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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0节

    摄政王 作者:胶东大葱蝎子兰

    第50节

    刘次辅低头瞪何首辅,扑哧一笑,喷何首辅一脸唾沫星子:“何首辅特意提一提京营?京营怎么了?不稳了?”

    何首辅心里一沉。

    “周将军一向最骨鲠忠直,难道他要造反不成?”

    周将军的帅帐里暴起一声断喝:“滚蛋!”

    邬双樨在帐外头一次听见周烈的怒喝,惊一下。周烈从来沉稳厚道,并不疾言厉色。邬双樨抬眼看看铅y的天色,又放下目光,盯着靴子尖。

    帐内的人带着笑意说:“周将军难道要造反不成。杀进北京还是叛出大晏?”

    邬双樨冷冷地听着,杀进北京,叛出大晏……呵。

    刘次辅的人找过他了。北京城里的人都习惯了并不把事做绝,夹缠勾连,谁不知道哪天就用上谁,都是一张网里的活物。粤王摄政,方督师就会被释放,关宁铁骑每年的京运例银一两都不会减少。

    邬双樨低头看自己的手。

    周烈把人轰出去,微微颤抖的手中攥了张纸条,攥得太紧被汗浸透。他恨不能立刻挥师进北京城,但无调令擅自进城,与犯上作乱何异?“忠”这个字,就是周烈脖子上的绞索,他只要越雷池一步,立刻就会绞杀他。

    周烈看到帐外的天色,y得看不见太阳。昨天晚上鲁王召粤王,现在又是接近黄昏。周烈坐在帅帐中,剧烈喘息。他跟鞑靼大军对阵激战是也没有像今日如此惶恐。

    沉住气。

    周烈闭上眼。

    帅帐中蜡烛一抖。

    王修被烛火一晃,忽然惊醒一般,惶惑地左右看看,什么时候了?

    敞轩外面夜色浓重,北风凄厉地哀嚎着往玻璃上撞,如刀如斧,撞得敞轩四面玻璃咯咯轻颤。王修抱着昏迷的李奉恕,惶惶然地感觉到孤寂的敞轩仿佛是狂风巨浪中的孤岛,深海中无数的獠牙怪兽在水面下面yy窥视。它们只要一张嘴,随时撕碎李奉恕。

    敞轩中的烛火瑟瑟发抖,敞轩外面寂静地仿佛天地共沉。王修抱紧李奉恕,有些瘆瘆然。他并不恐惧,因为老李就在他怀里。上天入地,反正在一起。

    只是,外面太寂静了。王府守卫军巡逻的声音都没有了?王修没发觉自己的牙齿在打颤,轻轻敲击。

    磅礴的力量,在接近。

    那一瞬间,王修看到了。他确定自己看到了。巨大,平和,安详,温柔的影子,掠过敞轩的玻璃窗外,烛火被压得一低头,光影乱晃,王修眼前一花,李奉恕挣扎着喘息,好像跟什么东西在争夺自己最后一口气。王修彻底怕了,他无措地掉泪:“老李,老李!你别吓我!”

    “咩啊~”

    明暗闪灭,李奉恕在床上痉挛地挣扎翻滚,跟自己的命运搏斗。王修听见敞轩外甜甜的叫唤。

    “咩啊!”

    第二天一早,鲁王府大门口,毫无生机。

    鲁王府大奉承开始遣散家仆。

    京营中勋戚权贵出身的军官陆陆续续离开营地,京城大门突然打开,勋戚们汹涌地冲进北京城。

    研武堂周烈居然一声不吭,听之任之。

    邬双樨站在营地里,看着戴着面罩的勋戚们离开京营入城,心里虚得发抖。

    粤王府的人来找他了。

    粤王不同于鲁王,将要采取仁政,归还勋戚恩田,释放诏狱,重启旧臣。

    特别是,在金兵围城时被鲁王冤屈的旧臣——比如说,邬双樨的亲爹,邬湘。

    邬双樨终于控制不住,扶着帅帐战栗。

    刘次辅在武英殿中主持廷议,文武百官奏请太后准许重立粤王摄政监国。所有皇亲宗室,亲戚姻亲,全部到场。周烈毫无动静,邬双樨看到邹钟辕的邹家军官全部离营进京。连周烈信任的邹钟辕家也……旭阳骑着马冲过来,就要闯帅帐:“这是在干什么,周将军你出来说句话,他们什么意思!什么意思!研武堂怎么办,骑兵怎么办,武举怎么办!”

    邬双樨无声地拦着旭阳。

    鲁王,这一次,真的完了。

    第203章

    太后跪在佛堂里一五一十念经, 富太监一开门, 破开一道冷风直直冲进来。富太监吓一跳,立刻关门。

    太后一动不动,富太监端着木托盘,木盘上一份奏折。掌事姑姑上前去打开奏折,赫然是刘次辅亲笔抄写当年张首辅写给李太后的《恭颂母德诗》。内有李太后外有张首辅辅政, 皇帝无可奈何。

    掌事姑姑手一抖。太后曾经把这首诗给过何首辅, 何首辅没有回应。刘次辅亲笔抄写, 呈给太后。

    檀香悠悠, 许久, 太后终于问:“太医院怎么说?”

    富太监连忙躬身:“太医院的脉案上看,就……就这一两天了。”

    掌事姑姑心惊胆战,她下意识看佛堂外面y森森的天色,北风呼啸, 要变天了?

    太后跪着念经,掌事姑姑问富太监:“中官还有事?”

    富太监吞咽:“文武百官请太后懿旨。”

    太后忽而又问:“京营呢?”

    富太监暗叹:“京营大部分军官都进城了, 右都御史洛谦出城协理京营。”

    那些都是荫亲勋戚, 功臣后代,周烈一个无根无基的拦不住。虚无的荣耀和实际的利益把这些人捆绑得滴水不漏,大方向上,他们永远都是一致的, 谁也拦不住。

    太后突然睁开眼:“告诉曹家老老实实不要跟着闹。”

    富太监一愣:“是。”

    太后重新闭上眼, 继续念经。富太监看到太后捻佛珠的手在颤抖。富太监的心跟着哆嗦——鲁王倒了,粤王比鲁王和气, 可是富太监莫名胆寒。成庙驾崩后文官清算阉党和锦衣卫的血腥场面,历历在目。

    太后念佛经,掌事姑姑赶富太监:“圣人要清静。”

    富太监只好退出佛堂,临出门,被门槛一绊,摔了个狠的。

    掌事姑姑惊慌:“圣人……”

    太后自顾自念经。

    刘次辅又派人去了一趟太医院,例行内阁职权关切鲁王病症。太医院回复:不容乐观。的确是不容乐观,成年人出花即便活下来,十有八九会残疾。

    何首辅站在刘次辅面前,面目平静:“刘官人,你想干什么。”

    刘次辅看何首辅:“何官人曾经想做什么?”

    刘次辅曾经失了先机,粤王没能提前进京,导致鲁王上位。这一次,刘次辅必须抓住这个转瞬即逝的机遇。

    何首辅面色青白:“刘次辅何必这么着急?”

    刘次辅站得笔挺,低头看何首辅,轻轻一笑。

    徐阁老和杨阁老就像是哑巴了,一动不动。徐阁老很有理由,换个摄政王而已,还不到动摇国本的地步。杨阁老本来就不得鲁王的心,换成粤王于他无损失。

    “何首辅曾经,不是也很着急。”

    只有一次机会,研武堂只有一个周烈在京畿。刘次辅观察周烈许久,周烈大约是研武堂所有人里最好拿捏的,世代都是甘肃卫所兵,被忠诚两个字训练得傻了,相比研武堂里其他将军,一点反骨也无。因为周烈没有丝毫根基,在天子脚下一举一动全部小心翼翼。周烈这样被忠诚的名声所累的人,只要有人告诉他如何行事即可。

    所以都察院右都御史洛谦领人出城,举着内阁文书,走进周烈帅帐,协理京营。这的确是都察院的本职工作,弹劾纠察,监军纪功。

    周烈冷漠地看着洛谦。洛谦戴着口罩,只露出口罩上面两颗ji,ng光四s,he的豆眼。旭阳站在他身后,把佩刀攥得咯咯响。周烈看洛谦走出帅帐,淡淡问:“邬双樨呢。”

    “没看见。”

    周烈眼睛微微一动,邬双樨……进城了?

    京营中离开的不仅仅是勋戚,还有勋戚们的嫡系。旭阳震惊,他平时根本没发现这么多盘根错节的关系!旭阳在口罩后面闷闷道:“将军,摄政王到底怎么样了?”

    周烈帅帐外一阵喧哗,一个把总冲进来,对周烈一抱拳:“将军,得罪了。”

    旭阳大怒,一抽腰刀:“你敢!”

    京营不动,十二卫也懵了。十二卫多以恩荫寄,直属亲军指挥使司,锦衣卫指挥使兼任。十二卫中勋戚出身军官试图冲进锦衣卫指挥使值房,其他军官围着锦衣卫指挥使值房,两方对峙。他们曾经在金兵围城时同仇敌忾,如默默地刀剑相向。

    刘次辅的人来找金吾卫指挥使,在锦衣卫指挥使值房外围攻的十二卫突然撤走,护卫值房的十二卫一愣,他们干什么去了?锦衣卫指挥使司谦根本不在值房,他们只是守着一个空屋子,难道对方知道了?突然谁冒了一句:“坏了,鲁王府!”

    金吾卫领着十二卫冲向鲁王府,皇城戍卫司的张敏却早在鲁王府门口护着。一个年轻人背着剑,站在张敏身边。

    金吾卫指挥使乔鸿看那个器宇轩昂年轻人一眼,笑了。张太岳的重孙子张同昶,居然守在鲁王府门口。今天的一切,原来冥冥中早在那么多年前张太岳清丈土地时注定。张同昶也在,那就……来个了结吧。乔鸿对张敏道:“张指挥,刘次辅命吾等护送鲁王殿下进宫,太医院的医生都在宫中,殿下进宫一起养护。”

    皇城戍卫司指挥使张敏一笑:“巧了,吾等奉何首辅之命护卫鲁王府,闲杂人等,一概不许进。”

    乔鸿一拔刀,所有人全部拔刀,刀尖相对。乔鸿道:“耽误鲁王殿下治疗,张指挥难道是不忠不孝!”

    张敏咬牙:“区区一个内阁次辅便要摄政王移驾,我看你们才是想叛乱!”

    乔鸿道:“非常时期,张指挥还是不要蛮抗的好。”

    张敏冷笑:“我就是蛮抗呢?”

    乔鸿忽然道:“张指挥忠心可鉴,鲁王也看不了几天了。”

    张敏大怒:“放你娘的屁!”

    乔鸿一转刀花,不再浪费口舌:“上吧。”

    鲁王府门口,瞬间血r_ou_横飞。

    邬双樨站在城门口。城门大开,勋戚们戴着口罩肃穆地走进去。邬双樨大开眼界,原来京营中有那么多是萌祖荫的,也有那么多是勋戚的嫡系。邬双樨一个人站在门外看着这一群人,仿佛看到了一张天罗地网。他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幼稚。再如何风光,如何出挑,他只是个辽东来的杂号将军——马又麟跟他是一样。秦赫云风光,马又麟风光,北京城当时只是笑着看这对四川母子风光,因为不必在意,所以客气礼貌。哪天秦赫云失势,马又麟跟自己是一样的,只能站在门外,看旧勋戚们。

    这也许是个机会,加入他们。邬双樨站在门口那么看,刚想抬脚,突然听见傻狍子叫他:别!

    邬双樨张皇地环顾,没有傻狍子。

    他眼前飘着自己的父亲和方督师,还有关宁铁骑。

    可是,傻狍子让他别进去。

    邬双樨粗重喘息,闭上眼睛。他突然一蹙眉,睁开眼,狐疑地看着城门口的人。不对。他觉得……不对。

    邬双樨翻身上马,跑回京营。

    成国公朱家,英国公张家,定远侯邓家,永庆侯徐家,武定侯郭家,镇远侯顾家,西宁侯邹家,怀宁侯孙家,博平侯郭家,扬武侯薛家,嘉定伯周家,襄城伯李家,清平伯吴家,平江伯陈家,太康伯张家,新建伯王家,彰武伯杨家,安乡伯张家,南和伯方家。这些世受皇恩,世袭军职的勋戚们换上红色公服,走向武英殿。天色太y,本来正红的公服像是一块块肮脏陈旧的污血色。

    鲁王抄没京畿田庄,重建卫所,他们侥幸没被抓。鲁王清查哄抬山西粮价的j,i,an商后台,他们侥幸没被杀。

    他们不知道还有没有第三次侥幸。太后的亲弟弟都被杀了。

    粤王李奉念一看这些世袭军职的勋戚,腿一软。刘次辅站在武英殿内,冷冷地看拄着拐棍的粤王。粤王李奉念才知道,自己搞的那些什么开太庙发动宗亲根本就是儿戏!刘次辅韬光养晦,为了今天,不知道筹划了多久。

    京城全部戒严,粤王一闭上眼就浮现鲁王站在敞轩里的样子,那是神降临在神龛里看向芸芸众生的眼神。他哆嗦着看刘次辅:“刘卿,这,这,这样行么……反正鲁王也没几天好活了……”

    刘次辅不再看粤王。

    他在等金吾卫指挥使的消息,他必须确定鲁王确实死亡。原本应该等鲁王咽气,怎么也算他自己病死。但是时间紧迫。刘次辅不再坐失任何良机。扳不倒研武堂,直接弄死鲁王,研武堂自然完蛋。白敬在延安府杀人,陆相晟在右玉杀人,全都是为了土地。难道坐等鲁王日后清查土地?那不过是更大规模的杀戮,更多世居家族的覆灭!刘次辅日夜心惊胆战,梦见研武堂在整个西北抄土地,刘次辅辉煌的家族灰飞烟灭。土地,这把悬在刘次辅与诸位大员头上的大斧子该取下来了。

    不必有人再为将要到来的清丈战战兢兢。

    刘次辅愉悦地微笑。

    何首辅站在阶下,仰头看刘次辅:“你给我下来。内阁如今,我仍然是首辅。”

    刘次辅没搭理他。

    何首辅平静地走上阶,一挽袖子。刘次辅没反应过他要干嘛,何首辅扬起手臂,抡圆了给刘次辅一嘴巴。非常清脆。刘次辅给他打蒙了,粤王叫起来,金吾卫冲进殿里拿下何首辅。粤王上台刘次辅绝对饶不了何首辅,他们斗了这么多年,何首辅挡在他面前这么多年。

    何首辅大笑,刘次辅半边脸肿起来,两厢破口大骂。

    金吾卫把何首辅拖下去。刘次辅咬着牙何首辅狰狞地笑。何首辅被鲁王给削怕了,老老实实不作妖,如今也只能继续挨粤王的削——螳螂捕蝉。刘次辅半边脸肿痛,他顾不上,他顶着肿脸问:“太后下懿旨没!廷议富太监呢!”

    皇帝陛下气得流泪:“我不去武英殿!”

    富太监搂着皇帝陛下长叹:“陛下,您任何时候都要有平静的气度。这时候咱们用自己的仪仗走过去,比被人请过去要好。”

    皇帝陛下幼小的心性暴发:“我要六叔!我要六叔!”

    富太监低声劝:“粤王性子柔和,陛下,粤王监国势必比鲁王怀柔,也……也并非坏事。”

    皇帝陛下哭道:“那金兵围城时,粤王能出战吗!”

    富太监慌地捂皇帝的嘴:“我的陛下,我的祖宗!金兵不会再来了!”

    曾森站在一旁,轻声问:“没有鲁王,也就没有研武堂了吧……”

    富太监一顿,曾森默默流泪:“也没有秋狝了对吧……那我爹还在海上呢……”

    皇帝放声大哭。

    富太监横下一条心,强行把皇帝抱上龙辇,低声道:“陛下,您是大晏的皇帝,您任何时候都不能丢了国体与骄傲。您去武英殿看看粤王,记住拥立粤王的人,不好吗?”

    皇帝陛下停止哭闹,曾森被皇帝陛下的眼神吓一跳。

    天崩地裂时瞬息间的宁静,沉寂,冷酷。

    群臣跪武英殿,请求太后下懿旨准许重立粤王。皇帝陛下的龙辇到达武英殿门口,谁都没看,冷漠地走上宝座。富太监立在一旁,沉沉叹息。

    最好是太后下懿旨,皇帝陛下用宝,司礼监批红,刘次辅——刘首辅的内阁立刻票拟同意,粤王名正言顺取代鲁王。曹家的女眷走进后宫,跪在太后佛堂门口叩首请求太后下懿旨,太后的母亲哭诉自己唯一的儿子被鲁王杀死,哭得太后心里一片凉。曹家没有一个人想一想她一个女子在摄政王面前如何自处。无论这个摄政王是谁,鲁王,粤王,她和她儿子的命都被捏着。鲁王好歹没有后,粤王好几个儿子。她一心想着娘家,娘家没有一个人想一想她的难处。

    太后闭着眼念经,曹家女眷整整齐齐在佛堂前跪着,请求太后下懿旨。

    佛堂内,毫无动静。

    寿阳大长公主府护卫军冲进王府街时,只看见鲁王府门口一片血海。

    没有尸体。

    没有人影。

    公主府护卫军奉命来勤王,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没想到是这个诡异的景象,比尸体狼藉更骇人。那么多的血,尸体呢?活人呢?他们面面相觑,所有关于摄政王的怪诞传说一瞬间喷涌,所有人战栗不已。

    鲁王府朱漆铆钉大门突然打开,公主府护卫军们差点坐在血海中。

    煊赫盛大的亲王仪仗,踏着血泊,肃穆地走出鲁王府,恍如天官降临。

    太后懿旨最好是有,没有也行。刘次辅安排粤王立刻就职监国,圣旨已经写好,请皇帝陛下用宝。

    皇帝陛下抬起嘟嘟的小脸,冷峻地看刘次辅,一点动的意思都没有。刘次辅孤注一掷,他已经红了眼。世上成王败寇,今后的事今后说。刘次辅站在阶下,声音发硬:“陛下,请用宝。”

    皇帝陛下就那么看刘次辅。

    刘次辅抬腿上阶,富太监惊骇大怒:“刘秉诚你殿前失仪冒犯天颜!该当发有司问罪!给我下去!”

    刘次辅一推富太监,弯腰看皇帝陛下:“陛下,请用宝。”

    皇帝陛下看到武英殿外站着的军队,那是京营的一部分,曾经在皇极门对他和六叔欢呼万岁。他们跟着这些世受皇恩的勋戚们进京城,这一次站在武英殿外,虎视眈眈。

    “刘卿,你是来逼宫的。”皇帝陛下声音平静。

    刘次辅朗声道:“皇帝陛下误会了。实在鲁王病危,臣想着尽快有人辅佐君王,使朝政正常运行。鲁王不在,粤王宅心仁厚,定能更好的监国摄政。”

    “朕不同意。”

    刘次辅一扬眉,这个小皇帝胆量是很好。成庙死时他都没害怕,像是老李家的种。

    所有勋戚直直跪在武英殿,刘次辅掷地有声:“太祖言,非军功不得封爵,所有勋戚都是凭军功封爵。开国,靖难,土木堡,历经血火,世代忠良,陛下难道不能相信他们匡扶社稷的决心?陛下,听一听忠良们的建言!”

    皇帝陛下到底年纪小,在宝座上一仰。刘次辅是他的讲师,他对刘次辅曾有崇敬。以前没发现刘次辅那么高大,他好像不比摄政王矮!刘次辅居高临下压下来,花白的胡子眉毛几乎要戳着皇帝陛下。富太监推刘次辅,骂道:“宫中戍卫呢!”

    粤王拽着富太监:“中官先别动,一会儿就好。”

    富太监记得红眼圈:“你们这是犯上作乱!犯上作乱!”

    粤王似笑非笑:“中官,慎言。”

    刘次辅刚要说什么,武英殿外喊杀大起,武英殿内的人全都怔住,刘次辅一听不好,怎么金吾卫没有稳住京城?不是戒严好几天了?

    刘次辅跑下御阶,冲出武英殿外,粤王一瘸一拐在他后面跟着,两个人同时看到了,辉煌的亲王仪仗。

    巨弓,长戟,长枪,绛引幡,弓箭,刀盾,金钲,画角,战鼓,火红绣金大纛。

    画角清越地悠扬一荡,战鼓声音沉重悲壮。

    亲王轿上,飘着猎猎飞扬的白泽旗。

    刘次辅在仪仗中看到了周烈。周烈对他微微一笑。

    武英殿外尸体横陈,血流弥漫,鲁王仪仗碾着倒下的尸体缓缓行进,停在武英殿外。

    刘次辅一动不能动,只能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那十六台亲王轿前飞扬的白泽旗越来越近。通晓天地的白泽在刘次辅面前停下,周烈一掀轿帘,一只靴子踏出,红底金绣的袍子一角一荡。

    摄政王下轿,缓缓走上武英殿,看见粤王。

    深沉肃杀的嗓音又一次在武英殿上回荡。

    “你……可真叫孤失望啊。”

    皇帝陛下冲下御阶,冲进摄政王怀里。

    刘次辅昏了过去。

    寂静无声的风携带着浓稠血腥,贯穿武英殿。

    第204章

    摄政王高大的身影在武英殿门口一站, 挡住了阳光。

    武英殿里所有人眼前一暗。

    小皇帝奔下御座冲进摄政王怀里。摄政王弯腰一把抱起皇帝陛下, 微微不可见地晃了一下。小皇帝埋在他怀里抽泣,摄政王上下颠颠他。

    摄政王轿中又下来一人,清瘦俊秀,跟在摄政王身后。王修默默地看着摄政王轻微颤抖昂扬挺立地抱着皇帝陛下,不动声色垂下眼睛。

    摄政王谁都没看, 怀抱皇帝, 抬腿走上御阶, 把皇帝陛下放在龙椅上, 自己坐在旁边的宝座中, 腰背挺直,威严肃穆。

    武英殿外面血流顺着砖缝蔓延,扩张,那么多血从人的身体里奔流出来, 汇聚,在冷风中蒸腾。冷硬的血腥味涌进武英殿, 泰山压顶。粤王和刘次辅被人制住, 周烈抽刀一挥,摄政王的仪仗进殿,拔刀围住勋戚。

    曾森站在明间一侧,被宫人死死攥着。刘次辅居高临下逼问小皇帝时, 曾森马上就要冲出去, 被宫人扯着。曾森像小兽一样咆哮,恨不得活吃了刘次辅的r_ou_。

    直到摄政王的仪仗默默出现, 站在武英殿外的血海中。

    摄政王坐在上首,笑一声。

    那一声笑在武英殿没顶的血腥中盘旋,狰狞战栗。跪着的勋戚突然站起一人,西宁侯邹玉。邹玉慢条斯理整整官帽,掸掸官服,推开摄政王森立的仪仗,坦然两步上前,正跪在御前:“臣,参见摄政王殿下。”

    勋戚们的惊恐了然的眼神扎向西宁侯,英国公指着一个拿刀虎视眈眈的军官:“我认识你,你是神枢营的,邹薛两家领神枢营,好你邹薛两家——!”西宁侯面无表情。

    摄政王闭上眼睛,微微一嗅。

    血腥味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北京城中,炸响天崩地裂的炮声。

    炮声一响,北京外城永定门再一次大开,一支重甲骑兵弯弓怒马呼啸着冲入。领头的旭阳一拔弯刀,喝一声:“上弓!”

    他身后的骑兵同时搭箭,箭簇铺天盖地。中箭者无数,有侥幸未中箭想要跑的,眨眼间重甲骑兵就到了眼前,最后于人世的一眼,只看到了高高扬起的弯刀。

    无数披甲骏马踏烂血r_ou_骨骼,骑兵如狂浪恶狠狠冲进永定门,左右分开,杀向右安门和左安门。

    重甲骑兵弓弩弯刀大杀四方,钉着铁掌的马蹄声清晰确切地践踏着生命。

    清扫完毕。

    旭阳张弓搭箭,一枚响箭冲上云霄。

    张敏冲进武英殿大声道:“永定门,右安门,左安门,研武堂骑s,he教授旭阳清扫完毕!”

    摄政王还是闭着眼睛,坐在御阶上。他不说不看,他是远古的神像,脚踩云端,手捏芸芸众生的命运。

    神只须敬畏。

    勋戚们跪伏在地。他们有一些是真的上过战场,所以他们听见了武英殿里钢刀的声音。惊惶悔恨,于事无补。

    广渠门大开,长戟长枪的士兵冲入,杀向宣武门崇文门。邬双樨骑着马,身披一身辽东悚然凛冽的风雪。相对于女真人,子午谷里的闯军,京城里的十二卫简直不值一提。邬双樨最心惊胆战,他赌了一把,赌对了。

    邬双樨从城门口冲回京营,看到周烈帅帐外面围着一圈京营的人。武把总提刀进入周烈帅帐,邬双樨恍然,他跟武把总甚至喝过酒。邬双樨在一瞬间下了个决心,赌吧。赌上未来和性命,看天绝不绝大晏,收不收鲁王。如果这时候他什么都不做,鲁王得病咽气,粤王登位,他顶多就是没有拥立之功,研武堂解散,无非就是回辽东——可是,邬双樨不希望研武堂解散。他心里的傻狍子告诉他自己,他不希望没有研武堂。刘次辅上位必将更镇压武官,武举也完了。邬双樨记得傻狍子说起“国士”时闪闪的眼神。傻狍子觉得邬双樨应该名垂青史,是千百年后大晏国书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武把总手下的士兵看到邬双樨。刘次辅经营邬双樨已经很久,邬双樨一个关宁军出身的军官,倒向粤王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武把总又跟邬双樨喝过酒,所以他们跟邬双樨打招呼:“邬将军!”

    周烈在帅帐里看到仿佛沉默的皮影戏一般,一人单枪匹马在瞬间截断阳光,掠过那一队叛变的士兵,帅帐上喷jian黑色浓稠的血。

    邬双樨下马,提着滴血的腰刀冲进帅帐,看到周烈身边的旭阳一只手薅着武把总的领子,另一只手用一把火铳顶着武把总的腹部。武把总的背已经被轰穿了,焦皮烂r_ou_的味道弥漫着。

    邬双樨一瞬间很骄傲,那是狍子铳,傻狍子亲手做的铳,本来就应该这么厉害。只是,如果自己有这么一把,断然舍不得用它来杀人,玷污它。

    周烈一看邬双樨,他压根没想到邬双樨能冲回来,算是救了自己。周烈眼神刹那间变换,邬双樨心里一松:自己赌对了。

    北京城中突然一声炮响,邬双樨和旭阳同时跳起来跑出帐外看。旭阳大惊:“叛军有炮?”

    周烈一挥手:“信号。进城,勤王。旭阳,你训练那么久的骑兵,拉出来看看吧。”

    旭阳一抱拳,把狍子铳别在腰上,冲出帅帐。旭阳翻身上马,摸一摸腰间的德铳。这等于是跟书呆子并肩战斗,旭阳一定要告诉书呆子,他究竟有多了不起。

    周烈伸手拍拍发呆的邬双樨的肩。邬双樨脸上有一抹血迹,已经干涸发黑。周烈道:“小邬将军,可否进城勤王?”

    邬双樨心念瞬息千回百转,全都明白了。他一抱拳:“誓死效命!”

    邬双樨领京营铁甲长枪兵举鲁字旗杀向宣武门崇文门正阳门。正阳门上突然s,he炮,邬双樨一惊:“不是我们的人?”轰炸还在持续,邬双樨骑在马上穿过跑火线,张弓搭箭,冷静瞄准。又一炮,邬双樨半边脸上彻底jian了血,他根本毫无察觉,瞄准炮楼一放箭,羽箭流星赶月划出一道亮光,正中炮手。

    “撞正阳门!”

    邬双樨的人疯狂撞门,叛军汹汹围上来。十二卫的叛军,京营的叛军,甚至皇城戍卫司的叛军都有!邬双樨的人往城楼上爬,叛军迫近眼前,旭阳的骑兵奔袭而至。两队会师,合力冲正阳门。

    一支响箭升空,张敏进武英殿报:“正阳门宣武门崇文门鹰扬将军邬双樨清扫完毕!”

    摄政王闭目养神。皇帝陛下看摄政王,脸上还有未消退的红印。他斜着身子伸出小手,握住六叔的手。六叔手上红疹也还有残留,粉色的。摄政王没睁眼,只是握着小皇帝柔软的小手。

    又一支响箭升空,尖利的嘶啸撕开武英殿里众人的肝胆。

    “东便门朝阳门东直门丰城伯薛绩率神枢营清理完毕!”

    大隆福寺响起钟声,一声一声,在被血洗的北京城中阵阵回荡,静穆地向上天祈求政通人和,祈求风清弊绝,祈求涤瑕荡秽。

    祈求……国泰民安。

    摄政王睁开眼睛。

    那天晚上,王修绝对听见了涂涂的叫声。又甜又娇软绵绵的奶猫声,就在敞轩外面。王修慌得去开门,一开门一阵冷风灌进,门口……什么都没有。

    “咩啊~”

    王修毛骨悚然,娇软的声音此刻就在他身后,敞轩中。王修一转身,巨大,温柔,平和的影子,拂过李奉恕,倏地消失不见。王修全身起粟,惊恐地扑向李奉恕:“老李!”

    李奉恕立刻停止抽搐挣扎,睁开眼睛。

    王修一哆嗦:“老李……”

    李奉恕伸手,摸摸王修的脸,眼神深沉如渊。

    敞轩里烛火跟着王修一抖。

    李奉恕微微轻笑:“不要怕。任何时候,你都不要怕。”

    敞轩外面站着的人低声道:“殿下。”

    王修站起,跑出敞轩,拉着朱大夫的手:“您来看看!老李醒了!好像退烧了!”

    朱大夫进来把脉,心里一惊:“殿下……这是平稳了……”

    王修喜极而泣:“真的?”

    朱大夫一时之间傻了:“是,殿下脉象平稳了,殿下没事儿了,殿下种痘成功了!”

    李奉恕吐出肺里最后一口火气,心平气和:“有劳朱大夫了。”

    王修害怕自己是做梦,手足无措。李奉恕搂着他,把他的头按在怀里。朱大夫慌忙退出敞轩,关上门。王修听见李奉恕沉稳有力的心跳,眼泪滔滔,不是做梦。

    ……而且,胸肌没清减,仍然坚挺……

    “我这一口气咽不下去,有人着急了。”

    摄政王森然的声音,穿透了夜空。

    那一天,王修彻底认识到,这个男人,是王。

    他又是张皇又是平静地看到锦衣卫指挥使司谦,邹薛两家的神枢营,皇城戍卫司指挥使张敏跪在摄政王面前。王修恍惚地想,这是对的。这个天下,应该跪在摄政王面前。

    王修提笔写字条“沉住气”,递给司谦:“告诉周烈,不到时候,不要进京。”

    摄政王要拔毒。

    鲁王府门口血战,叛军金吾卫指挥使乔鸿授首。鲁王府一开大门,王修竟然看到了拎着剑的张同昶。十几岁的少年,袍子边上沾着血,迎风拂动,拍着靴子。

    他能来勤王,不意外,不意外。王修想,汹涌暗流终于成水面风浪,泥沙翻涌,所有的人心,到底要面对天日。

    张同昶傲然挺立守护着鲁王府,张敏都被他的战斗力惊着。张太岳的子孙,心性如铁,苍天可鉴。

    王修帮几乎站不住的李奉恕换上火色绣金龙的朝服,李奉恕急促喘息,对他笑:“没你,我怎么办。”

    周烈潜进鲁王府。

    摄政王微笑:“孤……该出去见见他们了。”

    寿阳大长公主府的护卫没看见尸体,只看到……摄政王仪仗简直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踏着血泊,赳赳行进。

    摄政王的赫赫威仪,蓬勃燃烧。

    十六台大轿中的摄政王,根本坐不住了。王修平静地用肩膀扛着昏沉的李奉恕。李奉恕面上红疹略有褪却,高烧多日,李奉恕面无血色。王修心想,我撑得住,老李疲累之时,可以靠着我。

    摄政王的仪仗从王府街一路碾压进宫,轿外杀戮四起,王修轻轻拍着李奉恕,微微摇晃身体,温柔地呵护摄政王的小憩。

    大轿平稳落轿,王修透过帘子,看到了武英殿。辉煌的武英殿与往日并无异样,王修却觉得嗓子一紧,心绪涌动,堵在胸口。李奉恕睁开眼坐直,依旧面无血色,却瞬间气度磅礴。

    他是王者。

    王修那一刻清晰无比地理解了,天选李奉恕成为摄政王。

    一支又一支的响箭穿透云霄,打断王修思绪。y森的云层诡异地缓缓裂开,露出金灿灿的阳光。铅色云层持续开裂崩碎,阳光清澈犀利一扫人间y霾。

    最后一支响箭升空,张敏冲进武英殿:“摄政王殿下!京师清扫完毕!”

    云破日出,从此刻起,李奉恕便是真正的摄政王。

    为王者,受天命而王天下。

    第205章

    北京城所有城门开启, 京营全部入城。

    浩浩荡荡的军队汇入大晏帝国最辉煌的权力中心, 在承天门外高呼:“吾皇万岁!吾王千岁!大晏万年!”

    摄政王手肘撑着宝座,捏鼻梁。

    自始至终,没有往下看一眼。

    粤王终于反应过来,叫了一声:“六哥!”

    是你让我代替你的!是你把我叫去鲁王府的!是你……明明就要死了!粤王疯癫地挣脱内卫,要往御阶上冲。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监国的是你, 掌兵权的是你, 得人心的还是你!父皇眼中你从来不存在, 兄弟们眼中你也不存在!可是他们, 城外那些人却在信仰你!

    粤王神思已经乱到只能惨叫:“六哥!”

    他终于明白自己很早就已经从云端摔下来了, 成庙继位,母亲被赐死他被赶出北京的那天,他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虚幻的假相曾经让他风光过,如今他大梦方醒, 只能站在阶下仰望坐着的摄政王。

    粤王笑起来:“六哥……五哥活着的时候就说,你是个不叫的, 因为你咬人。咱们兄弟十一个, 你等到最后了。你没继位,你摄政了。你啊你啊,原来你才是黄雀!皇帝陛下!你六叔日后乾纲独断,但愿咱们都不后悔!”

    西宁侯邹玉站起一扯粤王:“粤王殿下累了, 您要不要休息!”

    富太监看摄政王眼皮都没抬, 立刻用平静到y森的声音悠悠道:“銮仪卫,诸位大官人都累了。”

    大势已去。勋戚们瘫在地上, 大势已去。

    祖上一刀一枪拼来的荣耀,付诸东流。摄政王甚至从头到尾没有看他们,哪怕他们是叛军,摄政王眼里也没他们。

    承天门外的欢呼声中,勋戚们被一个一个拖出武英殿。

    刘次辅坍塌了。他彻底佝偻,眼神浑浊,失魂落魄。他完了,他的家族应该也完了。他愧对自己的列祖列宗,他没能保住自己家族宗亲的利益。刘次辅被銮仪卫拖出武英殿时,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何首辅。

    今天第一个被拖出武英殿的其实是何首辅。现在何首辅一身狼狈站在武英殿门口。乌纱丢了,脚上缺一只鞋,看向刘次辅。两厢对视中,何首辅没笑,刘次辅也没哭。

    他们到底缠斗了这么多年。不是朋友,是个伴儿了。

    何首辅低头看地面上干涸的血脚印,纵横交错,从武英殿前,一路向上,走过台阶,进入武英殿。臣子们每日的路线,这一条长长的路,每一步的都是鲜血淋漓。

    何首辅木木地看一眼武英殿中。故人归来——何首辅神魂战栗,他想起那无稽之谈,故人归来,坐在武英殿上,看着群臣。

    武英殿内其他臣子跪伏着,等待王者的生杀予夺。长久的沉默滋长疯狂的惊恐,摄政王并没有准许朝臣们起身,他们只能跪着,毫无尊严,斯文扫地。

    摄政王倒是笑一声。

    “那么迫不及待,打上鲁王府杀孤。这一次,孤大开眼界。”

    摄政王嗓音是厚而且沉的,温和说话时简直可载万物。现在摄政王的声音也是平缓的,却让富太监都不寒而栗。

    “诸位卿,你们还记不记得,国难当头,北京闹天花。”摄政王长长一叹,“聚在这里,干什么呢?”

    摄政王手指顶着太阳x,ue,皱着眉头,殿下无人敢抬头看他。摄政王声音不高,字字千斤:“朱大夫的种痘之法大有用处,从皇族幼子开始种痘。成年人也要种痘,只是会略有不适。大疫当前,京城内所有尸体处理掉。抗疫防治天花,听朱大夫和吴大夫的。宫内东边继续封锁,西苑的宫人全部厘清一遍,烧埋洒扫,皇宫内眷迁西苑。京营进城协理,诸位卿有意见么?”

    武英殿一片寂静,摄政王起身,抱着皇帝陛下一步一步走下御阶,走出武英殿。锦衣卫进入武英殿,锦衣卫指挥使司谦站在群臣中。戴着口罩,只能看到他那剔骨刀一样的眼神。司谦应该是在笑,他在口罩下面笑道:“诸位大官人,摄政王殿下说要清理。”

    武英殿仿佛沉入深渊。

    皇帝陛下忧虑地看摄政王:“曾森能不能也种痘?还有四川柿子。”

    摄政王白着脸笑笑:“陛下考虑周全。”

    皇帝陛下玩摄政王衣襟上的布扣:“李小二种痘成功,我挺高兴的。”

    摄政王轻轻拍皇帝陛下幼小的背:“是,李小二是陛下的兄弟。”他一顿,自己只有一个兄弟了。

    皇帝陛下搂着摄政王的脖子,蹭一蹭,打个哈欠。这几天一直没睡好,在六叔怀里困了。

    摄政王抱紧皇帝陛下,慢慢地走向南司房。皇帝陛下小身子一起一伏,甜甜地睡着。没人知道他有多害怕,害怕六叔突然不见了。

    王修远远跟在后面,看李奉恕抱着皇帝坚定的背影。

    在武英殿上,王修就知道,老李头疼。高烧那么多天,朱大夫说不能受风,李奉恕咬着牙成为摄政王。摄政王自己站着都困难,现在抱着皇帝陛下挺拔地往南司房走,王修没法劝。他想着,回鲁王府,让李奉恕好好睡一觉。

    掌事姑姑惊道:“圣人,鲁王没死,他来了!”

    太后捻佛珠的手一停,掌事姑姑道:“鲁王明明都把粤王叫去鲁王府了,内阁去看也说出气多进气少,怎么突然……”

    掌事姑姑自己吓自己,微微发抖。摄政王是地府都不敢留呢,还是压根就是从地府……归来的?

    太后继续捻佛珠,低声诵经,掌事姑姑不敢多言。

    彻底变天了。太后念着经,她都看出来,她不信庙堂里的官人们看不出来。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大家全都无法回头了。

    曹家,她无能为力。

    内侍们驱逐曹家女眷,掌事姑姑一看外面的天,居然放晴了。破败棉絮一样的y云散去,难得的碧蓝长天,飘着几丝云,若有似无,去而复返。

    摄政王把皇帝陛下抱到南司房,等到曾森也进南司房,皇帝陛下告诉曾森,他也得种痘。曾森倒是不怕,因为皇帝陛下已经种了。

    “我也去鲁王府吗?”曾森问。

    摄政王很喜欢这有点轴的小胖子,他正在最纯粹的年龄,有最纯粹的忠诚。摄政王不让他接近,只是远远离着:“朱大夫跟去西苑。这几天,你和陛下迁去西苑。”

    皇帝陛下很忧伤:“紫禁城内的天花控制不住了么?”

    摄政王笑着摇头:“当然不会。只是请陛下去西苑住两天,臣把紫禁城清理一遍,恭迎陛下。”

    皇帝陛下叮嘱:“六叔也要去西苑呀。”

    摄政王捏捏小胖子的脸:“六叔现在形容狼狈,唯恐惊着女眷。等六叔的疹子消了,就去西苑。”

    小皇帝左右瞧瞧,觉得摄政王脸上疹子也没什么啊。曾森在一旁看到摄政王,还是稍稍起了一下ji皮疙瘩的。满脸半好不好的疹子,颜色不怎么深。

    李奉恕不在南司房多呆,站了片刻便走。

    第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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