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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9节

    帝师 作者:来自远方

    第79节

    二则,北疆各镇接连送回兵报,鞑子游骑四处骚扰,很可能是在探路。据宣府和蓟州总兵官推测,不出两月,恐将大兵压境,大举进犯。

    天子终究年轻,读过几本兵书,演练过几次战阵,未必能真正指挥战事。历史上,朱厚照的确揍趴小王子,但也在十五年之后。

    三则,入冬之后,北疆天灾不绝。宣府等地因冰雹绝收。太原等府,几乎是两月一震。行经途中,不遇地震,碰到冰雹也是要命。

    古人笃信上天。

    晋王揣着小心思,遇灾祸连连,自然更为警觉。或因如此,才比安化王和宁王老实。王府被震塌半座,都快无家可归,还有心思想其他?

    最后,东厂西厂搅乱江南,牟斌的安排也被打乱。三方开掐,满朝遭殃。除了天子,没人能让厂卫消停下来。

    日前,牟指挥使进宫,请天子应允,由北镇抚司派遣缇骑南下,联络南京镇守太监傅容。

    朱厚照觉得奇怪,锦衣卫主动联络镇守太监?这不是东厂和西厂该干的事?

    牟指挥使心凉,差点哭出来。

    陛下,您当臣愿意求助宦官?

    不是臣捞过界,实在是东、西两厂太不是东西。不顾同僚情谊,行事不打半声招呼。遇上贪官,不管有没有锦衣卫盯着,也不管是不是鱼饵,一律捉拿!

    起初,西厂番子只抓大贪,以五百两为限,影响不大。东厂中途插手,贪墨三百两就要下狱。

    南直隶、福建、广东,乃至于湖广,都有番子出动踩点。

    王岳戴义和刘瑾杠上,东西两厂互不相让,贪官污吏成了争功的彩头。限定的金银数额,迅速从三百两降至二百两,一百两,乃至五十两。

    到最后,衙门典史办事,收些好处费,满打满算不足一两银子,照样被两厂番子带走问话。

    江浙、福建、广东,各府州县衙门官员少去一大半。朝廷来不及派遣,公务不能拖延,剩下的官员只能熬油费火,累死累活,日夜操劳。

    结果,工作效率竟是直线攀升,官评也是一路看好。

    东、西厂得意,提督厂公走路有风,锦衣卫却像被打了闷棍,脑门肿起大包。

    人都抓了,还怎么盯?

    放长线钓大鱼?

    鱼饵都没了,钓个xx!

    牟斌掀桌,北镇抚司上空笼罩一层低气压。

    赵榆知道后,为指挥使解忧,召回借调西厂的校尉力士。刘瑾找上门,一句话:人手不足,公公见谅。

    气得脸发青,刘瑾却没当场爆发。

    认定赵榆和杨瓒是一路人,刘公公只能吃下哑巴亏。回头到显武营和敢勇营抽调人手,没少被丘聚刁难。

    两个公公掐起来,内廷都带上火药味。

    掐过丘聚,刘瑾到御前告状,奴婢为陛下抓贪,鞠躬尽瘁。赵榆不是东西,拖奴婢后腿。丘聚更是个混蛋,死活不给奴婢补足人手,以致耽搁办差。

    “陛下,要给奴婢做主啊!”

    朱厚照被闹得心烦。

    西厂查贪,是奉圣谕。锦衣卫查谋刺为掩护,抓藩王小辫子,同样是他下的命令。

    帮谁都不是,只能挥挥袖子,安慰几句,两不相帮。

    “刘伴伴忠心,朕知道。”

    刘瑾傻眼。

    就这样?

    见天子实在不耐烦,只能抹抹眼泪,退出乾清宫,继续同丘聚掐架,挖五营墙角,往西厂调人。

    关于此事,杨瓒看在眼里,也是无奈。

    刘瑾告状,牟斌请命,王岳戴义都到乾清宫觐见两回,一样是奉天子敕令,为朝廷办事,官司怎么打,当真是个难题。

    东厂和西厂掐,西厂和锦衣卫掐。

    官司打到御前,朱厚照只能和稀泥。

    牟斌咬牙。

    他虽厚道,也不能任宦官骑上脖子。暗中监视不成,直接明里抢人!

    于是乎,锦衣卫得命,迅速加入“查府库”行列。阴差阳错,释放出厂卫南下,只为“抓贪”的信息。提着心的藩王,意外松了口气。

    送回的密信也被放到一边,不再提心吊胆,觉都睡不好。

    藩王放松警惕,锦衣卫却加快速度。

    期间,牟斌终于请下圣明,联络傅容,设法搜寻到更多证据,只等最后发力。

    这个关头,天子理当“坐镇”京城,等待最佳时机,下令抓人。如此一来,谋刺之事,藩王之事,一夕可决。

    谁能料到,朱厚照突然犯熊,叫嚷着北狩。

    开玩笑,简直是胡闹!

    杨瓒头大如斗。

    思来想去,几次试着劝说,都是收效甚微。

    “杨先生放心,《孙子》、《孙膑》、《六韬》、《孔明》,朕均已熟读。不解之处,亦向两位卿家请教。”

    杨瓒很是怨念。

    谢状元顾榜眼,当真是干一行爱一行。做文章出色,讲解兵法同样超群。不到一年时间,天子竟将几部兵法吃透,背得滚瓜烂熟。

    之前用过的借口,如今没法在用。

    这算不算挖坑埋了自己?

    杨瓒无解。

    兀自郁闷时,朱厚照看完舆图,又拿起一碗蜜瓜,道:“杨先生,日前吏部上奏,明年外放的官员之中,有兵部王卿家。”

    杨瓒当即回神,道:“陛下,可是兵部主事王守仁?”

    “是他。”朱厚照道,“朕已下旨,升其浙江布政使司左参议,司分守道,常驻新设双屿卫。”

    “陛下圣明!”

    兵部主事是正六品,布政使司参议为从四品。虽是外放,却连升数级,能掌实权。更重要的是,常驻双屿,同卫军一并掌管市货,日后调还,最低也是六部侍郎。

    是金子哪里都能发光,当真不虚。

    走出乾清宫,发现自己再次无功而返,杨瓒叹息一声,摇摇头。劝天子回心转意,怕比想象中困难百倍。

    接下来半月,天子和朝臣开始拉锯战。

    期间,天子两次召见王守仁,杨瓒均在场。

    在朱厚照面前,阳明先生不改学霸作风。非是刻意,朱厚照仍被打击不轻。召见结束,开始折腾鸿胪寺和四夷馆,令举通事入宫,讲习番语。

    “朕偏不信,朕就学不会!”

    天子要学番语,内廷自然跟风。

    长春、万春两宫的美人,说话都开始叽里咕噜。

    发展到后来,通事已无法满足朱厚照的好学之心。侥幸留得一命,关在大牢里的佛郎机男爵,被洗刷干净,带进宫中,为天子讲说葡语。

    知晓谢十六等海匪被砍头,曝尸三日,目睹倭人三天两头挨鞭子,亚历山德罗吓破了胆子。

    只要能离开囚室,哪怕让他去刺杀欧罗巴国王,也会二话不说,抄起刀子就上。

    走进皇宫,见到金光闪烁的琉璃瓦,砖红色的宫墙,恢弘的建筑,亚历山德罗嘴巴张开,半天合不拢。

    “上帝!”

    桂殿兰宫,碧瓦朱薨。

    琼楼金阙,雕栏玉砌,五脊六兽。

    在明朝皇宫之前,葡萄牙国王的宫殿,欧罗巴贵族的城堡,都被比成尘埃。

    “上帝!”

    每穿过一面宫门,走过一段石路,前海盗头子都要发出惊呼。被押送的军卫喝斥,才闭上嘴巴,不敢继续大呼小叫。

    到了乾清宫前,站在石阶下,亚历山德罗眼睛差点瞪脱窗。

    “上帝,我是到了天堂?”

    殿前守卫不懂番语,视力却相当好。看到亚历山德罗的样子,嘴角抽了抽。

    觐见的番人不少,傻成这样,当真是少有。

    觐见之前,亚历山德鲁被按在水里,狠冲几回,身上的味道依旧刺鼻。张永从内殿行出,距离尚有五步,就皱眉捂住鼻子。

    味儿成这样,如何见驾?

    最后,是丘聚想出办法,取来五个香囊,脖子挂两个,腰上系三个,总算压下味道,能带到天子跟前。

    杨瓒、谢丕、顾晣臣同在暖阁。见到亚历山德罗,都挑起眉毛。

    朱厚照兴致勃勃,接连问出许多问题。

    亚历山德罗跪在地上,经通事翻译,不敢有半分迟疑,回答得无比详细。

    “欧罗巴当真是这样?”

    “遥远的新大陆,真有各种奇怪的动物?”

    “这样的东西真能吃?”

    “往返需要多久?”

    “此物为何?”

    “你能绘海图?”

    刚开始,只是朱厚照发问。杨瓒瞅准机会,提出玉米等作物,引起顾晣臣和谢丕注意。请示过天子,也开始发问。

    比起朱厚照,两人的问题更有针对性,也更为专业,只是侧重点不同。

    谢丕对流淌金砂的河床万分感兴趣。顾晣臣则盯准玉米红薯,详细询问,半点线索也不放过。

    杨瓒引出话题,不再出声。

    亚历山德罗两眼冒金星,到最后,完全忘记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好在天子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没将他再送回刑部大牢,而是押往象房,交象奴看守。

    自宣宗之后,天子少出京城,大辂自然用不到。

    象房中,仅存一头大象,象奴均无事可做。因是太宗皇帝下令建造,不能随意拆毁。与其空在那里浪费米粮,不如用来安置番人。

    继豹房之后,象房也被开辟出新用途。

    住到里面的番人,亚历山德罗是第一个,却不会是最后一个。

    象奴们兢兢业业,工作热情极高。亚历山德罗关押在此,除不用担心受刑,自由度甚至比不上刑部大牢。

    狱卒只是按时辰巡视,象奴却是五人一班,十二个时辰盯着。

    睡觉时翻个身,闹出点声响,都会被破门而入。

    不出半日,亚历山德罗神经衰弱。不到两日,听到脚步声,都本能的双手护胸。甚至生出念头,恳求尊贵的大人,把他送回大牢。

    这样的日子,绝不是人能承受,暴风雨都没有如此可怕!

    天子召见番人,学习番语,更将其安排到象房,按照世间标准,实在有失体统。

    事情传到朝中,本该为百官弹劾。

    没承想,无论都察院还是六科,商量好一般,都保持沉默。

    仔细想想,不难明白,两害相较取其轻,不成体统便不成体统。天子学番语,被番人转移注意力,总比日日吵着北狩要强。

    猜中内情,杨瓒无语半晌。

    摇摇头,谁说言官不会变通?绝对是没被逼到份上。

    趁此时机,内阁上疏,请天子重开弘文馆。

    “臣等窃闻,讲学明理,人君治国之本。”

    “先帝初年,勤学不辍,日讲必至岁暮。去岁,陛下登基,亦至十二月十四日方停。今年秋讲仅十三日,不足半月。冬节尚远,停止实为太早。”

    “内外臣僚,闻免讲之敕,无不惊诧。诚恐圣心无系,为他事所移。”

    “先帝有言,东宫聪慧。敕旨臣等倚托匡弼,辅佐陛下。臣承辅导之命,不敢不昧死上陈,伏乞陛下收回成命,复开弘文馆,重启筵讲。庶几,圣学可成,皇统可续,万民可赖。”

    李东阳的拖延之策,貌似奏效。

    奏疏言辞恳切,提及先帝,朱厚照无法驳斥。返回乾清宫,没召通事,也无心翻阅奏疏,关起门来生闷气。

    张永谷大用被赶出暖阁,担心得伸长脖子,直在廊下转悠。

    巴望着坤宁宫能来人,无论辣米糕还是酸面条,好歹天子不会驳皇后的面子,能打开门,让他们进去。

    结果让两位公公很是失望。

    本该出现的宫人,忽然晚点。

    实在无法,张永壮起胆子,将耳朵贴到门上,想听听室内动静。

    谷大用算着时辰,提高声音,道:“陛下,该用膳了。”

    半晌过去,暖阁内始终没有动静。

    两人互相看看,陛下这是真气着了?

    “陛下?”

    又唤一声,仍无回应。

    两人心头打鼓,正没辙时,暖阁门忽然开启一条缝,朱厚照露出半张脸,小声道:“张伴伴,谷伴伴,进来。”

    “奴婢遵命。”

    张永和谷大用应诺,小心走进暖阁。

    砰的一声,殿门关上。

    看到朱厚照的样子,两人神情立变。

    “陛下?”

    青色圆领窄袖袍,黑纱幞头,腰束乌角带,佩一柄黑鞘长刀。

    这身打扮,怎么看怎么像是京卫百户。

    “朕这身怎么样?”

    “陛下英武。”

    “恩。”朱厚照十分得意,拍了拍腰带,按着刀柄,指着另外两件衣服,道,“尔等换上,随朕出宫!”

    意识到不好,两人小心问道:“陛下是要去豹房?”

    “不去。”朱厚照紧紧衣袖,道,“朕去长安伯府,找杨先生。”

    去见杨御史?

    张永略舒一口气,道:“奴婢遵命。”

    内廷谁不晓得,长安伯府内,门房都是北镇抚司力士。陛下去伯府,必十分安全。

    “对了。”朱厚照又道,“多备些金银,珍珠多拿几袋。宝架上的金莲子都带上,路上有用。”

    路上有用?

    只是去长安伯府,需要带这些?

    心念闪动,张永谷大用都生出不妙预感。

    朱厚照咧开嘴,意气风发。

    “不让朕走,朕不会偷着走?先去找杨先生,今日就出皇城!”

    张永泪了,谷大用傻了。

    陛下,您还能再熊点吗?

    长安伯府内,顾卿已于两日前南下。

    杨瓒用过膳食,见天气尚好,披上外袍,信步穿过回廊,站到梅树下,看着黄豆大小的花苞,微微有些出神。

    忆起顾卿之言,不自觉的耳根发烫。

    殊不知,熊孩子已挖好坑,正准备拉他一起跳。

    第一百二十三章 出京

    “陛下?”

    见到一身青袍,头戴幞头,腰佩长刀的朱厚照,再看做长随打扮,拼命向他眨眼的张永和谷大用,杨瓒心里咯噔一下,顿感不妙。

    “臣拜见陛下!”

    将朱厚照迎进正厅,杨瓒躬身行礼。

    “杨先生快起来。”

    朱厚照双眼发亮,眉飞色悦,很是兴奋。

    “杨先生,朕此来,是想和先生商量一件事。”

    朱厚照靠近些,压低声音,道:“朕要出京!”

    什么?

    愣了两秒,杨瓒心思急转,乍然色变。

    这个时候,这身打扮,不用深想,绝对是偷跑!

    “陛下,万万不可!”

    顾不得其他,杨瓒忙道:“陛下万乘之尊,岂可轻易……”

    话没说完,便被朱厚照打断:“杨先生,朕意已决。杨先生和朕一起走。”

    杨瓒张口结舌,半晌无语。

    自己偷跑不算,还要拉上别人?

    见杨瓒铩羽,张永和谷大用苦色更甚。

    天子甩掉禁卫,一心要出京,连杨御史都劝不住,这可如何是好?

    出不去,天子生气,咱家没好日过。出去了,满朝文武必要哗然。事后追究,咱家定会被打成奸佞,日子一样不好过。

    互看一眼,两位公公险些泪奔。

    杨瓒同觉棘手。

    朱厚照来得突然,事先全无半点预兆。心下没有准备,一时情急,话说得强硬,非但劝不住,反倒引来反效果。

    为今之计,只能先顺着他,暗中安排人手保护,尽快给三位阁老送信。

    天子计划偷溜,下官没辙,您三位快想想办法。

    拿定主意,杨瓒令人送上茶点,以打点行囊为名,退出正厅。

    火急火燎回到二厅,取出纸笔,简短写下几行字,叫来马长史,吩咐道:“马上遣人去李大学士府,这封信,务必交到李阁老手上。另调府内最好的护卫,整理行装,随我出城。”

    “杨佥宪,城门将闭,不能等明日?”

    “明天就来不及了!”

    杨瓒抿着嘴唇,蹙紧眉心。

    知晓事情没法彻底瞒住,只能示意马长史靠近,凑到对方耳边,这般如此,这般如此,低言几句,将情况简单说明。

    一瞬间,马长史脸白如纸。被数倍于己的鞑靼围困,差点埋骨草原,他也不曾吓成这样。

    “杨佥宪,此事非同小可!”

    “我知道。”杨瓒苦笑,“劝不住,也拖不住。”

    实在没法,只能先出神京,路上再想对策。

    事情紧急,刻不容缓。

    马长史片刻不敢耽搁,疾步行出二厅,喊来几名校尉,立即着手安排。不敢过于张扬,点出身手最好的几人,换下家人皂衣,改以袢袄。

    十一人皆是校尉,佩制式长刀,负牛筋强弓,靴藏开了血槽的短刃。加上北镇抚司新配的袖箭,从头武装到脚,遇到鞑靼最精悍的骑兵,也可战上一回。

    “尔等牢记,出城之后听杨御史吩咐,保护青袍之人,不容半点闪失!”

    “遵令!”

    锦衣卫是天子亲军,遇大典,列皇宫仪仗,资格老的,多数见过圣颜。

    待分别牵来马匹,在院中集结,看到正厅行出三人,齐齐呼吸一滞,瞳孔紧缩。

    天子?!

    这究竟怎么回事?!

    朱厚照兴奋难掩。

    谷大用和张永依旧一张苦脸。

    杨瓒换过儒衫,由伯府安排的家人背起包裹,从正房行出。路过廊前梅树,冷风扑面,忽生悲催之感。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念深坑之无底,独怆然而泪洒。

    穿过前厅,见朱厚照已安坐马背,杨瓒无声叹息,更觉萧索。被天子坑到这般地步,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陛下。”

    “行路仓促,杨先生可能骑快马?”

    杨瓒默然,又想垂泪。

    明摆着不可也得可,没有第二个答案。

    “回陛下,臣尽力。”

    “善!”

    朱厚照颔首,谷大用和张永跃身上马,一左一右,紧紧护着天子。伯府护卫整装待发,肃然无声。

    脚踩马镫,杨瓒翻上马背。坐稳之后,得天子首肯,向马长史示意。

    后者立即应诺,令门房开正门。随后靠近些,低声告诉杨瓒,送信人已先一步出府。

    “一切有劳马长史。”

    顾卿不在,杨瓒无人可以商量。

    事情当前,只能自己拿主意。

    无论天子能否成功,今日之后,朝中看他不顺眼的定会更多。前方之路布满荆棘,欲更上一步,必经风霜雨雪,艰苦奋斗,穿荆度棘。

    吱嘎声中,伯府正门大开。

    绿油木门,镶嵌一对兽面锡环。

    兽口两对獠牙,锡环挂在其间,映着傍晚的昏黄,一分威严,九分狰狞。

    “半个时辰后,皇城门将关。”朱厚照兴奋稍减,自怀中取出一面牙牌,道,“遇到城门卫,即言朕奉北镇抚司命,往皇庄办事。”

    “是!”

    见准备如此充分,杨瓒心中明白,想在出城前劝住朱厚照,怕不太可能。

    唯希望城门卫能擦亮眼睛,认不出天子,好歹认出两位公公。拖延到城门关闭,大学士府来人。

    傍晚时分,路上行人愈少。

    坊市空旷,快马疾驰而过,未受半分阻碍。沿途之上,竟连五城兵马司官兵和巡城衙役都没遇到。

    杨瓒心头微紧。

    天子究竟计划了多久,连巡城情况都摸得这般清楚。

    行到中途,杨瓒又生出疑问。

    天子决心北狩,该经北城,出玄武门才对,为何行来东城?

    “陛下,此去乃是东华门。”

    “朕知。”

    朱厚照拉住缰绳,速度稍慢,回答道:“出皇城之后,不急北上,先往卫所调兵。”

    凭两个宦官,几名护卫,顺天府周围尚可应付,北上宣府、万全等地,危险实在太大。

    朱厚照不是笨人。犯熊不错,到底没犯傻。

    “先往通州,调定边卫随驾。其后沿河北上,至顺义、怀柔,在博海所换军马,过长城关口,经延庆州入宣府。”

    北上的路线不只一条。

    朱厚照时常翻看舆图,仔细琢磨,终于择定此行路线。先往通州调兵,再北上边镇。

    杨瓒恍然醒悟,这些日子,天子翻看舆图愈勤,原因竟在这里!

    熊孩子藏心眼,瞒住满朝文武。

    该高兴还是无奈?

    杨御史握紧缰绳,心情颇有些复杂。

    东华门前,城门卫正在换岗。

    百户恰好至城楼交接牙牌,门前仅几名老卒。加上光线昏暗,看不十分清楚,无一人发现,马上的青衣武官,即是几次在皇城策马,往来武学豹房的少年天子。

    “这个时候出城?”

    一名老卒上前,查看过牙牌,顺口问了一句。

    朱厚照微有几分紧张,声音也变得紧绷,“奉命出京,休要阻拦!”

    老卒愕然。

    阻拦?

    只是例行公事,顺口问话,哪有阻拦?

    仔细瞧着,这个武官的面相似太嫩了些。即便是子袭父职,也有些不太对头。

    守卫京城门户,谨慎实为必然。

    老卒警觉事情不对,长矛横起,道:“这位百户且慢行一步,待小的通禀总旗。”

    朱厚照点点头,状似同意。

    未料想,老卒回头叫人,少年天子竟马鞭一挥,骏马扬起四蹄,直接冲开长矛。

    老卒本能闪避,不忘高呼:“有人闯城,快关城门!”

    声音传到城楼,百户总旗立即奔出,看到城门前的队伍,高声道:“落门!”

    不知来人身份,但卫军不会无故高喊。总之,先将人拦下,事情可随后查明。

    “快!”

    朱厚照明白,一旦被拦下,偷跑计划定然落空。被“抓”回宫城,想再出来,难比登天。更重要的是,朝中直谏的奏疏必会将他烦死。

    “冲出去!”

    马鞭挥动,少年天子咬着牙,不管三七二十一,坚决要冲出城门。

    城门卫架起长矛,取出绳索,就要绊马腿。

    见此情形,杨瓒的心提到嗓子眼,张永谷大用更是惊得魂飞魄散。

    天子坠马,那还了得!

    “陛下!”

    陛下?天子?!

    刚刚跑下城楼,头顶即落惊雷。百户总旗俱惊,卫卒愣在当场。

    趁此时机,朱厚照猛的拉紧缰绳,骏马扬起前蹄,竟从一名卫卒的头顶飞跃过去。

    “好身手!”伯府护卫骤然出声。

    “快跟上!”杨瓒气得磨牙。

    眼见天子跑远,不说尽快跟上,停在原地叫好,算怎么回事?顾伯爷性格严谨,行事周密,说话办事少有疏漏。府内的护卫,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棒槌?

    眨眼间,朱厚照奔出百米。

    护卫纷纷策马,疾驰而出,扬起满地烟尘。

    杨瓒骑术不佳,自然被落在后边。

    百户不顾危险,飞身上前,一把拉住缰绳,焦急问道:“方才出去的是天子?”

    “是!”

    杨瓒皱眉道:“快些放开,稍后有学士府家人赶来,便言天子往通州去了!”

    说话间,马队行得更远。

    杨瓒顿感焦急,做势甩下马鞭。多次见到锦衣卫挥鞭,力道不行,架势却是十足。

    百户不知底细,大惊失色,下意识松开缰绳,倒退数步。

    杨瓒豁出去,夹紧马腹,拼命挥舞马鞭,用平生最快的速度,飞驰出皇城。

    “我的个天老爷……”

    百户僵在当场,惊魂未定。

    看穿着打扮,明明是个文官,怎会如此凶狠?

    “百户,这可怎么办?”

    “你问我,我问谁?”

    没好气的哼一声,百户点出两名总旗,道:“牵快马,带足人手随我出城。尔等留下,遇大学士府来人,实话讲明,不可隐瞒分毫。告知对方,待查明天子落脚处,本官即会遣人回报。”

    “是!”

    “尔等随我来。”

    命令下达,东华门的卫军立即行动起来。

    第7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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