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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24

    长曲待谁欤 作者:薇诺拉

    ,“莫嫌范某托大,可我若与他温商尧一样好命投得官宦人家,此刻也早已手掌雄兵百十万,威名扬海内了!”

    围观百姓瞧这少年口气大过天,原不过是哗众取宠,自夸自擂,当即嘘笑着散了去。一旁的胖少年见打赏的看客须臾散尽,不由虎起脸来嗔怪,“让……让你别……别提这劳什子!”他一面艰难地弓腰搜寻,仔仔细细将台上稀稀拉拉洒落的铜钱碎银一并拾起,放入银丝蓝缎的一只钱囊后小心收入怀里,一面又堆挤个满脸横肉结巴着抱怨,“今……今晚上,又……又没饭吃了!”

    范姓少年满面怅色,忽又恶狠狠地掷言:“纵使赚得盆满钵满,也抵不够你吃上一顿!”胖少年似犯了错般一刹羞红了脸,竟埋下头绞弄起了衣角:“炎青,是我……我拖累了你……你莫管……管我,自己去……去投军吧……”少年回眸瞧了瞧对方,摇头叹了叹,即也缓和了口吻道:“既是兄弟说什么拖不拖累?你我金兰之义更胜骨血之亲,自当同生共死,同进共退!我便不信,这偌大一座长安城,竟遇不上一个知人善用、识才惜才的伯乐!”

    “既想投军,为何不去兵部所设的征兵处?那里才是男儿报国的地方。”

    便又是那个柔软温和的男子声音,如同初初发酵的酒,醉人的醇厚之中尚未脱去泉水的清冽。

    两个少年一同掉头看去,却发现斐然风起间一袭氅衣款款飘摆,台下还有一人。

    原来方才曾出声的那男子并未同散去的人群一并离去。随于他身后的一个粉面小厮,不住朝台上二人撇嘴白目,一脸鄙陋猥琐之态。可那双如井深眸里的似笑又似颦,若客旅郁郁忧戚,若谪仙超拔嚣尘,莫名教人为之吸引。

    “虽说当今天子不拘一格招贤纳士,甚为可喜。可惜征兵的官吏皆是狗眼看人低!”神色倨傲,体态精瘦,口舌自也麻利,范炎青答话道,“瞧我兄弟模样生得憨胖,饭量又大,便一言不问地将我俩拒于门外了。”男子面色毫厘不兴,颇似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道:“胖的只你兄弟一人,憨的却是你。你本可弃他不顾自行投军。凭这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法,出人头地,指日可待。”少年闻言顷刻怒起,忿然将一双凤目_大几匝道:“即已结义金兰,便该福难同享同当!怎可贪名慕利,作那背信弃义、背友求荣的小人!”

    男子咳了一声,依旧淡然问道:“可懂兵法?”

    少年昂首晃脑,一张青涩脸孔上傲色毕现,凤目斜斜一飞道:“《孙子》《六韬》,如数家珍。”

    深长眸中的笑意虽愈加彰显,他却仍微微摇首道:“纸上谈兵,算不得懂。”

    “你、你这腌h,不许……不许辱我兄弟!”语声甫毕即是震天一吼挥拳扑来。那胖少年本就力大无穷,拳风的峻急劲烈刮面而过,更大有雷霆万钧之势。男子的两鬓白发为其掀动,却眼不瞬而神不动。他稍一错身擦过对方的拳头,只两指并戟往对方肩头轻轻一点――三百斤重鼎亦不在话下的少年竟受不住两根修长手指的力道,同样三百来斤的身躯似突染了痉风,抽搐一下即跪倒在地。

    “我……我输了……”技不如人,认输认得倒也爽快。费力地从地上摸爬而起,呼哧呼哧喘上几口粗气,胖少年挪到另一少年的身侧,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角道,“炎、炎青,这人……好厉害……”

    “依你这模样,该是个当官的。居然……也会功夫?”好容易将瞠目结舌的满面震愕敛了住。方才自己眼不及眨,将对方的身形动作巨细无遗看进眼里,大觉这人这般风行云卷信步闲庭,分明还留有余力。再瞧他与人交手之后面色惨白,连咳不止,显然又是个动易艰难的病秧子。范炎青一脸狐疑打量对方一晌,忽而挠了挠头问,“如此,你当见过温商尧了?”

    男子闭了闭眸稍作歇息,待匀了呼吸,即颌首道:“见过。”岂料少年似一下起了兴致,立马亮着一双凤目凑过头来,语声听来竟也如他兄弟那般舌颤磕巴,“他、他是何模样?是否真如、真如那《温郎谣》里所传,俊美得不啻二郎真君下得凡来,姑娘们一见就再忘不得他,一个个黯然神伤、相思憔悴于闺楼?”

    男子摇了摇头,微微笑道:“好像……也无三只眼睛。”

    “我娘原也是长安女子,自我懂事起,时不时就听她嚎骂我爹爹,只说自己若非瞎了眼睛嫁了他,本是要嫁温郎的!”范炎青一壁手舞足蹈一壁絮絮自言,仿似全然忘却了先里的“欺世盗名”一说,“我此番入京,头一要事便是去晋国公府求见于他,怎料他府中下人说他已半月未曾回府――”一脸目醉神迷的憧憬之余,少年幽幽叹出一口气来,“倘能有幸一见温商尧的庐山真颜,就好了。”

    “我看他倒寻常得很,不值你执着一见。”男子复又摇头一勾唇角,“便是此刻他就站于你的身前,你怕也认他不出。”抬眼望了望风起渐阴的天色,随即微微敛容正视起对方的眼眸,道,“伯乐虽难遇,可若千里马都因噎废食,也实令人顿足惋惜。国难当前,热血年少如尔等,与其枉自气馁于街头,何不明日再去征兵处试它一回?”他笑言一声“两位将军,后会有期”即飘然返身而去,还未与侍从行去多远,头也不回地往后抬袖一抛――

    落入少年手中的正是一只银丝蓝缎的钱囊。

    “g!我只卖艺,不行乞。”范炎青冲那削瘦挺拔的背影高声唤道,“方才技不如你,再要你的赏就太厚颜无耻了!”

    对方不驻脚步也不回首,仅一声轻咳,含了个温软的笑道,“我只交朋友,不打采。”

    话音未落,即听一旁的胖少年舌齿磕碰着嚷了起来:“他、他……他盗……盗我钱囊……”

    “他……”范炎青怔得一动未动,半晌过后才知讷讷重复,“他是……他是……”

    作者有话要说:明儿起日更!刚吧蝶!雅蠛蝶!

    ☆、68、酒但成醺苦似茶(下)

    “将军。看谁来了?”

    大帐之中的年轻将军正俯眸读书,听属下一唤抬起了眼眸――伫立帐前的华服少年约莫八、九岁,一张红唇皓齿的面庞娇逸非常,唇角边的勾人微涡一抿即生似隐似现,眉宇间流溢的竟是全不符他年纪的轻佻与轩昂,想来一旦成年必不会逊于他的兄长。

    一见兄长,桃花眼睛蓦地一亮,少年开口即唤:“大哥!”

    “羽徵?”温商尧赶忙放下手中卷册,迎身向前,单膝点地跪于弟弟跟前道,“这一路兵荒马乱,你如何过来的?”神容好生得意,温羽徵将一侧漂亮眉峰高高挑起,“一些银两,一双腿,便是大路迢迢,任我自由去来。何况温郎名满宇内,人皆景仰,”言及此处,瞳光闪动粼粼,白璧似的脸孔浮起一抹比之自夸更显骄傲的红晕,“这一路不时见得担着米粮前来犒军的百姓,跟着他们一道过来即是了。”

    温商尧欣喜之中仍有余悸,一双深眸生怕遗失分毫地锁着弟弟的眼睛,“你倒不怕遇上歹人?”

    “怕什么?大哥教的功夫羽徵早就使得得心应手,哪儿还有歹人打得过我?唐乔本也要作男儿装束随我同来,可我偏就不带上她――”温羽徵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径自摇头晃脑地说话之际,脑袋上忽然挨了一记力道不重的榧子。他鼓腮瞪目望向兄长,张口即忿忿地嚷:“你、你如何打我?”四目相视,温商尧掩不尽眸中的温柔笑意,却故意表现得对他的委屈视若无睹,以个板脸严肃的嗔怪口吻道:“谁教你不带上她。”

    “你堂堂将军可以坦然不知礼教,可我个做弟弟的还羞臊你的不成体统!”温羽徵别过脸去,自己也不知其解地捻着酸道,“你们哪一回别后重逢不是又亲又抱,难舍难分?犹是唐乔,见你一回泪洒一回,泪洒一回缠绵一回。跟着随着,倚着偎着,从日出赫赫至月上树梢,一直霸着不放,好像你就是她一个人的。”

    温商尧向着弟弟的脸孔微微附脸过去,似想要看他的眼睛,笑着问:“怎么,生气了?”

    “大丈夫方寸之心,包容万象。”温羽徵反倒将脸别得更过,仍旧避着与哥哥对视,撇嘴道,“才没功夫郁结生气。”

    “难为你大度。”温商尧为了忍笑不得不轻咳一声,又正了正颜,“既然如此,为兄也不可吝啬――以后不准她跟着随着,也不准她倚着偎着,更不准她一直霸着不放、不匀你一些时间,好不好?”

    “谁要她匀!大哥就是我一个人的!”声音听来依旧怨气未消,到底还是霾云尽扫,一展晴明。见他呶了半天的艳色儿嘴唇终是模样好看地翘了起来,温商尧也眉眼浅弯油然一笑。那薄薄唇棱浮现的弧,如同每一年的和风甘雨过后,倏然遍生于温府院中的海棠花。

    怔怔望着兄长的笑容,温羽徵莫名有些发懵。自记事起,他就为一种难以告人的发现所困惑――在他眼中,他的哥哥是惆傥无俦的,同样也是美丽绝伦的。

    这让他因憧憬而追视他的醺然目光里,始终撇不开那一丝丝似茶的苦。

    边地军营,起居自然不比京师。待以柏叶研细煎汤洗沐了身子,温羽徵突然提出要替哥哥梳发。

    原还用一把桃木梳,后来索性弃了它去,只用自己的手指。温商尧盘腿坐于身量未足的少年身前,闭着眼目,任他的手指插入自己尚且湿漉的发中,一丝一寸轻柔拂过。许是那时养成的习惯,他梳着梳着就自身后将他揽住,埋脸于他的颈窝,与他的面颊摩挲相蹭。

    这些日子读没读书?

    《孙子》《六韬》,如数家珍。

    纸上谈兵,算不得懂。

    ……

    “那对贼厮不过有些雕虫小技,竟还不自量力弄斧于国公面前!犹是那个瘦的,口舌聒噪哗众取宠,国公大量不与他计较,奴才可是万万听不过的……”

    晋汝的喋喋不休终将他自恍然如逢昨日的喜与怅中唤了醒。耳旁隐隐传来漠北边塞的画角之声,细细一听才发现是长安枝头的杜鹃正在啼啭。高亢清和,大相径庭。憔悴神色现出一丝温情,温商尧淡淡笑道:“那孩子……好似羽徵当年……”

    还未行至温府,便被身后笃笃的马声追赶了上。身为宫廷禁军的来人深作一揖,道,“国公,太皇太后命卑职前来传召。”

    温太后久居深宫,平素里除了求丹问药之事似也不管其它。向来只有身为子孙的温氏戚族们前去觐见,她从未主动传召任何一人。如此,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温商尧面见温太后之时,从来只以臣下自称,也只称对方为“太皇太后”,不似温羽徵每回还未跨入甘棠殿的殿门便已亲昵唤出一声“姑祖母”。亲疏有别,一目了然。

    方才迈入正殿,便见温太后拄着凤头金杖正襟而坐,松垮的脸面布满怒色。副相韦松、在朝为官的温氏戚族连同马开元、李谦等文臣分立两侧,彼此埋头向地、默不作声的气氛大异往常。

    “你且说说,你如何做这大哥的!”他还未行礼,便听座上的老太后怒声叱出,“哀家居然今日才得悉大将军粮草被劫遭逢大败,此刻正南下撤军退往蜀地。他一封封急函入京催要粮饷,足见形势催迫已极。皇帝年幼,不知其中紧要,可你身为朝廷首辅又也曾跨马从戎,为何不加劝谏,由着他置之不理一再拖延?”

    “大将军擅自出兵,已是罪犯滔天……”温商尧阖着眼眸深深喘气,旋即面色淡然地摇了摇头,语声虽轻却仍掷地铿锵,“浚王简寿早有异心,而今大将军不奉陛下诏令引兵入川,不轨图谋业已昭然若揭。”

    “胡说!哀家的羽徵如何会是反贼?”温太后气得身颤不休,以凤头金杖连连击地,“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眼见粮源被断、粮仓被毁,你还要他死守原地,等着手下兵卒因断粮而溃逃哗变?难道你想把他活活困死在漠北吗?”

    “前线探子曾有密函入京,大将军所行一路并未受羌人来犯。是否谎报军情另有所图,微臣自会派人前去核查清楚。”他咳了几声,顿了许久才道,“真相大白之前,朝廷任何的粮草支援,恐怕不单是泥牛入海,更是助纣为虐。”

    “你死了女儿,就连自己的弟弟也不顾了吗!羽徵违抗君命、擅自离京是有些错,你个做大哥的不单不自省未曾教好弟弟,竟还凭白无故为其扣上‘谋反’的罪名!你可曾想过,那可怜孩子十六岁投身军营,餐风宿露,遍体浴血,只不过为博你一笑?”老太后又以金杖击地,砰砰的响声中她咳得口涎四溅,颤声道,“你、你这就去蜀地,把羽徵给哀家找回来!”

    女儿之死他本竭力不再去想,此刻听人提及似一下揭了本就未曾愈合的伤溃。身子蓦地一晃,忍着胸腔处愈裂愈广的疼,他又咳了几声道,“大义之前,手足亲情微不足道。臣自会去找回自己的弟弟,可若大将军当真不忠,臣也当亲自手刃逆贼。”

    “混账!你莫以为人人称你一声‘国公’便能这般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温太后盛怒已极,颤颤巍巍地横起金杖,一下一下隔空点戳着这个立于大殿正中的侄孙儿,道,“你既言‘大义’,又知不知,长辈为尊,孝行为先――你、你这就给哀家跪下!”

    群臣愕然,温商尧亦是微微一怔,旋即撩袍下跪。

    “众卿家作个见证,哀家今日就用这根孝宗皇帝御赐的凤头金杖,亲手管教你这温家的不肖子孙!”

    眼见温太后拄着金杖踱步上前,竟要亲手杖责晋国公,两旁朝臣无不惊得面面相觑。

    “不准打。”

    声音落处,一束离奇而强烈的光自殿门外照来。殿内的官僚戚族们看见,终年盘桓于甘棠殿的丹药白雾似被那束光给驱散了,雾气尽头是步步而来的一个少年。那束光既来自于他身着的黄绫龙袍,也来自于他唇旁一丝笃然的笑容。他正是年轻的羲宗皇帝,杞昭。

    “他虽是皇祖母的侄孙,却也是朕的首辅。皇祖母今日杖责温商尧,便是妄越祖制,擅干朝政。”绿鬓朱颜的少年天子于白发老妪前神容威严,寸步不让。一双乌黑眼眸因眉头紧蹙而更显飞斜凌厉,他含起一个冷笑环视四周,眼梢以剑锋之势一一瞥过众臣,“还请诸位爱卿为朕释疑,牝鸡司晨者,当以何罪论处?”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为兄梳发”这个,前文也提过,索性在这里给个渊源――温羽徵,你当真无药可救了= =

    ☆、69、明月相守花长久(上)

    少年天子话音甫落,殿外锵锵跑入一队红缨铁甲的羽林军。步伐划一,动作齐整,一众兵士哗然分行两侧,持刀仗剑于每一个在场官僚的身后,刃身的寒光径直指着韦松、马开元等人的脖颈,威容森然得令人惮忌。

    温太后从来不喜欢杞昭,她眼里的这个稚儿打小便是一众皇子里最愚的一个,背不了唐诗宋词,也读不下四书五经。古稀之龄的温太后为这黄毛小儿突如其来的强硬坚决吃了一吓,浑浊的眼珠朝一侧的几位温姓戚族瞥了瞥,却见寒刃之下,那些朝臣早一个个吓得面色如土,噤若寒蝉了。

    求援的目光未得到一人回应,温太后心里暗骂一声,仍绷着个脸对杞昭道,“哀家……不过是为这不肖侄孙气得紧了,皇帝何必穿凿附会,说什么‘后宫干政’‘牝鸡司晨’?”

    “皇祖母动辄为区区小事大动肝火,可见平日里服得那些宁神益气的丹药根本无所裨益。”杞昭眉峰一挑,注视着温太后的眼睛,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边疆战事吃紧,朕正想着是否要缩减内廷开支,将皇祖母身旁那些谎称能炼得‘长生不老之药’的江湖术士一并逐出宫去。”

    少年天子早知太皇太后耽于炼丹求道,已近痴迷,故而偏在此刻提及。果不出其所料,一旦听说要缩减内廷经费、将炼丹的术士逐出宫去,老太后立马如被掐住了七寸般软下了口气,脸上隐隐露出讪色,道,“哀家倒也不如方才生气了……皇帝日理万机,这求道问仙之事也不敢劳动皇帝挂心……”

    “如是便好。”少年天子微微颌首,似个孩子般欣然展露贝齿一笑。随即走至仍跪于地上的温商尧身旁,伸手解下了他御风的紫貂大氅,“不过就算是朕的首辅,胆敢出言不逊,惹得皇祖母不悦也当受罚。”施然抬手,将手中的氅衣掷往老太后跟前,笑了笑道,“念在国公重伤未愈的份上,就‘以衣代身’,任太皇太后责罚吧。”

    见小皇帝也未得寸进尺,于朝臣面前仍顾及了自己的颜面威仪。温太后也就顺他给的台阶而下,用手中的凤头金杖往那氅衣上装模作样击打几下,便算杖责过了。总算风驻雨收,皆大欢喜。

    自打少年天子向甘棠殿里的那个婢子紫瑛提及要将她嫁于秦开之后,便似在太皇太后身旁置了双自己的眼睛。他听闻太皇太后召集一众戚族亲信,又传召了温商尧,想到她定然会以温羽徵兴兵入川一事向他发难,忙命秦开以“卫戍”之名将羽林军调入甘棠殿。

    沐浴更衣后的阮辰嗣于清心殿外候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见天子折返。他闻传召入殿叩拜。待为于榻上歇息的温商尧诊过了脉,便随着少年天子退出内室。

    “这些日子国公居于宫中,病情时时反复,你当已经听闻朕传召了几位太医,又一个一个砍去了他们的脑袋。朕不喜他们的愁容惨淡,更不喜他们的束手无策。朕不信那些酒囊饭袋的信口胡言,朕要听你说,听大周最好的一个御医告诉朕――”杞昭向着阮辰嗣附耳过去,压低声音问道,“他还有多久的寿数?”

    见阮辰嗣面作为难之色地欲言又止,杞昭忽又板出威慑脸孔道,“朕要你据实以答,却也不容你答错。”

    他本想抱柱而亡于合卺宫里,而今一念成空早已是生无可恋之人,仅靠一腔悬壶济世的慈心方才偷生至今。不消仔细琢磨少年天子的“实”与“错”,阮辰嗣跪身于地,伏地长叩,“臣记得家父当年曾为国公问过诊……家父曾经断言,国公活不过不惑。”顿了顿,又似下定决心般咬牙道,“而今臣也要作出同样回答,国公他……他活不过不惑……”

    “不惑……不惑……”水粼粼的一双黑眸刹生纷纷雾气,杞昭愕得愣愣自语,“那便是只剩……只剩一年时间了……”忽然抬脚便踹向对方的胸口。这一脚浑似倾尽全力,纵然少年天子自幼偷懒于习武,也将跪地之人踹出一口血沫。

    “你可知你一旦答得错了,便会和那些太医落下同样下场?你可知朕一声令下便能斩你首级,诛你全家?”杞昭浑身打颤,倏尔踱步一侧,将摆于几案的一柄饰剑握于手中。剑鞘啷当掉于地上,他将冰冷剑身架上他的脖子,因手颤不住而在他的喉间画出了一道血痕,“朕、朕再给你个机会……你把刚才的话收回,你要什么朕都赏给你!”

    “臣向来不懂欺君媚上,既然陛下适才令臣‘据实以告’,那纵然听不得实话的陛下要砍下臣的脑袋,臣还是那句话――”鼻端扑着一股腥气,脖间的血蜿蜒而下。阮辰嗣重又跪直身子,以脖子抵着剑刃,抬擦了擦唇角旁的血沫道,“国公他活不过不惑。”

    “阮辰嗣!”眼见少年天子挥剑便砍,凌厉剑风扑面之下,跪地之人闭目受死。

    “杞昭。”

    纵是修罗嗜杀成性,也当为那一声轻唤放下屠刀,坐一日禅。杞昭一刹放下手中的剑,面色怔怔地踉跄后退一步,自己坐了下。

    身为臣子的温商尧竟直呼少年天子的名字,阮辰嗣刹那看懂了少年天子面上的愤怒与悲伤。他听见那个男子的疲倦而柔软的声音又自楠木门后传来,“阮大人近日多有辛苦,就及早回府歇息吧。”

    待阮辰嗣叩首后退出,杞昭起身迈入内殿。他看见温商尧合着眼眸倚靠榻上,庭燎烛火的抚摩映照下,倦意陡现的一张苍白脸庞竟是说不上来的平静安然。他知道甘棠殿内温太后的咄咄逼人已让他十分疲倦,也知道他定然已经听见了阮辰嗣方才所言,却仍故作不以为意地笑道,“佛偈有云,贪淫致老,_恚致病,愚痴致死――这些日子朕一直在想,是不是朕作个暴君,就能陪你一起老了?”

    旁人谈及色变的一个“老”字,于这少年口中竟是这般轻描淡写。神容坚决,言辞凿凿,只怕一宿醒来便将绿鬓红颜化为鸡皮鹤发,他非但不会惊慌失措,还会幸甚至哉。

    “方才陛下之言,臣似乎只听懂了个‘贪淫致老’……”温商尧睁开眼睛,朝少年微笑着打趣一声。俄而又咳了几声道,“臣明日便动身去往蓉城,还京之日定会为大将军擅自引兵入川一事,给陛下一个交代。”

    “不!不可以!”杞昭惊得双眸大睁,“此一时彼一时,温羽徵既已引兵入川,便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简寿不比简弈,他看似谦和恭让实则老谋深算,朕担心他会为免重蹈淮王的覆辙而将你斩杀于蜀境之内。”伸手捉住对方手腕,似怕一撒手就会不见了他般紧握不放,少年天子不住地摇头道,“朕不准你冒险入川,前去赴死!莫说朕不信温羽徵会听你一言就卸甲还京,纵然当真能‘谈笑抚兵戎’朕也不准!”

    温商尧咳了一声,笑着摇了摇头道:“谈笑抚兵戎,谈何容易。”杞昭愕然问道:“那你又为何执意前往?”缄默一晌,温商尧才又慢慢道出,“只是因为,一个哥哥想去看看他犯错了的弟弟。”

    这些日子温商尧时病时醒,他实不忍再见他伤心致病,更不忍再对他多加催迫,令他左支右绌于情义两难。少年天子只道杞晗出逃之日,浚王的死士做那困兽之斗,结果温子衿枉死于乱箭之下。已赐谥号“端静”为其举殡。又说将施淳押入牢狱只为挫挫他的傲气,待他想了明白,即会放出。

    少年天子本想此刻就将温子衿的死因和盘托出,嗫嚅半晌却终究还是将已堵在喉头的真相尽数咽了下,“男儿不可轻掷诺言,朕既应了你的‘盛世之约’,就无论如何都会做到。你今日也在这里答应朕……活着回来。”见温商尧点了点头,杞昭自其身后将其揽住,轻埋一张脸于其肩头道,“朕想留你在宫中……坐个片刻……”顿了顿,又似欲盖弥彰般慌忙补上一言,“不过倘使你此刻便想回府,朕马上着人为你备轿。”

    温商尧微一侧头,落了个吻于少年额头,微笑道,“今晚就留在宫里。”

    “当……当真?”少年人一旦情动便丝毫不肯迟疑避忌。他一壁伸手去解他腰间的束带,一壁又将他身子掰过,凑头去吻他的唇。岂知对方侧脸一避,只任自己那双急于索求的滚烫唇瓣落于他的唇角,“等等。”

    少年天子不解,自古以来帝王坐拥后宫三千如此天理昭彰,何以他倾心相爱一人却要羞愧遮掩。他宁信“贪淫致老”的佛偈,也不愿相信阮辰嗣乃至那些已命丧黄泉的太医所言。索性就以今刻的欢愉造酒作酿拼它一醉,不管明朝。杞昭突然想到,或许温商尧今夜愿不顾旁人纷议留宿宫中,亦是两心相通,有此念头?

    心忖许是对方反悔,少年天子当下置气道:“想狡赖不成?”

    温商尧笑着摇了摇头。

    侍奉于天子寝宫的小太监晋汝听见了少年天子的叫喊,“晋汝!晋汝!”

    “陛下,奴才在。”晋汝怯怯地迈入内殿之中,想来是知道陛下“要事”在身,不敢擅自惊扰,只于相距天子寝榻数步之遥的地方止了脚步。床幔已放下合拢。

    一块金光灿赫的天子令牌猝然自帐内扔出,吓得那小宫人当即连滚带爬地伏身去接。

    “朕与国公今夜要一宿……一宿议政……明儿早朝就免了……”晋汝听见黄帐之中传来一种类似口舌交吻的湿润声响,乃至少年天子的声音也时断时续,含混不清,“你传朕谕旨,速将宫中禁军调来清心殿外把守……今夜无论何人胆敢惊扰圣驾,立斩不赦……”

    ☆、70、明月相守花长久(下)

    待俩人衣裤褪尽,裸[]身相对,杞昭即紧抱着温商尧的身子仰面躺下。少年那动情的目光起始于男子苍白俊美的脸庞,触及他瘦可见骨的肩膀,追至他骤然收紧的腰杆,又陡然往下一移,定在了他的胯[]间。

    因为情动,性[]器已勃[]起大半,显出一个挺硬粗[]长的轮廓。

    他觉得这个物事当真极美。

    俩人叠抱着吻了一回。温商尧将身子伏低一些,又沿着杞昭的眉弓、下颌、脖颈至乳[]首,一处处细细地雕琢轻吻下去。止身于那平坦的腹,于脐窝处好一番钻凿舔[]弄,舒服得杞昭不由自主地将本打开的双腿狠狠夹紧――阳[]物就这般被挤在了两人相交的腹间。与他的肌肤摩擦相蹭,还未受得抚摸套[]弄就自个儿胀得坚硬似铁。对待这柳下花间的云情雨意,少年天子早不复昔日青涩。他的肌肤白光洁,身躯柔韧结实。股缝间的轻轻翕张着等待入侵,身前的阳[]物又以怒然耸立的姿态渴望掠夺。

    正要将少年的性[]器上含入口中,却突然被止了住。

    当下心领神会了对方的意思,却也只是眉眼温柔一弯。他簇着两只指头往那挺硬的上轻弹了下,以个戏谑口吻道,“这般……可是很难受的……”

    “你快些进来。”杞昭伸手搂上温商尧的脖子,又用力将他朝自己拉近。身子半离床榻,凑头过去重重地吻他抿阖着的唇。少年天子的吻狂热又湿润,迫切又霸道,口气也好些焦躁,“那夜的赊欠,朕过会儿向你讨……”

    只感那冰凉的手掌滑至了自己两股之间,不及准备便有一修长冰冷的物事探入了自己的臀[]缝之中,直教他的身子狠狠打了个激灵。待两根手指的送动也绰然有余,温商尧托起杞昭的双股,腰杆一个使力挺送,将自己挺立的慢慢顶入他的身体。方才没入一半,少年天子即疼得叫出声来。见对方吃不得这般痛楚,温商尧轻蹙着眉头伏身下去,于那紧紧阖闭的眼睛上落下个吻,问:“退出去?”

    “不……快些……”探出两臂来将身上男子狠狠夹住,复又挺身向他靠去,咬住他的唇角含含糊糊说着,“朕忍得了,你快些进来……”趁着交吻间两人身子短暂分离的空隙,杞昭突然伸手摸了摸自己早挺立欲发的阳[]物,又自根部处摸了摸对方的。“朕一直想问你……”少年天子醉眼迷瞪,满面疑惑地问,“如何唇是凉的,手是凉的……便连这情热之物……也比常人凉些?”

    温商尧往前一送腰杆,将半露在外的物事刮过那穴/壁顶送至更深,轻喘着笑道,“陛下不正替臣暖着。”

    “混话。”杞昭脸颊蓦地一热,那陷于臀[]沟的入口也终将一整根阳[]物含了入。扶住那日渐相似成年男子的结实腰身,他即将身下的少年放平榻上,徐徐抽[]送起来。

    起先还感后[]径被撑至极限,紧窄干涩得似要胀裂,然而送入抽出几番过后,竟渐渐溢出一种湿润淫[]靡的水声。遭遇入侵的锐痛慢慢减轻,一阵强似一阵的酥快热流转而将其取代。杞昭自己也颇觉羞涩且不可思议:如何那处窄窒的小口竟能咬住这样一只庞然物事,随着对方身子的起伏贪婪地整根吞入,又翻卷着嫩肉依依不舍地吐出半只。只感相交那处被又撞又搅得好生舒服,闭着眼目随对方节奏摆动身子迎合,再睁眼时却见温商尧的唇角正破皮流血。他内疚忖道:定是他进来时自己疼得厉害,亲吻的力道便拿捏不准,又胡乱地张口即咬。

    那本全无血色的唇角因由沾染了一抹血迹,乍看之下似点了一点艳红的口脂,竟是无以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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