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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节

    嫡子归来 作者:黄大侠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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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名:嫡子归来

    作者:黄大侠

    听说隔壁山头的土匪头子又抢来了个美人当三姨太,身为老虎寨寨主的霍玉怎么能够让自家寨子被比下去?

    正巧听说三天后桐花县要来一个知书达理的大美人,十三岁生日还没过的霍玉一拍桌子,决定下山抢亲!

    郭湛安觉得这小孩真是好玩,里三层外三层穿得和一个球一样,嘴巴上一根毛都没有,就扬言要和自己洞房花烛夜。

    正好,有道是新官上任三把火,郭湛安就决定拿这个小土匪头子来烧第一把火!

    本文有金手指,有养成,求轻拍。

    面善心冷腹黑攻x心宽胆肥馋嘴受

    内容标签: 平步青云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郭湛安,霍玉 ┃ 配角:李绍钧,姜言年,郭显通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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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引子

    京城,郭府,愁云惨淡。

    “你这臭小子!”郭府如今当家做主的郭显通看着堂中站着的大儿子郭湛安,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骂道,“早就告诉过你,就算是当了三皇子的伴读,也千万不可以和三皇子过从甚密,这下好了,好好的一个探花郎,被贬到桐花县去做县令。桐花县?那是什么地方?我活了几十年,从来就没听说过!”

    郭湛安淡淡地说:“桐花县上一任县令被人检举私藏官银,陛下已经下令匠人押解回京受审,如今正是我大展宏图的机会,父亲又何必大怒如此?”

    郭显通气得直发抖:“还大展宏图?三皇子才被派到西北去牧马,就把你从京官贬成了地方官。若是成一方大员,那也就罢了。那桐花县是什么地方?穷乡僻壤的,你让我如何在朝廷之上立足!”

    “呵,”郭湛安冷笑了一声,“说到底,父亲还是为了自己的面子。”

    郭显通一听这话,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郭湛安,严父一般地教训大儿子:“我的面子早就被你丢光了!再说了,没我这张老脸,你以为你能在这个京城里站稳脚跟?”

    郭湛安一笑,顺着说:“是了,多亏了身为五品大员的父亲,我才能在这京城站稳脚跟。”

    话中讥讽之意,早就迫不及待全都溢出来了。

    趁着郭显通被气得说不出话来,郭湛安又说:“陛下已经下旨,让我不日赶赴桐花县,父亲若是没有什么好教导儿子的,还请容儿子先下去收拾行李。”

    “罢了罢了,”郭显通一手扶着椅子的扶手,一手扶着额头,摇着头说,“你这是长大了,翅膀硬了,故意气我呢。”

    郭湛安低头告了声罪:“儿子不敢。”

    他低着头,自然没有人看见他满脸的不屑。

    郭湛安从郭显通那出来,快步往自己独立的宅子走。一路上碰到不少小厮丫鬟,见到郭湛安,都是心惊胆寒收敛笑意地站在一边,恭敬地说上一声:“大少爷。”

    进了自家的月洞门,守在门口的贴身小厮贾欢就迎了上来:“少爷,您可算是回来了。”

    “恩,”郭湛安应了一声,看他愁眉不展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贾欢看着他,又看看地,如此来回了三次,郭湛安彻底没耐心了:“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算什么样子?”

    贾欢顿时就露出要吃人的样子,眉眼间全是愤懑:“那继夫人趁着少爷被老爷叫过去的空当过来了,说什么少爷要去桐花县做县太爷,三年五载回不来,少爷眼看着就二十岁了,现在定亲来不及了,硬是要让少爷带上她房里的秋菊去桐花县,说是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也是好的。”

    郭湛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这是给我送人来的,你这么生气做什么?难道是也想要个暖床的人?”

    贾欢急了,见自家少爷还有心打趣自己,赶紧继续说:“少爷您可别寒碜我了,我这不是气不过么!少爷您是什么身份?她一个填房就想往您这塞人?”

    “行了,”郭湛安轻轻打了下贾欢的头,说道,“人呢?”

    “就在小屋里呢,我人微言轻,没办法把人赶走,也不好把人带到您屋里去是吧?那不就是彻底说不清了么?所以就带去丫鬟们那,让咱们院里头的丫鬟看着呢。”

    “你倒是个乖觉的。”郭湛安掏出荷包,抛给贾欢,“这是我赏你的,你把人送回去,让她有话就来和我说。”

    “哎!”贾欢应了一声,乐呵呵地就去找秋菊了。

    郭湛安无奈地摇摇头,这继母不愧是华贵妃的堂妹,当真都是空有美貌的草包。

    他进了屋,也不要人伺候,给自己倒了杯茶,啜饮了几口,思考着要留下什么人,又要带什么人去。

    他又摊开一张纸,在上头写了几笔,又觉得不对,揉成团之后放在了一边。

    郭湛安手边的纸团越来越多,他的眉眼却始终无法舒张开。最终,他还是起了个火盆,把这些纸团全给烧了。

    昌文二十三年冬,当今皇帝李崇浩一纸诏书,将中宫嫡子李绍钧连同侍读姜延年一块派去西北牧马,明面上说是为了表示对西北马场的重视,但暗地里却有不少人说这是皇帝彻底放弃了这个不受宠的嫡子的征兆。

    说来也是,这皇帝是个文人皇帝,向来对武将不甚在意,甚至有些若有似无的忽视。就连北部蛮族每年几次对边境的骚扰,皇帝也不爱听,甚至还为了给宠爱的华贵妃庆生,将拨给北部军队的粮款给挪用了。

    虽说后来是补上了,但北部因此断粮了两天,早有不少将领和士兵多今上不满,只是苦于无法发作罢了。

    至于三皇子李绍钧的另一名侍读,郭家大公子郭湛安,则被李崇浩派去桐花县做县令。

    说起这唯一的中宫嫡子,也是个苦命人。虽然贵为中宫嫡子,可十余年前姜后就已经撒手人寰,唯一的一个亲弟弟,因为十分受到父皇的宠爱,不过两岁就被带着一起巡游,结果却在途中离奇消失。

    皇帝为此大怒,将服侍小皇子的一干人等全部一一审问过来,后来是小皇子的奶娘服毒自杀,死前坦诚是自己嫌小皇子太吵,原本想用枕头故意闷一闷,没想到给闷死了,又害怕皇帝责骂,所以偷偷把小皇子的尸体给扔了,捏造了一个歹人把小皇子偷了去的谎言。

    皇帝气得下令诛杀这奶娘三族还不解恨,命人把已经服毒自杀的奶娘挫骨扬灰后,又把气撒到了姜后头上。当着众多宫人的面,李崇浩厉声责骂姜后识人不清,找来这么一个心思狠毒的奶娘。

    连区区一个奶娘的底细和品行都不去了解,又如何管理得了后宫?

    姜后原本就是拖着病体出宫,回宫后,病情加重,终于在缠绵病榻一个多月后,舍了李绍钧而去。

    伴随着姜后的失宠,是华妃的再一次崛起。

    华妃柳翩翩昌文三年得选入宫后即刻得宠,更是在姜后产下李绍钧后一个月,紧跟着生下了四皇子李绍锦。

    都说子凭母贵,在六皇子李绍钰出生前,李绍锦可以说是李崇浩最喜爱的一个儿子。

    可惜好景不长,六年后,姜后产下六皇子李绍钰,因为其相貌酷似祖父,而受到太后和皇帝两大巨头的喜爱。要不是姜后执意不肯,太后都想把李绍钰抱到自己宫中养了。

    结果这份宠爱只持续了两年,就因为李绍钰丧命在南巡路上而烟消云散。

    姜后死后,华妃晋封为华贵妃,执掌后宫。若不是因为还有一个中宫嫡子李绍钧在,而华贵妃又有个亲生的四皇子李绍锦,前朝大臣们强烈反对,否则华贵妃恐怕早就成了继后,名正言顺把凤印纳入囊中了。

    不过此刻没有了姜后,太后虽为皇帝生母,却也阻止不了皇帝宠爱谁。虽然没有皇后的名号,但华贵妃平日的摆设和用具,也和皇后无异了。

    反正只要在正式场合守着规矩,在后宫她奢靡一些,越矩一些,又有谁管得了呢?

    前朝后宫虽有重重高墙隔着,但消息却像是长了翅膀一般,不过一会就从前朝飞到了后宫。

    听到心腹报告的华贵妃很是高兴,慵懒地躺在贵妃榻上,挑挑拣拣用小银叉叉了一块蜜饯放进嘴里,细细地咀嚼了,这才慢条斯理地问:“消息可是真的?”

    “自然是了。”心腹大宫女夏荷是个乖觉的,顺着华贵妃的心思慢慢道,“前头传来的消息,是受过娘娘大恩的王世仁特地派了自家的小徒弟过来告诉我的,一准没错。”

    “那就是了。”华贵妃将小银叉扔回盘子里,指了指自己的腿,道,“你过来给我敲敲。”

    夏荷乖乖上前,两只手捏成拳,小心翼翼地敲着华贵妃的小腿肚,揣摩着华贵妃的心思,讨好地说:“这下也算是遂了娘娘的愿了。”

    华贵妃先是装模作样骂了一声:“前朝的事情,牵扯到皇子,也有你说嘴的份?”

    “是是是,娘娘教训的是。”夏荷跟了华贵妃许久,自然分辨得出她是真生气还是假动怒,知道华贵妃心里高兴得很,又说,“只不过这三皇子去了西北,山高皇帝远的,陛下膝下也只有四皇子一人尽孝了。”

    华贵妃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只是说:“留在宫里的也不只是锦儿,还有老七老八。”

    夏荷噗嗤一声笑了,随后又赶紧噤声,说道:“那两位皇子还那么小,别说尽孝了,别到处捣蛋就好了。”

    华贵妃尖尖的指甲点了点夏荷的额头:“臭丫头,就你嘴巴甜。不过说起老七老八,本宫虽然不是他们的嫡母,但好歹也是他们的母妃。如今刚入冬,正是容易感染风寒的时候,替我传令,让人好好伺候七皇子和八皇子,可千万不要感染风寒了。小孩子身体弱,小病小灾也不好过。”

    夏荷自然会意,道:“娘娘真是菩萨心肠,等下我就去说,相信七皇子和八皇子也会感恩于娘娘的慈母心肠。”

    “也不急这么一刻,倒是还有件事,你要替我去做。”华贵妃收了笑容,招招手,示意夏荷凑近一些。

    她压低了声音,慢慢地把事情说了:“那郭湛安不是要去桐花县么?听说他连伺候的丫头都不要,你安排一下,想办法安排几个机灵忠心的姑娘到他身边。”

    夏荷应了,又问:“那三皇子和姜三少爷那?”

    华贵妃摆摆手,说道:“那李绍钧和姜延年去西北牧马,是跟着兵部的人走,我们是安插不了人手的。不过,若是能在郭湛安身边安插了自己人,倒也是一桩大收获。那郭湛安可是李绍钧的左膀右臂,若是把持了他,那就是削了李绍钧的一根手臂。”

    “还是娘娘高明。”夏荷瞅准了机会就赶紧拍马屁,“这大概就是书上所说的未雨绸缪罢。若是我,看三皇子都被陛下罚去西北牧马了,一定不会想到有这一招。”

    “小丫头片子,嘴巴倒是甜。”华贵妃免不了得意洋洋,“所以我才能做这贵妃,你只能做贵妃身边的丫头。”

    夏荷双手一刻不停,笑眯眯地答道:“能做娘娘身边的宫女,也是奴婢我三世才修来的福气。”

    华贵妃满意地抿嘴笑着,随后又想到了什么,叮嘱夏荷说:“这件事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但是不要告诉我父亲。”

    夏荷虽不解,但华贵妃说什么,她便应什么,当下便一一应下了。

    ☆、第2章 离府

    郭湛安在自家院子里还没休息多久,福清就眉开眼笑地进来禀报:“太太请大少爷过去呢。”

    郭湛安放下杯子,手指在杯身上摩挲了几下,似笑非笑地看了福清一眼,这才开口说:“我才回来,一身尘土去见太太难免失礼,自当先去沐浴更衣,你替我回话,就说让太太再等等吧。”

    福清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结结巴巴地说:“可、可是,少爷,太太派来的人说了,太太那有急事要和少爷商量,我看……”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旁的贾欢踹了他一脚:“少爷吩咐的,你照做就是了,哪来那么多唧唧歪歪的话。”

    福清紧张地看向郭湛安,后者轻轻一笑,眼神中却丝毫没有暖意:“听清楚了?”

    福清不敢犹豫,急忙点头:“清楚了,清楚了!我这就去回话!”

    看着福清踉跄出去的背影,贾欢余气未消:“吃里扒外的东西!”

    “无妨,不过是个想捞点好处而已。”郭湛安声音淡淡的,不见任何情绪,“沐浴更衣,我倒是要看看,那女人还想玩出点什么花样。”

    “来了?”郭家夫人柳菲菲伸手按了按簪子,不咸不淡地说,“让他在前头等着,我这边上个月的账单还没清点完呢。”

    立在一旁的侍女应了一声,快步出去回话。

    不一会儿,她就面色尴尬地回来,怯怯地说:“夫人,大少爷走了。”

    柳菲菲闻后勃然大怒,一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吓得身后的侍女秋香赶紧上前:“夫人!仔细手!”

    柳菲菲气得咬牙切齿:“郭湛安,这小子处处和我作对,还有没有把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

    秋香有心想劝,可转念一想,却跟着柳菲菲一起数落起郭湛安来:“夫人别生气,大少爷自小由您抚育,如今这么对您,简直就是不尊嫡母!”

    柳菲菲冷哼一声:“可不是么!”

    小侍女不敢说话,缩在一边抽抽噎噎,生怕柳菲菲一个不高兴就责罚她;秋香适可而止,毕竟她终究是这郭府里的下人,可以陪着自家夫人数落几句家中其他主人的不是,但终究不宜过多。

    柳菲菲沉默片刻,突然长叹一声,疲惫地抬起手托了托脑后的发髻:“我知道,湛安这孩子还是看不起我的出身。到底我是继室,比不上他亲生母亲。”

    秋香见状,又劝道:“夫人何必这么说?俗话说得好,生恩不如养恩。您含辛茹苦养育大少爷这么多年,又怎么当不得大少爷一句‘娘亲’呢?”

    柳菲菲浅浅一笑,一根纤长的手指在秋香额头上戳了一记:“你这丫头,还是你嘴巴甜。”

    主仆间正说着,另一个柳菲菲带到郭家来的陪嫁丫头秋菊进来了,也不说事情,只是轻声喊道:“夫人。”

    柳菲菲会意,摆摆手,秋香便带着啜泣的小侍女先下去了。

    秋菊这才从袖中掏出一封封蜡封住的信,递给柳菲菲:“夫人,是宫里头传出来的。”

    柳菲菲谨慎接过,剥开封蜡,将里头的信取出来,细细读来。

    “姐姐好计谋!正好我也是这么想的!”读到一半,柳菲菲笑了起来,“以前都听人家说什么英雄所见略同,看来我们女人家也可以当这个英雄。”

    秋菊没有接话,她一直微微低着头,目光略在脚下的一块地上。

    柳菲菲继续往下看,这信不长,很快就读完了。

    “秋香,”读完信后,柳菲菲将信撕成碎片,唤来秋香,“去弄个火盆来。”

    秋香应了一声,很快就收拾好一个火盆搬过来,点了火,柳菲菲将信扔进火盆里,等信烧成灰烬,这才让秋香去料理。

    “秋菊,走,陪我去找老爷。”

    郭显通冲着郭湛安发了一通脾气,依旧不悦。听闻柳菲菲来了,勉强压下心中怒气,起身迎接自己的妻子。

    “夫人来所为何事啊?”

    柳菲菲瞥了眼自己丈夫,嗔怪道;“老爷这话说的,难道没有事情,我就不能来书房看看老爷了么?”

    郭显通得意地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笑道:“自然不是了,夫人能过来多看看我,我当真是受宠若惊,受宠若金啊。”

    柳菲菲抬手捂嘴轻笑,随后放下手,正色道:“不过这次来,的确是有一件要事要和老爷商量呢。”

    郭显通神色一凛:“敢问夫人何事?”

    柳菲菲看着郭显通的脸色,斟酌着说:“眼看着湛安就要去那桐花县了,我可是听都没听说过。刚才让秋香帮我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桐花县居然那么远!湛安过去做县令,恐怕三年都回不来。他自小就是我养大的,就和我身上掉的一块肉没什么两样!一想到他一个人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还没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在旁边照顾他,我这个心啊,就揪得跟什么似的!”

    郭显通冷冷地说:“你不必替他担心,他这个人从小就硬气,一颗心跟石头没什么两样,到哪里都一样!”

    柳菲菲听出他话中对郭湛安的不满,心中大喜,不过面上还是做出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话不能这么说,毕竟是我们的儿子,就要去那么远的桐花县做县令,我一想到这个啊,我这心,我这心就……”

    说到这,柳菲菲掩面发出几声啜泣:“老爷您或许不知道,我刚嫁过来的时候,湛安还那么小,我是把他当我亲生儿子一样疼。本来考上了探花,入了翰林院,我这心里头高兴呀。谁想到会突然去什么桐花县当县令,老爷您说说,我能好受么?”

    柳菲菲与宫中的华妃柳翩翩乃堂姐妹,柳翩翩艳绝后宫,柳菲菲虽不如自家堂姐,但也是一个大美人。

    她这么一哭,郭显通便坐不住了,挥手让秋菊退下,看书房中再无他人,就把柳菲菲搂进怀中:“好娘子,我知道你对湛安的疼爱,只是这皇命难为,陛下派他去桐花县,我们也无可奈何啊。”

    要他说,郭湛安实在是不应该去桐花县做县令,别的不说,自己一个探花儿子从翰林院被派去了桐花县当个县令,会有多少人等着看他的笑话?他郭显通还如何在朝廷里立足?

    柳菲菲心中一乐,暗道一声“成了”,随后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看着郭显通:“皇恩浩荡,我自然是不敢说什么的。只是那桐花县那么远,湛安身边无人照顾他,我始终放心不下。我左思右想,琢磨着让秋菊跟着湛安去桐花县,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我才安心。”

    郭显通有些犹豫:“那秋菊我记得是你身边的得用丫头,给湛安了,你怎么办?”

    柳菲菲破涕为笑:“老爷说的是什么话?湛安是我的儿子,当然要紧着他了。就因为秋菊是我身边得用的丫头,让她跟去照顾湛安,我这颗心呐,才能安稳地放在这。”

    郭显通不由握住柳菲菲的一双柔荑:“辛苦夫人了。”

    柳菲菲笑着摇头:“我能做的,就是管理好后院和孩子,算不上什么。”

    得知父亲已经同意秋菊跟着自己前往桐花县上任的郭湛安不怒反笑,他拿过剪刀,对着屋中的一盆水仙狠狠剪去:“不得用的东西,就别留着了。”

    眼看着就要三九寒天了,三皇子李绍钧从夏宫回来,仅仅休整了一天,就骑上马背,带着侍读姜言年前往西北。

    出发当日,郭湛安经皇帝李崇浩传召,前往皇宫,与李绍钧和姜言年最后一叙。

    郭湛安去的时候,李绍钧正和姜言年有说有笑,丝毫不见半点即将要去西北的不快。

    “湛安,你来得正好,这是皇祖母赐给我的。桐花县也不知道在哪,估计不是什么便利的地方,你把这支老参带上。”

    郭湛安不客气地接了赏赐,口中大声谢恩,背对着宫人的眼神则悄悄往旁边看了一眼。

    李绍钧面上依旧哈哈大笑,手指则摇了摇:“你也不必担心,我身子骨吃得消。去西北可是我自小的愿望,想想我祖宗在马背上打下这万里河山,如今我要去当年将士们战斗过的地方,你说,比你去一个桐花县做县令比起来,是不是更加男子汉一些!”

    郭湛安笑着说:“马背上打下的天下,不还是要文官们用纸笔来管理么?三皇子可不要重武轻文了。”

    姜言年在一旁插嘴:“什么重武轻文,我听着怎么那么酸,难不成你在妒忌我们?”

    郭湛安接着说:“是啊,羡慕你们去西北吹风呢。”

    姜言年眉毛一挑:“你说什么?”

    郭湛安摆摆手:“没说什么。”

    姜言年倏地一下站了起来,走到郭湛安面前,二话没说,一个拳头就往郭湛安身上招呼:“我让你再说一遍!”

    郭湛安猝不及防,被姜言年一拳打在肚子上,闷哼一声,紧接着毫不留情地反击回去。

    两个人打成一团,偏偏李绍钧还在一旁哈哈大笑,拍掌叫好。有胆大的宫人们想上来劝阻,结果被姜言年和郭湛安给误伤了。

    宫人们奈何不得,跪下开口请求李绍钧出面劝阻,偏偏这位三皇子还嫌热闹不够,干脆撸起袖子下场一起打了起来。

    宫人们看得目瞪口呆,最后还是其中一个有办法,招呼着让人去禀报皇帝和华贵妃,让尊者出面。

    等宫人们都走了,原本还打成一团的三个人立刻分开,他们左看右看,看着对方脸上的伤势,突然齐齐捧腹大笑。

    “钉子总算都走了。”李绍钧换上一张冰冷的脸孔,“我今天就要去西北,你什么时候去桐花县?”

    “五日后就启程,桐花县县令贪污,已经押往皇都。”

    姜言年掐指一算,笑了两声:“呵呵,拖你那么久再让你去,只怕线索早就全都销毁了。”

    郭湛安倒是不在意:“反正我只是去做县令的,他们如果不销毁线索,我过去反而不好做。”

    李绍钧叹了口气:“是我不好,连累了你们。”

    姜言年和他自幼一起长大,又是表兄弟的关系,从来不客气,当下就推了他一把:“胡说什么呢,你是今上唯一的嫡子,身份尊贵,怎么连累我们了?”

    “呵,什么嫡子,恐怕早就是那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李绍钧目光愈发深沉,“今天我们谈话,还要装疯卖傻。有朝一日,看我不好好出出我今日受的恶气!”

    姜言年和郭湛安对望一眼,齐齐点头应道:“当然。”

    这时,李绍钧心腹悄声禀报:“殿下,陛下来了。”

    等李崇浩得知李绍钧居然在出发前和两个侍读打架,心中舒坦了不少,面上却还做出一副震怒的样子:“这小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摆驾!”

    当他看到殿内三个厮打在一块的身影,更是高兴:“混账东西!”

    三个人一起跪下。

    “多大的人了,还打架?”李崇浩冷眼瞧着底下跪的三个人,“你们两个也是有本事,居然和当今的三皇子打架!”

    姜言年和郭湛安连呼“恕罪”。

    “姜言年,你要跟着三皇子去西北,如今朕如何放心的下?”

    姜言年立刻干嚎:“陛下,是姜言年不懂事,还请陛下恕罪!”

    “恕罪?这就要看你去西北照顾三皇子得不得用了。还有你,郭湛安,都要去桐花县当县令的人了,还这么不知轻重。朕看你还是继续留在翰林院,好好看看那些忠义礼孝的书吧!”

    郭湛安深知这不过是场面话,李崇浩巴不得把他们三个全部打发出皇都,但只能当做不知,口中不停喊着“陛下恕罪”。

    “行了,你们都出去吧。郭湛安,朕就给你一个机会,你回家准备,不必再来了。皇儿出行在即,朕有些话,要和他说。”

    郭湛安出了殿,与姜言年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施施然回到郭府。

    “什么?”郭显通得知皇帝把郭湛安骂了一顿,心中大惊不已,“陛下说你不堪大用?”

    “老爷,这可怎么办?”柳菲菲心里舒坦,手却紧紧抓着帕子,“这、这陛下会不会迁怒老爷?”

    郭湛安冷眼瞧着面前“严父慈母”的假象,说道:“父亲不必担心,陛下说了,再给我一次机会,要我回家收拾行李呢。”

    柳菲菲双掌合十,口中念叨着:“阿弥陀佛,那就好。秋菊,你快去替大少爷准备行李。”

    “不必了。”郭显通心思一转,“秋菊这次也不必跟去了。”

    “老爷!那怎么行!”柳菲菲捏紧了帕子,尖锐地说,“湛安一个人去,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谁说他是一个人去的?小厮不是人么?”郭显通这次铁了心,“陛下才骂过他,我们就让他带着婢女赴任。这不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陛下,我们这个儿子离不开女人么!”

    柳菲菲脸色苍白,嘴唇哆嗦了几下,到底是没有继续说话。

    郭湛安勾起嘴角,向郭显通拱手行礼:“还是父亲想得周到。”

    ☆、第3章 入县

    出了三九寒天,桐花县的大雪却始终没有变小的势头,依旧絮絮地往下落。通往外界的路被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看着松软又平整,如同铺了一席厚厚的棉被。

    白色的“棉被”晶莹莹的,上头一个脚印也没有——这是桐花县的传统,入了冬,桐花县的人就不外出了。

    县中各家各户早早准备好了过冬的储粮,腊肉、腌菜、小米塞满了地窖,或新或旧的棉衣裹上身体,有些人家还提前准备好了自家酿造的果酒,倒也不必担心冬天大雪封路,物资不足,一个冬天都出不去。

    他们不出去,却有人要进来。

    桐花县三面环山,唯有西面与外界相通。

    桐花县地势偏僻,却有着一条得天独厚的山中小道。此处山峦起伏,来往的商旅若是想要跨到山的另一边去,最便捷的道路,就是从桐花县外头的那条小路走,穿山而过。

    可惜这山里没就没有开凿出什么路,想要穿山而过,对人来说倒是容易,但对于装载了大宗物件的马车牛车,就不容易了。

    加上这山头几年前被一群土匪给占据了,传言这群土匪很是残暴,非本寨的活物进去了,基本就指剩下一具散落的骨架出来。这传言越传越凶,越传越广,久而久之,桐花县就成了商旅眼中的禁地,不是东南西北旅人的周转之处。

    所以,桐花县那条通向外面的大路,修得很不用心。

    而现在,就在桐花县这唯一的大路上,两个穿戴普通的轿夫一前一后,正抬着一顶油顶小轿,歪歪斜斜地往“棉被”上留下两排黑不溜秋的脚印。

    当真是把这难得的雪景破坏了一塌糊涂。

    两个轿夫在心中叫苦不迭。

    事情还要从两天前说起。

    这客人是两天前在永安府找上他们的,也不客气,上来就说了要尽快去桐花县,价格嘛,倒还算厚道,比往常加了个三成。

    “我知道冬天大雪,路不好走,但我有急事要赶去桐花县。大冬天的,两位若是答应带我去桐花县,我就多加三成的酬劳,当做这冬日的补贴。”客人剑眉星目,面色如玉,说话的时候嘴角一直挂着笑,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两个轿夫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说:“三成也太少了。这大冬天的,大雪封山,桐花县那条路本身就不好走,现在要去桐花县,怎么也要多给个七成的酬劳才行。”

    这个客人脾气好,轿夫漫天要价,他也不气,只是伸出一只手,比了个“四”的姿势,说:“七成也太多了些,四成吧,买些热酒喝了,暖暖身子。”

    轿夫们见他虽然衣着简朴,但一双手却丝毫比他们见过的所有女子的手都要娇嫩,一身书生气,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虽然不知道这客人为什么这么急着进桐花县,但这并不影响他们两个继续讨价还价。

    “今天冬天的雪格外大,桐花县那条路的积雪一定很厚。桐花县的人冬天不外出,路上积雪定然没有人清扫,这永安府,敢在这时候抬着人进桐花县的,不是我夸海口,就我们哥两个。”

    另一个轿夫也跟着在一旁起哄:“可不是么,这冰天雪地的,别说人了,连往日深山里的野兽都不出来活动了。我们两个要抬着一个公子哥进桐花县,可不是赌上命的生意嘛!”

    客人却是一直微笑,听了他两人半真半假的叫苦,摇摇头,说道:“多加四成,再多,我还不如自己去桐花县。”

    两个轿夫眼珠子一转,一个就说:“那也行,只是我就当积德,和客人说一句,这大雪一下啊,桐花县那唯一的一条路就被埋在雪地底下了,到了那一眼望过去,白茫茫的一片,就和隔壁老刘头摊子上的白面一样,压根分不清方向。可惜啊,那山里头的野兽可多了,这大冬天的,吃不饱,看见客人您,指不定就把你当过冬的粮食给吃了。”

    这两个轿夫合作久了,这人刚说话,另一个就跟上:“野兽算什么,万一被那个土匪寨子给盯上了,那才叫完蛋了,保管叫你脱一层皮!”

    先头那个一拍脑门,哎呦了一声,恍然大悟状地道:“可不是么,你这可提醒我了。那土匪寨子都是一群大老粗,听闻寨子里都没一个娘儿们。你说寨子里那么多男人,可不是要找个人泻泻火么?啧啧啧,这可真是羊入虎口,好好的一个公子哥儿……”说到最后,他还拿一双豆眼上下打量了客人一番。

    这话中的意思,还有这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那客人收起一副笑眯眯的和善,换上了难得的严肃。客人长得很是英俊,一脸严肃的样子非但没有破坏他的帅气,反而显得更加出众。

    “多谢二位提醒,只不过谁是羊谁是虎,不到最后又有谁知道呢?”说罢,他竟然一摆袖子,施施然走了。

    留下两个轿夫在原地,看得目瞪口呆。最后还是其中一个先清醒过来,扯开嗓门喊道:“客人,客人还请留步,四成,四成如何?多加四成的价格,我们兄弟两个就保证抬着您舒舒服服地到桐花县。”

    那客人闻言,果然留步了,只是这回主动权到了他手上,自然不可能让这两个轿夫这么容易就多赚了钱去。

    “之前说好是四成,可是这回就不行了,三成,我最初的价格。”

    两个轿夫闻言几欲吐血,原本以为这客人看上去是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公子,趁机把人当成肥猪宰上一顿,没想到到最后,杀猪没成,险些叫人敲了竹杠去!

    拒绝么?

    只是这冰天雪地的,这还是入冬之后头一宗生意,都说开门红开门红,只要不是太离谱的,他们还真心不想错失了生意。

    之前理直气壮漫天要价,不过是因为整个永安府只有他们两个对桐花县门口那条路可以称得上是闭着眼睛都不会走歪,看这公子哥大冬天的进桐花县,必定是有急事。仗着他两在这生意上独断的地位,这才敢坐地起价。

    万万没想到,这公子哥居然有如此的魄力,干脆就想自己闯进去!

    怎么办?

    两个轿夫追到了门口,那公子哥再往前走一段路,可就要到大街上去了。他们再不答应,这公子哥一混进人群里,他们可就真的找不到人了。

    还能怎么办?

    两个轿夫一咬牙,其中一个开口道:“行,多加三成,可不能再少了。客人还请再等上两天,这两日天气不好,寒风太大。过几日等风小一些,我们兄弟两个就抬着客人进桐花县。”

    客人这才重展笑容,点头道:“那就说好了,两日后启程,可不能再拖了。”

    郭湛安从两个轿夫那出来,转身在市场上逛了两圈,直到身后一直跟着的尾巴不见了,他才冷笑一声,从药房里取了药会下榻的客栈。

    只不过路上出了点小问题。

    从药房到客栈路上,郭湛安路过了一家散发着冲天香气的酒楼,门口聚满了人。

    郭湛安微微皱眉,正准备换条路走的时候,不曾想后头挤上来了好几个看热闹的路人,硬是把郭湛安挤进了人群里。

    这下好了,原本不想看的都看见了。

    原来是一个年轻女子倒在街上,面前还站着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子,旁边跟着两个短打装束的男人。

    寒冬腊月的,倒在地上的女人却只装着堪堪蔽体的薄衫,一截如玉的手臂还露在外头,引来不少围观男人垂涎三尺的目光。

    “进了我这就要听我的!”那中年女人有如河东狮,也不管周围有多少人看着,双手叉腰,张口就是一连串不堪入耳的脏话。

    那女人伏在地上,娇滴滴地哭着,哀求着对方放自己一码,却在趁着用手背擦泪的时候偷偷往人群里瞄上几眼。

    郭湛安自诩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对这种场面也没什么兴趣,冷眼看了一会,发现这又是哪家老鸨逼良为娼的戏码,不由就想走了。

    这一路上华贵妃的人安排了不少戏文里才子佳人相遇的戏码,也算是让郭湛安大开眼界了。

    什么流落风尘的才女,出游时为了赏雪而迷路的大家闺秀,不愿屈服家人安排毅然离家出走的小家碧玉,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郭湛安有时候还会困惑,华贵妃这么没有头脑,又是如何在后宫作威作福了十几年,荣宠依旧。

    也许也就只有今上才会宠爱她吧,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只看颜色不看心。

    如此想着,郭湛安只觉得眼前这美人落难的场面怎么看怎么恶心,拎着药挤开密密麻麻的人群,悠哉地从另一条路回了客栈。

    客栈中,跟他一起来的小厮福清正裹着厚厚的棉被,哆哆嗦嗦地躲在床上。他见郭湛安回来了,赶紧下床道:“少爷回来了,我给您倒茶。”

    “行了。”郭湛安摆摆手,把药放在桌上,说道,“你都这样了,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主子,好好养病吧。”

    福清吸了吸鼻子,说道:“都是我没用,本来只有我一个人跟着少爷来,就应该好好伺候少爷,没想到一来就病倒了。”

    郭湛安安慰了两句,又说:“离我上任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华贵妃的人一直跟着我,若是我再在永安府呆上几天,只怕今上就要治我的罪。你病还没好,就留在客栈里养病,左右我还多付了十天的房钱,你十天之后再去桐花县。”

    福清一惊,忙道:“这哪里成!我是少爷的小厮,如今华贵妃的人依旧不肯放过少爷,这时候我更不能离开少爷了!”

    郭湛安反问道:“就你现在这身体,能走出这客栈么?”

    福清不说话了。

    郭湛安又说:“既然你是我的小厮,那便应该听我的。左右我付了余下十天的房钱,两日后我便出发去桐花县。你那时候若是走得了,便和我一起去。若是走不动,那就等病好了再来桐花县找我。若是你就此一命呜呼,我去哪找一个妥帖的小厮?”

    福清连连答应:“是我想左了,少爷说的是。现在比不得以往,原本想着出门在外,应该是我细心照顾少爷的。只是少爷,华贵妃的人既然一路跟着,那您独自上路,可千万要小心。”

    郭湛安冷笑一声,道:“她还没这么大的胆子,好歹我也是一个县令,虽说不过七品,却也是朝廷的官员。不明不白死在路上,你以为皇帝真的不会起疑?”

    福清懦懦地不敢继续接话,只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说:“要说起来,那三皇子真是不够义气,带走了姜公子,却把少爷留在了皇都,结果被贬到桐花县做什么县令。”

    郭湛安淡淡地看了福清一眼,不说话,也没见有什么表情。

    屋外冷风阵阵,屋内却如同冰窖。

    福清默默把棉被裹紧了些。

    ☆、第4章 土匪寨子

    与此同时,桐花县外山头上的土匪寨子里,人声鼎沸。桌子上摆着几大盆的熟肉,外加好几坛子酒,上头的封土都已经被拍开了,酒香四溢。

    一群土匪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腰上还挂着刀,一个个扯开了嗓门相互骂娘逗趣,说话间又是一大口酒灌进肚子里,再撕下一大块的熟肉放进嘴里咀嚼。

    一群雄壮威武的汉子前,摆着一张半旧不新的桌子,上头只做了两个人。

    主案上那一个身量较小,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一双点漆目看着机灵极了,脸上和手上还挂着好几坨油渍,他却毫不在意。

    此时,这小孩正捧着一截粗大的羊腿骨,吃得正欢。

    他旁边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此时正一脸和蔼地看着小孩,时不时劝上两句:“别光吃肉,也要多吃点菜。”

    小孩摇摇头,继续捧着羊腿骨吃得一脸的油,一直到那老者悠悠地叹了口气,说道:“可惜啊,只吃肉的小孩,光长肉不长个。”

    这话一出,那小孩立刻扔下啃了全是他口水的羊腿骨,急急忙忙把老者先前夹到他碗里的菜都给吃了。

    老者笑眯眯地看着小孩把仅有的青菜都吃完了,不忘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把小孩脸上的油腻都擦去,慢悠悠地说:“玉儿,你可要记住了,凡事过犹不及。”

    被唤作“玉儿”的小孩点点头,说道:“我知道的,您前两天教过我,说凡事都有一个度,过了这个度,反而会招致不幸。”

    老者欣慰地点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所谓盛极必衰,月满则亏,万事万物都在一个轮回当中。”

    小孩点点头,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又拿起啃了一半的羊腿骨继续吃起肉来。

    老者看着他吃得满手满脸都是油,无奈地摇摇头,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趁着小孩咀嚼羊肉的空当,把小孩的脸擦了擦,说道:“还有一句话,叫做否极泰来。玉儿,你要记住,现在咱们受的苦,都是为了将来在积福。”

    “恩!”小孩又啃了一口肉,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急急地纠正老者话中的错误:“爷爷,我们这不是在受苦。”

    老者苦笑,在这小孩看来,当然不是受苦了,有肉吃,有觉睡,有地方玩,偶尔嘴巴实在是馋到不行,还能哭着一张小脸从其他人那里骗一口酒喝。

    可是,明眼人都知道,这寨子已经不行了。

    上一代寨主霍大山因为和另一个土匪寨子抢地盘输了,负伤带着仅有的十几个肯继续跟着他的兄弟,躲到了桐花县,从另外一个只余下几个人的山寨手里抢下了这个山头。

    此处没有商旅,身为土匪的他们自然把眼光对准了山脚下的桐花县。结果第一次闯进桐花县,就彻底失望了。

    难怪原先山寨就只有这么几个人,被抢了寨子也无所谓,逃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白瞎了他们那段时间每天都严阵以待,防止对方的反击。

    原来,这桐花县不能更穷了!

    每家每户都闯进去搜过了,硬是没找到一点值钱的玩意。那些腌肉腌菜,霍大山等人怎么会放心眼里?最后只是抢了十几坛果酒回到寨子里。

    霍大山带着人回到寨子里后,当晚就有两个因为实在是受不了这嘴巴里都能淡出鸟来的日子,连夜卷了铺盖走了。

    之后又陆陆续续走了好几个人,霍大山死后,寨子里就只剩下这么几个人,两只手就能数过来。

    土匪这活也不能干了,实在是没地方去抢,老者身为寨子里的账房先生,倒是有些想法,干脆带着人在山里设下各色陷阱,靠捕猎为生。偶尔去永安府用皮毛骨头等换些蔬菜大米,到也勉勉强强能过下去。

    咣当!

    一个空的酒坛子被扫到了地上,右手边桌子上站着一个人,恶狠狠地说:“我听说隔壁山头那个,那个谁,张,张,”他喝醉了,舌头一直打结,好不容易才把一句话说清楚,“张大虎!娶了第三个媳妇了!我们也不能输!”

    “不能输!”几个喝高了的跟着一起高呼。

    听到众人的欢呼,这人更加醉了,扬起手臂,高声喊道:“我、我们,我们也得给寨主找个嫂子!”

    “找个嫂子!”

    这人醉醺醺地从桌子上跳下来,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他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看向小孩,问道:“老大,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嫂子?”

    被点名提问的小孩明显一愣,求救的目光看向旁边的老者。老者笑着拍拍他的后背,示意他不用说话,自己则板起了一张脸,看向醉汉:“喝醉了就别说话!什么嫂子不嫂子的,玉儿才十三岁,还不到娶亲的时候!”

    “可不是么!”一个声音传来,很快从旁边走过来一个中年微胖的女子,一只手恶狠狠地捏上醉汉的耳朵:“我家汉子喝醉了就瞎胡说,寨主你可别往心里去。”

    小孩摇摇头,说道:“周大娘,你烧的羊肉好好吃。”

    “周姐姐烧的羊肉好吃,我烧的青菜就不好吃了?”又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传过来,另外一个中年女子走了过来,笑嘻嘻地看着小孩。

    “都好吃!安大娘烧的青菜也好吃!”小孩赶紧示好。

    “好了好了,”被叫做安大娘的站在中央,两手叉腰,颇有一副张飞的气势,“吃也吃够了,喝也喝过了,都回屋睡吧。”

    “不行!”那醉汉不乐意了,一手甩开扶着自己的周大娘,说道,“今儿个就说好了,给寨主找个压寨夫人!”

    醉汉都是禁不起鼓动的,一时间,小小的寨子里全是这样的呼声:“要找压寨夫人!”

    老者脸都青了,刚想说些什么,安大娘却抢先开口:“找个压寨夫人倒也不错,孙老您看看,整个寨子就我和周姐姐两个女人,和玉儿年纪相差太大了,也该给他找个玩伴。”

    被称为孙老的老者不赞成地摇摇头,说:“那也不应该找一个女孩子上来,整日和女孩子一起玩,这长大了可不就成纨绔子弟了?”

    周大娘捂着嘴巴笑了,说道:“女孩子找来是做媳妇的,有我和安大娘教导呢,至于玉儿,若是怕他寂寞,再抓两三个男孩子来就行了。”

    不得不说,土匪寨子就是土匪寨子,哪怕现在已经不干土匪的勾当了,思维还是土匪的思维——想要什么抢了便是。

    “就是这个道理!”那醉汉听到自家婆娘都同意了,兴致更浓,“不过也不一定是小姑娘,寨主身子骨不好,我看要找个大一点的,以后好照顾寨主。要是抓来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整日哭哭啼啼的,光是耳朵就受不了了。俗话说的话,女大三抱金砖,就找个大三岁的吧!”

    孙老听了,哭笑不得:“你说找就找了?还找个大三岁的?再说了,咱们已经不做土匪了,别整日抢来抢去的,以前抢商旅,现在还抢起人来了?”

    安大娘这下可不高兴了,说道:“孙老,这您可别瞎说,我们以前抢商旅的时候,哪一次不是前寨主提前打探过消息的?若是做正经买卖的,我们可都是放了他们过去的。最可恶的是那些打着商旅的名号,做的却是私通敌国勾当的那些人!”

    说到最后,安大娘双眉倒竖,颇有一派巾帼气派。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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