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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73

    草茉莉 作者:Ashitaka

    子给吹回来了哟?”

    乔奉天脊背猛然僵直,再往前就走不快了。

    女人半片瓜子壳还晶亮地缀在下嘴唇上,嘴巴一翘,又混着唾沫啐出来两片。她脸上挂笑,阳光下,像熟烂的南瓜上耷拉着的一朵即将衰败的黄花。

    “李婶。”乔奉天回头,平静也不平静地看她。

    女人猛一拍肉墩墩地大腿,极真切卖力的一掌落在腿根处,她像真的了然想起什么似的,做了恍然大悟状,“哦哟,都说你哥在城里打工出了车祸躺床上怪久了,哎哟是不是啊?”边说边往前凑身。

    乔奉天先笑,再点头,“是。”

    她手心叠手背,合在一起向下一拍,“哎哟你瞧瞧这事儿闹得!遇上你阿爸问好几次了他跟闷鱼儿啥也不跟咱们同乡说,哎哟我还当谁碎嘴子在那儿瞎他妈谣传了,啧啧啧。”

    “命里该的,没办法。”

    “那可不是命里该的么,那你说好好怎么都不出事儿就你们家出事儿呢――”女人话尾一嚼,囫囵在嘴里讪讪一笑,忙又往自己脸皮上给了一巴掌,“你看我不会说话,我这儿瞎说呢,我没别的意思,你别忘心里去,啊。”

    “没事儿。”乔奉天重新托了托乌木盆。

    李婶的丈夫正从里屋提着茶缸出来,在院里瞧了乔奉天,登时嘴上的胡子一撇,“新鲜啊,这不奉天么,咋,回来相亲还是结婚啊?”刚一说完就兀自嬉笑起来。

    李婶拿胳膊肘佯装着顶他,“就你成天几把瞎说,人自由人士活得就是个潇洒自在与众不同,你丫个土老帽懂个屁,人大城市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人真找对象能看上咱么这儿穷乡僻壤里的?!“男人一面停不下笑,一面后躲,“哎是是是,自由人士,自由人士。”

    “你边儿待着。”

    “哎我走走走。”

    乔奉天默不作声看他俩一来一往。

    女人攥了攥手里的一把葵花籽儿,“不过不是我说啊奉天,你阿妈啊,是真不容易。你看先是你阿爸,又是你,又是你大嫂,这会子又你哥啧啧啧……哎哟莫不是你们家风水不好吧,要不去月潭寺里花钱请个师傅破一破吧?哎这种东西哦,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哟。”

    “李阿桂你就瞎他妈说吧!”

    乔奉天背后蓦然响起了另一个女声,惊得他差点儿失手打翻了乌木盆。原先那方黑洞洞的窗子被人推开,正站着个围裙套身,摘着一把马兰头的女人。短发齐耳,眉毛寡淡,标准的薄唇三角眼。

    “宋阿姨……”

    “奉天瘦了啊。”女人的三角眼快速在乔奉天身上逡巡,嘴边像笑又不是笑。

    第85章

    乔奉天见地上有一团浓黑的影子,那是要比灰色晦暗的积雨云层叠还要深重的颜色。

    “不回来也好其实。”女人掐马兰头发热声音,响在指尖尤其清脆,“哔啪”一声,像迅猛的一次坍塌,“你在这儿谁把你当人看。”

    那个捻了个瓜子儿往嘴里一丢,故作精怪地阴阳怪调起来,“哎哟你这说的什么话!”边毕毕剥剥磕着嘴里的瓜子边笑,“谁他娘不把谁当人看?甭这儿指桑骂槐骂人还带拐着弯儿的!”

    “谁搭腔我说谁。”

    “哟,就你那逼嘴会讲。”一把瓜子皮撒出去,纷纷扬扬撒了一地,猛一转身扬了把枯槁的马尾冲着里屋开嗓,“丫头出来拿扫帚把地扫扫,天天夹家夹着屁事儿不知道干!”

    里屋半晌才有黏重的年轻女音不耐地应,“你没长手啊。”

    “你逼丫头再讲一个我看看来。”

    女人脚踏烈烈风火似的进屋,“啪”一声合了院里的蓝色纱门。琐细蚊蝇紧接着萦绕三圈,才头也不回地飞走。

    “她那个女人你不知道么?”宋阿姨半倚方窗,“嘴比头先从娘胎里出来,见了还不躲着走?”

    “回头她又去逢人逼叨叨,这个那个那个这个,你阿妈是最不好做人的。”

    乔奉天抬眼看了她一眼,阴处下的瞳色更是黝黑。女人掐马兰头的动作恍然似的一愣,转瞬间又加快了节奏,一翻一折甚至比方才更要迅速娴熟。

    “那这个地方,我还就不能走了么?”乔奉天冷声道。

    这是郑斯琦听得最不清的一句话,他的声音太小了,几乎是瑟缩的。

    他从刚才开始就没办法上前,既不是怕更不是躲。道理是个好东西,但并非万事通用,乔奉天既让他不做声,他就不能擅自拂他的意。自己如果再年轻十岁,一定一定是忍不住的吧。

    忍不住上去呵斥,再牢牢抱他,用胸膛遮住他的耳鼻眉目,带他进一场无风无雨的寂寂深夜,用以好眠,用以疗未愈的伤。

    “你这话呛的。我是这个意思么?”

    “人不认命怎么办,就这个世道你怎么办?”

    “你不要老想着去改变别人改变社会,你要学会改变自己。”

    女人弯起三角眼,笑意总显得似是而非。

    既不能说有道理,更不能说没道理,乔奉天突然哽了一下,恍然才想起来,这个女人退休前是乡镇中学的思品老师。

    郎溪像是狭窄木匣,又泥沙俱下。有人嘴脸天生像极了一尊犄角獠牙的镇墓兽,恶意张扬而不加掩饰。有的人又天生有一股悲天悯人似的劲头,心未必通达开阔,嘴里又容得下江河湖泊。他们更加自以为是地对他人加以揣测,用更华美的言辞加工成句,一针下去疼的人跳脚,撩开袖口,却连疤都不留。

    郎溪是社会底层的综合世相,一人一角,谁也抢不了谁的戏。

    清池四周生有疏林蔓草,水引山泉,凉意森森,捉一把蒲扇扛一架藤椅,最宜避暑消夏。此刻的夏还是初生的柳芽,不够热气蒸腾,漫野森绿,可也足够多情多梦了。正有云影映在池面里,微微荡涤浮漾,水一拨弄出层层纹路,就缓缓融了。

    郑斯琦第一次见别人拿木槌洗衣服,粗长的木槌柄手被抚摩地光滑幼润,一击下去,溅起星星点点的水珠挂在了裤脚上。

    “有意思么?”乔奉天抓了一把皂角,伸手掬了一g清水掸上。

    “有,特别有。”

    “我都怀疑你根本没手洗过衣服。”皂角不是市面上卖的那种袋装洗衣粉,起泡不多,触手既硬又涩,却能把衣服浆的干净雪亮,“全自动洗碗机洗衣机扫地机消毒柜……就差全自动洗头了。”

    “你不懂,正因我有我这样的受众,科技才能进步。”

    乔奉天撂下木槌轻轻揉搓着手里的裤脚,“真会往脸上贴金,水池子都没您脸大。”

    索性郑斯琦的裤子是棉的,下水不脱色不打皱,要么乔奉天一定不敢妄自下水洗。有的时候,人的小心思的十分丰沛的,阴郁木讷不解风情都好,差异只在于做什么事,和什么人。

    念书的时候会分发作业,看到自己的作业本和喜欢的人的贴放在一起,都觉得怦然心动;不念的时候,读一本书,又会去找喜欢的人,名字里的那几个字,找到了那几处小小的铅字连在一起看,佯装他出现在了书里,像一样包装精致的愉乐惊喜。现下洗别人的衣服,会有意用手丈量他的腿长,摩挲贴过他腰线的系扣。

    郑斯琦不和乔奉天并肩,因为高出他一截,便往下去了一截宽敞的青石台阶。乔奉天因此能在他不回头望的时候,私自细致描摹他侧看的轮廓。

    所谓横看成岭侧成峰,形容山势也未必不能形容人。其实鼻梁高挺好看的人,不侧看最是一种别致的浪费,扬出去的那道直线是学识气度,敛下去的那弯勾弧是内敛自省。仔细想,郑斯琦这个人很中国,不是说不圆滑不市侩,相反,很有,可又被士大夫气质中和的匀静。是末夏初秋,愈往深处愈清凉舒爽,回暖的势头却始终有。

    “小五子的事情。”郑斯琦看他。

    乔奉天神思游走,看得太深来不及收视线,一时痴似的神色被对方一览无遗。乔奉天即刻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唰”转开头,漫无目的地脸朝水面,手指掩饰似的顶了顶鼻尖,慌张的连焦都聚不上。

    “我和你母亲说过了。”

    郑斯琦伸手过去,四指贴上乔奉天的左腮。把他的脸推向自己的方向,拇指一勾,温柔抹去了他鼻尖上沾上的一点儿雪白的皂角沫子。

    “以我局外人的身份,我做了我最多能做到的那一步,虽然你母亲问了你我的关系,但我说的很客观。至于她到底同意不同意,相信不相信,虽然我现在不能给你打百分百的包票,但她的态度在我看是有破绽的。”

    郑斯琦指尖的沫子一碾就破。

    “房子找好了还没来得及和你说,七十平,地段好,也便宜,八月就能住进去,铁四局你再多住一两月就行。”郑斯琦稍作了停顿,随后的语气仿佛比刚才更加笃定,“你回去做好小五子的工作,让他一定做好留在利南读书的决心,什么都没有他自己的意愿重要。还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告诉我,能做的都交给我,我都会帮你。”

    乔奉天突然发现对着郑斯琦,“谢谢”二字变得难以启齿了。他既懊恼对方似乎一切得心应手,什么都不缺,也懊恼自己渺小的不能再渺小,总不能回馈到对方温柔的百分之一。

    薄薄一层云影移开,阳光一下子直捷,晃了晃眼。

    于是只能二傻子似的一味点头,一味盯着对方的衣领舍不得挪开视线。

    “你在这儿,经常那样被人……欺负么?”

    乔奉天视线游移向上,愣愣盯着对方的眼――乔奉天不知道他是反射弧过长,还是一直犹豫至此,才开了这个话头。

    “欺负我么?”重音放在了欺负上。

    “你觉得不是么?”郑斯琦笑了一下,“那还不叫欺负么?”

    他误会了乔奉天的意思。他以为乔奉天认为那不至于算欺负,可乔奉天真正的意思是,那当然不叫欺负,那根本是叫侮辱。

    “算吧,一直都这样儿。”乔奉天没接着那句“没事儿我都习惯了”,那点儿故作坚强的坚持,一直以来被郑斯琦默不作声的全拂开了。

    人真的不能在春天里待的太久,它自然有温柔而巨大的力量。

    “为什么?”

    “你说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要那么说你?”

    乔奉天其实不怕揭伤疤,疼痛是其次,他不怕疼,但这个疤太丑,他怕难看,他怕吓到别人难堪自己。他不能确保每一个看起来好声好气的人都是真真切切善意包容的,怕他们看见自己不能容忍的东西扑楞着翅膀就着急忙慌的走了,走了没关系,别又衔回来石头往自己头上丢。

    何况那个人对他,也不能算完完全全的“强买强卖”。只挂自己一个未成年不懂事所以责任全在他人的牌子,未免太会洗嫌,太把自己当个东西了。以致往后对于一切的咬牙容忍,都有底气不足,自作自受的心里暗示。

    “你想听这个?”乔奉天拧干了裤脚。

    “想听。”有的人心思细,问比答还有心理包袱。郑斯琦话语却不沉重不拖沓,大方坦荡,语气笃定。就像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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