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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节

    产科医院 作者:云起南山

    第4节

    何权眉梢一挑,问:“拿我当三岁孩子?”

    “你叼着木奉木奉糖的时候也看不出有三十了。”郑志卿将糖放到他手中,“这个其实就是你以前常吃的那个牌子,但现在工厂已经被外资收购了,换了包装。”

    何权剥开一颗扔进嘴里。

    “唔……不是以前的味道了,倒是不难吃。”

    郑志卿自己也含了一颗,一天就一顿早饭他这体格还真有点扛不住,咂摸了下味道说:“我觉得没什么区别,是你其他糖果吃多了,口味变得更挑剔而已。”

    “你哪只眼睛看我吃糖吃的多?”何权冲他瞪眼。

    目光下移瞄了眼何权肚子上被安全带勒出来的软r_ou_,郑志卿最终还是选择闭嘴。

    开完会下午回到医院,郑志卿前脚进办公室,后脚助理就来敲门。

    “专务,您有客人,在会客室等了快一个小时了。”

    “我不记得今天下午有约人。”郑志卿特意打开手机确认自己的行程表。

    “他说是您亲戚,姓禾,禾苗的禾。”

    一听这个,郑志卿赶忙往会客室走。他就认识一个姓禾的,禾宇,郑志杰的前夫。

    要说这禾宇可是他们郑家的大功臣,药厂能顺利上市,除了郑志杰的运作外,财务审计方面的事全靠禾宇搞定。他曾是普华永道的审计师,参与过多家上市公司项目,经验丰富,于上市筹备阶段被郑志杰挖过来任药厂的cfo。

    听说郑志杰要跟禾宇结婚的时候,郑志卿还挺吃惊的。照他哥以往的交往对象来看,要结婚就算不找个中东石油巨贾家的孩子,怎么着也得是超模或者演艺明星之类的,总归就是要么有钱要么有颜。

    可禾宇的出身极为普通,双亲都是教师,顶多算是个中产。还有他的长相,不说扔人堆里找不着吧,反正跟何权那样的是没法比。人倒是很不错,可能是做审计出身的缘故,对什么事都很认真,非常有条理,待人温和还特别孝顺长辈。结婚后自始至终都跟着公婆同住,从没提过说要跟郑志杰出去单过的要求。

    闲聊时谈起这个话题,郑志杰曾十分得意地对弟弟说:“禾宇虽然看上去像朵开在路边的平凡雏菊,可当你足够了解他,就会发现他其实是一株艳丽的曼珠沙华。”

    郑志卿是学医的,没他哥这个学广告后来又学管理的那么文艺范。为此他还特意去网上找了曼珠沙华的照片,才知道原来那就是传说中开在三途岸边的彼岸花。现实中的曼珠沙华确实很艳丽,尤其是开成一片的时候,满目娇红,确有引人一亲芳泽的冲动。

    不过,打从知道婚后郑志杰要求禾宇辞掉公司职务不再去外面抛头露面时,他就知道这段婚姻肯定会出现问题——那么娇艳的花朵,怎能忍受只在方寸的天地里绽放?

    后来虽然禾宇和他哥离婚了,但跟他之间还有联系。逢年过节会打个电话相互问候一声,赶上他回国探亲也会约在一起吃个饭,每次都会托他带些礼物给郑家夫妇。

    从郑志卿那得知自己离婚清撤股权害得药厂在经历假疫苗事件时险些破产,禾宇心里一直很过意不去。郑志卿明白,这纯粹是他哥自己要面子闹的。要按禾宇的为人,如果知道当时郑家那么艰难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他这次回国的事禾宇知道,还说有空见面吃顿饭聚聚,结果回来这么久了他还没联系人家,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带着满腹歉意,他推开会客室的门,走到禾宇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抱歉,宇哥,还让你跑这——”

    郑志卿话说一半生生卡住,张着嘴半天没闭上——禾宇的肚子看起来至少有三十六周了。

    快能看见前小叔子的扁桃体了,禾宇笑笑说:“是我不好意思,没先打个电话再过来。”

    “呃……你结婚怎么不提前通知我一声,也好备份贺礼。”郑志卿在心里敲了敲小鼓。他哥肯定不知道这事儿,要不早疯了,当初禾宇提离婚时他哥就已经疯过一回了。

    “我没结婚。”禾宇的表情略显尴尬,“是你哥的孩子。”

    闻言,郑志卿觉得自己怕是要疯。

    第14章

    郑志卿缓了得有一刻钟才回过味来。

    “没听我哥提起过……”

    他干巴巴地笑着——没猜错的话,他哥恐怕还不知道吧。当初结婚那么多年都没孩子,这突然有了,他哥终于能洗刷被人暗地里说“不行”的耻辱,还不得弄得人尽皆知?

    “志杰不知道,我也不准备让他知道。你了解他,他可以成为成功的企业家,但做不了一位好父亲。”禾宇平静地看着他,“年初的时候我代表公司去法兰克福开会,正好碰上志杰,只是很单纯的过个夜,并不是旧情复燃,希望你能理解。”

    “我能……理解……”郑志卿咬着牙说话,“但……宇哥,我说的话可能你不爱听,先跟你说声抱歉……这毕竟是我们郑家的孙子,就算不告诉我哥也应该让我爸妈知道。”

    禾宇的眼里流露出无奈。“志卿,你现在说话口气和你哥一模一样。应该这个应该那个,你们凭什么替别人做决定?”

    郑志卿无言以对,如果不是禾宇说出来,他还从未意识到自己其实也有控制欲。

    平复下语调,禾宇继续说:“我希望你能保密,被志杰知道一定会和我争抚养权。我来这是因为我的产科医生推荐说有一位叫何权的大夫,志卿,你跟他熟么?”

    “我跟阿权的关系和你跟我哥的差不多,只不过我们俩不是结婚再离婚。”郑志卿坦诚道,“是的,我和他很熟,有需要可以帮你引荐。”

    禾宇稍稍松了口气:“当初和志杰结婚好久没孩子,我就去医院查,发现有子宫肌瘤,做手术取了,这事儿你知道吧?”

    郑志卿点点头。

    “二十多周的时候产检发现胎盘长在刀口上了,当时医生就建议我拿掉孩子。”禾宇轻声叹息,“我又换了家医院,那边说可以再等等看,到昨天去的时候,医生说胎盘扎得过深,很危险,推荐我来这里找何权大夫。”

    使劲搓了把下巴,郑志卿皱起眉头。“确实很危险,宇哥,我实话实说,这种情况叫做胎盘植入,胎盘通过手术瘢痕穿透基层和血管长到了一起,产后剥离困难极易引发大出血,剥离时的出血量有可能瞬间就达到人体血量的一半,轻则子宫全摘,重则性命不保。”

    “医生大概和我说过,我有心理准备。”禾宇点点头,“不管怎么说,这是我做的决定,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你只管帮我安排。”

    “稍等,我看下阿权现在忙不忙。”

    郑志卿起身去外面打电话,在电话里将情况简单地向何权做出说明,但并没有告知对方有关禾宇和郑志杰的关系。

    “疯了吧!”何权冲电话里嚷嚷,“胎盘植入还敢要,不怕突然破裂大出血几分钟就死翘翘了啊!”

    “你之前不是上过几次同类手术么?”郑志卿被他嚷得耳鸣,“他慕名来找你,你要是现在不忙就过来行政层会客室先了解下具体情况,行么?”

    “等着!这就过去!”

    何权气哼哼地挂断电话——只要跟郑大白扯上关系就他妈准没好事!

    看完禾宇带来的所有检查报告,何权咬牙忍着没发作,把郑志卿推到走廊上,低声说:“你刚看见了吧,已经是穿透型的了,胎盘马上就要侵犯膀胱,他不但面临大出血,还有可能发生羊水栓塞以及肾衰竭,你是有多‘爱’我才他妈会把这么大的一个麻烦扔给我!?”

    听到何权咬牙切齿的那个“爱”字,郑志卿当然知道他说的是反话。事到如今,他只好把禾宇的身份和盘托出,末了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何权。

    何权抬手指着郑志卿的鼻子:“你给我把郑志杰叫过来,我先结扎了他再接这活!”

    “宇哥不想让我哥知道孩子的事,担心我哥会和他争夺抚养权。”郑志卿如实告知。

    何权瞬间就理解了禾宇。如果他当初有机会选择也会留下和郑志卿的孩子,只可惜没那个缘分。他转头透过玻璃门看向坐在会客室里的禾宇,长长叹了口气。

    “今天就收住院,得从中心医院请介入科和泌尿外科的主任过来会诊才能定手术方案,这注定是台大型联合手术。”

    郑志卿点点头:“请最好的人来,不管花多少钱,费用由我个人承担。”

    “废话,你们老郑家的孙子你们不出钱难道让医院出啊?又不是你爸一个股东。”何权呛声道,“大爷的,真他妈是亲兄弟俩!”

    “嗯?”郑志卿没明白何权的后半句话意为何指。

    意识到自己差点说秃噜嘴,何权顿时哽住。他不可能让郑志卿知道孩子的事儿,是他把孩子折腾没的,从出事那天起他就认定了老天爷是拿这事儿来惩罚他。

    惩罚他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而选择舍弃爱情。

    沉默片刻,何权反问:“你哥的崽子,你给他买单,他打你白打是吧?”

    “阿权,你是独生子,我不知道该如何跟你形容手足之间的那种情谊。”郑志卿无奈地笑笑,“虽然我们经常会起争执,但他毕竟是我哥,血浓于水,亲情的纽带无法割断。再说我是冲宇哥的面子,他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把我哥的孩子留下来,我要不为他做点什么,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何权满脸不屑地说:“诶,别往你哥脸上贴金啊,禾宇肯定不是为了你哥才留的,那也是人家自己的孩子。”

    郑志卿错错眼珠,问:“你怎么知道他想的是什么?”

    “我——”何权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内侧,“我天天就干这个!有什么不知道!?”

    “也是。”郑志卿点点头,“好,那不耽误你了,我去跟宇哥说一下,待会带他去三区那边办住院手续。”

    何权挥挥手,示意他赶紧滚。

    查房时何权看到禾宇正在往医用胶带上写字,然后撕下来逐一贴到个人物品上。他瞄了一眼,好家伙,字迹工正方整,就跟打印出来的字体似的,这要不是正经练过几年肯定写不出来。

    其实禾宇住的是家庭房,外头还有小客厅,除了医护人员别人也进不来,没必要担心个人物品被搞混。这人的性格有点过分认真了,他想。

    “你字写的真好看。”何权拿起保温杯左右看看,跟这个一比,他的字简直是蜘蛛劈叉。不过医生写字都这样,看着跟密码似的。

    “习惯了,财务单据上的字必须清楚规整。”禾宇不着痕迹地打量何权——长得真好看,难怪郑志卿会喜欢,“何主任,听志卿说,你们交往过?”

    何权忍住白眼——郑大白你个傻叉,没事自己往出散什么八卦!

    “上学时候的事,都过去多少年了。”何权干笑,赶紧把话题往别的地方扯,“对了,禾宇,你家里人什么时候来?我需要和家属洽谈手术方案,做手术的时候也得有人签知情通知书。”

    “跟我谈就可以,签字我自己签。”禾宇平静地看着他,“我父母都快七十了,身体不太好,经不起这个,我姐在国外,不想因为这事麻烦她。”

    何权瞪起眼:“那谁来照顾你?你这可是大型手术,没半个月别想能生活自理,再说到时候还有孩子呢!”

    “我已经雇好护工了。”

    何权非常想提醒禾宇,家人的照顾和护工绝对无法划等号。可现实情况就是这样,他肯定不能通知郑志杰过来。那哥们就一混蛋,他毫不怀疑对方敢在病房里就提抚养权的事,那可真就是要禾宇的命了。

    老实说,要不是怕禾宇觉得他忒八卦了,他还真想问问对方当初怎么会看上郑志杰那么个货。肯定不是因为郑志杰有钱,就禾宇这样的,一看就是自己有真本事,主意还大,不需要依赖任何人。当然了,他和郑志杰只有一面之缘,不能以偏概全。郑志杰能把禾宇这样的人拢到身边,必然是有让禾宇动心之处。

    说不定是器大活好,要不怎么离婚了还能整个崽子出来。考虑到郑家兄弟继承了相同的基因,何权觉得倒是有这种可能性。

    “这样,待会让我们钱护士长给你个电话,专业育婴师,也知道怎么照顾你。”通常来说医生绝不会跟患者推荐这类服务,怕让人说医院自设三产靠这个挣钱。何权心说反正郑大白掏钱,该花的就得让他花。

    禾宇面带感激地笑着:“谢谢,何主任,让你费心了。”

    “我可不是冲郑家那兄弟俩啊,我是心疼你,冒这么大风险还独自承担。”何权边看胎心监护仪的数据边撇嘴。

    “佛曰:万事皆有定数。”禾宇平淡如水地说,“自己种下的因,自然是要承担结出的果。”

    “你信佛?”何权问。

    禾宇点点头。

    “呦,那是不是得让护士站安排素食给你?”

    “不需要,我没皈依,并不是所有信佛的人都吃素。”

    “那还好,你这手术之后得补充蛋白质和铁,要不吃r_ou_就得天天吊营养液,含钾,打血管里可疼了。”何权在病历板上签下字,“行,我先去门诊那边了,有事按呼叫铃,少下地。”

    “何主任。”

    “嗯?”

    禾宇从枕下拿出本《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递给他:“我看你走路匆匆忙忙的,说话也快,闲暇时读一读佛经可以静心。”

    “当医生的都这样,急脾气,慢了怕出人命。”何权不好意思地笑笑,伸手接过佛经,“谢了,我一定看。”

    把佛经往白大褂兜里一揣,何权转身出门往电梯那走。等电梯的时候他没事在那琢磨——禾宇温和的性格应该是和信佛有关,挺好,我也看看佛经,省得见天被人说脾气暴躁。

    电梯门一开,何权刚想迈腿迎面就撞上束玫瑰。好么,吃这一嘴水珠。

    “我说你这人走路怎么不看——”

    仰脸看清撞自己的人,何权的声音登时卡住。

    郑志杰!他来干嘛!?

    第15章

    郑志杰也认出了何权,眼神稍稍凝固片刻,然后甩下声“抱歉”就要往三区病房那边走。下一秒,何权张开双手把他拦在走廊上。

    “你来我的病区干嘛?”何权着重强调了“我的”这个字眼。

    郑志杰一米八/九,何权一米七六。这俩站一块的画面虽然不至于像吉娃娃对上藏獒那么夸张,但显然何权并不能给对方造成任何压迫感。郑志杰垂眼看着何权,眼前浮现出十年前对方那张年少而又倔强的脸。

    “探视。”他说。

    何权冷嗤:“你要探视谁啊?别想浑水摸鱼,医院规定闲杂人等不许进病区,回头丢了东西算谁的?”

    眉间浅浅出现条皱痕,郑志杰沉声道:“我来探视禾宇,何主任,烦请告知我他的病房号。”

    闻言,何权的胳膊上爬满寒栗——郑志杰在禾宇身上装定位了吧?这刚办完住院手续没俩小时,住院部系统都还没录入呢他怎么就冒出来了!

    微微眯起眼,何权问:“你怎么知道禾宇住院了?”

    “这是我的家事,不在你的管辖范围之内,何主任。”郑志杰也特意强调了“我的”来回敬何权。

    何权的额角登时绷起青筋。嘿!老子这暴脾气,你他妈当我还是大学生啊!再说,就禾宇那状态,要看见你情绪一激动引起宫缩,子宫再他妈崩了可就是一尸两命!

    “只要是进了产三区的人就归我管,郑志杰,我话放这,你敢进三区一步,我保证让你爬着出去!”说着,他回头朝护士站那边大喊:“钱越!叫察队长带五个保安上来!”

    钱越一听都愣了,带五个,这是要打群架的节奏?

    “何权,你以为保安敢打股东?”郑志杰面色微沉,语调也变得犀利起来。

    何权是真笑了:“我看过股东列表,你猜怎么着?姓郑的就俩,你爸和你弟。就算你是股东的亲戚,察队长给个面子也顶多是不打脸。”

    郑志杰手上的玫瑰花束传来包装纸被攥紧的声音。他根本不在乎是不是需要动手,但在自己家开的医院里和保安打架,传出去岂不是让商场上的朋友笑话?

    权衡过后,他放缓语调问何权:“你为何要拦我?”

    “禾宇不想见你。”

    “他怀着我的孩子,他需要我,这种时候不是他想与不想的问题。”

    “脸真大,不是已经离婚了?你怎么知道一定是你的?他亲口跟你承认了?”

    “那还能是谁的!?”

    郑志杰这一声暴吼惊得何权全身一震,紧跟着钱越他们从护士站那边冲出来,在何权旁边围成一个小小的保护圈。

    “先生,请你安静,这是住院病区,不允许大声喧哗。”钱越担心这大高个跟何权动手,站到两人之间将他们阻隔开,“另外,花也不许带进病房,新生儿抗体弱,花粉容易致敏。”

    “送你了!”

    郑志杰一把将玫瑰塞进钱越怀里,转身到走廊尽头去打给郑志卿电话。

    对于郑志杰的出现,郑志卿显得比何权还震惊,弄得何权都不怎么好意思跟他嚷嚷,就象征性地威胁了两句便回门诊了。把老哥带回行政层自己的办公室里,郑志卿满面纠结地问他:“你怎么知道禾宇住大正来了?”

    “之前去朋友开的医院里谈事,看见他去那看病,我就雇了私家侦探。”郑志杰回答得毫无愧意,仿佛打探别人隐私是件极为正常的事情,“他在产科的等待室里,我总得知道他去那种地方是因为什么。”

    郑志卿感觉后脑像多长了个心脏,蹦个不停。这确实是郑志杰能干出来的事儿,掌控一切对他来说就像呼吸一样重要。离婚的事儿他一直耿耿于怀,都快三年了也没见他再跟谁交往过。

    “所以其实你早就知道宇哥怀孕的事。”

    “对,我算过日子,应该是在法兰克福那次。”

    “求你,哥,我不想听细节。”郑志卿抬手撑住额角,“那你为什么早不找他,这都快生了才出现?”

    郑志杰自信的笑容中带着明显的傲慢:“禾宇那个人固执得很,不到最脆弱的时候绝不会卸下防备。你带他办住院手续的时候,侦探就在你们旁边,正在给我打电话。”

    郑志卿的胳膊上爬起一层寒栗。他使劲回忆当时的场景,实在想象不出旁边哪个人会是私家侦探。这样更不能让他哥和禾宇见面了,要不真得把禾宇气出个好歹来。

    见他不说话,郑志杰问:“何权为什么要拦着我?”

    “宇哥情况不太好,何权怕他看见你一激动出事。”

    “不太好?”郑志杰微微欠身向前,眉间皱起道深纹。

    “胎盘植入。”

    “很危险?”

    郑志杰不是学医药的出身,药厂生产的药也大多和产科无关,又没孩子,所以他并不了解专业方面的东西。

    点点头,郑志卿将禾宇所面临的风险给对方做出说明,末了补了一句:“哥,听我一句劝,别去争抚养权,宇哥把命都赌上也要留下孩子,你要还跟他争那可真——算了,难听的话我就不说了,你自己掂量。”

    “我知道,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郑志杰紧紧盯着自己攥握成拳的手,“早知道是这样我他妈就不等到今天才来了,该让他在发现的时候就打掉!”

    “哥,那是宇哥自己的决定,你可千万别当着他说这种话,只会让他对你更失望。”郑志卿劝道,“虽然情况是很凶险,但有阿权在,也不需要太过担心。”

    抬起脸,郑志杰问:“何权是最好的?”

    郑志卿想了想说:“以国内的水平来说,他在男产科领域能排到前五吧。”

    “把排名第一的请来,甭管花多少钱!”

    “——”

    郑志卿瞠目结舌,心说现在教育他哥学会尊重别人不知道还来不来的及。

    跟病区里怼了一顿郑志杰,何权通体舒畅,平时去门诊看病从不带笑脸的人今天却阳光灿烂。小娟看他乐呵呵地进来,忙问:“何主任,捡着钻石啦?”

    何权扬着下巴说:“所以说你们这些小丫头啊,只重视物质上的愉悦,ji,ng神层面的愉悦更重要,懂么?”

    小娟心说物质都不愉悦我上哪找ji,ng神愉悦去?

    “还剩几个号?”何权凑过去翻翻登记表。

    “您这病看一半跑了,景大夫替您看了五个,还剩俩。”小娟朝等待区努努嘴,“都是按进度产检的。”

    何权点点头。“跟景潇说,晚上我请他吃饭。”

    “您自己跟景大夫说去吧,他刚发完脾气,我可不敢进去。”

    “出什么事了?”

    “还能是什么事儿,碰上渣男了呗。”小娟压低声音,“从急诊转过来的患者,先兆流产,景大夫检查的时候发现对方身上有伤痕,当时就火了,把送患者来的家属好一顿骂,还要报警。”

    “我c,ao,这种人就该直接枪毙!”何权听得直 袖子,“景潇也太客气了,怎么没叫察穆他们上来收拾一顿那打人的孙子?”

    “那孙子根本就没来,送患者来的是他表姐还是堂姐夫妻俩?”小娟想了想,“我刚听了一耳朵,说那孙子家里巨有钱,患者拦着景大夫死活不让报警。”

    “有钱就他妈能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何权皱眉。

    俩人正说着,门口传来声粗鲁的询问:“郁超是不是在这?”

    小娟一听,赶紧揪揪何权的袖子,小声说:“郁超就是挨打的那个。”

    何权回过头打量那个浑身上下都是名牌的家伙,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等等!这不是当初在停车场里被郑大白一脚踹躺下的跑车男么!?

    第16章

    “叫察队长带人上来先跟外头等着。”

    低声叮嘱完小娟,何权走到跑车男跟前站定。甭问,就冲那天在停车场见识过的一幕,他完全可以确认对方就是打人的渣男——外头怂包回家耍混蛋,这种人就欠拾掇。按理说患者挨打不关他的事,可世道人心,他今天还就得管管这事儿。

    何权扬起下巴问:“这是诊疗区,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你跟郁超什么关系?”

    “我是他男朋友!”跑车男对何权是一点印象也没,那天挨了郑志卿一脚后光躺地上倒气来着。

    “呦,那正好,你赶紧报警吧,郁超让人给打了,挺严重的。”何权故作不知情状,指桑骂槐地说:“那孙子忒不是东西,有能耐去打拳击手啊,跟怀孕的动手,简直就一人渣。要我说,那种垃圾就不该出生,当初他爸就该把他s,he墙上去,他的出生证绝逼是保险套厂商的道歉信!活着浪费粮食,死了浪费土地,半死不活还浪费空气!”

    小娟在旁边憋笑憋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跑车男脸上跟打翻了调色盘一样,混一块都黑了,咬肌不时抽搐一下。

    何权心里暗笑,继续激怒对方:“你可千万别搓火,有问题走法律途径解决。郁超去验伤了,你赶紧趁这功夫报警。我们跟派出所的都老熟人了,回头我跟他们说,等抓着人先关拘留室里,让里面那些惯犯教教那孙子怎么做人!”

    脸涨成猪肝色,跑车男上手揪住何权的衣领拽到跟前,气急败坏地冲他暴吼:“你他妈说够了没有?!”

    何权面不改色地指了指他后面。跑车男皱眉回头,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让察穆一拳给凿懵了。正中鼻梁,何权光听声就知道这鼻梁骨得折。理好被拽皱的衣领,他冲察穆挤了下眼睛。

    “这孙子没伤着你吧?”察穆瞧了眼躺地上捂着脸打滚的男人,转头又看看何权。

    何权笑着摇摇头,蹲下身冲跑车男抬抬下巴:“嘿,哥们儿,挨打的滋味如何?你给老子听好了,这世界上不是没人能管你,你爹妈没教的到了外头自然有人教,学费还他妈贵着呢!”

    “你们——你们——”跑车男张嘴直往出喷血沫子——鼻血倒灌进嘴里了,犹如丧家之犬般的吠叫,“你们打人!我要——告——告你们!”

    “出门右拐八百米,派出所大门朝南开,旁边就是法院,不告你丫是孙子!”何权冷嗤,“这一候诊大厅的都能作证是你先动的手,顺便你报案的时候也跟警察叔叔说明白,郁超身上的伤是他妈哪个人渣打的!”

    然后他转头吩咐小娟:“给急诊打电话,不许接这人,就说何主任说的。”

    “好嘞!”

    小娟喜滋滋地抓起电话。

    郑志卿正想方设法拦着郑志杰别去见禾宇,结果门诊那边打电话来找他,说何主任和患者家属又起了冲突,警察都来了叫他下去处理问题。一听是何权的事儿郑志卿立马坐不住了,又不敢让他哥离开自己的视线,只好拖着郑志杰一起去门诊。郑志杰对见禾宇以外的事毫无兴趣,可事关医院的声誉,他还是沉下气跟着弟弟去了门诊。

    跑车男倒没敢报警,是他堂姐带郁超检查完回来看见弟弟满脸血,一句话没问上来就打了110。这女的一看就不是个善茬,在候诊大厅里吵吵嚷嚷,声称要把医院买下来然后将何权和察穆开除。

    何权连白眼都懒得翻给她,正好瞧见郑家兄弟俩进来,他嘿嘿一乐,对那位堂姐说:“买卖来了,这医院他们家的,你跟他们谈价钱。”

    堂姐赶紧转身,她一米五几的个,跟郑家兄弟说话得抻着脖子仰着脸才行:“你们是这家医院的领导?”

    郑志卿先看了眼何权,确认受伤的不是对方,于是冲那女的点了下头:“我是大正产科医院的专务,主管法律相关事务,姓郑,有什么问题,您可以跟我说。”

    “问题大了!你们这什么狗屁医院?医生不治病却动手打人!?”堂姐人不高气场倒不矮,朝跑车男一指,眼睛瞪得滚圆,“我们老冯家就冯凯这一根独苗,打坏了他拿什么赔!?”

    狗屁医院?郑志杰微微皱眉。

    “稍等,我先了解下情况。”

    郑志卿示意她给自己几分钟,然后跟何权察穆还有渠剑英他们沟通。何权说着说着拽低郑志卿的身体,贴着对方的耳朵让他好好认认那个冯凯到底是谁。郑志卿眯眼看了看冯凯——尽管那张脸已经肿起来了但他依旧认出是被自己一脚踹飞的家伙——登时眼里闪过一丝怒意。

    可眼下不是报私仇的时候,尽管是冯凯先揪的何权领子,但这明显是个局。如果对方真诉诸法律,别的不说,这帮人有钱有闲,何权和察穆光是被对方的律师烦都能烦死。

    气也撒了人也教训了,至于家暴的事,如果郁超坚持不立案,他们也无可奈何。

    沉思片刻,郑志卿对那位堂姐说:“冯女士,我刚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您看这样解决如何——您带冯凯去其他医院治伤,费用由大正来承担,这是我的名片,您可以直接和我联系。”

    他拿出名片递过去。

    堂姐一把扯过名片就给撕了,气哼哼地叫嚣:“我们家缺那点医疗费?啊?你们打人白打?信不信老娘把这间医院买下来让你们全都滚蛋!”

    “你要买大正?”从刚听到“狗屁医院”开始郑志杰就压着火,现在弟弟的名片被撕,于他来说无异于是撕了自己的脸面。凭借无数次面对投资人刁钻问题所练就的气魄,他瞬间压制住对方——

    “从创立之初到今天,大正投资总计超过二十三亿,年流水七亿,按行规作价五年收益,加在一起五十八亿,全额支付——你买的起,我一定卖!”

    冯家人大概是平时软柿子捏惯了,冷不丁冒郑志杰这么个人来,堂姐一时打了磕绊。她赶紧使眼色给自己老公,让他去跟郑志杰怼。堂姐夫心说五十八个亿怎么怼?这摆明了是跟他们炫富来了。

    “买不起?”郑志杰冷笑,“那就麻烦带着你弟弟出去,大正是私立医院,不做慈善。”

    就在众人僵持时,一直坐在椅子上的郁超起身拽了拽堂姐的袖子,小声说:“姐,咱走吧,我累了……”

    “都怪你!”堂姐狠狠甩了他一句,转身让丈夫扶起瘫坐在地上的冯凯。

    何权一看她对郁超的态度当时就想骂人,却被郑志卿一把攥住手腕。“清官难断家务事,他要没苦衷不会忍这份委屈。”

    “行,人家的家事我不管,说说我的。”何权歪歪嘴,抬眼翻楞着郑志卿,“医院一年挣那么多钱,是不是该给我涨涨工资?我还想换辆法拉利呢。”

    郑志卿刚想解释“我哥张嘴就来你可千万别信”就听到郑志杰说——

    “何权,你能保禾宇父子平安,我送你一辆法拉利。”

    第17章

    何权打死都不会承认自己被法拉利收买了,再说他也不敢要,郑家的东西跟他八字不合。

    郑志杰坐专务办公室里不走,大有一副见不到禾宇就在这扎下来的劲头。郑志卿拿他哥没辙,只好跟何权商量怎样才能避免让禾宇见到郑志杰时情绪过于激动。何权一点都不想掺和郑家的事儿,可现实情况是,禾宇确实需要有人在身边照顾,就算不用上手伺候,ji,ng神上的支持也十分必要。

    可郑志杰现在却是禾宇的ji,ng神负担。

    俩人在办公室外头的走廊上嘀嘀咕咕,院长从办公室里出来看见他们,问:“怎么还不下班?”

    “我大夜班。”何权笑眯眯地看着院长,“院长,听说咱院一年挣七个亿,给涨点工资呗。”

    “啊?”院长下巴差点砸脚面上去,“哪个王八蛋跟你说咱院一年挣那么钱?”

    “郑专务他哥。”何权朝郑志卿斜眼。

    院长走为上策,边走边琢磨着能不能把“王八蛋”那仨字给收回去。朝院长的背影招招手,何权转脸跟郑志卿说:“要不这样,郑大白,你先劝你哥回去,我今天大夜班,晚上查房的时候跟禾宇聊聊再说?”

    “他肯定不会走。”郑志卿摇头。

    “那怎么着?你上后勤给他拿一睡袋来?”何权“切”了一声,“以为有了崽子就能尽释前嫌?当初和人离婚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能有今天。”

    郑志卿略显为难地说:“是宇哥提的离婚,我哥刚开始死活不同意。”

    “到底因为什么要离婚?”何权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求知欲。

    “我听的版本是这样。”郑志卿回忆了一番,“宇哥说他自从结婚就没在家陪父母过过除夕,那年想把他父母接我爸妈那一起过,我哥的意思是宇哥的父母和我们家亲戚不熟,来了尴尬,就说吃完年夜饭陪宇哥回趟家,过了十二点再回来。”

    何权的眉毛高低错了位:“你哥太不尊重人了!”

    “宇哥也这么觉得,所以除夕那天一早出去就再没回来,我哥打了一天电话找他,都快吃晚饭了才打通,那会宇哥已经跟父母到泰国了……我哥那人你知道,一旦人或事不在自己的可控范围之内就发火,然后他干了件很c,ao蛋的事。”

    “不会是去泰国堵禾宇了吧?”

    “更糟糕。他找关系通知驻泰大使馆,说宇哥携公司机密出境,要求那边把人扣住。”

    “我去,你哥太c,ao蛋了!”

    何权说话声有点大,回荡在空荡荡的走廊上。郑志杰在屋里听得一清二楚,有求于人又不好发作,于是在心里卸了法拉利一轱辘。

    郑志卿耸肩。“所以,宇哥回来之后说什么也要和他离婚,那会我在美国,具体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也不太清楚,反正最后是离了。”

    “那还弄个孩子出来?禾宇怎么不彻底和你哥那混蛋断干净?”何权脸都皱了。

    法拉利又少一轱辘。

    “我听宇哥的意思是,感情还在,但不能一起生活了。”郑志卿无奈地叹了口气,“除了偶尔干出c,ao蛋事,我哥平时对宇哥真的没得可挑。还没结婚之前,每天下午四点必有一束玫瑰送到宇哥办公室,结婚之后宇哥辞职回家,玫瑰就天天往家里送。甭管有多忙,只要宇哥想出去旅游他肯定陪着。也没做婚前财产公证,离婚时他手里药厂的股份、名下所有资产直接对半折现给宇哥,宇哥名下的股票和资产他一分钱都不要。是我给他起草的离婚协议,一看折现金额我当时都傻了。”

    “哈,可以拍个八点档的豪门狗血剧。”何权翻翻眼睛,“郑大白,你说咱俩当时要不是分手而是离婚,你会不会也磕都不打一个直接分我一半家产?”

    郑志卿笑笑说:“我那时名下一毛钱都没,我们家的家训是,有本事靠自己挣,没本事才吃老子。”

    “嗯,还好分了,要不找一穷光蛋我还得倒贴。”

    “我现在有钱了。”

    “老子不稀罕。”

    办公室大门从里面拽开,郑志杰冲这俩人沉脸问:“你们还要让我等多久才能见到禾宇?有空在这聊八卦为什么不赶紧去干活?”

    “急什么急,这是老子的地盘,你又不是我领导,凭什么命令我?再说,禾宇是重症高危,我不得了解清楚情况再去和他谈?真出了事,哭的是你!”

    何权把胸脯挺得像打鸣的公ji,给郑志杰气得恨不得给他一堆法拉利的零件让他自己拼出辆车来。

    路过护士站,秦枫瞧见钱越拿着个小喷壶“扑扑”往一束分外娇艳的玫瑰上喷水,凑过去酸溜溜地问:“谁送你的?”

    “家属带来的,我看开的挺好,扔了怪可惜。”钱越斜了他一眼,“就算是送我的,也不关你事。”

    秦枫伸手抽出支玫瑰轻嗅,笑道:“你明知道我喜欢你,干嘛老是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你不是喜欢我,你只是想和我上床而已。”钱越将小喷壶塞到护士台下面,然后将秦枫搭在台子上的胳膊推下去,“什么时候哄到手什么时候才甘心。”

    秦枫眉头微皱:“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

    “不止是我,你在所有人眼里都是这种人。”钱越掀开台子边的隔板出去,可秦枫却挡在那,“让让,马上下班,我得去查房。”

    稍稍错开身,秦枫在钱越与自己擦身而过的突然抓住对方的胳膊,低声说:“钱越,给我个机会,我保证不会让你失望。”

    摇摇头,钱越将秦枫的手从胳膊上扒开:“抱歉,你在我这没什么信誉度可言。”

    秦枫目送钱越消失在走廊的拐角,默默叹了口长气。突然背后被猛拍了一把,心脏差点从嘴里蹦出去。他回过头,看到桑婷婷挑着秀气的眉毛冲自己玩味地笑着。

    “秦大帅哥,又在我们护士长那吃瘪了?”

    “你们护士长太难追了。”秦枫胡 着胸口,“我说姑奶奶,你下次轻点儿行么,我这小身板禁不起你那手劲。”

    桑婷婷撇撇嘴:“白长一米八多的个,没出息。诶,说正经的,你别瞎折腾了,我们护士长心里有人。”

    “谁?”秦枫立刻瞪起眼。

    “不告诉你。”桑婷婷扬起下巴,“一点血不出,还想打听消息?”

    “得,姑奶奶,您定,待会下班哪搓去?”

    “嘿嘿,海底捞呗,小娟订好位置了,还有病区的几个姑娘一起,就差一结账的。”

    “行,那咱就海底捞见。”秦枫转身朝更衣室那边走。

    桑婷婷在他身后喊道:“我老公和桑涛也去啊!”

    “你把咱院今天不值班的全叫去都行!”

    真阔气,桑婷婷撇撇小嘴儿。

    这哥们天天骑一自行车上下班,每天扛着车爬到六楼锁楼道里,大家都笑他这么怕丢不如刷辆共享单车骑算了。桑婷婷跟未婚夫聊天提起这事儿,对方就让她把车拍个照片回来。看到照片,未婚夫告诉她这车的牌子是arot,高配的要十几万一辆,光一车座就得三千多。所有配件包括车架喷漆全靠进口,出毛病还得找专人修,无怪秦枫每天扛上扛下。

    舍得花十几万弄辆自行车的家里条件八成不会差,秦枫人也帅气,桑婷婷还动过撮合桑涛和秦枫的心思。可秦枫花名远播,逮谁撩谁,一想到桑涛那内向的性格,她又觉得这是送羊入虎口。

    未婚夫开玩笑地说,涉及到桑涛的终身大事,她就提前二十多年进入了丈母娘的状态。

    电梯门一开,何权迈腿要出去,没想到直接被病区的一帮护士给堵了回去。挤出电梯,他按住电梯门,冲姑娘们抬了抬下巴:“干嘛啊,火烧眉毛似的。”

    桑婷婷说:“晚上秦枫请客,海底捞,主任,你去不去?”

    “嘿,你们就趁我大夜班的时候腐败!”何权故作不满,“不去不去,海底捞有什么好吃的,熏一身火锅料味。”

    “消毒水味就好闻啊?”桑婷婷撅起嘴。

    “行行,赶紧走,少喝啊,明天谁上班没ji,ng神我让谁去换药室待着。”

    何权松开手,看电梯门在眼前缓缓关闭。回过身,他发现钱越已经换好衣服背着包在那站着,于是问:“你不跟她们一块去?”

    “不了,我晚上还有课。”

    “你今年职称考试没过?”

    “学历不够,本科要七年,就算已经拿到主管护师资格也要5年,我还差几个月。”

    何权惋惜地摇摇头:“你业务水平高,可惜被条条框框束缚了。”

    “慢慢来,我也不着急。”钱越眼角的泪痣微微扬起,“我刚去禾宇的病房看过,血压稍微有一点高,140,不过按他的年龄来说,也算正常。”

    “那也得勤盯着,他那状态,错一下眼珠都有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已经叮嘱好上夜班的了,两个小时记录一次数据。”

    “一个小时,你甭管了,待会我去下医嘱。”

    正好电梯上来了,钱越冲他点了下头:“明天见,何主任。”

    “明儿见。”

    景潇从电梯里出来,一看钱越要进去忙抬手扶住电梯门。钱越仓促地看了他一眼,说声“谢谢”低着头匆匆走进电梯。等电梯门关上,景潇问何权:“主任,钱护士长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从来不拿正眼看我。”

    何权偏头翻了个白眼——他不好意思呗。

    景潇刚进医院时引起过不小的轰动。他父亲是市卫生系统的大员,自己本身又是那种“家里有背景还努力”的典范——海归、博士后、副主任医师,年纪轻轻就能独挑大梁。连何权这么挑剔的人都肯把门诊号交给他来代看,也无怪一向波澜不惊的钱护士长会难得的表露出心思。

    钱越喜欢景潇是何权自己看出来的,他也知道钱越迟迟不肯捅破那层窗户纸是为啥——景潇喜欢女的,毕竟社会的主流观念还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另外由于生理结构问题,就算有条隐x基因的男性也不是都能生孩子,或者说没那么容易怀上。所以绝大多数父母还是更倾向于让儿子娶个真正的媳妇,省得将来没孩子还得总跑医院。

    虽然如此,但何权还是鼓励钱越把心里话说出来,成与不成总比吊着强。可钱越就是那种人,宁可默默地喜欢,也不愿捅破窗户纸之后到不了一起还弄得彼此都尴尬。何权对此表示不理解,做不成恋人还不喘气了是咋的?

    直到郑志卿出现,何权才算真正理解了钱越的想法——是挺尴尬,但也不至于到喘气都费劲的程度。

    第18章

    晚上查房,何权故意把禾宇那间留到最后,这样好有时间多聊一会。天南海北一通扯,何权慢慢把话题往郑志杰身上引。

    “禾宇,你想过没,要是将来孩子问你另外一个家长的情况,你要怎么回答?”

    禾宇正在往婴儿穿的小和尚服上贴名字条,听到这话,顿住手望向挂着墙上的电视愣了会神,随后低下头继续手里的活,说:“不知道,还没想过。”

    何权瞄了眼名字条,顿时觉得有戏——“关关”,虽然只是个小名,但明显是“郑”字拆出来的。他没直接捅破禾宇的心思,而是换了个说法:“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是按这个给孩子起的名?”

    禾宇但笑不语。

    有何权在的地方绝不会冷场,他故作八卦地问:“你都肯跟郑志杰过夜了,就没想过可能会有孩子?”

    “从我跟他在一起到离婚,七年,没孩子,谁会想到那次就……”禾宇也是无奈,“命中注定,反正我也不打算再结婚,有了孩子,父母也不会再天天催我找个伴儿。”

    “有钱有孩子不需要c,ao心另一半,这他妈简直是梦幻般的人生。”何权说完赶紧捂住嘴——不长记性,又在病房里说脏字。

    禾宇倒是不在意,冲他笑笑:“何主任,你也可以过这样的人生,找份优质基因就行。”

    “得了吧,就基因库那些,光一照片,还是p过的,谁知道家里有什么遗传病史?”何权一脸惊悚,“我就碰着过,试管婴儿,用的基因库的ji,ng/子,孩子生下来先天性失聪,一查,遗传病。好多基因病产检的时候筛查不出来,真生出来才能发现。后来那患者把基因中心告了,倒是打下来几百万赔偿。可管什么用啊,他们家本来就有钱,也不缺这个,倒霉的不还是孩子。”

    听到这个,禾宇惆怅地摇摇头,说:“我的意思并不是让你去基因库找,以你的条件,青年俊才大把挑。”

    “我忒忙,生了也没人帮我带,不要。”

    “你父母都还在上班?”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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