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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倾宫闱[出书版] 作者:米洛

    嬷、另外还有两位乳母,在这原本该围着暖炉,歇气儿的时候,却打着灯笼、纸伞,心急火燎地在百子门里寻找――大皇子卿儿的下落。

    卿儿已经一岁零三个月,正是到处要爹要娘的时候。这几日,柯卫卿没少来育婴堂,抱着卿儿,教他说话、唱歌,还手把手地教他走路。

    事实上,大殿下学得可快了,叫起「父皇」和「爹爹」来,虽然奶声奶气,但像模像样,有貌有礼的,让人忍俊不禁。

    而他走起路来,虽然像小鸭子一样左摇右摆,但哒哒哒地跑起来时,可真够快,一眨眼就没了影,让人提心吊胆,一刻也闲不得!

    这不,太阳落山时,刚喂他吃了一顿奶粥,让他在房里歇着。半个时辰后,嬷嬷再回去里屋探视时,只见温暖的炕头上,小被子掀开着,哪里还有那小祖宗的影儿?!

    这可真是平地起惊雷啊!百子门里的宫婢太监全都惊动了,这要传到皇上那儿,性命可就不保了。谁都知道,皇上把大殿下当作心肝宝贝疼着,捧在手里,也怕捏碎的呀!

    而柯卫卿也是那么惦记着儿子,若是知道了,还不吓得连夜赶来这里找人?!他怀有龙嗣,万一因此动了胎气,她们这些奴才,也是砍头的罪!

    所以,这事暂时被公公压下了,先不去禀报,大家分头寻找。这又不是在大街上,一个孩子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可是,百子门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众人搜寻了半天,天都黑了,还是没看到大皇子的影儿!

    「这下可怎么办?雪越下越大,殿下还那么小,万一摔哪儿了,有个三长两短的……!」有宫女揪心地说,不由哭了起来。

    她一哭,其他人也跟着哭,老嬷嬷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求菩萨拜祖宗的,乱成一团了。

    ※ ※ ※

    这百子门里闹翻了天,人人丢了魂。百子门外的曲径长廊和花园里却是一片寂静,唯有雪花在纷纷扬扬的飘落着。

    年仅十岁,却已经是宫廷内带刀侍卫的少年――景霆瑞,撑着油纸伞,走在花园里。

    静幽幽的宫苑是那样深广,即便是在雪花飞舞的夜里,看起来也十分巍峨,气派非凡。

    景霆瑞踩踏着厚厚的积雪,走上石阶,正想往侍卫所去时,忽然发现长廊下方的花圃里有异样!

    一个雪白团子在茂密的灌木间耸动。是野兔?还是野猫?景霆瑞一怔,本想走开时,心里又产生了一丝怜悯。雪越下越大了,寒风刺骨,这小东西支撑不到天亮就会冻死吧?

    景霆瑞叹了口气,重新走回长廊下边,靠近覆盖着皑皑白雪的灌木丛,弯下腰。

    「爹爹!」那雪白浑圆的团子却突然说话了,奶声奶气,吓了景霆瑞好大一跳,差点跌坐在地!

    「爹爹……抱。」那娃儿依旧叫着,伸出肥润的小手,揪住景霆瑞的锦袍衣摆,仰起脸来。

    「好、好漂亮的娃儿!」景霆瑞心里咯噔的一下,看呆了。

    他的那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直直地望进人的心坎里,纤细的睫毛又长又密,就跟羽扇似的,让人想要轻轻的触摸。

    而他的皮肤也很白皙,衬托得小嘴分外地红,就跟蜜渍的樱桃一样。

    「这不会是雪精吧?」有这么一瞬间,景霆瑞以为伸手抓住自己的,是跟随风雪降落下来的妖精。

    据说,雪花中间是会有这样的精灵,长得可爱极了。

    但这个粉妆玉琢的奶娃,似乎发现面前的少年不是爹爹,小嘴一扁,眼角就红彤彤的,「哇」地大哭了起来。

    「哎――?啊!」

    似乎不是妖精啊!景霆瑞手忙脚乱,立刻把这个小祖宗抱了起来。好沉呢,还有一股浓浓的奶香,虽然外面穿的小棉袄被雪水濡湿了,但他的肌肤仍然很暖和,景霆瑞把他抱得紧紧的,连油纸伞都丢了。

    「呜哇……!爹爹……!」

    这娃儿却是个混世小魔王,不仅在他耳边嚎啕大哭着,鼻涕眼泪全擦他身上,还揪住他的头发不放,景霆瑞一会儿抱着他,一会儿哄着他,解救自己快要被扯断的头发。

    「好!爹爹!我们找你的爹爹去!你的爹爹……到底是谁啊?」

    吃力地抱着不住闹腾的孩子往长廊走,景霆瑞低声问道。

    这孩子估计也是百子门里的孩子吧,是哪个亲王,或者郡王的后代呢?为了得到更好的教育,与皇子们的关系亲密,皇亲贵戚们也会把自己的孩子送进百子门抚养。景霆瑞却觉得这样做很无情,那么小的孩子,就远离爹娘,被送上权力斗争的舞台了。

    「爹爹……爹爹……。」哪知娃儿却说不清父亲的名字,只知道喊爹爹,又两眼忽闪着光,嘟囔道,「饿……。」

    「什么?你饿了?你还是喝奶的吧?我带你回去。」见娃儿两眼盯着他的胸口,垂涎欲滴的样子,景霆瑞更惊慌了,把沉甸甸的娃儿小心翼翼地托抱到背后,驮着他,走向百子门。

    为了不使娃儿受寒,景霆瑞还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密实地裹住他。

    寒风吹过长廊,冻得人直哆嗦,景霆瑞背着暖烘烘的娃儿,没走出多远,长廊的另一边就响起了一片凌乱的脚步声。

    「殿下!大殿下!您在哪儿啊?!」

    「大殿下!求您快应一声吧!」

    「唉,这么小的孩子能跑多远啊?!」

    「嬷嬷!嬷嬷!」被嘈杂的叫喊声吵醒,背上的娃儿张开双臂,朝声音的方向,欢快地回应着。

    「什么?」景霆瑞惊觉自个儿抱着的,竟然是大皇子?!是他决定誓死效忠的皇上的……!

    不知是该对孩子肃然起敬,还是……景霆瑞回头看着娃儿热切回应嬷嬷的样子,心里竟然有了一丝嫉妒。

    「哎呀,大殿下!我的小祖宗!」

    嬷嬷、宫女听到卿儿的叫唤,很快就赶到了。然后,她们惊愕地发现,这个平时极怕生,除了柯大人、皇上和嬷嬷外,谁都不让抱的大殿下,竟然乖乖地待在一个少年的背上。

    「大殿下没事,他饿了,棉袄有点湿,快点带回去吧。」景霆瑞把孩子抱回身前,交给她们。

    「是,谢谢!敢问大人是……?」重新找回了大皇子,老嬷嬷和宫女们都喜极而泣,鞠躬感谢少年。

    「我只是一个侍卫而已。」景霆瑞微微笑着说,向老嬷嬷怀里的淳于爱卿下跪,说了句,「下臣告退。」后,就转身离开了。

    「啊!他是景亲王的长子,景霆瑞!」一个年纪较小的宫女想起什么似的,叫嚷道,「就是皇上前不久钦点的御前侍卫!」

    「哦,原来就是他啊!长得可真俊……。」宫女们窃窃私语,抱着大皇子走回百子门时,说起上个月的皇家游园会来。

    既是皇家游园会,那参与的都是皇亲国戚,血脉里多少都流着淳于皇室的血。他们平日里养尊处优,子孙后代也有不少。皇帝于是在游园会上举办射箭比赛,考验那些贵族子弟的能力,但凡八岁以上的皇族子孙都要参加。

    景霆瑞是庶出的孩子,身份卑微,因此他虽然随父王来参加游园会,却不能代表亲王府参赛,只能由他八岁的弟弟,嫡长子景霆云出赛。

    景霆云只爱文,不爱武,连弓箭都握不住,其他几位皇侄的比试结果也令众人摇头,十枝箭只中了三箭,木靶上的箭枝也东倒西歪,毫无凌厉之气,煌夜失望极了,问道,「难道我大燕皇室,就无一可造之材吗?」

    「禀皇上,还有一个孩子没有射箭。」景亲王这时出列道。

    「那就让他出来。」

    「皇上,这不妥。」即刻有一老亲王说道,「他是庶出。」

    「庶出又如何?朕也是庶出。」煌夜蹙眉,他早就很反感这些老亲王腐朽的继位观念了。当初若傻奂岢钟傻粘ぷ蛹涛唬那大燕恐怕早就因为淳于耀祖的昏庸无道,亡国了吧。

    景霆瑞听到有人出言反对,而且还是九十岁高龄的礼亲王,以为自己是没有机会出列的。从小到大,他已经习惯了庶出带给他的种种不公平和屈辱。平时,他不能在圆桌上吃饭,只能坐在开给管家和下人的小桌上吃饭。

    景王妃不准他和他的母亲走正门,不准坐大轿,吃食用具全都低人一等,否则,就体现不出「庶出」的身份了。

    景霆瑞倒不在乎钱财和下人们的鄙夷,只是感慨自己勤学苦练,空有一身抱负,却无人搭理,如今,皇上竟然同意他出列,景霆瑞惊讶极了。

    景霆瑞拿上弓箭,在众人窃窃私语之下,对着百步外的箭靶,拉紧弓弦,嗖的射出一箭,箭尖直中红心,竟没入一尺余!

    众人大吃一惊!还没来得及眨眼,景霆瑞又连射三箭,每一箭都正中红心,就如同当年的淳于煌夜!

    「好!」煌夜龙心大悦,当即赏赐给景霆瑞千两黄金,还封他为御前带刀侍卫,准许他自由出入内廷。

    「谢皇上!」景亲王受宠若惊,连连谢恩,而景霆瑞也一下子出了名,成了宫里的红人,十岁的带刀侍卫,在大燕史上可是头一个,前途无量呀。

    更何况,景霆瑞长得又是那样英俊,更讨得宫女们的欢心了。

    ※ ※ ※

    对于宫里的各种传言,景霆瑞从不关心,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苦练武艺,将来好为皇上效忠,为大燕征战天下!

    ――「庶出又如何?朕也是庶出。」

    这一句话带给他的震撼,旁人根本无法理解。身份不能代表一切,庶出又如何?有多少次,他都想这么咆哮出来,可是,他不敢。皇上却这么轻易地说出来了,他说的话是那么有分量,能让所有人立刻噤声。

    景霆瑞对皇上崇拜极了,愿意一生一世追随皇上,矢志不渝!

    但是,景霆瑞没料到的是,一个人的人生并不按照计画行事,三日后的大皇子抓周典礼,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

    ※ ※ ※

    大雪初停,因生来体弱,一再延迟的大皇子抓周礼,在特意布置起来的朝阳殿里隆重展开了。

    只要是涉及大皇子的事,皇上就会特别上心,不仅请了众大臣、亲王来观礼,连侍卫也增加了三倍,景霆瑞也奉命守卫朝阳殿,站在大殿里的廊柱下,望着众人举行典礼。

    大殿上铺开的大红毡上,宫女和太监站了两排,各种抓周礼物已经准备妥当,有黄金算盘、狼毫笔、小书本、镶嵌宝石的小刀等等。

    景霆瑞不禁回想到,父王说他抓周时,什么都不看,一把就握住了小刀,割开了小手都不放,把大人吓得要命,宾客们都说他将来是做骠骑大将军的料!

    「殿下,看这边啊。」所有的宾客都围在了毛毡的四周,因为不少东西都是他们送来的礼物,比如金丝银线做的袍子,雕刻精致的百岁挂锁等等。

    谁都希望大殿下能抓中自己送的礼物,便笑着拍手吸引大殿下的注意。

    那穿着白裘皮袄子,好像雪精一样可爱的卿儿,抓抓布偶,丢开了,又捏捏算盘,但是没拿起来,往旁边一放。

    围观的人太多了,他似乎有些害怕,嘴扁着,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然后,他仰头,看着威武不凡的父皇。

    煌夜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找喜欢、想要的东西。

    一把金光闪闪的宝剑,就在大红毡边缘摆着,卿儿笨拙地用屁股挪动身子,一点点往前移,惹得大伙笑了起来。

    然而,小手伸出去并不是想抓住宝剑,而是拉住了一截棕色的衣摆。

    「啊?」景霆瑞一呆,因为大殿下正揪着他的衣裳呢!

    「瞧你,快让开啦!」有人立刻嚷道,这小侍卫挡了殿下的路呢。

    「哦。」景霆瑞弯腰下,轻轻握住大殿下的手,想要拉开,没想到大殿下「哇啊!」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哎呀!你把他弄哭了!」

    「哎?我……?」景霆瑞不知该怎么办,嬷嬷赶紧跑过来哄,大殿下也不要,这会儿已经不是抓着衣裳了,而是整个抱住景霆瑞的腿,不论嬷嬷、宫女、太监等人怎么哄,他都不撒手。

    「卿儿,你想要他吗?」就在大家乱作一团时,煌夜突然开口道。

    「夫……皇……王,呜呜。」口齿不太清晰,但卿儿明确地向皇帝表明了心意,「他……宝宝要……。」

    「好吧。」煌夜威严的黑眸扫过那个不知所措的少年,说道,「从今天开始,他就归你了。」

    「可是,皇上……?」景霆瑞惊呆了,就这么一句话,他就成了大殿下的人?他想要为皇上效力啊。

    「你是卿儿今天抓到的东西。」煌夜的声音低沉悦耳,动听极了,「代表他以后会统治百官,倒也不错。」

    「皇上万岁!」众亲王和大臣听出画外音,连忙躬身贺道。

    可这确实是破天荒的头一回,抓周,竟然抓了个活人,唉,只能说大殿下太有能耐了……!

    于是,景霆瑞就被丢到了百子门里,以近身侍卫的身份,陪着大皇子卿儿,虽然仍是留在宫廷里,但已与他的愿望背道而驰。

    ※ ※ ※

    「瑞……瑞……。」

    刚饱餐了一顿,躺在床榻上午睡的卿儿,梦呓着将小脑袋塞进景霆瑞的怀里。

    「和您说过好几遍了,是霆瑞。」景霆瑞皱眉说,轻拍着卿儿的背,哄着。

    自从他来了以后,嬷嬷和宫女们就轻松了许多,因为大殿下再也没有每天哭闹着要爹爹了,他似乎找到了和爹爹一样,能带给他安心感的人,他的新「宠物」。

    「瑞……抱抱……。」听着大皇子慌张的梦呓,景霆瑞回过神来,将他抱得更紧,不知大皇子又梦到什么?向他求救呢。

    他顽皮又胆小,抓着毛笔往自己脸上乱画,画完从镜子里瞅见自己的模样,又吓得哇哇直哭,真是让人心疼又好笑。

    「殿下,我在这儿呢。」景霆瑞低头,在那贝壳般的耳朵边低语道,「别怕,请您放心地睡吧。」

    卿儿粉嫩的脸蛋上露出微微的笑容,睡熟了。景霆瑞忍不住抚摸着他乌黑柔软的头发,忽然觉得,这样当保姆的日子也不错呢。

    「殿下,我会一辈子保护您的。」这不只是由于皇上的命令,景霆瑞的心里也是这样想的,虽然相处的日子并不长,他已经被这个可爱的小东西,深深地迷住了。

    当然,此时的他还太年轻,并不知道拥有大殿下,会遭遇多么危险又坎坷的未来。

    ※ ※ ※

    一月大寒。

    大燕在暴风雪中,迎来刘辂和费瑛大军的胜利归来,同时远道而来的,还有梁国大公主郢千彤。

    传闻她出生时,梁国宫内姹紫嫣红,百花怒放,国师测算天象,说她将来必定为一国之母。梁帝便取乳名为彤儿,彤代表朱红,也暗喻皇宫,意思是千彤公主会嫁于外国国君,母仪天下的。

    当然,这些都是民间传言罢了,谁都知道这位公主是梁帝的掌上明珠,是不会轻易嫁人的。她来大燕是当作特别大使,为感谢大燕愿意雪中送炭,在梁国内乱时,出手相助,终于将叛匪一网打尽,让梁国免于生灵涂炭……。

    为了迎接公主以及两位将军,皇上与百名大臣出城五十里迎接,而整个睢阳皇城都沉浸在出征大胜的喜悦中,百姓们也冒着风雪夹道欢迎,因为这给大燕带来至高无上的荣誉,也尽显国威!

    在几乎倾城出动的时刻,似乎只有庆禄宫的人,两耳不闻窗外事,只顾照看着眼前的柯卫卿。皇上说了,外头天寒地冻的,柯大人不宜出门。

    而柯卫卿不时在宽敞明亮的屋内踱步,双手偶尔在火红的炭盆前搓了搓,虽然沉默无言,却掩饰不住他内心的焦躁。

    他本想趁着皇上以及诸臣出宫的当口,去刑部探查案情的,赵公公在审查途中突然染病暴毙,怎么想都觉得蹊跷!

    在这之前,虽说赵公公一头白发,看上去瘦骨嶙峋,可也不是奄奄一息之人,怎么到了皇宫,就突然病死了呢?

    想到这儿,柯卫卿就不禁捏紧拳头,恨自己太无能!他应该想到,金钗盗窃案重审,一定会惊动罪犯,迫使他(她)先下手为强,杀人灭口!

    柯卫卿眼里闪烁的光芒比炭盆里的还要热,他想对皇上禀明此事,可是他手里无凭无据,既然刑部的人敢说赵公公是得急病死的,想必已经买通了仵作,制造了伪证,所以他再去调查也是徒劳无功的。

    「赵公公……我对不起你!」柯卫卿很自责,他怎么就这么大意呢!可是,他几次询问刑部的狱吏,盗窃案的重审情况,得到的都是「还在审呢!」这样不冷不热的回覆。

    他既不是官员,也不是妃子,手里没有银子可以贿赂狱吏,也没有心腹替他跑腿。平日的一举一动都被宫女太监盯得牢牢的,生怕他出了什么岔子,被皇上怪罪。因此,就算他提前知道有人要谋害赵公公,也还是什么事都做不了。

    煌夜对后宫里的琐碎事,向来是不关心的。无非就是下人小偷小盗,或者妃子拈酸争宠的事。虽然他听了柯卫卿的话,重审金钗盗窃案,可柯卫卿察觉得出来,他对此案并不关心。一个国家有七十二省,各省有七十万人,这么多人,每天发生那么多事,就算有官员相助,煌夜有时仍要通宵,才能处理完当日的政务。

    柯卫卿轻叹口气,在花梨木椅里坐下。赵公公的死,让他更肯定了心里的猜想。那就是,谋害太后的人,肯定还在宫里,而且身居高位!

    柯卫卿立刻就想到了烁兰,她与刑部尚书金海蝾的关系相当不错。在上月,二皇子永福的抓周礼上,烁兰多次邀请金大人留下饮宴。

    现年五十二岁的金海蝾,是瑾妃和已故丽妃的父亲,有这一对才貌双全的女儿,是他这辈子最值得骄傲之事!

    但是丽妃蓄意投毒谋害柯卫卿,最后畏罪自缢身亡,金海蝾虽然在朝堂上说她「死有余辜!」但是谁都知道他很疼爱这个小女儿。

    他始终认为丽妃的死,是由柯卫卿造成的。丽妃自小产之后,过度悲伤,整日魂不守舍,又因柯卫卿受宠,嫉妒成狂,才最终走错了路。因此他对柯卫卿一直是不冷不热的,表面恭敬,实则怨恨。

    这也是为什么,柯卫卿从刑部探问情报,总是屡屡被搪塞了……!

    「呼!呼――!」

    外头的风雪似乎更加猛烈了,柯卫卿紧张地想着,是否支开宫女,偷偷地从窗户溜出去……秘密去刑部探查案宗的机会可只有今天了!

    「来人。」柯卫卿唤道。

    「奴婢在,大人有何吩咐?」宫女立即从屏风后走出,躬身问道。

    「我……累了,想睡会儿,你们都退下吧,有事会叫你们的。」柯卫卿说,轻轻打了一个哈欠。

    「是。」宫女恭顺地点头,把床褥、毯子都铺好后,才有条不紊地退出门外。

    但是,她们并不是真的离开,依然在这房间周围待着,随时等候传唤,也阻断了他从正门离开的可能。

    「要跳窗,还要翻墙……。」柯卫卿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拿起一件羊毛大斗篷,披在身上。

    「对了,还有……!」柯卫卿转身去了床边,把床帐放了下来,掩饰成他正在睡觉的样子。

    就在这时,一扇迎风的窗子扑棱棱的响,雪花撞在纸窗上,印出一片水色,又翩翩飞向一旁。

    这场风雪真是大得惊人,柯卫卿不禁有些担心在城外的煌夜,正当他这样想时,窗户竟然匡的一声敞开了,有一个人在凌厉的风雪中,像雪球一样滚了进来。

    柯卫卿说时迟,那时快,劈掌击去,直中那人的脸面!只见那人赶紧伸手一挡,并哑声叫道,「是我!族长!」

    「甘龙!怎么是你?!」柯卫卿看到自己掌下,那张熟悉的,冻得发紫的脸庞,连忙收住攻势,将他扶起。

    风雪呼啦啦的往屋子里灌,柯卫卿朝外头看了一下,才把窗户关严实了。

    「族长你真厉害!挺着肚子,还能一下就打到我。」甘龙虽然冻得不轻,但还是吸着鼻子说笑道。

    「别说傻话了。」柯卫卿连忙沏茶,给他暖胃,还拿毛毯裹在他身上,「你竟然就这么闯进来,要是遇见其他人……!」

    「我知道只有你在,才进来的。」甘龙庞大的身躯坐在椅子里,显得不舒服,干脆坐在地毯上,也更靠近碳盆了。

    「你进宫很久了?」柯卫卿皱眉,也难怪他冻得鼻青脸肿的,头发上都结着霜,此刻,正往下淌水。

    「是。就等着您独处……啊!糟了!信!」甘龙突然跳了起来,掀开毛毯,把缝在棉袄夹层里的一份皱巴巴的信给拿了出来。

    「幸好没事!」甘龙抚平它,递给柯卫卿。

    「什么信?」柯卫卿已经明白他是来送信的,但是冒险离开石山,还摸进宫里,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封信?

    然而,不等甘龙开口,看到那有些眼熟的字迹,柯卫卿就瞪大了眼睛,「这是……?!」

    「是赵公公临走前留下的,也就是兰贵妃谋害他的证据!」甘龙说,「我来城里好多天了,宫里不好进,一直在等待时机,看到皇上去外边迎接什么将军了,我才能够潜进来。我知道赵公公已经死了,族长,您别难过,有这封信,咱们就能给那个贵妃好看!」

    「嗯……。」柯卫卿点头,别人都说「死无对证」,可赵公公似乎早就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才会写下他被陷害的来龙去脉,交给甘龙的。

    柯卫卿接着往下看,在信中,赵公公几次谈到,如果他遇害,那一定和兰贵妃有关,还说内务府的几个小公公,值得信任,愿意为他作证。

    这下,便是人证物证都有了。离指证幕后的真凶,更近了一步!

    只是,这个真凶有着极深广的人脉,平时又深藏不露,就算有了证据,想必也要经过一番殊死争斗,才能将她绳之于法。

    但是,柯卫卿并不畏惧,正色说道,「我一定会尽自己所能,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族长,」甘龙笑了,「您果然……。」

    虽然柯卫卿已将族长一位让与甘龙,但是甘龙仍然习惯称呼柯卫卿为族长。

    「皇上驾到――!」一声划破风雪的传宣,让柯卫卿和甘龙都惊得呆住了。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时辰,皇上回宫了!

    「快!你快躲起来!」柯卫卿匆忙收好信,拉着甘龙的手,但是如此人高马大的甘龙,该藏到哪里去?

    柜子里?圆柱后?龙床下?!

    在这空旷的寝殿内,不论藏哪里,都很容易被人发现。柯卫卿心慌意乱地看着四周,最后抬头,望着那彩绘的天花板,以及朱漆的横梁……!

    第七十九章

    「微臣叩见皇上。」柯卫卿想要下跪,将近五个月腹部,已经隆起得很明显了。

    「免礼。」煌夜却一把扶起柯卫卿,带他走进暖融融的内室。宫女络绎不绝的进来,端茶、递糕点,再无声无息地退净。

    「你去看卿儿了?」两人在相邻的圈椅内坐下后,看着柯卫卿放在一旁的羊毛斗篷,煌夜问道。

    「呃……没有,本打算去的,但是外面风雪太大……,」柯卫卿含糊地说,不但转开了视线,也转移了话题,「两位大将军和梁国公主,都可好?」

    「刘辂很好,费瑛的手臂受了点伤,但不碍事。梁国公主一见到朕,就先提起了你,还邀你参加今晚的宴会,朕已经答应了。」

    「哦。」柯卫卿点点头,在他十五岁,云游梁国那年,偶遇乔装出宫的公主,那时她不过七岁,还是个孩子。如今算来,也有许多年未见了……。

    「卫卿。」煌夜低声道。

    「嗯?」柯卫卿抬头,正好对上煌夜落下来的薄唇,不禁一呆,眼睛也瞪大了。

    「这种时候,把眼睛闭起来才对吧?」煌夜笑了,指头捏住了柯卫卿的下颌,微微抬起。

    「可是……!」柯卫卿慌张地站了起来,煌夜跟着起身,抓住他的手腕。

    「北斗只说不可以做,没说连接吻都不行吧?」

    「皇上……。」柯卫卿被逼得退向合抱粗的殿柱,煌夜轻柔地抱住他的腰,低头吻了上去。

    「唔……!」柯卫卿困窘极了,不是因为有甘龙在场「观摩」,而是一旦拥吻,感受着煌夜的气息,他的脑袋就会变得混沌,身心也跟着乱作一团,难以保持镇定。

    煌夜总能轻易地挑起他体内的快感,仅仅凭着嘴唇和舌头便能办到。

    所以即便拥吻结束,柯卫卿在接下去的时间里,都会恍恍惚惚的,心口好似猫爪在挠一般,意犹未尽,坐立难安。

    此刻,煌夜伸入的舌头透露着占有的意图,模仿交合似的,来回搅动他的舌头,让柯卫卿头晕目眩,不得不伸手抓住煌夜的龙袍,将他背部的锦缎衣料揪成一团。

    「不……唔嗯!」才想反抗,就换来更深入的吮吸,产生出仿佛被侵犯的错觉。一阵阵酥麻自胸口扩散开去,不该有的悸动让身体热得火烧一般!

    「够了……!」柯卫卿在心里呼喊着停止,喉咙里却溢出无比妩媚的呻吟,脸孔红透了,随着舌头激烈地搅拌,一丝晶莹流下唇角……。

    「真是有够性急的!才回来就……!」甘龙见皇帝如此痴缠柯卫卿,不禁害臊起来。难怪红琉一提起这个「倾国倾城、冷若冰霜」的皇帝,就说是「毫无节操的禽兽」呢。

    不过,柯卫卿应该不讨厌皇帝吧?不知为何,甘龙就是这么想的,虽然双方是宿敌……。

    「唔……!」

    几度索求之后,煌夜终于肯放开柯卫卿的嘴唇了,柯卫卿努力想要站稳,但最终因为膝盖发软,而不得不倚靠在背后的殿柱上。

    对于他就算是筋疲力尽,也不愿意枕向自己的臂膀,煌夜十分不悦,伸出常年练武,粗糙但十分结实的大手,扣住了柯卫卿的下颚。

    「皇上……!」柯卫卿依然在喘气,努力克制着猛烈的心跳,不想让煌夜知道,他此刻的动摇和狼狈。

    「青缶,让那人下来。」然而,煌夜平静地说出口的话,让柯卫卿瞬间变了脸色,心跳也几乎停止!

    在横梁上趴着的甘龙,就像被雷电击中一样,猛地起身,却因为感觉到后颈处的冰凉而霎时呆立。

    一身黑衣的青缶手持一把银白短匕首,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甘龙身后。完全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竟然一丝气息都没察觉到!

    薄薄的精铁刀刃,削铁如泥,此时正抵着甘龙的脖子,微微用力,在他的皮肤上戳出一粒豆大的血珠。

    「下去。」青缶毫不留情地说。抬脚一踹,甘龙几乎是摔着掉下房梁,但终究是站住了,又气又恼,涨红着脸。

    「皇上!」柯卫卿想要阻隔在甘龙和皇帝之间,但被皇帝一把拉开了。

    「原来是你!逃出石山了吗?」皇帝显然是认出了甘龙,冷笑道,「还想着找你们的族长,要他大义灭亲,刺杀朕吗?」

    「什么大义灭亲?谁跟你是亲戚?!」甘龙怒道。

    「他生的可是朕的孩子,你说呢?」煌夜一直紧紧握着柯卫卿的手腕,不让他靠近。

    「皇上,请您下旨,让末将杀了他吧。」青缶抱拳道,「擅闯禁宫就是死罪!」

    「杀就杀!有什么可怕的!老子烂命一条!」甘龙更火了,把头仰起道,「但是这和柯卫卿无关,你别想折腾他!」

    「哦,倒是个不怕死的。」煌夜微微笑着,「可别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柯卫卿不寒而栗,急忙解释道,「皇上!他来宫里,是有要事找我!并不是您想的那样……!」

    「你闭嘴!」煌夜皱眉瞪着柯卫卿,「你以为在朕的眼皮底下,你还藏得住人?」

    「我……!」柯卫卿并不是想要隐瞒,而是事出突然,让他无从应对。

    「青缶,先把这人关进地牢,待朕日后细审。」地牢与天牢不同,就在庆禄宫的后山下。审查不需要经过刑部或者内务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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