

    管一恒微微皱了皱眉,对叶关辰说:“要飞两个小时,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哦哦——”寺川绫俏皮地对叶关辰吐了吐舌头,“我不打扰你休息了,不然这位帅哥又要瞪我啦。”

    这话说得旁边座位上的几个中年人都笑了起来。寺川绫虽然是日本人,可汉语说得极其流利,没有半点口音,若是不提,还真看不出她的国籍。

    中国人天生热情,看寺川绫年轻又俏皮的模样,一脸很怕得罪人的模样,就有人笑着打圆场:“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谁会瞪你。”

    寺川绫一脸不好意思的模样,眼角余光却瞥向管一恒,仿佛抛了个媚眼似的。

    管一恒厌烦地把头一侧,看向了飞机舷窗之外。寺川绫打扮得艳丽,根本不是什么天真少女的模样,她自己在两者间切换起来倒是全无障碍,管一恒却觉得她十分造作,一颦一笑都是装出来的,半点都不自然。

    叶关辰把头靠在座椅靠背上,含笑看着他,用手遮住嘴小声问:“怎么了?”说着,两眼往寺川绫的方向一掠,眨了眨眼。

    管一恒不由得笑了出来,心情瞬间好了,也往叶关辰的方向侧了侧头,用手遮住嘴:“她真讨厌。”

    两人对视,又一齐偷偷瞄一眼寺川绫,彼此都不约而同地坏笑起来,很有种一起恶作剧的快感。

    寺川绫一直悄悄观察着管一恒,看见这两人头对头靠着窃窃私语的模样,眼睛里又掠过一丝戾气,终于坐直身子不再跟管一恒搭话了。

    飞机起飞进入平流层,机身平稳下来。乘务员送来了早餐,吃过之后,机舱里的乘客们也渐渐安静,有人开始打盹,或者戴上耳机听音乐去了。管一恒一夜没睡,这会也有点困意,闭上了眼睛。正在似睡非睡的时候,他忽然把眼睛睁开了一线。

    机舱里很安静,只偶尔有人小声说话或咳嗽,但管一恒却有一种感觉——仿佛有什么在窥伺。

    这是他天生的警觉,又在天师训练营里强化训练过,令他在即将入睡的时候又忽然醒了过来。不过这种感觉并不强烈,所以管一恒甚至没有动,只是把睫毛稍稍地抬起了一线,不动声色地观察。

    落在他眼里的首先是叶关辰安详的睡脸,然后眼珠一动,他就看见了寺川健。

    寺川健坐在紧靠走道的座位上,正偏着头,从椅背间的缝隙盯着叶关辰看。而管一恒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好将他的目光全部收在眼底。

    寺川健还是那么一副半眯着眼睛的德性,但管一恒能发现他的目光就落在叶关辰脸上,从他的眉毛、眼睛,一直滑到嘴唇,像把带着糖水的刷子,粘粘糊糊的来来去去。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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