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驯夫》 分卷阅读1 重生之驯夫 作者:莫青雨 《重生之驯夫》作者:莫青雨 夫夫一场最后却落得全族被灭,双双身亡,景昀死得不甘心,没想到一睁眼一切又重来了一遍。这一次他决定为上一世的自己和爱人报仇雪恨,却没想到事情越来越复杂,罪魁祸首甚至牵扯到了家人身上。在巨大的负疚和悔意之中,景昀再次遭遇不测,这一次更是失了忆,将许下的誓言忘了个一干二净。 此文标签:受重生,【非虐文】、非养成、he、杰克苏、青梅竹马、男妻。攻后期有华丽变身~ 前方高能提醒 吐槽君a:真是好大一盆狗血,逗比作者脑洞太大表示根本无法理解。 吐槽君b:作者你xxoo…… 扫雷: 1文中所写一切均是幻觉(……)请勿当真。 2金手指会逐渐出现~~~ 3作者文案无能,总之就……这样吧!(喂!)躺平闭眼。 4全文脑洞太大收不回来,无法直视请慎点。_(:3」∠)_ 内容标签:青梅竹马 平步青云 种田文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景昀,龙翎 ┃ 配角:亓笙,狼渊 ┃ 其它:重生,青梅竹马养成,双向暗恋 ☆、第一章 重生 景昀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龙翎皱着一张小脸躲在林子里哭鼻子,他走到龙翎面前人小鬼大的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像他一样动不动就流猫尿,龙翎因此很生气,拖拉着鼻涕横着眉眼冲过来揍他。龙翎比他大了五岁,这一拳下来揍得景昀滚倒在地,脸撞到后面的树干上,生生断了鼻梁。 赤红的鼻血让龙翎愣住了,景昀却只是爬起来,眼眶通红,一声没吭。 那一天龙翎的族长父亲死在了虎族的暗杀里,龙翎的母亲很是泼辣,背着弓箭翻山越岭去报仇,一箭射瞎了虎族族长的眼睛,而她自己也死在了虎族的卫兵手里。 那一天龙翎失去了保护伞,被族里的长老们匆匆赶上了新族长的位置。 那一天龙翎擦干了眼泪,在继任大典上赐了景昀一个象征着荣耀的名字“提摩”,意为无泪之石。 那之后,景昀和龙翎成了寸步不离的好兄弟。 景昀神情恍惚,隐约听到空中传来闷雷。不一会儿,瓢泼大雨当头淋下,他打了个哆嗦,想发声,却发现自己嗓子里疼的冒烟,浑身的疼痛也仿佛慢了半拍,此时此刻才有苏醒的征兆。 大雨顺着脸颊落下,景昀的眉眼很深,雨滴顺着眼尾滑落进鬓发里,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雨水滋润了干裂的嘴唇,景昀却没有睁眼的欲望。他大概还在梦里,软绵绵的分不清东南西北,梦里龙翎飞快地长大,一开始还比自己矮上一点,后来很快和自己并肩,再到后来高出了自己一个头。 他的面容从稚嫩到青涩,迈过了少年情窦初开的尴尬年纪,在一片血红色的夕阳下张着嘴对自己说什么,听不清声音,大概是因为风太大了,景昀却忍不住心脏抽疼,微微动了动僵硬的手指,紧紧抠住了身下被雨水浸湿的泥土。 然后梦境又换成了大红灯笼,窗口上贴着剪纸的双喜,族人祝福的声音,鞭炮齐鸣。自己在人群里飞快地穿梭,拉着好兄弟齐笙挨个吃流水席宴的每一道菜,直到龙翎无奈地找到自己。 那一晚两人年少,说是洞房其实什么也没做。龙翎好像跟自己说了什么,拉着自己的手,向来沉稳早熟的脸上带着一些忐忑,而自己喝醉了,迷迷糊糊的,只由他拉着傻兮兮地笑。 再后来,两人经历了很多很多事,有些事想不起来了,有些事却清清楚楚地记着。他记着那人背负的重量;他记着那人太过护着自己,有危险的地方从不允许自己涉足;他记着那人三十岁寿辰时抱着自己爬上一族里最高的那棵树,两人在树枝桠上像幼时那般坐了一整宿,第二天虎族和龙族漫长的战争开始,他们几乎一年才见一次。 再后来…… 景昀觉得梦醒了,他抓着泥土的手颤抖着,因为太过用力,手指被泥土里藏着的石头刺破,血渗透进土里景昀却毫不在乎。他无神地看着阴霾的天空,山谷间只余自己一人抽泣的声音。 他从来不哭的。 哪怕被揍断了鼻梁,哪怕经受断骨之痛,哪怕为了救龙翎去了半条命,养了两年身体才逐渐恢复,他从来没哭过。 否则,对不起提摩这个名字。 可现在他却哭得像个孩子,他宁愿溺死在曾经的回忆里,也不想面对残忍的现实。 龙翎死了。 为了拉掉下悬崖的自己一把,背对敌人,被一剑狠狠捅穿了胸口。景昀从不知道自己还能发出那么可怕的哀嚎,他想抓住他,却因为一路奔逃浑身早已没了力气,龙翎的眼神涣散,手里的劲一松,他便从悬崖上跌落下去。 失去意识前最后一眼,是龙翎趴在悬崖边发出绝望的怒号,响彻天地。 为什么自己还没死?景昀呆滞地想,他们约好的,生死不离。 或许是崖上参差不齐的树枝减慢了自己下落的速度,但景昀从逐渐恢复感知的身体察觉到,自己的双腿已经毫无知觉了。 大概是断了,这山谷下静悄悄的,也不会有人发现自己。 大雨过后,半夜,景昀发起了高烧。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大概一天,大概两天。 他动弹不得,也完全不想动弹,除了手指还能动一动,其他部位在一两个时辰后也慢慢失去了所有知觉。 景昀在回忆的梦境里沉沉浮浮,太阳升起又落下,有鸟儿停在他的头上稀奇地看着这个生物,偶尔有蛇爬过,却仿佛看不见他,从他身侧缓缓游走了。 至第五日,景昀突然有一瞬脑子特别清醒。他突然觉得不甘心,突然觉得与那人二十余载的日子太过短暂,短暂到仔细数起来,满腔都是悔恨。 如果有来世,如果真的有…… 景昀看到山谷上方滑过一只大鸟,它盘旋着,发出一声哀鸣。 景昀睁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到了,不过片刻功夫,他停止了呼吸。 …… 有人在距离很近的地方说话,朦朦胧胧的像罩了一层纱,听不清楚。 他还活着吗?景昀茫然又不解,为什么他还没死? 既然摔不死,就自尽。 景昀想着,用手指在地上抠来抠去,想要找一块锋利的小石,用来划破喉咙。 可石头没摸着,手却被一双温暖干燥的手反握住了。 “睡觉就睡觉,又想折腾什么?”那人声音爽朗好听,带着年少的青春气息。 景昀脑子里却轰地一声,猛地睁开了眼睛。 大概是他睁眼的表情太过狰狞,旁人被他吓了一跳。有穿着舞服的姑娘躲远了一点,脚踝上绑着的金铃铛叮当作响,好听得很。 “族长,提摩是怎么了?” 被叫做族长的少年也是好笑,伸手弹了景昀的额头一下,“做恶梦了?” 景昀呆呆看着他,随即忍不住鼻腔发酸,喉咙发紧,顾不得浑身的伤蹦起来就往男人怀里扑。 “翎!!” 周围的歌声和说笑声刹那安静下来。 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景昀发颤的声音了。 龙翎皱了皱眉,伸手在景昀背上拍了拍,并未回应他的呼唤,只道:“怎么抖得这么厉害?哪里不舒服?” 有眼色的人立刻过来,小心将景昀拉开,又道:“让小的为提摩看看吧。” 景昀此刻什么也听不见,一双眼里只剩下龙翎俊气的面容,可这张脸实在太过年轻,那尚未显出狠劲的眉宇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之气。 和景昀记忆里年少的龙翎相吻合。 景昀还没能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身体却条件反射紧紧拽住了龙翎衣袖,旁人怎么说也不放。 一直坐在旁边的老者看不下去了,他头发花白,面容跟干裂的面皮一个样,语气不悦道:“提摩,这像什么话!还不赶紧把手放开!” 人群里又挤出一个女人来,一眼看到景昀的动作,吓得惊叫一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过来。 “族长!提摩还小不懂事,请族长不要怪罪!” 说着,伸手就去抱景昀,嘴里直道:“你这孩子是睡糊涂了吗?还不赶紧放开!” 她的声音因为恐惧而显得有些破音了,这尖利的嗓音反而有效地击中了景昀,终于让他回过神来。 手指被旁人硬生生掰开,龙翎理了理衣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了景昀一眼,便挥手让女人带他下去。 眼看龙翎离自己越来越远却没有多看自己一眼,景昀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太对劲。 “阿……妈?” 景昀茫然地看着抱着自己的女人,怀疑自己是从某一个长梦里醒来,又跌入了另一个梦里。 阿妈不是五年前就去世了吗?可这女人怎么看也是阿妈的样子。 再低头看自己,缩水的手掌,缩水的身子,没有经历掉落悬崖的一身伤痕,本该断掉的双腿也完好无损。 他下意识动了动腿,被阿妈在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景昀一脸尴尬,转头四望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熟悉却又陌生的脸,甚至还有好些是在景昀记忆里早就化作黄土的人,却好端端地站在那里说笑着。 如果不是他们疯了,就是自己疯了。 景昀低下头,任由阿妈碎碎念着,不吭声。 这一夜过得很慢,尤其对景昀来说不亚于煎熬。他从阿妈和旁人的聊天里才知道,龙翎身为族长带着族里年轻男女出外狩猎,一来祭奠天地诸神,二来培养族里年轻人的身手。 在回程之前,还会有一场年轻族人的比赛,获胜者将获得族长龙翎的祝福,甚至是赐名。 赐名是族人所能享受的最高荣誉,就好像景昀的“提摩”便是幼时被龙翎所赐。赐他名字时,龙翎本人也才刚满十岁,而景昀比他小五岁,刚到对方一半的年纪。 每年初秋外出狩猎是龙族的传统,景昀再熟悉没有了,可眼前的一切让他困惑,景昀从他阿妈的说话里才知道,龙翎今年十三岁,距离他赐名提摩才过了三年,而自己也才八岁年纪。 八岁? 景昀下意识摸了摸左手腕,那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翌日艳阳高照,年轻小伙子们的声音响彻天际,马儿的嘶鸣伴随着动物被捕猎的哀嚎,汇聚成龙族特有的生气。 景昀慢吞吞从床上爬下来,小心地凑到门帘边往外看。一夜无眠的焦虑让他熬出了两个青黑的眼圈。 因为自己昨天的鲁莽,他被阿妈罚了在帐篷里待到晚饭时才能出来。他用了一整晚的时间想为这一切找出个理由,却抓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所以然,天光破晓时他终于放弃思考了。 他现在就想再看看龙翎,只要看他平安无事,自己也就放心了。 “族长!”有小伙子骑在马上叫了一声。 周围的姑娘也跟着欢呼起来,别看龙翎才十三岁的年纪,在族里却已经获得了所有人的尊敬和爱戴。 或许因为他在十三岁的年纪表现出了二十三岁的沉稳,连许多大人也下意识地将他当成了一个成年人,而忘记了他还是个半大孩子。 听到呼声,景昀顿时有些坐不住,可阿妈是个说一不二的女人,如果此刻跑出去,晚饭一定没着落了。幼时被阿妈教训出的阴影让他即便在内心已经是个成年人的情况下,依然不敢轻易逾矩。 他在屋内难熬的转了一圈,又找了根木凳踮着脚,撩开门帘往外看。 可是围观的人太多,碍于身高有限,他只能看见众人的后脑勺。 景昀抿唇,对如此弱小的自己心生沮丧。 “提摩?”门帘旁一个小小的怯怯的声音响起,“提摩,你在做什么?” 景昀转头,就见一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小孩儿,踩着鹿皮靴子,套着枣红色的小马褂,正无辜地望着他。 对方脑袋上的毛参差不齐,中间靠后的位置还露了大片的头皮,一根毛也没有。 这别致的造型顺利地唤起了景昀内心的记忆。 “亓笙!”他忍不住叫出声。 阿笙被他吓了一跳,忍不住后退几步,两只肥嘟嘟的手在腰上摸来摸去,最后摸到一个巴掌大的布偶兔子――大概是大人怕他弄丢,于是给栓在了腰带上。 他将兔子抓过来抱住,一双眼睛乌溜溜睁着惊恐地看着景昀。 亓笙说:“我阿爸说,你昨天不对劲惹恼了族长,你你你,你今天也不对劲吗?” 这孩子显然不知道“不对劲”是个什么词,大概以为是生了什么病,有些担心又不太敢靠近。 景昀摇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想他上一世冷静自持,从来都被人高看一头,重活一世反而越来越回去了,真是看到什么都大惊小怪。 可…… 景昀心里发酸,忍不住伸手想摸摸亓笙。 这是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好兄弟在龙族又叫“达希”,龙族人会有很多好兄弟,可不是每个好兄弟都是达希。 亓笙向来是个胆小鬼,自小喜欢跟在自己身后跑来跑去,又天真又傻,做事从来不过脑子,可就是这样的达希,愿意为了自己去虎族做奸细,最后惨死在了虎族族长手里。 他的达希,他的好兄弟。景昀眼眶发酸,伸出去的手还没挨到亓笙的脑袋,手腕却被一人抓住了。 景昀一愣,抬头,不知何时前面挡着的人群分开,龙翎一身狩猎袍背着箭筒,正站在自己面前看着自己。 “我的提摩。”龙翎看看他,又看看吓得直哆嗦的亓笙,道:“怎么眼睛又红了?我是不是该考虑将你的名字收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木有写正剧了于是来了一发!每天中午11点更新~求花花求收藏么么哒!= =+ ps:此文设定青梅竹马养成、男妻、后期有华丽丽的玄幻变身~所以暂且也算做兽人吧~ ☆、第二章 诺言 景昀还没来得及出声,亓笙率先大哭起来。他长这么大还没和族长说过话,别说说话了,就是远远看一眼也能吓得他屁滚尿流,自然也没享受过族长离自己这么近,说话声音这么响的待遇了。 两边围观的大人顿时笑出声,没有谁会跟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龙翎也不认为孩子哭一哭就会冲撞了自己。只是教训的心思显然被打扰了,他微蹙眉头收回手,淡淡道:“跟我过来。” 景昀知道这是在叫自己,只好从木凳上下来,又见亓笙还在哭便回帐篷摸了一把羊奶糖,剥开一颗塞进那张小嘴里,又把剩余的都塞进对方口袋,这才追着已经走远的龙翎去了。 草原上一望无际,碧空如洗。风吹起少年衣袍,黑发缠绕在耳边,那张还未完全长开的脸显出几分稚嫩的成熟。龙翎习惯性地皱着眉,一手拉弓一手执箭,双目微眯,连风都不忍打搅他似的放缓了速度。 嗖―― 箭离弦而去,这一下是准得不能再准,箭尖有力地定进远处箭靶中心,就好像一个号令,龙翎身后整装待发的小伙子们顿时欢呼着冲了出去。 随从为龙翎牵来马,不用人扶,龙翎将弓箭往身后一背,一手拉缰绳只轻微借力便翻身上了马背。 周围爆发出喝彩之声,景昀看着他,忍不住扬起笑容。 龙翎的目光落到他的脸上,“不去?” 景昀点头,“去的。”于是转头四下看看,便有随从又牵来一匹枣红色的小马,扶着他坐了上去。 龙翎鼻子里哼了一声,到底是个十三岁的半大孩子,有些爱炫耀的劲头,也不等景昀跟上,马靴轻轻一蹬马镫:“驾!” 远远地有女人在喊:“昀儿!注意安全!照顾好族长!” 景昀答应一声,熟练地拉过马缰,很快便追了上去。 年轻的小伙子们冲进边缘树林里开始打猎,绿草淹没了马蹄,整个树林里散发着清新草香。 龙翎不紧不慢赘在最后,比赛的人里原本就不包含族长,他不过是来凑个热闹。 景昀跟在他身后,只看着对方背影就说不出的心安,心情甚好的他忍不住哼起小曲来。 龙翎转头看了他一眼。 “现在心情又好了?” “嗯。”景昀嘴角带笑,孩子气的脸上带着一层淡淡柔和的气息。 龙翎觉得古怪,停下马转头认认真真看了景昀好一会儿。 “昨晚做什么梦了?” “恩?” “一睁眼就抱着我不撒手。” “哦……”景昀干咳一声,漆黑的眼珠转了转,“梦到你们都不要我了,阿妈,阿爸还有大黄。” 大黄是景昀幼时养的小狗,龙翎也见过好几次。 “还有阿笙,还有……族长。”景昀说到此处,不太自然的抿了抿嘴角。 龙翎挑眉,“怪不得。” 他重新催促马儿往前走,拿下弓箭拽在手里,目光警惕地看着树林里的一草一木,嘴里的话却说得十分悠然,“原来提摩也会哭,早知道不给你取这名儿。” “那不成。”景昀的目光追着他,“全靠这名儿我才……” 嗖―― 龙翎突然放箭,箭尖牢牢定住了一只野兔子。 龙翎笑起来,唇红齿白的少年模样让景昀一阵心动,他很快别开头,夸奖道:“族长好箭法。” 龙翎将箭拿给他,“你也试试。”又问:“全靠这名儿怎么样?” 这又把话题接回去了。景昀舔了舔嘴角,熟练地将箭搭好,“想到提摩,我就会想到族长寄予的厚望,才能不辜负族长苦心。” 龙翎露出不耐的表情,景昀知道他最烦别人说这种官腔,心里好笑,目光却陡然一凛。 不远处树丛微动,龙翎转头的功夫身边箭已放,只是准头偏了一些擦着刚冒头的野鸡而过,定在了泥地里。 扑啦啦一阵慌乱,野鸡留下几根羽毛,埋头冲进林子里没影了。 景昀没什么表情,低头活动了一下肩膀。这幅小身板力气不够,否则那一箭就该命中了。 龙翎倒是有些惊讶,“你什么时候学了射箭?” 景昀撒谎,“看别人练箭时偷偷学来着,不是自己亲手练果然不行。” “你若想学,让长老给你找师父便是,何必偷偷摸摸?”龙翎将弓箭拿回来,“好歹也是祭师后代,等你父亲卸任,你就是新一任的祭师了懂吗?” 景昀嗯了一声,骑着小马跟在他后面慢悠悠地走。 龙翎又习惯性地开始说教:“长老让你自小跟在我身边那是有道理的。你跟着我多学一点是一点,跟着你阿爸阿妈能学什么?你阿爸接的是上一任祭师的担子,景家虽是龙族世代的祭师,但从两百年前开始就已经毫无祭师的能力了,眼下连族人的尊敬都捞不着一点儿,平日也就主持一些祭奠活动,看在代代是祭师的份上,份钱和贡品倒是没少过,可你说说,谁家粮食不是辛苦种出来的,平白送人,谁心里乐意呢?” 景昀不说话,只是听着。 龙翎以为他不服气,转头看了他一眼,“你走上来一些,别跟在后头。” “哦。” 小马儿哒哒往前几步,跟龙翎的大马并肩。两匹马的马头微微往拢靠了靠,亲昵地彼此碰了碰鼻子,倒是马上的人显得分外疏离,龙翎挺直了背脊,长弓比他人还高一些,背在身上长出一大截去,看着有些滑稽。 景昀拂开额前刘海,露出个笑容,“族长说得是,景昀知道长老是想让我多学点东西,以后也能帮着族长处理一些族中事物,而不是如我阿爸那般……” 景昀扯了扯嘴角,“阿爸心思是好的,只是不大擅长做这些事罢了,主持祭奠的规矩却是比族里任何人都记得牢的。” 龙翎放缓了语气,“这倒是没错的,只是虎族最近越发不安生了,他们新上任的族长听说性情暴戾,等他们做好准备,两族之间势必还有大战,我不想……” 不想到时候身边连个放心的帮手也没有。 少年的声音戛然而止,原本轻松的气氛因他一句话陡然变得沉重许多。景昀看着他,仿佛看到了那双小小的肩膀上担负的巨大重量。 那是整个龙族的重量,因为几年前那一战龙族失去了许多优秀的勇士,他们的后代还太过年轻,就算龙翎有心扶持,没有像样的人指导却是做不出什么成就来的。 他们已经安安生生过了一百多年没有战争的日子,长期的平静享乐让龙族的少年们丝毫没有危机感,更无法接下重任。 景昀心里都清楚,所以越发疼惜起眼前的少年来。 曾近自己年幼,性子倔强不懂服输,也因此没少给龙翎惹出麻烦。可那人却一直纵容自己,宠着自己,后来虎族和龙族的战争越发激烈,龙翎一出山就是一年半载不回,族中只能由他来照看。 龙翎太过护着他,有危险的地方从不允许他涉足,将他牢牢护在羽翼之下,而他也太过大意,坚定认为那人能扛下一切,却忘记了应该有人与他分享那些从未说出口的艰难。 龙翎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他竭力为自己背负了所有,自己却没能看懂。 心脏骤然缩紧,景昀抬手捂住,差点被这后知后觉的顿悟和愧疚刺激得落下泪来。 满心都是悔恨,满心都是惭愧,为何自己从未好好看过他的背影,十三岁的他就已经如此,二十三岁时的他又在想些什么?三十岁的他呢? 景昀喉咙发紧,半响才恢复冷静,深深吸了口气,道:“景昀明白,景昀……定不让族长失望。” 龙翎有些诧异,转头看了他一眼,“你这一场恶梦做的,性子都变了?” “恩?” “以前的你应该会对我说‘还没到时候就想这么多作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要是族长怕了,我帮你扛着。’” 龙翎学得还挺像那么回事,景昀耳尖一烫,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心说:原来幼时自己在他心里,就是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吗? 龙翎说完又自己笑起来,“你总是堵得我没话说,现在倒是知道懂事了。” 他伸手过来,揉了揉景昀柔软的头发,“八岁了,该懂事了,我在你这个年纪……” 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怎么样?龙翎却没有说,只是眼神闪了闪,又收回手来,“你和其他孩子不一样,你是下一任的祭师,自小就允许跟着我,你看其他小鬼……就拿那个亓笙来说,他们连碰我一下的资格都没有。” 景昀点头,“景昀会珍惜的。” “知道就好。”龙翎扬起嘴角,骑着马儿突然冲到前头去,转了个圈,将定死的兔子挑起来挂在马背上,“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先回去。” “好。”景昀正要调转马头,脸色却陡然一变,“小心!” 龙翎已经一个翻身从马上下来了。 马儿顿时受惊,高高扬起马蹄眼看就要踩到龙翎头上,景昀一把抽出腰带后插着的小匕首,抬手就飞了过去。 马儿胸口被狠狠刺中,整个身子往侧边偏倒,景昀从马上一跃而下,想也不想朝龙翎扑过去,抱住少年一个翻身躲到一边。 足以淹没马蹄的草丛里乱石横亘,景昀这一下撞到一处石头上,因为冲击力手臂被碾得发出一声咯响。 四周有刹那的寂静无声。 景昀紧紧抱着龙翎,胸口剧烈跳动,好半响,他才感觉到龙翎正在推自己的手。 “翎……族长?没事吗?”他忙想起身看看,手臂却传来剧痛,一时呻、吟出声。 “你别动!”龙翎气急败坏,看着他已然变形的手,“傻子!手脱臼了!” 龙翎不敢动他,直起身子先警惕地朝四周扫了一眼。 大马还瘫倒在地嘶嘶喘气,小马吓着了,站得远远地瞅着这边却不敢靠近。 之前从暗处射来的箭插在白马脚边,要不是龙翎反应极快,这一箭就该正中后背了。 龙翎起身走过去将箭拔、出来看了看,箭不是龙族的,尾端有虎族的标记。 “有人埋伏……”龙翎眼睛一眯,抬手从腰间取下号角,深吸一口气吹响。 悠长的号角声在林中回荡,连树林外的人也听到了。 长老脸色一变,催促外面的几个族人,“赶紧进去看看!” 女人们脸色也变了,不敢再谈笑,有些紧张地看着策马朝林子里奔去的男人们。 林子里打猎的小伙子们也齐齐朝号角的发声地冲去,很快他们找到了族长和景昀。 “族长!出什么事了?” 一眼看到倒在一边的大马,最先出现的年轻人大惊失色,赶紧从马上下来朝龙翎奔去。 只是就算他比龙翎年纪大,尊卑却是有别。他不敢靠近,在不远处停下担忧道:“族长可有受伤?” “我没事,景昀手腕脱臼了。”龙翎脸色铁青,“有虎族埋伏,通知族人立即撤退。” 一听有埋伏,那年轻人脸色唰的白了,赶紧点头上马朝外冲去,半路又拉住缰绳回头,“族长那你……” “你先去,马上会有人来接应,我要看着景昀。” “是!” 马蹄声很快奔远,龙翎怕还有暗箭,将背后匕首拿出来握在手里,又半扶半搂着景昀躲到一颗树干后方。 “你怎么样?” “……没事。”景昀深吸口气,手臂稍微一动就痛得他眼冒金星,若放到以前,这点脱臼他当即就能给自己掰回去,可眼下他没那个力气,龙翎也不行,只能自己咬牙忍着。 龙翎见他这幅样子也没喊痛的意思,眼睛更是红也没红一下,不由道:“提摩这名字还是没取错的。” 景昀顿时无奈,脑子却被这危险的一幕刺激的清醒了不少。 他在做什么?以为重活一次就可以放松警惕了吗?以为说两句“懂了”就能护龙翎周全了吗?以后的路还那么长,需要他做的事还那么多,明知前途艰险,他却只顾着看他射箭捕猎?他的脑子一定是被摔坏了! 景昀咬牙,胸口一时被各种情绪积压,竟想也不想拉住龙翎的手,发狠似地道:“不用担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有我在。” 龙翎一愣,又听那人一字一句,“从今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都有我在!” ☆、第三章 决定 等两人被龙族的年轻男人们护着从林子里出来,长老已让人在外头备好了伤药。 景昀的阿妈一眼看到孩子肿得老高的手腕,眼眶顿时红了,却是没哭,只是默默将孩子接过去搂在怀中,轻声道:“提摩乖,忍一忍。” 景昀点头,亓笙躲在他阿爸的身后,手指紧紧揪着男人的裤缝,看那模样又是要哭的样子。 景昀为了转移注意力,伸出没伤的那只手给他,道:“阿笙,我给你的糖呢?” 亓笙赶紧掏衣兜,摸出一颗羊奶糖给他剥开,又小心翼翼瞅了黑着脸的龙翎一眼,不太确定自己是该把糖丢过去呢还是丢过去呢? 景昀失笑:“阿笙喂我。” 亓笙顿时一愣,旋即整张小脸都刷啦亮了起来,也顾不上会不会被族长骂了,屁颠颠儿举着糖跑过来,小心翼翼喂进景昀嘴里。 咔―― 一声十分轻微的正骨之声传来,景昀脸色瞬间惨白,吓得亓笙蹬蹬后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那硬邦邦的羊奶糖也顿时被景昀咬成了两截。 景昀的阿妈松了口气,“好了好了,不愧是提摩,这就过去了。” 景昀转头,见长老又往手腕上抹了一层绿油油的草药,拿纱布小心地绑上。伤痛的火辣之感顿时被一阵沁骨的凉意驱散,景昀吮着口里的奶糖,舌尖鼻端满是腻人的羊奶味,他颤着声音说:“多谢长老。” 长老拍拍他的肩,没说话,转身带着随从走了。 龙翎这时候才过来,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黑发,目光又扫过包着绷带的手腕,眼里阴郁一闪而过。 景昀拉拉他的衣袖,待那人低头看过来,露出一个带着孩子气的浅淡笑容。 景昀的阿妈将他抱起来,小心对龙翎道:“族长,请容属下带昀儿回去休息。” 龙翎点点头,见景昀还拉着自己的袖子不放,眼底阴郁之色散开一些,表情也缓和许多,低低道:“休息好了再来见我。” 景昀察言观色,见他的情绪确实好了许多,这才松开手,顺从地被阿妈抱走了。 亓笙拖拉着鼻涕,一手紧紧拽着兔子小跑着跟了上去。 被虎族埋伏的消息很快扩散了出去,龙翎下令族人立即回程不再做休整,众人于是匆匆收拾了包袱,大大小小的帐篷则直接留在了原地。 景昀被阿妈一路抱进马车,小心放进铺开的被褥里,又怕他睡着碰到手腕,找了好些衣服三裹两裹地包在一起,将景昀的手裹进厚厚的衣服里。 景昀哭笑不得,见阿妈忙得团团转,心里又是感动又是难过。 “阿妈。”他喃喃叫了一声。 “恩?”女人抬起头,清秀的面容和景昀有七分相似,尤其那双眼睛,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景昀摇摇头,“没什么……别忙了,我没事。” “你这孩子。”女人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重生之驯夫 作者:莫青雨 眉,“伤筋动骨最是难治,谁知道以后会不会落下病根?现在不注意,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嘴里说着责怪的话,却没有半点要放任不管的模样,又从随身带着的小木盒里翻找出几味药材来,嘀咕:“这个应该能行。” 说完匆匆下了马车,“你好好休息,阿妈再去长老那儿要些药。” 车帘捞开,马夫身边一个小身影坐立不安地等着。 “阿笙?”女人推了推他的小脑袋,“在外头坐着作甚?进去陪你提摩哥哥。” 得了指令,亓笙才兴高采烈扑进车内,一头冲到景昀身边,水汪汪的大眼睛不住打量。 “提摩?” “嗯?” “……痛吗?”亓笙转了转眼珠,两只爪子抓在一起小心翼翼地问:“要呼呼吗?” 景昀勾起嘴角,伸手捏了他肉嘟嘟的脸一把。 恩,手感真好! “不用。”景昀道:“要吃东西吗?木盒子里还有羊奶糖。” “阿妈说不能吃多了。”亓笙一副小大人模样,一屁股墩儿地盘腿坐下,一手捏了捏布偶兔子耳朵,歪了个脑袋道:“不然要揍屁股。” 景昀点头,听着亓笙这么慢悠悠的说话,困意还真就涌了上来。他打了个哈欠,亓笙见他困了也不吵闹,自己坐在一边玩儿,懂事得很。 景昀便不再管他,闭上眼想起自己的心思来。 八岁时发生过什么大事,他不太记得了,记忆里自己为了救龙翎而伤了手骨应该是在十一、二岁左右的年纪。现在想来要么是凑巧,要么就是那些即将发生的事和自己记忆里的时间对不上了。 如果自己手腕受伤的事提前了,那么之后的两族之战是不是也会提前?虎族派来的奸细是不是已经在族里了?还有……他和龙翎成婚的事…… 龙族不忌讳同性感情,历史上也曾有过族长和男祭师成婚的例子。只是那时候祭师的权利很大,在族里占据着相当重的分量,为了更好的发展族群,族长和祭师成婚显然是理所当然的。 当然了,如果接任祭师的人是一位女性,两者的结合就更加完美。 龙族无论男女成婚都很早,女子一般十三岁出嫁,男子则在十五到十七岁左右娶妻。虽然也有例外但并不普遍。龙翎十五岁那年被长老们逼着成婚,对象是从另一个小部落里找来的部落公主,长得分外可人。那一年景昀十岁,阿爸误入猎人陷阱被砸断了双腿,被救回来后没过多久就去世了,景昀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新一任祭师。 想起往事,景昀觉得脑子有些发涨。那些仿佛已经成了上辈子的事纠缠不去,让他对眼下存在的自己产生怀疑。 该不会……他真的在做一场分辨不了真实和虚幻的梦吧? 还有两年,若是能救回阿爸,他就不用在接受祭师继任大典上戴上那串象征身份的火曜石,不带上那串火曜石,长老就不会发现他竟能让石头发光。 火曜石是祭师的身份象征,每一代祭师在继任大典上都会为自己的族人祈福,火曜石若有感应,便会发出淡淡光华来回应祭师的愿望。在祭师还拥有强大能力之时,使火曜石发光根本是轻而易举的事,可自从两百年前祭师失去了能力之后,再也没人能让火曜石发光了。 可能连长老们也分不出那些火曜石是否还真的是火曜石,或许它们已经成为了普通的石头,没有人能让它们发光,自然也就无从辨认。 可景昀在十岁那年做到了,火曜石发出刺目的光芒,染了一地落霞般的赤红,仿佛是要将两百年未曾释放的光芒燃尽似的,照亮了整个龙族上空。 那之后龙翎的婚事就突然叫停了,再之后,龙翎迎娶的人变成了他。 十岁的景昀并不懂感情之事,只当龙翎是好兄弟,既然当初承诺要做他的左膀右臂,那成婚与否并不重要,不如说,成婚以后会更加方便保护他。 大红喜服,红蜡烛红灯笼代表不了什么,唯一让景昀动心的只有那一场盛大的宴席,景昀只在长老大寿时碰到过这么大排场的宴席,摆流水线似的围了整个族群一圈,所有人都可以免费来吃,从早上到晚上菜都没有断过。 成婚那日是景昀遇到的第二次流水席宴,他拉着亓笙将每种菜品都尝了一遍,浑然不顾自己一身大红新郎服被弄得油腻腻,最后龙翎找到他们时,他和亓笙两人已经吃得一步也走不动了。 “出息。”龙翎哭笑不得,已渐露英朗眉峰的面容上带着温和地无奈。 景昀偷喝了桑葚酒,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最后亓笙被大人接了回去,龙翎则背着自己的“新郎”回了新房。 红烛下龙翎的面容带着一些彷徨和茫然,他对晕乎乎的景昀说:“我娶你到底是不是对的呢?” 景昀回给他一个酒嗝。 “若你日后有了喜欢的人,要我怎么办才好?” 景昀清醒了一点,一脸严肃地拉着龙翎的手,“执子之手嗝!与子……嗝!偕老!” …… “提摩?”亓笙有些胆战心惊,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小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你怎么……你怎么哭了?哪里会痛?” 景昀用没伤的手遮住眼睛,哽咽了一下,“没,做恶梦了。” “你最近怎么总是做恶梦。”亓笙有些担忧,“要多吃蔬菜,阿妈说了,多吃菜长得高,嗯……不会做恶梦。” 最后一句显然是自己瞎掰凑上去的。 亓笙为自己的“智慧”得意,奶声奶气道:“提摩你一定挑食了。” 景昀顿时被他逗笑。 深夜。 阿妈去挤别人的马车睡了,她怕挨着景昀会不小心碰到他的伤手。 马车连夜赶路,一路颠簸晃晃悠悠,景昀被晃得脑壳发涨,眼睛睁得大大地盯着车顶。 他做了一个决定,若是自己不嫁给龙翎,他往后能做得事将会更多。 因为龙翎对自己行动的限制,直到死他都只能为他守在族群里。若非是这样,龙翎就不会被人趁虚而入,博得了信任然后狠狠地被背叛了。 他并非是不相信龙翎身边的保护者,可若是换做自己来……若是换做自己,应当更加将他的一切放在心上,珍而重之。 马车突然一晃。 景昀瞬间睁眼,一手已摸到枕边放着的匕首上,车门边传来低低地说话声。 随后车帘被小心挑起,月光从外头洒进来,照亮了龙翎微微躬身的模样。 “……”这么晚了,他来干嘛? 景昀收回手,重新闭上眼睛。 龙翎小心走到他身边,先是打量了一会儿,大概认为他正熟睡,大着胆子探过身体轻轻掀开被子一角。 “……”流氓! 裹在手腕上的衣服被轻微撩动,手背有温热触感拂过,景昀一愣,反应过来那人是来看他伤势的。 这人白天一面也没见着,他又被阿妈勒令不能离开马车,没想到晚上对方却偷偷摸摸过来了。 景昀心生感动,想要假装被吵醒睁眼,却发现那人轻轻叹了口气。 “……”错过睁眼的时候了。 “不管发生什么都有你在吗……”龙翎自言自语,“你做事如此莽撞,随随便便就让自己受伤,让我怎么放心?” 景昀心里咯噔一下,复杂的情绪在胸中涌动,无法平息。 “……傻子。”龙翎做了这一晚上偷窥的总结,又为他掖了掖被角,这才轻手轻脚下了马车。 撩起的帘子带起一阵清风,景昀睁开眼,突然想起成婚那晚龙翎对自己说的话。 ――若你日后有了喜欢的人,要我怎么办才好? 仿佛也是这般无奈又温柔的声音,可惜自己当年迟钝,完全无法理解其中深意。 景昀抬手摸摸脸,若是龙翎突然折返回来,大概会看到自己满脸滴血似的红吧。 ☆、第四章 探路 翌日是个阴天。临近清晨的时候下过一场绵绵细雨,泥地散发着雨后的清香,沿路的枫叶被雨水浸湿后更显红亮,马车经过时一片枫叶缓缓飘落,却没落地,被从窗口伸出的小手接住了。 景昀将手收回来,手指转着枫叶下细细的叶杆沉思着。第一次察觉到族内有细作正是从外头狩猎回来时,那一次龙翎虽然也像这样躲开了暗箭,却被马儿踩了腿,养伤养了半个月。 那时候的自己虽然跟在旁边,反应却远没有现在这般快,所以迟了一步,自己也受了手骨之伤。 若是同一个细作,自己大概一回族内就能认出来,可问题是……要怎么证明?空口说白话别管龙翎信不信,其他族人以及长老那里却是过不去的。 更何况自己眼下不过八岁年纪。 他边想着,边用袖子将枫叶表面的湿漉擦干,然后抬手放到了蜷缩在身旁睡得正香的亓笙脑袋上。 亓笙是早上过来的,他的父亲是龙翎的贴身护卫,一大早几人似乎有事要商量,亓笙的阿妈便将他抱到了景昀这儿来。 亓笙长大后是很有精气神的小伙子,可眼下却是个永远睡不饱的小鬼头,被他阿妈一路抱过来居然眼都没睁一下,好在景昀起得早,便将被褥让给这小子睡,自己靠在窗口想事情。 亓笙的阿妈临走前还道:“若是过了巳时还没起,提摩便将他叫醒吧。” 顿了顿又补充,“揍屁股也是可以的。” 景昀哭笑不得。 亓笙脑袋上被放了片枫叶,扭了扭脖子嘟哝了一句什么,又睡过去了。 他脑袋上的毛很是滑稽,这里一块凸的,那里一块凹的,后脑勺的位置还有大片的无毛之地,露出粉白的头皮。 景昀却记得是怎么回事,那是亓笙吵着要理个像男子汉一样的发型,他阿爸和阿妈没空搭理他,于是景昀亲自抄刀,结果剪成了这么一副鬼样子。 好在孩子小,看起来也不觉丑,顶多算个丑萌罢了。 当时亓笙一照镜子哭了个惊天动地,把长老和龙翎也惊动了。龙翎一进门就先笑起来,这下算是火上浇油,闹得亓笙只把自己往狗洞子里钻。 还是他阿妈泼辣,拉着他一条腿把他从狗洞子里拖了出来,二话不说按在膝盖上揍屁股。 亓笙又伤心又委屈,被揍屁股还被惨无人道地进行了围观,一张小脸哭得都快肿了。景昀登时就有些愧疚,在族里和他关系最好的就是亓笙,其次才能算上龙翎。 毕竟他是族长,按照祭师的规矩,祭师是族长的左膀右臂,是要保护他的。哪怕后来二人成了好兄弟,但比起兄弟关系显然代代相传,已经成为习惯的“守护”情绪更浓一些。 这也就造成了后来二人的相处模式非常近似家人。而亓笙对自己的意义又是特别的,亓笙自小习惯的依赖更是让他无法对对方置之不理。 于是小景昀忏悔了自己的错误,并承诺在亓笙脑袋上的毛没长齐之前谁敢笑话他,他就揍谁。 小阿笙比景昀小两岁,是个傻乐呵的性子,哭完了又被景昀给他抓来的河蟹几下哄得眉开眼笑,脑袋上的毛也就不算个毛了。 他阿妈还给他做了顶小帽子,边缘插了只鸽子羽毛,阿笙就觉得自己又恢复了往日“英俊”,再不把这件事记在心上了。 以“现在”的景昀来说,这应当是才过去不久的事,很可能就在狩猎季之前,可对于眼下的景昀,这些被翻找出来的回忆却让他格外怀念。看着亓笙流口水的侧脸,他忍不住觉得好笑,这小子大概因为从来不把事往心里放,成天吃得好睡得好,造成他长得也好,才六岁年纪居然跟自己差不多高了。 伸手将那枫叶又从他头上拿下来,在他脸侧比来比去,又在身侧比来比去,景昀考虑着把这个小装饰放哪儿会比较好。 他几乎能预见,这小傻瓜醒了之后发现身上多了一样东西,一定会瞪大眼睛惊喜地叫起来。 正琢磨,那头马车突然停了。景昀收回手,将枫叶放到亓笙怀里,转身从窗口往外看。 车队前头有人骑着马过来,是龙翎。 少年今天穿了一身精干武服,袖口用红绳束了,裤腿套在牛皮短靴里。腰上围着小半截虎皮,挂着匕首和一把小弹弓。 他的黑发全束了起来,在脑后用牛皮绳捆了,额前刘海被刀削短了好些露出饱满光滑的额头,衬托的那张青涩的面孔更显英气。 他很快到了景昀的马车边上,道:“前面的山路塌方了,我们得另选路走。” “塌方?”景昀皱起眉,才八岁年纪面上却不由地浮出和年纪不符的成熟来,“怎么会塌方的?” 眼下不是夏季洪涝时候,亦未有过地震,为何会无端塌方? 龙翎:“长老们担心是有人故意为之,回族的路只有两条,一条是这里,另一条得绕去山谷一侧,那里……” 他皱起眉,话没说完,景昀却明白了。 景昀:“那里紧邻悬崖峭壁,多毒蛇异虫,稍有不慎就会有性命危险。” “长老们也正为此担忧。” “……”景昀手指在窗框边敲了敲,面色平静道:“让我先去探路吧。” “你?!”龙翎被惊了一跳,面色却古怪起来,“你别胡闹。” “不是我胡闹。”景昀似笑非笑地看他,“是长老们让你来找我的吧?身为祭师后人,现在正是需要我的时候。” 祭师拥有强大的力量,可预知吉凶,可另山间走兽不敢近身。不过这些都只是传说,就连景昀自己也从未见过阿爸显出什么特别的能力,他连第二天是天晴或是下雨都观测不出,更别说是预知吉凶了。 相反景昀则不同,自小聪敏过人,功夫身手虽差上一些却也勉强能唬唬人,又因他喜欢看书,祖上留下的书籍被他翻阅得差不多了,虽无法预知吉凶,更无法另山间走兽听从号令,观测一下雨晴,根据土地情况和上一年秋收的成果算出下一年种什么最合适却是绰绰有余的。 当然了,这毕竟是他活了二十余载后的经验之谈,现在八岁的他应该是不懂这些的。 只是由于他身份特殊,加上山谷另一侧道路狭窄,若是成年人去探路若真有埋伏很容易打草惊蛇,其次则是族里现在已经不能再损失年轻人了,他们都是龙翎和龙族的保障,是未来;而要在孩子堆里选一个人,要么是太小不宜探路,要么是不够聪明,探了路或许也发现不了什么,左看右看,论身份论能力可不是只有景昀是最合适的人选了么? 龙翎有些怒气冲冲:“我可以告诉长老,你的伤还没好。” 景昀看着他这模样,又是感动又是无奈。看他这样子就知道是被长老催促着出来找人,可心里其实是老大不愿意的。 抛开什么身份责任不提,他景昀又何尝不想问一声:族里的年轻人是新生力量损失不得,自己却是说扔就能扔的吗? 他清楚长老们怎么想,真正的祭师已经两百年没有出现过了,面对拥有身份就算不做活也能享受纳贡的景家来说,就算自己没了,阿爸阿妈还能再生一个,他们不是不可替代的存在,所以生死也就没什么关系了。 龙翎就算有再多不满,可现在的他还太过弱小,少年族长还有许多需要向长老们学习的东西。 景昀看他那吞吐的模样就知道对方心里有疙瘩,正在矛盾边缘挣扎着。他舍不得让他为难,只好先一步说出对方的意图。 景昀说:“这点伤昨晚上就没事了,探个路而已,没什么关系。” 龙翎脸色变了变,有些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沮丧之际更是对自己的弱小深感无力。他眉头蹙起,从腰上解下匕首来递给景昀。 景昀双手接过,仰着脸靠着车窗,笑得一脸无辜,“族长,喏,笑一个呗。” 龙翎见他这模样就想揍他,手指捏紧了缰绳恨道:“上杆子去找死,没见过你这样的祭师。” 景昀抿着嘴角,双瞳在晨光里仿佛被雨水洗刷过一样清透,道:“我不会有事的。” 他话音很淡,风一吹好像就要散了。可旁人听着却莫名觉得这几个字藏着巨大的力量,重到能将人一颗忐忑的心猛地拉下地,不由自主的就平静了下来。 龙翎和他对视了好一会儿,终于崩不住一张恼火的面皮,神色缓和下来,道:“一切小心。” “嗯。” “有危险就立刻逃走,别逞英雄。” “哦。” “只能去半个时辰,时间到了不管前面有什么都得回来。” “好。” “不然你把这弹弓也带去吧。”龙翎又不放心地将弹弓取给他,又抬手摸了摸衣服,大概只要他身上还带着点东西,都想塞进景昀怀里去吧。 景昀笑着接了,半点不耐烦也没有。龙翎见他听话得很,脸色总算好看起来,“收拾一下过来,长老还有话说。” “好。” 龙翎正要离开,就听窗口里传出另外的声音。 亓笙醒了,打了个懒洋洋的哈欠然后习惯性地叫阿妈。 景昀回头揉了一把他的脸,亓笙还在犯迷糊,眯着眼睛扑到景昀怀里蹭蹭。 景昀是无所谓,他现在把亓笙当亲弟弟养,由着对方乱蹭还觉得可爱得紧。 龙翎却有些愣住,见马车里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之前这两人关系也好,但似乎没好到这种程度。 他不由自主打量景昀表情,景昀一边揉亓笙一边抬眼看他,“我把阿笙叫醒了就来。” 龙翎表情复杂,目光又在那混小子身上转了一圈,鼻子里喷出个单音节,“嗯。” 这才哒哒骑马走了。 景昀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心里软了一片。 这表情这眼神,简直跟以前吃亓笙的醋一模一样。 景昀低头又看怀里的小家伙,挑了挑眉,一巴掌打到亓笙屁股上,“起来了!找你阿妈吃奶去!” 亓笙这才捂着屁股坐起来,一脸茫然,“提摩?阿妈呢?” 景昀帮他穿好衣服,又给他戴上那顶有羽毛鸽子的帽子,这才牵着他去找他阿妈,然后去找长老们。 这次随行出来的长老有三位,年纪不算太大,不过胡子头发都已花白了。景昀以前总觉得他们是操太多心,现在倒是有些懂了这些长辈的用心良苦,脾气自然也好了许多。 “长老。”他恭敬地微微低头。 龙翎坐在中间,低头看着泥地。 长老们大概说了一下探路需要注意些什么,又说了他们猜测的担忧。 景昀一一记住了,护卫递上来三只烟火。 “有危险就放。”长老道。 景昀点头,龙翎有些憋不住,加了一句,“躲到安全的地方再放,放完立刻离开原地。” 景昀露出一个笑容,点头。 要交代的交代妥了,景昀离开前阿妈一脸焦虑,却奈何什么也不能说,只是紧紧抓着他没伤的那只手。 “一切小心!” “放心吧阿妈。” “……你的手……” “不疼了。”景昀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用这只手的。” 阿妈点头,又帮他换了一次药,小心又谨慎地包严实了,发呆似地盯着手腕看了良久。 景昀知道她心里苦,微有不忍,上前搂了搂她的腰。 “不会有事的,只是探个路。”他轻轻说。 阿妈点点头,揉了揉他的头发,亓笙被他妈抱在手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茫然地问:“提摩你要去哪儿?” 提摩笑着看他,“去给你摘野果子吃。” “好吃吗?” “好吃。”景昀将身上的东西检查好,又看了龙翎一眼。 龙翎目光微沉,与他隔着许多人遥遥相望。 两人皆是无言,却又似说了许多。 景昀对他笑了笑,又跟长老行礼,护卫牵来一匹小马,景昀便翻身坐上去顺着山谷小路哒哒去了。 ☆、第五章 危机 绕过光线昏暗的林中小道,尽头是豁然开朗之景。 蓝天白云,有雄鹰展翅盘旋而过,景昀却无暇欣赏风景,因为前路陡然变得狭窄崎岖,往上紧邻悬崖峭壁,往下则是逼仄山谷,景昀站在不过并排能行四个成年人的山路上往下看,山谷下河流声隐约能听见,一股凉气从脚下往上窜,若是恐高之人站在此处指不定就要一阵头晕眼花。 紧邻的峭壁上覆盖着大片藤蔓,偶有树枝横亘伸出,枝桠上还挂着空空的鸟巢。 景昀从马上下来,拍了怕小马脖颈,轻声道:“这下就靠我们俩了。” 小马晃了晃脑袋,也不知听懂没听懂,漆黑的眼睛里倒影出景昀瘦小的身子。 “上面总不会有埋伏。”景昀自言自语,站在路口往上看,山崖很高,从这个角度几乎无法看到山顶。 他不认为敌人拥有如鹰般的视力能够瞄准自己,就算能,也做不了任何事。 用箭矢?别说有没有准头,光是山谷里穿堂而过的风,那箭恐怕还在半空就已经不知道被吹去了哪里;用落石?这山崖并不是直上直下,如此高的距离下坠途中但凡遇到阻挡就可能直接落进山谷里,想砸到人?有几率,但几率太小了。 不用担心上面,另一边是幽深山谷自然也不用担心有危险。 景昀定了定心神,牵着马哒哒地踏上了山路。 足够四个成年人并肩行走的路,对于一个八岁孩子来说还是略显宽敞的,但若是大队人马过来,光是马车的行进就很有难度,若前方再遇到阻拦就没有回头路了。 景昀牵着马尽量靠近山脚走着,纠缠的藤蔓在秋风中萧索,大半叶子已经枯萎,枯黄的叶子落到地上一脚踩下去发出清脆的咔嚓声。景昀一边走一边四下观察,马儿听话得很,也不闹腾,跟着慢悠悠地晃着大尾巴。 偶有山间飞虫跑出来,转悠一圈,又藏进藤蔓之间。 气氛稍微有些压抑,景昀总觉得自己站在看不见的高空绳索上,每一步都踩得格外小心,这山路还没走到一半,就已经累得他气喘吁吁了。 “身子弱了,走几步路都喘。”景昀皱眉,“小时候还成天自以为是得很,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 他自言自语,又似在跟身后马儿搭话,小马儿歪了歪头,往前几步靠近他,嘴巴一张咬住了他的头发。 “诶……”景昀停下来,翻着眼皮往上看它,“怎么了?” 马儿晃尾巴,却是不松口。 景昀想了想,知道动物的警觉性和危机感向来比人类好,“前面有危险?” 马儿松开口,拿脑袋顶了顶景昀的肩膀。 景昀的小肩膀被它顶得有点痛,头发尖也被咬得湿哒哒地,无奈说:“只有这一条路啊,也没别的地方绕去。” 马儿傻愣愣地看着他。 景昀便摸摸它的脖子安慰,“没事,有我在,不怕。”说着又试探性地拉了拉小马的缰绳,对方这次没再阻拦,一拉就跟着走了。 于是又徐徐朝前走了一段,到得三分之二处停下来,景昀对着前方已能看见的幽暗树林发出了几声十分逼真的鸟叫声。 龙族的人自小便跟着长辈学习打猎,无论大人小孩都十分擅长模仿一些动物的叫声,类似鸟啼,小鹿受伤的哀叫,野猪的威胁声等等,景昀最擅长的便是模仿鸟鸣。 叫声传进林子里的同时便有小鸟跟着叫了起来,里外一应一合几乎无法辨别真假。 景昀却是松了口气。 既然有鸟儿应和,便说明至少靠近山路的地方是没有人的。 否则人类的动静会将附近的鸟儿吓走。 这都是景昀的经验之道,断然不会有错的。 他微微松了点缰绳,因为紧张手心里甚至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他设想过若是前方没有任何回应自己该怎么办,这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运气不好附近刚好没有鸟群,那么用这个方法是识别不出来危险与否的,还有一种便是那里真的有埋伏。 可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得不到回应的自己也必须上前一探究竟,那若是遇到后者了呢? 景昀动了动喉咙,脑子里飞快地想着解决的办法。 跳下山谷当然不可能,束手就擒?料想对方也不会为把一个孩子怎么样,可被俘虏之后会遇到什么,那就是他无法预料的了。 他翻身上马,一手紧紧握紧了匕首,催促马儿几步跑过了山路进了树林。 马儿刚一踏进林中小路,立刻有被惊到的鸟儿从树丫之间惊惶窜出,树叶一阵沙沙抖动声,然后又安静下来,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景昀扯着马缰转头四望,从这里沿小路一直往前,到得三路分叉口往右拐,再走两天的路程便能到达龙族的外城。 只要到了那里就安全了。 就是不知道虎族的人会埋伏在哪个路段?话说回来,如果山路口没有埋伏,特意炸毁大路的山石又有什么意义呢? 景昀轻声驾了一声,马儿小跑着迅速在林中穿梭而过。 这附近树林并不茂密,不至于咫尺距离也看不到人影,景昀很清楚这附近并没有任何埋伏。一只野兔子受到惊吓突然从马儿脚边窜了过去,小马一时惊惶,抬起腿来差点将景昀甩下背。 景昀刚要安抚,却见前头追着野兔子窜出三只黑色身影。 它们皮毛黝黑,脊背上浮着淡淡青灰,远远看着很像四处生长的野草,极有隐蔽性。 待他们从树干影子后转出来,景昀的冷汗霎时爬满了脊背―― 竟是三头成年的野狼! 景昀比谁都清楚这条路上有些什么,说有毒草毒花和蟒蛇他相信,狼? 这里离人类居住的地方不算远,它们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单独走失的可能有,成群结队的出现?不可能。 刹那间景昀心念电转,难道所谓的埋伏就是……狼? 身下马儿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并时不时抬起腿来示威,三头狼放弃了追逐野兔,慢悠悠地围着它打起转来。 景昀想,既然是圈套,那定然不止这三头,莫非虎族的人赶了一群狼来? 若是群狼,就算他们人多也半点捞不着好处。狼性凶狠狡猾,抓捕猎物时尤其懂得分工合作,他们一行人还带着老弱妇孺,对上这群畜生就算能逃回去,也必定有所损伤。 景昀眯起眼,手中匕首在掌心里转了一圈,反手握住,受伤的手则紧紧拽住了缰绳。 马头一晃,牵动手腕隐隐刺痛,可他现在顾不上这些,他一边控制马儿缓慢地朝后退,一边警惕地注意脚下动静。 一头狼突然绕到后方,发力扑上马屁股,一口咬了下去。 “咿――!” 马儿发出嘶鸣,猛地抬腿,景昀一把抱住马脖子,小马身量本就不高,这一吓非同小可,狠命甩头踢后腿想要摆脱。 那狼却是十分狡猾,一边弓起身子躲开后踢,一边用爪子拉扯。 尖利地爪子顷刻就见了血,小马吃痛,发疯地朝前奔跑起来。 另外两头狼左右跟随,并不立刻上前,其中一只还仰头嚎叫起来。 景昀的心瞬间凉了,果然有狼群! 且不说虎族究竟用了什么法子将狼群赶到了这里,景昀也顾不得思考这些个为什么。他将缰绳缠在自己腰上,小小的身子努力前倾紧紧挨靠着马脖子,空出的手则是摸到弹弓,从小包里掏出石子就朝身后的狼打去。 这么短的距离,景昀不可能打不中。 石子命中野狼一只眼睛,野狼顿时吃痛松了口,被小马一踢腿踹飞了出去。 景昀眼看它在地上滚了两圈胡乱挣扎,另外一头狼也停下了脚步,他顿时坐直了身体一扯马缰掉头朝来路往回跑。 再往前很可能遇到群狼,这匹马不可能跑得过它们,就算跑得过,也撑不到回龙族外城。 何况他必须回去报信。 “回去!”他一声叱喝,只是尚未变声的音调凶悍起来也没什么威力,马儿不管不顾甩着脑袋继续往前。 “回去!!”他抽出马鞭,狠狠甩打在马头前方。 空气中响起噼啪一声。 马儿吓了一跳,猛地停住脚步,下意识后退。 “回去!!!”景昀顺势一扯马缰,马儿掉头,朝来路跑去。 被打中眼睛的狼依旧趴在地上打滚,鲜血染满了它脸上的毛发,同伴的血腥味稍微震慑住了另外两头狼,但它们不想放弃,或快或慢地追赶在景昀身后。 景昀狠狠地一甩马鞭,啪地一声空响,两头狼不由地往后瑟缩了一下。 马鞭不是八岁的孩子随手能甩起来的,为了不被马儿甩下马背,景昀只能用未受伤的那只手紧紧拽着马缰,而挥舞马鞭的重责自然落到了受伤的手上。 每甩一下,手腕仿佛都要断掉,骨头里是火辣辣的痛感。 景昀咬牙催促马儿,眼看到了山路口,对面却哇呀呀地哭喊着冲进一个人来。 前后夹击?! 景昀下意识将马鞭挥向了前面的人。 “提摩啊啊啊啊――” 那人发出奶声奶气地哭喊,显然乱了方寸,声音都因恐惧而激烈颤抖着。 景昀的心脏一下缩紧了。 就算差点被群狼围攻,他也没紧张到这个地步。 “亓笙?!”他又惊又怒地吼道:“你怎么跟来了!!” 亓笙正紧紧扯着马缰,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眼睛都睁不开了也亏得他没从马背上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重生之驯夫 作者:莫青雨 下去。 可他这样迎面跑来的画面也略惊悚,景昀恨不得按住他揍一顿,又恨自己现在身板太弱,手又受伤,很可能护不住他。 他啧地一声,拼着废了手腕的风险用马鞭一把缠住了亓笙。 然后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在两匹马错身而过的同时一拉――他微微往侧边倾斜身体,借着反作用力将亓笙拉到了自己怀里。 亓笙差点掉下去,手忙脚乱抱住了马脖子。 那匹冲进林子的马瞬间就没了踪影。 这一来一去两头狼已经趁机会靠近过来,景昀甚至听到了附近有狼群接近的声音。 亓笙吓得一抖,“有有有狼啊提摩!” “我知道!”景昀脸色惨白,豆大的汗从额头上滴下来。他将亓笙的脑袋往下按了按,示意对方抱紧,又将马鞭嗖地一下打到了差点扑到自己脚踝上的狼身上。 对方哀嚎一声,另一头狼紧跟着从相反的方向扑了上来。 景昀来不及回援,小腿被狠狠抓了一把。 裤子撕扯下来,连带还有一层皮肉。 狼爪子不是家中养的大黄,无论如何打闹也万万不会伤了主人,这一下景昀身体一抖,只觉一阵钻心剧痛,差点就失去意识。 亓笙低着头,正好看到这一幕,见那血染红了马毛,又顺着一路滴答砸在泥地面上,顿时失了音,连哭也忘记了。 景昀颤抖着拥着他,马儿跑上山路,被甩下的狼焦躁地转了一圈,眼看猎物逃了,不甘心地嚎了一嗓子。 山路狭窄不宜追逐,倒成了救命之途。 景昀松了口气,不敢低头去看伤口,一路骑着马头也不回跑过了山路,钻进了林中。 “你怎么跟来了?”景昀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为了转移注意力,在看见族人之前他不敢掉以轻心,只好跟亓笙说话。 亓笙知道自己闯祸了,小心翼翼地回答:“阿妈……商量事情,族长心情不好,发了脾气,我我,我想去找你……你说去摘果子呜……呜唔呜呜……提摩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提摩呜呜……” 到底是个小孩子,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他又害怕又惊恐,害怕阿妈揍自己屁股,害怕族长对自己发火,更害怕提摩从此不理他了。 提摩受了伤,好可怕的伤,都是自己害的。 景昀叹口气,对他颠来倒去的解释无可奈何,手掌轻拍算是安抚,嘴里道:“下次不能这样了,知道吗?” “知道……知道了呜呜……” 亓笙哭得打嗝,景昀嘴里道:“好了好了,不哭。” 眼前却更加迷蒙起来,伤口好像麻痹了,有些没了知觉。他试探着动了动腿,不确定自己还踩没踩着马镫,低头正要看一眼,就觉眼前一黑。 “提摩!!” “景昀――!”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一个是亓笙的哭叫,一个是…… 景昀来不及想就摔下了马背,彻底昏死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称呼,提摩(a)是族长赐名,所以大家都这样称呼他以示尊敬,身为族长的龙翎则可以直接呼他的名字。 ☆、第六章 初吻 景昀自认性格并不懦弱,不如说反而是很会来事的类型。大概是自小脾气倔强又不服输,做什么都喜欢高人一头的缘故,他不易示弱,虽身为祭师后人就算什么也不做也能好好过完一辈子,偏偏就是不安分,族内的少年们学什么他也学什么,别人不学的他三更半夜挑灯夜读也要学。 这样的性格说好,好像一辈子过得太累;说不好,却又正是因为这样才能让他在龙翎眼里显得格外与众不同,也造就了他后来在族内的威望远远高于自己的父亲和先辈。 撇开两百年前传说中的祭师不提,打从两百年后能为龙族分忧解难,做出成绩的人用五根手指头就数得出来。这么巧,景昀就是其中一个。 上一世他的命运终结在二十七岁,正直大好年华却已是除龙翎外整个龙族的主心骨。 这也是为什么龙翎如此放心让他镇守族内,当然这里头也存着私心,不想让他踏入外面的危险之中。其实按照景昀的性子,龙翎说不行,他一定会反着来,越不让他离开,他越是要逃。可那时候已是龙族的生死存亡关头,虎族和狼族联手,龙翎已是疲惫不堪,景昀就算再多微词,除了为他护住族人,再无别的办法可施。 待在族内的每一天都是煎熬,他一天睡不到两个时辰,直到龙翎在前线大败的消息传来,他用最快的速度将城内的族人转移进深山,自己则骑马连夜冲向了最不该去的地方。 什么忍辱负重,苟且偷生,寻找机会振兴龙族都被他抛到了脑后,他该去的地方只有那个人的身边,他们喝过交杯酒,他们发过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赶往前线的半路上他遇到许多正同样赶路的虎族和狼族的人,他受过伤,也差点丢了命,无论前途再艰险,他也没泄过一口气,没做过认输的打算。 他甚至没去想过任何可能发生的不幸,或许是不敢想,又或许根本不愿意相信龙翎会发生意外。 结果还没抵达目的地,他就遇到了一小队狼狈不堪的人马,正护送龙翎从前线撤退。 撤退进龙族城内也毫无意义了,他们损失了大量的人马,被虎族和狼族攻下城池不过早晚而已。 转移进深山的族人只剩老弱妇孺,龙翎一声不吭,眼眶却是通红。他的手心是被自己狠狠掐出的血印,可他什么也说不了,说抱歉吗?这样的屈辱就算是咬碎牙龈他也说不出口。 那并不是碍着他族长的面子,而是他低了这个头,龙族就真的彻彻底底的输了。 哪怕战至最后一人,他也必须高昂头颅。景昀心疼他,却无可奈何,连安慰的话也没说,只是抱了他一整夜。 两人在疲惫不堪里相拥却无法入睡,翌日天不亮便继续启程往回赶,半途却被虎族的人马追上。龙翎他们的马已经太累了,昼夜不停地赶路早就超出了负荷。 为争取龙翎离开的时间,护着他们的人马一个一个的消失,景昀不敢去想他们会不会有那么一瞬间后悔身为龙族之人,大概龙翎也不敢去想。 两人对目的地的执念只是一味地不想让同伴白白牺牲,可终归无论是他们的身体还是坐骑都再承受不起,先是龙翎的马暴毙,两人换成同骑很快就被敌人追赶上了。 就算是挨千刀万剐之苦,景昀也相信自己不会哼一声。 可对象换成是龙翎,哪怕只是他稍一蹙眉,景昀也似万箭穿心般难以忍受。 落下悬崖的那一刻,景昀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听从了对方的意思,留在了族内。 这个笨蛋……这个傻子……为何就是不能让自己省心呢? “昀……景昀……?” “……”景昀躺在马车里,风从窗口挤入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那张小小的脸上表情痛苦,似在做一个永远也醒不过来的恶梦,冷汗几次打湿了额头,景昀的阿妈为他小心擦去,不一会儿就又浸出汗来。 龙翎有些气急败坏,“不是说喝下去就好了吗?!” 随行的大夫苦了一张脸,“族长,那山谷小道咱们老一辈的都清楚,毒花毒叶到处都是,一旦起大风,很容易迷了眼。平日少呼吸一些也是无妨,可提摩受了重伤,毒粉一路粘附到血肉里,这……这不好办啊。” 亓笙被他阿妈提在手里,女人闻言脸色煞白,忍无可忍,又狠狠揍了自家儿子的屁股墩儿。亓笙已经哭得嗓子沙哑了,屁股被揍得一片青紫,却是半点不敢反抗挣扎。 龙翎嘴角抿成一条僵硬的线,看着景昀偶尔晃晃脑袋,嘴里咕哝着什么,他又转头狠狠瞪着老大夫,“若是景昀出了什么差错,你也别想好过!” 大夫欲哭无泪,“这药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只是提摩原本就受了手伤,这一加重大概引起了低烧,再加上毒粉和失血过多,这这……族长啊,就算是神医一时半会儿也无法让他痊愈啊。” 长老皱眉,在一边摸了摸胡须,“族长,让谷大夫花点时间就好,景昀既是祭师后人,自有先祖保佑,不会有事的。” 景昀的阿妈顿时全身僵硬了一下,连亓笙的阿妈也看不下去,转眼看了长老一眼,又去看自己的丈夫。 亓笙的阿爸是龙翎的贴身护卫之一,接收到妻子的示意转头对龙翎道:“族长,先回去吃饭吧,给谷大夫一点时间。” 已到了傍晚,众人听亓笙哭哭啼啼说完经过知道暂时哪条路都走不了了。具体怎么办,还得看族长的意思,只是族长一直耗在景昀的马车里,甚至连准备好的简单饭食也不打算吃。 长老对意气用事的龙翎不满意是自然的,亓笙的阿爸想要将族长劝开,只有这样,长老才不会逗留在马车旁,也就不会说一些让景家人心寒的话了。 “……”景昀的手指突然动了动,微微卷缩起来,拉住了阿妈的袖口。 女人顿时紧张起来,叫喊着谷大夫来看看。 谷大夫赶紧跑上来搭脉,龙翎紧张地看着,片刻,谷大夫松了口气,“药效起作用了。” 景昀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前世和今世搅浑到一起,一时半刻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但长老和几人的对话他却是听到了,脑子反应变得有些迟钝,却是慢吞吞地消化完了话中意思。 总归自己死活也是不重要的,这也难怪,回想上一世自己还未被发现能使火曜石发光之前,族人对自己的态度向来感觉是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就好像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 他花了很多时间来证明自己的能力,与他只能在祭祀活动上穿着一套古老长袍做法祭的阿爸不同,他能文能武,打猎也未输给过同龄人,渐渐地族里的人才对他有了改观。 这些都是他好不容易挣来的,可火曜石一发光,就将他所有的努力都推翻了。现在想想,性子如此倔强不愿低头的自己,其实只是害怕别人的否定,所以用尽了全力要让自己活得比谁都漂亮,站得比谁都高,高到足够自己听不到别人的议论,也就心安理得的自欺欺人罢了。 这一世景昀反倒是淡定了,或许在生死线上走一遭真的能另人的想法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他现在只要龙翎平安一世,至于其他人如何看待他,就好像亓笙秃了一块的头皮――跟他没有一根毛的关系了。 想通这一点,比起伤心难过,景昀更想好好睡一觉。于是他很快又迷迷糊糊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直到翌日朝阳升起,龙翎骑着马来他的马车前探视,他才懒洋洋地睁开眼往外瞄,道:“山路那头有狼。” “……”龙翎坐在车辕边脸色古怪地看他,“已经听亓笙说了。” “他知道个屁。”景昀道:“不是他看到的那三头,有野狼群。” 龙翎皱眉,“怎么会有狼群?” “不知道。”景昀盯着车顶看,“我估计是谁抓了头狼,否则不可能将狼群整个搬过来。” “你的血流了一路,它们竟然没追过来袭击我们。”龙翎道:“头狼可能就在林子那一带,它们不敢走远。” 景昀点头,“怎么办?” 龙翎摸了摸腰上匕首,“要么找到头狼给放回去,要么爬山。” 他扭头看向阻拦在眼前的大山,根本找不到路上去,真要选这条路马车只能丢下了。或许他们能爬过去,但回程的时间恐怕就要翻倍,身上的干粮也就不够了。 真是头疼。 景昀闭上眼,感觉小腿处的伤口凉飕飕地,大概是药物的作用,还稍微有点麻痹之感。 他想了一会儿,实在回忆不起八岁的年纪自己在哪儿打架撒尿,再往后想想,手骨脱臼那一回虽然抓到了细作,却没有经历这么一档子事情。 所以有些事重来一次,也会有所改变吗? 景昀叹了口气,龙翎瞪他,“小小年纪叹气,老得快。” 景昀心说:老子不知道比你大了多少。 龙翎又道:“我还是觉得你有点不一样了。” 这话他之前也说过,不过两人年纪都不大,很多细节也不会往心里去。不过这一次龙翎又对景昀刮目相看了一下,虽说提摩这名字是无泪之石的意思,可景昀也未免太“坚硬”了一点。 大夫处理伤口的时候,就算在昏迷中他也因疼痛而痉挛着,却是半声没有吭。 现在醒过来,不是叫疼也不喊阿妈不喊大夫,更没提饿字,开口便说“前面有狼”。 这对于一个八岁年纪的孩子来说,真的正常吗? 龙翎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有些怪异。他忍不住凑近过来打量景昀。 景昀的脸色很白,因为失血过多嘴唇也没有颜色,有点泛灰。眼睛倒是很有神的,黑漆漆的,倒映着少年龙翎清隽的脸。 景昀看着他,心说:这小子以前长得也是人模狗样的啊,这唇红齿白的样子真让人疼,那些长老也真狠得下心天天督促他这样那样,还不准随意说笑。 要是自己,不知道得把他宠成什么样去。 可再想想几年后,这张脸长开了就越发有股戾气狠劲,眉宇间总是皱着所以有一点淡淡的皱痕,气势上更是能用“族长来了的故事”来对付晚上不睡觉瞎捣蛋的孩童,让人不得不感慨岁月这种东西……真是无常。 两人都在各自想着心思,自然也就没发现彼此距离越来越近。龙翎一手撑在景昀耳边,心道:这人以前嘴巴也是不饶人的,不管说什么他都能想法子堵你,现在看着倒是安静了好些,性格似乎也不如以前那么争强好胜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转性了?可是为什么? 龙翎想不明白,景昀还在神游,这时候马车帘子突然被从外头掀开。 “提摩……啊!” 一眼看到车里还有一人,而且那人还是族长,而且族长还还还还还…… 亓笙一下慌了,却是忍住了怯懦大叫一声:“不要欺负提摩!都是我的错!” 龙翎:“……” 他哪一点看起来是要欺负人的样子? 景昀也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两人距离实在太近了,几乎鼻尖贴着鼻尖。 他下意识要往后躲,一动却牵扯到伤口,龙翎条件反射去拉他,却没料到景昀一弹又回来了,两人距离顿时为零。 “!!!” “……” 贴到一起的嘴唇还带着淡淡草药味,景昀的唇有些干,龙翎眉头皱了皱。 亓笙呆呆地看着,张着嘴,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 龙翎淡定地往后退开,淡定地说:“多喝点水,让亓笙给你端早饭来。” 景昀也淡定地看着他,淡定地“哦”了一声。 龙翎便从马车里退了出去,站在马车下,单手理了理衣襟。 “还愣着做什么,去给你提摩哥端早饭。” 亓笙哦了一声,颠儿颠儿跑了。 龙翎回头看了一眼,马车帘阻碍了少年略带迷茫和困惑的视线。 景昀则脸上烧得慌,抿着嘴角努力让自己冷静。这么大个人了,对一个小屁孩儿的吻激动个什么鬼? ☆、第七章 救援 景昀暂时成了伤残人士,因为脚无法移动,只能靠在车窗边通过亓笙的转述来获得消息。 “族长很生气,他皱起眉说‘我们的干粮不够’,意长老就说可以在周围先捕一些猎物,带在路上吃,族长又说‘我们带着女人和孩子,不适合翻山越岭’,弦长老就说龙族无论男女老少皆是战士,没有什么可怕的,族长又说……呃……” 亓笙歪了个脑袋想了半天,还使劲将脸拧巴拧巴,想要做成龙翎的表情模样,可表情勉强到位了,词却没能想起来,顿时有些着急,“族长就……族长……” 景昀大半注意其实都被他丰富的表情吸引过去了,反而没怎么听他在说什么,此时见他着急笑道:“不急,说说大概意思吧。” “大概,大概就是长老不同意走山路,族长一定要抓狼。”亓笙说完,觉得哪里不对,抓了抓没毛的后脑勺,呆呆地啊一声,“错了,是长老要走山路,族长想抓狼。” “抓头狼?” “恩。” 景昀闭起眼睛靠在车窗边,沉思了一会儿,“走山路我们吃亏。” 抓猎物容易,可眼下还未过白露,天气还很燥热,带在身上的死物不仅容易腐烂坏掉,腐烂的食物还容易引来食腐动物。 众所周知食腐动物通常是群居的,一旦正面交锋有麻烦的就是他们一群老老少少了。 亓笙没怎么想其中缘由,只觉得景昀面色凝重,看得他也不由担忧起来,问:“所以我们不能翻山吗?” “除非迫不得已。”景昀睁开眼睛,目光望向冰冷的山峰道:“抓头狼是个办法,只要将头狼带出树林,狼群会离开的。” 只是带头狼离开的那一位,恐怕会很危险。 他的目光又扫向山路上站着的年轻男女们,他们各自或站或坐,围在一起商量着什么。女人脸上都带着不安,年轻小伙子们倒是一个个摩拳擦掌,看上去兴致勃勃。 年少轻狂,真是好啊…… 景昀带着一张稚气的脸,心里却满是成年人的感慨,这表情委实和他的年纪不相符,看得亓笙心惊胆战,总觉得自己认识的那个提摩最近都不太对头,好像被什么附身了一样。 这么想着,他一把将腰上挂的布偶娃娃拽进怀里抱着,小心翼翼道:“提摩?你又不对劲了吗?” 景昀失笑,还没来得及逗他两句,就见那头坐着的几个年轻人站了起来。 前面的大马车里,龙翎和三个长老走了出来。龙族一共五位长老,在族内身份特殊,是除族长以外最有地位之人,深受族人敬重。但传闻两百年前,长老的地位还要排在祭师下头,只是眼下境况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了。 五位长老的姓氏也很是有趣,从第一位到第五位依次排下,姓氏可连读为“弦歌知雅意”。 据说在几百年前龙族的古老用语里,这几个字的发音并不是这样,至于中途有什么变化又出了什么典故,后辈也不得而知了。 这一次跟随众人出门的分别是弦长老,知长老和意长老。他们的名字虽可连读,但与姓氏排列无关,他们五位的身份是平起平坐的,并没有等级之分。 弦长老年纪最大,理所当然其他四人对他更为尊重,而知长老则是年纪最小的一个,虽也是一头白发,面上褶子却远没有其他人多,精神头也很充足。 意长老则比较嗦,他心思细,对很多事习惯斤斤计较,最不好说话的人便是他。 之前景昀以为自己死了,一睁眼却回到了八岁年纪,抱住龙翎不放手时呵斥他的人便是意长老。 亓笙跳下马车,站到车窗下和景昀一起朝龙翎那边看。 龙翎正说着什么,眉头皱着,小小年纪已能摆出上位者的威势,只是旁边围着的三个老头显然不好相与,龙翎说一句,他们就能七嘴八舌的说出十句二十句。 景昀远远看着少年恼火的面容又无从反驳的表情,心里疼得紧,却奈何无法为他辩护一句。 他们年纪还太小了,尤其龙翎背负着长老们的寄托,而这群老古董又将许多事过度看重和保护,造成龙翎在幼年时期几乎失去自己决断的权利。 景昀记得这一现象基本维持到龙翎大婚之后,过了十六岁年纪,长老们才逐渐对他的决定不再插手。当然了,这也是因为后来的龙翎对权利的把握和算计远远超出了长老们的预期,这才将他们压制了下来。 况且这群老古董也活不了多久了,虽然景昀不愿意再经历一次熟悉之人的生死离别,可他们年纪大了,尤其弦长老和意长老,哪怕他们什么也不做,能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他知道,龙翎虽然对他们偶有不满,但失去他们时,龙翎还是十分难过的。 在龙翎早早失去双亲的人生中,这五位长老在他幼年时期占据的位置不可谓不重,甚至与真正的亲人也并无差别。 景昀心里叹气,抬手揉了揉额角。 亓笙仰起头看他,“提摩?” “恩。”景昀放下手,再睁开眼时,目光里光华流转,仿佛身体里真的居住着另一人的灵魂,沉稳而又安静。 他轻轻道:“去请族长和长老们过来一趟。” 亓笙张大嘴,“我?” “不然还有谁呢?” 亓笙有些怯懦,脚步在泥土里踩出无数个小脚印,好半天才扭捏道:“族、族长会打我吗?” “不会的。” “长老们呢?”亓笙粉色的嘴唇张合了一个很小的幅度,声音几乎压在嗓子眼里,“他们……在谈重要的事情。” 那表情好似责怪景昀不懂事似的。 景昀笑着看他,“他们不会怪你的,你去说关于狼和山的事,我有话对他们说。” 亓笙盯着景昀看了一会儿,似乎想等他反悔,可惜没等到,只好拖拉着脚步小心翼翼往前头走去。 对其他人来说,早就没了任何能力的祭师在族内的贡献是非常非常小,甚至是无用的。这话景昀若是对其他人说,但凡能思考的人压根就不会搭理他,但在小亓笙的眼里,提摩是下一任的祭师,是好兄弟,是好哥哥,他还有族长赐的名字。 无论哪一条都足以让尚不懂事的亓笙发自内心的崇拜他,所以对于他的吩咐,亓笙是无论如何不敢违抗的。 眼看小孩儿迈着猫步走到龙翎身边,他一手狠狠拧着布偶兔子的脑袋,一手小心翼翼扯了扯龙翎的衣袖。 众人的注意力刹那被他吸引了。 亓笙登时吓得要尿裤子,又见自己阿爸也跟着瞪向自己,双腿都发起抖来,却是很有骨气地将景昀的话传达完毕了。 龙翎一愣,朝景昀的马车看去。 景昀正靠在窗边,两人目光相对,景昀朝他挥了挥手。 长老们对景昀不太恭敬的模样不满,弦长老皱眉,“他一个小孩子,捣什么乱?” 意长老也朝亓笙道:“让他只管好好养伤。” 亓笙吓得僵硬点头,连滚带爬往回跑,正准备跟提摩哭一下鼻子嚎一嗓子“你说他们不会生气,明明就生气了!”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嚎,一只手却提住了他的衣领。 龙翎拎着他朝景昀的马车走去,淡然道:“话不是这么说的,长老们不是一直教导我要惜才,不可武断吗?景昀可是单枪匹马从狼群里逃回来,一身伤还救下了阿笙,这么算起来,他也算是我龙族的小英雄了。” 三位长老顿时被噎住,又听龙翎道:“景昀今年才八岁,成年人遇到狼群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这样你们还当他只是一个孩子吗?” “哈哈哈哈哈。”知长老开口大笑,看了看有些尴尬的两位老伙计,道:“族长说得对,就算是孩子又如何?提摩的表现值得称赞。” 弦长老没说话,捋了捋胡须,目送龙翎走到马车窗边。 意长老和知长老则是跟了上去,其他人也好奇看着。 龙翎站在车窗边看他,“你想说什么?” 景昀脑子里猛然撞进之前二人意外亲吻的画面,手指不自然地在窗框上抠了两下,道:“现在翻山于我们不利。” 他将自己的想法一一道出,又装作无意似的一次次用眼角余光扫过龙翎表情。 龙翎听得很认真,他背着手,眉头时不时皱起。 景昀又觉欣慰又觉不满,心说:果然是小屁孩,对亲吻恐怕没什么概念,自己这么在意不是比小孩子还不如了么? 一时间手指在窗框上叩地一下轻响,龙翎抬起眼,见景昀一阵呲牙咧嘴的表情。 “怎么了?” “……”景昀摆手,将不小心用力过度抠痛的手指收起来,继续道:“比起浪费时间又容易陷自己于不利中,抓头狼反倒快捷一些。” 也更有把握一些。 意长老有些意外地看他,“你这小脑袋瓜子里想得还挺多。” 知长老也道:“你说得不无道理,但提摩,你有没有想过应该派谁去找那只头狼呢?且不说能不能找到,恐怕半路上就得遇到你所说的狼群,就算是万幸找到了,将它带走也是一件极度危险之事。” 景昀没回答,他当然想到这一点了。只是去找狼的人难选,翻山越岭却也不见得安全。 根本就是前有狼后有虎的抉择。 龙翎慢慢开口,“我一直没想明白。”他抬眸缓缓扫视了一圈众人,“虎族到底为什么要把我们困在这儿?” 说是埋伏,狼群也不会绕山路追来。他们在这里待了一天一夜,也没见有其他的陷阱存在。 这是打算就这么放着他们不管?可意义在哪里? 景昀接话,“我觉得是拖延时间。” 龙翎点头,“这是唯一的可能。” 他又多看了景昀一眼,语气古怪地道:“提摩,有时候我觉得你不像八岁,倒像是十八岁。” 这小子遇事太过冷静了,说话有条不紊,思路清晰。他们这里两个老的,两个少的,还加一个完全在状况外的亓笙。 除了亓笙像个孩子,其余几人站在一起说了这半天,竟是一点违和感也没有。 他自己就算了,自从失去双亲后他在一夜之间就长大了许多,也想明白了许多事。没有谁会毫无条件地站在前面为自己挡风遮雨了,他也没有时间跟谁撒娇抱怨。责任、全族的性命,生活都推着他急速地成长,加上长老们的鞭策,他早已脱离了一个十几岁孩子该有的心性,思维方式已经很是靠近成年人。 可提摩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他第一次想这个问题,可他就是想不明白。还记得这趟狩猎之旅出发之前,他还因为给亓笙剃了个凸毛脑袋而惹得众人哭笑不得,这一路走来他更是前后左右跑得不亦乐乎,抓兔子要抢在别人前头,生火架锅要抢在别人前头,连打水也跑得比谁都快。 亓笙跟在他后头,两人有说有笑看起来才是孩童该有的模样。景昀虽因为想给祭师家族增光,这些年来也很是忍得,心智也比同龄的孩子成熟一些,却绝对没有成熟到这般样子。 知长老看了看两人沉默的气氛,伸手捋了捋胡须,“提摩懂得为全族人考虑是好事,这才有祭师的样子。” 意长老倒是没在意这个,只当两个半大孩子随口说闹。他的心思还放在其他地方,犹豫半天道:“不如派君见去……” 话没说完,人群里就挤出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兴致勃勃道:“我去我去!” 少年身旁的姑娘顿时白了脸色,伸手拉住他胳膊,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眸光里带着一些渴求的神色,看向龙翎。 龙翎皱眉,还未开口,景昀已道:“不行。” 少年一愣,其他人也是一愣。 “为什么?” “君见跑得快,但狼群懂得分工合作,你跑得越快反而对自己越不利。除非你能连续奔跑两天两夜不休息。” 君见:“……”那大概就不是人了吧。 景昀心里叹气,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实在不好开口。他不知道如何适当地运用自己现在的年纪和身体,话说得太软了,人家当他是孩子可能左耳进右耳出,拿他的话不当回事。 可话说得太过…… 就好像现在,他也知道自己严肃过头了,可他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办法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几人正商量着,前方塌陷的路段那头却传来众多马蹄声。 轰隆隆的声音像雷云从天边压过来,龙翎立时绷紧了神经,抬眼看向山石那头。 其他人也跟着后退,还以为是虎族的埋伏终于到了。 却听那头在短暂的喧闹后,有人大声道:“族长?!族长你们在那边吗?” 景昀一愣,龙翎也一愣。 景昀认出了这个声音,是……阿爸? 马车边,景昀的阿妈露出惊喜的笑容,若不是有龙翎和长老们在场,她可能已经呼唤起来了。 龙翎往前走了几步,大喝一声道:“龙族族长龙翎在此!” 那头立时传来兴奋的欢呼,又听景冥道:“太好了!族长可好?族人们可好?有谁受伤吗?” 龙翎不再扯着嗓门回答,侧头看了景昀的阿妈一眼。 女人得了指令,立刻往前跑了几步,深吸一口气喝道:“所有人都很好!” 那头人似乎也松了口气,不一会儿就有搬动石头的声音响起。 景冥道:“还请族长多等一会儿,搬开这些石头需要花些时间。” 龙翎嗯了一声,也不管对方听没听到。所有人此时都是松了口气,各自在路边坐下来,一阵安静过后,才逐渐有人轻松地聊起话来。 长老们也退回马车上暂做休息了。 龙翎直接爬上景昀的马车,将亓笙丢到他阿妈那儿去。两人挤在不大的马车里,景昀靠在车窗边,眉头却没有因及时赶来的救援而松开。 龙翎似乎故意试探他,问:“你怎么看?” 景昀转头看他一眼,见他眸子里带着审视和打量,想了想,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重生之驯夫 作者:莫青雨 “阿爸来了,我就放心啦!” 孩童的音还未变声,带着些男女难辨的音色,却无疑是好听得很。 龙翎见他说话又大大咧咧起来,狐疑道:“你不觉得奇怪?” “恩?” 景昀佯作不解,想了半天,“阿爸他们好像没遇到狼,真是太好了。说不定狼群走远了?” 龙翎挑眉,单手枕在脑后,翘起一只腿搭在另一只的膝盖上,鞋尖晃了晃,“没遇到狼只是一部分,虎族埋伏了半天就是为了让人来救我们?那未免也太闲得慌了。” 景昀心里接话道:还有为什么偏偏是现在赶来?从龙族外城到这里赶路的话大概两天会到,他们昨天被堵,今天救援就到了。这时间差显然有问题,除非他们四天前就从外城出发了。 一时间两人各自想着心思,谁也没说话。景昀心里晃过一个念头,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阿爸的队伍里大概就有那个虎族的细作,若是他提前报了信,阿爸一定会带人赶来救援。 作为祭师,阿爸不能随意离开族里。每次要出门,都只有阿妈和自己出来。 能让他带着人马出门的原因,定然是收到了什么消息。 ☆、第八章 疑惑 景昀不确定那个细作是否混在阿爸带来的人马中,若是,对方跟来的原因是什么?想趁乱下手? 他坐在马车上四下环顾一圈,众人此时都是松了口气,有救援前来多少算是安定了人心,若是这时候下手,说不定还真是好机会。 所谓暗杀,要的就是一击致命。 景昀眯了眯眼睛,突然道:“族长,你累吗?” 龙翎显然也松了口气,较之前的焦躁而言温和了许多。他侧目看向依在窗框边的人,浓眉挑起,“怎么?” “我一个人在车上,又不能动……很无聊。”景昀的脑子里压根没有自己跟人打滚撒娇的经验,更别提现在身子里住的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 他努力将姿态放低,眨了眨漆黑的眼眸,效仿亓笙傻乎乎的模样歪了个脑袋说,“族长能陪我吗?” 龙翎:“……”少年族长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但被这人拜托的滋味显然很好,架子只端了一会儿,便如赦免之姿潇洒一挥手,“看你这可怜模样,得了,陪你便陪你罢。” 景昀僵硬着脸,赶紧点头,还扯开嘴角干巴巴笑了笑。 “谢族长,呵呵呵。” 山路那头忙碌了一整夜,期间众人隐约听得有狼嚎之声,奇怪的却是始终只闻其声不见其影。 等心惊胆战的一夜过去,至翌日中午,艳阳高照,众人才终于看到了满头大汗似在水里泡了一整夜的族人们。 “阿爸!!” “孩子!!” 救援队伍里大多是中年男子,因为狩猎季是锻炼年轻人,他们的长辈便都在族中等着。山石被搬开,亲人相见的喜悦和轻松一下涌了出来,年轻人到底沉不住气一些,已是忍不住向亲人们冲了过去。 龙翎和景昀靠在马车边看着,昨晚上龙翎让人给景昀做了根简易拐杖,就见景昀一手撑着拐杖,一瘸一拐地朝自己的父亲走去。 “昀儿?!”景冥吓了一跳,不知道他伤得如何,不敢伸手抱起来,只能蹲下身扶着他的肩膀,将儿子半搂进怀里小心查看,“伤哪儿了?疼吗?” 景昀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庞,心里动容。阿爸年纪不大,他和阿妈成婚时都不过十五岁上下,先头几年未有孩子,如今自己八岁,阿爸和阿妈依然未到而立之年。 只是男人是个容易操心的性子,年纪轻轻眼底已是一派风霜之感,但不可否认的是,景家的男儿代代都生得分外好看,或英俊或潇洒或儒雅,可能真是应了祭师有法力一说,只肤容来看是从不显老的。 景昀一时有些心情复杂,一边摇头说不痛,一边紧紧拽住了父亲的衣角。 这个男人到死前都拼命地守护着景家的尊严,爱护着自己的家人。若他们只是普通人家,父亲的负担不知道要轻多少,或许阿妈也会更快乐。 “阿爸……”景昀抿了抿嘴角,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将脑袋杵进父亲怀里,默默地蹭了蹭。 此时,就算不故意效仿亓笙,他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了自然而然的孩子气息。 在父亲面前,无论自己多少岁,永远都是孩子。 他贪恋这一刻的拥抱和温暖,闭上眼睛感受,竟就不愿再睁开。 没有什么比家人的怀抱更能遮风挡雨,不用有任何顾忌和疑虑的地方了。他深深吸了口气,嗅到父亲身上好闻的草药香,那是龙族的男人们最常抽的一种药叶烟,在阳光下暴晒过后再点燃的味道。 干裂的,带着一点泥土气息的味道,幼年记忆里父亲的味道。 景冥有些诧异,怀中的孩子好似在撒娇?有这种可能吗?这个从小到大自尊心就比任何人都高,比任何人都好强的孩子,居然轻易地就表现出了脆弱。 景冥有些受宠若惊,伸手拍拍儿子的脑袋,嘴角勾起一抹欣慰地浅笑。 他哪里知道,怀里的儿子是自己的儿子,却也不是自己的儿子呢?对于景昀那二十几年失去了所有亲人,看了太多生离死别的人生来说,眼下的每一刻都值得他去珍惜,去铭记。 景昀缓过神来,抬起头四下环顾。 人群里没见到那个细作,他想问,却又无法确定这时候虎族是否派了细作来,万一自己想错了呢? 只好闭口不言,被景冥拉着,看向走过来的几人。 龙翎和三位长老走近他们,其他族人已经各自上车准备离开了,妇孺前头是结队的男人们,他们骑着马背着弓箭,让人心里安稳不少。 车队开始缓缓前行,龙翎他们却站在原地。 龙翎问:“祭师为何会突然赶来?” 景冥道:“其实……属下是受到了真主的召唤。” “真主?” 龙翎一皱眉,其他三位长老则是一愣。 弦长老不可思议地道:“你听到真主的声音了?你……你不是没有能力吗?” 景冥被这么直白地说“没有能力”,脸上略带了点尴尬。 “不是听到声音,是前几天火曜石突然发光了。” 火曜石乃代代祭师继任大典时需要佩戴之物,普通人拿着不过是一块火红色的石头,而当祭师朝它许愿时,它会从里向外地发光,起到回应愿望之意。 只是祭师的能力消失后,龙族的火曜石就蒙上了灰,再没发过光。 而现在,景冥竟说火曜石发光了? 三位长老顿时惊疑不定,“是真的?你会不会看错了?可……怎么会?” 弦长老一时不知该喜该惊,要知道两百年前的传说居然成了真,哪怕这是他们一直遵从的信仰,亲耳听到的一瞬依然不知该作何反应。 知长老倒是猛然皱眉,“难不成是龙族要出事?” 不怪他如此想,毕竟是多年没发生过的现象,此时突然显灵,很难不让人担忧。 景冥点头,“属下正是担心不已,这才带了人马寻找族长,没想到半路就遇到这样的事。” 他转头看了看已被清理干净的山路,神色复杂。 三位长老面面相觑,都看到彼此脸上的惊疑不定。遂又问了具体时间,当天发生过什么事,是不是景冥做了什么等等。 景昀站在一边听着,他面上没什么反应,内心却是震惊不已――火曜石发光的时间,竟然就是他重生的那一刻。 难不成是火曜石感应到了什么? “其他的事回去再说吧。”龙翎打断三位长老执着地追问,“回去亲眼看看不就清楚了吗?” 三位长老这才回神,不等龙翎再说,赶紧各自上了马车,催促马夫启程了。 这一走又是两天一夜,路上倒是稀奇地没有遇到狼群。等回了龙族外城,城墙上传来欢呼。看到孩子们平安的女人们也各自松了口气,互相张罗着要去弄些什么好东西为大家接风洗尘。 景昀看着熟悉的龙城,眼底情绪沉得很深。 城外成林的繁茂树木,灰色城墙上爬满的藤蔓,龙族的图腾标志刻在城门上方,那是一只青色勾着金边的龙头,图腾下方则写着一个硕大的“龙”字。 城门大开,外城里的景色一览无余。马车和马队陆续进入,两边屋舍高矮不一却是排列整齐,大道于城门笔直向前,至外城中间处又呈十字交叉型将道路和房屋分割开来,若是从高处往下看,整个龙族外城便是一个规规矩矩的“田”字。 一路看来,这里的守卫和巡逻护卫最多。毕竟是龙族外城,担当着盾牌角色,城墙都比其他城池要高出许多,也结实许多。 也不知龙族祖先当年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龙族从外城至中城到内城,采取的是一条直线的方式。外城城墙圈住的是整个龙族,通过笔直大道一直走到“田”字尽头,便有通往中城的城门,守卫和巡逻护卫又是不同,中城内又分几个小城,其中有河流有山丘,并不是直来直去的城对城,若是快马加鞭,中午从外城出发,到中城最近的小城区大概要一天半时间。 同理,穿过中城才能看到进入内城的城门。 一行人在外城稍作休整。 外城又叫“津封”,和中城内城不同,没有其他小城。这里最不显繁华,房屋朴素,房屋底下有很多隧道,上面看起来交通发达,通路以人马最为便捷的行走方式为主,地底下则如同一张大网,关键时刻能起到大用。毕竟是龙族的盾牌之城,比起内城的繁华,这里更看重防御和攻击。 城墙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有t望台,守卫的素质也是最好的。 马队各自散去,马车也在不同的几家客栈门口停了下来。 有人在外城有亲戚,便就此与大部队分开了。到了这里就已经是回了家,族人能自由选择回内城的方式。 身边的人各自告辞离开,景昀自然是跟着族长,阿爸将他背上客栈,又给他叫来热水和饭食,嘱咐他好好休息。 龙翎也跟了进来,景冥看他,龙翎便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只管去跟长老说清楚,其他事稍后我自会询问长老。” 景冥顿了顿,“族长是要留下?” “我累了。”龙翎说完,不想再回答,径直走到房屋里头,躺上了景昀睡着的床铺。 景冥只好行礼告退,又为两人关好门。等走廊上的脚步声走远了,龙翎才问:“回来的路走得真顺。” 景昀闭着眼,鼻子里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回到久违的家,他的神经不可避免的放松下来,果然就觉得累得不行,这一路他都警惕着四周,生怕有埋伏出现,可如同龙翎所说,这一路太安静了。 越是没有动静,越是让人不安。 “虎族是吃饱了撑的吗?赶了几头狼,炸了几块山石,完事了?” 景昀良久没有回答,直到龙翎以为他睡着了,正要起身,却见景昀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漆黑的眼瞳似乎藏着许多情绪,终究却归于一片平静无波。 “我阿爸可能有祭师的能力了。” 这话听起来没头没尾得很,龙翎怔了一下,陡然瞪大双眸,“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语子和香菇菌的地雷~~~//// 此文的设定是木有“国家”存在的,若有童鞋实在觉得别扭,可将族=国来看待~不过族中人数、繁华度等等比起我们熟知的“国”要少很多。 ps:关于龙族地图,借鉴的是《进击的巨人》人类居住地图。不过龙城显然要小很多就是了。=w=~ ☆、第九章 仇人 龙翎还未惊讶完,又立刻反应过来,“你是指因为火曜石?” “这只是一方面。”景昀坐起身,背靠床头,看着龙翎的眼睛道:“我们一路上都没有遇到狼群,这才是引起我怀疑的地方。” 龙翎喃喃:“传闻祭师可占卜吉凶,预测未来,飞禽走兽无一不从。” 景昀点头,“正是如此。” 他抬手揉了揉额头,心里总觉得哪里古怪,却又说不上来。 龙翎看他,“你觉得是你阿爸控制住了狼群?” “他若有了这样的能力,自己会不知道吗?”景昀抬眸看他。 房间里一时陷入沉默。 龙翎面朝床顶,双眸睁着,道:“这是怎么回事?祭师不知道?又或者他知道,却是刻意隐瞒了?” 景昀脸色一沉,饶是对方是自己父亲,他也禁不住心里一阵胆寒。 上一世被背叛的经历实在太多了,景昀已经习惯性怀疑任何人任何事。 他坐起身,不顾脚伤艰难地下床,跪伏在地磕头谢罪。 龙翎没有阻拦他,只是在床铺上侧了个身,目光扫过景昀小小瘦瘦的身子,语气听不出任何感情地问:“还不能证实是不是这么一回事,为何下跪?” “若景昀没有猜错……应当是父亲刻意隐瞒了能力之事,虽不清楚原因,但瞒着这么大的事无论如何不是妥当作法,景昀愿为父请罪,还请族长稍作忍耐,暂作不知。” “哦?”龙翎眯起眼,手指在床沿边轻敲两下,“你打算怎么做?” “景昀自会想法子查清楚这件事。”脚伤隐隐作痛,景昀额头渗出汗来,却始终恭恭敬敬以额头点地,半点没有起身的意思。 龙翎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起来,身上还有伤呢,像什么样子。”他疲惫地翻了个身,以背向着景昀,面朝里喃喃:“我宁愿相信祭师是有自己的原因暂且隐瞒。” 景昀小心地起身,拖着伤腿坐到旁边椅子里,呼出口气,低声道:“我也……” 他抿了抿嘴角,哪怕是自己的父亲,他此时也不敢,更没有资格保证什么。 龙族律法森严,一旦有判出者,下场绝不会轻易了之,而他和母亲到那时也脱不开干系。 他看向窗外,明明阳光明媚,可心里装了事,只觉前途多难一刻也轻松不了。 手指揪住衣袖,还未及细想,又听龙翎慢慢道:“提摩,你太过严肃了。” 景昀一愣,回头看向床上之人。 他并不是惊讶于龙翎对自己的评价,而是因为龙翎叫了他……提摩。 族长所赐名字意味荣耀,大多取自古老的龙族语言,而非现在的常用语。 一则表示地位,二则表示对祖辈尊重之意。 被赐与了名字的人,其他族人见其便只能称呼被赐予的名字,以示对族长的遵从和尊敬,只有那人的家人可称呼其本来名号,但若在重大场合,也是得称呼被赐予之名的。 而族长,则完全不必称呼赐予的名字,只唤那人本名便可。 景昀前后加起来对龙翎已有几十年的了解,龙翎不唤自己本名只有一个可能,他心有不满或者生气了,可这是建立在二人两情相悦的基础上的;而当龙翎对其他人不唤本名时,除开情绪上的原因,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不再被信任。 景昀如今八岁,龙翎十三,二人现下只是相较于其他族人关系稍显亲密而已。因为从小一起长大,也因为龙翎第一次赐名便是给了景昀,再加上祭师和族长之间微妙的遵从关系,龙翎自小与他一起长大,其信赖和亲昵程度自然与其他人不可同日而语。 可总归还是年幼了一些。景昀父亲隐瞒了事,景昀跟随他外出的这段时间语言行为透出总总怪异,此刻混在一起,龙翎就算是缺心眼也该提起十二分警惕了,更别说他对这些事本就敏感。 景昀若还是八岁年纪恐怕不懂,可现在却是稍一思考便明白两人之间突然出现的距离来自何处。 他皱眉道:“我只是担心族长安危。” 他说得是实话,可龙翎却想得比他复杂。景昀见龙翎没有回话的意思,也不再开口,又等了一会儿,听床榻之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大概是睡熟了,又或者只是装睡,不管是哪一样都彰显着对方不想看见自己。景昀无奈地坐了一会儿,便起身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出门去了。 他并不怪龙翎对自己起了防备之心,不如说,这样的龙翎反倒让他松了口气。 小心掩上门,景昀在门口想了一会儿接下来自己该做什么。 他一边想,一边艰难地下楼,到了客栈外头,见阳光大好,干脆找了对面的茶馆坐了,跟店家要了茶水和瓜子,将拐杖放靠在桌边,喝起水磕起瓜子来。 喀―― 一枚瓜子壳落地。景昀小小的腮帮子一动一动,慢慢想:龙翎没有感情用事一味相信自己,这是好事。 喀―― 又一枚瓜子壳落地。景昀换了个姿势,一手撑了腮帮子,目光看着对面客栈大门,想:火曜石是放在内城的,若父亲真的是看到火曜石发光才带着人马一路赶来,从召集族人到目的地,时间依然是对不上的。 喀喀喀―― 一枚枚的瓜子壳飞快地落地,景昀想得越认真,速度越快。磕瓜子的声音太过清脆,以至于茶馆里的其他人都朝他看来。 有人发出低低地笑声,大概是见一个小娃娃无比认真地磕着瓜子的模样太有趣了一些。 景昀却毫无自觉,继续想:若是父亲一开始就在外城,赶来的时间倒是说得过去,可祭师平日无事应当是守在内城的,除非有人提前提醒过他,这样一来,便又和虎族细作挂上钩了。 那么父亲隐瞒了祭师能力之事,是否和虎族细作有关系? 景昀停下手,瓜子一头点在唇上,目光看着对面客栈大门,神色古怪又复杂。 他想起了一件事,上一世父亲因为误入猎人陷阱而被砸断了双腿之事。当时父亲虽被族人发现救了回来,却因为失血过多没多久就去了。 没有人会在那种时候询问他为什么会误入陷阱,阿妈也只在主持完父亲葬礼后才说他是去采药。 那时候景昀十岁,对阿妈的话并没有引起任何猜疑。况且,父亲亲自去采草药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更没有值得怀疑之处。 可现在想来,却到处都是破绽。 阿爸采药的路线从来都是固定的,猎人的陷阱虽不固定,却也总在一个差不多的范围里。走了几年的老路如何还会误入陷阱? 就当父亲那日是昏了头,运气不好吧,在当年尚且说得过去,眼下有了火曜石这事,景昀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当年……火曜石是否也苏醒过呢? 毫无疑问的是自己继任时火曜石回应了自己,这也才奠定了之后自己在族内的地位,更可以说,正是因为火曜石才让龙翎与自己成了婚――哪怕当年的自己根本没想过这一层。 可若是在那之前,火曜石已经有过苏醒的征兆了呢?就如同这一次一样? 联系后来战争的失败,龙族的覆灭,以及先后被背叛的种种,景昀突然福至心灵地想:会不会我们一直错了,我们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陷进了某一个阴谋里却毫不自知? 景昀放下手中的瓜子,蹙起了眉头。从别人的视觉来看,这幅画面是极其滑稽的。 终于有人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提摩,你到底有多少烦心事呢?” 那人说话嗓门儿很大,笑声爽朗不会令人厌烦。景昀愣了一下回头,就见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正端着茶杯走了过来。 那人在对面椅子里坐下,突一照面,景昀脑子里轰地一下。 那人没发现景昀神色反常,继续笑道:“本来想跟你打招呼,却见你一人时而皱眉时而喃喃自语,好像演独角戏一样。” 男人似乎嘴上没门,说话直来直去,笑得嘴巴咧开眼睛眯起,露出一口白花花的牙齿。 他长得不算英俊,却很有大男孩儿的开朗气质。哪怕是最严肃的弦长老,听到他说话也总会忍不住带起一点笑容来。 这个人曾有过一段时间,被叫做龙城的小太阳。 可景昀却丝毫感受不到太阳的温暖,他的内心只在一瞬间就被复仇的火焰淹没了。 他猛地放下手,下意识就去摸身后的匕首,可手却摸了个空。 这毫不掩藏的杀意让对面的男人一怔,笑容僵硬下来,略带勉强地道:“提摩?这是怎的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他稍稍与桌子隔开了一点距离,语气依然温和,眼睛却牢牢盯住景昀的动作,几乎在一瞬间就进入了备战状态。 是他。 景昀再一次确定了。 这个虎族的细作,他居然真的混了进来! 景昀原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静,再见到对方的时候一定能将注意力放在如何揭穿他之上。他甚至欣慰地觉得,自己能回到这个时候,就有能力阻止许多事,改变许多事,曾经加诸在他们身上的一切灾难和不幸都将就此改变。 可没想到毫无准备地看到他时,景昀瞬间失去理智,甚至忘记了自己不过是个八岁年纪的孩子。 那一刻他内心作为成年人的灵魂一瞬间爆发了,杀意毫不迟疑地直扑向桌子对面的年轻男子,竟让对方懵了一瞬。 虎族的细作,更重要的是,他是虎族的人!是有灭族之仇,不共戴天的死敌! 景昀牙关咬得死紧,族人的哭喊和龙翎临死前绝望地怒号充满了整个脑袋,那故意被自己埋葬的仇恨之火几乎转瞬间就被点燃了。 那人还未及再说,景昀已经直接扑向了他。随着茶杯摔碎的声音响起,周围响起惊呼,景昀双目赤红翻上桌子拽住男人衣襟,另一手握成拳头已朝男人脸上招呼而去。 “景昀!” 景冥的声音突然在茶馆门口响起,一群乌鸦不知从何处突然飞来,扑扇翅膀汹涌从景昀和男人之间飞了过去。 景昀下意识闭眼,手上一松整个人便朝后倒。原以为会摔个结实,却被男人轻轻一捞,顺势抱了起来。 景冥怒不可遏,“你在做什么!” 他一边说,惹得众人惊叫的乌鸦已经又迅速地飞走了。 景昀这才回神,转头看向父亲的眼光意味不明,景冥已几步走了过来,从男人手中接过他,道:“抱歉,是我管教无方。” “诶,小孩子嘛。”男人无所谓地笑笑,又多看了景昀一眼,道:“大概提摩今天心情不好。” 景冥脸色黑沉,又跟男人客套几句,这才抱着儿子往回走。 景昀的手指一直无意识掐住掌心,攀在父亲肩膀上远远和男人对视,两人谁也没有先移开目光。 等进了客栈,大堂里,龙翎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的目光越过二人朝外看了一眼,又淡淡扫了景冥一眼,问:“发生了什么事?” ☆、第十章 误区 景昀被景冥放下地,脑子里飞速地转着如何解释自己方才所为。 龙翎仿佛一眼看穿了他所想,声音冷冽起来,一字一句道:“提摩,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景昀一个激灵,抬眸看向龙翎,少年的眉眼尚未长开,可冷冷看着谁的时候,那股气势已经让人不敢小觑,甚至是觉得背后发凉了。 他动了动喉咙,慢慢道:“……我只是……不想看到他。” 龙翎:“为什么?” 景昀觉得刚才喝的茶水都消失无踪了,喉咙干渴得厉害,忍不住用舌尖舔了舔嘴唇道:“他……开我玩笑。” 龙翎被他的话活活气笑了,扯开的嘴角带着一股诡异的森然气息,轻声道:“哦?我们提摩长脾气了,什么时候连玩笑也不能与你开了?” 景昀拽紧了拳头,努力在脸上憋出一副不忿的表情,将话音压在喉咙里嘀咕:“族长……所以我才……” 龙翎听不清,往前走了一步,“说什么?大声点。” 景昀眼睛一闭,“族长生提摩的气了,提摩心里堵得慌,所以才没控制好情绪!” 龙翎一愣,诧异地看他,“是因为我?” 景昀别开头,咬住下唇,温润的脸庞浮现一丝不甘,“提摩不知做错了何事,族长若要罚便罚吧,何必不理不睬。提摩不想在您面前讨冷脸受,不过出门散心,却被苏鹰一语道破心事,所以才会……” 他话没说完,目光看着客栈大堂的地板,四周悄然无声。 景冥看看儿子,又看看皱着眉头面色古怪的族长,半响叹了口气,轻轻拍打了一下儿子的脑袋瓜。 “族长,小儿不懂事,您……还请不要往心里去。”他原本以为多日不见儿子长大懂事了,哪里知道不过一个没看住就回归了本性。 他蹲下身,拉过景昀的身子,将他往前推了推,“还不给族长道歉?” 虽然不知两个孩子起了什么矛盾,但无论如何不会是族长的错的。景昀自尊心天生就比别人高出许多,要他低头是万万不能的,可这孩子也是个性情中人,一旦认定了谁,倒是也好说话。 景昀依然不看龙翎的脸,小声道:“提摩知错了。” 龙翎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见那小脸上的不满表情不似作伪,虽总觉哪里古怪,但最终被归到对方依然是个孩子这个理由上。 出行这一路,景昀和亓笙是一路闹腾,本还觉得头大,却哪知某人一觉醒来就换了性子,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显得沉稳了许多。 本还当他是这一路玩得疯了累了,又随着自己听了长老讲了好些龙族历史,终于是懂事了一些。不是有人常这么说么?小孩子有一日懂事了,就像突然开始生长的竹笋,会疯了似的茁壮起来。 也有人说这是某根经突然通了,顿悟了,便会一下沉寂下来。 可到底还是一个孩子,短短几日又能改变什么?眼下在自己这里受了委屈,心有不甘心,便将情绪发泄到他人身上去了。 好在苏鹰是个宽厚的性子,大概也不会往心里去。 换了其他人,恐怕长老又要念叨上许久。 龙翎想通这一层,之前心里的火气倒是消散了不少。 这么看来,景冥的事和景昀是半点关系也没有了,这小鬼还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换了态度。 龙翎的心情刹那放松,连带表情也温和了不少。他主动上前几步,拉过景昀的手,“好了,我没生你的气。” 他又看了景冥一眼,道:“让祭师担心了,你忙你的去吧,我带景昀四处转转。” 景冥闻言点点头,又在儿子软嫩的脸颊上掐了一把,笑道:“别跟族长赌气,像什么样子。昀儿今年都八岁了,该是个男子汉了,嗯?” 景昀慢慢点头,等到景冥转身上楼,又侧头去看龙翎。龙翎显然已经打消了疑虑,盯着他道:“脚还痛吗?我抱你去戏园子听戏可好?” 景昀一愣,赶紧摇头,“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 他说着,一瘸一拐往前走了两步。 龙翎却拉着他的手没动,待景昀迟疑看来,他勾唇一笑,上前几步突然将景昀抱了起来。 “啊!” 景昀吓了一跳,手里的拐杖也顺势落地。 龙翎将拐杖踹到一边,将他抱稳了就往外走,嘴里还道:“景昀你也太轻了,平日都吃了些什么东西?” 景昀一脸尴尬,八岁的孩童身量也不算小了,虽然景昀幼年时期发育不算太好,比同龄的孩子个头还偏矮一些,但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长五岁的少年就能抱起来的。 龙翎手劲很大,景昀抓着他的肩膀发呆。 记得四、五岁左右的时候,龙翎不到十岁,那时候完全看不出来有长个子,两人身高竟是差不太远的,可过了七岁,龙翎就飞似的窜了起来,而自己依然没什么动静。 就因为这个,龙翎还得意了许久说自己是个矮冬瓜。那时候自己也是脾气大,每天一早就起来跑步练武,死命吃青菜,成天想着第二天起床就超过龙翎去。 可现实总是残忍的。 景昀回忆起自龙翎进入青春期,两人无论在体格、身高和力气上的差距都越来越大,那种跑着追也不如对方走着快的打击感还让他失落了好一阵子。 他忍不住将下巴搁在龙翎脑袋边,蹭了蹭。 龙翎斜眼看他,“怎的了?” “没有。”景昀笑:“族长不生提摩的气了?” 听他还称呼自己提摩,知道这死孩子记仇得很,龙翎无奈叹气,“这是要来跟我算账了?” 景昀不回答,手指揪了龙翎一小把头发,道:“族长的头发真好看。” 龙翎失笑,“还会转移话题了。” 说着打了景昀的屁股墩一下。 景昀顿时又窘迫又尴尬,“族长放我下来。” “不放。”龙翎自觉洗脱了景昀的嫌疑,心情大好,与他逗乐道:“那苏鹰是说了什么,让你气成那样?” 景昀看他,“你不是在楼上睡觉吗?如何看到的?” “你走了没多久我就起来了。”龙翎道:“睡不着。” 他说着眉头蹙起来,显然是想到了心烦的事情。 景昀顿时后悔不该提起这个话题,伸手抚着少年眉心,执着地要将那浅浅皱痕抹平。 “不要皱眉。”他嘀咕。 这话就算景昀不是故意伪装,在龙翎听起来也十足是小孩子语气。 他笑了笑,接着道:“睡不着就起来坐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就听到楼下有喧闹声,推开窗户就看到你了。” 龙翎又打了景昀屁股一下,不赞同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重生之驯夫 作者:莫青雨 地道:“小家伙脾气不小,敢挥拳头招呼长辈了?哪儿学来的乱七八糟的礼仪。” 景昀撇了撇嘴角。 龙翎捏他鼻子,“你啊……还当你懂事了,这么一副臭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景昀已经很久不当孩子了,更不记得自己孩童时都想些什么,做些什么,又有什么行为习惯。 不过眼下却似摸到了一点门道,总之怎么脾气不好怎么来! 于是他道:“那人说我心里装了许多烦心事。” 他看向龙翎,故意将话题往自己想要的方向上引导:“提摩关心族长,族长却是丝毫不领情呢,一想到此,自然就生气了。” “呵!”龙翎抱着他前后晃了晃,“你倒是有理了,怎么的?身为族长的我还不能对你发气了不成?可是你自己说的,要将那件事查个清楚,眼下你半点成绩都没拿给我,我可告诉你,这件事妥不了,你也别想好过。” 说着故作威胁地要将景昀往地上扔。 景昀下意识揽住龙翎脖子,不满道:“我当然要查清楚,可族长在那之前就不搭理我了……” 他说着一顿,啊呀一声睁大眼睛,倒是把亓笙那一惊一乍的模样学了个七八成,问:“听族长这么说,难道是在怀疑我?” 龙翎呃了一声,感觉自己挖了个大坑然后自己跳下去了。 “我没这么说……” “你说了!”景昀霎时不干了,怒气冲冲地道:“提摩对你的忠心天地可鉴!你怀疑谁都可以,怎么能够怀疑我!” 前半句是趁机表表态,后半句倒是带了点景昀的真心。 死孩子怎么能怀疑我呢?虽然我很欣慰你没有感情用事,但……我还是很不爽的! 龙翎见他气得脸颊都鼓起来,好笑的捏他鼻子,“行了,没人怀疑你。” ……骗鬼呢。 景昀撇嘴,心里和脸上的内容却完全不是一回事,他收敛起表情,道:“如果族里真的有问题呢?” 龙翎脚步一顿,“族里?你为什么不提你阿爸,却只说族里?” “阿爸如果在内城看到火曜石发光,再召集人马赶来援救,无论如何时间也是不够的。除非他一开始就在外城。” 景昀收敛起神情,沉稳说话的样子,一瞬间又变得懂事可靠了。 龙翎有趣地看着他,不答反道:“你严肃的时候像个小老头。” 景昀:“……” “我还是喜欢你乱发脾气的样子。” “……”景昀觉得自己真的需要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幼年到底发了多少“脾气”。 人无完人,熊孩子总是会长大的。他就不能放过自己,不要总提陈年旧事吗?现在的自己看起来可靠懂事,到底哪里不好了? 景昀觉得简直无法跟少年的龙翎沟通,可细细想想又疑惑,当年的自己到底是怎么和他相处下来的呢? 龙翎眼看到了戏园门口,不再说话,等进了场,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了。戏园里搭了大棚,光线暗淡,这里鱼龙混杂,反而没什么人注意到两个半大孩子。 有小二上前掺水,看清了龙翎的样子正吓得要大叫一声,被景昀眼疾手快捂住了嘴。 景昀道:“别声张。” 那小二呆滞地点头,慌手慌脚地又端来果盘零食,这才抹着冷汗跑了。 景昀坐到一旁的椅子里,锣鼓开场,四周喧闹的声音起到了完美的掩护作用。 龙翎这时候才说道:“关于这一点,不管是否有隐情,相信他都能找到很好的理由。” 景昀想起自己在茶馆碰到苏鹰,而原本应该在和长老们谈事的父亲也出现在茶馆门口,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不过他没有将这件事直接说出,在没有确切证据以前,他并不想扰乱龙翎的判断。 景昀道:“假设父亲没有理由出现在外城,那么就有可能是谁对他说了什么。” 龙翎挑眉,“所以你才说‘族里有问题’?”他奇怪地道:“为什么不能是什么人传了消息进来?如果是行脚商人呢?” 景昀一愣,他此时才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误区。因为知道苏鹰是细作,所以他所有的猜想都是围绕着苏鹰的,显然忘记了在不知内情的龙翎看来,他的说辞是十分没有道理和逻辑的。 景昀只好道:“这也……有可能。” 龙翎笑出声,只当景昀并没有考虑得很细致。一个八岁的孩子思考一个这么复杂的问题,能细致到哪里去呢? ☆、第十一章 诱导 果然等长老们从火曜石的惊喜消息里回神之后,也想起了正经事。首当其冲的就是狐疑景冥到底是如何用这么短的时间找到他们的。 景冥的解释非常自然。 “他说这是天意,前段时间不是下过一场大雨吗?”弦长老坐在椅子里为龙翎解惑道:“他挂心自己栽培的草药地,专程前往鹿延照看,又担心内城无人看守,干脆将火曜石带在身上,又带了些已经碾磨好的药粉,一路走一路为合作的药铺送去。” 鹿延是中城里的一座小城,附近支流多,种植蔬菜瓜果最是适宜。半年前景冥跟长老们略做商量,圈了一小块地出来专门栽培一些常见的草药,以免去族人翻山越岭采药之苦。 种植的草药晒干碾磨好之后,便由景冥逐一分散给族内比较大型的药铺,以低廉的价格贩卖,自己只收取很少一部分佣金。 这一提议受到许多人的赞同,龙族相对其他几大族来说一直较闭塞和传统,哪怕是行脚商人也不常行与此,大多只在外城转悠一圈便很快离开,中城和内城基本不常看见商人的影子。 究其原因一是龙族没有什么让行脚商人趋之若鹜的好东西,二则是前往龙族的路并不好走。 从龙族一行人外出狩猎便能看出,除开常走的大道,便没有其他道路可通往龙族了。绕过山谷的小道因常有毒虫毒草,行脚商人是不会愿意冒这个险的。 对于龙族来说,族地是易守难攻之地,龙翎曾想过修整道路,却遭到了长老们的一致否决。 原因不外乎族长尚未长大,年轻一代也未能成长起来,若是这时候被外族围攻要如何是好?闭塞一点就闭塞一点吧,好歹安全。 也因此,许多货物,粮草,药品都要依靠每两个月才溜达过来的行脚商人提供,又或者是族人自己翻山采摘寻找。 所以对于景冥的提议,大家是举双手赞成的。长老也因此同意了,到目前为止,效果似乎还不错。 弦长老继续道:“他都已经到了鹿延,顺便来津封看看也是理所当然,祭师原本就有守护族人的义务,按道理说,他们应当每半年巡游一次龙城,以便了解民情,凝听族人愿望,再传达给真主。” 弦长老的意思龙翎明白,因为景家早已没有了能力,每半年巡游什么的,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两百年前的巡游是龙族盛大的活动,仪仗立队,万人恭送,每到一个城池便要举办“天听”仪式,族人送上贡品,倾述愿望,祭师则需要认真凝听。 既然能力没有了,没有人会愿意浪费钱财来做这样的活动。早在龙翎的曾曾祖父那一代,巡游就已经被取缔了。 知长老接过话道:“在他到达津封的当天晚上,火曜石突然发光了。景冥心里不安,连夜召集了人手出来寻我们。” 龙翎点头,“火曜石呢?祭师难道还带在身上?” “这怎么可能。”知长老摇头,“火曜石乃我一族重要之物,虽然祭师早已没了能力,每一代祭师上任后火曜石却依然由他们保管着。在族内,他们随身携带亦无妨,可若要离开龙城,无论如何是不能带在身上的。万一被有心之人盯上可怎么是好?” 龙翎想着也是,若是一直带在身上,之前就该早早拿出来了。 “他交给了津封城主代为保管,想必不会出事。”意长老道:“这会儿已经打发他去拿回来了。” 龙翎嗯了一声,双手放在椅子扶手上,微微往后仰头,眼睛半眯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直坐在一边不吭声的景昀,此时仿佛才引起了长老们的注意。 知长老看他,“提摩,你觉得火曜石是为什么发光?” 景昀摇头,“提摩不知。” 意长老显然心情不错,难得温和笑了笑,“若你父亲的能力真能恢复,我龙族日后还有何惧?” 景昀也一脸开心地点头,“真主定然是睡醒了。” 弦长老也笑起来,“是啊,真主睡了这么多年,也该醒醒啦。” 屋内一时气氛良好,三个长老也难得有闲情逸致,逗起了景昀。 龙翎在一旁静静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景昀则顺着长老们的说话,自然而然地问起:“苏鹰怎么也在津封呢?” 弦长老显然知道了景昀之前无礼的事,蹙起眉头道:“说起这事,提摩,你的礼仪都被吃进肚子里了吗?如何能对长辈无礼?” 景昀撇嘴,提高嗓门道:“他又不是我龙族中人,我不必视他为长辈。” 弦长老顿时拍桌,“苏鹰拼着半条命从野兽嘴里救下你母亲,他背上的爪痕到现在也还触目惊心,你就是这么报答他人之恩的?!” 景昀一抖肩膀,低头不说话了。 知长老拉拉老伙计的手臂,“诶,小孩子嘛。”他说着看向景昀,温言道:“你说得不错,苏鹰不是我族中人,据他说本家是居住在虎族边缘的部落中人,要说是虎族人,却也算不得,不过是世代仗着虎族庇护,既没给过税,也没纳过贡,我估计虎族也并未将他们放在心上。” 意长老冷声道:“若他是虎族中人,哪怕是死在野兽嘴下,也不过自己找死。” 龙翎动了动眉头,微微侧头看了意长老一眼。 意长老继续道:“苏鹰这次是来帮忙修补津封屋舍的,西边的房舍已太过老旧了。”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恐怕会妨碍地道通行,若是等出了事再来修补就迟了。” 龙翎终于开口,“苏鹰知道龙城的地道?” “怎么可能!”弦长老激动道:“那可是我们一族的秘密,怎能随便与外人知。” 景昀突然说:“那可不一定,苏鹰为人亲和,与谁都能很快称兄道弟,加上他舍己为人救我母亲一命,他若是刻意打听,有几个人能引起警觉?” 三位长老包括龙翎突然一下都静了。 龙翎坐直了身子看他,“你好像一直在针对苏鹰?我记得临走前,你二人关系还十分好。” 景昀垂下头,“今日他说破我心事时,我就在想,这人并不是龙族中人,却与我们所有人关系都十分密切,甚至是口无遮拦,景昀没去过其他族地,他人如何我是不清楚,但若换成我流落到陌生地方,恐怕早晚坐立不安,虽能与人为善,却是不敢随便说话的。” 知长老道:“小部落的人懂些什么?恐怕大字不识几个,自然也谈不上什么修养了。他救了你母亲,在我族养伤,我们自当奉他为贵客,好生招待,才能突显我龙族气概。至于他自己闲不住,总是要找事情帮忙做……” 知长老摸了摸老脸,“多一人帮手未必不好,何况工头会付他双倍的酬劳。只要提醒众人注意不要泄露秘密便可。” 意长老到底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此番听了景昀的话,已经有些坐不住了。 “不行……提摩说得不无道理,还是让他回内城好生休养,这些事就不要让他沾手了。” 弦长老转头去看龙翎,龙翎点了点头,目光落到景昀身上,“你还有什么疑惑,干脆一次说个清楚吧。” 景昀此时已经完全了解了苏鹰在龙族里的所有情报,虽然绕了很大的圈子,但也算值得。 他摇头,“暂时还没想到。” 龙翎看着他严肃的小脸,忍不住笑出声。 “行了。”他起身伸了个懒腰,伸手弹了弹衣摆,“今儿个晚了,长老们早些休息。” 他说着就带景昀往外走,三位长老却是心事重重,送走他们之后很快便派人去找苏鹰回来。 景昀跟着龙翎一路回了客房。 两张床铺并排摆着,龙翎却一扫刚才的困倦之意,双目炯炯盯着景昀,“你非要跟着我一起去见长老,便是为了苏鹰?” 三位长老不会多想,不代表龙翎不会。 这人故意将话题绕到苏鹰身上去,若是自己也和之前一样将他视为不懂事的孩童,必定不会发现其中蹊跷。 可他已经几次三番觉得景昀偶尔所为皆带有目的性,自然会刻意注意几分。 景昀被拆穿,反倒不紧张了。 他与龙翎几乎同吃同睡,二人幼年时期关系本就很好,想要故意隐藏反而麻烦。只是真亦假来假亦真,真话假话半搀和到一起,反而容易让人无从分辨。 眼下趁龙翎年纪还不大,而自己还能找找借口时诓他一诓,未必会被识破,也未必是件坏事。 从另一个角度来讲,如今自己反而能牵着龙翎的鼻子走。只要把握好分寸,便能提前教导龙翎,也能暗自提醒龙翎许多事,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样一来他既能分心照看整个族群,调查当年蹊跷之事,也能护卫龙翎安全,岂不是两全其美? 想通这一层,景昀立刻道:“其实我与族长离开内城之前,就已经怀疑苏鹰了。” “哦?” “他总是变着法的套我的话,询问龙族的情况。”景昀道:“只是我之前没有多想,况且也没有证据,说了你们也不会相信。” 这话就是半真半假了,他不记得当年苏鹰有没有套过自己的话,就算真的套过,这样的做法找不到证据也非常正常。 龙翎看他,“那为何现在又说了?” “……因为他让我不高兴。”景昀理直气壮地道。 龙翎一愣,忍不住失笑摇头。 要说这理由,说可笑也可笑,可说有道理,却也是说得通的。 他玩味地坐进椅子里,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你觉得他有什么目的?” “打探龙族的消息,定然不安好心。” “若他真的不安好心,何必说自己是居住在虎族附近部落里的居民呢?这样反而容易引起怀疑,选个天远地远的小部落有何不好?” 景昀没说话,他的提醒点到为止就够了,其他的,不需要他来一一阐明。 所谓说多错多,何况三位长老已经起了防备之心,哪怕龙翎还不太相信,也不重要了。 见景昀不说话,龙翎拍了拍他的脑袋,“睡吧。” 屋内烛火熄灭,两人各自滚进柔软被褥。 景昀面朝墙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他先前不清楚苏鹰的到来和自己记忆里的是否一样,也不确定他在龙族已经待了多久,很多事都提前了,也有了微妙的改变,他只能一点点诱导别人,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现在答案有了,仔细想想,和上一世自己所知道的倒是没有什么不同,唯一改变的便是事情发生的时间。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重生,让火曜石突然发光,所以才引发了这些事件?不,也没有确切证据证明火曜石的发光和自己有关系。 景昀翻了个身,一手枕在脑袋下,看着对面的床铺发呆。月色从窗沿流泻下来,像一层薄薄的银纱,披盖在龙翎身上。 对方似乎睡得沉了,发出轻微的鼾声。四周静谧无声,景昀听着对方平稳的呼吸,终于有了困意,渐渐睡去。 ☆、第十二章 设计 翌日龙翎和长老们一起研究火曜石,景昀却一反常态地表示这么隆重严肃的场合自己就不参加了。 火曜石一直由祭师保管,从小到大景昀已经见得不爱见了,龙翎因此并未想太多,只是一边披上袍子一边问:“你就不好奇吗?” “好奇。”景昀坐在床边笨手笨脚地给自己换药,一边说:“不过既然答应了族长要调查父亲的事,我还是抓紧时间吧。” 龙翎挑挑眉,嘴里咕哝,“这会儿倒是积极了。” 景昀仰脸对他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 龙翎顿时有些心软,要出口的话又都吞了回去,“别乱跑。” “是。” 等人出了门,景昀换好药又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确定这个时间三位长老、龙翎以及自己的父亲定然是分身乏术了,这才拿起一边的拐杖一瘸一拐往外走去。 今天是个阴天,一出屋门,冷风嗖嗖。 景昀抬眼看了看天色,视线尽头是一片黑压压的乌云,这头倒是天光大亮,透着一股灰蒙蒙的压抑。 他站在栏杆边往下看,客栈门可罗雀,除了他们这一行人便没有多少人入住了。店小二无聊地将同一张桌子反复擦来擦去,掌柜地则坐在木台后面翻着账本。 景昀昨日已经打听过了,苏鹰也住在这家客栈里。 既然长老们将他叫了回来,定然是不准备让他再碰津封的一花一草了,现在这个时间他就是起了也是无所事事的。 景昀慢吞吞地下楼,正要问问店小二苏鹰住哪间房,就见门外一个一身大汗的男人跑了进来。 他脖子上搭着一张巾帕,光着膀子只套了一件灰色的马褂,身下套着棉麻长裤,脚踝处用绳子收了裤腿,踩着一双破破烂烂的草鞋。 他腰带上挂着一只小竹篓,听里头声音,东西还活着。 景昀按着桌子,努力将一身敌意压了下去,懒洋洋地抬眼扫过那只竹篓,仿佛是起了兴趣,又不太想上前询问的样子。 男人倒是一进门就瞧见他了,见景昀一脸冷淡也乐呵呵地凑了过来。 “提摩,今日心情可好些了?” 景昀抿了抿嘴角,哼了一声。 来人正是苏鹰,大清早的大概出门捉鱼去了,竹篓里的活物扑腾几下,终于是没了声息。景昀心里暗暗吃惊,津封城内有河沟,在靠近中城城门的位置,从这里到城门处骑马来回也要花些时候,他一来一去这鱼却还没死吗? 苏鹰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的竹篓,干脆将其解了下来往桌子上一放。 “小二!”他高喊了一声。 “来了!客官,有什么吩咐?” 苏鹰笑嘻嘻道:“将这鱼拿去煮汤。你且记着,鱼要洗净从中间剖开,待水沸了下鱼,搁姜片葱花,第一道汤最鲜,盐放少许即可,香料别往里加,待第二道加水再煮,可放香料提鲜。” 说着苏鹰还转头看景昀,“提摩喜欢喝醋鱼汤么?加第三道水时鱼鲜味已淡了,可搁些醋,味道极好。” 景昀点点头,并没有回答。那小二便赶紧应是,提了竹篓往里去了。 苏鹰还在对方后头叫:“来两笼肉包!” 那小二连声应了,转眼就没了影子。 苏鹰将巾帕在脸上抹了一把,他满身的汗水,衣服被汗打湿了黏在身上,勾勒出性感的肌肉线条。 他手臂结实有力,是常年做农活的身子骨,古铜色的肤色,皮肤干燥有一种豪迈的粗狂感。 景昀见他倒了杯茶一口饮尽,慢吞吞道:“大清早的,抓鱼去了?” 苏鹰出乎意料地摇了头,笑道:“出门锻炼身子,顺便帮集市上的人开早市,你们这儿的人可真热情,那几条小鱼便是一位老妈妈送我的。” 景昀哦了一声,此时店小二又送上炒花生和一小盘泡菜做前菜。他拿起筷子边吃边闷着不吭声。 看来提前知道一些事也不尽然都是好事,好比现在,无论苏鹰做什么,他都觉得是别有目的,不过是一条别人相送的鱼,平日想来也是很正常的事。 哪个正常人会去想对方是亲自去了河边,抓了鱼又赶回来,弄得一身汗不说鱼居然还活着? 可他因为先入为主,竟然就往偏的想了去。 这样下去不行。景昀皱着眉头,心说:自己一惊一乍,疑神疑鬼,别还没将事情前后调查清楚,就先把自己给埋里头了。 “你们族长呢?”苏鹰随意地问:“怎么也没见着你阿爸他们?” “他们有事商量。”景昀喝了一杯茶下去,缓了缓胸口火气,道:“昨天是我不对,对不起。” 苏鹰一愣,抬手揉了一把景昀的脑袋,“没关系,我倒是挺吃惊的,看你小小的个子,还很有力气。” “只是一时闹了脾气。”景昀低下头,手指在桌边摸来摸去,“已经被族长和阿爸教训过了,你别往心里去。” “不会。”苏鹰勾起嘴角,目光盯着景昀的小脑袋瓜子,“不过我能问问,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吗?” “……之前惹了族长不高兴,族长发了脾气,所以就……”景昀抬手搔了搔脸,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阿爸说,这叫迁怒,是不对的。” “哈哈哈哈哈。”苏鹰开怀大笑,若不是因为景昀早知他是什么样的人,这么一副模样,真的让人提不起任何警惕之心。 也难怪那时候谁也没对他起疑了。 他像个邻家兄长一般,拍了拍景昀的脑袋,“我不过一个小部落的人,有幸让年少的祭师迁怒一把也算是运气。何况小祭师因为我,还受了族长的教训,反而让我觉得愧疚了。” 他顿了顿,慢慢道:“我苏鹰没别的本事,虽说部落世代生活在虎族边境里,却因为没什么贡献,虎族也从不管我们,更没见过虎族族长和祭师的模样了。若不是因为救了你阿妈,也感受不到龙族的热情。” 他真诚地看着景昀,“龙族的人都很善良。” 景昀一瞬间血液往头顶冲,只想拿刀将这张笑容满面的脸划个七零八落。 我们真诚以待,你回报的是什么?偷传消息,害得龙翎差点丧命,又在龙翎养伤的药里下毒,亏得大黄嗅出药有问题,犬吠不止,才引起了我们的警觉。 人如何能生成这么个模样?笑得没心没肺,上一秒与你称兄道弟,下一秒却是歹毒心肠,非致人于死地不可。 他怕自己又一个忍不住,只好别开头深深呼吸,将筷子在炒花生的盘子里戳来戳去。 鱼汤的香味从厨房蔓延出来,苏鹰嗅了嗅鼻子,笑道:“还有吃的也比我们那儿好吃。” 景昀唔了一声,咬着筷子看他,“你们那儿都吃什么?” “我们没有那么多调味品。”苏鹰道:“不过也因为如此,我们知道如何做出最鲜美的鱼汤。” 景昀点头,“什么时候能去看看就好了。” 苏鹰挑眉,“你想出去?” “谁不想呢?”景昀闷闷道:“除了狩猎季,其余时候我们都不能出城,连行脚商人也不常来。” “你们城里就没有做行脚商生意的吗?”苏鹰一副吃惊的样子,“我们部落里都是行脚商人,大多数时候男人都不在家。” “有是有。”景昀眨巴眼睛,“君见家世代都是行脚商人,他跑得快,君见你见过吗?” “见过,那个瘦高个的小伙子。”苏鹰想了想,“他娶妻了吗?” “没有。”景昀诧异,“你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问问。”苏鹰笑了笑,“我看你们这儿如此封闭,世代都是行脚商人的人家……要怎么活?” “他们能出门的。”景昀又吃了几颗炒花生,砸吧砸吧嘴说:“他们有通城文书,不过虎族和狼族是绝对不能去的。” 虎族和狼族距离龙族最近,地域上来讲彼此也是互看不顺眼的劲敌。 虎族之前已和龙族结下仇恨,互不来往是很正常的事,至于狼族,则是因为他们太过狡猾,没安好心。 苏鹰点头,“怪不得我都没见过来自龙族的人。” 他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问:“你说,我要是回去,把我们部落里的姑娘介绍给你们这儿的年轻人,如何?” 他说着还拍胸口保证,“我们部落的姑娘个顶个的美!” 景昀手指轻轻在掌心里掐了一下,眯起眼看他,“我们龙族就没有美丽的女子了?为何非要你介绍?” “诶,那不一样。”苏鹰只当景昀是个娃娃,随口瞎编道:“你们一直这么闭塞可不行,近亲待在一起久了会有病的。” “你才有病呢!”景昀拍桌而起,怒瞪他,“我要告诉族长去,你居然咒我们!” “诶诶!”苏鹰赶紧将他拉住了,笑道:“我说得可是实话,我若是真要咒你们,安静等着不就行了?等你们都生病了,我岂不是占了便宜?” 景昀露出一脸迟疑表情,又坐下来,盯着他看,“什么……病?你可别诓我,我阿爸能治病的。” “怎么能诓你呢?”苏鹰捏捏他的脸,笑得格外温暖,“近亲成婚,生下来的孩子便会得一种怪病。若你们一直如此闭塞,代代相传下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我龙族人口过万,只要不近亲成婚便可。”景昀扬扬下巴,脸上颇显骄傲。 “这么多人,你怎么知道哪里的谁不是和你隔着一层血脉关系的呢?” 景昀一愣,“难道你们,都不娶自己部落里的人吗?” “那当然的。”苏鹰一脸理所当然,“我们都是部落之间互相交换。” 景昀若有所思,苏鹰道:“这件事我自会跟你们族长说去,你就别操心了,不过我还有个想法,若是直接告诉你们族长,或许他也和你一样不相信。你想想看,你们都不出城,就算是族长,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吧?” 景昀皱眉。 苏鹰再接再厉,“我知道你是下一任的祭师,族长也很是信赖你,若你不帮他考虑未来,谁来考虑呢?” 景昀心里冷笑:你这句话可算说对了,我可不就得帮那小子把好关么? 他抬起脸,脸上表情很是无辜,“可我才八岁。” “我看人不会错。”苏鹰道:“你这双眼睛已经告诉我了,你有这个本事和能力,日后定然是比你父亲更厉害的人。” 景昀这回是正经有些愣。这人……是随口说谎,还是出自真心? 苏鹰继续道:“不如你先帮你们族长把把关,看看合适不合适,若是君见和我们的姑娘看对眼了,两人情投意合,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以后我们两方走得密切了,我们还能为你们提供虎族的消息呢。” 景昀适时地开口,“你们一直生活在虎族的边境里,不投靠他们,却来投靠我们?”他一副小大人的脸,道:“别看我才八岁,这点伎俩却是骗不到我的。” 苏鹰顿时哈哈笑起来,似乎被他逗得不行,手在桌面上拍来拍去,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哎呀呀地喊:“我果然没看错人,没看错人!你真是太有趣了!” 他笑着又道:“龙族有你这样的祭师,日后定能改头换面。这么小就知道分辨别人话里的玄机了呢。” 景昀心头嗤笑:就你这还玄机?真是狗眼看人低。 苏鹰认真跟他分析,“我们部落虽一直在虎族边境,但距离虎城尚有一段距离。说近不算近,远又不算远。他们不想分人来看守,也不想浪费人力财力收复我们。说复杂了你小孩子也不懂,总之呢,我们在那儿和不在那儿是没区别的。这么说明白吗?” 景昀恩了一声,“可你们离我们更远啊。” “这不一样。” 苏鹰悄声道:“我们能给你们虎族的消息,从你们这儿换得好处不过分吧?相反的,我们却不可能用你们的消息去跟虎族换好处。” 景昀舔了舔嘴角,面上表现出了一点兴趣。 苏鹰看鱼汤上了,起身帮他端过来,小声道:“这事若是成了,会给你们龙族带来巨大的好处,族长会为你骄傲的。” 景昀顿时挺了挺小胸脯。 “好。” 他道:“我答应你,可是……要怎么做?” 苏鹰眼底滑过一抹亮光,压抑住心情,先不紧不慢喝了一口鱼汤,舒服地叹出口气来,才在景昀催促的神情下道:“我过几天就回去了,一个月后我带一个人来,到时候你让君见出来相见,这样如何?” “出城?” “出城。” 景昀摇头,“不行,我出不去的。” 苏鹰想了想,“我们进来也行,我临走那天,会想办法要到龙城的通城文书的。” 景昀相信,这对他来说并不难。 “到时候我来见你。”苏鹰道:“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你可以告诉你父亲这件事,让他带君见来。” 景昀脑子里猛地闪过了什么,似乎只差一点点,就要抓到真相了。 “我知道了。”他有些走神地应了,眉头蹙着,连苏鹰什么时候跟自己打了招呼离开了也不知道。 ☆、第十三章 恶化 景昀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面上一点点画着。 上一世八岁年纪发生的事,大多记不得了,和龙翎参加狩猎季,龙翎伤了腿,自己伤了手,乃是十一、二岁左右,那时候两人已成婚,火曜石已归自己所有。父亲在自己成婚那一年去世,抓细作却在那之后。 他草草地在桌面上画了个时间图,之前脑子里闪过的可能性又慢慢偃旗息鼓了。 在苏鹰说可以将婚配之事告知父亲的时候,他瞬间以为父亲和这人私底下是真有什么关系的,可看看上一世的时间,又明显不对。 他想起苏鹰的话,一个月之后对方会带着部落的姑娘前来。一个月…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重生之驯夫 作者:莫青雨 吗?这一世的苏鹰显然没能和族里打成一片,或许是因为自己从中搅合,才让他另起计策? 景昀想得头痛,上一世和这一世交织在一起,一瞬间他竟觉得眼前隐隐发暗,身上蔓延起一丝丝针扎的疼。 原本以为重来一次一切游刃有余尽在把握,结果所有已知的时间线都乱成了一团,不仅没理出分毫条理,反而让自己越来越糊涂。 或许是自己太执着调查苏鹰而忽略了别的?他从重生起到现在尚未回过一次内城,很多人和事或许都变了,是了,是自己太着急了。 他深吸一口气,想要撑着桌边站起来,浑身却一阵无力,鼻息发烫。 发烧了? 景昀一怔,还未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听楼梯上有人道:“景昀?你在做什么?” 景昀抬头,视线里露出龙翎蹙眉的脸,对方只扫了他一眼便道:“你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他快速从楼梯上下来,一边身手来扶,一边喊:“来人!去给提摩请位大夫!” 掌柜的赶紧应了就往外跑。 景昀只觉胸口越发难受,仿佛被什么重重压着,喘息不止。龙翎干脆将他背了起来,一边迈步往楼上走,半途却遇到从另外的房间出来的景冥和长老们。 景冥见状一愣,赶紧上前,“族长?昀儿?这是怎么了?” “景昀发烧了。”龙翎道:“我已经叫人去找大夫了,祭师不用担心。” 可那毕竟是自己儿子,如何会有不担心的? 景冥眼底满是担忧,一边帮他们打开房间门,又道:“我那里有几幅祛热的草药,先给昀儿服下吧。” 他开门的瞬间,宽袍遮盖的手腕处露出一串火红色的石头来。 景昀的心咯噔一跳。 哪怕他现在动一根手指都费力,却是下意识将身体朝一边歪去,尽量想要躲开那串石头。 龙翎自然感觉到背上重量在偏移,察觉某人都快掉下去了,拉扯的自己身子也跟着往一旁歪倒。 “别乱动!”他呵斥一声,匆匆越过景冥进了屋内。 谁也没注意到,景冥手腕上的火曜石闪过一缕淡淡光华,却又转瞬消失了。 但一直注意着火曜石的景昀却看得清楚,他手指不由自主抓紧了龙翎肩膀,心里紧张不已。 果然不出所料,自己靠近火曜石是会引起石头有反应的,这若是让长老们知道就不得了了。 这也是为什么早先龙翎要去看景冥拿回来的火曜石时,他不愿跟去的原因。 虽然不知火曜石为何会对自己起反应,况且上一世虽在继任大典上让火曜石发了光,之后却也没有引发任何能力的出现。倒是凭借他自己的本事,帮了族内许多,也让人们承认了他祭师的身份。 不只是承认一个名字而已,而是祭师的身份,这也就包括族内恢复了许多祭师应当拥有的权利。 可也只是如此而已。 他既不会预测未来,也不会占卜吉凶,更听不懂动物说话。 或许是侥幸,景昀胡乱猜测着:大概因为自己发烧,影响了与火曜石之间的联系,所以光华不过一闪而逝,并没有引起众人的注意。 景昀一边难受,却又一边偷偷松了口气。 他也很难明白自己这种矛盾的心情,一方面想要护着龙翎,一方面却又想离他远远的,让对方将自己当做普通的兄弟便好。 事实上若是早些让长老们发现自己有这个能力,之后部落赠送公主的事便可不必存在了,两人也能少绕些圈子,早早在一起。 没有什么是比夫妻之间更能知晓对方的一切秘密,也能更好守护对方的。 可鉴于某人可怕的占有欲…… 靠他越近,自己只能被对方推得越远。 心里一声叹息,只觉疲惫汹涌而至。龙翎小心将他放进被褥里,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 “好烫……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景昀自己也不清楚,茫然地摇头,却是更加头晕目眩。 “你别动了。”龙翎啧地一声,小心将他的外袍褪下,又伸手去脱鞋。 景昀吃了一惊,“族长!你别动,我自己来!” “都这时候了你还跟我闹什么劲?”龙翎责备地看他,“怎么总是照顾不好自己?一眼没看住你,不是这儿摔了就是那儿伤了。” 听着那担忧的语气,景昀鼻子有些发酸,只好老实让对方脱了鞋,将自己整个塞进被褥。 “我估计问题出在你的脚上。” 龙翎说着,伸手去挽景昀的裤子。 景昀下意识往里一缩腿,龙翎还以为是痛,脸色一沉,“难受怎的不早说?你这人……” 他伸手就从背后抽出匕首,刺啦一声,将景昀的裤腿整个划开了。 景昀:“……” 还说我呢,你这暴脾气也没见好到哪儿去。 只是裤腿一划开,两人一看,都是愣了。 景昀顿时变得各种心虚,软绵绵地开口,“我……我累了……” 说着就想当做啥也不知道的闭眼睡死过去。 龙翎哪儿肯放过他?呆愣之后立马就怒了,匕首往床边一插,噗嗤一声细微的崩裂声,是将床单连着下面的软垫整个捅穿了。 “你自己的腿!都化脓成这个样子!你没感觉的吗?!” 随着龙翎一声高过一声的怒喝,门外大夫终于气喘吁吁赶到了。 “和寡家三子和世人!见过族长!” 龙翎不等对方规矩行礼,直接挥手,“别磨蹭!赶紧过来看看!” 那人吓了一跳,不敢怠慢,背着药箱子急匆匆跑到床榻前,然后先被插在床沿的刀惊得面色刷白。 龙翎抬手将刀抽出,余光扫到年轻大夫肩膀一缩,便往后站了两步,冷着脸道:“若不想这把刀插在你身上,就赶紧给我看人!” 和世人顿时抖着膝盖放下药箱子,跪在床沿边探查伤口。 原本换好的绷带和药此时都黏糊在了一起,景昀的伤口不知为何重新裂开,血和脓沾得满腿都是,看着格外恶心。 初秋还很燥热,厚厚的绷带加上长裤,将伤腿闷出了一股恶臭味。起先有草药强烈味道遮盖,尚不易发觉,如今一将绷带解开,饶是龙翎也有点受不住,脸色顿时铁青。 “你好好诊治!”他匆匆丢下一句话,赶紧推门出去了。 景昀也脸色惨白,可能是之前绷带缠得太紧了,腿已麻木,反而没有任何感觉。此时剧痛才开始蔓延,像有一把刀,反复反复地搅拌伤口。 和世人是个年轻大夫,自小跟着师父在龙族城内转悠,治得病也不算少,比这更惨的他也见过,此时倒是非常镇定,脸色未变地道:“这位小兄弟,你这伤是怎么来的?” “狼咬的。”景昀紧紧拽着身下被单,咬牙道。 和世人心里虽震惊原因,又见他小小年纪却是不叫痛不落泪,脸上带了些刮目相看的神色,一边处理血水和脓水,一边轻声与他说话,以此转移注意力。 “看这伤口很新,药也是好药,如何会裂开?小兄弟是否做了什么过激运动,以致扯裂了伤口?” 景昀想了想,“昨日下午……翻过桌子。” 和世人:“……” 作为一个成年人,他知道小孩子这种生物是不能以常理去推敲的。可谁来告诉他,一个看上去不过六、七岁大的孩子,被狼咬了居然还能去翻桌子?伤口裂开都不知道,此时也不哭不闹? 这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孩子吗? 和世人陡然想到一个可能性,看着他问:“小兄弟难道是……提摩大人?” 被叫做“提摩大人”的景昀一愣,一时间有些不习惯,“在下景昀。” “原来真是提摩大人。”和世人笑笑,将伤口处理好后,又从药箱里掏出针线来,“难怪言行异于常人,不愧是提摩啊。” 他说着,将细细的针头用火烤了烤,放缓了声音安抚,“您的伤口已经恶化了,只能用缝针的方法治疗再加以外敷内服药物调理。” 龙翎此时刚好推门进来,脸色已好了不少。一眼看到和世人举着针,景昀脸色刷白,顿时惊了,“你要做什么?!” 和世人转头又将话重复了一遍。 龙翎看着那针都觉得自己腿疼,问:“没有麻痹之类的药吗?你,你难道就要这样下手?他要是疼死了怎么办?” “若换做其他人,我不会选择这个方法。”和世人道:“眼下麻痹之药珍稀,我自己身上也没有。用其他方法虽可治疗,但效果很慢,保不齐还会重新裂开恶化。这种方法虽疼,效果却是最好。” 他说着,低头看向景昀,“提摩大人可自己做决定。” 景昀自己也不想一直瘸着,手脚不便做事也不会方便。 他只犹豫片刻便道:“来吧。” “来什么来!”龙翎反而炸了,“你会疼死的傻子!” 景昀目光四下扫了一圈,伸手扯掉枕头上铺着的枕巾,直接塞进自己嘴里咬住,瞪着一双乌黑眸子,不清不楚地道:“来!” 龙翎倒抽一口冷气,还没说什么,那针已下去了。 就见景昀猛然浑身抽了一下,手指陷阱被单里似乎要活活折断。龙翎脸色不比他好到哪儿去,此时也顾不得说什么了,冲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肩膀,将他固定在原地。 “为什么你总是不听我的话呢?”龙翎与他说话,让他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来,“四岁的时候我让你不要下河抓鱼,刚过了洪涝,河水里有脏东西,你不听,结果回来爬了一身的水蛭。” 景昀惨白着脸,含糊地勾了一下嘴角。 龙翎继续道:“六岁的时候你非要跟人比骑射,说了危险你不听,突然闯进围场,差点被射成刺猬。” 景昀奄奄一息的唔了一声,眼神有些涣散了。 他听着龙翎跟自己叽叽咕咕,心里又温暖又欣慰。年幼的时候两人关系是真的好,这是不掺杂任何东西的好,纯粹的让人想起来都想笑。 哪怕后来二人成婚,默契十足,惹人艳羡,细细想来却反不及那几年的单纯简单。 人一旦心里挂上了谁,总归是患得患失,疑神疑鬼,心思总也无法由自己做主的。 相反幼年时节两人时而打架,时而争吵,却是最信赖彼此的时候。 腿上的疼痛渐渐麻木成一片,待和世人一头汗水说了“好”时,他终于昏死过去。 ☆、第十四章 莫名 景昀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偶尔觉得有双手轻轻拂过额头,却也只是停留片刻便很快离开。 不知昏睡了多久,一日实在口干舌燥,喉咙干紧得发疼,终于睁开了眼睛。 屋外正是傍晚时分,退了烧的身体显得轻松了不少,不再似前几日般沉重的让自己无法负荷。 微风从窗户外挤进来,像少女灵巧的手,轻轻掀起床前半掩纱帘,又迅速离开。 景昀闭了闭眼,又睁开,反复几次,视野终于清晰起来。他坐起身子,双手撑在身体两侧微微喘气,感觉身体因这些天的昏睡虚弱不少,浑身无力,肚子更是饿得咕咕直叫。 他拂开床帘,搬动自己的腿小心挪动。和世人的话果然不假,缝针之后的伤口好得快了许多,眼下也不再疼,只是稍显麻木僵硬。 他磨蹭下床,取了旁边拐杖一瘸一拐坐到桌边。先给自己倒了杯茶,顾不得凉,一口气灌下五杯,这才长长出了口气。 有一种再次活过来的错觉。 这具身体尚未经过系统的体能训练,包括骑马、射箭、舞剑弄枪等,自己上一世体力不算差,箭术更是百发百中,只是这些东西带不到这具身体上来。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腋下――简直是皮包骨头的瘦弱。 也难怪这一病便是几日起不来了。 吱呀―― 房门从外被推开,龙翎一进门,先跟景昀的目光撞个正着。 少年一愣,不语先皱眉,“醒了?怎的不叫人?”’ 景昀:“……” 只顾着口渴喝水了,完全没想到这一层。 龙翎看着他尴尬的脸色叹气,进屋关门,又走到窗前掩上窗户。 “你啊……你可知这几日你父亲寝食难安,怕你晚上出事,整夜整夜的守在你床前。”龙翎说着,表情古怪道:“我只得与他换了房间。” 景昀听他这么一说,才注意到对面床铺上的东西确实换了。 两件干净的长袍折叠在枕边,明显不是龙翎惯穿的衣物。 “让父亲担忧了……”景昀话音没落,见龙翎挑起眉,赶紧补上,“也让族长担忧了,是景昀的错。” 龙翎勾了勾嘴角,“气消了?” “啊?” “在我面前不再自称提摩了?”龙翎意有所指,坐到桌边说:“苏鹰在你昏迷的第二天就离开津封了,他让你好好养伤,还说是他的错,让你大动肝火才造成伤口崩裂。下回再来,他会带来礼物补偿你的。” “下回?”景昀跳过其他部分,准确地抓住了关键点,“他还会回来?” 景昀自己当然知道对方还会回来,他没有忘记二人那古怪的约定。但……他真的拿到通城文书了不成?还是找了其他什么借口? 他一瞬间想到自己的腿伤,脸色变了变。难道是因为自己的腿伤,给了他绝佳的借口? 龙翎不知他在想什么,只简单道:“祭师与他达成了协议,他们部族里的珍贵药物很多,以后我们会固定往来,互取所需。” 景昀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可一切既已发生,自然没有毁约一说。况且就算自己清醒着,也阻止不了事情的发生,对龙族来说,有固定的值得信赖的合作伙伴是很难得的。 他点点头,“原来如此,父亲一定很开心。” “祭师确实处处为我族着想。”龙翎见他脸色不太好,伸手摸了摸对方额头,发觉没有再发烧,脸色也轻松不少,转开话题道:“你该饿了吧,我去给你叫些吃的。” 景昀嗯了一声,想了想,又起身一瘸一拐拿了外袍慢吞吞穿上,又束起披散在背的头发,道:“我去见见父亲。” 龙翎按住他,“好了伤疤忘了疼?和寡家的儿子可说了,你这是因为大动作造成伤口崩裂,前一夜虽没出现端倪,伤口内却已化脓感染,加上之前伤口里的毒素没能全部清除,在第二日因气血淤堵不畅,你又没有好好休养,这才一发不可收拾的。” 他说着将景昀一把抱起,稳稳走到床边,将他放进床铺里。 “难道我一个族长连孩子都照顾不好?说出去岂不是招人笑话?行了,我去叫祭师,你给我躺好了。” 景昀心里嘀咕:你自己也是孩子好吗?却只有点头的命,等人出了门,整个人便往后一倒,睁着大眼看着床顶。 苏鹰找着理由了,那和龙族联姻又是几个意思呢?难不成是为了以防万一想出的另一个计策? 可不管过程如何,结果都已经铁板钉钉。 景昀让自己平静下来,慢慢地思考着:上一世苏鹰待在族内的时间要长得多,获得的信赖也高得多。 那时候族内上上下下都认识这个人,他帮了许多忙,后来虽能离开津封了,却也时常带着货物回来。 从这一点看,倒是和现在的合作关系十分相似。只是那时候并没有达成这么一个协议,他是不计报酬在做这件事情。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搅合,让他原本打算多待的计划破灭了,从而选择了另一条路。 在父亲死后,这个细作才被彻底抓住。而在那之前,没有任何人怀疑过他,他和父亲的关系也一直很好,也十分疼爱自己。 被信赖的人背叛的感觉很不好。 景昀想着想着,眉头又皱了起来,却听吱呀一声门开了,景冥匆匆走了进来。 “咕噜――” 景昀的肚子适时发出了叫声。 景冥愣住,随即忍不住苦笑出声,“看来我是不用担心了。” 景昀略尴尬,又见外头熟悉的长袍翩然而过,门被细心地关上了。 景冥走近床边,坐下道:“族长比你也大不了多少,却是懂事得很呢。” 景昀抿住嘴角,“是昀儿过激了,害父亲担心。” 景冥摸摸他的脑袋,景昀想起火曜石,下意识往旁边一歪。 景冥莫名地看他。 景昀有些僵地道:“突然抽……抽筋。” 景冥失笑,“我儿总是如此与众不同。” 景昀目光快速从父亲手腕上扫过,没见着石头,试探地问:“火曜石呢?它真的亮了吗?” “这会儿倒是好奇了?”景冥从怀里摸出石头,一颗颗火红色的石头用红色的线串在一起,没有了总是灰蒙蒙的感觉,显得非常明媚。哪怕没照在阳光下,也依然鲜亮。 景昀一瞬间有些紧张,但观察半天,发现石头没有任何反应。 “?”景昀有些茫然,大着胆子伸手摸了摸。 石头依然没有反应。 景冥见儿子好奇得很,干脆将石头戴到景昀手腕上,说:“听说火曜石也能保佑人平安健康,这些天你戴着好了。” 景昀举起手,它发光的时候自己担心,现在没了反应,自己又失落得不行。 到底是想怎样啊。 景昀对自己矛盾的心情叹了口气。 景冥以为儿子饿得狠了,起身说:“我去帮你催催饭。” 他说着很快往外走,到了门口又突然停住脚步,“咱家的药炉得有人看管,你母亲已经先一步回去了,等你再修养两天,咱们也启程吧。” 景昀点头,等人走后,他又反复将石头握在手里看。 不过片刻功夫,手里的石头像着了火一样慢慢从里往外蔓延出剔透光华,并且越来越亮。 景昀对这光熟悉得很,吓了一跳,竟是将传家宝往被子上一丢。 那光很快又消失了。 “???”景昀觉得莫名其妙,思前想后找不到原因。他又原地坐了一会儿,动了动喉咙,紧张兮兮地伸手去戳石头。 指尖一挨,那石头又一点点亮起来。 妈呀! 这石头难道是活的? 景昀脑子里忍不住浮出古怪地念头,否则为何自己不想被别人看见时,它就老实了呢? “你……你认得我吗?”景昀傻兮兮地瞪着一双眼睛看着火曜石。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时间越久,越显出景昀的傻气来。半响,火曜石依然没有半点反应。 “……”果然是自己傻了吧。 景昀摇头,又见外头景冥推门回来,“菜马上就好了,这里有热好的稀饭,你先喝一点。” 景昀看一眼石头,拿出豁出去的决心,一把将石头抓回来戴上。 之前发光的神迹仿佛只是景昀脑子糊涂了看见的幻象一般。 景昀:“……”他觉得自己会被这破石头折腾疯。 景冥没发觉儿子的古怪,将稀饭小心端到床前,又将儿子小心扶起来。 景昀此时也顾不得石头不石头了,端着碗先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景冥笑得开怀,“有食欲了就好,有食欲了就好。” 景昀放下碗,抹了把嘴,虽然感觉有许多话想对父亲说,但……实在找不到好的机会。 哪怕现在气氛正好,他也说不出口询问苏鹰的事。 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他景昀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谨小慎微,有一点风吹草动都担惊受怕的性子了? 一想到让自己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景昀又无奈。 想当好族长的左右手还兼指导师,这和当爹当娘有何区别?龙翎啊龙翎,你真是害苦了我了……也罢,便是偿还你上一世什么都往自己身上背的情。 真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景昀心里哭笑不得,又与父亲闲闲地聊了会儿天,当天夜里喝了药便早早睡下了。 接下来又休整了三日,龙翎虽想陪着景昀,奈何族内还有事等着他去处理,只好跟着三位长老先一步离开。 又两日,和世人来检查了一次伤口,确定没什么大碍了,景昀才终于启程返家。 为了以防万一,和世人尊龙翎吩咐,背着药箱跟随景昀景冥一起返回内城。 而此时,景昀还不知道,内城里发生了一件让人啼笑皆非的大事。 ☆、第十五章 公主 龙族内城又是王城,是族长、长老、祭师以及族内颇有名望之人的居住地。内城在两百年前被称为“九铮”,在古龙族语言内,意为“圣地”。从古至今,九一直意味着至高无上,哪怕是因为跟祭师的能力有关,所以取名如此,却也不能免俗地代表了“尊权”的意思。 而两百年之后,在几个大族的祭师都相继没落,此间大地再也未曾出现过“神迹”之后,龙族内城便更名为“九弋”,古龙族语意为“九禽鸟”。 九依然是代表极高权位之意,而弋却代表了大陆上特有的一种鸟类。此鸟尊贵非凡,品种稀少不常见到,传闻曾出现在海中孤岛之上,其羽毛繁复华丽,长尾拖曳,目能视百里,爪如精铁坚硬。 它的叫声能达九天而不绝,翅膀张开能卷起暴风。 大陆上的人民对它敬畏,却又忍不住想见其真容,只可惜到目前为止也不过只是神话故事罢了。 九弋代表了内城的神圣之意,它应当受族人尊敬和膜拜,只是这一次的神圣却和没落的祭师一族再无关系。 景昀见到熟悉的城景越来越近,白云蓝天下,那黑白相间的城墙巍峨耸立,在那之后,能远远看见九弋内最高大的标志建筑――一栋耸立于天空下的七层宝塔。 宝塔顶四角檐下缀着风铃,那风铃已经用了几百年了却一点损伤的痕迹也无,每当狂风暴雨即将袭来,四角其一的风铃便会响起。它们各自代表了一个方位,能准确地为族人传达暴风将从哪儿来的讯息。 奇怪的是,在平日温和有风的季节,哪怕风铃被吹动,却也是不会发出声响的。 无人能找到其原因,于是一致认为这是来自祖先的庇护。 景昀看着熟悉的风景忍不住鼻头发酸,不久前自己还在战火之中一脸狼狈的将族人从九弋转移进最后的城门,那道连通背后深山的城门仿佛是龙族对外的最后一道防线,当混杂着族人惊叫的城门彻底关闭时,他一个人单枪匹马,冲出了龙城。 他有很多理由可以死在半路上,可最后还是找到了龙翎。 其中艰险困苦自不必说,可眼下看着这一片安稳的九弋,只觉怎么看也看不够,心里浓浓的思乡之情顿时一发不可收拾,只想站在城门下,好好的摸一摸,看一看养育了自己二十余载的城。 “我还是第一次来九弋。”与景昀同坐的是和寡家的三子,和世人。年轻人大概二十出头的年岁,看上去年轻,医术却是正经不错。 回来的路上只换过几次药,景昀已经完全不觉得疼了,甚至也能慢慢地自己走走,而不用拐杖了。 “第一次来?”景昀好奇看他,“你们家不是游医吗?怎的没来过这里?” “嗨。”和世人一脸‘你在开玩笑?’的表情,道:“九弋医术比我家高明的大夫多得是,尤其这里可是神医曲闲之的地盘,哪位游医敢随便来此看病?就算敢来,恐怕也没人会找我们。” 景昀不知道这里头还有这层关系,好奇问:“因为有曲大夫在,所以你们都不来了吗?你们不想学习学习曲大夫的手艺吗?” 和世人忍不住笑出声,他看起来是特别开朗温和的人,此番路上也和景昀很快拉近了关系,哪怕景昀偶尔会蹦出几句听起来和八岁孩童完全不符的话语,他也丝毫不觉得吃惊。也可能是因为之前并没有与景昀相处过,反倒没觉得哪里不对,这也让景昀和他相处起来轻松不少。 和世人说:“曲神医门徒遍地,不过几年前收下关门弟子之后便很少亲自出诊了。这些年我们道听途说,曲大夫除了给名门望族看诊,其他时候只由弟子出诊,那些弟子为了获得族长的信赖和荣耀,在九弋不可谓不勤快,就算我们想来,恐怕也没有病症给我们看了。” 这言下之意,竟是说九弋内一片安稳和睦,所有人无病无灾,比起其他城池不知道好了多少的意思。 话一出口,和世人自己也觉得不对。顿时闭了嘴,偷偷看了景昀一眼。 景昀眉头微蹙,不由自主地说:“并不是这样,治病乃医者该为之事,而无论哪家大户,谁又愿意生病呢?我倒是听说,外头城池有人求医的,曲大夫也是会去的,哪怕他自己去不了,也一定会派弟子上门。” 他顿了顿,又道:“毕竟是住在九弋的,如何耳听八方,也不可能知晓外面有无病灾啊。” 和世人尴尬笑笑,“提摩说得是,是我莽撞了。” 两人之间一时便有些尴尬起来。 和世人当然不是有意的,也并不是暗指龙翎有心偏袒,似乎只顾九弋内名门望族性命,却不顾外头族人。 只是这话听起来见仁见智,真要怪罪起来,他也脱不开干系。 而景昀虽不认为和世人有暗指之意,却也无法忍受对方如此说法,无论如何要辩驳几句。 景昀性子向来直来直去,以前是个莽撞性格,经历一遭生死虽是收敛许多,却也不是彻底转变。本就不会转换话题,调节气氛,此时更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干脆推开马车窗户,装出一副欣赏风景的神情。 和世人也聪明地不多话,安静地看着窗外。 热闹的喧哗靠近,大路上车和人都多起来。这里不如其他城池常常有族人所养的牲畜被赶着招摇过市,反而遍地是马车牛车,生活质量显然提高了不止一个层次。 和世人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仔细地看着外头。 景昀正撑着下颚发呆,却听不远处传来惊天动地的嚎哭。 “不要嘛――!”那哭声还耳熟得很,正上气不接下气地吼:“这是我抓到的!就是我的!你们不能带走它!!” 景昀顿时一头黑线,撑着窗框微微探出小半个身子往外看。 前头几辆马车被挡住了,景昀坐的马车也慢慢停了下来。 两边做生意的人也好奇地出来看,就见最前头围了好些人,身影之中,有一个小小的影子正奋力挣扎着。 “不准带走它!不准!”小孩儿哭得更厉害了,期间还夹杂着另一个女孩儿的声音。 “亓笙!你好不要脸!绿儿明明是我的!” 女孩儿的声音尖尖地细细地,声音里有说不出的威严感,竟是硬生生将亓笙向来如雷震般的哭号声给压了下去。 “男子汉老是哭鼻子!羞羞!”女孩儿不客气地道:“我阿爸说了,像你这样的人一辈子成不了事!只能躲在阿妈的怀里喝奶!” 景昀顿时没忍住笑出了声,后头和世人也调侃,“这是谁家的小姑娘?说话可有气劲!” 景昀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我下去看看。” 他说着慢吞吞磨下了车,和世人本就是被吩咐照顾他的,自然也跟了下来。 两人很快绕到了前面,见最前头被堵住的马车车夫也是一脸啼笑皆非的模样。 “我说这位姑娘,你教训得是有道理,不过……咱们先把这道让出来可好?” 小姑娘一抬头,黑眸仿佛落着星光,乌黑的头发绑成两个圆圆发髻在头顶一边一个,穿着一身粉黄襦裙,粉色的腰带在背后系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脚上踩着一双木屐,露着圆圆的粉润脚趾,脚踝上还系着红绳,挂着小铃铛。 她一动,脚上的铃铛清脆作响,平白让小丫头多了几分灵俏之感。 其他人不认识这丫头,景昀却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看这脸蛋,这模样,这性子……可不就是上一世由长老做主,从附近小部落接来要嫁给龙翎的部落小公主吗? 这位小公主比龙翎小两岁,十三岁却也正是姑娘出嫁的年纪,配龙翎正巧合适。 一眼瞧见如今才十一岁的小公主,这眉眼都还没长开呢,但比起男孩子却是早熟许多,脸蛋还带着点婴儿肥,看人的气势却已有了上位者之姿,眉眼一横,稚气和骄横融合得恰如其分,竟让人觉得可爱得很。 绝对是未来的美人胚子啊。景昀不合时宜地想,龙翎没娶到她,说不定还是一件憾事。 “你让他把绿儿还我,我便让开。”面对旁人,小公主并没有颐指气使,反而放缓了声音,十分有礼貌地道:“他抢了我的绿儿,我是没有办法才在这里堵截他。否则按照他的性子,定然会钻进狗洞子里不出来的。” 景昀忍不住又想笑,这才几日功夫,这小公主倒是把亓笙的性格摸透了。 那车夫只得看向泪汪汪使劲搂着怀里小家伙的亓笙,“亓笙,你先把这个……这个绿儿?你先把绿儿还给姑娘,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与女孩子争抢东西,像什么样子?” 似乎还怕亓笙不听,车夫又补充一句,“当心晚上你阿爸回来知道此事,又揍你屁股。” 亓笙一听揍屁股,终于有了点反应,小心翼翼将屁股往旁边藏了藏。 但手还是没有放松的迹象。 车夫顿时无奈了。 景昀终于看够了,拨开人群上前,道:“阿笙,这是发生了什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重生之驯夫 作者:莫青雨 么事?” 他说着,目光随之落到亓笙怀里一物上,只一眼便皱眉,“狼崽?” 亓笙一见“大哥”出现,顿时扑了上去,“提摩提摩!这是我的,你相信我,我先抓到的,不知道她从哪儿蹦出来,非说是她的!她蛮不讲理!” 说着,亓笙还涨红了一张脸,满脸带泪地瞪住小公主,嘴里道:“恶婆娘!” “你说什么?!”小姑娘顿时瞪大一双眼睛上前一步,亓笙便没骨气地缩到景昀身后去了。 景昀被亓笙扯得差点摔倒,还好和世人帮他扶了一把。 景昀翻个白眼,心说:这熊孩子只会给自己找事儿! 想是这么想,却是习惯性地收拾起烂摊子,好言好语地看向姑娘,“这位姑娘,咱们有话好好说,有道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咱们若是有证据,不妨都摊开来看看,否则这么闹下去何时是个头?” 小公主上下打量景昀几眼,道:“看你这幅样子,倒是比你后头那个有教养一些。” 她说着转身便走,“既然有人能好好说话,我也不想扯着嗓门瞎吼。你当谁都是那小子似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哼。” 景昀干笑一声,扯着亓笙便跟了上去,“我知道一家酒馆不错,不如在下坐庄,请姑娘一回,就当是为此事道歉了。” 小公主脸色彻底好转,兴致勃勃点头,“酒馆?我去我去。” 她身后跟着的随从顿时脸色不太好看,却又不好出言阻止,只得瞪着景昀。 景昀这才后知后觉,这话说顺溜了不容易改啊。眼下几人平均不到十五岁的年纪,去酒馆?像什么样子? 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哪怕之后父亲母亲问起来,也只得硬挨了。 景昀顿时无奈,转头看和世人,“和大夫不如跟车夫先行回去?” 和世人得去跟龙翎报备一声,这里总归到了龙翎的地盘上,料想景昀不会再出差池,便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景昀这才带着两个孩子朝前走去,又觉得自己成了专业管家婆,一阵无语心情涌上心头,竟想望天而泣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九弋(yi)。文中所有地名、典故等等都是瞎掰~切勿当真~r(st)q ☆、第十六章 部落 小公主自称娩画,这是根据龙族的语言再组而成,如果用她在部落里本身的名字,则是一串听不懂的冗长词语。 其部落的名字听起来也很古怪,发音类似“咕咕”声,龙族人一般称呼为弥部落,其位置在山的那一头正对于龙族,离虎族最远,离狼族最近,却不归狼族统辖。 狼族是个狡猾的族群,他们和野狼一般擅长分工合作,单打独斗或许不是龙族和虎族的对手,但他们为人圆滑,鬼点子多,又因为分外团结而让龙族和虎族不敢小觑。 只是狼族所处之地有一个缺陷,便是离水源较远,统辖之地里只有一口半干枯的水井,因此他们向来不主动惹事,也并不向外扩张领地,因此弥部落虽离他们不远,却一直没有受到过骚扰。 而从以前开始,弥部落便有将姑娘嫁入龙族的传统,两者之间算是老熟人了。对于弥部落来说,狼族捉摸不透,虎族危险重重,距离不远不近的龙族低调,朴实,几百年来生活安逸,正是联姻的最佳选择。 只是这层联姻的关系从未牵涉到一族族长,所以上一世当娩画顶着未来族长夫人的头衔出现时,其排场、规模都是弥部落精心准备,特意为之,可算得上是付出了所有精力的。 只可惜最后被景昀横空杀出,莫名其妙的就被打发回去了。 而眼下,娩画显然是出来游玩的。身边只带了几个随从,一身简单行囊,倒有那么些洒脱之感。 上一世景昀压根没机会和娩画接触,这一次倒是留了些心,一边漫不经心听两个孩子争吵,一边偷偷观察娩画一言一行。 “绿儿本就是我带来的,它在路边受了伤被我的随从救了,我只是一个没看住让它溜走了而已,不想被你捡到,硬说成是自己的了。”娩画皱着眉,一双乌黑眸子定定看着亓笙,“你们家长辈没教过你,做人不可以撒谎吗?” 亓笙鼓着腮帮子瞪着大眼,一手搂着昏昏欲睡的狼崽,一手在桌子下扯着景昀衣服――大概是给自己壮胆吧。 他说:“你说它是你救的便是了?你一直叫它绿儿,它也没搭理过你啊。” “我才收养它不足半月,它若是能听懂倒是稀奇了。” 亓笙扁嘴巴,“你家长辈没教过你,做人不可以撒谎吗?” 娩画顿时一拍桌子,小小嫩嫩的手掌被拍得发了红,气势汹汹地道:“你这个无耻小人!” 景昀顿时无奈,放下茶杯在两人之间挥了挥手,“哎哎,有话好好说。” 他看看娩画,又看她的随从,“这狼崽是你们在路边捡到的?哪条路?” “通往龙族的路上,看当时痕迹应该是路过了一大群野狼,这一只不知道是何原因伤了腿,没能跟上狼群。” 娩画的随从说完,又看了亓笙一眼,“这几日腿刚好利索就不让人抱了,一个不留神就从姑娘怀里蹦出去了,结果就碰上了这小子。” 几个随从的年纪也不大,最大的一个看上去也还不满二十。 这几人说话有些火药味,语气也毫不客气。亓笙下意识就往景昀身后躲,被景昀用肩膀顶住了身子,往前推了推。 “别浑身软骨头似地坐不住。”景昀瞪了自己的“达希”一眼,神情严肃道:“阿笙,你应当知道,这狼崽只能是来自外面,咱们城内是不可能有狼的。” 亓笙小眉头皱了皱,白嫩有肉的额头被挤出一道道的横折来,“可那也不一定就是……” “我们回来的时候遇到了什么,你不记得了吗?” 亓笙一震,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景昀的脚。 小孩子的思维总是那么跳脱,他猛然问:“提摩你的伤好了吗?” 景昀哭笑不得,按了按他的脑袋,“好了,托您的福。” 亓笙这才松了口气,又看了一眼对面的娩画,磨蹭半天,终于念念不舍地将怀抱里的狼崽往桌子上推了推。 “我知道了……”他低低地咕哝。 娩画挑眉,看看景昀又看看亓笙。她倒不觉得是景昀真的劝服了亓笙,这一路看来,亓笙似乎很黏这个叫提摩的人?哪怕男孩儿说话的语气重了不少,也没见亓笙顶嘴反抗,反倒是一副服帖温顺的样子。 “你是他哥哥?”娩画很是直来直去,道:“你们长得不太像。” 景昀笑起来,露出嘴角边豆子似的酒窝。 “不,我们只是从小一起长大,不过我倒是把他当亲弟弟看的。”说着,景昀下意识伸手,搂了搂小胖墩儿。 亓笙压根没注意两人在说什么,他的注意力全在狼崽身上。 小狼浑身软趴趴的,毛色很浅,眼睛倒是很大。只是这会儿没精打采的趴在桌面上,耳朵耷拉着,不时伸出舌头舔舔鼻子,喉咙里咕噜一声。 它动动爪子,亓笙便跟着动动手指,那一副想要将小东西搂过来抱住的模样,直让人看了好笑得很。 景昀干脆伸手将亓笙眼睛半遮住,任小子在怀里扑腾,语气轻快地道:“阿笙是个好孩子,只是一根筋得很,娩画姑娘不要生他的气。” 只要好好说道,小子也是能听懂人话的。 娩画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一手端起茶杯喝茶,目光却是越过杯沿看向对面的男孩儿。 明明才八岁年纪,却是一副沉稳可靠的样子。他们这一桌本就奇怪得很,除开娩画身后的几个随从,一共就三个奶娃娃,最大的就是娩画了,距离成年也还有四年光景。 娩画之前没多想,此时细细想来就觉得气氛很不对劲。明明自己年纪最大,应当引导整个谈话的进程,却没想到莫名其妙就跟着提摩走了。 自己还没察觉出来有什么不妥。 对方才八岁而已。比起那个动不动就流马尿的亓笙来说,总共也才大了两岁。 娩画后知后觉地顿悟,对面坐的这个人很可能身份高贵。只有族群里身份高贵的人,才会自小就学习很多东西,跟随长辈见惯了世面,小小年纪便拥有宠辱不惊之势,也就不奇怪了。 娩画说话的语气里便带了几分慎重,放下茶杯看着景昀问:“我来九弋也有一段时间了,之前好像没见过你?刚才看你让随从回去……是刚从外面回来吗?” 景昀哪里会不知道娩画在想什么呢?虽说这个小丫头已经比同龄人懂事了许多,也不算笨,但到底是个半大孩子,脸上还藏不住事,心里想什么,全表现出来了。 景昀笑笑,没打算隐瞒,“之前腿受了伤,本该跟族长一起回来,却被族长留在津封养伤了,故此回来晚了。” 他本也想询问娩画出现在这里的缘由,此时便顺着对方的话问:“还没请教,娩画姑娘为何会一个人出现在九弋里?见过族长了吗?” “见过了。”娩画很自然地顺着景昀的问话说下去,“我是带阿爸的信来的,顺便也逛逛九弋城。要知道阿妈总跟我提起你们的故事,我却一直没有机会来看看。” 景昀闻言点头。之前在来的路上已经听娩画简单地自我介绍过了,只是她却没说来的缘由。此番听了,景昀想了想,道:“不知道在下能不能冒昧问上一句,弥长是捎了什么信来?” 娩画挑眉看他,“说倒是无妨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为何要告诉你?” 景昀知道对方是想套自己的话,不过这手段实在稚嫩了一些。他抿了抿嘴角,眼底藏着一点笑意,更显得人温和可亲,加之窗外阳光剔透,照在身上仿佛镀了一层浅浅的金色绒边,让孩童脸上的笑容显出几分天真之感。 娩画的眼里投影着景昀的面容,微微有些发愣。景昀趁小姑娘呆愣之际,恶作剧般地道:“实不相瞒,我景家世代皆是龙族祭师。” “祭师?!”娩画差点打翻茶杯,一直形容端庄的她终于露出一点窘迫尴尬来,耳朵尖立刻红了,白皙的脸庞透出美好的淡粉,道:“娩画不知祭师身份,冲撞了祭师,还请……还请不要怪罪。” 她说着已经起身,行了一个正统的大礼。 景昀心里闪过赞赏,若不是因着自己这层关系,娩画无论是相貌身姿还是修养,都定然是能匹配上龙翎的不二人选。 不得不说,当年选择娩画的长老们是很有眼光的。 想到这一层,景昀心情有些古怪,看她的神色也更加复杂。他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胸口,语气有些淡漠地道:“坐吧,不用如此,我尚未继承祭师之职。眼下龙族的祭师是我的父亲。” 他回过神来,重新带起笑脸,温和道:“我叫景昀。” 娩画想起之前亓笙口口声声喊的提摩,知道这八岁孩童已得了族长赐名之恩。哪怕对方说自己尚未继承祭师之职,却也不敢再随便开口,慢慢地坐回椅子里后,斟酌着词语道:“如果……如果亓笙当真喜欢这只狼崽,送与他又何妨?依我看,亓笙定然会好好待它的。” 一直在状况外的亓笙终于有了反应,抬起一双虎目滴溜溜盯着娩画,兴奋地快流口水,“你说真的?” 景昀好笑,敲打了一下亓笙的脑袋,“这句你倒是听到了?” 亓笙摸脑袋,看看他又看看娩画,不做声,继续趴着逗狼崽玩儿。 狼崽烦不胜烦,挪动了一下爪子,懒洋洋按在亓笙的胖手上。 那模样似在说:别碍眼了,让我休息一下。 娩画被两个小家伙一打岔,倒是松了口气。 她抿了抿嘴,道:“既是祭师一族,为何不早说?若我无意冲撞了您,恐怕我和我的部落都不会好过。” 景昀失笑,“你想得太多了,我族族长并不是这般不讲道理的人。何况,你也并没有冲撞我。” 景昀看着她小心的样子,心里感慨。 虽对自己族人来说,祭师的名号早已失去原本的效力,但对外面的小部落来说,却依然有很高的威慑力。 早知如此,当年应该劝服龙族多收几个部落归于自己,这样一来,对外无论是探查消息还是救援自己人,总归还有依靠。 发现自己心思又飘到龙翎身上去了,景昀赶紧打住。目光看向娩画,“这下可以说信的内容了?” “啊。”娩画点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狼族最近动作频频,似乎有收复我们的意思。” 这还叫没什么?! 景昀顿时对这位“女中豪杰”刮目相看了。 ☆、第十七章 主意 景昀在“女中豪杰”嘴里也打听不到更多消息,对方不过是来送一封信然后再带走一封信,况且她这次来的主要目的还是游历九弋城。 景昀不觉得娩画是那种不分事情轻重的人,既然她觉得这件事问题不大,那可能有什么原因在里头。 他也不好问得太细,只能回去看龙翎和长老们的反应了。 娩画还很好奇,见景昀此人比较好说话,起先的小心翼翼也就放下了,反而有些兴致勃勃地问:“提摩大人当真能呼风唤雨吗?” 她这么一说,她身后的随从都维持着一张面瘫脸,却无法抑制地从眼神里透露出些许好奇来。 景昀倒是有些被问住,见小姑娘闪亮亮的眸子,明明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却觉得要让对方感到遗憾是一件很让人负疚的事情。 他干脆伪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天真地摇头,“不知道,阿爸说,这个看运气。” 娩画倒是人小鬼大地点头,“我明白我明白,一定是看天时地利吧,这种事情,不好说。”说得好像她什么都明白一样。 景昀忍笑,见天色也差不多了,便推推还在逗狼崽的亓笙,“咱们该回去了。” 说着他起身,却是因为腿脚不灵便身子有些歪斜。 娩画是个会看人脸色的,立刻招手让随从将景昀抱了起来。 “背的话会伤着脚。”娩画一脸严肃道:“提摩大人还请不要怪罪。” “……”景昀总觉得心里别扭,抬眸去看抱自己的人――对方是个十六、七岁的半大少年,在这一群随从里看着最是年轻,个头却很高,肩膀很宽,揽住人的力气也很大,走起路来很稳,半点没让景昀感到不舒服。 似乎感觉到景昀的视线,少年低下头,维持着一张面瘫脸礼貌地点了点头。 景昀:“……有劳。” “不客气。” 亓笙抱着狼崽跟在旁边,他费力地仰着脖子盯着景昀背对自己的脑袋,说:“族长这些天老念叨你,提摩应该去谢谢族长。” 景昀没办法转头,只好对着前面的空气道:“为什么要谢?” 亓笙板着小脸,“族长挂念你,难道不应该感激吗?”亓笙抱着狼崽有些失落地撇撇嘴,“我也想族长挂念我……” 景昀看着街边热闹的铺子,没说话。 他当然知道道谢的理由,只是随口逗逗亓笙而已,只是没想到,这小子看似没心没肺的样子却藏着这样的心思。 亓笙的父亲是族长的护卫,其专职便是贴身保护族长安危。 在前一任族长未出事前,他本是护卫队队长,只是那么巧前任族长出事那日,亓笙病了,他就告假那么一时半会儿,就出了意想不到的岔子。 前任族长和族长夫人的出殡礼完成后,这位忠诚的护卫队长原想求个死,却被年幼的龙翎几句话打消了想法。 龙翎说眼下龙族已经损失了太多的勇士,若是觉得自己有罪,应当背负起责任,誓死捍卫龙族尊严,而不是一死了之。 龙翎的话算不上过分,却因为出自一个十岁孩童的口,加之刚刚失去了父母却强撑着面对所有人,那张脸上倔强的表情,语气里淡淡的疲惫,都让护卫队长负疚感更重。 于是龙翎摘除了他队长的职务,薪俸减半一年,继续留在护卫队任职。 亓笙不一定知道这件事,毕竟当年他年纪太小,有没有记忆尚不可知。只是他一直以父亲为傲,也常说想要成为父亲那样的人,能够守护在族长身边,以命来铸就勇士之荣耀。 很难想象这个连听到要揍屁股都会找地方躲起来的人,居然会有如此深刻的理想觉悟。 又或许只是因为对“命”是什么还没有具体概念,对生死也并未亲身领会,而对于揍屁股却是印象深刻的关系吧。 “阿笙会受到族长的重视的。”景昀听到自己这么说。 亓笙惊讶地抬头,“真的吗?” “只要你好好吃饭,好好练武,好好保重自己。”景昀应道。 亓笙年幼时虽是这么一副不中用的样子,未来却是长得爽朗帅气,随和阳光。更因为父亲自小教导,成年后武功不凡,在年轻一辈里是龙翎重用的核心人物之一。只是三岁看老,这孩子的心性早已定了,一根筋,固执,无论遇到任何事总带着那么几分天真和毫不防备的信赖,这是他的优点,却也是致命的缺陷。 景昀皱眉,随即摇摇头,想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从脑子里移出去。 他想得太多了,或许是知晓未来将如何,内心的束缚反而越来越大。他踏出的每一步总是要慎重思考,不能只看眼前,而要考虑如此作为后会产生的种种后果,而这些后果里,指不定就有某一个,是关联到整个龙族存亡的关键。 这使得他疲惫不堪,却又无法说与任何人。 或许,借助火曜石发光之事,能瞎掰说自己预测到了未来? 景昀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个念头,比起自己一个人小心防范,让族人自发地警惕不是更事半功倍吗? 还有长老们和龙翎的想法,自然也就能任由自己不费力地进行引导了。 景昀霎时间来了精神,脑子飞速地转动起来。 如果因为火曜石的事,长老们要求自己与龙翎成婚,自己也能用“未来”这个借口拒绝。 这不是一箭双雕,两全其美的办法吗?!他为何到现在才想到! 景昀猛然就觉得心头一松,仿佛一直以来强撑着自己的精神支柱哗啦倒了似的。 那种豁然开朗的情绪如清风,吹下了心尖积满的压抑,一时间竟是四肢百骸都有了源源不断地力气,再不觉得疲惫了。 人和人毕竟是不同的,龙翎可以承担下一切,背负起全族人的希望从不说一句苦累,而自己虽想模仿之,却不过短短几日,就已经再支撑不下去了。 可他此时并没觉得不甘心,比起自己一个人徒劳地挽救,若是出了差池,自己或许会再次陷入悔恨之中万劫不复。 倒不如早点认识到自己的极限,不要瞎逞强。 等到了族长所住之地,景昀内心也已想好了各种装神弄鬼的计策。龙翎之前已经接到了和世人的消息,本想派人去将景昀接回来,但难得听说他主动结交朋友,便忍着没去搅合。 此时见景昀几人终于回来,明明是想嘱咐他好生休息,却还是忍不住发了点霸道脾气。 龙翎:“伤还没好就算了,还带着人去酒馆?景昀你最近胆子真是大了不少。” 景昀被随从放下来,见龙翎瞅了随从一眼,硬着头皮道:“景昀只是……觉得去酒馆比较符合接待公主的身份,否则被外人说我们不诚心怎么办?还有这位兄弟,有劳他辛苦将我一路抱……带回来。” 龙翎的独占欲是很可怕的,眼下虽还未出现什么端倪,却已经不太待见娩画的随从了。 景昀观他神色,竟有些拿不定龙翎对自己是何想法。当年自己还无知无觉时,龙翎已经对自己千般好,万般好;庆幸的是没多久自己也认识到了对龙翎的心意,两人在情感上算是无风无波,水到渠成。 这一世景昀偶尔觉得龙翎对自己有所不同,偶尔又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对于现在的龙翎来说,自己是他第一个赐名的人,又是第一个敢于说他流马尿羞羞的人,在对方失去父母之后,陪着他打猎、练武、读书的人都是自己,再加上祭师的身份,龙翎要对自己有所不同真的太理所应当了。 这么一搅合,景昀反倒看不出什么端倪了。 他只得先按下心头困惑,顺带也将乱七八糟的复杂心思藏起来。道:“景昀听阿笙说起族长挂念,心里负疚得很,难为族长还为景昀分心了。” 景昀低着头,等了一会儿才听龙翎声音略有些不自然地道:“谁为你分心了?回来了不第一时间来报平安,倒是打发和寡家的儿子过来,你当人家是信鸽吗?” 景昀差点笑出声,话却更加严肃,“是景昀疏忽。” “……算了算了,和世人我已经安顿好了,住得离你不远,有事就叫他。”龙翎说着还不放心地道:“抽个空再去曲大夫那儿看看吧。” 景昀故意打趣,“哪有找到曲大夫家门口的道理,万一被他的弟子给扔出来如何是好?景昀没那么大胆子,恐怕还得请族长出马才行。” 龙翎被这个显而易见的拙劣马屁拍得哭笑不得,之前的不满也消散了,话音缓和下来,笑道:“死小子。” 他说着拉过景昀的手,让他跟着自己进屋去。 亓笙一直在旁边眼巴巴瞅着,龙翎似乎才注意到他,扫了他一眼。 “亓笙今天也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在大街上跟人抢东西了。” 亓笙在‘昂首挺胸让族长刮目相看’和‘被阿爸知道了要揍屁股’的两难抉择里摇摆了一下,随后立刻抱着龙崽匆匆行礼,飞速地消失了。 “娩公主也请进屋来吧。”龙翎打发掉不上道的小傻子,转头看向一直不吭声的娩画。 娩画点头,并不因被忽视而不满,反而更加明白了龙族族长对这位年幼祭师的重视。她好奇地偷偷观察二人,景昀朝她看过来,她又立刻收回了好奇地视线。 进了屋,才发现长老们和阿爸都在。 几人似乎正在讨论什么,这种场面虽然很常见,但其中有自己父亲的身影真是从来也没遇到过。 龙翎似乎知道景昀在想什么,握住他的手掌轻轻用力捏了捏,引得景昀朝他看来,他却并未解释眼前现状,只道:“关于弥部落的事,我想我们已经有结果了,刚好娩画公主也在,来听听我们的意见如何?” 娩画的神色立刻严肃起来,颇有那么些在外的公主不给自己部落丢人的气势,她挺直了腰背,点了点头。 ☆、第十八章 婚事 事情的经过景昀很快从几人的说话里弄明白了。 狼族从年前开始打弥部落的主意,但具有目的性的动向却并不明显,来往于狼族和弥部落之间的行脚商有意无意提起过,说狼族准备扩宽领地,往下游有水源的地方修建屋舍和道路。 这话听起来没觉得有什么,原本狼族的地盘在几个古老的大族里就不算辽阔,因地理限制,族人自然也就不多。曾经狼族有一任族长提过扩宽领地的意见,却因为狼族大多狡猾会耍心眼儿,在宏图还未开展之际,先因“分地问题”起了内讧,事情自然也就搅黄了,最后谁也没得到好处。 经过那件事后,狼族便吸取了教训。让他们一致对外,没有问题,一旦外不足畏惧,内里又有巨大利益可分享时,很有可能自己害了自己。 所以才会造成这么多年来,他们宁可守着一处半干枯的水井,也不愿意扩张领地。 行脚商说起狼族的想法时,也说自己是从旁人那里听来的。弥部落的主事,也就是相当于一族族长之人,乃是娩画的父亲娩成水。景昀听娩画念了一长串古怪的发音,又用龙族语言说了一句“娩成水”。尚未及反应,就听龙翎解释道:“是弥长原本的名字。” 景昀这才从遥远的记忆里找出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 弥长,类同族长的头衔称呼。相较于大族,部落领地狭小,没有自己的军队和专业的律典,更没有专门的执法人,无论事务大小,生杀大权皆有弥长或者拥有足够地位的长老说了算。 这些部落零散于各地,或依附大族生存,或深藏老林之中不问世事,亦或像弥部落这般,并不将自己藏起来,却也不依附于任何大族,自己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有维持自己生存的必要条件,并且还能拿这些条件与各大族往来生意。 若不是必要,没有哪个大族会侵袭这些部落。一是懒得费精力,二是不想浪费资源,三是这些部落人民要么拥有一技之长,要么拥有其他人无法替代的能力,就算为了对方领地的某样事物强行攻打下来,若是其居民不肯好生配合,举家搬迁离开,到时候领地是归攻打方所有了,可那又能如何呢? 说不准你还得调派人手去修建、翻修,鼓励族人移居,重新调派掌管当地的人员,可就算花费了大量精力人力在这上头,你也得不到原本想要的了。 弥部落就是这些部落之一,行脚商常来往于他们的部落之中,因为他们的木雕制品、每到三月才出产的点心和繁复多样的布料最是出色,并因代代为之,算是老手艺人了。 有些布料因深受大族长的夫人们喜欢,弥部落也落了不少好处。只是部落终归比不得大族,偶尔也得仰赖大族施舍,尤其当天灾发生时,部落的弱势就会暴露无遗了。 所以哪怕娩画并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却依然谨遵父亲教导,表现出了十足的礼仪和风范,对老合作搭档展示了绝对的友好。加上祭师景冥在场,她更加谨慎了几分。 “按理说狼族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决定,快到白露了,白露之后的一个月内是狼族每年固定的‘收获季’。他们要忙着办庆典、封赏一年来辛苦劳作的族人,还有狼族祭师的巡游礼。”娩画摇头道:“父亲和我都认为这只是那位行脚商人听来的谣言。” 弦长老摇头,“无风不起浪,好端端地如何会有这样的谣言传出呢?” 娩画想了想,“或许是那位行脚商人被谁收买了,故意传谣。” 弦长老挑眉,看向其他几位长老,他没说话,那意思却不言而喻――你们觉得有可能吗? 意长老向来小心谨慎,他本就是个喜欢多想的人,此番自然不认同弥长和娩画公主太过草率的认定,摸着长长胡子摇头道:“我看不见得,谁那么无聊要收买人心造谣?就算是造谣吧,咱们来想想对方这么做的原因,有什么好处吗?” 娩画被问住了,低着头看着地,眉头蹙着。 龙翎扫视了一圈众人,一边拉着景昀将他往旁边木椅上引,一边说:“我和弦长老想的一样,同时我也认同娩画公主的话。” 其他人顿时看向他。 景昀心里也有了计较,他估计龙翎和自己想的一样,于是认真听着。 龙翎道:“狼族恐怕真的有扩张领土的想法,不过可能不是立刻动手。弥部落靠近下游水源,比起总是需要从行脚商人处购水,或者走很远的路绕过弥部落去打水,哪一样都不是划算的事。如果是我,我会选择从狼族城内打通一条贯穿弥部落的水渠,如此一来,也不用担心每年的旱灾了。” 景昀心里赞同,面上却是什么表情都没有。景冥看了龙翎一眼,说:“几位长老和我也如是想,那么咱们可以认定这不是什么谣言,而是狼族有意放出风声了,可族长说娩画公主所说也没有错,是什么意思呢?” 龙翎不疾不徐道:“试问,若是虎族此时突然放出话说要攻打我们,几位会怎么想?” 景冥一愣,“定然是举全族之力抗争到底。” 龙翎点点头,又看其他人。 弦长老半眯着眼,摸了摸胡须,慢吞吞道:“虎族想吃掉龙族,我恐怕狼族和鹰族不会答应。只要我们找准时机前去求援,定然会获得帮助。” 当年若不是虎族一声不吭突然袭击,龙城也不会有如此大的损失了。 龙翎点点头,目光落到似乎一直在发呆的景昀身上。 “景昀,你怎么想?” 景昀抬眸,见其他人的目光都朝自己看来,想了想,半真半假地道:“狼族和鹰族不会让虎族一家独大,但……我们若要求援恐怕也讨不到好处,狼族狡诈,定然会趁机狮子大开口。依景昀看,比起坐以待毙,我们率先反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不是更好?” 龙翎皱眉,“前半截还说得像那么回事,后半截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自己往人家坑里跳吗?” 景昀扬起笑容,吐了吐舌头。 龙翎拿他简直没辙,收回视线道:“祭师和弦长老说得都有道理,尤其祭师一句话虽然看似简单,有心之人听来却别有意味。” 景冥挑眉,“哦?”了一声。 “当突然得知自己的家园将逢变故,我想大家心头升起的必然是愤怒,恐慌反而还在之后。这时候就算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重生之驯夫 作者:莫青雨 族打得下来,也定然会遭受一定的损失,我相信弥部落不会束手就擒。” 他看向娩画,娩画很肯定地点头,“几千年来我们一直独立于外,不受任何大族管辖,今天是这样,明天是这样,未来也会一直是。” 龙翎点头,“弥部落虽擅长手工制品,部落的勇士也不见得会输给狼族。反而因为长期雕刻等原因,他们的手臂肌肉和力量是非常发达的,论弓箭射程和枪法指不定还在狼族之上。若是消耗战,狼族即使会赢,却也得不了多少便宜。可若是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各地的行脚商人,让他们有意识地去给弥部落放放风呢?” 景昀心里暗暗点头。 龙翎和自己果然想得一样,比起突然遭遇的变故,温水煮青蛙显然是更好的办法。狼族和弥部落相聚不远,两者之间也一直有生意往来。 若是有意放出消息,而这消息却无法肯定来源和真假,就如同弥长这一次做得一样,虽觉怪异,却觉得狼族不可能做出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并没有多计较。 只是弥长还是多了个心眼儿,打发闺女送来一封信给老熟人们,否则狼族的计谋可能真的会成功。 景昀想到此,就听龙翎道:“待两边商人往来之时,狼族提高购买价格,又有意释放友好,这期间只要狼族寻得一些机会帮上弥部落几把,再奉送一些以前想也想不到的好福利,没有谁不愿意过上更好的日子的。狼族的族人们只要故意传达出‘就算有一天和部落合二为一,彼此也并不会有所改变,相反还能过得更好’的思想,娩画公主,你觉得这样的日子持续上三年五载之后,你们习惯了这种‘友好’之后,当狼族族长堂堂正正找你们和谈时,你们还会反抗吗?” 娩画顿时愣了,因为她竟然无法确定这样的事是否真的会发生。 小公主的背上顿时出了一层冷汗。 景昀道:“到那时候,就是兵不血刃。” 龙翎点头,景昀看向他,二人目光相对,景昀眼里带着笑,“族长好聪明,三言两语就识破了狼族计谋。不过狼族也真够狡猾的,换成是其他大族,或许做不出等候三年五年的事,可若是狼族,还真不一定。” 和野狼一样,他们有极好的耐性,极佳的分工配合能力。 只要他们所有人团结一心,没有任何猎物能逃得掉。 龙翎勾起嘴角,“你终于没拍到马腿上,这褒奖我受了。” 景昀眼里的笑顿时化开,他看着龙翎志得意满的模样,心里涌满了温暖的情愫。这样的龙翎是他最爱的龙翎,谈笑风生间自有把握,年少时是志得意满,成年后内敛中带着谁也无法反抗的专横霸道。 他总是能说出许多让人吃惊的话,如同这一次。自己早已是经历多事之人,有些事能想到不足为奇,可龙翎如今才十三岁,长老平常教育的只是如何背负好自己的责任,提高自己的品行修养,管理好族人。 可有些事,放在某些人身上,早已是天生就会的。 景昀又欣慰又惊喜,余光扫见娩画目瞪口呆的模样,心里又稍稍不是滋味。 他以为自己早已下定决心这一世不再与他有任何牵扯,只要对方能平安度过一生,自己便无憾了。可哪知,幼时自己未曾注意的细节,如今再看来,竟是无比耀眼,竟深深地吸引着自己,简直像是要……再次爱上。 娩画没注意景昀复杂的神情,她很快回神,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道:“我这就回去通知父亲!” 龙翎却道:“公主且慢,我有一事想问公主。” 娩画奇怪地看他,准备离开的脚步收了回来,点头,“您请。” “和狼族合作,真的那么不好吗?”龙翎的问话非常大胆而直接,惊得意长老差点蹦起来。却被旁边的知长老轻轻按住了。 龙翎无视掉娩画惊异地目光,继续说:“事实上,若是打通了水渠,你们也会有更多好处。我知道弥长一直也想开拓一条水渠,只是人力和精力有限,钱也很是问题。” 娩画皱眉,看了看龙翎,发现他是诚心诚意在问,于是也认真回答:“这事娩画恐怕没资格跟族长保证什么,但若将娩画放在部落子民的立场上来想,与如此擅长谋略,擅长设计的狼族合作,我不觉得最后我们能讨到什么好处。正如族长所说,他们可以用三年五年或许更长的时间来卸掉我们的防备,一旦我们点头,我相信,依狼族的性子,会将这些年他们所奉献的一切,加倍从我们身上找回来。” 龙翎挑眉,第一次真正欣赏起眼前的小姑娘来。 十一岁的年纪不算小了,却也不算成熟。对于一个小部落的公主来说,她已经做得太好,已经足够引人侧目了。 龙翎扬起笑容,“感谢你的回答,我想我放心了不少。” 娩画反应过来,也跟着扬起笑容,“原来族长是担心我们被收买?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弥部落不是傻子,也知道谁才是最佳的合作伙伴。” 她说着,行了个礼就匆匆出门回信去了。 景昀看着小姑娘身姿利落地离开,粉色的襦裙在门口被风轻轻拉起,形成一条美好的弧度。龙翎看着她的背影,神情是捉摸不透。 景昀突然觉得胸口一紧,手指不由自主抓紧了木椅扶手,竟是下意识出口喊道:“族长!” 龙翎收回视线回头,表情维持着刚才与娩画对话时的温柔,微微挑起眉,“恩?” 景昀张了张口,竟有些失语。 巨大的落差感从内往外蔓延,让他觉得上一刻还满是甜蜜的心情刹那苦得让人想落泪。 “……没什么。”景昀皱眉,慢慢撑起身子,“我想去找和大夫看看伤。” 龙翎点头,“去吧。” 他说着,又转头看屋里的随从,“去跟着公主,有什么吩咐立刻回报我。” “是!” 那人很快离开了,景昀有些失神地走到门口,一只脚刚踏出去,就听身后弦长老慢慢道:“娩画是个不错的姑娘。” 龙翎嗯了一声。 景昀看不到他的表情,心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弦长老又道:“还有两年族长就该娶妻了,族长觉得……娩画如何?” 景昀心里咯噔一下,几乎是浑身僵直地离开了屋前。 龙翎似乎说了什么,他却没能听清。 ☆、第十九章 神医 景昀一路失神地进了和世人的家门,连门都忘记敲,径直绕过小院走进了房间里。 和世人正在整理行囊,桌上摆了一堆瓶瓶罐罐,桌脚倒着一只空了的木匣子,料想就是用来装那些瓶瓶罐罐用的。 景昀随便扫了一眼,慢吞吞爬上一旁的椅子坐下,和世人压根没发现他的存在,低头一阵兵荒马乱,将行囊里的衣物书本弄得满地都是。 隔壁屋舍家养的狗突然犬吠起来,凶狠的叫声惊醒了景昀,他这才抬头,茫然地扫视左右,道:“桌上放的是药?” 和世人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略狼狈的脸。 这天在屋里闷着还是挺燥热的,男人头上出了一层汗,发丝黏在脸颊上,他顺着景昀的目光朝桌上瞟去一眼,喘了口气才道:“是啊,你怎么来了?” 和世人已经习惯了景昀成熟的说话方式,干净利落,没有废话,虽然嗓音还带着点奶气,听起来可爱得紧,却因为出口的话常常出人意料,反而让人忽视了他的年岁。 偶尔和世人会觉得,自己压根就在和一个成年人交流。不知不觉也就用起了与成年人交流的方式。 “我来……随便看看。”景昀微妙地顿了一下,又岔开话题,“顺着这条小道往前直走就是我家,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和世人笑了笑,盘膝坐在地上继续收拾东西,边说:“承蒙提摩大人关爱了,否则在下还不知道要怎么在这里混下去。” 景昀一愣,“什么意思?” “你也看见了。”和世人指指满屋狼藉,“今天我刚到,神医大人的弟子们就上门打了招呼,那场面……不可谓不热情啊。” 他说话时满面无奈,手里拿着一瓶碧绿的小药瓶子,里头看起来装着某种液体。随着他的动作,那液体晃荡一下,撞在瓶子上发出轻微地响动声。 和世人将手放在膝盖上,手心里转着小瓶子,慢吞吞道:“其实族长大可不必让我跟来,到了九弋,有的是人为您看病。” 景昀不喜欢和世人对自己用“您”或者“大人”,大概是因为只有这个人没将自己当做孩子,会正常的与自己交流。 上一世两人未曾有机会碰面,景昀突然觉得,他与自己说不定能成为朋友。 “我会去警告他们。”景昀保证道:“这样的行为有损龙族名声,没想到神医门下竟会出如此嚣张之徒。” 和世人眼睛刷得亮了,“能带我去吗?” “啊?” “你要教训他们,肯定会去找曲闲之?”和世人将手里的瓶子往旁边一放,如饿狼扑食般抱住景昀小腿,之前沉稳的模样顿时消散殆尽了,“带我去吧!曲神医啊!在下这一生只要能见他一面,死也足矣!” 景昀:“……” 景昀一脸抽搐地动了动腿,对方抱得死死的,一脸要和这条腿双宿双栖的意思。 景昀莫名其妙,“他们这样对你,你不生气吗?” “诶!”和世人一脸大度,“所谓同行相轻嘛!再则说,在他们眼里,九弋城外的大夫都是不值一提的,初来乍到受到如此待遇在下也能理解。” “……”你理解个鬼啊? 景昀翻了个白眼,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此人才好。他伸手扯了扯男人头发,“我知道了,起来,先起来……脚麻了!” 和世人这才赶紧松开,兴奋之情一过,可能也觉得自己方才行为有些丢脸,尴尬地咳嗽一声,伸手弹了弹衣摆,试探地问:“那……咱们什么时候去?” 景昀一挑眉,“这可真是说风就是雨,你是一刻也闲不住啊?” 和世人嘿嘿笑,大男孩儿似的,知道的是去看神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去见心上人。 景昀扯了扯裤脚,懒洋洋说:“今日乏了,明天一早再去拜会吧。” 和世人脸上的失望简直显而易见,景昀好笑道:“神医哪儿是你想见就见的?哪怕是我……不,我算个什么呢?顶多仗着继承人的身份,可以提些意见,量他们也不敢多说什么,可要见曲神医本人,还是得让族长先打过招呼的。” 和世人立刻收敛了面上表情,点头,“提摩大人说得有理,是在下莽撞了。” 景昀摆摆手,“叫我景昀就行,别那么拘束。” 和世人愣了愣,他却也不是喜欢讲规矩的人,何况这位未来祭师还比自己小上那么多。于是爽快地点了头,“景昀弟弟,多谢。” 好嘛,平白让人捡了便宜。 景昀扬眉看他,和世人笑得无辜,“是景昀弟弟让我不要拘束的。” 景昀无奈,“做大夫的,怎么还存着这么多心思?” 他也就是随口一说,倒没想得到什么答案,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抓桌子上的药瓶子,好奇地看来看去。 和世人却当他是真兄弟了,拉开另一把椅子坐了,道:“实不相瞒,我和寡家以前在津封有很多家药铺,后来经营失败,药铺一家家关门,眼下也只能给人看看病了。” 他看看景昀,见对方没有不耐烦地样子,便放松下来继续道:“和寡家曾承蒙族长厚爱,祖父被赐名‘恩言’,意为知恩图报,永不忘本。也正是因此奠定了和寡家的荣耀,津封的族人包括城主都非常尊敬我们,只可惜……” 前人打下的基础,总归逃不掉被后人败毁的命运。不管是谁,不管生在何等家族里,莫不是如此。 “至父亲一代,家中分了本家和分家,各自圈地互不来往,在生意上争得一塌糊涂。别说是给人看诊了,就是买回来的药也总会莫名其妙丢失不少,后来才知道不是分家人在作怪,便是本家人打了小主意,偷偷拿了转手高价卖掉。” 和寡家既然做药铺生意,定然有低价拿药材的渠道,亦或是有专人去采药,哪一样都是要成本的。可这些可恶的家伙,却是偷拿了药材转手高价卖掉,平白赚了钱往自己荷包里藏,另外还领一份本家的工钱,真是好一手空手套白狼啊。 景昀了然点头,摆弄着那些瓶瓶罐罐,嘀咕:“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和世人感慨,“可不是吗?我是和寡家的三子,上头大哥和二哥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了,本家里只剩下我从小修习医术,还能出门给人看诊补贴些家用,就这样,大哥和二哥还算计着要分刮我的那份财产……” 他顿了顿,略好笑地道:“明明是大夫世家,悬壶济世,可不是全藏着心眼儿吗?” 景昀抬头看了他一眼,“就你会医术,他们还要赶你?他们准备以后怎么过?吃药材?” 景昀说这话时微微歪了个头,平白生出几分天真,和世人哈哈一笑,忍不住道:“弟弟真是会开玩笑!” 景昀面无表情看向手里的药瓶,心说:这回连前缀都省了,直接成弟了。 “具体怎么样,我也不清楚。”和世人慢慢收起笑容,手指在桌沿边轻敲,“自从最后一家药铺也关门之后,大哥就召集了本家和分家的人,说是开了个大会,准备纠集所有人团结一心,重新开一家药铺。不过他们都没请我,我也懒得去听,那时候我大概在别的城里看诊吧。” 景昀唔了一声,将手里的药瓶研究完了,放下道:“你要是不嫌弃,干脆留在这里如何?” 和世人一愣,“啊?” “如你所见,九弋眼下全是曲闲之的徒弟在主事,偏生他徒弟又多得很,虽说帮了族人不少忙,却也没少惹麻烦。一个个都是眼睛长在头上的主,没出去见过世面还当自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 景昀说这话时没什么表情,语气却有些森然,和世人不明所以,却是被他这气势压得没敢出声。 景昀:“你可知,大夫能救人,却也能杀人而不见血?” 和世人一脸茫然,却是点点头,“若是开错方配错药,自然……” “不,不是那些。”景昀道:“为了争抢功绩,不管是给曲闲之看的,还是给族长看的,却白白耽误了病人的治疗时间,若是活了,便能得到褒奖,死了,却只能怪病人气运不济。” 和世人眉头一皱,“还有这等事?这简直有违医德!” 景昀没说话,他脑海里闪过父亲临死前瞪着眼看着自己的模样。对于大夫,无论对方说什么自己也是奈何不得,可眼下和世人既然提起,景昀突然发现,为了保证父亲的安全,留下和世人,说不定能起到关键作用。 和世人有些不确定地看他,“你是说真的吗?真的想让我留下来?可曲闲之……” “若你能与他结识,岂不是能学到更多的东西?你又怎知,日后你不会超过他,成为新一代的神医呢?” 和世人动了动喉咙,还未来得及表达一下兴奋,就听门口传来一把冷冷的声音。 “哦?新一任神医?” 明明是疑问词,却被那人说得波澜不惊,半点听不出疑问语气来。更别提他那一把冰冷的嗓音,仿佛能将人刹那冻出冰渣。 景昀一愣,顿时有些尴尬。 背后说人闲话,虽然不见得是坏话,被话里的正主抓个正着,真是……再窘迫也没有了。 和世人不知眼前是谁,起身拱手道:“这位兄弟是?不好意思,在下刚搬来,屋内还未收拾,让兄弟见笑了。” 他说着就要上前将来人请到另一侧的屋子里,那人却冷冷看了他一眼,毫无礼貌地道:“谁要当神医?你?” 和世人有些尴尬,“不,我们只是……” 景昀叹口气,起身行礼,“好久不见,曲大夫。” 和世人:“……” 和世人突然就炸了,伸手指着曲闲之,差点把手戳到对方鼻孔里,声音抖着道:“曲曲曲曲曲……?!” 曲闲之露出一个嘲讽地笑容,“没想到未来神医竟是个结巴。” 景昀无奈,“让曲大夫见笑了,我们只是……随口说说。” 曲闲之看他一眼,并不回答,又有些嫌恶地扫了屋子一眼。 满地狼藉,药瓶四处倒着,曲闲之往里走了几步,弯腰捡起之前装有液体的小瓶,抬起手对着光看了看,慢条斯理地道:“族长让我来给你看伤。” 他话是对景昀说的,却是没看他一眼,反而看向因为太过震惊而变成“木头人”的和世人。 他一勾嘴角,竟有些倾国倾城的意思,细长的眉眼透出冰冷光华,道:“不过看来,提摩是不屑让曲某诊治的。” 说罢,放下瓶子,甩袖而去。 ☆、第二十章 乱麻 曲闲之离开好一会儿后,和世人才猛然从木头人状态里醒神,他嗷地吼了一嗓子就往门外冲,引得隔壁大狗又凶狠地犬吠起来。 小路上空荡荡地,这会儿外出劳作的人们都还没回,对面屋舍门口蹲着个小孩儿,茫然地看着和世人。 和世人呆呆地盯着前路,一脸的怅然若失,手指抓着衣袖,用力到指节泛白了也毫无所觉。 景昀跨过高高的土槛,走到他身后往前看了看,又跟对过的小孩儿对视了一眼,那小孩儿冲他挤眉弄眼一阵,转头扭着小屁股跑了。 景昀嘴角抽了抽,仰脸看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和世人,“他这样子,你还是想见他?” “见……见!”和世人反应过来,赶忙蹲下身子让视线与小孩儿齐平,恳求道:“提摩能让我见他吗?就见一面我也……” “你死也瞑目。”景昀帮他接下去,皱着眉不解地看他,“为何对他如此执着?不是同行相轻么?” “诶,这不一样。”和世人舔了舔嘴唇,帅气的眉头微微往中间挤,显得眼神忧郁了不少,“他可是龙族所有学医之人心目中的神o啊。” 景昀挑了挑眉,曲闲之年纪轻轻医术大成,医术学论已传遍整个龙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传闻他连死人都能救回来,当然景昀是从未见识过。 他知道曲闲之很厉害,也很受人尊敬,可如同神o?景昀眼底藏了些不满,这说法还是过于夸张了。 哪怕他只是一个大夫,被人捧到如此高度,在他看来和威胁到龙翎地位的人没有任何不同。 可龙翎很信任他。 景昀脑海里飞快地滑过了这句话。 景昀忍不住闭了闭眼,伸手捏住鼻梁轻轻揉动。 “怎么了?”和世人看他动作问道:“哪里不舒服?” “没有……”景昀话语里带了些疲惫,“有点累了,这事明天再说吧。” 和世人点头,未等景昀反应过来已经伸手将他抱了起来。 两条小腿晃悠在手臂下面,景昀忍不住搂住和世人脖子,看着近在眼前的男人,皱眉,“做什么?” “我送你回去。”和世人又将他往上耸了耸,动作里自然地流露出逗小孩儿的动作来。 他的笑容很温和,景昀虽说不愿意别人随便碰他,却是没说出拒绝的话。 他沉默下来,看着和世人进屋拿了些药罐和纱布,又带着他出门,往景昀的住所走去。 一路上景昀没说话,和世人也就不开口。景昀发现,这个看上去憨厚的小大夫,实际上是很会看人脸色的,通过观察人的细微动作和语气他能适时地摆对自己的位置。 如此为人,或许没什么存在感,却也绝不会惹人厌烦,不会贸然出头,更不会惹上麻烦。 他想起和世人家里的情况,又想起男人刚说过的话――可不是全藏着心眼儿吗? 他心里咯噔一下,突然觉得自己可能又不知不觉地犯了大忌。 津封向来是防守重地,能认识龙翎的人不多,大多只是在祭奠上远远看见过一眼。由于先入为主,这位大大咧咧的大夫很容易就打开了自己的心防。 他笑起来好看,不刻意说话时就完全不会让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他浑身上下半点恶意也无,单纯直接,就眼下看来,也纯粹是个为医术疯狂的年轻人罢了。 他不当自己是小孩儿,不对自己偶尔蹦出的古怪言词有任何惊异反应,他适应力极强,能很快与人拉近关系,却没有任何刻意为之的行迹。 景昀越想,心里越是发冷,搂在男人脖子上的手臂几乎僵硬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压到了麻筋,整条胳膊竟逐渐发麻起来。 细想想,他想见曲闲之,他对曲闲之的徒弟显示出了绝对的气量,他追着曲闲之怅然若失的样子。 他是在利用自己? 攀住自己这条线,确实是靠近曲闲之最近的办法,没有之一。 龙翎不是那么容易靠近的,他周围的护卫队也不会容忍陌生人靠近,长老们更别提了,而曲闲之在整个九弋又只听族长和长老的吩咐,排除这两条路,剩下的只有自己了。 自己起不了决定性作用,但若是跟龙翎商量商量,龙翎也不会拒绝。 和世人是早就摸透了?还是……自己想多了? 景昀太阳穴又一阵阵发疼,他突然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好不容易觉得可以拉近培养的伙伴,却可能是有心机靠近自己的人,他现在是不是看谁都能把思路一歪歪到山那头去? 若真主真有显灵,他让自己重生一次不是来了却遗憾,而是来折腾自己的吧? 难道是以前祷告的时候不够虔诚,惹怒了真主? 景昀发现自己的思维散得有点收不回来,他居然在想,真主居然是这么小气的神? “到了。”和世人的话适时地拉回了景昀。 景昀瞪着一双迷茫的眼睛,不说话,脸蛋儿粉嘟嘟地,柔软的唇微张着,看起来竟有些呆得可爱。 和世人忍不住笑出声,将他放下地,道:“我得跟你家大人说一声,这药该怎么用。提摩是困了?” 景昀呆呆地哦了一声,仰脸看着和世人。 和世人推开栅栏门,大黄从里头扑了出来。 景昀一见大黄,顿时扑了上去。 “大黄!” “汪!呼――呼――” 大黄大概刚在泥地里野完回来,一身的泥,吐着舌头喘着出气。 眼看景昀就要扑到一滩泥上,和世人堪堪将小孩儿拉住了,半搂着腰拖到怀里,笑道:“这不行,伤口万一感染了呢?” 景昀一愣,大黄很通灵性,黑豆似的眼睛看看小主子又看看和世人,歪了个头叫了一声,爪子在地上划拉几下,自动自发地往后退开了。 “哟。”和世人有些惊诧地挑眉,“能听懂人话?” 景昀忍不住道:“它聪明着呢。” 他伸手捏了捏大黄的耳朵,大黄摇尾巴,低下头拿鼻子轻轻碰了碰景昀的伤腿。 和世人看着这一幕不知道该说啥,景昀却笑得怀念,“看见没,它都知道。” 和世人点点头,拉着景昀上了木台阶,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没人答应,景昀看看天色,“阿妈大概还没回来。” 和世人便转身在台阶上坐下了。 “那我等她回来。” “其实不用。”景昀依然看着他,“我在这儿等着就行了,有大黄在。” 听到自己的名字,大黄汪地一声,自豪地挺了挺结实胸脯。 和世人转过头看着景昀,不答反问,“提摩一路有心事?你一直瞅着我看。” 景昀眨巴眨巴眼,这会儿倒是装出孩子样来了,极其天真地道:“你长得好看啊。” 和世人一愣,竟觉得耳朵有点发烧,抬手挠了挠脖子,“谢谢啊。” 景昀不动声色地在一旁坐下,拍了拍台阶,大黄屁颠颠儿地跟着过来趴下了。 景昀捏着它的耳朵玩儿,心思却全然落在和世人身上。若他真的是故意接近自己,不管他是为了什么,这样的人都不能留。 龙翎身边不能有如此心机之人,至少,不能是一个陌生人。 可若说他有心机,方才那么好的机会,他却没能抓住。景昀回想了一下,自己说出曲大夫三个字之后,和世人是真的愣住了,表情丝毫没有作伪。 他越想越乱,简直想直接开口问了。 只是还没来得及,栅栏外传来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景昀?”龙翎骑在他惯常骑的那匹‘龙牙’上,高大的白马甩了甩尾巴,嘶了一声。 “族长。”景昀站起来,和世人也跟着站了起来行礼。 龙翎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一圈,居高临下地问:“我听曲大夫说,你不需要他来诊治?” 他说这话,目光却审视般地落在和世人身上。 和世人赶忙道:“族长这是误会,您听在下解释。” 龙翎不太在意地挥了挥手,“会有解释的机会的,景昀,你现在跟我走。” 他说着,径直让龙牙不客气地踹开了栅栏门,也不下马,只是伸手示意景昀过去。 景昀叹了口气,龙翎让龙牙踹门的习惯一直到他们成婚后才消失。 至于为什么消失……当然是因为成婚后他就搬去和龙翎一起住了,他是要让龙牙踹自己住的屋子吗? 龙牙和他的主人一样高傲,因为这次狩猎季没带它出去,这暴脾气更不加收敛了,趾高气昂地哼了一声,踱着马蹄子,不耐烦的模样。 和世人道:“那在下就先行回去了,晚点再来送药。” 景昀有一瞬间的迟疑,他想让和世人一起去,他不放心让一个有潜在危险的人脱离自己的监视范围。 和世人说着就动了,景昀还在思考这个问题,下意识抬手拉住了和世人。 他这一拉,和世人没觉得有什么,龙翎却慢慢地,慢慢地挑起了眉毛。 被那种熟悉的逼视的目光盯着,景昀竟觉得自己背上有些发冷。 他心里无奈,这真不是故意的。他想拉得是和世人袖子,可和世人比自己高了许多,他抬手的位置不对,对方起身,他的手就径直抓在了和世人手腕上。 事实上,一个八岁孩子拉住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有什么关系吗?完全没有啊?! 可被龙翎懒洋洋地看着,景昀竟然有种被捉|奸在床的感觉。心里的窘迫和尴尬一层层往外涌,与此同时居然还很心虚。 “和大夫。”龙翎终于开口,语气微妙地道:“咱们晚上有接风宴,你要一道吗?” 和世人若这时候点头,那他就百分百是个傻子。可惜和世人不是,于是他微笑着摇头,“想必是族人们为族长、长老们和祭师准备的吧,我一个外人身份,去了恐怕不妥。” 龙翎点点头,“那就只能委屈你了,我一会儿会让人给你送来些吃的。” 和世人倒也没拒绝,行礼道:“谢族长恩赐。” 龙翎这才又看向景昀,“还不走,磨蹭什么?” 景昀赶紧松开了手,僵硬着身子朝龙翎走去。 龙翎这时候却下了马,将他一把抱起来,翻身上了马背。 景昀小小的身子坐在前头几乎是窝在龙翎怀里的,他都没来得及回一下头,龙翎已经驾地一声,龙牙得了令,欢快地奔出去了。 景昀一瞬间被扑面来的风堵住了所有要出口的话。 龙翎奔出去很远,才又逐渐放慢了速度,让龙牙慢慢溜着,搂在景昀腰上的手紧了紧,道:“跟那小子混得不错?这才几日不见,就改黏着他了?” 景昀正想学着亓笙来一招‘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耍赖大法,龙翎又接下去道:“长老准备为我定下娩画做未婚妻,信已经写好了,明日就会给弥长送去。” 景昀顿时僵住了,微微张着嘴,一路吹来的冷风全进了肚子。 “你怎么看?”龙翎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第二十一章 拒绝 景昀不知道龙翎问他的意义何在,可能只是想找个人商量,又或者是想借这个话头说一些什么。 龙翎长大后轻易不会往外说心事,他觉得这有违他霸气族长的威信,在他的观念里,一族之长就该是沉稳的,可靠的,宠辱不惊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随随便便逮着个人就往外念叨,那不是族长,那是亓笙。 还是半大小子的龙翎在外人面前无论怎么绷面子,到了景昀这儿还是会露出一些孩子心性,也会表现出一些脆弱。虽然这种时候不多,但也已经表现了足够的信赖。 景昀不觉得这时候的龙翎是对自己怀有其他心思的,他也不想朝那边儿想。他自己一个人烦着就够了,不想再挂上一个“不懂事”的龙翎,还得为了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冲动”收拾烂摊子擦屁股。 龙翎跟人较起真儿来,那绝对是让人头疼的主,景昀并不想为此分心。 马蹄声哒哒,龙翎没催促,景昀也没说话。 直到快到地方了,景昀才说:“族长喜欢吗?” 龙翎懒洋洋地答:“小丫头人不错,不招人讨厌,至于喜不喜欢……” 他转了个话头问景昀:“你觉得怎么算是喜欢?” 景昀皱眉,却不想把问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重生之驯夫 作者:莫青雨 搞得太复杂,简单道:“不讨厌那就是喜欢。” “呵。”龙翎轻笑了一声,“你怎么跟亓笙说得一模一样。” 景昀眨巴一下眼,仰起头来,小脑袋瓜撞到龙翎下巴上,诧异道:“你去找过亓笙?” “路上遇到。”龙翎抬手将景昀的脑袋压下去,“只是顺口问了他一声。” 景昀顿时心情复杂,他只是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复杂所以随便说说,居然和亓笙一样?这是表示自己的智商和亓笙在一条线上吗? 龙翎看着前路,所以看不到景昀一脸微妙的神色,他继续道:“你倒是说说,既然不讨厌就是喜欢,那我岂不是喜欢娩画?我不讨厌她,我也不讨厌长老,亓笙,你。” 景昀听到那声你,虽然知道龙翎只是这么一个个数过来,没有其他任何意义,心里还是忍不住漏了两拍。 他抿抿嘴角,心里有些怨念地想:都老夫老夫了,何至于每回对方说句什么话都心跳半天呢?真是出息…… 龙翎说着又问:“所以我应该娶她吗?” 景昀发散的思维瞬间回炉,还没反应过来,话已经脱口而出,“当然不是。” 龙翎被他干脆的回答吓了一跳,拉了拉马缰停住了,饶有兴趣地问:“哦?那应该怎么样?” “……喜欢,喜欢这个事,这……里头复杂。”景昀喉咙有些发干,手指抠着马脖子上的皮套子,“你喜欢我,喜欢亓笙、长老,这和喜欢一个姑娘不一样,她既没有养育过你,也没有和你从小一起长大,而且……而且亓笙也好,我也好,我们都是,都是男孩子。” 龙翎似乎认真想了一会儿,“男孩子怎么了?我就不能喜欢男孩子?” 他重新让龙牙溜达起来,肩膀动了动,“亓笙那小鬼就算了,他就是个哭包。比起娩画,你跟我不是更配一点?” 景昀差点被风给呛着,心里忍不住涌起一股欣喜,却又有些无奈,真是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个好歹来。 “话不能乱说。”龙牙跑了起来,风呼啦啦地扯着衣服作响,景昀说话小声了龙翎听不到,只得在风里大喊起来,“我是继承人!我是要辅佐你的!不是给你当老婆的!” 龙翎迎着风哈哈笑起来,他似乎觉得这种说法很有趣,也跟着大喊道:“谁规定你不能当我老婆?我敢说你比娩画更了解我!” “阿妈就比任何人都了解阿爸!他们过得很幸福!” 风里龙翎的声音带着青涩的稚气,还未到变声期,爽朗的声音干净清澈,好听得很。 景昀摇头喊:“他们能生下你!我和你不可以!” 龙翎喊:“不生拉倒!生个亓笙那样的可不得气死我!” 两人呼啦啦一阵风从小路上跑过,刚巧亓笙也往宴席去,坐着一头小毛驴,慢吞吞地晃荡。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又哪儿招惹到了族长大人,青天白日的居然就听到族长一路吼着说自己的不是,顿时整个人都惊呆在原地了。 坐在他背后的女人叹了口气,“这俩孩子,一路吼得谁听不见似的。” 说着伸手掐儿子小脸儿,“族长开玩笑呢,别当真。” 亓笙慢慢回神,还张着小嘴,一脸不知道怎么办的样子,片刻功夫,眼泪就唰唰下来了。 风带着小孩儿的哭喊传得很远。 龙翎和景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橘色的晚霞染了一路,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晃荡来晃荡去,一路融进了小路尽头。 宴席摆在一处小山坡的下头,场地很宽,围着一圈摆了桌椅,中间空出很大的地儿来,燃着篝火,有打扮得美美的姑娘跳着欢快的舞。 转起来的裙子撩得人眼花,每个姑娘脚踝上都带着铃铛,那是舞娘的标志。 周围的男人们喝酒的叫好的,好不欢畅。景昀坐在龙翎旁边,一口一口吃着小点心,眼底映着火光,嘴角带着笑。 龙翎喝了一些葡萄酒,红晕就顺着脸一路爬上了额头,看起来像画了张红脸儿似的。 他侧头看向人群,目光落到另一桌上的娩画身上。 娩画不知道怎么和亓笙坐一起了,小姑娘比亓笙高出一个脑袋,正抢了亓笙的碗不知道在闹腾什么。 亓笙哇呀哇呀地叫,脸上还有泪痕,那样子看着可…… “真给老爷们儿丢脸啊。”龙翎慢吞吞吐出一句,看不下去似的,又喝了一口酒。 一只手恰到好处地伸出来,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别一个劲喝。”景昀往嘴里塞了颗花生,吧唧吧唧嚼着道:“后劲儿可大。” 龙翎被他逗笑了,“你这幅样子跟意长老似的……” 话没说完,又小心翼翼往周围看了看,长老们坐另一桌,正被吵闹的音乐和人声折腾得眉头直皱。 确定他们不会过来,龙翎拨开景昀的小手,顺便还在那肉嘟嘟的手背上捏了一把,道:“没事,喝得少。” 景昀也懒得搭理他,这人是喜欢喝酒的,高兴了烦了总要来几杯,酒量还是不差的,就是容易上脸。 于是他收回手,看了看龙翎的脸,转开头继续吃花生米。 龙翎道:“你说我要怎么回绝?” “啊?” “娩画的事。”龙翎顿了顿,拿酒杯遮住嘴,“我不能娶她。” 景昀吃花生米的手一顿,他们来的路上被亓笙一打岔,这话题便揭过去了。他虽然还想说点什么,可故意提起来总是不太自然,好像心里藏着鬼似的,便也没能开口。 可不是藏着鬼呢么? 景昀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道:“比如就这么说去?” 龙翎瞪他,“你纯心想让我找训呢?” 景昀笑了,“那不然呢?”他话说到这里,本想随口开个玩笑说‘不如您考虑一下亓笙试试’,可话没出口,一个念头陡然闪过了脑海,让他一下愣住了。 “恩?”龙翎看着他,拿手挥了挥手,“这是怎的了?你喝酒了?” 他伸手端过景昀的杯子闻了闻,“是茶啊,这是撞了哪门子的邪了?” 龙翎放下酒杯来板他的脸,景昀啊地一声。 “我知道了!” “???” 景昀一下激动地有点语无伦次,“我我我想到办法。” “什么办法?” “拒绝婚事的办法!” “哦。”龙翎笑起来,又重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给我来颗花生。” “哦。”景昀喂给他一颗花生米,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动作有多自然,他脑子里全是另外一件事。 “你看这样。”他有些紧张地道:“不如让真主来选择吧。” “恩?”龙翎起了点兴趣,看他,“什么意思?” “让娩画站在火曜石旁边,要是火曜石亮了,就是真主为你做了选择。” 龙翎噗嗤笑出来,捡了颗花生米砸小孩儿脸上。 “什么鬼主意,火曜石能随便就亮?” “他们又不知道。”景昀道:“不亮,可不就是最好的拒绝理由了?” 龙翎细细一想,挑起眉,“诶,别说,还正经让人挑不出错来。” 景昀突然就松了口气,“对吧,用这个理由,长老们也没办法。” 他的手在桌下抓着自己的腿,掐得自己都痛了,才让自己脸上维持住了淡定无所谓的样子。 他只是在单纯地帮忙出主意,恩,只是这样。 龙翎耸了耸肩,“行,我现在就说去。在娩画面前跟长老们提这件事,他们也不敢说火曜石这么多年从来没亮过。” 除开九弋城,龙城里的族人大多对火曜石本身没有什么概念,对祭师也就纯粹是在身份的尊敬上,而没有其他的想法。 如同津封的和世人会对景昀恭恭敬敬地喊提摩大人,换成是知道内情的九弋城人,便没有这么好的态度了。 自从龙族取消祭师巡礼,外界只当族长为了节省钱财,而且传说中的祭师能力已经距离太远了,那些神乎其神的能力并没有给人们足够的概念和想象空间。 龙翎一拍景昀肩膀,“干得漂亮。” 说罢起身就朝另一头的桌子走去了。 景昀一直看着他的背影,内心心浮气躁地简直想绕着空场跑上十几圈。 原本决定的计划现在一个影儿都没了,他不仅没推波助澜,居然还帮龙翎想好了拒绝娩画的办法。 好吧……至少在上龙翎的马的前一刻,他还没这么想过。只是龙翎在马背上翻来覆去说的那几声“喜欢”,挠得他心肝脾肺肾都在痛。 若是,若是真的将这人从自己人生里推出去,自己真的不会后悔? 娩画是个好姑娘,所以当她站在龙翎身旁时更有资格得到龙翎的保护和爱,更有资格被族人尊敬,更有资格做得……比自己当初更好。 他忍不住握起拳头,就是因为太有资格了,所以才……不可以! 一旦推出去,就再也收不回来了,再也不可能。龙翎是多么专情的人,他比谁都更懂。 想通这一层,景昀心里一块纠结了好几日的大石轰然落了地。 就这样吧,总之娩画不行,其他的……其他的先等等。 景昀动了动喉咙,一脸麻木地给自己又塞了几颗花生,机械地边嚼边想:这是个好主意,又能拒绝娩画,又能让自己的能力似无意般的出现。 只要到时候自己靠近火曜石,一旦火曜石亮了,自己就不用再陷在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况下了。 能轻松一点了。 景昀闭上眼,深深呼吸了一下,再睁开眼时,偷偷拿了龙翎的葡萄酒,慢慢喝起来。 ☆、第二十二章 乌龙 酒是好东西,一旦喝起来就能忘掉很多烦恼忧愁,那些平日里看起来比命还重要的东西,一旦几杯酒下肚,也就屁都不算了。 景昀一开始还小口小口啜饮,大概心里装得事太多了,最后变成抱着酒坛子喝起来。 等龙翎回来的时候,一切都无法收拾了。 “景昀?喂,醒醒。” 景昀感觉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人叫自己,那声音混合着周围人们的笑闹,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有人扶着自己的肩膀起身,他觉得两腿发软,脚下的每一步都像踩在云里,软软的飘飘的。 那人的声音一时又靠得很近,几乎贴在耳边,让耳朵发烫。 “谁让你喝酒的?” “怎么总是这幅德行,一个没看住就能找些事儿来?” 那人语气里带着责备,爽朗好听的少年音让景昀觉得熟悉,安心,却又隐隐觉得陌生。 他迷瞪瞪地睁开眼,视野里是一团模糊。篝火橘色的光满眼睛乱窜,头晕得很,想吐又很想找人说点什么。 他无意识地抓着旁边人的手,感觉那人身体的温度比自己凉许多,便不由自主往上贴过去。 “啧,一身酒味!” 对方将他的脑袋拨开,他又贴上去,如此反复几次,终于是晃得头疼,一把推开人转头就吐了。 “来人!找点水来!” “是!” 景昀晕头转向,就算有人扶着也实在站不住了,干脆原地蹲了下来。 他抱着膝盖,一时间忘记自己是谁,忘记今夕何夕,心底里一张熟悉的脸庞浮现出来,随后越来越清晰。 “翎……”景昀一时间鼻头发酸,他迷迷瞪瞪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哭,但就是想,特别特别想,于是眼泪就哗哗流了下来。 “翎……翎……” 他一遍遍喊着,又觉得嗓子发紧发疼,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这一肚子酒弄得胃里也翻滚得厉害。 “在这儿呢,我在。”龙翎皱眉,将人搂进怀里轻拍,景昀还在他耳边喊来喊去,眼泪鼻涕全蹭他身上了,顿时无奈,“在这儿呢!别嚎!唉……” 景昀哭了一会儿,又不哭了,伸手摸龙翎的脸。 “诶,小了?” 龙翎:“……” “哦,你不是他……你不是。”景昀呆呆看着他,嘴里自言自语,龙翎莫名其妙,抓着他往自己脸上乱胡的手,狐疑,“你问谁?” “你不是翎。”景昀一脸的失望,那模样看着让龙翎心头一揪。 “我是龙翎。”龙翎没听景昀这般叫过他,记忆中只有之前在狩猎季上,突然醒过来的景昀这样叫过自己一次。 “你不是。”景昀很坚持,隔了会儿又默默流起泪来,这会儿却是没发出声儿,就这么让眼泪无声无息地流着。 “翎没了……你不是我的那个翎,你……”景昀突然脑子有一瞬的清醒――是啊?若是自己本该死去,那现在站在这里的景昀和龙翎又该是怎么样一副情景? 或许压根就没有交集,不过是普通的竹马竹马而已,却硬生生被自己搅合成了这样子。 这想法只冒出来一瞬,很快又消失在了铺天盖地的晕眩中。 龙翎见他不再吐了,也懒得管他在说些什么,一把将人抱起来就走。 “傻子,喝一肚子酒,一会儿有你喜欢的烤乳猪呢,吃不到明天可别冲我叫唤。” 景昀蹬了蹬腿,没回答,睡过去了。 一夜无梦。 一睁眼,景昀只有两个反应:很想上茅厕、胃很空,很难受。 他扶着脑袋坐起来,喝醉后模糊的记忆便汹涌而来。 完蛋了…… 景昀浑身僵住,龙翎会不会发现什么破绽?不不,不可能发现,任谁也猜不到会发生如此离谱的事,恩,只要一口咬定什么都不记得就好了。 帐篷帘子被从外掀开,阳光毫无防备地落进来,景昀眼睛一眯。 “恩?醒了?” 龙翎披着外袍,乌黑的长发随手捆在脑后,他手里还端着两个盘子,一个盘子上放着包子,一个盘子放着羊奶糕。 香味勾|引着景昀的食欲,他摸了摸肚子,慢吞吞从床上磨蹭下来。 “族长,早。” “早。” 龙翎瞟了他一眼,突然觉得,成天听习惯的“族长”二字,竟没有昨夜那一声声的“翎”好听。 “去洗漱了吃饭。”他放下盘子,伸手在景昀脑袋上揉了一把。 景昀不敢看他,赶紧跑了出去。 等洗漱完,又用冰冷的湖水狠狠拍了几把脸。 景昀彻底清醒了才返身往回走。 山坡下因为办接风宴,搭了好几个大帐篷供长老、祭师等使用。 最中间的一顶便是龙翎的,景昀这才回过神,他昨晚居然是和龙翎一起睡的。 应该是阿爸住的帐篷里已经没人了,正忙着收拾帐篷的侍从说祭师一早就有急事离开了。 急事? 景昀揉了揉脸,想起回来之后一直没见着阿妈人,或许家里是有什么急事吧? 他皱了皱眉,打算这就跟龙翎告辞,自己先借匹马回家看看。 只是他刚撩开帘子,就听里头传来招呼的声音。 “提摩大人回来的正好,快说说你昨儿个喝了多少?” 说话的人正是娩画,她今天穿了一身粉紫色的长裙,头发依然是扎着两只发髻,绑着和衣服同色的长带子,带子一直垂到肩膀下,看起来格外可爱。 她站起身,嘴里虽开着玩笑,礼仪却半点没少,自动自发地坐到了下座的位置,把龙翎身边的位置让了出来。 景昀心里顿时不知什么滋味,抬手搔了搔脸,走过去坐下,道:“不知不觉就……让公主见笑了。” “可不是见笑了?”龙翎递给他一个包子,“赶紧吃,这会儿胃该难受了。” 坐在另一端的亓笙大概是被公主拖来的,眼睛还迷瞪瞪地一脸没睡饱的模样,手却自动自发在往嘴里塞吃的。 “提摩,你难受吗?”他迷迷糊糊地问。 这小子这幅模样了还不忘关心自己呢。 景昀心里温暖,轻应了一声,“这会儿不难受了。” 说着,端过碗一边喝粥一边啃起包子来。 娩画笑嘻嘻道:“昨儿个族长说得办法真是太好了,咱们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怎么样?” 龙翎点头,“行啊。” 景昀回过神来了,“什么事?是……”他没说完,询问的眼神朝龙翎瞟了过去。 龙翎点头,“让真主来选择我的妻子。” 他的手在桌子下面不轻不重掐了景昀一把,“这主意公主也很满意,真是再好没有了。” 很明显,在他进来之前,这二人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 景昀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既然公主也很满意那表示……娩画并不想嫁给龙翎? 他脑子一转,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小姑娘是有心上人了? 不知为何,他居然下意识看向了亓笙。 亓笙啃完一个包子,半眯着眼伸出肉嘟嘟的爪子去抓羊奶糕。 那手上还满是包子油,被龙翎看得直皱眉,拿筷子一端敲了一下他的手背。 “恩!”亓笙顿时清醒了,瞪大了滚圆的眼睛,仿佛一瞬间浑身的毛炸起来了一样,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做什么打我……?”见没有危险,亓笙又一瞬间懒了下去,打了个哈欠,往旁边挪了挪屁股。 “去把手擦擦,蹭得到处都是。”龙翎挥手赶小鸡似的,亓笙便扶着小腿起来,毫不意外地在裤子上按出两个油手印来。 “噗。”娩画在一旁笑出声,从怀里摸了手帕,塞进亓笙手里,“拿去,不用还我了。” “谢谢。”亓笙的礼貌到底还在的。 景昀眼睛滴溜溜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心里诧异万分。 会吗?会是这样吗?娩画喜欢……亓笙?不会吧? 亓笙比娩画小了五岁啊。 “吃饭,瞎看什么?” 龙翎又用筷子敲打景昀,景昀赶紧低头喝了一口粥,速度太快了,差点从鼻子里呛出来。 结果这一耽误,景昀也没回家。他浑身的酒味,龙翎便让人去给他带来一套新衣服,等换好了出来,那头火曜石的事也定了。 这事长老们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就省了很多功夫,只需要景冥带来火曜石,让龙翎和娩画站在火曜石旁边闭一会儿眼睛就成了。 长老们知道这是龙翎委婉地在拒绝,可人家公主都没开口,他们又怎能多说什么。 怪只怪一时冲动就写了信派送给弥长了,总不能上一刻说要娶,下一刻又不要吧?这不是生生抽人家脸吗? 意长老小心谨慎了大半辈子,临老临老了居然还犯了冲动的错,真是没处说理去。知长老还安慰他:“这也就是你太为族长找想了,说来说去也只有忠心的份儿,还能有其他错处去?” 意长老嘴巴动了动,半天没想到说什么,最后唉了一声,抬头朝龙翎他们几个看去。 景昀浑身肌肉都绷紧了,他一开始就没站到龙翎身边,反而是绕着自己的阿爸打转。 阿爸脸色好像不太好,手上捏着火曜石一直在发呆。 “阿爸?”景昀看他,一边想伸手去碰碰火曜石。 怎么这会儿又不亮了?啧……怎么不亮啊,你倒是亮啊。 景冥没注意儿子一脸着急的表情,将火曜石换了只手拿,远离了景昀的目光,道:“你阿妈照看药草去了,这几天天气变化无常,我总是担心。” 他揉了揉鼻梁,看上去确实很疲惫的模样。 景昀有些担心,本想说点什么转移一下父亲的注意力,却突然发现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 天空中渐渐聚集起了一群乌鸦,一开始两三只,后来就三四只,现在已经有成规模的一小群了,有一部分在天空盘旋,有一部分扑腾着翅膀停在了附近的大树上。 一时间暗绿色的树林和黑色的乌鸦相融合,青天白日的看着竟有些阴森。 其他人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件事情,意长老突然激动地抓住了知长老的手臂,“诶你说!会不会真的……真的要显灵啊?” “谁?”知长老皱着眉看天,随即才反应过来,惊讶道:“真主?” “嘘!!”意长老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先别打草惊蛇,观察一下再说。” 但两人的说话已经传到了有心之人的耳朵里。 景昀一时间有些懵,龙翎和娩画对视一眼,也都忐忑起来。 本来是你情我愿的拒绝,两人都方便脱身,这回可好,万一成了真……这可不是自己挖坑自己跳吗? 意长老兴奋得很,招手道:“这就开始吧,开始吧。” 娩画有些紧张,龙翎拉了她一把,压低声音,“别担心,总有办法的。” 娩画这才定了定心神,维持住冷静的面容,跟着龙翎缓缓朝景冥走去。 景冥神情有些恍惚,好在该做什么还是没乱套,说完一堆祝福词,这才将手里的火曜石放在手心,缓缓递了出去。 龙翎看了娩画一眼,示意让她接过。 娩画手指都有些泛白,天空里乌鸦叫唤得更厉害了,天空突然乌云密布,方才还有的日光突然就不见了踪影。 一阵风猛地刮来,卷起落叶黄沙,一时间让众人都下意识闭眼别过了脑袋。 “啊!”景冥叫了一声。 景昀一直睁着眼,长老们转开脸的瞬间,他也一直死死盯着石头。 他要想办法碰到,他要…… 大概是这个想法太执着了,景冥手里的石头突然迸发出高温,景冥的手心毫无预兆被烫伤了。 石头还没递送到娩画手里,景冥下意识松了手,石头下落的瞬间,景昀毫不犹豫地伸手想要接住。 又是一阵狂风,风里还带着湿润的气息,大概马上就要下瓢泼大雨了。 这回连龙翎和娩画也下意识眯了一下眼睛。 但娩画伸出去的手并没有收回来,还在石头下方接着。 景昀慢了一点点,手指从石头表面擦过,没有抓住。也就这么一擦,火曜石从内往外蔓延出了明亮的光火。 然后,带着这团光,落进了娩画手里。 从景冥松手,到石头下落,这就是一瞬间的事。当众人睁开眼,看见的只是娩画捧着发光的火曜石的画面。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景昀。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从内到外,理解了了个透彻。 “不……”景昀喉咙一瞬间发紧,似乎这一刻他终于知道自己即将失去的是什么,一时间竟有些控制不住,伸手要将石头抢过来。 景冥伸手的速度比他快了许多。 “恭喜族长,公主。”景冥恢复了精神,不知什么时候,周围的乌鸦也消失不见了。 豆大的雨水一颗接一颗地砸了下来。 龙翎面无表情地盯着火曜石,突然感觉到什么似的,转头看向了景昀。 景昀一脸惊呆的模样,后悔的神色还未来得及从脸上褪去,被龙翎逮了个正着。 龙翎眯起眼,转开头看向旁边的长老们。 意长老开心得不行,已经开始讨论起婚礼要怎么办了。再看娩画,脸色惨白得让人心痛。 龙翎长长叹了口气,在越来越大的雨里开了口,“我想,这可能有什么误会。” ☆、第二十三章 神迹 很快大雨瓢泼,雨声淹没了景昀擂鼓似的心跳。他隔着雨幕看着龙翎,心里原本百般复杂,千般滋味,这一刻却都被冰冷的雨水给冲淡了下去。 龙翎镇定自若地神态语气,仿佛给了他一颗定心丸,景昀低头闭了闭眼,再抬头时,心里已下定了决心。 景昀:“其实我……” 龙翎:“火曜石的光不是娩画公主造成的。” 两人同时开口,只是景昀的话才到一半,猛地被龙翎给惊得没了声儿。其他人也纷纷看向他,意长老紧紧皱着眉,“族长,此话有失体统!” 知长老也难得站到了意长老那边,沙哑的声音在大雨里提高了一些,中气十足地道:“这么多人亲眼所见,族长却说不是公主造成的?”他顿了顿,语气里有些责备之意,“我龙族何时成了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小人?” 娩画自己也有些怔愣,火曜石发光的那一刻她手指僵硬到连带手臂也麻木了,眼下看着景冥手里依然闪耀的石头,她竟想后退几步与它拉开距离。 她知道两位长老不满龙翎的原因,这就像是找着理由要拒绝这门婚事,眼看要十拿九稳,却是半途出了岔子,竟就想出了“误会”这种说法,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好在自己本就无心无意,此时虽对龙翎说法有所不满,仿佛自己上杆子缠着他似的,但却也没有更多不快。 试想想,若自己真对龙翎有这个心思,他三番五次这般拒绝,哪家闺女也经不起这样折腾。 倒不如当初便直说个“不”字,也不会将人的自尊心践踏到如此地步。 这样一想,娩画倒觉得自己没看上龙翎是正确的,十三岁的少年族长便已能如此铁石心肠,不喜欢的事物压根不会放在心上,等成年以后,还不知道会变得如何。 再看长老们商量婚事的态度,她倒有些为后来的女子感到怜悯了。 护卫找来雨伞,先后为族长、公主和长老们打起了伞,雨水打在油纸伞面上乒乓作响,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下一下砸着。 景冥也接过护卫递来的伞,轻声道了谢,将景昀拉到怀里,用伞遮挡了冰冷的雨水。 景昀直到这一刻才察觉到身体冰冷,伸手一抹,衣服早已湿了个透彻。能滴出水来的裤子紧紧黏在腿上,隐约露出了缠着绷带的伤腿。 龙翎并没有急着做解释,先示意娩画和长老们进帐篷,转头又对护卫道:“去将曲大夫找来。” 景昀还被父亲拉着,却忍不住转头看龙翎,这一刻他似乎感觉到龙翎要说得是什么,目光带着询问、探究深深地盯在龙翎身上。 龙翎转头看了他一眼,勾起嘴角,露出个转瞬即逝的笑容。 等众人回了帐篷,屋里早有随从升起炭火,又端来热茶,捧来崭新的外袍。 娩画被女人们领去了后面换衣物,前头顿时只剩下一群老少男人,说话也一时随意了许多。 弦长老此时才开口,问:“族长刚才的话,是何意?我相信族长不会不分轻重,随口胡说。” 龙翎脱了外袍,又几下扯开湿润的里衣。少年精壮的身子顿时暴露在众人眼里,因长期骑射,练武,这具身体虽还在长个,肌肉纹理却已逐渐凸显,细致好看的纹路不如成年后看着威慑吓人,颈后的线条顺着脊背埋进腰带下方,并不厚实的肩膀看起来却可靠得很,只让人觉得美好万分。 景昀只扫了一眼便匆匆转开了视线,手心里似乎传来熟悉的皮肤质感和温度,那种感觉让他怀念。 龙翎套上新的衣衫,没有接过外袍,挥了挥手让人退下了。他挽起袖子露出干净的手臂,扯过一张帕子盖在脑袋上,坐到炭火旁边,双腿叉开,手肘撑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前倾,慢慢地道:“虽然刚才突来大风,但我在转头的瞬间,看到了。” “看到了?”几位长老不由自主跟着他重复了一声。 景昀抬起眼,视线不出意外地和龙翎相对。 “火曜石之所以发光,是因为景昀伸手碰了一下。”龙翎手指在手腕上点了点,意有所指地道:“我确定我看得很清楚。” 帐篷里一下沉静下来,不过片刻,又哗然起来。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景冥闭着眼,手里捏着火曜石却没有开口。 弦长老睁大了眼睛盯着景昀,问:“提摩,是这么一回事吗?” 景昀喉咙动了动,龙翎的视线紧紧抓着他,让他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何况,他也不想再反驳。 “是。”他点头,心里却像落下一块大石,轰然巨响,将之前自己所有想坚持的,想放弃的,一一付之一炬,甚至毫不留情地嘲笑着他自己。 他闭了闭眼,竟觉得额头有冷汗浮现。慢半拍的反应终于开始有了效果,回想之前那一幕,若是一切就这么尘埃落定,若是自己再想解释,却无从解释起,也无人相信,要怎么办? 手指有些颤抖,他装作整理衣袖,将手指藏进了袖中紧紧拽住。 “我想接住火曜石,手指碰到的时候,它发光了。”景昀道:“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弦长老眼底闪过惊喜之色,再看景昀时面容神态显然不同。 景昀熟悉这个表情,在他上一世的继任大典上,当所有人看到火曜石发光时,他们就是这样的表情。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们的祭师复活了。他们有了强有力的后盾,从此可以不再惧怕任何事。 只是这一世,自己的父亲比自己先显露了这一能力。 那么自己的苏醒,在他们看来,定然是喜上加喜。 “你试试……你再试试?”弦长老站起来,有些激动地看向景冥。 景冥顿了一下,展开手指,将石头递送到景昀面前。 景昀伸手接过,只是肌肤相触的一瞬间,他感觉到父亲身体的温度十分冰冷。 那并不是因为雨水造成的冰冷。 景昀疑惑地抬头,视线撞进景冥眼底,居然在其中看见了压抑的情绪。 那是什么?挣扎?恐慌? 只是景冥很快转开了视线,嘴角带了笑,“若是昀儿造成的,倒是说得通了。” 他理了理衣袖,抬起眸子,看向几位长老,眼底的冰冷一清二楚,“若真被一个外来者点亮了火曜石,我等这么多年的期望又算什么呢?” 弦长老一顿,意长老也是脸色复杂。 “若是真主选择,我们又能如何?” “真主不会这样选择。”景冥眯起眼眸,竟和平日温和态度全然不同,“只有我景家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 重生之驯夫 作者:莫青雨 ,才是龙族正统的祭师后人,真主不会丢弃我们。” 他说得铿锵有力,竟让意长老一时间尴尬又羞愧。 是啊,若景冥到如今也没有任何力量的显露,却莫名其妙让一个外来的小姑娘点亮了火曜石,龙族祭师以后要如何自处?龙族族人又要如何自处? 他们信奉了几百年的信仰岂不是成了笑话? 想到此,意长老终于出了冷汗,抬手抹了抹额头,看向弦长老,“这……我……” “行了。”弦长老挥挥手,“这事便这么揭过去了,不要再提。” 意长老赶紧点头,诶了两声,又看了景冥一眼,似乎想说点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有些悻悻地坐回了椅子里。 众人的视线再次落到景昀身上。 景昀拿着石头,想了想,闭上眼睛。 他不知道有没有用,上一世他不过是让火曜石发光了而已,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能力了。 他忍不住问起石头来。 真主,若真的是你将我送回来,你到底要我做些什么呢?振兴龙族?报仇雪恨?还是让我平平凡凡过这一辈子,什么也不要做才是最好? 可石头没有给他任何反应,他的内心也没有任何奇怪的声音响起,所谓的“神迹”并没有发生。 景昀突然就有些失望。 他到底在期待些什么?重生以来,又究竟在执着些什么呢? 或许这一世和上一世根本就不会一样,他已经尝试过了不是吗?父亲本应该没有的能力却有了,应该埋伏在族内许久的奸细却不足一月便自己离开了。 娩画提前出现,他还认识了上一世并不认识的和世人。 他紧张地想为龙翎扛起一切,却始终找不到半点线索,他执着地想守护龙翎一世安稳,却无法忍受他要迎娶别人。 他想为上一世无用的自己找到一个发泄的口子,仿佛只要做成了什么,就能从那份无法抹消的不甘和悔恨里得到解脱。 可这一世所有的一切都没有按计划来,在他以为算计到未来的时候,那些他以为会发生的事又悄然改变了。 那么他岂不是和上一世没有任何区别?无法预知,无法防备,最后还是需要龙翎来…… 他抿住了嘴唇,挫败在心里蔓延,手心的火曜石却突然亮起了强烈的光。 “啊!” 外头的护卫突然叫了一声,掀开帐篷跑了进来。 “族长!长老!外面……外面!” 弦长老一下从椅子里站起来,佝偻的身躯竟是从未有过的笔直,像是被什么撑住了,几步冲到了帐篷前,一伸手撩开了门帘。 娩画也刚好从里面出来,看见帐篷外的情景,顿时惊住了。 她捂住嘴,惊叫被低低地压进了喉咙。 景昀还一脸茫然,被龙翎从椅子上拉起来,两人齐齐走到了门边。 帐篷外,刚刚还瓢泼大雨的天空已碧蓝如洗,阳光大盛,百鸟齐鸣。山坡上不知为何聚集了许多小动物,长角的鹿,竖着耳朵的灰色兔子,满身是尖刺的豪猪,帐篷外远远地站着一群地鼠;连树上也站满了各色的鸟儿,叽叽喳喳闹成了一团。 弦长老抖着嘴唇,激动得无法自抑。哪怕是景冥点亮火曜石时,除了几声乌鸦叫之外,却也没有出现过如此异象。 “占卜吉凶,预知未来,飞禽走兽无所不从……”意长老呆呆念了一句,突然转身,对着景昀弯腰行了个大礼。 这是从前从未有过的事。 龙翎也放开了景昀,神色是从未见过的肃穆。 娩画不敢只行大礼,被侍女扶着,竟是跪了下去。 景昀捧着石头,呆呆看着眼前一切,回不过神来。不过片刻功夫,刚才还坐在一起的人,突然都行礼的行礼,下跪的下跪了。 他们口中的称呼远远地模糊地飘进耳朵里,景昀觉得自己可能有些幻听。 “七日后举行祭师巡游大礼。”弦长老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声音恭敬无比地道:“我龙族有祭师庇佑,真主在上,必振兴我龙族于此间天地。” 意长老更激动,直接道:“前任族长之仇,必报!” 龙翎一颤,目光里竟也涌现出恨意来。 他看向景昀,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杀父之仇,必报!” “必报――!!” “必报――!!” 护卫队激动的声音响彻天空,娩画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景昀喉咙一紧,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肩膀被景冥轻轻按住了。 父亲的大掌在那一刻竟然有些颤抖,景昀听到他的声音在说:“有我景家一族在,龙族,必胜。” 景昀抬头,发现父亲的脸色比之前更加灰败了。竟像是要……命不久矣。 ☆、第二十四章 说破 “阿爸?”景昀心里一紧,反手握住父亲的手,忍不住开口叫他。 景冥低头嗯了一声,笑容还挂在脸上,眼神却有些不对劲。他捏了捏景昀的小手指,道:“我儿能干,景家列祖列宗知道,也定会为你骄傲。” 他又抬头看向长老们,语气平静道:“昀儿能力尚不稳定,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我还有许多话要对他说。” 若是早几年,景冥用如此语气对长老们说话,那算是大不敬的。可今日不同往日,长老们一个也没表现出不快,反而很是理解地点头。 意长老摸摸胡须,“祭师说得有理,昀儿年纪尚小,还有许多需要你亲自教导的地方。” 弦长老也点头,“今日就先回去吧,对了,曲大夫怎么的还没到?” “我到了。”曲闲之的声音冷冷从帐篷一侧传来,他骑着一头皮毛雪白,背脊两侧各有几点梅花印的公鹿,那公鹿长角微微朝后笔直倾斜,最上头又分开两只角岔,脖子上栓着四角铜铃,风一吹就叮当作响。 这只白鹿是曲闲之出门时固定的坐骑,九弋城中的人已经见怪不怪,而第一次见着的人总会惊讶几分。 娩画此时就好奇地看着那头白鹿,公鹿站直了身子,个头壮硕比人还高出不少。短小的尾巴贴着臀,大概察觉到娩画的注视,它漆黑的眼瞳转了过来,尾巴跟着抖了抖。 明明看着十分温和可爱,那眼神却和主人一样,带着三分冰冷,七分淡漠。 “曲大夫。”弦长老一见人来,立刻迎了上去,“赶紧看看提摩的伤,方才落了大雨,可别感染了才好。” 曲闲之并不言语,只是点了点头,被下头的随从扶着从白鹿上下来。目光转而落到景昀身上。 他又转头看看四周还未散去的动物,道:“恭喜提摩,看来老天爷待龙族不薄。” 龙翎拉着景昀往回走,“先进来看伤,其他的容后再说。” 长老们本想跟着看看,聊表一下关怀之意,却被景冥几句“族内公务要紧”给打发了。 娩画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也被龙翎派人先送回了驿站,其余人无关人士也各自告辞离开,很快帐篷里就只剩下了龙翎、曲闲之和景冥陪着景昀。 帐篷门帘被撩起来了,景昀坐在这个位置上能清楚地看到外头的情景。 那些小动物非但没有离开,有几只雪白的兔子和披着火红毛色的小狐狸倒是大着胆子靠近过来。 门口的护卫队有些紧张地握着手中长剑,生怕一个不注意这群动物会集体突围。 对比其他人的紧张,景昀反倒从先前的茫然困惑中回过神来。他奇异地发现,自己竟能感受到那些动物所释放的善意。 他不知道是不是该用“善意”来形容,那并不是能听懂动物的说话,气息这种东西也是看不见摸不着的。 那只是一种感觉,温和的,顺从的,似乎还带着一些担心。 担心? 景昀犹豫了一下,道:“让它们进来吧。” 这句话在他人听来有些奇异了,所谓的“让”应当是建立在对方想要做什么的基础上,可对动物……可以用“让”这个词吗? 它们对人有任何目的性的行为吗? 龙翎往外看了一眼,挥手,“按提摩说的做。” 护卫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得收了剑,往旁边退让了几步。 门口的位置一被让开,几只兔子和狐狸立刻小心翼翼往前探了几步,兔子长长的耳朵抖动了一下,在门口用短短的后腿站立起来,三瓣嘴上的胡须跟着它不停蠕动的嘴抖来抖去,它身后的小狐狸则是晃着长长的尾巴蹦了进来。 有狐狸胆大开道,几只小兔子才跟着跳进门来。 一路无人阻挡,它们像是一只奇异的小分队,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下磨蹭到了景昀身边。 小狐狸盘起尾巴坐了下来,鼻子在景昀的伤腿上嗅了嗅,嘴里发出古怪地“嗷”声。 曲闲之虽然依旧淡漠,但眼底的惊讶却没能掩盖住。 他之前来的路上还大雨瓢泼,刚到这附近又突见云层散开,阳光大盛,随即便有一群群的动物从白鹿脚下奔过,朝着帐篷方向而去。 一开始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后来才发现这一切都是景昀造成的。 他并不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可看眼前情况……这个提摩,竟然还有几分本领。 他垂下眼眸,收敛起情绪。蹲下身将裤子剪开,又拆开绷带仔细检查。 “缝针的手法不错。”曲闲之道:“伤口愈合得很好,这药……” 他看了看绷带上沾染的药物颜色,又轻轻嗅了嗅。 “红花岭、三月冬和昆草。”曲闲之挑挑眉,“这三味药一般只用来口服,目的是退热护体,可甚少有人知道它们还能拿来外敷,只限于大面积伤口撕裂,用于防止感染,还有一定镇痛的功效。” 景冥也略懂药理,听到此有些诧异地问:“防止感染我能理解,可镇痛是……?” 曲闲之从随身的药兜里摸出新的药粉,均匀撒在干净的绷带上,又往伤口上抹了一点凉凉的草药,这才轻轻将绷带重新缠上去。 他边做这些边道:“红花岭打成粉,混合三月冬在火上均匀受热,会将三月冬性寒的属性完全激发,敢问祭师,三月冬若是单独使用,有何功效?” 景冥想了想,“止热、防风寒,若是大量服用还会造成腹泻。”他顿了顿,陡然想起什么,“还有……轻微的麻痹作用,只限于外敷。” 曲闲之点头,“我们惯常用的镇痛药物是雪影,它性寒,用于伤口处冰凉无不适感,对于镇痛有奇效,内服可治头痛,外敷可用于风湿和骨刺。” 景冥点头,“红花岭有催发效果,一般与其他主效药物一起使用,原来如此,曲大夫果然医术高明。” 曲闲之挑眉,“提摩的伤并不是我医治的。” 他想起前一天那个看上去傻傻憨憨的男人,撇了撇嘴,“那家伙,有两下子嘛。” 景昀适时地推荐:“和公子很仰慕曲大夫,一直希望能见你一面。” 曲闲之缠好绷带,并没有回答这句话,只是道:“回去告诉他,虽然药用得不错,但换药的时间把握的不够好,这药的颜色已经带粉了,正常应该是绿色才对。” 景昀硬着头皮道:“这是我不好,我到现在还没回去过,想必和公子昨晚就在找我了。” 曲闲之眯起眼,显然有些不快,最终却也没说什么,停顿了片刻不情不愿地道:“既然如此……改天我会让人送请柬上门。” 景昀松了口气,“多谢曲大夫。” 换好药,景冥说自己很累,先行回去休息。龙翎见景冥脸色确实不太好,便点头允了。 等他走后,曲大夫才若有所思地开口,“族长,我观祭师脸色,似乎……不太好。” 曲闲之轻易不说“不好”的词,因为传说中他可是连死去的人都能救回来,在他眼里,哪里有不好的病呢? 可现在他却说出了不太好这样的话,龙翎和景昀都是一惊。 景昀道:“曲大夫是看出了什么?我阿爸……阿爸他是不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龙翎脸色也严肃下来,坐到一边,看着曲闲之道:“你看出了什么?” 曲闲之对着其他人没什么好脸色,万年一副“天地间我最大”的模样,可对着龙翎,哪怕对方年纪比他小上许多,他却半点不敬也无。 “祭师气色灰败,唇色发青,眼白发黄,额头中间有很深的折痕。”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眉心,“这个位置医术上说是与心相连的,眉心有了深横,若不是长期压力太大,过于疲惫,便是心脏出了问题。” 景昀的手指瞬间收紧,“心脏?” 曲闲之想了想,“这只是我观测之下的想法,具体还需要把脉才可知。” 龙翎点头,“那你去为祭师看看,若他不愿意,便说是我的命令。” 景昀有些诧异转头看他,龙翎似知道他在想什么,道:“祭师看上去性格温和,实际上和你像得很,倔脾气。自己的身体有没有问题,他不可能不知道,可就算是这样也没找大夫看看,曲大夫就站在这里,如此好的机会,他会错过吗?” 景昀垂下眼眸,“族长说得是,我也正是如此想。阿爸大概……有什么难言之隐。” “所以就说是我的命令。”龙翎看向曲闲之,“现在就去吧。” 曲闲之点头,又看了景昀一眼,这才转身离开了。 对于龙翎的话,他似乎一点不满一点抗拒也没有。 景昀上一世便知道曲闲之对龙翎很是服从,只是二人从不曾深交,也因此并未多想过两者之间的关系。 后来龙族深陷危难,曲闲之为了寻找大量好药,亲自带着弟子出了远门,送上战场的药物大多是曲闲之翻山越岭找来的,可后来他却失了踪影。景昀自己忙着打探前线消息,也未能顾上寻他。 那之后不久,便也再没机会寻他了。 “曲神医……”景昀找了个话题,随口道:“他那么高傲的性子,却一直很听你的话。” 龙翎没有回答,他从椅子上起身,蹲下身伸出手,对着小狐狸和小兔子嘴里“啧啧”唤了两声。 小家伙儿们没搭理他,只是围绕在景昀身边打盹。 龙翎召唤失败,抬头无奈地看着景昀,“我的小祭师,你试试让它们理我怎么样?” 景昀不知道该怎么做,见龙翎可怜巴巴盯着自己,又觉得好笑得很,便低头摸了摸小兔子长长的耳朵,试探地道:“去他那儿。” 小兔子耳朵动了动,抬头看他。 景昀一时间有些紧张,又觉得对着一只动物说话这感觉怎么想怎么奇怪。 他伸手指了指龙翎,“去,他,那里。能明白吗?” 小兔子顿时转身,蹦q蹦q去龙翎身边了。 毛茸茸的兔毛被帐篷外的风吹得轻轻摇动,它走两步站起身子看看,又走两步。 身后小狐狸也跟了上来,它跑起来很轻盈,经过兔子的时候,尾巴在对方背上扇了一下。 龙翎伸着手,看着小动物们围过来,试探地摸了摸,竟是不怕他的。 “嘿,奇了。”龙翎笑起来,看向景昀的目光也十分温柔,“你说这算是因祸得福呢,还是因祸得福呢?” 景昀笑起来,“什么祸,什么福?” 龙翎慢条斯理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发现我要成婚,紧张得不得了。” 景昀一愣,笑容有些凝固在脸上。 “去接石头的时候也是,那神态真是……”龙翎笑得意味深长,抱起一只兔子站起身,走到景昀身边弯腰看他。 两人视线相对,龙翎怀里的兔子抖了抖脚,好奇仰头盯着二人下巴看。 “我的提摩,难道不是因为你想阻止我成婚,一着急,才使能力觉醒了吗?” 景昀:“……” 虽然这猜测一半对一半错,但……还真是符合龙翎自恋自负的性格呢。 景昀一时哭笑不得,却也懒得再伪装下去,伸手抚上龙翎的脸,露出重生以来最真实,最坦率的一个微笑,笑得龙翎一时怔住了。 景昀说:“如果我说是,族长打算怎么办呢?” ☆、第二十五章 喜欢 你要怎么做呢?是现在退开,拉开我的手,还是把我的话当做玩笑,笑完就算呢? 景昀看着龙翎的眼睛,内心突然有些不确定。 大概是上一世两人关系太过确定,以至于一开始他就有了“龙翎会和我在一起”的潜意识,若是说与外人听,大概会被看做是太过自大吧。堂堂一族族长会对一个不满十岁的小男孩儿动心?这是逗人玩儿呢,还是逗人玩儿呢? 把那些有的没的抛开,景昀这才发现自己一开始太过确定的东西其实可能……根本就不存在。 “嗷。” 小狐狸甩甩尾巴,在两人脚边沙哑地叫了一声。 景昀像是被惊到,连忙要收回手来――大意了,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听上去简直是在挑衅一样。 只是他的手才刚离开龙翎的脸就被抓住了。 龙翎怀里的小兔子跳了出来,抖了抖脚,和其他几只小兔子蹦q出了帐篷。屋外的云层挡住了日光,帐篷内一时变得有些昏暗。 狐狸的尾巴甩在景昀脚踝上,痒痒的,连心好像也跟着痒了起来。 龙翎抓着他的手,手心的温度和景昀手背的冰凉形成强烈的反差。 龙翎皱眉:“冷?” 景昀动了动喉咙,摇头。 龙翎便露出一个浅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景昀喜欢我吗?” 他说话的方式有些像哄小孩子,龙翎漆黑的瞳孔里倒影出景昀的模样,八岁的景昀比起其他族人的孩子瘦小了许多,但脸颊还是有些肉的,仰着脸的模样分外惹人疼爱。 景昀的眼睛一向又大又有神采,哪怕是什么都不说站在那里,也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黑色的短发软软地搭在额前,景昀看着龙翎眼眸里的自己,竟是有些羞愧感。 好歹也是八岁的年纪,就算装着成年人的灵魂又如何?对着十三岁的龙翎发、情什么的,实在不成体统。 他低下头,耳尖有些烧,也不知道是羞恼还是窘迫,道:“喜欢。” “是喜欢阿爸阿妈那样的喜欢吗?” 景昀心说你这是明知故问,嘴里却不甘不愿地道:“不一样……” 龙翎笑得更欢畅了,他看不到景昀的表情,干脆蹲下身来,仰着脸看他,“景昀,昀儿,看着我。” 龙翎幼年时期只叫景昀全名,生气了就会叫提摩。当两人心意相通后,他便一直只叫昀儿。 和阿爸阿妈的称呼一样。 景昀心头一颤,忍不住抬头看向龙翎。两个小孩儿一个蹲一个坐,坐着的那个脚还挨不着地,穿着草绿色锦缎布鞋,小小的脚在椅子下僵硬地悬着,脚尖只要动一下就能踹到龙翎膝盖上。 蹲着的龙翎倒是一点不在意,见他与自己视线相对,才继续道:“那我不娶别人,娶你好不好?” 景昀顿时觉得手指有些发麻,紧张道:“可是我,我是男人。” “噗哈哈哈。”龙翎忍不住笑起来,捏着景昀的脸颊道:“还男人呢,这只狐狸站起来也与你差不多高。” 景昀顿时无言,尴尬道:“我总会长成男人的。” 龙翎笑着看他,“是啊,我们都总会长成男人的。”他说着靠近过来,拉着景昀的手,嘴里意味深长地暧昧道:“我还真是期待那一天。” 景昀只觉得脸上轰一下就烧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瞪着龙翎,仿佛一瞬间不认得了似的。 这个时候的龙翎居然是……这样的吗?!不敢相信!还是说以前的自己太迟钝了根本没发觉? 这些个乱七八糟的是谁教给他的! 龙翎诧异地看着景昀通红的脸,挑高眉毛,“昀儿,你听得懂我说的意思?” “听不懂!”景昀跟被踩了尾巴似的蹦起来,“我我,我要回去了!” 龙翎跟着起身,“我送你。” “不用了!”景昀脑子里一团浆糊,直直冲出门去也不看路随便选了个方向就跑。龙翎唤来龙牙正要追上去,却见林中突然蹦出几头鹿来,其中一只径直跑到景昀身边,拿身体撞了景昀一下。 景昀转头,注意力还停留在刚才龙翎调、戏了自己的这一茬里,几乎是下意识地就顺着鹿的动作抓住了对方脖颈。 那头鹿力气不小,只是微微弯了一下腿,景昀潜意识用了一个上马的动作,竟就这样顺理成章地骑上去了。 等到龙牙在身后嘶鸣一声,景昀才猛地回神。 “啊!”鹿背上没有马鞍,鹿的背脊也不如马的平稳,景昀身体还小,只觉身下的脊背瘦骨嶙峋,坐起来既不舒服也很难坐稳,鹿一跑起来立刻重心就不稳。 “抓紧鹿角!”龙翎骑着龙牙追上来,其他的鹿从两边散去,留下这两人一个在前头摇摇晃晃,一个在后头追。 草地上很快出现一幅奇异的景象。那鹿似乎知道该去哪儿,顺着小路往山坡上方绕去。景昀本想让鹿停下来,摇晃了半天又慢慢掌握到了平衡,他原本就是会骑马的,此时便慢慢调整自己的身体适应鹿跑动时前后晃动的节奏,等上了山坡,他已经骑得稳稳当当了。 林中鹿跑起来的速度很快,就是龙牙也不一定追得上。不过此时它驼了一个孩子,加上是上坡路,速度终于慢了下来,很快被龙牙赶上了。 雪白的高头大马比鹿大了许多,龙翎居高临下地看着景昀似乎意犹未尽的样子,无奈地道:“小心摔了。” 景昀点头,“它很听话。” 龙翎勾了勾嘴角,驾了一声,率先冲到了景昀前头,风带着他的声音传来,“到家前你能追上我,成婚的日子由你定!” 景昀一愣,那头少年已经催促马儿跑走了。 他不知道龙翎到底做何想,也不知道龙翎若是真心的,他现在的喜欢和自己的喜欢一样不一样。可他不想拒绝,心里的欢愉被风吹得一点点鼓胀起来,又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无限满足。 他拍了拍鹿角,自言自语似地道:“你听到了吗?咱们追吧!” 鹿竟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声,卯足了劲就追赶了上去。 两人身后顿时黄土飞扬。 这一场赛跑在九弋城里算得上是惊天动地了。族长骑着龙牙一路冲进城里就算了,他身后竟然还紧紧跟着一只褐黄色的公鹿,细细的四条蹄子还没马腿粗呢,身上竟还驮着一个孩子,跑得那是雄纠纠气昂昂。 “那是……提摩?” “是提摩!” 集市上的商贩震惊地叫道:“看,天上是什么?!” 就见各色的鸟儿无论大小竟都扑腾着翅膀跟着景昀身后冲了进来,一路野营似的叽叽喳喳,还有的鸟儿时不时冲到龙翎身前,骚扰他的马儿。 龙翎在前头大声笑道:“你这是耍赖!不算数的!” 景昀也笑道:“是它们自作主张!可不关我的事!” 这一奇景一路闹腾到景昀家门口才算消停了,鹿停下来喘气,龙翎从马上翻身下来,伸手拍了拍它的脖子。 “不错啊,我喜欢它,不如留下来养着吧?” 景昀也摸了摸公鹿的长角,“你愿意吗?” 公鹿漆黑的大眼眨巴两下,拿头顶了顶景昀的肩膀。 “大概是愿意吧。”景昀笑着,想了想,“以后就叫你大眼好不好?” 龙翎无奈看他,“大眼是什么?” “它眼睛很大。”景昀看着鹿的眼睛,“不然族长要叫它什么?” 龙翎对景昀取名的能力不抱期待,看他给自家那条大黄狗取名叫大黄就知道了,这人是直来直去型的。 “你喜欢就好。”他又摸了摸大眼的背,“这坐久了它不舒服你也不舒服,我找人定制一套鞍具吧。” “要轻便的。”景昀点头,“不知道它喜欢吃什么。” 大眼似乎知道在讨论它的生存问题,晃了晃脑袋,跟龙牙站到一起去了。 “嘿,还挺聪明。”龙翎点头,“龙牙吃什么,就给它吃什么吧。” 景昀看了它一会儿,又突然往远处看了看,“它有家人,养在这里不好。这样吧,我需要的时候再叫它。” 他拍拍大眼的脖子,“我吹号的时候,你就来找我。” 大眼叫了一声,迈开腿哒哒跑了。 龙翎看得乐不可支,“昀儿,你跟小真主似的。” “这话怎么能乱说!” “动物都听你的话,我怎么是乱说?”龙翎拉过他,揉了揉他的头发,“我要去跟长老商量婚事,还有娩画那边要解释,你今天就好好休息,别随便出门了。” “好。” “我会让和世人来找你的,有什么事让他来告诉我。” “好。” 龙翎似乎有些舍不得,看了景昀一会儿,“你不叫我吗?” “恩?” “以后不要叫族长了。” 景昀脸又烧起来,被龙翎拉着的手往里缩了缩,却被那人拉得更紧。 “我们是你情我愿吧?”龙翎看他,“你个小屁孩,真的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景昀无奈,正要开口,又听龙翎幽幽道:“若你日后有了真正喜欢的人,我要怎么办呢?” ――若你日后有了喜欢的人,我要怎么办才好? 景昀一震,那时候自己喝得醉醺醺,大红灯笼下只顾着傻笑,可这一次…… “不会的!”他急急忙忙反手抓住了龙翎的手,像是要弥补什么似地道:“不会有别人,我只喜欢翎。” 龙翎也没想过会从景昀这儿听到什么好话,可这一下却是让他傻住了。好半响,他没说话,又过了一会儿,龙翎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红了起来。 景昀愣了愣,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龙翎看着小孩儿弯起的眉眼,又窘迫又无奈,只得捏了一下他的鼻子,不发一语地牵了龙牙转身离开,嘴里还道:“就让你得意一次。” 景昀顿时笑得更欢了。 等那一人一马离开了视线,景昀的脸上还带着笑容,他转身推开栅栏往屋内走,院子里没见着大黄,他并未在意,上了木梯推开门,一股浓浓的药味立刻传了出来。 “昀儿。”阿妈站在门口,景昀没留神差点撞上去。女人转过头来看着景昀,眼底带着一丝惊慌一丝埋怨,“大老远就听到你的笑声了,你阿爸病了,怎的不快些回来看看。” 景昀一愣,绕过阿妈才注意到矮小昏暗的屋内,阿爸正躺在披着皮毛的竹椅上,看起来像是昏过去了。 “这是怎么了?”景昀几步冲了过去,看到旁边矮柜上放着的碗,里头还有小半碗绿油油的药汤。 “曲大夫刚开过药。”阿妈站在门边,抱着手臂脸色憔悴,“我不过出门几天,怎么就成这样了?一到家就看到你阿爸晕在门口,还好曲大夫随后就到了。” “大夫说什么?” “……久病成疾,治不好了。”阿妈牙关咬得死紧,说话都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我就知道事情不对,早在一年前我就觉得不对了,你阿爸这些日子瘦得太快了,这不正常,我该发现的。” 她说着,低下头将脸埋进了手心。 景昀皱着眉看着昏睡的阿爸,却是注意到另外一个问题。 “阿妈,你为什么站那么远?” 女人顿了一下,声音捂在手心里,闷闷地道:“这是大夫嘱咐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若景昀真是个八岁孩子,别说是听女人编造如此奇怪的谎言了,他应当根本注意不到这个问题才对。但景昀现在脑子清醒得很,他目光四下扫过屋内,又再次扫过那碗药汤,突然鼻子动了动。 “阿妈,你这些天是去看顾药草了?” 女人抬头,脸色依然很难看,“是啊。” “你身上有绝煞的味道,你带了很多回来吗?” 女人没说话,屋里突然静极了。 ☆、第二十六章 祭师 绝煞是二年生草本植物,一般生长在靠近水边的阴暗处,因为第一年时和普通的野草非常相似,加上大片大片地群生,打眼望去只是一片普通的杂草从,没什么特别的,更不会引人注意,只有对草药十分熟悉的人才会发现它们的不同之处。至第二年这些看起来和野草没区别的绝煞便会开始开花结果,花为红色带紫边的六叶花瓣,花蕊是艳丽的朱红色,其香味能飘香数里,引来大群的蜜蜂和吸食花蜜的小鸟。 它们的花蜜对直接食用的蜜蜂和小鸟无任何效果,但对人却是绝对的致命。 若人不小心误食,片刻功夫便会脖子肿大,脸色青紫窒息而亡,其花瓣碾成粉末更可用杀人于无形,只需一点加入食物酒水中,便能让人头昏脑涨,在昏迷中直接死去。 绝煞从头到脚都是毒,花径是毒,花根是毒,连叶子也有剧毒。 只是有的毒与其他的药草混合便能成为救命良药,有的毒再加上其他的毒药反而会试了效果,变成普通的药粉。 绝煞生命力强,因为生长密集有鸟和蜜蜂为它们携带花粉,几乎到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地步。只是普通的采药人能轻易分辨他们,厉害的大夫又会将它们用于救人之中,倒也未曾惹出什么麻烦。 景昀知道景冥开垦的那片药地沿着河边也种植了许多绝煞,那都是经过严格控制的,普通人轻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 重生之驯夫 作者:莫青雨 易拿不到。 可作为药地的主人,阿妈却能轻易拿到那些绝煞。 屋里很安静,安静到落下一根针也能清楚听到。景昀定定地望着门口的女人,屋里很昏暗,看不清她的表情,景昀不想怀疑,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却不得不怀疑。 他往后退了一步,挡在了昏睡的父亲身前,声音里带了些警惕。 “阿妈?” “你是谁?”女人突然不答反问。 景昀一愣,还未有反应阿妈已经逼上前来,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你不是我儿子,你是谁?” 景昀仰着头看她,离开门口的阴暗位置,窗户外的光洒落在女人脸侧,将她姣好温柔的面容照得有些阴森。 “你长得是我儿子的样子,可我儿子不是这样的。”女人直直地看着他,“他不会用这种语气来质问他的母亲!更不会用这种眼神看着他的母亲!” 景昀肩膀一颤,“不,我只是……” “你把我的孩子弄到哪里去了?从你醒来之后我就觉得你不对劲,你太安静了,你看着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审视和打量,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也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但如果你敢伤害我的孩子,我会让你后悔的。” 女人蹲下身,紧紧地盯着景昀的眼睛,她仿佛像从这个小孩儿身上看出一些不属于自己孩子的区别,可打量了半天,她什么也没认出来。 她仅仅只是凭借着女人的直觉,所谓知子莫若母的直觉。 “我是景昀。”景昀道:“阿妈,谁会派一个八岁的小孩来欺骗你们?我又能得到什么?” 女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是啊,你能得到什么呢?你背后的人能得到什么?” 她眯起眼,手指摸上景昀的脸,一点点地摩挲到眉心,又滑过鼻子,点在那张粉润的唇上。 “我看不出破绽,但你和昀儿不一样。”女人道:“不管你们想要什么,孩子,你很聪明,回去告诉他,景冥活不了了,他的心脏已经负荷不起了,你们给他的东西只是加快了他的死亡,而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是唯一的继承人,你们必须把他放回来。” 景昀心里咚地一下。仿佛什么东西狠狠砸进了心房里,沉重的,甚至让人无法喘息。 喉咙似被什么抓紧了,连说话也变得困难。 景昀一个字一个字地道:“阿爸……拿了什么东西?” “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吗?”女人盯着他的双眸,“你身上也有一样的玩意儿,对吗?否则你不会引起所谓的神迹,我龙族的火曜石没有这么容易被点亮,我不得不承认,你们的小伎俩还有些作用,可它带来的副作用更大!根本无法让人支撑下去!” 她一下发怒了,站起身狠狠揪住了景昀的头发,压低声音吼道:“把它给景冥有什么用呢?有什么用?!我们还没来得及振兴祭师一族,他就要死了!你们的计划全完了!一旦收到这个消息,你以为还有其他祭师会与你们合作吗?几百年前就已经沉睡的祭师一族,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被唤醒的!” 景昀顾不上疼,呆呆看着阿妈的泪砸在自己脸上,滚进自己的衣襟里。那么滚烫,又那么冰冷。 他从这些话里摸到了冰山一角,没错,只是冰山一角,但已经足够景昀将所有的东西串联在一起了。 他脸色瞬间惨白,看着阿妈再不似平日温和软弱的模样,气极绝望之时,那双如星辰般美丽的眼睛竟隐隐带了血红,看上去狰狞无比。 景昀脑海里闪过父亲地下室里大堆大堆的祭师之书,想起曾经暗地里讥讽过他们的族人,想起父亲看见自己拥有能力的那一瞬间的激动和挣扎。 他艰难地开口,“阿爸想要……振兴祭师一族,不是为了……龙族,只是为了……景家。” 女人揪着他,将景昀的小脸拉起来看向自己。 小小细细的脖子诡异地弯曲着,看上去就快折断了一般,因为这种姿势,景昀几乎无法呼吸,脸色很快涨红起来。 女人这才放开他一些,道:“难道你不想吗?他们派你来,想必你也是某个族群的祭师后人吧?外头的人不知道,祭师之间却知道得清清楚楚,所有部族的祭师都没有能力了,两百年前,发生那次毁灭性的大地震之后,所有祭师的能力都消失了。这么多年,我们互相暗地传递消息,想尽办法互相帮助,可没有用。我们为了族人放低身段,压抑自尊,做了一切我们能做的,可我们得到的是什么?” 女人放低了声音,诱哄似地问景昀,“我们得到了什么?孩子?他们看不起我们,我们有高贵的血统,和他们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现在的我们却被他们嘲讽,奚落,他们想对我们做什么都行,只是碍于祖辈规矩,一直拿我们没办法。相信我孩子,等到有一天他们不想再遵守约定的时候,祭师一族会被他们彻底清理。” 景昀脑袋里嗡嗡作响,上一世,他从头至尾未曾触碰到这个秘密。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龙族的覆灭,不断遭受的背叛,暗地里发生的各种不为所知的交易和秘密,因为自己和龙翎当年太过弱小,没有人能为他们保驾护航,白白错过了无数线索和秘密,而这些秘密的代价,就是龙族的灭亡。 在自己还成天与亓笙逍遥自在的时候,在龙翎还在为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族长学习,成长的时候,这些隐藏的危险已经悄然埋了下来,而自己,一无所知。 景昀猛地捏紧了拳头,“什么叫我们会被清理?无论是不是祭师,我们都是龙族人!我们是这个大家庭的一份子!” “傻孩子。”女人仿佛又透过他看到了自己那个天真一根筋,只知道往前闯的小儿子,神色总算是缓和下来,轻言细语地道:“我们祭师一族,和这大陆上的所有部族都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当这些部族刚学会说话和猎食的时候,这片大地的统治者是祭师一族。只是后来,祭师一族分散了,各自被那些狡猾的族人哄骗进了族群里,互相站到了对立面,为了部族效力,却忘记了我们彼此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直到两百年前所有祭师的能力一起消失,我想,那是真主对我们互相仇视的惩罚。”女人看着景昀,说:“孩子,你也是我的家人,你不能带着那东西,它会害了你。现在,把它拿出来交给我吧。” 景昀当然拿不出任何东西,他甚至不明白阿妈说得“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想问,却又怕将这么好的线索掐断了。他必须得再打听到一些东西,更多的,关于祭师和族群的传说。 他将目光转移到阿爸身上,哪怕女人不说,他也感觉到了,男人的生命力正在逐渐消失这件事。 无人能救他,曲闲之也不能。 这一刻景昀内心充满了巨大的悲伤,他眼睁睁看着父亲受难,却没有任何办法。而自己的阿妈将自己认作他人,他们一家人待在这个屋檐下,却说着一件让人无法相信的巨大秘密。 “阿妈……”景昀喃喃道:“阿爸快不行了。” 女人身子一僵,慢慢地转身,看着竹椅上消瘦的憔悴的男人。 “我知道。”女人眼里有一瞬的茫然,表情重新归于了平静,在逐渐暗淡下来的日光里,看起来那么无辜和柔弱。 景昀想保护她,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到。 “一年前,他接受了你们的建议,那之后他细心培育,一刻不敢放松,直至最近才终于有了起色,让长老们对他刮目相看,他以为他终于能做成大事了,嘱咐我去药地看好那些药材,那些都是有用的药材,未来,它们能帮到我们许多。可……不过用了几次力量,那玩意儿就不受控制了,它吸食他的精血和生气,让他一点点衰弱下去,能力反而大涨。” 景昀突然说:“后悔吗?” 阿妈一顿。 “就这么平平凡凡的过日子,现在我们一家三口,还能一直在一起。” 阿妈起初就说过一句话“一年前我就觉得不对了,你阿爸这些日子瘦得太快了,这不正常,我该发现的。” 一年前,正是阿爸接下那东西的时候。就算是阿妈随口骗了自己,可这句话或许,也是她下意识的悔恨。 若没有答应,一切,就不会发生。 女人没回答,景昀却觉得自己听到了答案。他看向阿爸,伸手探了探男人的额头,冰凉,仿佛已经死了一样。只是胸口微弱的起伏,还彰显着他有生命。 “我去叫大夫。”景昀转身要走,却被女人一把拉住,“没用的,谁也救不了他。” “那东西是不是在他身上?”景昀问:“把它拿出来。” 女人看着他,“他这样子,已经拿不出来了。若是被曲闲之发现,我们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景昀用力抓着袖口,眼圈通红,“就这么看着他去死?” “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女人盯了他一会儿,蹲下身,手轻轻拂过景昀眼眶,“你和我儿子真是一模一样,他们在哪里找到你的?你能告诉我,昀儿还好吗?” 景昀看着她,半响,点点头,“他很好。” “那就好了。”女人松了口气,有气无力地笑了笑,“我相信他们不会伤害他,景冥去了,他就是龙族祭师唯一的继承人。他们还用得上他,不会伤害他的。” 景昀忍无可忍,“他们到底是谁?!” 女人一愣,随后又了然了,“他们断然不会将身份告诉你这么一个孩子,若是被发现了,轻易你就能招出来。” 她摸了摸他的脑袋,“孩子,为了你好,我也不能告诉你。” 景昀猛地抓住她揉自己的手,“阿妈!你告诉我,我去给阿爸报仇!” 报仇……? 女人毫无预警地落下泪来,只瞬间,便如河提崩塌,泪如雨下。 她一把搂过景昀,将脸压进他的肩窝,哭得压抑又悲伤。 这到底是报哪门子的仇呢?他们应当是为了光复祭师一族而做出牺牲的存在,他们应当感到荣耀,而不是报复。 可她又怎能不恨呢?家破人亡,以后的日子,又要如何过下去? “昀儿……” 躺椅上,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景冥大概是回光返照,突然清醒过来,睁开了眼睛看向抱在一起的母子。 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竟也不气不急了,抬手招了招,对景昀道:“过来。” 景昀一时内心百般滋味,忍不住奔到父亲面前,跪在他脚边,沙哑声音道:“阿爸!你告诉我是谁!” “是很多人。”景冥看着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妻子,“这事迟早也要告诉你,只是没想到,要这么快。昀儿,你是我的继承人,光复祭师一族就拜托给你了,我相信,你会比我做得更好,你一直都比我做得好,爷爷一直都这么说,对吗?” 景昀摇头,终于落下泪来,“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为什么是这样的呢?为什么?” 他脑子里一团乱麻,甚至不知道该从哪儿问起,也不知道这一刻自己到底该说什么。嘴里重复来重复去只剩下为什么。 “你阿妈会告诉你为什么。”景冥揉了揉他的头,看到妻子不赞同地对自己摇头。 “他不是我儿。”女人道:“冥,他们大概一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也许为了不伤害到昀儿,竟将他早早带走了。” 景冥的手一顿,闭了闭眼,道:“不,他是昀儿。” 女人有些诧异,却见景冥继续道:“我能感觉到,昀儿的能力是真的。” 他说这话时,眼里再次闪过那复杂的情绪,这一次景昀却是看懂了,那些不甘和挣扎,都是来自于一个男人的自尊。 “我想亲手保护的,没能做到,反而害了自己。”景冥道:“不过昀儿比我有本事,他果然是比我有本事的。” 他又不舍地摸了摸景昀的脸颊,“那些人若是知道了,或许会想带走他。你要保护好他。” 作者有话要说: 好大一个反转~~(揍)这文的铺垫很大,人物也好,线索也好,很多。所以这文咱会慢慢写,不求进展快,只求把自己想写的写出来。到这里大家应该和景昀一样看到冰山一角了,懒得跟着作者纠结下去的小天使可以考虑点叉了,想要继续养肥的小天使请各种随意~逗比作者表示非常欢迎~一直留言支持的小天使逗比作者爱你们~么么哒~咱会继续加油哒~一条道已经打开了~继续勇往直前的冲吧~xd ☆、第二十七章 笑话 景冥很快又陷入了昏睡,景昀在床前跪了一会儿,起身道:“阿妈,不管你们会暴露什么,我不会眼睁睁看着父亲去死,我要去找曲神医。” 他说着转身就走,小小年岁身上带出惊人的气势,女人只呆愣片刻便回过神来,几步冲到门口挡住,“你父亲不会高兴的!” “他现在的样子就很高兴吗?!” 女人一时无言,缓和了声音蹲下身道:“你父亲是心甘情愿的,哪怕……哪怕我们都不愿意,可不能违背他的意愿,这事若是暴露了……你父亲会恨我的。” 景昀看着阿妈苦笑的脸,那张脸上泪痕还未干,却让人无法反驳。他忍不住别开头不去看那双眼睛,咬紧牙关发狠道:“不行,就算阿爸会恨我们,我也不能放任不管。” 他顿了顿,“否则,我会一辈子无法原谅自己。” 他绕过女人伸手去拉门,女人却从后突然抱住了他。 “昀儿。”她的脸埋进景昀肩头,泪水很快浸湿了衣衫,让景昀感到肩膀一阵冰凉。 “就当阿妈求你。”女人声音闷闷地传来,只有轻微地喘息,却不带哭声,“若你真是我的孩子,若你的父亲说得没错,为了阿爸和阿妈,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吧,好吗?” 景昀紧紧拽着门框不放手,以他现在的身体力气,如果女人要强行拉走他,他是没有办法阻止的。这一刻他心里涌起无数的愤怒和不甘,还未变声的声音带着奶气,却是充满了愤怒地吼道:“如果做阿爸的儿子是为了看着他去死!我宁愿我是假的!” 景昀用力拉开大门,屋外的阳光洒了进来。那阳光落在门口,圈出一片灿烂金色,明明前方就是触手可及的温暖,可景昀那一瞬间却觉得好似自己无论怎么努力也摸不到。 明明只要伸手就可以的…… 他看着屋外绿油油的草地,前方无人的小路,熟悉的篱笆围栏,鸟儿站在枝头好奇地盯着他看。 不远处的大狗又凶恶地犬吠起来,声音却变得有些遥远。 只是一步的距离,一步而已。 他却踏不出去,身体逐渐失去力气,握得死紧的手慢慢松开,视线从矮到高――他被阿妈抱了起来。 木门吱呀一声重新被关上,屋外的美好被狠狠拒绝在了一步之遥的位置。 黑暗重新降临,景昀头昏脑涨,抬不起手臂,在阿妈的怀里有气无力地道:“为什么?” 为什么对自己下了药? “不管你是真的有能力还是假的,我不能冒这个险。”女人摸了摸他的头,看着他的目光复杂又温柔,“昀儿,你从以前就是这个脾气,不甘心的你就去挣,不服气的你就去拼,你重来不让人小看自己,不懂的东西你就是拼了命也会把它搞清楚。阿妈不想骗你,可,阿妈又必须骗你。” 景昀脑子迷糊,越来越听不清女人在耳边说什么,他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感觉全身已经软成了一瘫烂泥。 什么时候被下的药? 他蓦然想起之前女人砸在自己脸上的眼泪。 难道是那时候?绝煞的叶子用适当剂量混合水让人服下,只要吸收一点,就能起到迷药作用, 剂量若是大了,能让人永睡不起。 他不记得自己进门喝过任何东西,可若是……若是阿妈将粉末抹在了自己脸上,眼泪起到了水的作用让自己的皮肤吸收了呢? “阿……”景昀张了张嘴,却连自己也听不到自己在说什么了。 “你乖乖睡,等一觉起来,一切会好起来的。”阿妈仿佛在对他说,又仿佛在自言自语,“会好起来的。” 景昀动了动手指,感觉到自己被放进了卧房的小床上。那张自己惯常睡的小床,此时却让他如坐针毡,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阿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俯下身恋恋不舍地吻了一下自己的鼻尖,然后,她起身,关上了卧室的门。 屋外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他用尽全力想挣扎起来,却毫无意义。 不知不觉泪水就打湿了脸,他却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有谁来……谁来救救他的阿爸阿妈……谁来…… …… 景昀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是阿爸阿妈逗自己开心的样子,阿爸教导自己看书时的样子,阿妈站在桌边,手里端着木碗看着他的样子。 “昀儿喜欢吃的炸小鱼,不过今天可不能多吃。”阿妈说这话时,大黄在桌下打转,尾巴扇到景昀的小腿上,有点轻微地疼。 “大黄也不能多吃!”他听到自己说,还有些不甘心,“可是我肚子已经不痛了!” “那也不行。”阿妈将碗放下来,阿爸从门外进来,身上披了雪。门打开的瞬间冬风灌进屋子,冷得人一哆嗦。 屋内燃着炉火,火红的颜色让心暖了起来。大黄舔着自己的手指,阿爸和阿妈笑着说着一天发生的事,他晃着脚丫子躺在阿爸喜欢躺的竹椅上,上头披了毛毡,膝盖上搭着摊子,很暖和。 他昏昏欲睡,听到阿妈在跟自己说话。 “昀儿,你会怪阿妈吗?” “你总有一天会明白阿妈的苦心,阿爸也会为你骄傲的。” 然后这声音变成了熟悉的阿爸的声音。 “他现在还小,到时候再说吧。” 阿妈的声音又道:“可是,我们瞒着他真的好吗?若有一天他遭遇了危险要怎么办?” “不会有人伤害他,至少在我死之前,不会有人这么做。”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没有万一。”阿爸的声音蓦然严肃道:“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伤害我的孩子,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不如说,那群人对孩子反而还存了一些人性,要说为什么……呵,小孩子所能激发的潜力比我们可大了不少,不是吗?” 女人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景昀听不清了,皱起眉,想要睁开眼看看,却又觉得疲惫不堪。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又重新降临,他在梦里沉沉浮浮,一直觉得累得难受,好在眼前终于又重新亮了起来,又听到阿妈的声音在说话。 “我们拖不起了,必须告诉昀儿这事的真相。” “不能说!”阿爸的声音带着恼怒,“你以为依昀儿的性格,他若知道了真相,会放过那群人吗?!我了解我的孩子,他会报仇的,他会毁了我们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一切,他会站到他们的对立面,他会成为他们的敌人。” 阿爸的声音又渐渐软了下来,似乎无可奈何,“到那时候,他们会杀了他的。” 阿妈的声音带了哭腔,“那我要怎么办?你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我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眼睁睁看着吗?!” “到我撑不下去的时候,再告诉他。”阿爸道:“不要告诉他真相,编一个……编一个理由,要让他帮助祭师一族,就算憎恨的是龙族也好,不要让他知道这一切是谁做的。” 阿妈的声音突然消失了,隔了一会儿,又飘进景昀耳朵里,却是带着冷意,“你要我骗他吗?让他活在仇恨里,想尽一切办法报复生养自己的这片大地吗?景冥,你好狠的心呐,你不要忘记了,我不是祭师一族,我生来便是龙族女子,我只是嫁给了你,你却要我的孩子恨自己的故乡吗?” 阿爸的声音陡然狠厉起来,“你嫁给了我!便属于祭师一族,哪怕你没有力量!若是光复祭师一族,你的日子只会比现在好过一万倍!你忘了他们是如何对待我们的吗?你都忘了吗?!” “好……我答应你。”女人的声音幽幽传来,带上了几分漠然,“我答应你,不告诉我们的孩子真相,祭师一族永远是无辜的,你们都是无辜的,只有龙族欠你们的。” 哗啦―― 仿佛是海水猛然拍打在礁石上,声音惊醒了景昀。 他一下睁开了眼,视线慢慢清晰,看到的是自己卧房的顶梁。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猛然坐起身,跌跌撞撞拉开门跑了出去。 屋里没有一个人,本该在竹椅上的阿爸也不见了。 景昀的头还有些发疼,一把拉开屋门跑了出去。清晨的阳光还很清冷,照在大地上一片萧瑟之感。 远处带着浅浅的雾气,对门一位老太太正端着一盆水往外倒。 哗啦―― 那声音拍打在地面上,竟是让人心惊肉跳。 “婆婆!”景昀颤着声音喊,“有看到我阿爸吗?” “祭师?”婆婆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早上是有人过去了,不过我没仔细看。” 景昀顿时朝屋外冲了出去。 一大早的路上没什么人,和世人也起得很早,正打算去景昀家看看,想着该换药了,就见小家伙一脸无人色地跑了过来。 “景昀?”和世人喊道:“慢着点,你的腿……” 他话没说完,景昀已经跑过他的屋前头也不回地冲出去了。 “嘿。跑得还挺快。”和世人看着他的背影,片刻又皱起眉,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赶紧丢了手里的东西跟着追了过去。 景昀跑得呼呼直喘,他不需要任何人给自己指示,他只是凭着直觉往一个地方跑去――上一世父亲被砸断了脚的地方。 绕过小路,翻过小山坡,远离了平日父亲采药的线路,他跑进了山里猎人习惯埋陷阱的地方。 刚绕过一颗大树,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 景昀的脚一下停了,他的心脏鼓噪得要冲破胸腔,手指紧紧拽住了袖口,一步一步,绕过大树看向前方。 一个有半人高凹洞的地方,里头有猎人的陷阱。陷阱已经被触动了,用来掐住黑熊腿的铁齿关上了,里头却不是黑熊的腿,而是一条人腿。 凹洞里还滚着一颗石头,半压在男人一条手臂上,血顺着他的身子下方流了一地。 “……呕……”景昀猛然转过身,吐了出来。 和世人气喘吁吁赶到时,就看见景昀背对陷阱蹲着,一边吐一边哭得鼻涕横流,那样子狼狈不堪,任谁看了也是不忍心。 和世人瞧清楚了里头是谁,压下心头震惊,一把将景昀抱了起来,压着他的脑袋埋在自己肩膀里,心里想着:这让孩子看见了,以后阴影该多大?真是造孽啊。 他对景家接触不多,除了觉得景昀很可爱,对其他人自然没有太大感情。只是猛然撞见也不禁觉得震惊,转身就朝林子外跑,匆忙去叫人来。 这一上午是人仰马翻,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噩耗。 长老们也赶来了,被众人抬回家的景冥在曲闲之和和世人的救治下终于还是没挺过来,曲闲之走到门外,院子里龙翎陪景昀站着,两人都没进屋里。 曲闲之沉默了一下,“族长,在下无能为力。” 龙翎眉头一抽,看向景昀。 景昀在那一通哭和吐之后,已经冷静下来。他脸色还有些白,头发和衣服也很乱,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听到曲闲之的话,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龙翎忍不住将他搂进怀里,摸了摸那毫无生气的小脑袋,小声道:“节哀。” 景昀闭上眼,累得一个字也不想说了。 他站在这里吹冷风的时候,已经想明白了许多事。 昨晚上昏迷之后做得那些怪梦,要么是自己这具身体里的记忆,因为当年年纪太小,哪怕听到什么也是无法理解的;要么就是自己的能力,看到了过去的事。 无论是哪一个,总之都和自己的能力撇不开关系,记忆也好,不是记忆也好,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阿妈心里是带着怨恨的,阿爸为了复兴祭师一族,就算牺牲自己也无所谓,可阿妈并不愿意。对阿爸做下了承诺不能告诉自己真相,所以在知道景冥活不了的时候,选择将景昀当做“对方派来的和孩子长得一样的人”,在不违背诺言的情况下,将一切都告诉了他。 景昀想起自己问阿爸“他们是谁?我要报仇。”而阿爸回答的是“很多人。” 阿妈说:“我不想骗你,可我又不得不骗你。” 其实,阿妈并不是在对自己说,而是对……阿爸说的吧。 阿爸从昏迷中醒来后,误以为阿妈编造了理由,因为编造的理由牵连龙族,所以答案是“很多人。” 在死之前都要如此尔虞我诈,阿妈的心里到底该多么的难过呢? 景昀突然就觉得自己家也好,整个所谓的祭师一族也好,都成了巨大的笑话。自导自演着一场根本无人观看的戏码。 阿爸是什么时候醒的呢?为了不被发现破绽,自己拖着残破的身躯找了一个适合“去死”的地方。 阿妈……又去了哪里? 回到那群人身边了吗?还是也已经…… “昀儿?”龙翎摸了摸景昀冰冷的脸,犹豫了一下,道:“你阿妈一直没有消息,这几天你住我那里吧。” 景昀闭着眼,嗯了一声,又将脑袋往龙翎怀里钻了钻。 哪怕一时片刻也好,让他依赖这个人吧,他不想再思考任何东西了。 ☆、第二十八章 两年 春去秋来又两年。 景昀满了十岁生辰,个头总算长高不少,黑发长了利落地捆在身后,穿了一身天蓝色的短打马褂,挽着裤腿光着脚,正与亓笙从河沟里爬上来。 他手里提着一只竹篓,里头是抓的河虾和河蚌,水滴滴答答落了一地,他与亓笙的脚底沾满了泥土,地面上落下他俩大小不一的脚印,很快又在太阳的高温下消失无踪了。 景昀抹了把额头的汗水,抬头看了看炙热的阳光。 这一年的夏季格外热,还不到七月,无论早晨还是夜晚都闷热的让人无法忍受。庄稼地里的庄稼也被打蔫了似的萎靡不振。 “提摩。”亓笙咧着嘴,笑得跟朵花儿似的,“阿妈说如果抓到河虾,今天晚上就能吃炸虾呢!” “是嘛。”景昀牵着他的手,亓笙另一只手提着两人的鞋子,一晃一晃,小孩儿声音软嫩嫩地说:“这回还有河蚌,能吃烤河蚌吗?” “那得看你阿妈做不做。”景昀道:“她不是向来讨厌你吃炸烤的东西吗?” “可是好吃呀。”亓笙吸溜一下口水,想了想,“提摩晚上一起来吧,这样阿妈就会做了。” 景昀正要应好,又想起晚上与那人有约,只得将话在舌尖转了个圈,遗憾道:“不成,族长晚上找我有事。” “又是族长。”亓笙不太满意,拉着景昀的手晃了晃,“族长总是黏着你,他比亓笙还像小孩子。” 景昀笑出声,垂眼看他,“这话可不能让他听见,不然你的屁股又得挨揍。” 亓笙猛然夹紧了屁股墩儿,磕磕巴巴道:“好、好吧,既然是族长,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小脸还一本正经的样子,眉头绷得紧紧的,看上去格外滑稽。 景昀被他逗乐,将竹篓塞进小孩儿怀里,将自己的鞋子接过来,道:“我先送你回去,若是晚上寻了空子,便去你那儿看看。这样总行了吧?” 他说着,将一直挂在脖颈上的竹哨拿起来,吹了一下。 竹哨的声音短促而沙哑,可景昀似乎习惯了,并没有用多大力气。只吹了一下便放下了,并没有很在意地将蹲下身,将亓笙的一只脚拉起来,用挂在腰带上的帕子给他擦脚。 “把鞋子穿上,一会儿割伤了。” “噢。”亓笙听话的抬脚,让景昀擦干净了,自己穿上鞋子,又抬起另外一只脚给景昀擦。 这画面要是让亓笙他妈看见,他又免不得要被一顿胖揍。若是被族长或者长老看见,他也吃不到什么好果子。 可这两年来,景昀越发对他好,将他宠得无法无天,与小时候小心翼翼的相处不同,他现在完全习惯了景昀对自己的所作所为。 擦干净两只脚,远处便传来一声短促的嘶鸣。景昀抬头,见林子里冲出一只黄褐色高大的公鹿来。 对方围绕着他和亓笙转了个圈,然后停了下来,自发地伏低了身子。 “上去。”景昀拍了一下亓笙屁股,将小孩儿扶上鹿背,自己又将脚擦干了套上鞋子,跟着翻身骑了上去。 公鹿这才直起身来,晃了晃脑袋,长长的鹿角差点戳到景昀脸上。 “大眼,去亓笙家。”景昀拍拍鹿脖,那公鹿似听得懂,叫了一声,欢快地沿着小路往前去了。 一路清风拂面,降低了些许高温。景昀的脸依然被太阳晒得红彤彤的,鼻尖冒着汗,那双灵动的大眼却更加漂亮,在阳光下泽泽生辉。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 重生之驯夫 作者:莫青雨 路过小山坡时,林中隐约有一座墓碑立在那儿。亓笙远远看见,脸上的笑便有些僵硬,担忧地抬眼看了景昀一眼。 景昀也朝墓碑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转开视线,似乎并没有任何动摇。 直到离开树林,亓笙才小心翼翼呼出口气。 距离景冥去世已过去两年了,景夫人自那之后也没了消息。景昀在众人惊讶的目光里以最快的速度恢复了过来,不过用了三天,他就彻底走出了失去双亲的悲伤,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只是因为这个,他的性格成熟安静了许多,明明还是个孩子,却少了那份属于孩子特有的天真和无辜,观其言行举止,竟和成年人没多大分别。 众人都将这看做是因为受打击太大所以才成熟起来的缘故,对此没有丝毫怀疑,反而心疼他得要命,这些年来,族中所有人对景昀都是极好的。 亓笙不懂更深层次的原因,他这么想,他阿妈也告诉他,以后提摩就没有亲人了,自己要好好待他。 所以他也加倍对景昀好,总是跟着景昀,希望能逗他开心。倒没想过更多的事。 景昀自己却明白,族人对他好,可能有因为年纪还小却失去双亲的缘故,更多的,却是因为他是仅剩的祭师继承人。况且他的能力已经展现过一次,那比景冥更优秀的能力,是众人的希望。 若不是他还未到年岁,长老们早就想让他接下祭师的头衔了。 只是现在还不行,他还只是继承人的身份。不过那不妨碍众人将他当做真正的祭师看待。 进了城,族人对他的大眼公鹿已经习以为常了。 有小贩打起招呼,“提摩今日又去哪儿玩了?” 景昀笑着答:“陪亓笙去抓河虾。” “这个天抓河虾太热了。”那小贩不赞同地皱眉,旁边的行人也道:“亓笙就是闲不下来,提摩脸都晒红了,赶紧去歇着吧。” 还有人赶紧送了水过来,生怕景昀渴着了。 景昀在这两年里也已经习惯了众人对自己的各种好,不管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他都欣然接受,没觉得有什么为问题。 上一世他用自己的能力也得到过相同的待遇,这一世……不过是走了捷径罢了。 他道了谢,接过水咕噜灌下去。水珠沿着下巴滑进领口里,小少年意气风发的样子,让众人看着心里都是一阵舒服。 景昀长得越来越好了。这是所有人内心的真心话。 等将亓笙送回屋,里头亓笙阿妈听到声音出来,见了亓笙手里的竹篓,又见景昀敞开的衣领,热得一脸通红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她便出来揪了亓笙的耳朵,怒道:“你又麻烦你提摩哥!你这孩子怎么就是不懂事呢?!” “哎。”景昀好笑,喊道:“婶子不要骂他,是我自己陪他去的,怪不着他。” “唉……”亓笙阿妈一脸无奈,“提摩,你太宠他了,我亓家何德何能……”她说到一半又不知如何说下去,也不知道这小兔崽子到底几世修来的福分,竟让提摩能如此待他,那份好让自己这个当妈的都挑不出半点错,说实话心里感激是感激,但……又总觉得忐忑不安,生怕哪天亓笙一个不小心,就会惹出大事。 景昀摆摆手,也不多说,转身催促大眼又沿着路原路返回。 待到了熟悉的帐篷前,早有侍女等着了,一见他来就道:“大人,族长等候多时了。” 景昀挑眉,翻身从大眼身上下来,拍拍它脖子,嘱咐侍女,“给大眼弄点好吃的再让它走。” 大眼听得懂,甩甩短短的尾巴,在原地等着了。 景昀抬脚进了帐篷,还没见着人,就感觉一阵凉爽之感扑面而来。 浑身的热汗一时间就被吹得没了影子,景昀舒服地眯起眼,注意到帐篷角落用大木桶装着,满满的都是冰块。 做冰块不容易,要一次拉来这么多冰就更不容易了。景昀知道龙翎不是个喜欢奢侈的人,会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 他勾起嘴角,目光落到朝自己走来的少年身上。 十五岁的少年肩宽手长,气势比当年更沉稳了几分,以有了大人的模样。在龙族十五岁男子便已成年,龙翎五官渐渐长开,俊朗之色尽显,终于也能被称为是个“男人”了。 “我听随从说你和亓笙在河边抓虾,这么大的太阳,也不怕中暑。”龙翎拉着他到了木桶旁边,又拉过椅子让他坐下,道:“我让人去端冰镇雪梨了,你等等吃一碗,解解暑气。” 说着又皱眉看着景昀一脸通红,抬手给他擦了把汗,“这脸红的……” 景昀享受着少年对自己的好,默不作声地只是笑。龙翎看他那傻气,忍不住刮了一下对方鼻梁,声音温柔,“笑什么呢?晒傻了?” “没。”景昀转开眼,动了动肩膀,不太舒服地道:“我得洗个澡,一身汗。” “等着。”龙翎道:“吃了东西再去,一会儿别感冒了。” 景昀好笑:“这一进屋就凉得鼻子发痒,这时候倒想起要感冒了。” 龙翎也觉得好似不太妥,有些懊恼,坏脾气一时间露了出来,“啧,想着你热倒是错了。白眼狼。” 景昀眨巴一下眼,拉着龙翎的手蹭上去,“心里乐着呢,谢谢啊。” 龙翎一时又憋不住,笑了出声。 等吃过雪梨,龙翎叫人打来热水在帐篷里洗了个澡。 角落的冰早化没了,龙翎坐在一边看公文,景昀自己洗自己的,也没觉得哪里不好。 两人都还是孩子,这两年他一直住在龙翎这里,该看不该看的早看完了。何况就算心里真有点什么小九九,两人尚未成熟的身体也什么都做不了。 景昀对如今两人的相处模式感到挺奇异的。上一世他年幼,虽是不明不白嫁了人,却始终和龙翎保持着兄弟情分,龙翎怎么想他不知道,两人彻底坦白心情,情深根种,却是成婚十年事了。 如今他带着对龙翎的情愫,早早就与这人夫唱夫随,二人这两年不可谓不默契,几乎到了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的地步,比起左右手也不差一点了。 只是因为自己比龙翎多懂一些经验,看着龙翎偶尔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炙热又带着不知道该怎么做的困惑,窘迫之余又觉得好笑得很。看他夜晚辗转反侧无法发泄,竟是让人说不出的感到愉快。 景昀摸了摸自己的脸,将可疑的笑容藏了起来。哎呀,自己怎的越来越像个猥琐大叔了。 大概是……心理年龄已经是个大叔的缘故? 他闭起眼,有一下没一下擦着身体,水声哗哗,像猫爪子挠在有心人的心尖。景昀眯了一会儿就觉得困意上来了,他正想起身,感觉到有人按住了自己肩膀,睁眼,龙翎的唇已经覆了下来。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亲吻,龙翎这家伙人小鬼大的很,早在一年前就找着理由的在自己嘴巴上啃过了,让人哭笑不得得很。 景昀与这人亲吻已经习惯了,便也没挣扎,由着少年在唇上碾磨,随即加深了这个吻。 舌尖滑过牙齿,纠缠住景昀的舌头不放。带着龙翎特有的霸道和占有欲。 那仿佛宣告着你只能是我的一般,手指顺着景昀的脖颈往下摸去,停留在胸口一点上,捏了捏。 景昀噗嗤笑出声,瞬时挥散了满室暧昧。他推开龙翎不满的脸,笑道:“族长,我还没成年呢,你这样可不好。” 龙翎咬牙切齿,捏着他的脸颊,“我看你都熟得要从树上掉下来了,只是年龄没跟上而已。” “年龄不到就不成。”景昀拉开他的手,站起身来,“族长还未成人吧,今日就是我成年了,你也奈何不了我。” 景昀笑得一脸坏样,目光大大咧咧从龙翎身下扫过,说出口的话让龙翎烧红了一张脸。 “提摩你越来越不像话了啊!” 景昀忍笑,叫提摩了?这是真生气了? 他擦干身上的水套上干净衣服,身体舒服了,心情也愉快了不少。他想不起来龙翎第一次遗、精是什么年岁了,不过肯定不是十五岁。 就算成了年,要肩扛大事了。没经历人事,这个“男人”到底只当了一半的。 想着龙翎不好受的表情,景昀又嘿嘿笑了起来。 龙翎叹口气,抱起手臂看他,“咱们干脆今年就成婚了吧。”管他能做不能做,先绑到手在说。 景昀一愣,转头看他。 ☆、第二十九章 条件 这两年的时间,景昀并不是白过的。他偶尔在龙翎有空时与他一起吃饭,晚上回龙翎的家睡觉,除开骑射和练武,他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父亲地下室那满柜的书本里。 上一世他还小,从习得字以后便常借来父亲的书看,不仅看自家的书,他也会去集市上找各种各样的书,知识性的非知识性的书他都看,所以他什么都懂一些,也因此帮到了族人许多,得到了应有的尊敬。 只是父亲一直未允许他进入地下室,要看什么书,或者说是景冥觉得他适合看什么,会给他找来。他从未亲自下去看过,父亲意外去世后,他要照顾母亲和接手祭师身份辅助龙翎,又因嫁给龙翎,从家里搬了出去,地下室的书自然也就被他抛之脑后了。 这一世,父亲和母亲双双离开自己,母亲至今下落不明,这两年龙翎派了许多人出去寻找,却丝毫没有线索。 景昀自己还未能查清许多事,所以对父亲的事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自己闷头寻找答案。第一次走进地下室,他被那顶到了天花板的书籍吓住了,随后,他发现那些书都被仔细地归了类。 有自己小时候看的话本,浅显易懂的故事书,也有文字艰涩,甚至有些从来没见过的文字书籍。 他直觉到这些就是他需要的答案,几乎是一边猜一边慢慢整理,如今两年过去了,那些复杂艰深的书本却连三分之一都没看完。 他以为自己会急于找到答案,急于报复,可在日复一日研究那些书籍的过程中,他的内心却越来越安静了。 或许是经历了两次同样的事,若是将这当做一场梦,不过是又做了一回恶梦。又或许是因为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自己的预料,急也急不来什么,反而淡定了。 人的心很复杂,景昀上一世没参透的东西,这一世却摸到了一个边边角角。阿妈的恨,阿爸的雄心壮志,这世上或无辜或为了野心不断侵蚀他人的人……若将自己从这一切里剥离出来,很多事也就没有那么难以理解了。 不过是人各有志罢了,说一千道一万,你勉强不了任何人,任何人也勉强不了你。 能伤害你的始终只有你自己。 景昀在潮湿的地下室里蓦然顿悟,自那以后,他对自己和龙翎的未来,对龙族的未来都看开了,顺其自然,自在放下。能珍惜的就紧紧抓住,抓不住的就记住对方带给自己的所有美好幸福,努力活在当下,而不是让上一世的一切打乱自己的脚步。 若是走不出去,这一世便也白活了。 “景昀?”龙翎见景昀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走近几步伸手摸他的脸,“怎么了?” 景昀的发尖湿漉漉的,披散着搭在肩头。少年这两年勤加锻炼,身体线条流畅而精神,那张脸也长得越发好看了,因为安静,俊雅里带着岿然不动的笃定,好似无论在何种情况下,只要看到这张脸,便能让人快速地平静下来。 好似这天底下实在没有什么能让人大惊小怪的事。 “恩。”景昀感受着龙翎手心的温度,微微侧了侧脑袋,将脸放进了龙翎的手心里,“若是长老没意见,我也没意见。” 龙翎一愣,脸上喜悦瞬时满溢出来,“当真?!” “不过有一个条件。”景昀笑笑,转身继续穿衣。他伸手拿起一条头绳,快速利落地将头发扎了起来,伸长的手臂展露出后背优美的线条,明明个头还是小孩子的样子,却平白带出几分不符合年龄的美来。 龙翎忍不住从背后环住他,“你说,我什么都答应你。” 景昀挑眉,“这可是你说的,不能反悔。” “嘿。”龙翎捏他耳朵,“我就不信你个小屁孩还能说出什么大条件来。族长夫人都是你的了,你还差什么?” 景昀意味不明地“唔”了一声,扎好头发系好衣服回转身来,紧紧地盯住龙翎的眼睛,“我只要你一个承诺,未来无论发生任何事,你都不能干涉我的决定。” 龙翎一愣,不经意地皱起眉了,“你的决定?比如说?想让亓笙接他老子的班吗?” “亓笙当然要接叔叔的班。”景昀一副没得商量的口吻,“我会好好锻炼他,他将成为你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龙翎眉头抽了抽,想起那个只会吃得一嘴一身饼渣的男孩儿,觉得胃有点疼。 “你确定?”他不太肯定地道:“要他进护卫队是没什么问题,可接他父亲的班……我怕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景昀勾勾嘴角,“时间会证明一切。” 龙翎耸肩,“听你的,这也不是多难的事,你做主便行了。” 景昀眯眼,“别想敷衍过去,我要得是你的承诺,以后无论我做任何决定,你都不能干涉。” 龙翎没答话,不需要多想,只凭直觉就知道这个承诺他轻易做不得。 “我怎么知道你以后要做什么?”龙翎看他,“若是你要离开我呢?若是你要做什么危险的事呢?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坑里跳!” 景昀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龙翎。这一步他若是迈不过去,以后也不过重复上一世的日子罢了,被限足,被用一大堆理由牢牢困在领地里。只能看着龙翎站在前头挡住一切危险,而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我可以发誓。”景昀道:“我永远不会做离开你的决定,不会背叛你,不会背叛龙族,不会让自己遇到危险。” 龙翎眯眼看他,“我怎么相信你?” “如果你无法相信我,我也无法嫁给你。”景昀说得淡然,转身掀帘往外走,“若我们无法平等对待,我宁愿退守祭师的位置,反正都是陪在你的身边,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 “你给我站住!” 龙翎声音蓦然放低,显然是动气了。 帐篷外巡逻的护卫队偷偷往这边看了一眼,瞧见黑着脸的族长,又赶紧移开目光,当做自己什么也没看到。 这两年族长越发威严了,常常一个眼神就让人动弹不得,实在不敢惹。 “回来。”龙翎放软了声音,叹气似地道:“好好谈谈,别耍脾气。” 景昀背对他站着,看着远处灯火点点。深蓝色的天空下,风吹起草地掀起浅浅地波浪,就仿佛是无水的海,衬着天空,让人心里一片静谧。 “我只要这一个承诺。”景昀半分不退,“其他的,我都可以听你的。” 龙翎咬牙,“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挖坑让我跳吗?!” 景昀转身,门帘放下,屋内的灯火因为门帘掀起的风闪烁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两人的影子被拉扯在帐篷上纠缠到一起,看起来似乎不分彼此,可时不时晃动的影子又仿佛两头互不相让的困兽,暗地里僵持着。 “我不会埋了你,也不会埋了我自己。”景昀耸肩。 龙翎转身,狠狠往椅子里一坐,一手搭在扶手上瞪着景昀半响。 “不答应就不嫁是吗?” “是。” “那我娶别人呢?!” “您随意。”景昀转身又要走。 “回来!该死的……”龙翎气极地拍了一下扶手,“把我让给别人无所谓吗?既然如此,我又为什么非得和你在一起!” 龙翎眼睛有些微微发红,倒并不是觉得委屈,反而带出一股兽似的狠意。 “我只想守护你。”景昀见他这样子,故意伪装的冷酷终于还是软了软,放缓了声音,“你从以前就是这样,自己想要的,全都藏起来不给人看也不给人分享。你喜欢谁,你才对谁好,看上去似乎什么都可以给对方,但其实对方要的,只是你愿意给的。那些看起来的大方,我不需要,我是个男人,我有权决定自己所做的任何选择,只要是为你好的,我都愿意去做。” 龙翎沉默地听着,等景昀说完,又看了他许久。 “这两年,你一直瞒着我一些事情。” 景昀没说话。 “你不说,我不问,那不代表我不知道。”龙翎眯起眼,“你每天花费大量的时间藏在地下室里,我想让人帮你把东西搬出来你也不答应。祭师的死……” 他顿了顿,看景昀表情未有动摇,才继续道:“曲闲之私底下跟我说过,之前祭师身体就已经十分虚弱,而且他觉得这种虚弱很不对劲,不是长年累月造成的,而是突然之间失去了生命力,我猜想过是否与祭师的能力有关,可没等曲闲之查出个一二来,他就遭遇了意外。” 龙翎看向景昀,“提摩,那真的是意外吗?” 景昀喉咙一动,龙翎在这时候叫出提摩二字,听上去语气虽淡,气势却甚大,隐隐竟有种压迫之感。 “我不知道。”景昀一字一句,“我醒来的时候,阿爸和阿妈都不见了。” 龙翎:“……” 那件事发生后,他曾仔细地询问过景昀细节,可回答翻来覆去就是不知道。因为当时和世人追着景昀发现了现场,所以间接成了证人。 没有什么比不知道三个字更难以找出破绽了,尤其在一个当时不过八岁的孩子身上。 “你……”龙翎看着景昀倔强的脸,半响,叹了口气,“我累了,今天先休息吧。” 景昀神情僵了僵,随后慢慢低头,行了个礼。 “景昀告退。” 龙翎闭上眼,没回答。 从帐篷出来,护卫队同情地看他,“被族长训了?” 景昀笑了笑,“没有。” 他牵来平时训练骑射的小马,翻身骑上,哒哒往外走。 “我出去散散步,劳烦几位哥哥多看着族长。”他说着,往帐篷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眸里带了些不明的情绪。 护卫队的人连连点头,“放心吧,我们会看着的。族长今天心情不好?辛苦你了。” 景昀又道了声谢,轻轻拉了马缰,驾地一声。 马儿很快跑出了圈出的帐篷范围,这里并不是族长所住的地方,只是族长平日喜欢在这里看书议事罢了。 大概是因为失去了双亲的缘故,龙翎并不喜欢待在真正的家里。 整座九弋城最气派的建筑,龙翎只拿它当睡觉的地方。吃饭、议事、看书或者闲聊全在后山专门建来避暑的帐篷里。 景昀一口气骑出很远,等到四下无人了,才慢慢让马儿停了下来。 他看着夜空长长叹了口气。龙翎这脾气,真是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硬,若是决定权无法拿到手,他和龙翎日后的日子只能在争吵和僵持里渡过了。 还有……现在还不能把祭师一族的事告诉龙翎,还不是时候。 他揉了揉眉头,转身正要往回走,一只大鸟突然从天而降,稳稳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嘎――!”鸟儿扑扇了一下翅膀,红色的喙一张,发出刺耳的声音。 景昀却并没有慌张,他微微侧过脸,手指从鸟儿的羽毛上滑过。 “嗯?”他眯起眼,目光望向鸟儿来的方向喃喃道:“有外人来了?” ☆、第三十章 妥协 景昀已经能够熟练地使用自身能力了。 当然这些能力还有待进一步挖掘,目前景昀能够做到的是让周边所有动物都成为自己的眼睛和手脚。他依然听不懂动物的语言,可不知为何就是能明白对方要传达的意思。 就好像海水被风一吹,荡起涟漪又拍到岸边溅起水花般理所当然,水花的冰冷触感,拍打在礁石上的力度,就是景昀所能感受到的。 “帮我盯着他。”景昀摸了摸大鸟的喙,轻声道:“如果他半夜三更出来偷偷摸摸,让地鼠带消息给我。” 鸟在夜晚的视力不佳,晚上的活儿得交给夜行性动物。 大鸟嘎地一声,扑扇翅膀利落地飞走了。 景昀在原地又待了一会儿才引导马儿朝亓笙家走去,正是晚饭时间,从窗户里传来了阵阵香气和人们的欢笑声。 马儿停在栅栏外,景昀没急着叫人,反而旁听了一阵亓笙大呼小叫的声音。 “为什么不做烤河蚌!我答应过提摩要给他的!” “提摩才不像你!”亓笙的阿妈中气十足地吼道:“别以为拿提摩当挡箭牌你就能吃烤河蚌!你再多说一句今晚连炸虾也没得吃!” 亓笙像小狗一样“嗷”了一嗓子,还是亓笙阿爸先察觉到门外有人,起身打开了窗户。 “提摩……大人?”身为护卫队长的亓叔露出一脸诧异表情,随后下意识朝景昀身边看了看,“只有你一个人?” “只有我。”景昀知道他在找谁,利落地翻身下马道:“族长没跟我过来。” 亓叔帮他打开门,又招呼自家媳妇儿去拿碗和筷子,景昀自然不客气,道了谢就挨着亓笙坐了下来。 “还没吃饭?”亓笙咬着筷子看他,“我以为你今天不会过来。” “不过来等着你独占烤河蚌吗?” 亓笙顿时无语,“你今天吃不到了,我阿妈说……” 厨房里女人喊道:“提摩!今天菜肴简单,您可别嫌弃!” 亓笙撇嘴,肉呼呼的屁股在椅子上磨蹭了两下,趁自己阿爸不注意,小声对景昀快速道:“你跟阿妈求求情,也许她会改变主意!” 景昀勾起嘴角,捏了亓笙鼻子一下,轻言慢语道:“休想。” 亓笙:“!!!” 宠他的提摩哥突然和阿妈一个阵营了! 一顿晚饭吃得很是开心,对比亓叔的严肃刻板,亓笙阿妈大概因为看着景昀长大,实在对这个小家伙存不上什么恭敬的心态,始终将他当自己的儿子一样看待,相处起来自然轻松许多。 或许也是因为亓笙阿妈向来坦率直接的性子,才让景昀最是亲近亓家人,对比与外人相处时的一板一眼,和亓家人共进晚餐时的景昀看起来像孩子了许多。 吃饱了饭,亓笙阿妈收拾桌子,景昀想帮忙,被女人打发到一边去了。 “你多看着点亓笙吧,这倒霉孩子一天到晚不把心思放在正途上,他阿爸给他找的老师都待了两个多月了,也没瞧见他有什么长进。” 说着,女人夸张地叹了口气。 景昀笑了笑,目光落到一旁亓笙身上,“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子,他开心就好。” 女人抹桌的手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了景昀一眼,张了张嘴,却到底没说出什么话来。 景昀也不多说,跟女人道了晚餐的谢后走到亓笙身边,道:“我跟你阿爸有事要谈,你听吗?” 亓笙看他,一脸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景昀自父母离开后,因为觉醒了祭师的能力,族里从上到下都对他放任了许多。偶尔长老们与龙翎有事相谈,也不会避讳他还是个孩子,反而会将他叫上。 而景昀则会拉上亓笙,不管对方听得懂听不懂,都会让他坐在一边听着。 一开始亓笙只会打瞌睡,倒也没有大人会苛责他,后来景昀会在私底下与他再讲解一遍,将小孩儿听不懂的地方拆细了说,再后来亓笙便能跟上大人们的说话方式了,就算暂时有听不懂的地方,之后也能问景昀。 龙翎和其他长辈并不知道这件事,只当景昀拉着亓笙来玩儿,亓笙原本就不笨,只要任何事与他仔细分说了听,逐渐地他便能掌握到学习和思考的技巧。 只是小孩儿毕竟是小孩儿,思考能力因为经验阅历的不足尚有待加强的地方,但后来他也能偶尔发上两句言了,哪怕是被意长老称作“童言无忌”,但大家还是察觉到了孩子的变化。 从上半年开始,景昀已经不再将亓笙随时带在身边了,反而是有什么事要商量时会问他愿不愿意去听。 好在亓笙大多数时候是感兴趣的,既是自愿,学习能力自然比之前更高一层。 亓叔已经习惯了两人的相处模式,对提摩的说法并没有任何反驳。儿子点头之后,景昀便在对面椅子里坐下来,很是正经地看着他,说:“亓叔有没有想过以后亓笙要做什么呢?” 亓叔一愣,搓着烟叶的手停了下来,抬头看他,“以后?他现在才八岁呢。” “八岁不小了。”景昀道:“族长八岁时,已能单独猎杀一头小野猪了。” 亓叔笑了笑,“族长资质,哪里是这些小娃娃能比的。” 他说着又低头卷起烟叶,手指尖因为长期卷烟叶的缘故而有些泛黄。 “提摩是有什么想法?” 他早看出来了,这个未来的祭师大人对自家儿子的教导和保护绝对与他对其他小孩的相处方式不一样,那种亦师亦友的情义,让他产生了一种就算景昀下一刻说出要将祭师之位传给亓笙,恐怕他也一点都不会吃惊。 “今天恰好与族长说起这个。”景昀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希望亓叔日后能将护卫队长的位置传给亓笙。” 亓叔一愣,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不行!” 景昀没说话,淡定地将茶水喝干了,转头看向亓笙。果不其然,亓笙万万没料到自己的父亲居然会拒绝得如此干脆,正将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瞪得又圆又大。 “为什么不行?!”亓笙率先不干了,叫起来,“阿爸是护卫队长,是离族长最近的人!笙儿自小就发过誓,要保护族长和提摩!一定要当护卫队长!” “你给我闭嘴!”亓叔皱起眉,“这是开玩笑的事吗?你看看你成天都在做些什么?抓河虾,抓河蚌,除了吃就是吃!你保护族长?你做族长御用厨师差不多!” 景昀在这种紧要关头差点笑出声,好不容易憋住了,看着亓笙迅速红起来的眼眶,第一次没有哄着他,而是拍拍他的脑袋,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说哭就哭。” 亓笙深吸一口气,脸鼓得似金花鼠,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好歹没落下来。 亓叔叹了口气,道:“提摩……帮我感谢族长好意,但这个好意我接受不了。我……我已经犯过一次错,我不能让我儿子再犯错。” 景昀看着他,“我对亓笙有信心。” 亓叔皱眉,“提摩,你不能……” 话没说完,景昀却不再听,站起身摆摆手,“这事先放着吧,我不过来跟你提个醒,顺便也让小家伙面对一下现实。” 他说完便往外走,听见身后亓笙追来的声音也没阻止,一路带着他出了院子,站到小路上。 夜风里带起湿润的气息,有昆虫在草地里鸣叫,一声响过一声。 亓笙趴在栅栏上,看着打开的窗户里阿爸和阿妈说着什么。他从没见过阿爸眉头皱得这样紧过,连阿妈脸上也带出了困扰的表情,似乎犹豫不定。 八岁的亓笙并不是什么都不懂,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提摩,我很不可靠吗?” 景昀扯了根草叼在嘴里,拉着马儿看着夜空,“你觉得呢?” 亓笙手指在木头上抠来抠去,闷闷地说:“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不可靠。但是……但是为什么我非得让自己看起来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呢?你和族长都很厉害,阿爸常跟我说你们的故事,可他越说,我越不想和你们一样……” 亓笙顿了顿,微微歪了个脑袋。他似乎对自己产生的这种心情无法理解,也无法准确的描述出来,只能困难地道:“我就想自由自在的,不是长老说我很厉害,我就很厉害,我……嗯……我能打着兔子,我自己知道我能打着兔子就好了。我想过得开心一些。” 景昀看着小孩儿的侧脸,那是未经历苦难的,幸福的侧脸。 他想守护这样的亓笙,永远都纯粹的干净下去。他也知道,因为眼前这个男孩儿和别人都不同的思想,在他成年之后,他依然快乐而简单着,也只有这样干净的他,才能担下进入虎族做细作的任务而不被发现。 景昀抿了抿嘴角,伸手捏他的脸,“先让自己强大起来吧,当你能保护自己的时候,你才能保护别人。” 亓笙茫茫然哦了一声,还没等回过味来,那只温暖的手就离开了自己的脸颊。 他抬头,景昀刚好翻身上马。月光下景昀的脸仿佛变得淡淡透明,温润的脸庞淡然的表情,竟有种高高在上的错觉。 “我先回去了,早点休息。”景昀朝他眨眼,那一瞬间他又真实了起来,不再变得遥不可及,“明天好好上课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跑。” 他拿马鞭点了点亓笙的额头,一扯马缰驾地一声,马儿转身跑入了漆黑的夜里。 景昀倒是悠哉悠哉的吃了顿饱饭,龙翎却不大高兴。 他独自吃了饭回到主宅里准备睡觉,却看见景昀正坐在窗户边慢慢地翻着一本书。 屋里没点灯,月光照在书页和那人侧脸上,显出几分静谧来。 龙翎老大不爽地脱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 重生之驯夫 作者:莫青雨 袍扔到椅子上,并不走近窗边而是隔着老远抱着手臂看他。 “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景昀眨眨眼,“族长想听什么?” 龙翎额头青筋爆起,“真的没什么说的?” 景昀沉默一会儿,对着书本叹了口气。 转瞬间,手里的书就被粗鲁地扯走了。龙翎的脾气向来不好,而随着年纪增大,他的脾气只会越来越坏,越来越霸道。 景昀看着那张骤然凑近的脸,却是清楚明白地知道怎么戳中这人的软肋。 “翎。”他说。 龙翎眉头一挑,浑身嚣张的气焰顿时收敛不少,将手里的书扔到一边,他看着景昀,“你记住你说过什么。” 景昀无声地望着他。 “不会离开我,不会背叛我和龙族。” 景昀勾起嘴角,嗯了一声。 龙翎无可奈何地妥协了,“我答应你。” “作为一族族长?” “……作为一族族长答应你。”龙翎不解气地捏他的脸,“你个臭小子,心眼儿这么多,以后怎么得了?” 景昀心里却是松了大口气,抬手抱住了龙翎,并不理会他的调侃,只道:“谢谢你。” 龙翎摸摸他的脑袋,语气里满是不甘,“就这么肯定能吃定我?” “不能肯定。”景昀摇头,“我只是想赌一赌。” 龙翎眯眼,“若是我不答应呢?你当真会让我娶别人?” 景昀笑出声,“当然不,我只得退后一步另想办法罢了。” 龙翎顿时觉得自己吃了亏,越想越觉得不爽,抱着人不撒手,“早知道我就多跟你耗一会儿。” ☆、第三十一章 旧人 大概和性格有关,龙翎极易动情。此时听着景昀轻笑的声音就觉得身上难受,可惜蹭来蹭去也蹭不出个好歹来,只得悻悻放了行,扯着裤子往卧房去了。 两人的房间相邻,因为龙翎只有晚上才回来,原本屋里伺候的人都调去了后山帐篷处,这硕大的屋子夜半看来就显得空荡又阴森了一些。 景昀没什么睡意,又靠着窗边看了会儿书,安静的房间只有他偶尔翻动书页的声音,四下里隐约有昆虫的鸣叫,不多一会儿,一只灰不溜秋的老鼠从院子外头翻了进来,拖着长长的尾巴爬上了窗户。 “吱吱――” 老鼠抬起两条前腿,以尾巴做支撑高高立了起来,长长的胡须随着不停蠕动的鼻子上下晃动。 景昀皱起眉,“那人不安分?” “吱吱吱――” 景昀放下书起身,想了想将柜子里的短刀拿出来别在腰后然后轻手轻脚从窗户翻了出去。 老鼠在前头带路,它动作敏捷时不时得在前头停下来等着。景昀跟得气喘吁吁,绕过平日甚少有人走的小路,终于见到了可疑的人。 这么晚了,那人穿戴整齐背着包袱,显然不是要住店的模样,而是探头探脑顺着篱笆墙院慢慢走着。 他一边走,一边又停下来左右看看,感觉像在找什么。 景昀身子小,躲在大树的阴影下几乎不会被发现。他蹲下身让老鼠钻进树洞里,自己慢慢拔出匕首,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等着,像只盯紧了猎物的小豹。 等那人走到近前,突然停下了脚步。他似乎察觉到什么,脚下越发轻了起来,尽量不发出声音的朝树干的另一头绕过去。 景昀深吸一口气,并没有马上冲出去,而是冷声道:“是谁?!” 那人被吓了一跳,脚下步子停住了,却也没立刻转身就跑。他看不到说话的人,只觉得这声音虽冷听起来年岁却不大。 可这么晚了一个孩子半夜三更在外头游荡合常理吗? 那人有些不确定,沉默了一会儿慢慢道:“这位……兄弟,我只是过路的行脚商,身上没钱住店了才想找个安静背风的地方休息一下。若是打扰了兄弟,实在抱歉。” 景昀将声音压得很低很轻,“行脚商?可有通城文书?” “有。”那人道:“兄弟若是怀疑,我这便拿给你看。” 就听得树后一阵oo的声音,那人似乎拿了什么东西出来,道:“你不出来看看吗?” 景昀目光朝趴在树洞上往外探头探脑地老鼠看了一眼,“去看看。”他轻声道。 那老鼠便刺溜一下顺着树干滑了下来,沿着阴影跑到那人脚下,把那人吓了一跳。 还未等他叫出声,它又跑了回来。 “一块布吗……”动物不可能认得字,景昀能获得的消息也就这么多了。 通城文书一般是写在锦帛上,盖着大大的城主文印,景昀无法分辨真假,想了想,将握着短刀的手放在背后,慢慢绕到了树干前。 “!!!”月光下的男人有一张非常熟悉的脸,竟是之前失去踪影的苏鹰。 “是你?”苏鹰一愣之后脸上带出欣喜来,“哎呀,提摩小兄弟,你可还记得我?” 景昀心想:你这张脸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这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怕得就是你不来! 他迅速将藏在身后的手腕一翻,短刀轻巧地回鞘,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苏鹰哥哥?”景昀仰起脸,惊讶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说来话长,我正找你呢,哎呀这下好了,这下好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上下打量景昀,又道:“你家里怎么没人住了?你阿爸阿妈呢?” 景昀将手收进袖子里,低下头,将眼底的冷光尽数收起来,“阿爸……前两年出了点事,去世了,阿妈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去世了?”苏鹰惊诧道:“怎么会……这些年你岂不是一个人?”他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拂到景昀头顶,声音温柔,“真是世事无常,好在你看起来好好的,想必你父母也能安心了。” 景昀抬起头,并不将话题往自己身上引,而是再一次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你之前说过一个月后会回来找我,可是你没出现。你骗了我吗?” 哪怕苏鹰脸厚胆大,乍一听小孩儿软嫩嫩地问“你骗了我吗?”还是有些心情复杂。他揉揉小孩儿的头,“没有,我只是……遇到一些麻烦,没能按照约定前来。这是我的错,我道歉,可你看我现在不是来了吗?” “现在来有什么意思?”景昀拂开他的手转身往回走,“你和我阿爸好歹也认识,阿爸去世后我本想投奔你,结果你骗了我。” 苏鹰赶紧几步追上去,想了想说:“那你现在还愿意投奔我吗?” “不。”景昀干脆地拒绝了,“长老说我要继承祭师之位,以后轻易不能离开龙城。” “当真?”苏鹰往前拦住他,目光里带着飞扬的神采,“已经决定让你继承祭师之位了?” “不然呢?”景昀蹙眉,人小鬼大地背着手,看上去像个严肃的小老头子,“我阿爸就我一个儿子。” 苏鹰的热情顿时蔫了少许,看他,“只是因为这个?那你还差几年成年呢,现在跟着我出去到处晃晃也未必不好。” 景昀挑挑眉,不置可否地往前走,“我带你回我家休息,明日一早你得去见族长和长老。九弋城不能随便进出外人,你得把你混进来的过程详细说清楚。今日好在是我发现了你,否则被其他人看见,你就得下大牢了。” “嘿嘿,提摩把公事私事分得挺清楚,你阿爸果然教出了个好儿子。”苏鹰拍拍景昀的肩膀,“他若是泉下有知,定会为你骄傲的。” 翌日一早,景昀就带着苏鹰面见了族长和长老。苏鹰交出了通城文书,这是当年他与长老们约定过的合作条件。 不过长老们对他回馈的东西显然很不满。 “这些年你全然无踪,虎族的消息呢?生意呢?”知长老拍拍膝盖,“我还以为被你骗去一张文书,这两年总也睡不好!” 景昀心想知长老真夸张,这几位长老里就属他最宽心了。真是吃得好喝得好睡得好。 苏鹰倒是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我也不想违约,不过出了点事,实在是没办法。” 他说着,将手里一份地图就地铺展开来,那上头已经密密麻麻用红圈圈出了几块土地,龙翎第一眼就认出来了,竟是虎族的地图。 “两年前虎族和狼族第一次有了接触。”苏鹰一开口就镇住了所有人,“虽只是短兵相接,但虎族和狼族已经彻底撕破了脸。虎族这些年积极治内,你们看……” 他手往地图上圈出的地方指了指,“这几座城原本是由虎族首领的亲妹妹看管的,可现在他们在治城的观念上起了岔子,这两年他们的关系越发差了,连带这几座城也出了许多乱子。” 知长老看他,“那和你一个小小的部落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就在虎族附近,离得又不远,怎么会没有关系?”苏鹰摇头,“平日我们往来虎族和狼族、鹰族之间做生意,现在他们出了乱子,加上狼族和虎族撕破了脸皮,我们的生意也不好做了啊。” 弦长老微微闭着眼,永远一副看不出睡着了还是醒着的模样,道:“你急着养家糊口,所以顾不上我们了吗?” “话也不是这么说。”苏鹰尴尬地搔搔脸,“虎族和龙族关系一直不好,做您两家的生意是指望不上,狼族又不需要龙族的东西,更是没什么往来了。”他顿了顿,笑眯眯道:“我确实要养家糊口,只得另寻出路,所以才给耽误了。” “不能来报个信吗?”弦长老道:“你可是答应了我们,要传递虎族的消息啊。” “现在不是来了嘛。”苏鹰摊手,看上去真和讨价还价耍赖皮的生意人一样,“虎族出了乱子,管理周边部落也跟着严格起来,他们平日没少压榨我们,这不是怕后院起火吗?我又哪里能在风头浪尖上来传递消息?而且事情也还没个定数,现在我可不就来了嘛。” 他说着,又从包袱里摸出几样东西。 景昀探头去看,只见是一本破破烂烂的书和一幅画。 “这是我好不容易倒腾来的东西,轻易可不给人看。”他小心地说着,将东西往前推了推,“你们先看看再说。” 景昀扫了书一眼,封面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实在看不清叫个什么名。画被几个长老拿去传阅,龙翎也没急着要来,反倒是不慌不忙地坐在上首喝茶。 景昀想了想,跑到龙翎身边压低了声音,“我们出去,我有话跟你说。” 龙翎点头,将茶杯一放道:“几位长老先看着,我与景昀出去一会儿。” 他说着起身,那头几个老头子似乎看到什么很费解地东西,正一个劲地讨论着,对族长没礼貌地做法也就没顾得上阻止。 两人出了帐篷,又走出很远才找了个阴凉地方停下来。 “要说什么?”龙翎问。 “苏鹰有问题。”以前景昀没证据没线索,现在却是斩钉截铁地道:“我怀疑他和虎族有关系,就算不是虎族,他背后也一定有什么人。” 龙翎皱起眉,“怎么说?” “我昨晚上发现他鬼鬼祟祟,可他见到我第一面说得是‘我正找你’,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是找我,而不是找阿爸阿妈?虽然后来他有问到阿爸阿妈的事,但……感觉那并不是他的目的。” 龙翎是一点就透的,接着他的话就道:“你的意思是,他早就知道他们已经不在了,生死暂且不论,至少他肯定他们不在九弋城,而他的目的……就是找你?” 景昀点头,顺带将之前和男人开玩笑的约定也说了。 “阿爸出事后,我在约定时间去等过他,但是他没来。” 龙翎眯起眼,“这两年他没有出现在龙城的原因难道也是这个?” “不清楚。”景昀道:“但他一定有问题,你要多留个心眼。” ☆、第三十二章 传说 龙翎要注意的显然不止是苏鹰,他眯起眼看着景昀,一字一句地道:“三更半夜你跑出去做什么?” 不跑出去,又怎么可能碰到苏鹰? 景昀早料到他会这么问,想好的答案脱口而出,“出去散心。” “散心?” “屋里有些闷,睡不着。”景昀还作势用手扇了扇脸,“今年的天气可真怪啊。” 龙翎:“……” 半大的少年慢慢挑眉,眼眸里透出一丝古怪地笑意来。景昀看他表情就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刻龙翎说道:“咱们提摩也到了这个年纪了啊。” “???”景昀一脸茫然,看着龙翎朝自己靠近过来,对方理所当然贴上自己的唇,温热的鼻息在彼此之间交融,景昀刹那睁大眼,“唔!” 他的手推到龙翎肩膀上,龙翎往后退开一点,皱眉,“干什么?” 你才是想干什么!! 景昀好笑道:“你误会了。” “哦?”龙翎似笑非笑,伸手抹去景昀唇边一点水渍,“说说看,我误会什么了?” 景昀抿唇,“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说完转身就走,却被龙翎抓住了手轻轻握住,“苏鹰不是什么善茬。” “恩?”景昀有些诧异看他,“你知道?” “在他见我之前我不知道。”龙翎不慌不慢地说:“他刚才在帐篷里有意无意看了你不下二十次,就算你不提醒,我也早对他起疑了。” 景昀顿时有些无语,仔细回想了一下,压根没意识到苏鹰有看过自己这回事。不对啊,像苏鹰这样训练有素的细作,要做什么定然是不会轻易被发现的,他敢肯定苏鹰就算暗地里观察自己,也一定是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可龙翎…… 景昀心里叹气,嘴角却忍不住扬了起来。所以说,这个男人对自己专属物的敏感度真的高得可怕啊。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注意你。”龙翎道:“就眼下看来,我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 景昀想起父亲的话,神色严肃了一些,“祭师的能力。” “你也这么想?”龙翎揉揉他的脑袋,“有时候我真觉得你什么都看透了,你当真只有十岁吗?” “其实我已经三十啦。”景昀似笑非笑,“你信不?” 上一世死时二十七,加上这一世醒来后的日子,可不就三十了吗? 龙翎只当他开玩笑,撇嘴,“小老头。” “三十哪里是老头。”景昀不满,“正是大好年华。” “是啊,大好年华。”龙翎拉着他往回走,嘴里敷衍,“敢问三十的提摩大人,怎的身量还不及我肩膀?” “……”景昀啧了一声。 龙翎笑起来,两人说闹着走到帐篷门口,正看到亓笙偷偷摸摸探头探脑。 “阿笙?”景昀叫他,“你在做什么?” “嘘!!”亓笙吓了一跳,扭着屁股跑过来捂景昀的嘴,“别说话!紧要关头!” 他一脸严肃,弄的景昀和龙翎莫名其妙,龙翎想掀帘子进去,却被亓笙拉住了手。 “等一下!”亓笙小小声叫:“族长,你听听你听听!” 龙翎无语,在自家门口还要偷听?这算个什么? 他又往旁边扫了两眼,护卫队的人就当没看见,眼观鼻,鼻观心。 景昀也是好笑,拉下亓笙的手又意识到什么上下打量了亓笙一会儿。 怎的这小子才八岁已经和自己差不多个头了?轻轻松松捂住嘴什么的真是让人心里堵得紧。 难得景昀也犯了次傻,拉着亓笙和龙翎比了比身高,又比了比自己的。脸上露出一丝气恼来。 龙翎看他这样就觉得可爱,一把搂进怀里蹭了蹭,一边竖起耳朵听帐篷里的讨论。 几位长老正是兴致高昂的时候,说话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大,倒是没听到苏鹰的声音。景昀心想,苏鹰若真有些本事,不可能不知道帐篷外站了三个人,而且刚才自己还开口叫了亓笙一声。 几个长老年纪大了偶有耳背就不提了,苏鹰却绝对能听到。 “这件事暂且放着。”弦长老说:“没确定之前还是不要告诉族长为好。” “那提摩呢?” “他……”弦长老似乎有些犹豫不定,半响后才道:“也先放着,他年纪还小。” 苏鹰这时候才开了口,“提摩年纪不小了,祭师本就和我们不一样,十岁已能担当重任,就算将他看作成年亦是无妨。” “哎,话不能这么说。”弦长老语气里满是不赞同,“他既是我龙族人,便得由我们好好照顾,能力这事会不会带来副作用还未可知,在他满十五岁之前,我更希望他能好好的保重身体。” 苏鹰笑着道了声“长老说得是”,但那语气里明显有些僵硬。 景昀心里明白过来了,苏鹰不拆穿他们在外头偷听,就是为了让他们听到。看来那东西对苏鹰来说比较重要。 他抬头看了龙翎一眼,龙翎似乎正在沉思,眉头蹙着,脸色阴沉。 景昀知道这人最烦别人瞒着自己什么,尤其越是亲近的人,越是让他觉得自己不被信任。 他已经十五岁了,按理说已是龙族成人的年纪。这时候还被长老像护孩子似的护着,依龙翎的脾气,是万万接受不了的。 景昀伸手捏了捏龙翎的下巴,那里光不溜秋的,摸起来特别舒服。 龙翎觉得自己被当小猫似的搔来搔去,低下头瞪了景昀一眼。 景昀露出个笑脸,指了指龙翎,又指了指帐篷询问的意思很明显――要进去吗? 龙翎闭上眼沉默了一会儿,“算……” 话没说完,景昀小声道:“算了吗?你想自己去查,然后给长老们来个措手不及?” 龙翎愣了愣,将他和亓笙带到帐篷后面,才道:“你又知道我在想什么了?” “你背地里去查,或许就上了苏鹰的当了。” 龙翎皱眉,被景昀戳破心思本就让他觉得没面子,现在又听他如此说,心头愈发不是滋味了。 “提摩,你总是想得比别人多,但那也不一定就是正确的。” 景昀耸肩,“我知道族长心里不是滋味,你觉得被长老们瞒着不舒服,想要自己去查清楚了以后让他们再不敢小看你。可万一,你背地里去查反而让苏鹰有机可趁呢?他告诉你的答案若是半真半假起了误导作用,那可怎么办?” “我不问苏鹰不就行了。”龙翎抱起手臂看向亓笙,“臭小子,偷听多久了?” “没多久啊!”亓笙挠脑袋,又怕龙翎揍他转而躲到了景昀背后,“就一小会儿。” “听到些什么?” “什么兽什么的。”亓笙也搞不清楚,望天想了想,道:“有听到提祭师哦,说祭师的能力能唤醒什么东西,和几个大族有关系的。” “唤醒什么东西?”龙翎皱眉,“你再好好想想,什么兽?” 亓笙扁嘴巴,“没怎么听清楚。” 景昀摸摸他脑袋,不比龙翎摸不着头脑,他反而想起了一点东西。 父亲地下室的书籍里,有提高过几只可以化形的兽类生物,据说他们是听祭师命令的,若是得到它们,便能掌控整个大陆的局势。 眼下其他几个大族里有没有祭师的能力觉醒景昀是不知道,可联系苏鹰对自己莫名其妙的关注和父亲的死,难不成就是…… “那就听你的。”龙翎突然说:“直接去问他们。” 他说着就朝帐篷里走,景昀赶紧跟了上去,手指不由自主抓紧了亓笙的手,竟是有些紧张。 一进门,长老们便收起了话题,只将画和书拿给龙翎看,边道:“苏鹰找到一些古老的书画,大概是祖先流传下来的,倒是有些作用。” 龙翎瞄了一眼,书上的文字十分古老,大半都是看不懂的,画也很是破旧了,颜色已消褪了,却能看出上头画的是几只怪模怪样的巨兽。 “这是什么?”龙翎指了指其中一头,“鹰头人身?背上还有翅膀?” “祖先流传下来的东西,谁知道呢。”弦长老笑了笑,“不过这些东西有收藏的价值,传说曾经在大陆上是有一群地位很高的巨兽的,他们能口吐人语,也能化形为人,这本书记载的就是他们曾经出现过的地方,说不定在那里埋藏的有宝藏。” 龙翎和景昀对看一眼,只觉得这个理由编得真是好勉强。 “长老们是想派人去找吗?”龙翎在位置上坐下来,“也对,若真有宝藏,让虎族或者狼族找到了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们也这么想。”知长老点头,道:“恳请族长派出五十人的小队,让他们跟着书上指示的地方去寻找一下。” 意长老也道:“若是找到了更好,找不到,也了了一桩心事。” 龙翎看着他们,半响危险地眯起了眼睛,“是找宝藏啊,还是找其他什么东西?”龙翎道:“弦长老,若你们要我学习如何治理龙族,一边又要背地里隐瞒我什么事情,我到底要如何学习成长?还是说,我只需要学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几位长老顿时胡子一抖,有些无措地站在那里。 景昀叹气,道:“几位长老就不要隐瞒了,方才我们已经听到了。” “听到了?”弦长老呆了一会儿,怒道:“外头的护卫队是怎么看门的?!这若是被外人听了去可怎么是好?!” 龙翎冷冷道:“我不是外人,我人既在外头,护卫队有什么道理要向你们通报我的行踪?” 弦长老顿时被堵得一个字说不上来,半响,叹了口气坐进椅子里。 苏鹰见几人都没开口,干脆地站出来道:“这件事,请允许在下为族长说明。” 龙翎看着他,料想他当着众人的面也编不出什么假话来,便抬手道:“说。” ☆、第三十三章 交换 苏鹰将事情说得很简单,传说中几百年前与祭师生活在一起的不仅有部族族人,还有一群奇奇怪怪的巨兽。传闻他们身长九尺,性情残暴,拥有异能,能化形为人也能口吐人言。这些巨兽谁的话也不会听,却偏偏被祭师所控制,因此转而成为了部族之间最强大的武器,只是这些巨兽在一夜之间突然全部失去踪影,那之后没多久,祭师们才逐渐失去了能力。 龙翎听着,目光不经意朝门口的景昀看去一眼。 小孩儿规规矩矩站着,身体笔直,神情严肃。部族之间偶有消息互传,也是通过行脚商略知一二,龙翎知道每个族群之中都有祭师,只是关于祭师失去能力的说法却是不太确定的。 他只知道龙族的祭师空有头衔实则什么本领也没有,硬要说起来就像是招摇撞骗的骗子。即使如此,龙族还是将祭师一家安排在九弋城中,对外从未传出过任何消息,所以外城的龙族人依然对祭师怀有敬畏。 虽有传闻说其他族群的祭师也一样早就没了能力,可这事无法跟谁确认,所以无论是龙族、虎族还是狼族,对其他族群的祭师还是有所忌惮的。 可虎族向来胆大妄为,在他们成功偷袭上任族长之后,龙族祭师没有能力这件事大概就已经泄露出去了。 而如今…… 龙翎目光深沉,看着景昀,心里不知是喜是忧。若是让那群畜生知道了景昀的能力,他一定会陷入危险之中。 “那之后过了这么多年……”苏鹰见龙翎有些走神,故意清了清嗓子提高了声音,拉回龙翎的注意力后才接着道:“我也是无意中发现了这本书和这幅画,要知道虎族的人一直在寻找这两样东西,据说这玩意儿当初是跟着某个深山里一小部落公主的陪嫁进来的,那公主死后陪嫁被身边侍女偷了当了,又几经周折才到了我的手里,一开始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书本上的字我也看不懂,还是我们部落的长老看懂了,才说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会带来灾祸让我拿去丢掉。” 弦长老摸了摸胡子,“若虎族当真在找这个,一旦知道在你们手里,你们整个部族自然会有危险。毕竟……这也算是上古秘密了。” “上古秘密?”龙翎转头看向他。 弦长老叹气,“这传闻现在也就老一辈的人还知道一些,你们年轻人根本什么都不懂。这巨兽和祭师的联系有很多种说法,有几种已经在岁月的流逝里逐渐被人淡忘了,剩下的无非是巨兽关系到祭师能力的复苏云云,你想想,若祭师的能力恢复真的和巨兽有关系,而巨兽又只听令于祭师,那么……” 他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景昀,脸色肃穆,后面的话不用说大家也都明白了。 亓笙小小声插嘴,“那提摩岂不是很厉害?他可以控制大怪兽?那……那虎族和狼族一定会怕我们了吧?” 景昀这一次不用龙翎提醒,已经十分清晰地感觉到苏鹰的目光刹那射了过来。 仿佛一只冰冷的箭,直直定进了心中。 景昀被那目光激得一颤,手指一下捏紧了亓笙的手。 “哎……”亓笙刚要叫痛,龙翎站了起来,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了过去。 龙翎:“所以长老们不是想去找宝藏,而是想去找巨兽。”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似漫不经心走到了景昀身边,伸手轻轻理了理景昀的头发,手指滑过小孩儿肩头,暗地里捏了捏。 苏鹰那一瞬间的目光太过可怕,景昀只是一时被震了一下。一是没想到他居然如此激动,二也没料到他会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突然暴露了真性情。 虽只是一瞬间,龙翎和景昀却都心里明白了。 感受到龙翎无言的支持和关心,景昀放松下来,装作没看到别开了头,拉着亓笙说:“我们去外头等一会儿。” 亓笙乖乖点头,“哦。” 等景昀离开帐篷,知长老抖了抖胡须,说:“小孩子说话就是这么直来直去,苏鹰别见怪。” “怎么会。”苏鹰笑了笑,“不过阿笙有一句话说对了,若巨兽和祭师真有什么联系,一旦找到巨兽,虎族狼族对你们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知长老漫不经心摆摆手,“找到巨兽又怎么样?景冥去世了,景昀还小,又能拿巨兽如何?怕是我们还没能做什么就被巨兽一口吞了呢。” 知长老的意思很明显,景昀还小,没有所谓的什么神力,更不可能控制巨兽。如今让景昀的能力传出去,对龙族来说算不得什么好事。在一切没有确定之前,景昀没有更强大之前,他们都不敢随便冒这个险。 要知道他们如今和虎族、狼族,更远一点的鹰族都是互不往来,虽有嫌隙,却也是彼此牵制。 一旦景昀的事情泄露出去,那三家很可能为了以后自己能存活而联手攻打龙族。这是他们目前绝对不想看到的结果。 其实除了族人,各族长老和族长对自家祭师有几斤几两都是心知肚明。这么多年他们彼此相安无事就已经是某些事情的证据了,一旦这个微妙的平衡被破坏…… 弦长老手心出了汗,暗地里想以后绝对不能让亓笙进帐篷了。 苏鹰没答话,只是理解地点了点头。知长老心里却咯噔一下,看苏鹰表情,明显已经将亓笙的话听进去了。 如今几人怎么搪塞,也不过只是表面功夫了。 知长老脸黑了黑,却无法对苏鹰说道什么。只好闷不吭声坐回了椅子里。 倒是龙翎此时开了口,“我可以派人去找什么巨兽,对外就说寻找稀罕药草。反正我们采集各式药草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 苏鹰笑嘻嘻道:“如何?虽然时隔两年我才出现,可带来的消息也算将功抵过了吧?” 龙翎却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而是冷冷道:“我怎么知道你没有将这个消息再告诉虎族或者狼族?生意人总是狡猾的,我不相信你拿出这些消息来不想换走点什么。我龙族有自知之明,能换得这个消息的代价目前我们付不起。” 他顿了顿,声音阴测测道:“难不成你早与虎族说好了,待我们的人出发,你们就暗地里埋伏?” 苏鹰一愣,赶紧摇头,“族长想到哪里去了!若我真把这个消息带给虎族,他怎么可能还放我离开?埋伏你们五十人的小队又能拿到什么好处?” “我怎么知道有什么好处?”龙翎一手撑在膝盖上,手心托腮懒洋洋看他,“若我知道了,还要你做什么?” 苏鹰顿时被堵得说不出话,半响趴在地上哀嚎:“我真真是冤枉啊,冤枉啊!就像族长所说,我是个生意人,我当然要用这个消息换一些东西,我保证,这些东西族长是付得起的!” 龙翎眯起眼,“说来听听。” “我只有一个要求。”苏鹰跪在地上抬起头来,目光里闪过一片光华,直直盯住龙翎的眼睛,道:“我想借提摩大人几日。” 哗啦――! 不等几位长老露出惊讶表情,龙翎抬手掀翻了面前的茶桌,杯子水壶顿时砸了一地。 一直在帐篷外想事情的景昀顿时吓了一跳,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怎么了?” 他目光落到地上,一愣,抬头便看见龙翎黑如锅底的脸。 “你果然是为了提摩来的!”龙翎拍案而起,“想要他,你想都别想!来人!” 龙翎到底是个孩子,自己的宝贝被人窥觑还大大方方当做条件提了出来,无论如何吞不下这口气,他笃定苏鹰是个坏水,一气之下竟准备斩草除根,将苏鹰杀死在这里。 “等等!”景昀慌忙按住他,虽不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 重生之驯夫 作者:莫青雨 道发生了什么,眼下却不能让龙翎解决了苏鹰。 上一世苏鹰因想偷取火曜石而打伤了自己,这才被龙翎抓到了把柄,一气之下处决了。那时候自己和他都被很多事蒙在鼓里,苏鹰一死,那些暗地里纷乱的线就全断了。 前车之鉴满是血泪,当时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便也罢了,这一次却绝对不能再犯错。 “有话好好说。”景昀道:“可能是有什么误会?” 龙翎顿时瞪住他,“误会?!” 景昀被他吼得耳膜一痛,手藏在袖子里快速地抓了一下龙翎的手。 龙翎被他不轻不重地一挠,心里就是有气也发不出来了,气恼地瞪着人坐了回去。 “我倒想看看,打我龙族祭师的主意,这到底有什么误会。” 苏鹰也是出了一身汗。他万万没料到龙翎的反应这么大,连解释都不听就想解决了自己。 哪怕这族长才十五岁年纪,那一瞬间爆发出的杀意却让苏鹰不得不忌惮。 “族长息怒。”苏鹰尽量放轻声音,生怕又不小心说错话,“我只想与族长派出的五十人一起前往巨兽之地,我对巨兽并不感兴趣,但传闻那里却藏着许多稀世宝贝。” “哼。”龙翎打断了他,“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宝藏?那和提摩有什么关系?!” “族长息怒,息怒。”苏鹰道:“这说是宝藏也是,但却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一些活物。” “活物?”弦长老皱眉,和其他长老面面相觑,“什么活物?” “类似植物一类。”苏鹰伸手比划了一下,“只是传闻中存在的东西,具体长什么样……这我也说不上来,不过那东西对你们没什么用处,对我这个生意人却极有用处。传闻那活物只要有祭师的血便能存活……” 眼见龙翎又要发怒,苏鹰赶紧举手:“只需要一滴!一滴!一滴便能活!” 景昀看他,“所以你想让我跟你一起去?就为了一滴血?” “对。”苏鹰热切地看着他,“那东西只要有一滴血便能离开土存活半年之久,那时间足够我们回来了,只要将它栽种到我们部落里,它便能为我部落带来好运!” “呵。”龙翎冷眼看他,“别告诉我,它能下金钱,还能帮你招来客人。” “虽不能下金钱。”苏鹰挠了挠头,“但据说是能转运的。” 龙翎眯眼,眼看就要说不行,景昀却道:“如果只是这个条件,我答应。” “提摩!”龙翎猛地抬眼瞪他,却又听景昀悠悠然道:“不过在那之前,我希望能与族长尽快完婚。” ☆、第三十四章 温柔 成婚这事,早在两年前龙翎与几位长老就已经商量过了。景昀初现能力之后,当天夜里几位长老就真诚地与娩画谈了谈心,想当初邀请娩画前来是长老们的主意,眼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只能尽量放低态度,又许诺下很多好处,这才让娩画接受了“收拾包袱回娘家”这件事情。 好在娩画对龙翎并没有特殊的感情,要说她在这里头比较在意的,反而是比自己小了许多的亓笙。 娩画并不是个笨姑娘,虽然长老们对她搬出的理由各种各样,但她还是想到了景昀引发的奇迹上。临走前她问:“龙翎是要娶提摩大人吗?” 弦长老摸了摸胡须,“如果他们有缘的话。” 这话听起来很高尚,实际上基本等同于默认。娩画点点头,说:“我还能再来吗?” 弦长老点头,“当然,弥部落是我们重要的伙伴,龙族的大门随时为你们敞开。” 娩画还想再见见亓笙,可惜当时亓笙正在阿妈怀里睡得口水横流,只得作罢。 不过为了让亓笙记得自己,她还是特意留了一份小礼物。那是手工缝制的护身符,上头画着弥部落的徽章,里头塞了某种熏香。 亓笙的阿妈受宠若惊地接过来,道了谢之后眼神复杂地看向自己的丈夫。 这小公主对儿子的好感真是隔着十八条河道都能感受得到,可惜儿子太小,否则或许能成一段姻缘也说不定。 后来亓笙阿妈将护身符给了亓笙,亓笙抓着看来看去,有些遗憾地说:“虽然她很凶,但如果下次再来,我会把羊奶糖分给她的。” 真真是闹得众人哭笑不得。 娩画与亓笙只是一段小插曲,长老将人安全送回以后松了大口气。之后又与龙翎说起这事,大家的意见都是等景昀成年后再谈,毕竟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一点。 于是龙翎等啊等,好不容易等到小娃娃十岁了,眼看着那张脸那性子自己越来越喜欢,偏偏还要再等上五年,扳指头算算到时候自己都快二十了,同年龄的小伙子们那时候都该有孩子了吧? 越想越觉得心急。 加上景昀现在越来越鬼机灵,总是滑不溜秋的逮不住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龙翎心头愈发没有安全感,总觉得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宝贝随时会飞走一样,所以之前也跟长老提过将婚事提前的事。 可万万没想到,这件事他还没来得及跟景昀说,对方居然先开口了。 龙翎坐在椅子里,方才的愤怒烟消云散,表情复杂地看着景昀,只觉得内心复杂极了。 景昀却没顾得上看龙翎什么表情,他只是看着苏鹰,“我想苏鹰哥哥这点时间应该等得?” 苏鹰面色古怪,看了景昀一会儿,干巴巴笑笑:“这……婚姻大事,苏鹰哪敢多嘴。” 弦长老摸了摸胡子,眯起眼,“这事,我们私底下再商议吧。” 话音未落,龙翎拍桌决定,“还有什么好商量的?我准了。” 景昀转头看他,目光刚好与少年相撞,龙翎眼底带着浅浅光华,嘴角的笑意带出温暖,让景昀方才那一瞬之间脑子里滑过的各种念头陡然消失了。只剩下被少年注视时内心蔓延的阵阵暖意。 景昀后知后觉红了脸。 “先这样吧。”龙翎挥手,“我要跟提摩单独聊聊,你们先退下。” 弦长老嘴角抽了抽,还想说什么被知长老拉住了。 知长老笑得眼睛眯起来,“郎有情妾有意,咱们这群老家伙还妨碍人家做什么?” 说着将弦长老拉走了。 景昀被这几句话说得更是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龙翎倒是心情很好,待苏鹰也退下后,他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座位:“过来。” 景昀走过去,手腕一把被龙翎拉住拖进了怀抱里。 “难得昀儿主动一次,这又是打了什么鬼主意?恩?” 他还没失去理智,起初的喜悦过去之后他很快反应过来,景昀在和苏鹰讨价还价里说起这个,明显有其他的目的。 不过看在对方如此主动的份上,他打算将这点小小的不满忽略掉。 景昀顺着他的怀抱调整了一下坐姿,待坐得舒服了才道:“族长知道我家的地下室里藏了很多书本吧?” 龙翎用膝盖掂了掂他,眉头一扬意有所指地“嗯?”了一声。 景昀反应过来,好笑改口:“翎。” 龙翎满意点头,拿下颚蹭了蹭小孩儿发顶,“知道,我想让人帮你搬出来你还不许,那下头到底藏了什么宝贝?” “也不是什么宝贝。”景昀想了想,捡了一些眼下能说的道:“父亲走得仓促,关于祭师的很多事我都没能学到,那下头的书都是关于祭师的历史和能力的,不让人搬出来只是……那些书都很破旧了,怕搬动中弄坏。” 龙翎嗯了一声,手指在小孩儿手指上缓慢捏着,问:“然后呢?和这次的事有关系?” “要说是有什么重大关系,倒也不是。”景昀说到此处,难得有些尴尬,抬手搔了搔耳朵,说:“传说以前的祭师和族长之间都有某种联系。” “联系?” “嗯。具体是什么感觉我也不清楚,大概就是如果彼此有危险能感知得到吧。” 龙翎感兴趣了,“要怎么做?” “做法我不知道。”景昀道:“书上没提,唯一能知道的是只要族长被认可就行了。” “被谁认可?”龙翎想了想,“祭师?还是祭师的能力?火曜石?” 景昀点头,“这些我都想过了,如果说唯一和祭师的能力有所关联,又能以‘活物’来认可某种行为的东西,只有火曜石了。” 龙翎反应过来,“按照祭师和族长的成婚礼节,火曜石将被分成两部分,一部分会交给族长。” 景昀道:“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让火曜石进行认可的办法。” 龙翎伸出手来,“也不一定啊,万一我摸摸它就好了呢?把石头拿出来我看看?” 景昀看他这样子倒多了几分孩子心性,忍不住扬起嘴角,将手腕上的石头亮了出来,“那你摸摸看吧,要是这样就能解决问题,我倒也省事。” 龙翎伸出去的手顿时停住了,他狐疑地看向某人,“该不会如果这样能成,你就不嫁了吧?” 景昀笑嘻嘻,“谁知道呢?” 龙翎顿时把手收了回来,“那我不试了。” 景昀终于忍不住哈哈笑起来,虽然明知道龙翎是故意逗趣自己,可看他这表情真是太好玩儿了。 龙翎见他笑得开心,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小孩儿的鼻尖。 “终于笑了恩?刚看你和苏鹰说话,那眼神厉害得简直快升天了。” 他说得夸张,一边伸手过去摸了摸石头。 石头没有半点反应。 这当然也在景昀的预料之中。 “自古本就有祭师和族长的婚礼一说,我想‘认可’应当也是从这里流传下来的。”景昀摸了摸石头,那石头立刻就发出淡淡光华来。 哪怕龙翎看了两年景昀这个动作,可每次再看时依然觉得新鲜。 石头的光华很淡,就像还没长大的景昀,弱小又可爱,需要人来保护。 龙翎摸摸景昀的额头,“所以只是为了这个?” 景昀耳朵尖一红,“这还不重要吗?只要我们成婚了,无论我走到哪里,我都会……嗯,立刻知道你的安危,如果你有危险,我会保护你的。” 龙翎想起两年前这孩子不顾手伤拉着自己说――我会保护你!这份执着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而且……龙翎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一点都不会怀疑这句话。 从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时,他就知道自己的提摩会遵守承诺,不过选在这个时候“表白”,真是…… 龙翎扯住小孩儿的脸,将那张脸微微拉扯的变形。 景昀呜呜瞪人,龙翎笑得一脸温柔。 真是一个狡猾的人啊。龙翎想着。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龙翎低声说:“你知道我不会随便放你离开,但昨日我才答应了你不干涉你的任何决定,就算我遵守诺言,内心也定然不甘不愿更不会开心。” “你啊……”龙翎揉揉景昀被自己捏红的小脸,对对方的百般算计不知道该欣慰还是苦笑,“打一鞭子再给颗糖吃?恩?用什么能感知彼此安危的东西来让我放心,再加上一个婚约,我就是有再多的不愿也终会接受。” 景昀揉了揉脸,抿住嘴角,“我知道让你做下不干涉我决定的承诺让你不开心,我只是想让你放心而已。若你不喜欢……我……” 小孩儿扁扁嘴,手指搅在一起看得人心头发紧。龙翎仰头,长长叹了口气。 “我赢不了你。”他无奈道:“你要怎么做便怎么做吧。” 他说着掐了掐小孩儿的腰,景昀特别怕痒,几乎瞬间便破功笑出了声,缩着肩膀想往后躲。 龙翎捏住他下巴,笃定而温柔地吻了过去。 气息交融,温暖和甜蜜在内心一点点蔓延。景昀睫毛颤动,双手不由自主攀上龙翎肩膀。对于上一世痛苦的记忆他常常会觉得那只是一个恶梦,因为龙翎的温柔相待让那些黑暗一点点消散,偶尔梦魇醒来,只要想到那人就安稳地睡在隔壁房间心就会踏实下来。 双唇辗转,龙翎在景昀脖颈间留下一个浅淡的吻痕。 “昀儿。”龙翎低低说:“我好像还没说过,我喜欢你。” 景昀心里一颤,龙翎继续道:“等我们成婚时,我还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景昀鼻子有些发酸,低低应了,“嗯。” “你不想对我说什么吗?” 景昀抬头,看进龙翎眼底扬起一个暖暖的笑容,“等成婚那天再告诉你。” ☆、第三十五章 成婚 长老们虽说对景昀的年纪有些小小意见,但也只是小小而已。既然当事人没有任何不愿,成婚便成婚吧。 成婚之前景昀先继承了祭师之位,闭上眼睛的那一刻火曜石绽放出光芒,让所有人都是激动不已。 而后又过了半月,婚礼在一个大雨天之后正式敲锣打鼓地开始了。 早在之前族里一些有威望的家族就已收到了请柬,族人们也因为城主的通知知道了这件大事。整个龙族欢欣鼓舞,站在九弋城最高的塔楼上能看到漫天的烟火。 这场婚礼已经闹了一整个白天,夜里却没有人疲惫反而将这桩喜事推向了最高、潮。喝醉酒唱起古老歌谣的人们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来,在人声沸腾的集市上很快又被压了下去。 今夜的集市不打烊,灯笼早早挂了起来,一路绵延似不灭的星河一般。 景昀站在塔楼的最高处趴在凭栏上往下看着,集市中间有个搭起来的大台子,上面洒满了花瓣,舞娘摇晃着铃铛正跳得裙袂飞扬。 “提……嗝……摩。”亓笙坐在凭栏边,这种高度也亏得他一点都不怕,两只脚从凭栏缝隙里伸出去,在一群密密麻麻的人头上左右晃着:“阿妈说今天你会很忙。” 景昀有些走神,撑着下颚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亓笙歪了个脑袋,“那你为什么还带我到这里来?”小孩儿顿了顿,又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你是累了吗?” 累了? 景昀愣了愣,目光从那些舞娘身上移开,转而看向黑沉沉的天空。 “不,没有。”他轻轻道:“我很开心。” 亓笙笑起来,“我也……嗝!很开心!” 景昀低头看了一眼亓笙圆滚滚的肚子,忍不住笑起来,“你是吃得很开心。” “这只是一个原因!”亓笙瞪大眼睛,伸手比了个手指,“提摩和族长成婚了!我很开心!大家都很开心!” “臭小子。”景昀捏了一把他的脸,“你知道别人为什么开心吗?” “因为这是好事啊!”亓笙茫然,“难道不是?阿爸说,以后有你帮着族长,大家都会很放心!” 这话倒也不错。 景昀跟着亓笙一起坐下来,将脚从凭栏之间伸出去,晃了晃。 “啧,坐在这里好像随时会被风刮下去。你不怕啊?” “不怕。”亓笙笑得眼睛像月牙儿,“掉下去了还有提摩,你会飞的。” “瞎说。”景昀被逗乐了,又抬头看了看天空,突然将手指放在唇边吹了一声响亮的哨子。 亓笙跟着他抬头,很快就看到一只大鸟乘着皎洁的月光飞了过来。它翅膀很大,一展开影子就将亓笙的小脸笼了进去。月光下大鸟一身雪白柔软的毛,风将它头上几缕羽毛拉扯起来,看起来滑稽又可爱。 “嘎昂――” 大鸟发出古怪地叫声,扑扇了一下翅膀停在了景昀肩膀上。 它歪了歪脑袋,黑豆般的眼睛盯着亓笙的脑袋。 亓笙下意识捂住了头,上回就是这家伙啄了自己! 景昀抬着手臂伸手搔了搔大鸟的喙,“夜明是我能找到的最大的鸟了,你觉得它能带我们飞不?” 亓笙严肃摇头,“不行。” 景昀笑出声,将手臂抬了抬,夜明乖乖跳到凭栏上方,对着夜风又噶昂地叫了一声。 亓笙捂着脑袋看着它,隔了会儿又道:“夜明若是有了鸟宝宝,可以送我一只吗?” 景昀看他,“你不是怕它么?” “夜明很帅的。”亓笙表情挣扎了一下,“如果有只小夜明,我从小养大,它一定不会啄我脑袋。” 景昀便转头看着夜明,“夜明,你觉得呢?” 夜明埋头整理羽毛,没搭理他们。 景昀耸肩,“看来不成。” “啊。”亓笙脸上满是失望,隔了会儿又小大人似地叹气,“强扭的瓜不甜,阿妈说的。” 景昀眯起眼,“这句话你居然听得懂了?真是不得了。” 亓笙顿时鼓起腮帮子,“我懂的!你和族长我也懂,你们就是不用扭就能在一起的瓜!特别甜!” 景昀之前喝了不少桑葚酒,这会儿后劲上来了,小脸上红扑扑地,“我看你还没吃饱呢吧,瓜啊瓜的。” 景昀又想了想,“恩,我们不用扭。” “真好。”亓笙把脑袋靠在凭栏上,两只手在脸边抓着,“像阿爸和阿妈一样,幸福一辈子。” “嗯……幸福一辈子。”景昀转开脸,目光落到夜明雪白的羽毛上,“成完婚,我就走了。” “跟苏鹰寻宝?” “嗯。” “我也想去。” “不行。” 亓笙扭了扭屁股,“你不会想我们吗?” “会。”景昀笑笑,“这一去不知道要几年,路太远了说不定还会迷路。等我回来,你就该是大小伙子了吧?” 亓笙立刻严肃起来,“我不会忘记提摩的。” “敢忘了就揍你屁股。” “可是……”亓笙有些别扭,“族长呢?阿爸和阿妈总是在一起,他们不会分开这么久。” “因为他们已经很幸福了。”景昀说:“我还得为了幸福再奋斗一下。” “奋斗?” “就是……豁出去拼一把,哪怕要付出很多。” “……”亓笙小小的脑袋瓜子里塞不下这么多,只好说:“我站在你这边。” 景昀对着夜空出了口长气,塔楼上风很大,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身上有些燥热。 大概是酒的原因,也可能是太兴奋了。虽然看起来一点都不像。 “等我回来的时候,你不能还动不动就哭。” “不会的。”亓笙皱眉,“我以后都不会哭了。” 景昀看了小孩儿一眼,那张简单的大眼睛里落满了星光,他此时将额头抵在凭栏上,从缝隙里看着下头热闹的人群,那些烟火人气离得太远有点感染不到二人,这么看起来,小家伙似乎变了一些。景昀知道之前他与亓叔说得那些话,多少对小孩儿起到了一些作用。 要想保护别人,首先让自己强大起来吧。 景昀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手心,又慢慢合起来捏成死死的拳。 “以前没有这种力量,我能做到的只有不给别人添麻烦。”景昀低低地说。 亓笙没吭声,景昀知道他听着。 “我守护别人的方式,只能是不让自己受伤,不让在意的人担心分神。可现在不一样了,我能做到的事比以前多了许多,所以这次换我来保护他。” 亓笙抬头,额头上被凭栏压出一道红红的印子,“是说族长吗?” “都有。”景昀道。 亓笙手指在衣服上抠了抠,“我……跟你约定,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也能保护族长,能保护你,保护阿爸阿妈。” 他想了想,勉为其难地说:“如果娩画也需要保护,我也会保护她的。” 景昀笑了,伸手弹了一下小孩儿脑门,“好歹也是部落公主,你还一副不甘不愿的样子。” “昀儿。”身后突然传来声音,景昀一愣,转头,就见龙翎正穿着大红喜服胸口上挂着一朵大花,站在上楼的道口上。 “你怎么找来的?”景昀有些惊讶,塔楼平时没什么人来,他以为龙翎应当想不到他在这里。 龙翎看了一眼亓笙,又看景昀,“大婚之日丢下夫婿带着个奶娃娃跑到这来吹风,恩?” “只是醒酒。”景昀笑了,龙翎脸上好笑又好气的无奈让他的记忆模糊了一下,竟觉得记忆里的翎活了过来,正站在那里对着自己勾着嘴角,皱着眉头。 “小家伙给我下去。”龙翎挥手赶了赶,“你阿妈还到处找你呢。” “阿妈?”亓笙赶忙站了起来,扯着衣摆就往下跑,跑到一半又想起什么似地转头,看着已经走到景昀身边的龙翎,道:“族长,族长夫人百年好合!” 说完蹬蹬跑下楼了。 景昀被那声夫人炸了个愣神,等回神,龙翎已将自己从地上拉了起来圈抱进了怀里。 夜明噶昂地叫了一声,扑扇一下翅膀跳得离二人远了一点。 “嘿。”龙翎低低笑了一声,“这畜生还挺懂察言观色。” 龙翎身上尽是酒味,景昀动了动鼻子,“醉了?” “还好。”龙翎懒洋洋地抱着他,看着远处天空的烟火,“有点晕。” “怎么找来的?” “看见你的大鸟了。”龙翎指指夜明,“这么大个个儿,真当别人都看不着?” 景昀打了个哈欠,“困了。” “回去睡。” “……”景昀意外地沉默了一下,“不想。” 龙翎没多说什么,手指在景昀胸口前拍来拍去,“什么时候出发?” “后天。” “就这么急着弃我而去?” “……”景昀闭上眼睛,“越早越好。” 龙翎啧了一声,“你啊……”话说半截儿又不知道怎么说了,只得转了话题,“白天祭拜的时候什么心情?” “开心。” “还有呢?” “……嗯,有点紧张。” “我当你不紧张呢。”龙翎松了口气,“你一脸镇定自若的样子,我真怕你压根没把这件事往心里放。” “可能吗?”景昀翻个白眼,“好歹也是人生大事。” “那可不一定。”龙翎慢吞吞地说:“在你眼里族里的事才是第一位,要不怎么能抢破头的去找什么巨兽?” 景昀眨巴一下眼睛,“族长这是在吃醋呢?” “恩?”龙翎收紧了圈抱的手臂,声音里带了些不满。 “……翎。” 龙翎这才满意了,道:“我只是不想你那么累,自从祭师去世之后你要承担的东西太多了。其实咱们不该这么早成婚,祭师之位你也继承了,肩负的责任比以前更重了。” “继不继承其实都是一样的,事都在那儿呢,闭着眼睛它就能没了吗?”景昀拍拍龙翎的手,“不过……谢谢……” 龙翎侧头吻了吻他的耳朵,景昀的脸笼罩在月光之下,眉目清隽如画。怎么好似才过了几天,这小子看着就又长大了不少? 龙翎吻着吻着心里就是一阵悸动,干脆将景昀转了过来,二人在莹白的月光下接了个缠绵的吻。 “昀儿。”龙翎看着他,“我喜欢你,在……很早之前就喜欢了。” 景昀笑着看他,“有多早?” “我也不知道。”龙翎也跟着笑了,“回过神的时候就已经喜欢你了,你总是让人操心,一个没看住就能惹出事来,以前我以为只是因为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我习惯了,后来才发现不是那样的。习惯你在身边和我喜欢你……这是两码事。” 景昀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拂上了对方面庞。手指顺着眉眼轻轻描绘,脑海里跳过一幕幕的画面。 八岁的龙翎,十岁的龙翎,十三岁的龙翎,十五岁的龙翎。 这张脸越来越俊朗,这份感情也会越来越深厚。 “我也喜欢你。”景昀道:“从……第一次发现你在林子里偷哭的时候。” 景昀真正为龙翎动心,确切来说其实是成婚之后,在那之前他对感情太过迟钝,又压根没想过这些,而这一次,他想将这份感情线延长再延长,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他想这么做。 龙翎眼里闪过惊喜,“真的?可你……”他想说你以前从未表现出来过,可又觉得这时候再去计较实在没什么意义了。 景昀看着他,“我本来没想过和你再进一步,或许你娶娩画会更好,我……有哪里好呢?” 龙翎干脆坐了下来,将景昀抱在怀里把脸埋进了小孩儿脖颈间,说:“喜欢就喜欢了,喜欢了哪里都好,不喜欢,夸上天去也没用。” “昀儿。”龙翎声音闷闷地,“能早点回来吗?” “……好。” “要保护好自己。” “恩。” “要小心苏鹰,不要被他骗了。” “恩。” “别……”龙翎抿了抿唇,“别喜欢上别人了。” 景昀愣了愣,“我像是这样的人?” 龙翎道:“不是不信任你,你现在还小,未来的路还有那么长,万一有一天你找到了更喜欢的人呢?” 景昀无语地站了一会儿,想说点什么,又觉得以自己现在这个年纪来说真是说什么都没有可信度。他只得将龙翎拉起来,双手捧着对方的脸狠狠吻了过去。 小孩儿的唇软软的,龙翎尝着觉得像是厨娘爱做的羊乳软糖,就是那种高温一烤就化掉了,软软地黏糊糊地,咬在嘴里甜丝丝的。 那种很快就会化没影了的触感让龙翎舍不得,他拉着景昀的手,两人难舍难分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退开了,各自像快没气了似地喘了几口。 “回屋去吧。”龙翎摸了摸景昀的脸。 “……嗯。” 两人正式的卧房里到处都是大红色,门口贴着龙族古老的祝福贴画,屋里摆满了族人祝贺的礼物。 外头的喧闹已经远离了二人,哪怕两人什么都做不了,却依然是又摸又亲的过足了瘾。龙翎身下胀得难受,偏生又发泄不了,到最后气血上涌竟是流了一枕头的鼻血。 景昀坐在床上笑了半天,灯火下他的喜服被龙翎揉得一团皱。 “唉。”龙翎处理好鼻子,躺回床上搂过景昀,想想又不甘心地咬了一口,听到景昀呼痛了才伸出舌头舔了舔,闷闷地说:“睡吧。” ☆、第三十六章 试探 景昀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在龙翎怀里迎接过清晨了,他拿手搔了搔龙翎锁骨的位置,这人立刻缩了一下脖子,迷迷糊糊地转开身还顺便蹬了景昀小腿一脚。 “嗯?”大概因为踹到东西的不适感,龙翎睁开眼迷茫了一会儿,随即昨晚的回忆尽数钻进脑袋里。 “昀儿?”他转过身对上景昀的目光,顿时松了口气,“你还在啊。” 景昀大清早看他自导自演,笑容在嘴边久久未能散去,“嗯。”他朝少年怀里拱了拱身子,直到脸贴上对方胸膛,闭上眼听着那沉稳心跳,心里是一片安逸。 龙翎摸摸他的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重新闭上眼,“还早呢,再睡会儿。” 景昀也跟着打了个哈欠,两人便又相拥着睡了过去。 这第二觉睡得很死,直到中午了才有人来叫醒他们。 “族长……族长?”那侍女觉得有些头疼,可不叫的话长老们又在外头等了一上午了。小姑娘揉了把脸,暗地里将几位长老翻来覆去地埋怨了一遍,又小心翼翼唤道:“族长?夫人?该起了。” 景昀睁开眼,只觉得这一觉睡得浑身都在发软。他盯着龙翎的衣裳半响,才慢吞吞抬起头来。 秀气的脸庞还带着睡出来的红晕,可人得紧。那侍女赶紧道:“夫人,该起了,长老们来了。” 景昀嗯了一声,又将脑袋塞进龙翎怀中,等了一会儿才慢吞吞道:“叫我提摩就行了。” 侍女答应了一声,得了允许,这才让外头的人拿热水进来,又将崭新的衣裳放在桌上,然后退了出去。 景昀伸了个懒腰,趁着这个动作龙翎掐了一把他露出来的白嫩小腰。景昀顿时笑出声,往后躲了躲,“就知道你醒了,怎的刚才不理人?” “想听她多叫你一会儿。”龙翎恶作剧似地道:“知道你以后不会让人这么叫你。” 景昀顿时翻个白眼,坐起身自己蹦下床去洗漱。 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背,比起前两年又长了许多,已经快到腰上了。龙翎一手撑着脑袋靠在床边看小孩儿漱口洗脸,换上新衣服之后又拿了同色的发带将长发挽了起来。 再转身,方才那个懒洋洋白嫩嫩的小孩儿顿时变得精神干练了。 等两人出了门,外头饭菜已备齐了。长老们各自在下位坐着,最上头的两个位置留给了龙翎和景昀。 两人一落座,几位长老便起身行问安之礼。 龙翎摆摆手让几人坐下了,端起汤碗先喝了一大口,这才道:“几位等了很久?” “没有。”知长老笑眯眯地说:“老臣就说该下午再来,打扰了族长和夫人的好梦回去得被驴踢了。” 意长老顿时不满,“怎么说话呢?” 一向比较沉默少言的雅长老慢吞吞开口:“我也觉得应该晚上再来。” 雅长老最近有些耳背,眼睛也不太看得清了,他一开口知长老就大声道:“我不是说晚上!我说下午!下午!” 歌长老只一个劲盯着桌上的饭,好似旁人完全不存在,也完全影响不到他。 这几个活宝诶…… 龙翎哭笑不得,抬手道:“边吃边说,歌长老都饿了……” 话音未落,歌长老已经拿筷子抢先夹过一只烤猪蹄。 景昀也夹了一口绿叶菜,慢吞吞吃起来。 龙翎无奈道:“歌长老,大夫前几天刚说过你不能吃油腻的食物。” 歌长老摇头,“大夫懂个屁。” 龙翎:“……” 弦长老摸摸胡须,咳嗽一声,歌长老自动消音安安静静吃起来。 知长老喝着汤笑道:“族长你就随他去吧,反正也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 重生之驯夫 作者:莫青雨 没几天好活了,不就图个开心嘛。” 对于知长老向来说话大大咧咧,连生死大事也能随便挂在嘴边这一点,其他人很是无语。唯一能做到熟视无睹的是雅长老――因为他耳背又看不清。 龙翎看着几位长老说笑,心里也很是感慨。自己慢慢长大,亲人也就慢慢变老,曾经雅长老还能教自己抚琴,如今恐怕他连琴弦也分辨不出了。 几人先聊了些家常琐事,随后才慢慢将话题引向正轨。 弦长老算是做个表率,开口道:“夫人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老臣希望夫人能保重自己,还有……”他眯了眯眼,犹豫道:“夫人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景昀笑笑,“弦长老,您先把夫人两字去了吧。” 弦长老倒也没多纠结,改口道:“提摩大人,虽然苏鹰为我们提供了巨兽的位置,但这是真是假尚未可知,老臣希望大人能再考虑考虑。” “苏鹰将地图双手奉上,唯一的要求是借我几滴血罢了。就算我不借,地图也已经到手了,我大可不必遵守约定,您看如何?” 弦长老顿时有些为难,“这……龙族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那就是了。”景昀喝了口汤,“若长老们不希望我去,我便不去。” 弦长老反被将了一军,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看看其他长老,歌长老还在啃猪蹄,意长老和知长老则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唉……”弦长老叹了口气,“既然族长都不多说什么,臣等又有什么资格置喙呢?” 龙翎笑了起来,拿过一只酒杯在桌上敲了敲,“来人,倒酒。” 立刻便有侍女捧着酒瓶走了过来,深紫色的桑葚酒倒入杯中溢出浓浓的香味。 龙翎将杯子举起来,“祝咱们的提摩大人凯旋归来。” 其余长老只得端起手中茶杯同声祝福。 知长老道:“昨日我已与苏鹰确定过路线,有山路也需穿城,可供埋伏的地点并不多,我想这是陷阱的可能性应该很小。” “穿什么城?”龙翎舀了勺玉米鸡块给景昀,“地图拿来我看看。” 于是有人将地图捧来,挂在墙上。路线已经用红色的线勾了出来,龙翎扫了几眼,“狼族,鹰族,鹿族。” “最先经过的是狼族。”知长老指着地图上的一点,道:“只要我们扮作行脚商人倒是没什么关系,也不会被人怀疑。” “五十人队的行脚商人不会被怀疑?”龙翎咬着鸡腿看他。 “进城之后队伍分散。”意长老接过话说:“昨日我们已经将任务分派下去了,入城后保护提摩大人的小队为五人,其余十人一组各自行动,等出城之后再汇合。” 龙翎嗯了一声,仔细打量着路线图,那眼神似乎要将地图刻进脑子里去。 “苏鹰呢?”景昀问:“他跟我走?” “是。”知长老点头,“所以除开苏鹰,大人还能再选择四人跟随你。” “和世人吧。”景昀道。 龙翎顿时挑眉,“一个大夫?” “大夫怎么了?”景昀将玉米鸡块里的鸡肉都挑出来吃了,道:“有大夫就不用担心生病受伤了。” 龙翎顿时眯眼,“你还想受伤?” “……只是以防万一。” 龙翎抿抿唇,半响才转开头,“还有三个。” “你挑三个能打的吧。”景昀道:“要机灵点的。” 龙翎这才满意点头,又将盘子里的玉米舀进景昀碗里,“不准挑食。” “……啧。” 吃完饭,龙翎去看分派的五十人小队了。景昀没跟他一起去,挑人这事,他相信龙翎的眼光。 他骑着小马去城里绕了一圈,收获了一堆鸡蛋水果,在平日喜欢去的小河沟边,碰到了正在抓鱼的苏鹰。 苏鹰抬起头,英俊的眉眼带出灿烂笑容。 “提摩大人!”他喊道:“我抓了条大鱼,大人晚上带回去吃吧!” 景昀从马上下来,走近了往竹篓里瞅了瞅,“还真挺大。” 苏鹰笑着看他,“是该叫大人还是叫夫人?” 景昀挽起裤腿坐到河边,“我又不是姑娘,怎么好叫夫人的?” 他踩起一片水花,阳光下看着跟普通的小鬼头似乎也没什么区别。可苏鹰就是觉得这孩子不一样,和他见过的孩子都不同。 “大人知道成婚是什么意思吗?” 他转过身继续抓鱼,看起来像是随口在问。景昀伸了个懒腰,“就和阿爸阿妈一样。” “那不一样。”苏鹰道:“阿妈是女人,你是男人。” 景昀便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来,“可翎喜欢我,想与我成婚。” 苏鹰又抓起一条小鱼,随手一甩拍到岸边,那鱼顿时昏过去了躺在岸上一动不动。 景昀蹭过去将鱼抓起来,鱼鳞滑不溜秋地一个没抓住就往水里掉去。 苏鹰眼疾手快地抓起来,笑道:“你们都还小呢,这世上的事还没见过多少,人也没见过多少,谁能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 他说着,见景昀脸上不高兴,便哄:“我只是这么说说,咱们提摩大人非比寻常,那是没人可比的。” 景昀哼了一声躺在岸边,衣服下摆卷起来露出白嫩嫩的肚子晒着太阳。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翎以后会喜欢别人呗。” 苏鹰露出白花花的牙齿,“大人英明。” “那有什么,他喜欢别人我也喜欢别人。” 苏鹰:“哎,那可不一定,以后族长就不会只看着你,也不会总哄着你,他都听别人的去了,你开心吗?” “……”景昀蹙眉,“不开心。” 苏鹰便凑过来蹲下,“我倒是有个办法,以后族长都听你的,谁也不理。” 景昀坐起来,“什么办法?” “等咱们找到巨兽,你让巨兽看住他,他还能不听话吗?”苏鹰察言观色,见景昀皱眉,补充道:“以后他也不会凶你了,不会阻挠你的决定,不会让你总得听他的。” 景昀心里一颤,想:这个苏鹰真是观察力敏锐,不过见他与龙翎几次说话功夫,就已经完全知道自己喜欢听什么,不喜欢听什么了。 若这人去骗亓笙,指不定就是一骗一个准。 景昀手指在手心里掐了掐,露出笑容道:“是个好办法,不过……巨兽不是死了吗?” “是失踪,不是死了。”苏鹰纠正他,一边又起身继续去抓鱼,道:“传说中巨兽是很厉害的,它们只听祭师的话,你不觉得很厉害吗?有一个可以称为战友的宠物。” 苏鹰说着停下手,目光落在水面上似乎陶醉进了某个幻想里。 景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突然用力一踩水面,水花顿时飞溅。 “啊……跑了。”苏鹰遗憾地看他,“我正想抓那只大的。” 景昀笑眯眯,“大鱼目标虽大,却也不是想抓就能抓的啊。” 苏鹰笑笑,淌过河面也坐到景昀身边,“你和族长……认可过了?” “嗯?”景昀看看自己手腕上只剩了半截的火曜石,“你也知道那个?” “认可?”苏鹰点头,“我知道,听说过。” “有用吗?” “或许吧。”苏鹰发了会儿呆,又说:“这样其实不太好,你如果有危险,族长也会知道,你想让他担心吗?” 景昀拍拍胸口,“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那若是他有危险,你岂不是也会分心?” “我是了为了保护他。”景昀眨巴眼,“我出远门也是为了保护他,如果他有危险,我当然会立刻回到他身边!” 苏鹰的眉头皱了皱,显然他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个答案。 但很快,他又露出灿烂的笑容,仿佛那一瞬的懊恼只是错觉。 可景昀已经明白了许多。 之前他就知道,祭师的血越纯越好,所谓“纯”便是不沾男女之事,虽然不知道男男之事算不算在这个范畴之类,但显然,眼下不是苏鹰那群人想要看到的结果。 所以当日他答应与他一起出行时先提出了成婚,一是为了保护龙翎,二也是为了看这人反应。 不过现在看来,不仅血是一个问题,就连自己会为了龙翎分心也是让他们头疼的事吧。 景昀手指在石头上敲了敲,当苏鹰转头朝他看来时,他的目光又似漫无目的地瞟到竹篓上去了。 “晚上鱼要怎么烤呢?”他喃喃道。 ☆、第三十七章 狼城 翌日,五十人小队站在九弋城门口与众人告别。队伍里大多是年轻人,最大年纪的也不过二十七岁,乍一眼看过去一片充满朝气的兴奋面庞,对于远行并没有任何担忧和迷茫,反而充满了积极的热情。 龙翎说了一些壮行的话,又表达了一下对这次探查的期待和厚望,队伍里发出几声应和的吼声,将气氛再次推向了高、潮。 景昀与龙翎站在一起,他身边是筛选出来的五人,除开苏鹰,另外四人分别是和世人以及岩家三兄弟岩天、岩风、岩云。 岩家是九弋城中的贵族,祖上曾经与族长拜过把子结过兄弟,也有过开城之功,这么多年他们依然代代为守护族长尽心尽力,岩家兄弟的父亲也曾是上任族长的护卫队员之一,只是可惜年纪轻轻得了重病去世得早,岩家担子便落在了大哥岩天身上。 岩天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他与自己的弟弟们相差不过三岁年纪,因为龙族男子十五便成年的传统,岩天早已有了妻室,膝下育有两女一子。在外人眼中不容易亲近的他,在家中却是绝对的好丈夫好父亲,也因此龙翎选择他陪伴景昀,心里是非常放心的。 岩风和岩云则是一对双胞胎兄弟,只因为岩风比岩云早出来一个脑袋,所以成了哥哥。关于这一点,岩云一直耿耿于怀,所以后来的性格无论做什么都要抢在哥哥前头,两人性格也与岩天相反――岩风温柔细心,面上总是挂着笑;岩云大大咧咧,好胜心重活泼开朗。 这三人景昀前世也是熟悉的,再见到心里不由自主地就亲近起来。龙翎见他们没几句话就说到一处去了,心里又是欣慰又是冒酸水。 “岩风和岩云有未婚妻了。”他捏着景昀的下巴提醒。 景昀笑道:“所以呢?” “……岩风虽温柔却极有原则,你别想缠着人家答应你什么事。” 景昀拉开龙翎的手,笑得眼睛眯起来,“岩风大了我十二岁呢。” “那又如何,你这么讨人喜欢……”龙翎的声音低了下去,尾音消失在两人短暂的亲吻中。 旁人干咳一声转开脑袋。没想到他们的族长平日看起来威风凛凛,到了关键时候也只是个磨磨蹭蹭,舍不得心爱之人的少年郎啊。 “岩云就是个傻小子,你可以欺负他,但是不能让他欺负了去。”龙翎挑眉,“懂了?” 景昀耳朵有些红,他没料到龙翎居然在外人面前做出这么大胆的事来――虽然这人一向很大胆。 “懂了。”他拍拍龙翎的胸口,又看向不远处的和世人。 和世人这两年一直跟在曲闲之身边学习,听说曲闲之挺欣赏他,两人关系也比初见时缓和了许多。曲闲之性格怪异,难得还能忍受和世人成天磨磨唧唧的唠叨,不过因为这两人医术都非常不错,景昀倒是十分乐见其成。 不知道曲闲之说了什么,和世人笑得眼睛都找不着了。曲闲之皱起眉,拿折扇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和世人便靠近过去嬉笑着,将脖子上挂着的东西取下来递了过去。 曲闲之似乎不想接,和世人便将他的手抓过来塞进去。 景昀看了一会儿,压低声音说:“他俩关系这么好了?” 龙翎往那头看了一眼,道:“听说前几日曲闲之出城去给谁看诊,谁也没带就带了和世人,他那群小徒弟还闹脾气来着。” 景昀顿时撇嘴,“他那群徒弟的脾气是得改改了,医不像医,成什么样子。” 龙翎笑起来,“你敲打敲打他们就行了,以后你说得话就是我说得话,谁敢不从?” 景昀看了他一眼,虽说从未怀疑过龙翎的心意,这会儿还是有些别扭,憋了半天慢吞吞道:“别等我回来后这位置就换了人啊。” 龙翎一愣,眼底的笑意像夏日最浓烈的阳光一样弥漫出来,“我以为你当真心宽得一点都不担心呢。” 他叹了口气,揉了揉小孩儿的头,“我等你回来。” 景昀脸上的笑也收了起来,定定看他,“保重。” “你也保重。” 景昀将手抬起来,露出手腕上半截的火曜石,龙翎也抬起手,两串石头碰到一处,绽放出交相呼应的光芒。 城门大开,号角声被风带得很远。远处茂密的植被被风掀起波浪,天上有几只雄鹰翱翔滑过,发出悠扬的鸣叫声。 景昀骑在大眼身上回头,城门上龙翎的身影分外清晰。 他抬手用力挥了挥,见那人也跟自己挥手,心里一瞬竟觉得空空的。 “大人。”岩天骑马跟在他身旁,低声道:“若这一路顺利,也花不了太长时间。族长会照顾好自己。” 景昀知道这不过是他的劝慰,龙族人已经很久没有出过远门了,除了狩猎季出去打个猎,平日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行脚商都不怎么来的地方,能期待他们这一路会有多顺利? 但他还是点点头,目光落到走在斜前方的苏鹰身上。 他到底有没有能力,苏鹰是不清楚的。他也不想在苏鹰面前表现出这些能力,虽然这半个月苏鹰早就从族人那里打听到了许多传闻,但听来的话什么样的内容都有,甚至还有说景昀一伸手就能让山自动劈开的,直让苏鹰搞不清状况。 草丛两边有许多动物远远跟着景昀,几只肥大的野兔偶尔跳出草丛,又被马队吓得缩回去。 一路上小鸟也跟着叽叽喳喳,无论走到哪儿,都能看到树干上停满了各色的鸟儿。 那些花花绿绿的羽毛远远看着像大朵大朵簇拥盛开的花,姹紫嫣红的。 “吁――” 景昀吹了声口哨,那些鸟儿便扑拉一下飞走了,身旁的草丛里也没了动静。小动物们也各自散开了。 苏鹰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状况,他一直低着头看着地图,侧脸认真严肃,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出行时岩家兄弟被专门吩咐过要注意苏鹰的行动,不能让他和景昀单独在一起,所以岩天也注意着那人行为,此时见景昀也看着那边,便道:“进了城我们会一直与大人在一起,也请大人不要单独行动。” 景昀点点头,转开了视线,身下的大眼不安地叫了一声,景昀伸手摸了摸它的脖子。 几天后出了龙城,一行人换上了利于行动的简单衣服,景昀带了顶小草帽,穿了身白底衣领和袖边带了点鹅黄色的短打衣服。 穿过大片的森林,他们又遇到了那群野狼。狼群的数量似乎变多了,当初不知道它们到底是从哪儿来的,这一次半路撞上,不等其他人有所反应,景昀先出声阻止了他们。 “它们不伤人,就这么走吧,安安静静的。” 其余人面面相觑,不过下达命令的是族长夫人又是祭师,虽心里惴惴却依旧收起了刀剑,安安静静地骑着马绕过狼群走了开去。 奇异得是,狼群果真没有任何动静,只是看着他们。 景昀经过它们的时候,狼群微微动了动,蹲坐在地上像只大狗似的抬头看着他。 ――以后除了龙族的人,往来这条路上的任何人都给我拦下来。 “嗷呜――!” 狼群仰头高呼,仿佛应和又仿佛送行。 苏鹰朝后头看了一眼,怪道:“大白天的它们在叫什么?难道是招呼同类?” 景昀懒洋洋道:“谁知道呢,可能是饿了……” 说着笑眯眯看了苏鹰一眼。 苏鹰抖了抖肩膀,“我皮糙肉厚,可不好吃。” 一个月后,他们到了狼族城外。 远远地,五十人小队就地解散了。 队长桐沙是个蓄着小胡子的五大三粗的男人,别看他这个样子,他还不是整个队伍里最年长的人。 他骑在马上道:“按照之前的计划,十人一队分头前进,时间你们自己把握,队伍尽量彼此错开以免引人注意。出了狼城之后我会沿路留下标示。” 岩云举手道:“第一个出城的队伍有什么奖励吗?” 桐沙这一路一直拿他没办法,此时无奈道:“这不是比赛,大家都忙着往城外冲岂不是容易惹人注意?其他人!地图都带好了吗?入城后别像个土包子似的!漏了馅你们就自己滚回龙城去!” 队伍顿时一声齐吼:“是!” 景昀的五人小队加上他自己一共是六个人,他们打算和其他队伍错开进城的时间,于是在林子里多住了几天才进城。 通城文书写得是行脚商人,表明的归属地是弥部落。弥部落向来多商人,狼族早已习惯,很轻松便将人放了进去。 景昀伪装的身份是商人的小儿子,岩天自然是“阿爸”,岩风和岩云则是小叔叔,苏鹰是阿爸的朋友,和世人则依然是大夫身份。 行脚商人里有大夫同行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一来大夫也会出门寻找药材,二来也是商人们在旅行途中生病时节省时间节省金钱的一个办法。 进了城后,几人没来得及到处瞎转,先找了个客栈住下来。哪怕是岩天向来可靠沉稳的性子,第一次来其他大族依然忍不住会紧张。 和世人与岩云倒是兴致勃勃,定好房间后两人就冲出门去了。 岩风无奈道:“我看小弟和和大夫一路挺聊得来,还当和大夫能帮忙看着他一点,没想到啊没想到。” 苏鹰笑着道:“毕竟是第一次出远门,我第一次跟着阿爸去卖东西时也差不多是这样子。” 岩风便好奇跟他聊起了以前的事,岩天出去给几人叫饭,景昀则靠在窗边看着楼下热闹的人群。 这便是狼族啊。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人小队离城一个时辰之后,亓家。 亓笙突然从床上惊醒,嘴角留着口水,喊:“阿妈!什么时辰了!” 阿妈从厨房探头,“你终于醒了?提摩他们已经走了哦。” 亓笙:=口=!!! 没赶上道别的可怜的亓笙宝贝儿……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end。。。 ☆、三十八章 失窃 狼城的修建结构和龙城完全不同,因为再往北就是沙漠,狼城的最后一座城就在沙漠边上,从地图上看他们在那里筑了高墙以抵挡黄沙的侵袭,而在前面的几座大小城池边,每隔一段距离都会有哨塔和巡逻卫队,防范可谓是非常的严密。 狼城的第一座主城叫做广明城,也就是景昀他们落脚的地方。他们需要穿过狼族的两座大城往东北边茂密的森林去,虽然绕过狼城也可以抵达,只是那样花费的时间就太多了。 用过饭,几人这才出门闲晃。广明城的夜市远没有龙族热闹,景昀左看右看,发现狼族大概是因为缺水的缘故,这里和水有关的东西十分稀缺,若是想买也比其他东西贵上两倍。 他在一个卖狼牙首饰的小摊位前停了下来,正想着要不要给龙翎带点礼物回去,那店家已经搓着手兴奋地靠了过来。 “小兄弟要买什么?狼牙项链怎么样?或者这个,狼牙戒指。”他说着将东西推到景昀面前,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景昀有些为难,他只是想看看,还没决定到底要不要买呢。 “我只是……” “喜欢吗?”岩天走了过来,伸手揽了揽景昀的肩,“想要阿爸买给你。” 景昀摇头,“我只是想看看。” “这些东西都不贵。”那老板看看景昀,又看看岩风,“小玩意儿,带着玩吧。” 岩天便要伸手掏钱,岩云这个到哪儿都停不下来的突然在前头一个摊位前喊:“大哥大哥!看这边!咱们小侄子一定喜欢这个!” 岩天和景昀转头,就见岩云正一手举着一只狼崽,景昀吓了一跳,走近了细看才发现是手工的毛毡制品,做得活灵活现的。 “好看吧。”岩云将狼崽娃娃塞到景昀手里,“你看这眼睛这尾巴,啧啧,做得真漂亮。” 景昀嗯了一声,手在那软软的毛上摸着只觉得舒服。 那头卖狼牙的店主刹那不高兴了,喊道:“小弟弟,你要是喜欢狼,我家里有真的,看娃娃有啥意思?” 这两家摊位的店主可能早就不对付了,此时为了抢一个客人隔着小街喊了起来。 那头卖娃娃的店家道:“说得跟谁没见过狼似的,你那些牙齿都是从小狼身上拔下来的,你残忍不残忍?还让小弟弟买来玩儿?真是作孽。” 这狼牙店主便跳脚了,“你那些毛还不都是真毛!这你倒有脸说了?” 娃娃店家一拍桌子,“老子的毛都是轮流剃下来的!和你见血的玩意儿不一样!” 狼牙店主踹了一脚凳子,“小狼还能再长牙齿的!我又没弄死它!” 景昀几人被夹在中间唧唧哇哇一阵闹,顿时有些头大。景昀将手里的娃娃放了回去,正想说都不买了,岩天突然一回身迅雷不及掩耳的抓住了一只摸向他腰间的手。 这条街上的人不多,但街道狭小,往来的人难免会肩碰肩脚碰脚。景昀反应了一下突然回神,感情这两家店主根本是串通好的,吵架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另外一伙人就偷偷拿走他们的荷包。 好在岩天警惕性很高,几人顺着那只手看过去,就见对方另一只手上还拎着一个钱袋子。 “诶?!”和世人在旁边叫了一声,伸手一摸自己的袖子,“那是我的!” 岩风立刻上来要拿,没想到那小子身手还不差,一矮身就朝岩天下盘攻去,岩天躲避之余手上就是一松,那人立刻泥鳅似地滑了出去,脚下生风一样地跑了。 “我的钱!!”和世人拔腿就追,岩风和岩云紧追其后。 岩天转头看两位摊主,见他们若无其事地坐了回去仿佛什么也没看到一样,顿时牙关一紧。 “你们……” 景昀拉住他,余光瞄到周围的小巷子里有几人还盯着他们,赶紧道:“先走。” 岩风和岩云身手也不差,碍于没有那小子熟悉狼城地形,这一来二去的就把人给追丢了。 看着交错宛如蛛网的巷口,两人站在原地一阵摸脑袋。 “是左边?右边?” “没看清。” “……” “呼……呼……”和世人总算追上了他们,气喘吁吁道:“你们也太、太快了!人、人呢?” “跑了。”岩云摊手,“你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吗?如果只是钱的话,要不就算了吧。” “不行!”和世人脸色变了变,“那里头有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岩风皱眉,“重要东西怎么好放荷包里,应该贴身带着才对。” “咱们龙城可没有这么嚣张的强盗!”和世人气道:“谁能想到呢?” 岩风也扼腕,他们自小没去过其他大族的城池,对对方的人文风俗也半点不知情。这算是败在经验上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儿景昀和岩天、苏鹰赶到了。 岩云指着苏鹰道:“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们!” 苏鹰无辜道:“我怎么知道会遇到这样的事?我以前也没碰到过啊。” 岩云显然不信,“你瞎说!你肯定知道,说,你和他们是不是一伙的!” 苏鹰叹气,“我为什么要和他们一伙偷你们的钱?我有什么好处吗?” 岩云抱了个手臂,冷哼,“有没有好处得问你。” 苏鹰没理他,蹲下身想了想,“我懂了,应该是看你们不像行脚商人,这才起了歹念。” 岩天皱眉,“不像?” “商人都是来买卖交换东西的,你们看得东西都是商人不会买的。” 岩天看他,“为什么不早做提醒?” “我也没想到只是因为这个就有人使坏啊。”苏鹰摊手,“谁规定的商人不能四处逛逛?” 景昀听着他们说话,靠到墙边站着,目光在苏鹰和其他几人身上扫来扫去。 他不认为只是因为他们做派不似行脚商便被盯上了,那俩摊主配合默契显然不是第一回干这种事,他不过无意停在一家摊位前就中了招,这只能说明……他们是一早就被盯上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进城的时候?住店的时候? 到底是他们运气不好还是对方故意的? 岩云在那儿跳来跳去,“要报官吗?要报官吗?” 岩天脸色也不太好,“报官万一打草惊蛇呢?我们的身份……” 和世人也蹲了下来,“早知道就不放在荷包里了,狼族这是什么风俗啊……” 景昀问他,“到底是什么东西?非常重要吗?” 和世人点头,脸上难得带了严肃,“有一瓶药。” “药?” 和世人看了一眼苏鹰,又说:“就是很重要的药。” 景昀皱眉,知道他有些话不好当着苏鹰的面说。 “先回去吧。”景昀站直了身体率先往回走,“回去再想办法。” 出师不利。这一趟回来没有人心里痛快。 岩云坐在椅子上跷二郎腿说:“其他人会不会也被偷了东西啊?” 岩风想了想,“别被偷了地图就行。” 岩云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景昀将和世人喊到另一间屋子,两人关上门窗也没点灯,就这么摸黑说话。 景昀问:“到底是什么药?” 和世人挣扎了一下,最后只得小声道:“和你有关的。” “我?” “这药早在两年前族长就让我和曲闲之研究了。”和世人道:“不知道大人还记不记得,当初我跟你回来时,在屋里被曲闲之那帮徒弟找麻烦东西落了一地,正收拾呢你就来了。当时有一只小瓶子装着药水滚在地上,你还问我是什么来着。” 景昀望天想了一会儿,老实摇头,“不记得了。” 和世人也没想他记着,道:“记不得了也没关系,不过是一桩小事。其实那药是我之前正在研究的新药,它对伤口愈合的功效非常显著,我本来是想拿这个去见闲之,说不定他就会对我刮目相看,没想到他那里早就与一堆类似的药品了,真是……” 和世人苦笑了一下,“有些事就是这样,你努力了一百倍也比不过别人的天赋……” 景昀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好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 和世人被他小大人的动作逗笑了,继续道:“后来我与闲之熟悉之后,曾开玩笑的提起过这件事,他随意问我用了哪些药草,大概只是想安慰我一下吧。关于这个我还能自满一下,因为我做得这瓶药里所有的药材都是非常稀缺的,是我花了大价钱才找到的。” 和世人伸手在桌上画了两道:“最重要的两味是草金子和草银子。大人听说过吗?” 景昀有些诧异地点头,“听说过,草金子是花,银子是叶,要找到是非常不容易的。因为它们和别的植物不一样,开花之后叶子就会凋落,但这两味药草若要入药,是不能分开取的,一定要是同一株上的。” “大人果然厉害。”和世人佩服地点点头,他从以前就觉得景昀非常聪慧,“这两味药草非常稀缺,哪怕是闲之也从未弄到过,我这也是因为世代开药铺,门路要比别人宽一些,却也是花了不少钱才找到的唯二的两株。” 景昀点点头,“如此看来,这药真是千金难求啊。怪不得你刚才那么着急。” “唉,不对不对。”和世人知道景昀误会了,摆手道:“若真只是这样,我虽会心痛却不见得会着急,这唯二的两株药草我只用了一株,说与闲之听后他非常激动,将那瓶药与他一直珍藏的一株紫参炼制到一起,总共用了半年之久做成了‘三味忧’。” 景昀一听,瞬间就愣住了,他猛地站起身不可思议地盯着和世人,“你是说,三味忧?是那个三味忧吗?” 和世人苦笑,“大人觉得这世上还有其他三味忧吗?” 景昀倒抽了一口气,在原地转了个圈,“你刚才说,族长让你们做的?” 和世人点头,“拿到草金子和草银子之后,闲之立刻去找了族长。族长听说后命我们一定要将此药研制出来。” 和世人说着看了一眼景昀,“族长从那时起就已经在处处为大人考虑了。” 景昀心里一揪又一放,说不出的百般滋味伴随着无法抑制地甜蜜,让他整个手脚都麻了起来。 三味忧是医书上最难得的三味药品之一,它的炼制不仅因为药材难得,也因为炼制时对于时间、火候和季节的把握都非常难,所以在绝世药材之中一直立于不败地位。 它的功效只有一种,便是提升人的筋骨,强化体质和内力,并且有加快血液循环,大幅提升能力的作用。 没错,提升能力。三味忧正是古老时候祭师们最珍惜的药物之一。 两年前,景昀的能力只不过能让石头发光,其他的能力则完全没有显现出来。可龙翎却已经为自己做好了一切准备。 他低下头,看着左手腕上的火曜石,心里涌现出非常想见龙翎一面的冲动。 火曜石隐隐发出光芒,仿佛回应一般。 和世人在旁边恼火道:“这药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 重生之驯夫 作者:莫青雨 制成功之后族长让我们先行保管,说大人现在还用不到,等到时候了再拿出来。没想到这一次大人要亲自出门,族长不放心,便让我将药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景昀这才明白过来,回想之前和世人紧张发怒的表情,那可是三味忧啊,就是拿一座城去买也买不到的三味忧啊。 景昀起身手指在桌边敲了敲,这东西不能就这么白白让对方拿走! 他推开窗户,低低吹了声口哨。 夜风将这声音带远,不一会儿,就听角落里悉悉索索想,和世人吓了一跳站起来,就见屋顶和窗户外头翻进来好些硕大的老鼠! 和世人:“……!!!” 景昀道:“去找一个人。” 他大概说了一下那人样貌身高穿着,又说了他身上带着什么东西,“其他东西都可以不管,看到一瓶药……” 他转头看和世人,和世人这才回神,紧张道:“绿色的瓶子,能闻到茉莉花的香味。” 景昀便重复了一次,几只老鼠立刻站直了身子吱吱两声。 “用最快速度找到!”景昀眼底透出冷光,又打了个响指,一群老鼠便溜一下四散开去了。 ☆、第三十九章 石安 和世人当然也听说过关于景昀能力的说法,大概和苏鹰了解的情况差不多,听起来神乎其神反而没有什么可信度了。 此时突然看见,又有些不确定,纳闷了半天问:“你……是和它们说话?” 景昀倒没想瞒着和世人,他靠在窗框边看着外头夜色,道:“嗯。” 和世人简直惊了,在屋里背着手转了一圈,不敢置信的问:“可以和动物……说话?当真?我是说……怎么说的?你说得是人话啊,我听得懂,它们也听得懂?” 景昀看了他一眼,对比起和世人惊诧非常的态度,他自己反而淡定的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这也太神奇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奇迹吗?啊不对,是神迹?你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 “感觉你话很多。”景昀叹气,转身坐进了一把椅子里。他说话口吻完全是个成熟大人的感觉,坐下的时候身子却几乎团进了椅子里,这巨大的反差让和世人有些哭笑不得。 “我只是有些惊讶。”和世人看了他半响,叹了口气,“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 景昀瞟了他一眼,“我阿爸不是你。” “……我知道。” “别说得好像嫁女儿一样。” “……”和世人无奈地在另一边椅子里坐下来,“我的提摩大人,我看你和其他人说话挺正常的,怎么到了我这里就这么不给面子了呢?” 景昀端起杯子喝了口凉茶,没答话。 是啊,为什么?可能因为和其他人太“熟”了,有时候他下意识会将自己框进名为“上一世的自己”的容器里,而和世人是他今世唯一认识的新朋友,难免就放松随意了一点。 和世人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想得到答案,景昀没接话他话锋顿时一转,“能找到吗?” “对方肯定没出城,如果他们从一开始就盯着我们,住所一定离这里不远。”景昀也只是瞎猜,但只要对方没广明城,找到东西也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我是怕晚了如果他们把药卖了或者丢了。”和世人叹了口气,“都是我的错。” “谁也没料到会这样。”景昀放下茶杯,“如果将药拿去卖,你觉得有多少家药铺能认出这是什么药来?” “……我不确定。”和世人皱眉,“如果狼族有比龙族更好的大夫,也许一眼就能认出来。” 三味忧的颜色很特别,上面一层金黄,下面一层浅紫,中间则是透明色。 这样的分层沉淀大概是因为药物混合的关系,为了不显眼和世人才专门带了一个碧绿色的瓶子将药装了起来。 景昀点点头,闭上眼窝在椅子里沉思。 眼下比起尽快找到药,他更在意这群人的来历。只是巧合遇到了劫匪?还是有人故意的? 如果是故意的,会是从进城开始就盯上他们了吗?还是进城之后才盯上的? 是如同苏鹰所说,因为他们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行脚商?还是苏鹰和狼族的人……约好的? 可如果他们是一伙,偷一瓶药又有什么价值呢?这样一瓶药顶多能用三到五次,甚至没有更多。 “你说,会不会是客栈老板……?” 和世人突然开口,显然他也在思考这件事情。 景昀睁开眼,眼底滑过一丝了然,“你是说,我们遇上黑店了?” “不是没这种可能。”和世人皱着眉,仔细回想了一下他们住店时的细节,“我记得选房间的时候掌柜的眼睛一直瞄着我和岩云的包袱。” 因为没什么经验,住店的时候他们选择了一处较安静的小店。这个季节并不是行脚商来往的热季,店里生意很一般,白日只看得见几位路过的客人在一楼吃顿便饭,楼上的房间除了他们几人,其他房间一直是空着的。 店里环境很干净,人不多也不吵,这是景昀定下这里的原因之一。 可有了和世人这句话,这家店的安静和少人就有些……微妙了。 景昀起身看了看天色,出门叫来了岩风和岩云,“你们去其他客栈酒楼逛逛,这个时间应该差不多打烊了。” 岩云还没反应过来,岩风倒是懂了,拉着弟弟就往外走。 等他们转了一圈回来之后,岩云进门就说:“店都住满了!” 岩风也点头,“我们想多给点银子匀一个房间出来都不成,全满了。” 和世人挑眉,看向景昀。岩天和苏鹰也过来了,听到这句话后面面相觑,房间里一时没人说话。 景昀故意道:“苏大哥,我们这几个土包子便算了,你好歹也是个生意人,就这么被人随便诓进来了?” 苏鹰尴尬地笑笑,“大人责备得是,是我不小心。” 岩云也哼唧两声,“苏大哥,不是我说,这个时间其他店都满了,唯独这家店没人,若是本地人定然是知道内幕的,常常往来的生意人肯定也知道一二,怎么就你什么都不知道呢?” 苏鹰脸色不变,只是抱歉地笑着:“这两年虎族和狼族的关系不好,我也很久没来了,或许是这两年起了什么变化也未可知。” 岩云眯了眯眼,还待再说,岩风伸手拦住了他。 “出了这种事情谁也不想。”他看向景昀,“大人,我们是现在就离开?还是等到天亮?” 和世人啧啧咂嘴,“这破店谁还敢住啊?万一晚上把我们全迷晕了喂狼怎么办?” 岩天很赞同和世人的说法,“我现在就去退房。” “等等。”景昀却道:“这口气不能就这么吞了,咱们虽不是生意人,也没有平白无故被人欺负了的道理。既然他们很有可能是一伙的,那我们要找的东西也必定就在这里。” 岩天挑眉,“大人的意思是?” “如果他们真是一伙的,恐怕等到了深夜会分赃。岩天岩风看住掌柜的,若是要分赃咱们就逮个现成,若他们还想再贪一笔,那就等着自己送上门来吧。” 岩云顿时笑得眼睛都找不着了,兴奋地搓着手:“这个好这个好!” 又等了一会儿,几人便回房间各自睡下。岩天和岩风进屋之后关上门从窗子直接翻上了屋顶,景昀和和世人一个屋子,和世人一躺下去就睡得找不着北了,景昀有些无语地想:哪里用得着迷药呢?这人简直心宽得没边了。 夜渐渐深了,饶是景昀也终于有些撑不住,几日赶路的疲惫让他的眼皮无比沉重,幸而岩家兄弟值得信赖,景昀打算先眯上一会儿,等有动静了也好精神抖擞地去面对。 他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正要睡去就听顶梁上吱吱两声。 抬头,一只灰不溜秋地老鼠顺着木柱爬了下来,站到他的枕头边动了动小耳朵。 景昀眯起眼。 果然是一伙的,那群贼人居然就藏身在客栈的酒窖里! 酒窖里浓郁的酒香味掩盖了三味忧的药味,所以老鼠们绕了一大圈才找到了目标。 “做得好。”景昀坐起身,摸了摸腰上的小荷包,从里头拿出小半截面饼子,掰了一点扔给老鼠。 老鼠叼上饼子迅速地窜上屋顶没影儿了。 景昀起身打开窗户,在窗框上轻轻敲了三下。 岩风倒挂在屋檐边露出一个脑袋,头发向下直直垂着看上去有些滑稽。 “大人?” “人在酒窖里。”景昀道。 岩风一愣,也没问景昀怎么知道的,立刻点头,“属下去看看。” 他很快又翻回了屋顶上,这两人身手都不差,在屋顶上如履平地半点瓦片响声也没发出。 不一会儿,楼下传来了打斗声,声音渐渐大了,期间伴随着杂碎东西的声音。 和世人立刻醒了,别看他睡得一脸死沉,这一睁眼眼底却无半点睡意,眼神清明得很。 景昀看了他一眼,披上衣服往外走,“抓着了。” 和世人赶紧起身跟着往外跑,对面房间里岩云和苏鹰也冲了出来。 “抓到了?!”岩云飞奔下楼,嘴里喊着:“今儿个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真把小爷当冤大头了嘿!” 景昀嘴角抽了抽,觉得这岩云和亓笙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还有那么点像。只是岩云是喜欢挑事儿,亓笙是真傻罢了。 几人下了楼,却是愣住了。 景昀想象中岩天岩风将贼人揍得哇哇叫的场景并没有出现,通往酒窖的小门拉开,里头碎了一地的酒坛子,酒香一路被风带出来,光是闻着就觉得快醉了。 岩天和岩风就站在门边,他们没有出手的样子,岩云也站在一边往里瞅着。 景昀皱眉,“怎么回事?” 岩天让开一步,小心道:“有人比我们先来了。” “恩?” 景昀莫名,屋里陡然飞出几个人来,和世人一把将景昀拉开了。就见飞出来正是白日抢了他们东西的年轻男人,随后又有几人被扔了出来,其中还有掌柜和店小二。 几个男人被揍得灰头土脸,扶腰的揉腿的哎哟声不绝于耳。 那屋里的人背着光,让人看不清样子。此时才从小桌子上拎起一只布袋子往外走来。 “谁的?”他举着袋子问。 “我的!”和世人赶紧伸手接过来道谢,“谢谢……呃……英雄?” 几人这下才看清了来人。 对方大热天的还穿着紧实的衣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脸上带着一张铁制面具,头上戴着斗笠,背上背着一把长刀。 虽然刚才揍人的动作有些大开大合的凶猛气势,可眼下看着似乎还是个年轻小子。 他声音有些沉有些哑,浑身散发着闲人勿进的冰冷气场。可景昀看见他第一眼却觉得……有点熟。 岩云比了比自己和那人的身高,有些佩服道:“小英雄,你多大?你是狼族的人吗?哎呀身手可真好啊。” 那人没开口,面具后的目光利箭似地射向景昀。景昀愣了一下,心中的熟悉感越发深了。 他疑惑地皱眉盯着对方看,那人却转开了目光,冷冷道:“只是路过,被他们抢了东西。” 岩云点点头,又转头看着地上几个男人,嘴里啧啧两声,上去就给了那掌柜的肚子一脚,吼:“居然敢骗我们!” 那人直嚷,“英雄饶命!英雄饶命啊!小的以后不敢了!” “不敢?”岩天看着他,“我看你们是习惯了,想来不熟悉狼城的人定然会被你们给骗了去!” 那人紧张起来,“你们是要报官?!” 岩天想说“是”可想想自己几人身份敏感,实在不益将事情闹大了。 他看向景昀,想征求一点意见,却见提摩大人正死死盯着那陌生男子看,那眼神专注的…… “咳咳!大人!”岩天赶紧往两人中间一挡,心里道:这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太容易被别人吸引注意力了,这要是让族长知道了,等他们回去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岩风也跟着挡住那黑衣男子,努力转移景昀的注意力。 “大……咳咳,大侄子啊,这事你看怎么办?” “啊。”景昀舔了舔嘴唇,瞟了几人一眼,道:“绑起来丢到城主大人家门口去,留一封书信写明他们的事情。” 岩云立刻举手,“我来!” “恩,去吧。”景昀的心思已经没在这上头了,他转头又要去看那位黑衣男子,对方却大步往外走去,道:“我的东西已经追回来了,告辞。” 景昀赶紧伸手要拦,只是有人比他更快了一步。 “兄弟!等等!”苏鹰笑眯眯看他,“你刚说你也是路过?你准备去哪儿?” 那人看了苏鹰一眼,将手抽了出来,往后退了一步,似乎嫌恶地拍了拍衣袖,道:“往鹿城去。” “哎呀,好巧。”岩云道:“我们也是……” “小弟!”岩风瞪了岩云一眼。 岩云谄谄地闭了嘴。 苏鹰道:“看来我们能同行一段路程,小兄弟一个人在外总会有所不便,不如与我们一起如何?” 那人摇头,眼看就要拒绝。苏鹰又道:“多一个人多一个照应,再说你刚刚才帮了我们。” 岩天有些不满,看着苏鹰,“我们还有要事,多带一个人或有不便。” 苏鹰便看向景昀,“大侄子觉得呢?” 景昀看了他一眼,虽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这次他的想法难得和苏鹰一致了。 他觉得这个人很熟,可又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是谁。 “一路就一路把。”景昀转身往楼上走,“他若想留下来就留,不想留咱们也没必要求着。” 岩天叹了口气,只好看着那人道:“不知小兄弟……打算如何?” 那人犹豫了片刻,收回了迈出去的脚,目光又朝楼梯上扫了一眼,道:“这一路,石安要多加打扰各位了。” ☆、第四十章 分散 岩云连夜将人打包扔进了广明城主大人的卧房,这一闹非同小可,将那城主大人的夫人吓得惊叫连连。 好巧不巧,这位夫人前几日刚诞下小少爷,为了方便照顾孩子便与他们同房而睡,小小的竹篮床就搭在主床旁边。 岩云这一下又惊了夫人又惊了孩子,大半夜的城主被两张嘴的哭声吵得脑仁抽抽地疼,再一看清了书信和来人这口气就突突地冒了出来。 “来人来人!!”城主大人年岁不大,是狼族人特有的高大结实,面容轮廓很深,在灯火下看着有些阴沉可怖,“马上带人去信上写的客栈!将那群胆大包天的家伙给我抓回来!” 巡逻守卫不知道发生何事,看这样却不敢耽误也不敢多问,只好匆匆忙忙带了人往客栈奔去,只可惜景昀他们一行人老早就收拾包袱离开了,这客栈已是人去楼空。 领头的巡逻守卫最是知道城主大人的脾气,那人平日不生气还好,一生气若不按他的要求办事必定吃不了好果子。 他不敢就这么回去复命,在客栈大堂里转了一圈,瞅了瞅被踹烂的酒窖门和碎了一地的酒坛子,沉吟片刻道:“这么晚了他们走不远!城门卯时才开,去找所有的酒楼和客栈,挨家挨户给我搜!” “是!” 在巡逻守卫开始深夜扰民的同时,另一边,景昀他们还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麻烦事。 景昀骑在大眼上打哈欠,他们沿着偏僻的小巷子一路往城门方向走去,岩天拿着火折子在地图上扫来扫去说:“出了北城门往南边走,还得再过一个小镇……” 他说着抬头看景昀,“咱们是绕过镇子走还是……?” 景昀知道岩天是什么意思,他们几个土包子第一次进城就被耍了个团团转,这几人也都是好面子的,心里有了个疙瘩总归是放不下,也不想再遇到同样的事。 但绕过镇子的话这路就长了不止一倍了。 景昀没有立刻回答,他看着前头的小路慢条斯理地想着,只是越想集中注意力,困倦和疲乏的感觉越强,这具身体还在成长期,疲累的感觉不是能以自己的意志力来控制的。 不过片刻功夫,他脑子里已经糊成了一团粥,眼皮子已经耷下来了。 岩风偷偷瞧了一眼,转头与岩天道:“明儿再说吧,反正现在也出不去。” 岩天点头,伸手想将景昀推醒,这样骑在鹿身上打瞌睡很容易掉下来。 只是他的手还没挨到景昀肩膀,一把剑鞘半路冒出来挡了一下。 “我扶着他就好。”一路上始终沉默的石安道。 岩天愣了愣,看到石安跟在大眼身边,手一直扶在景昀腿上,小心地为他保持着平衡。再看景昀,已经拽着缰绳脑袋一点一点地睡过去了。 没了平日的冷静淡然,睡着的景昀显得十分孩子气。因为睡得不舒服眉头微微蹙着,脑袋往胸口上一晃一晃,嘴微张衬着软嫩白皙的小脸显出了几分憨气,可爱得紧。 岩天家中本就有一双儿女,这时候也舍不得叫醒他了,只好道:“麻烦小兄弟了。” “不用。”石安回答得一板一眼。 大眼仿佛也知道自己的小主子已经不分场合的睡着了,脚下的步子也小心了几分,这样一来几人行进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等出了巷子口,前方突然跑过去的一行人引起了他们的警惕。 几人往巷口后面一藏,岩云翻身上了旁边一棵大树往下看。 “是巡逻的。”岩云压低声音,“在盘查客栈。” 岩天直觉不妙,“突然盘查客栈做什么?” 和世人也道:“不会是找我们吧?” 岩云在树上低低“啊”了一声。 岩天几人紧张起来,偷偷往外看,就见那客栈里被拉出来几个人,正在被仔细盘问着。而那几人正是龙族的同伴。 “他们也还在广明城。”岩云跳下树啧了一声,“我还以为我们走得算慢的了。” 岩天没说话,就见前头巡逻队的问:“你们是今天入城的?去过富吉客栈吗?” 那几人都是摇头,看得出他们都很紧张。这也难怪,任谁睡得好好的突然被抓起来盘问都会不安,何况他们本身心里就有鬼。 岩云在一旁看得汗都要出来了。 “他们那么紧张做什么!这不是没什么事都要被怀疑有什么事了吗!” “你好意思说他们?”和世人瞪他,“也不知道是谁刚刚才被骗完。” “嘿!这能一样吗?我要是被盘问我就理直气壮不知道,问什么都不知道,咱们有通城文书,又没偷没抢,怕个啥?” “别吵了!”岩天转身沉声呵斥一声,目光犀利地盯住了自家弟弟。 他一听到富吉客栈四个字就有预感,这事必定是岩云惹出来的。 “你把客栈里的人怎么了!” “没怎么啊!”岩云简直觉得冤枉,“绑起来,给城主大人送去,不就这么回事?我可没虐待他们!” 岩风抓住了关键,“怎么送去的?!” “就……”岩云眼神一闪,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顿时有些结巴,“就、呃……扔城主大人卧房里了。” “你!!!”岩天差点一脚踹到岩云身上去,气得手直抖,“咱们说了又说这一路不能惹事!大人是让你把人丢到大门口!大门口你不认识?!” 和世人没跟岩云客气,直接上手拍到岩云后脑勺上,“这下好了,半夜三更谁愿意睡房里被扔进来几个三大五粗的男人?知道的你这是行侠仗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杀鸡儆猴呢。” “什么猴?”岩云自小就不爱读书只爱习武,这时候没反应过来,“我没抓猴!唉算了,大哥我错了,我……唉我怎么就这么蠢啊!” 他说着狠狠打了自己脑袋几下,蹲下身懊恼道:“我只是怕放门口万一出了其他差错怎么办,想来想去只有交到城主面前才管用。” 岩天叹了口气,抓了一把头发,他这会儿也是没辙了,转头看苏鹰和和世人,“现在怎么办?” 他岩家兄弟打仗在行,要论阴谋阳谋却绝对不成。这时候只能看苏鹰和和世人的了。 苏鹰大概也没料到会出这样的事,犹豫片刻后道:“我跟巡逻队的队长熟,不然……你们在这里躲一阵子,我去找他解释一下?” “这可是惹怒了城主大人,巡逻队算个啥?”和世人抱着手臂靠在墙边,想了会儿,“这地方我们没法躲,客栈酒楼不能去了,平民百姓家没道理收留我们几个陌生人,明日一早恐怕全城得戒严,城门是没法走了。” 几人刹那陷入了沉默。 岩风咬牙,不解气地打了岩云一巴掌,“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岩风向来温柔待人,对兄弟也极好,这一巴掌已经足以表现他现在有多气愤了。岩云不敢吭声,只能贴着墙角站着。 “绕弯不行就直说了吧。”石安突然道。 “不行。”岩天皱眉,“我们……”他们不能说出身份的事,只好委婉道:“我们有要事在身,不能被他们抓住。” 石安看了他一眼,“我看你们都是有功夫的,翻墙出去肯定不成问题,不过要带上这么多行囊和坐骑,恐怕就……” 他看了一眼景昀身下的公鹿,大眼也是累了,半眯着眼打瞌睡。 “这个小娃娃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你们就难说了。”石安道:“不如把东西都留下来,我陪着这小娃娃去自首,就说你们已经丢下他出城了。” 岩天第一反应是绝对不行,让他们把祭师留在这个陌生的城里?还留在这个陌生人身边? 和世人却觉得这是好办法,“小孩子的说辞最有信服力,他们一定会开城门追人,这样的话就算石安和大……大侄子带着东西出城也不会引起人注意了。” 岩天摇头,“不行,我不能将孩子一个人丢在这里。” “有我在。”石安道。 “……不是我怀疑你小兄弟。”岩天看着他,“你小小年纪身手了得,若是遇到歹人我或许能放心将孩子交给你照看一二,但……我不能这种情况下将他单独留给你。我们还不够了解彼此,不是吗?” 石安在面具后的声音显得沉闷而沙哑,明明看着个头不大,却不知为何说出口的话极具说服力。 在他第一个办法说出口的时候,岩风、岩云和和世人就已经觉得可行了。 此时石安又道:“你的怀疑是正确的,若要我留下小弟弟给一个陌生人,我也会拒绝。可是……”他又朝巷子口外看了一眼,道:“被盘查的那些人你们认识,对吗?现在还有更好的办法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保护你们同伴的安全吗?” 岩天被说得哑口无言,他确实想不出其他的办法了,而他们谁都不能在这时候被抓住。 尤其那些同伴还是被自己连累的。 他握紧了拳头,又看了一眼还在睡着的景昀。 小孩脸上是毫无所觉的单纯和信赖,这让他的心里十分不好受。 岩风是了解自家大哥的,他拍拍大哥的肩膀,“要受罚的话,以后有得是时间,如今先为大局考虑吧。” 岩天狠狠往墙上撞了一下头,直磕出了血,这才气喘吁吁涨红了眼睛道:“石安,你我萍水相逢但我愿意信你一次,请你拿你的身家性命发誓,若你欺骗了我亦或伤害了孩子,这辈子必将不得好死,痛失所爱,再难成人!” 石安看了他一会儿,举起手来,“我石安在此宣誓,若我伤害了这孩子亦或骗了岩大哥,这辈子必将不得好死,痛失所爱,再难成人。” 他说完又道:“放心吧,我会说到做到。” 岩风点点头,“你觉得你们多久能出城?” 石安道:“不好说,若是被暂且留下询问时间或许会久一点,但我保证他们不会对一个孩子如何。” 岩风道:“明日戌时树林外等你们,若没有来,我们会回来找你。” 石安点头,岩天又重重看了他一眼,岩云眼看那头同伴要被带走,急道:“大哥!” 岩天这才转身,和世人不会功夫,被岩云拉着,几人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石安在原地又等了一会儿,听到街道上响起争执的声音,这才将面具摘了只带了斗笠牵着鹿往外走去。 “我知道你们要找的人在哪儿。”他看着手拿火把的巡逻卫兵,将自己往黑暗阴影处藏了藏,一副小心翼翼地样子,道:“他们已经出城了。” ☆、第四十一章 穿帮 斗笠遮挡了石安大半张脸,黑暗里更加看不真切。领头的人也顾不上询问,急急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找谁?!他们往哪儿去了?!” “出城了,翻墙。”石安指了指身后,“远远地就看见你们了。” 那头领立刻喊道:“客栈里的出来!都别搜了!马上带一队人马出城!” 他一边喊着,一边拉过石安,“你是打哪儿来的?和那伙人一起的?” “我们俩只是仆从。”石安抬了抬斗笠,目光迅速扫过前头站着的龙族的人。 那几人显然愣住了,目光都定在还在点脑袋的景昀身上,脸色煞白。 他们不知道岩天他们到底怎么计划的,可眼前这个带着斗笠穿着黑衣服的年轻小伙子显然不是他们认识的人。 那祭师大人是真的睡着了还是被迷晕过去了? 石安只匆匆扫了一眼便将斗笠放了下来继续道:“我弟弟生病了,他们当我们是累赘丢下我们了。” 那头领看了一眼景昀,这么吵闹的环境下这小娃娃居然睡得死沉?这便将石安的话信了一半了。 “你俩跟我走一趟。”那头领道:“城主大人会问你们一些事情。”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用怕,不会伤害你们的。” 石安点点头,背着包袱牵着大眼便跟着那头领往前走。经过龙族人身边时,那几人有些紧张地伸了伸手,仿佛想拉住他。 他侧过头,极低地说了一声:“明日一早开门就离开这里,城外树林边能找到岩天。” 那人一愣,立刻将手收了回去。等到人马都离开之后,他的同伴推了他一下,“那是祭师大人没有错吧!我们要不要去救……” “不用。”那人摆摆手,面上表情有些不可思议,“我觉得……刚才那年轻人的声音有点像……” “啊?” “……算了不管了,这一定是岩大哥吩咐过的。咱们不要擅自做主,明日一早我们先离开!” “好。” 城主大人大半夜不睡觉灌了三杯极浓的苦茶,他坐在大堂里浑身充满了狠戾的气息,随身侍从站在一边不敢吭声,直到他看了第十八次外头的夜色,门口才终于传来了说话声。 那侍从长长出了口气,小声道:“大人,是姜余回来了。” 城主眯起眼嗯了一声。 姜余便是巡逻队的头领,这大半夜里他挨家挨户的找人,又担心找不到人回来会被责罚,在又惊又焦虑的情况下早已满脸满身的汗,他带着两个小孩儿急匆匆进了门,一见城主便立即行礼道:“大人!知道内情的人带回来了!” 那城主万万没料到手下竟会带两个孩子回来。一个小孩儿还在犯迷糊,被一个一身黑衣带着斗笠的少年背着。 “胡闹!”城主啪地摔了杯子,震得景昀一个激灵,却依然没有醒来的征兆,只是迷迷糊糊嘟囔了几句什么,脸颊在石安背上蹭了蹭。 石安此时又带回了面具,站在灯火下也仿佛完全沾染不上人气似的,从头冰冷到脚。 那城主吼:“姜余你是吃了豹子胆了?!抓两个小孩儿就敢来敷衍我?!” “不是啊大人!”姜余吓得跪在地上直道:“他们跟冒犯大人的贼子是同一伙人,只是大的跑了把小的丢下了!” “什么?”城主皱眉,又看了看小孩儿,“你。”他指了指石安,“为什么带着面具?把面具给我摘了。” “不行。”石安冷冰冰地道:“草民有病在身,见不得光。” “大胆!”那城主又要发火,侍从赶紧拦住了,小声道:“大人,这只是两个孩子,咱们狼族向来护崽儿,不管他们是不是狼族中人,若是被外人知道了去……” 他顿了顿,“咱们广明城里有得是安巡的眼线,若是被他抓了把柄,大人您的地位可就不保了。” 那城主一惊,这才收敛了脾气,又深深吸了口气才道:“算了,戴着便戴着吧。小孩儿,我问你,那富吉客栈到底怎么回事?” 石安小心地将景昀放下来,让他靠在自己身边,手指从景昀额头上拂过,藏在面具里的面容阴沉下来,语调却依然是平静淡漠的,慢慢道:“我跟主子第一次来狼族,主子本想做点小本买卖却被富吉客栈的人给骗了,他们联手抢了我们的银子。” 石安又抚了抚景昀的肩膀,“主子一气之下才打伤了人,害怕被城主大人责罚这才让人将几个骗人的家伙绑了送到大人家里来,主子本意是想做件好事,也未免以后再有人被他们欺骗,没想到却惹怒了大人。” 城主冷哼,“听你这么说起来,你家主子还有些拳脚本事?也难怪他们能跑得出去……你身边这位又是谁?” “他是我弟弟。”石安道:“我们是主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 重生之驯夫 作者:莫青雨 子半路上买来的仆从,我弟弟最近身体不好,主子本就嫌他拖累,这会儿看出了事便不管我们了。” 城主勾起嘴角,“你刚说你见不得光,你弟弟看上去又是弱不禁风的样子,呵,小兄弟,你可教教我,这得要多笨的商人才会买你们两个不中用的仆人?” 石安一下沉默了,半响也没有吭声。 屋里蔓延出危险的寂静,好半响,城主才阴沉开口,“满口胡言,当我广明城主是瞎子聋子不成!来人!” “等等……”一声微弱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像是半截气卡在了喉咙里。 几人目光顿时朝那小娃娃身上看去。 景昀只觉得浑身难受,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记忆里上一秒他还在想着怎么出城的事,后来……记忆就中断了。 现在他身上烫得难受,料想是发了烧,四肢也丝毫没有力气,只能如无骨之人靠在石安身上。 石安身上很凉爽,稍稍降低了他内心的烦躁之感。 “城主大人,我大哥虽见不得光,可做事麻利也不会给主子添麻烦,我只是这两天水土不服……大概是因为第一次来狼族的关系,之前却是半点病也没有的。” 景昀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座上那人,难过道:“如今我兄弟俩个没了主子,尚不知道下一步要如何是好,指不定主子是故意丢下我们好让他顺利逃脱,大人如果就这样中了计,我兄弟俩的苦要跟谁说去呢?” 城主皱眉,盯着他看了半响,旁边侍从也道:“大人……这俩孩子年纪不大,能骗咱们什么呢?指不定还真是被那贼子留下来背黑锅的。” 狼族护崽儿,不管是不是自家族人,只要是孩子,他们都不会太过严苛。但对于真正的敌人,他们也绝不仁慈。 这城主虽性情暴躁狠厉,可家里毕竟也才多添了新丁。想到屋里的孩儿,再看看眼前可怜巴巴的景昀,种种怀疑终于被压了下来。 “罢了。”他站起身一挥袖,“来人,把他们带出去……给那孩子找个大夫,他脸红成那样子,怕是烧得不轻了。” 姜余立刻应了一声,上前一步将景昀抱了起来。 石安本不想让他碰,可看到景昀通红的脸颊,终于还是放了手。 医馆的大夫大半夜被挖起来,原本正要吼人,一见姜余手里的娃娃顿时哎呀一声,什么气都抛到了脑后,忙着将人让进来。 点上灯,灯火下景昀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这这这,怎么烧成这样了才来!再晚一些可就有生命危险了!”老大夫怒道,又忙着打水拿药来。 姜余平白无故被骂了一顿,真是有口难言,只得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转头对石安道:“我还要去寻找逃跑的贼子,你……” “有我在,大人放心去吧。”石安道:“我会看着我弟弟。” 姜余点头,又放下银子,这才转身出了门。 那老大夫也顾不上问怎么回事,打发着石安跑上跑下的换水煎药。 一直到天明,景昀的烧才彻底退了下来。老大夫出了口气,累得不行,拍拍石安的肩膀,“辛苦你了,老朽先去睡一会儿,你也休息休息吧。” 石安点点头,待老大夫关门离开,他才如泄力一般瘫在了床边,侧头看着景昀的睡脸好一会儿,摘了面具,凑过去吻了吻小孩儿的额头。 “这才多久不见,你就把自己折腾成了这样子。”石安无奈叹气,伸手捏了捏小孩儿的手指,又将面具戴了回去这才靠在床柱上睡过去了。 石安这一觉睡得很警醒,景昀一有动静他立刻就醒了过来。 景昀睁开眼看了一会儿床柱,似乎想起了发生了什么事,皱起眉头朝石安看过去。 “你……”他眯了眯眼,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又把话吞回去了,道:“其他人呢?” “他们先走了。”石安便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末了又奇道:“你既然不知道,为何昨晚还能跟城主对答如流?” 景昀懒洋洋道:“那城主摔杯子的时候我就已经醒了,听了一半你们的话,猜也能猜出个大概来。” 石安放开一直拉着他的手站起来,道:“小公子胆大聪明,在下佩服。” 景昀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没有。”石安摇头,“我只是路过。” “你打哪儿来的?” “……无家,无父无母,四海为生。” 景昀便不再问了,隔了会儿又道:“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哦?”石安想了想,“怎么个像法?” “说不上来,感觉而已。”景昀坐起身,觉得四肢总算有些力气了,便活动了一下肩膀,道:“有劳哥哥,能帮我倒杯水来吗?” “好。”石安立刻转身找茶水,却发现这屋子里有药炉却没有茶壶,只好出门去寻。 待他一走,景昀脸上的茫然便收了起来。眯起眼磨牙:好你个龙翎,真当我是傻子看不出来?别说你变了声音挡了脸,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 大骗子。 景昀猛地倒进床铺里,瞪着床柱想:说什么放手让我去做,结果自己居然溜了出来?!堂堂族长竟然不顾族人安危,这办得都是什么事儿! 这一路他跟了多久?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跟的?身边带没带人?万一半路出了事,谁也不知道怎么办?! 景昀不想不觉得,越想越浑身发冷,差点气到吐血。 那人总说他倔,明明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这性子……景昀磨牙,不行,他一定要让他知道这件事是错的! “水来了。”石安推门进来,景昀闭上眼,强吞了这口怒气。 “要我扶你吗?”石安端着水站在床边看他。 “不用……谢谢。”景昀坐起来,接过水骨碌碌灌了下去,问:“我好像已经好了,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石安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确定不烧了才道:“找个机会出城。” ☆、第四十二章 二心 姜余拖着疲惫的身体跪在大厅内等待城主大人醒来,这一夜很是鸡飞狗跳,他带着人将城外搜了整整两圈,最后得出对方已经彻底离开的结论,不得不回来领罚。 他在大厅里跪了两个时辰,这才等到城主出来,手里还抱着新得的小公子,姜余偷偷观察,觉得城主大人的心情似乎还不错。 “大人……”他小心翼翼地道:“那贼子大概已经远离广明城了。” 城主瞪着他,“没抓到?” “……属下有罪。” “算了。”城主不耐烦地挥挥手,“既然那俩小孩儿说他们并不是故意的,走了就走了罢。将富吉客栈的罪状写出来贴于城门口,该怎么办怎么办。” “是。”姜余松了口气,站起来时双腿发麻差点跌倒,正要转身离开又听城主道:“等等,那俩孩子如何了?” 姜余抱拳道:“属下将他们送去了城内医馆处后就一直在寻找贼子等人,到现在还未曾……见过他们。” 城主皱眉,“去看看,若他们以后没有去处……城南李家不是有一位寡妇吗?将他俩送去那里让李氏照顾吧。” “是。” 医馆里,景昀乖乖吃完了老大夫给准备的饭食,嘴角边还沾着米粒甜甜道:“谢谢爷爷。” “哎,乖,不谢。”老大夫笑得合不拢嘴,疼爱地摸了摸景昀的脑袋瓜,“还想吃什么就跟爷爷说,爷爷去给你买,啊?” “嗯。”景昀笑得眼眉弯弯,主动起身收拾碗筷,“我来帮爷爷洗碗。” “唉!不用!”老大夫赶紧站起来,怎料景昀吃饱了饭跑得还挺快,抱着碗一溜烟冲进了厨房,踮着脚趴在水槽边洗碗,边道:“爷爷是我的救命恩人,这种事我来做就好。” 老大夫站在门边笑着点头,“小昀儿真懂事。”说着他又转头看一直不吭声的石安,犹豫道:“他真得是你弟弟?” 石安点头,依然一句话没有说。 老大夫看看他,又看看活泼嘴甜的小娃娃,总觉得……这两人差距也太大了。 “小子。”老大夫转身往椅子里一坐,对石安招手,“你不是说你不能摘面具吗?你过来,我给你看看。” “不用了。”石安摇头,“已经习惯了,况且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怎么能大不了呢!你个娃娃懂什么?”老大夫不高兴了,皱眉头,“怕我收你钱?唉,你俩孩子也不容易,我不收你钱。” “谢谢爷爷好意。”石安转身去拿了帕子帮忙抹桌子,摇头道:“真不是什么大事,爷爷不用管我,只要昀儿好好的就成了。” 景昀在厨房里听着,想了想,双手甩着水跑出来,“爷爷,你给哥哥看看吧,哥哥总也不能见光多不舒服啊。” 他说着看了石安一眼,“哥哥,有病就得医,你这样子以后怎么娶媳妇呀。” 石安的动作顿时僵住,老大夫哈哈笑起来,拍大腿道:“说得对说得对,你看,你弟弟都知道替你担心,你怎的还不往心里去?来,快过来。” 说着,老大夫还起身要去逮人。 石安拿着抹布绕着桌子走,干巴巴道:“我这、这病是生来就有的,就算爷爷能看,我、我也没钱买药治啊,何苦呢?” 老大夫跟着他绕着桌子转,“我还没看呢,你怎知道医不好?指不定是你以前看的大夫瞎说。” 石安顿时对这大夫的执着感到有些头疼,可再推三阻四下去又怕引起人怀疑。 他朝旁边笑眯眯的景昀看去,小孩儿仰着个脑袋呵呵地一脸无辜。 这可真是…… 石安站住了,道:“看便看吧,可是爷爷,我这病不能见光,这大白天的……不如咱们晚上再看吧。” 老大夫这才停住了,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老朽这么多年还没听过见不得光的病……也罢,便晚上再看。” 石安这才松了口气,低头继续抹桌子,心里想:今日一定要找机会离开! 其实景昀醒后他就已经提过干脆直接收拾包袱走人,如今无论是城主还是那个姜余都来不及顾他们,正是最好的机会。 景昀却摇头道:“我们若不声不响地走了,万一引起他们的怀疑追来怎么办?岩天他们能逃走,我还带着大眼还有这些包袱,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何况他们已经认识我们了。” “难不成等着那姓姜的送我们回去?”石安摇头,“等那城主想起我们,我们就更难走了。” “也不一定。”景昀转了转眼珠,“岩天走了,他们抓着我们也没有用,依我看这城主只会做两件事,一是将我们弃之不顾,二是将我们收留下来。” 石安一愣,想了想狼族的习性,还真有可能将他们收留下来照顾。 “那岂不是更难离开了?” “城主大人不会收留我们,姜余也不会,我们的去处只有那些家里缺帮工或者孩子的地方,一旦将我们安定下来,他们也不会再多管了。到那时候再走,咱们也只会被认为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亦或者是不愿意留下来罢了。” 石安并不想等这么久,在这里待得越久他越是不安。等景昀收拾完厨房,两人坐在医馆的台阶上看前方人来人往,广明城很热闹,天气也很热很干燥,路面被马车扬起风沙,石安将自己的斗笠拿来给景昀戴上。 “风沙大。” “谢谢。”景昀手指掀起一点斗笠前遮挡的薄纱,“你对我真好。” 石安干巴巴道:“我比你大,照顾你是应该的。” 景昀弯起笑容,往石安身边坐了坐,手臂挨着他的手臂,故意道:“你跟我认识的那人一样,都对我好,而且都很温柔。” 石安感受着两人手臂间传来的温暖,控制住想搂人进怀中的想法,“你昨天也说我和一个人很像……他是你什么人?” “嗯,哥哥。”景昀晃着脚随口道。 “……”石安有些不快,声音闷了一些,“只是……哥哥?” “啊。”景昀回头看他,“不然你以为呢?” “……我也觉得是……哥哥。” 景昀点头,“哥哥对我可好了,我要什么他都给我。” 石安看看他,“那你喜欢哥哥吗?” “最喜欢啦。” 石安的心情好了一些,“我也会对你好的。” 景昀眨巴一下眼,“你的意思是,你也喜欢我吗?” 石安:“……” 虽然不知道话题是怎么绕过来的,不过不能和小孩子的思维计较。可他现在该说喜欢还是不喜欢?如果说不喜欢,会伤害到他吗?可若说喜欢…… 这小鬼要是想歪了怎么办? “我……嗯,没有弟弟,我觉得你像我的弟弟一样,那样的喜欢。”石安僵硬道。 景昀早在肚子里笑开了花,偏生要忍着,转头看着前方人群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恶作剧地道:“石安哥哥对我好,我也喜欢石安哥哥。” 石安顿时有些僵,想了半天,“那你更喜欢……你哥哥,还是,我?” 景昀的手指在台阶上愉快地敲了敲,“我也不知道,你们都对我好。” 石安一时不吭声了,又坐了一会儿起身道:“我去茅房。” “哦。” 眼看那人有些失神地走进屋里,景昀眯起眼哼哼:叫你骗我。 不多时,姜余找来了,见景昀已经没有发烧便松了口气,又道:“城主大人担心你们没有去处,特地让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以后你们就把这里当做家,如何?” 景昀躲在老大夫身后,怯生生地说:“可以吗?我们只会做杂活,其他的却不会,不会被嫌弃吗?” “不会的。”姜余过来抱他,“咱们狼族人永远不会伤害孩子,你看这大街上这么多商铺,哪里有其他城里那些童工?咱们不要小孩子做这些事情,你们只负责健康长大就好了。” 说着又去看石安,“不过十五岁便是成年,你哥哥是得出去找点事情做的,狼族不养废物。” 石安点头,“石安知道。” 姜余满意的点头,觉得这两孩子都很懂事,教育起来也定然不是难事。 城南的李氏三年前失去了孩子和丈夫,之后脑子有些不清楚,时而正常时而又有些疯癫,不过家境却是不差,家仆和管家都有。 姜余觉得送她俩个孩子指不定还能治好她的病,便在路上将李家的情况简单分说了一下。 景昀问:“疯子会……杀人吗?” “不会。”姜余摇头,“她只是思念亲人,疯起来也只是大叫着要找孩子丈夫,不会伤人的。” 景昀点点头,姜余又问:“大夫说你的病来得突然退得也快,你以前也会这样吗?” “不会。”景昀摇头,他皱起眉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水土不服吧?” “你还知道水土不服?”姜余笑道:“小家伙懂得不少。” “听来的。”景昀甜甜地笑起来。 等到了李家屋前,大门紧闭,外头一个人也没有。 “彭管家!”姜余站在门口喊,“管家?!人呢?!” 不一会儿就听屋里一通乒乓声,又听一人模糊答应着,“谁啊?!等等!出着事儿呢!” 彭管家总把李氏发疯说成“出着事儿呢”,久而久之,他这样一说旁人就明白了。 姜余只好带着两个孩子在外头等着,又过了一阵大门才打开,彭管家一身灰败,脸上也沾了土悻悻道:“姜大人?这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没事了?”姜余往里看了一眼,“城主大人让我给李氏送两个孩子来,你看?” “啊?”彭管家莫名其妙,又低头看看怯生生的景昀和戴着铁质面具的石安,“这……是何意啊?” 姜余便将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又道:“这是城主的命令,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 “瞧您说的。”彭管家摆手,“这孩子这么可爱……” 他伸手要去摸景昀的脸,石安往前走了一步挡住了他的手。 “这是他哥哥。”姜余道:“这孩子护弟弟得很。” “看出来了。”彭管家左右看看,觉得这俩孩子也不瘸不跛,没有断手断脚,虽然大哥脸上挡着东西,弟弟倒是可爱得很。 “行吧,先留在家里。”彭管家说:“等主子消停了我再带去给她看看,指不定喜欢得很。” 姜余点头,这便将人送了出去。 等姜余走后,景昀小声跟石安说:“机会来了,这家又是个疯婆子,晚上咱们就走。” 石安点头,一路跟着他们来的大眼被下人牵了下去。 那彭管家还说:“我还头一次瞧见人骑鹿子的,它能听话吗?” “能。”景昀点头,“我从小和它在一起,可听话了。” 彭管家便笑笑,将他们带到一个小院子里,“以后就住这儿吧,缺东西就跟旁人说。” 他又看了看天色,“我得去看看主子,晚点再来叫你们。” 等那人离开,石安在附近转了一圈,又跃上一颗大树左右瞧了瞧。 “这院子离大街远,有些偏僻,正适合逃走。” 景昀点头,“我一会儿去找大眼,先把它从后门放出去。” “好。”石安正想说你再去休息一会儿,就见院子后头有动静,两人一惊――什么人不从门走却要翻墙? 就见一个黑影从墙上一跃没了影子。 石安皱眉,“他朝彭管家离开的地方去了。” 景昀看他,“要管吗?还是当没看到?” “……我去看看,万一惹出什么麻烦,我们俩又走不了了。” 景昀点头,“快去快回。” 石安很快追着那影子的方向去了,景昀在屋里坐下撑着下颚若有所思。 对于姜余提的问题,他自己也很想知道缘由。单纯说是生病,他自己也不相信,他抬起手腕将衣袖往上折了折露出火曜石来,石头安安静静地也没发出任何异样的光。 到底怎么回事呢? 他又捏了捏手臂,揉了揉肩膀,昨晚上觉得浑身酸软无力的感觉早就消失无踪了,身体健康得仿佛发烧根本是个错觉。 难道和能力有关系?景昀闭起眼,隔了会儿有几只鸟儿停在了窗框边,叽叽喳喳歪着脑袋瞧着景昀。 景昀睁开眼,眉头丝毫没有松开。 除了能感知到周围的动物,其他什么感觉也没有。 真是奇了怪了。 索性不想了,走到窗边逗着鸟儿玩,一阵后石安风一样跑了进来。 “那人进了李氏的屋子。”石安道:“是个熟人。” “恩?”景昀莫名,“谁?” “苏鹰。” ☆、第四十三章 症状 苏鹰为什么会在一个寡妇家里?他不是和岩天他们一起走的吗?半路又回来了? 景昀手指动了动,停在窗台的鸟儿就稀里哗啦朝四下飞去。 石安道:“他是回来找我们的,还是……?” 景昀看他,“你不信任他?” 石安摇头,“只是觉得奇怪,如果要找我们也应该是去城主府找,怎么会跑到一个不相干的人这里来?” 景昀点头,“那就是他有问题。” 石安挑眉,“他不是和你们一起的吗?” 景昀懒得跟他装,没答话抬眼看向窗外,不过片刻功夫就有两三只小鸟飞了回来,站在窗框边一阵叽叽喳喳。 景昀听了一会儿,看似不经意地与鸟儿逗趣,道:“我猜他是一个人回来的。” 石安看了他一眼,没有问他是怎么猜的。 “那我们……?” “走吧,看看他想做什么。” 景昀将小荷包里的馒头掰完,拍了拍手转身率先往外走。石安侧身一步挡住他,“你要做什么?” “去看他呀。” “万一他不怀好意呢?” “那正好了。”景昀耸肩膀,“我就想知道他到底怀得什么意。” 石安顿时有些咬牙切齿,“你个小娃娃操心这些作甚!这种事让我去打探就好!” 两人正争执,窗框上一只鸟儿突然啾地一声,扑扇翅膀飞走了。 景昀眉头一皱,“来了。” “什么?” 石安话音未落,就听院子外头传来几人说笑的声音,很快彭管家将人带进了院中。 “就在这里。”彭管家道:“刚刚才带来的,那小娃娃可爱得紧,像极了街口老王家卖得童子陶娃娃。” “当真?”一个女人的声音惊喜道:“那可太好了,我一定要看看,指不定是我儿子回来了。” 说着她又神经质地一笑,“我儿子可好看了,浓眉大眼,那皮肤白得……” 话音未落,彭管家大概是怕她有发病,赶紧在门口喊道:“石安,石昀!” 石安皱眉,抽出了背上的剑握进手里。景昀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别冲动。” “可是……” 景昀拍拍他的手背,理了理衣摆,率先开门出去了。 石安只得将剑回鞘,颇有些无可奈何地跟在后头。 “彭管家?”景昀茫然地仰着小脸,看到男人身旁站着的女子,穿着一身大红大紫,黑发盘起戴着精致的发簪,面容更是姣好,杏眼朱唇,眸子是顾盼生辉,正充满期待和打量地看着景昀。 “石昀啊,来来。”彭管家朝他招手,“这就是咱们的主子,以后也就是你的主子了。” 景昀赶紧行礼,“昀儿见过李主子。” “诶,什么李主子。”女人过来拉他,盯着他的脸不停地看,笑容满面道:“叫我夫人就行了,这娃娃长得当真精致,以后定是个美人!” 彭管家尴尬地笑笑,“那主子您看……?” “留下留下。”李氏连连点头,又看向一声不吭地石安,“这就是你哥哥?怎的不说话?” “石安见过夫人。”石安低头道。 “哥哥不会说话。”景昀道:“夫人不要见怪。” 李氏一见他可怜巴巴地模样立刻心软了,赶紧道:“不见怪,听姜大人说这孩子办事利落,男子汉大丈夫不用拘泥小事。” 她说着招呼两人进屋里去坐,“彭管家,你先下去吧,让我和孩子们好好聊聊。” 彭管家难得看到自家主子如此开心,心里也是松了口气点头道:“小的告退。” 等人都走了,李氏看向石安的笑容带了几分意味深长。她拉着景昀往屋里走,边转头看石安,“这一路可是辛苦了?” 石安不知道她那古怪眼神是为何意,又想起之前苏鹰与她见了面,料想还在这府里等着。便顺着她的话说:“还好。” 女人亲自给他倒了杯茶,又道:“也真是难为你了,不过之后好了,有我在这儿你的压力会少了许多。” 石安面具后的脸沉了沉,他有种直觉,这人是把自己当成了别的什么人。 他想了想,对景昀道:“你先去里屋睡会儿。” 景昀乖乖点头,拖拉着脚步进了里屋。石安双手撑在膝盖上,大着胆子道:“我刚才看见苏鹰了。” 女人一愣,面上之前试探性的神色一下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佩服,“大人果然了得,苏鹰大人方才确实和我有过联系,他正找你们,没想到姜宇那个蠢材竟将你送了过来。” 石安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他之所以会如此猜测,完全是因为最初苏鹰对自己态度的不同寻常。在岩天明显想将自己打发走的情况下,苏鹰却非常认真地挽留自己,那模样就仿佛两人并不是第一次相识一般。 只是当初几人忙着离开,并没有多想,现在看来果然另有蹊跷。 石安手指在膝盖上握成拳,他这辈子最烦地便是被人欺骗和背叛,苏鹰真是两样都占齐了。虽然之前自己对他也无甚好感,景昀还提醒过自己要小心,可他从未想过这家伙心思居然埋得如此之深。 还好自己跟来了,否则景昀一个人要如何对付这家伙? 石安道:“他既然也在,将他叫来吧。” “这……”女人犹豫,“他是回来找你和龙族祭师的,最好不要有所暴露,万一被发现,他这么久的努力就全报废了。” “他都大着胆子光天化日来找你了,还有什么不敢的?”石安此时压着熊熊怒火,只想将苏鹰抓出来一剑毙命,那女人察觉到他的怒气,还以为是苏鹰这胆大妄为的做派激怒了眼前的人呢,赶紧道:“大人息怒,苏鹰也不想这样……只是他见大人好不容易抓到与祭师独处的机会,不想就这么平白浪费了,想帮帮大人。” 石安低着头看着桌上的茶杯,“就算跟祭师独处又如何?他并不是那么容易靠近的人。” 女人顿时为难起来,“果然如此吗?据说龙族祭师已觉醒了能力,这……这可如何是好?若是让安巡大人知道我们白白错过了机会,岂不是……”女人揉了揉眉头,“我在这广明城这么多年,想尽办法帮你们打听龙族的消息,幸好有苏鹰大人四处奔波收集信息,否则我一个女人家,平日又不能出门,如何等得到你们到来?” 石安抬头,“苏鹰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他……”女人顿了顿,“他原本是想进了死亡森林之后再做打算,岩天他们看得紧,他不好下手。安巡大人说过不能伤了祭师……如果连大人你都不能靠近他,我们又要如何是好?” 石安一直顺着女人的话往下讲,所有的话题大多以反问为主,将问题抛给女人以免自己露馅,如此听下来,总算知道了这帮人要做什么。 他们要抓景昀,幕后人是一个叫安巡的。 安巡? 石安觉得听起来很熟悉,想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是昨日城主大人的侍从提起过的人名。 ――咱们广明城里有得是安巡的眼线,若是被他抓了把柄,大人您的地位可就不保了。 这人是谁?听上去地位应该比广明城主要高。 “死亡森林,我知道了。”石安道:“既然如此,我便按原计划行事,晚上我会带着那小子偷偷溜出城与岩天他们汇合,半路我会将他带离原本的路线装作迷路,直往死亡森林去。” “好!”女人高兴起来,“这是个好办法!岩天他们等不到人必会回城里来,我会想办法将他们拖住!” “有劳了。”石安点头,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这里就交给我吧。” “是。”女人起身行了个礼,“小人告退。” 等女人关门离开,石安坐了一会儿陡然抬手砰地一声,生生将桌子砸出了一条裂缝。 虽然不知道苏鹰是为什么将自己认错成他人,估计原本那个叫安巡的就派了人来帮忙苏鹰,只是自己走到了对方前面,这才被苏鹰错认了。 那么自己能伪装的也只有这一时半会儿,一旦那人出现,自己必定暴露。到时候自己和景昀就都危险了。 苏鹰他们定然不会放过知道了真相的自己。 事不宜迟,越早离开越好! 石安站起身往里走,却见原本该在睡觉的景昀就站在门口。 “都听见了?” “恩。” “……我有个提议。”石安道:“我们离开之后,我先送你找到岩天他们,然后我去死亡森林。” 景昀抬眼看他,“你想引开他们?” “我想杀了苏鹰。”石安的眼睛里绽放出危险。 景昀撑着下颚看他,“他与你有何仇怨?就算要恨,也该是我来才对。” 石安僵了一下,“我……我只是讨厌这种小人。” “哦。”景昀推开他走进大厅,给自己倒了杯水,想了一会儿,“要去一起去。” “不行!” “这事我说了算。”景昀冷淡道:“这原本就是我的事,与你何干?” 石安不悦道:“我听她说什么龙族祭师,你是龙族人?祭师怎能一个人跑出来,这不是很危险吗?我比你大,理所当然该保护你。” 景昀砰地一下放了杯子,茶水晃出来,吓了石安一跳。 “那也与你无关。”景昀站起身,“你要么听我的,要么自己滚。” 说完转身回了房间再不搭理人了。 石安愣愣地坐了一会儿,抬手摸了摸面具,心想:这臭小鬼怎么回事?脾气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到了夜里,景昀的脸色还是不好看。石安以为他还在生气,一时半会儿也不敢招惹他了。 两人找到大眼偷偷摸摸往后门走,后门早先被李氏找借口调走了人,此时没有半个人看守,两人很顺利就溜了出去。 一路走到城门附近,找了个偏僻背风的巷口就这么靠着睡了,翌日一早城门一开他们便混着人群离开了广明城。 “说好的下午走,结果迟了这么久。”景昀道:“岩天他们该着急了。” “他们肯定会派人回来查看。”石安道:“苏鹰会留住他们的。” “呵,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帮了我们的忙。” 石安觉得冷笑时候的景昀很是陌生,又侧头看了看他,景昀的脸色红得不正常。 “等等!”他一把拉住了人,探手往额头上一摸,“你又发烧了!” “发就发。”景昀拍开他的手,“烧不死,睡一觉就好了。” 石安顿时火从心头起,将他一把抱了起来放到大眼背上,自己也跟着翻身坐了上去。 景昀气道:“你做什么!你这么大个块头大眼会难受的!” “大眼!走!”石安也懒得跟他废话了,“尽快和岩天汇合!” 大眼嗷地一声小跑起来。 这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 重生之驯夫 作者:莫青雨 路两人都堵着气,石安是气景昀不爱惜身子,景昀是气石安――装成石安的龙翎半点不考虑自己安危,竟想着一个人去引开苏鹰等人。 等接近了汇合的地方,大眼速度慢了下来。 远远地,能看到林子边搭着简单的帐篷。 “苏鹰现在应该不在里面。”石安说:“你去吧,我……” “想都别想。”景昀道:“要走一起走,苏鹰到底想做什么,我才是最有资格知道的人。” 石安叹了口气,之前他还硬得下心肠,现在景昀还发着烧,他哪里舍得再与他起争执。 只得下了鹿身牵着大眼往帐篷处走过去。 “大人!”岩云远远看见了人,兴奋地站起来,忘记了大侄子的伪装,“大人”二字脱口而出。 岩风狠狠踩了他一脚,跟着跑过去,“大侄子你终于回来……怎么脸这么红?生病了吗?!” 岩天和和世人也跑了过来,和世人立刻抬手把脉,“发烧了,烧得不轻。赶紧将人放下来。” 和世人两颗药丸给他塞下去,景昀脸色虽好看了一些,可烧却没有半点降下来的征兆。 “你行不行啊?”岩云道:“怎么没有用啊?” “这不对啊。”和世人皱起眉,掰开景昀眼睛看了看,又给他把了一会儿脉,“身体本身没有问题,这烧来得诡异。” “啊?”岩云傻眼,“你这是啥意思?诡异?难不成大……侄子被什么不好的东西缠上了?!” 他这话一出口,众人都是安静了。 这可是祭师,出什么状况都是正常的。和世人也有些茫然,将抢回来的药瓶拿在手里犹豫,“要不要吃这个呢?” “吃啊!”岩云不解,“那是什么药?驱邪的?” 和世人推开他脑袋,“你很吵,让开。” “等、等一下……”景昀脑袋发沉,靠在石安怀里难受道:“别什么药都给我吃,一会儿没事都吃出事了。” 石安搂紧他,“别瞎说!” 景昀艰难地翻了个白眼,心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愿意摘了你那该死的面具吗?算了,你要装就配你装到底。 他闭上眼,只觉得脑子里好似有很多声音,这是第一次发烧时没有出现过的症状。 “让我睡一会儿。”他闭上眼,“放心,没事,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第四十四章 敌人 等景昀睡着之后,石安打听到了关于他们分开之后苏鹰的事情。 原来岩天始终还是不放心,苏鹰便自告奋勇回去看看,原本岩天已经委婉地拒绝了并让岩风回去,没想到半路上碰到了找来的龙族同伴。 那同伴说起石安吩咐他们找来这里,岩风便道:“我看石安年纪虽不大做事却极有分寸,我们若是突然回去万一打草惊蛇岂不是牵累他们?” 岩天背着手在原地转了几圈,气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咱们出个门束手束脚!这样还能做成什么事?!” 岩风叹气,“咱们龙族人已经几代没有出过远门,更没有和其他族群有过往来,不了解情况寸步难行是当然的,如今我们只有相信石安,也相信提摩大人。” 岩云点头,“是啊是啊,提摩大人好歹是祭师,有火曜石保护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你还说!”岩天瞪他,“若不是因为你,咱们至于这样吗?!” 岩云顿时不敢吭声,蹲到一旁去了。 和世人一直没有参与讨论,他看着天色,等到其他人安静下来才道:“岩大哥的顾虑有一定道理,但如今我们再派人回去只是浪费时间。若他们有办法出来,总会出来,若出不来我们再去也不迟。” 岩天只得叹气,锤了一下膝盖往石头上一坐,“这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要如何与族长、族人交代啊。” 岩风皱眉,大哥习惯了事事操心顾虑,反倒没有和世人一介大夫潇洒自若,他在这里头也算是个领头的,此时心绪不定,很容易影响其他人的心情。 他便转移话题道:“咱们今天得在这里住下来,你们分几个人去附近找点吃的吧。” 几人这才各自散开,岩风拉着岩天去一旁分析厉害,苏鹰帮忙找了一些柴火又采了些蘑菇,道:“这些东西咱们这么多人肯定吃不饱,我们得去借点米。” 岩云:“上哪儿借米去?” “再往前走就是狼族的沙瓦镇了,不如我去那里借一点。” “不成。”岩风皱眉,“吃得不够抓林子里的动物便是,咱们最好不要再分散了。” 苏鹰摆手,“行不通,狼族人各个嗅觉灵敏,他们还在找咱们呢,若是下风处闻到血腥味咱们可就暴露了。” 岩天道:“那便饿一顿。” 苏鹰叹气,“话不是这么说,就是你们撑得住,兄弟们也不一定撑得住啊,本来一路上我们就没怎么休息,吃也吃不饱睡也睡不好,这要是真被谁找上门来,拳头使不上力要怎么办?” 岩天还想再说,余光瞄到几个兄弟努力装着不在乎的脸色――大家确实都瘦了许多。 这一路奔波本就提心吊胆,加上大家对外界不熟话也不敢多说,也不敢多在一个地方久留,长此以往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只得叹气,看了岩风一眼,“这样,你们俩一起去。” 岩风知道大哥的意思,让苏鹰单独离开他们谁也不会放心。出门前族长专程嘱咐过,一定要看牢他。 于是岩风便与苏鹰一起朝沙瓦镇走去,苏鹰虽说前头就是,可其实两人走了许久也没看到镇子的影子。 岩风心下起了怀疑便要以不宜离开太久为理由想折返回去,苏鹰蹲下身看了看地形,又研究了一下身上的地图,拍脑袋道:“哎呀!莫不是我们迷路了?” “怎么可能?”岩风皱眉拿出地图,“咱们是沿着直线下来的。” “按理说应该到了才是啊。”苏鹰左右张望了一会儿,有些犹豫道:“据说沙瓦镇附近有一个奇怪的巨石阵,人若是不知不觉走入其中便会被困在里头。” “当真?”岩风狐疑看他,“我怎的没听说过?” “那巨石阵并不在沙瓦镇前头,一般来说应该是走不进去的。”苏鹰从随身带的包袱里摸出一根长长的绳子,“这样吧,咱俩绑在一起,然后朝不同的方向去寻路。你走左边我走右边,一定能找到出去的路。” 岩风掂量了一下手里的绳子,“这……够吗?” “不够我们就顺着绳子回来。”苏鹰道:“这样起码能回到原点。” 岩风觉得有道理,便将绳子绕在一颗树上,另外两端系在自己和苏鹰腰带上。 “我走这边。”他指了指方向。 “好。”苏鹰朝另一头走,“我走这边,若是发现出去的路便拉一下绳子。” 于是二人便这样分开了。 绳子本身也没有多长,好在岩风运气不错,竟是找到了出去的小路,他便站在原地拉了拉绳子,等了半天也不见有动静,便沿路做了标示又走了回去。 原地当然是没有苏鹰的影子,他摸着绳子一路往苏鹰的方向去,却在不远处发现绳子竟然断了。 岩风意识到不妙,匆匆回到了扎营的地方。将这事一说,岩云便带着人又回到了他们之前迷路的地方,挨个翻找一通,没有找到苏鹰的踪迹。 “那绳子倒像是被什么动物咬断的。”岩风说:“我也拿不准是他真的出了事,还是伪装的。我们还沿路又找了许久。” 石安点头,“看来他并没有出事,而是借此机会跑回了广明城。” 岩天也点头,“若不是被你们碰上,我们还真的要被隐瞒过去。之前我们猜测他和虎族是一伙,没想到竟然是和狼族有关系!这个卑鄙的小人!” “那地图也是假的吗?”岩云皱眉,“我们要不要干脆回去了?还继续往下走吗?” “如果是假的,长老们不会看不出来。”反正现在石安什么都知道了,几人索性不再瞒着了,道:“说不定找巨兽是真,抓大人也是真,又或许必须要大人在,才能找到巨兽?” “那之后怎么办?”岩云看石安,“你要装作和苏鹰一伙吗?可是你不是说你要去死亡森林,苏鹰要是发现你在说谎可怎么办?” “我本打算一个人去。”石安顿了顿,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岩天一愣,立刻摇头,“你和这件事并没有关系,小英雄,我很感激你如此帮着提摩大人,但这件事到此为止了,我劝你还是与我们分开走吧。” “他们已经认定我是安巡的人了,我走去哪里?” 岩天皱眉,“这……” “我本是想一个人去,但你们的提摩大人拒绝了,我若是现在偷偷走了,或许他还会追上来。” 石安叹气,“我们要么直接离开,继续往下一个城镇走,要么就去找找那个苏鹰。” “我看他是不准备回来了。”岩风道:“他既然这么有把握抓到提摩大人,也不怕与我们撕破脸了。” “我倒是觉得这人有问题。”岩云摸着下巴,“为什么莫名其妙说石安就是他要找的人?他们连暗号都没有对,也没有什么身份识别……” 说着岩云突然盯着石安的面具看了起来。 “怎么了?”石安摸摸面具,反应过来,“你是说,因为这个?” “有可能啊,否则呢?”岩云指着他的面具,“或许是阴差阳错,这个就是他们的暗号?否则这么大一件事如何能随便与一个陌生人交代?” 石安点头,“确实。” 岩风道:“现在不管到底是什么原因,见到他总归会清楚。怎么样,我们一起去死亡森林?” 岩天沉默了一会儿点头,其他人也自然没有意见。 走出整个狼族城才是所有人的集合地,他们才过了第一个城池,死亡森林在第三个小镇出去之后的地方。那里距离集合地也已经不远了。 “我们先赶过去吧。”岩天起身道:“到时候人多了恐生变数。” “是!” 于是一行人紧赶慢赶,连路过镇子装装生意人买买东西都顾不上了。终于到了死亡森林边缘之地时,众人都行色狼狈。 到了这里,岩天他们只能远远跟着不能靠近以免打草惊蛇,石安则骑着马带着景昀往林子里慢慢走。 这林子虽被称为死亡森林,却并不是多阴沉可怕之地。只是周边许多动物临死之时都会来这里,所以才被如此称呼。 景昀这一路上忽醒忽睡,发烧也时有时无。石安生怕他被烧傻了,好在和世人每天都熬补药给景昀喝,也每日把脉,发现景昀一直就没什么病。 “你这烧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石安道:“你说你看了很多书,找不到一个解决的方法吗?” 景昀靠在他怀里,想了想,“倒是有一本书上说到过,当祭师的能力觉醒时会有一些身体上的反应。但是没有具体说明是什么反应,而且要说能力觉醒的话……” 他伸手打了个响指,不消片刻几只翩翩蝴蝶便围了过来,林中也响起了鸟叫声。只是没多久又都消失了。 “这里死灵之气太重了,活物不太喜欢过来。”景昀放下手道。 石安点点头,左右看看,“苏鹰要是没来怎么办?” “反正地图都在我们手上,该怎么走怎么走。” “……”石安低头看他,“我看你一点都不害怕。” “为什么要害怕?”景昀眨巴眼,“既来之则安之,何况我早就想撕下苏鹰那张人皮了。” 两人这么说着,身下的马儿突然不动了。 石安赶了两下,马儿却往后退去。石安皱眉,“这是怎么了?” “有危险。”景昀摸摸马脖子,“前面有另它害怕的东西。” “是什么?” “不清楚。”景昀翻身下马,石安跟着下来牵着他的手。 “你待在这儿。”石安拍拍马儿,马儿不安地动了动蹄子,最后站在原地不动了。 石安拉着景昀往里走,景昀低头看了看两人相牵的手,说:“要是被我哥哥看见你牵着我,你会挨揍。” 石安:“……” 他环顾四周警惕着,一边打趣:“为什么?你是男孩子又不是姑娘。” “有道理。”景昀点头,“那我以后爱跟谁牵手都行吧,我觉得和大夫就挺好,他的手好看又大,被他牵着一定很舒服。” 石安:“……” 本来是很危险的气氛,刹那什么情绪都没有。 石安叹了口气,“你啊……” 这无可奈何的语气那么熟悉,景昀翘了翘嘴角,突然眼神一凛将石安拉住了。 “别动。” 石安手中的剑同时出鞘,指向了景昀看向的方向。 树林茂密,阳光也照不进来。幽暗的林子里除了他和景昀什么人也没有。 “没人?”石安往前走了一步,又被景昀拉住。 “有人!”景昀的脑袋发疼,耳朵里更是轰鸣不已――糟了,又发烧了。 不过是一瞬间,眼前闪过一张画面。 一个身穿银白色长衫的人举剑从上方突然显身,直朝石安而去。 景昀捂住脑袋下意识拉着石安往旁边一闪。 几乎同时剑光从正上方劈了下来。 “上面!”景昀大喊。 石安将他往树后一推,举剑迎了上去。 一片刀剑之光顿时缠绕到一起,另人眼花缭乱。景昀想帮忙,奈何头重脚轻几乎无法站住,身体靠在树干上直喘,眼前两人的身影也模糊了。 有埋伏,而且这人不是一般人。他刚才是从半空突然出现的,正常人做不到这一点。 景昀努力集中注意力,他有预感,这人或许与自己一样,又或者是有其他什么能力。总之,龙翎会有危险。 景昀这一着急,身体里的能量源源不绝冲刷着火曜石。手腕上的石头发起光来,虽然浅淡却滚烫,景昀福至心灵一般闭上眼,将那力量引领着往身体深处收拢。 眼前闪过一张又一张画面,白衣人左边一剑,龙翎没能闪开被伤了肋下,下一剑直取头颅。 景昀顾不得真假,大喊道:“小心左边!” 龙翎顺势闪开,白衣人一剑刺空被龙翎逮住机会狠狠踹中腹部往后急速退去。 “右下!左上!背后!” 景昀睁开眼,只觉得脑子里的画面越来越清晰,最后的画面定格在白衣人脚踝上一串青绿色的石头上。 他是祭师!!! ☆、第四十五章 反转 景昀知道不是只有龙族才有祭师,父亲说过,只要是历史悠久的大族群都会有自己的祭师,长老们对其他祭师能力之事心照不宣,景昀也一直以为最早觉醒能力的是父亲与自己。 等等……景昀看着前方忽而消失忽而现身的身影想起一件事来。父亲之所以突然觉醒能力,是因为身体中寄宿了某种东西,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不得而知,但既然能吸食生气,暂且将它当做是活物吧。 那么这人难道也是……? 着月白色长衫的男子打斗起来非常优雅,他和龙翎大开大合的打法完全不同,身轻如燕,动作身法快速而极有目的性。 他的每一个招式冷不防都有陷阱,龙翎一时半会儿奈何他不得,渐渐地竟有了落败的趋势。 景昀心里着急,可除了能预先知道那人出手的方向之外其他却做不了什么,手腕上的火曜石越发滚烫,竟渐渐将细嫩的皮肤烫出了一片绯红,就见那人脚踝上的青色石头竟也开始发光,两厢竟似在互相回应一般,一个红一个绿,在幽暗的树林里带出诡异光华来。 那人低头看了一眼,眉眼里似也带了点惊讶。 他头发很长,动起来时几乎遮挡了面目,景昀看不清他的模样,只下意识地伸手,将火曜石遥遥与那人的石头相对。 嘤―― 一声尖锐却短促地仿佛金属在急速震动之下发出的声音,几乎刺破人的耳膜。 景昀啊地一声往后倒去,脑仁被这一下震得嗡嗡直响,连视觉都有一瞬的花白。 可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他被接进了一个怀抱里。 “祭师大人还请小心。”来人笑得殷切,景昀却从骨子里生出了一股反感。 “放手!” “我只是担心大人身体。”对方不管不顾,伸手探了探景昀额头,随即皱眉,“发烧了?” 景昀只觉被这人一碰浑身起鸡皮疙瘩,又和吞了苍蝇一般地恶心,只在对方怀里挣扎不休。 “放开我!你这个叛徒!骗子!” 那人一顿,却是丝毫不惊讶自己被揭穿了。 “我从未发誓为龙族效力,如何能称之为叛徒呢?”他说着,手轻轻一带,竟是一手绕过景昀脖子,袖里弹出短刀,牢牢抵在了下颚上。 “前面那位小兄弟。”他道:“不管你是谁,停手吧,否则我就杀了他。” 景昀眉头一竖,大声道:“不用管我!量他不敢碰我一根毫毛!” 说着还将脑袋往刀尖上杵去,“有本事你来!来啊!” 景昀平日沉稳内敛惯了,这一下不管不顾地竟是把对方吓了一跳,男人手中的匕首立刻拿开了。 “提摩大人。”他眯起眼,危险道:“我是不敢拿你怎么样,可我还能对付他。” 他说着一甩袖口,几枚暗器嗖嗖而出,目标直冲龙翎而去。 “翎!!!”景昀情急之下大喊出声,“小心!!” 却不想,那一直与龙翎缠斗的白衣人竟突然调转方向,当当两声将暗器尽数打落了。 龙翎这才来得及转头,一看见景昀的处境瞳孔骤缩,手里的剑直指男人。 “苏、鹰!”他一字一句,声音冰冷刺骨,“你只要伤他一根头发,我要你尸骨无存!” 苏鹰牙关紧咬,目光从带着面具的少年身上转移向白衣人。 “狼羡,你这是什么意思?” 被称呼为狼羡之人潇洒地挽了个剑花,将剑噌地一下回鞘,抬起的脸上是面如冠玉,身形挺拔端得是玉树临风,芝兰琼华之姿。 “没什么意思。”狼羡勾起嘴角笑了笑,与曲闲之高调的美人模样不同,狼羡看起来低调优雅,举手投足尽是自若风情。 狼羡:“族长让我跟着你们,历时一年我总算是揪住你的尾巴了。” 苏鹰顿时气结,“你竟是叛徒?!” “诶。”狼羡轻描淡写地一摆手,“用你刚才的话说,我从未效忠你们,何来的叛徒?” “你……你会后悔的!这能力可不是你想有就有的,若是没有解药,你很快就会变得和这小鬼的爹一个样子了!” 景昀的脸色顿变,紧紧拽住了苏鹰袖口,道:“我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知道?”苏鹰冷笑,“你跟我走,我就都告诉你。” “休想!”龙翎往前踏了一步,“苏鹰,你今天也别想离开这里了!” 苏鹰看了一眼狼羡,脸色显然不好看。在苏鹰看来,有狼羡对付这小鬼是手到擒来,他则可以从后方直接带走景昀,原本是没有任何破绽的计划,到头来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越想越气,狠瞪着狼羡道:“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这件事我就当不知道。” “呵。”狼羡冷笑,目光像看蝼蚁一般扫过苏鹰,“被人控制身不如死,那还不如死了干净。” 苏鹰吼:“你可想清楚了!你们狼族就你一个祭师!你要丢下他们吗!” 景昀一愣,看向狼羡。 这人果然是祭师,而且还是狼族祭师?那他方才说的族长岂不就是……狼族族长狼渊? 这话比起威胁和恐吓显然要有用得多,狼羡犹豫了,正当苏鹰要松口气以为对方会回心转意,却听对方慢条斯理地道:“狼族不需要一个没用的祭师,包括其他大族……” 他似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景昀,“这个世界上不需要祭师的存在,他们一样能活得很好。” “执迷不悟!”苏鹰啧了一声,也不想与他们废话,袖口里又飞出几枚带毒的暗器,趁二人躲闪之际拉着景昀就往反方向急速跃去。 苏鹰的功夫果然不一般,之前景昀看到的或者猜的竟都还是皮毛。 风像拍着巴掌一样从面上急速扇过,脚下树干变换,苏鹰边逃边骂:“他会后悔的!等我禀告……” 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一只羽箭,嗖地一下擦着苏鹰脸边而过,苏鹰堪堪停住了脚步,否则刚才那一箭就该直接朝他眼睛上捅个骷髅了。 “谁!”他怒吼一声,四周静悄悄地,没有任何回音。 过分的安静中只有风掀起树叶的沙沙声,不一会儿背后传来追赶的声音,龙翎和等在树林边的岩家兄弟已经追来了。 苏鹰来不及再想,只得继续往前飞奔,横七竖八的树枝在景昀脸上抽出了血痕,疼得火辣辣的。 眼看快要出死亡森林,景昀抬手准备呼唤附近的动物前来帮忙,没想到一只羽箭又莫名其妙冒了出来,这次它很精准,一箭牢牢定住了苏鹰的大腿。 “啊!!”男人吃痛大叫,脚一歪从树上跌了下来。 他下意识松开了拉着景昀的手,景昀在下落中被一个凭空冒出的人接住了,稳稳站到了地上。 抬头,顺着那纤细玉白的手指往上,狼羡正对自己笑眯眯。 从另一颗树上又跳下一个人来,那人一脸阴沉狠厉模样,眼角下方还有一道剑疤。他赤果着上半身,下半身套着深色的长裤,踏着长靴,腰上绕着一圈火红色的狐狸皮,背上背着箭筒,单手握着箭弓。 他看了一眼景昀没说话,又看向摔在树下一身血的苏鹰。 “说吧,你们召集各族的祭师到底是想做什么?” 苏鹰疼得直喘气,一手捂着伤口歪斜地往后拖动身体,仿佛想尽量与阴沉的男人保持距离。 “为了、为了你们这一辈子都不会明白的事!” 景昀皱眉,温润的嗓音带上了几分危险,“如果是为了把人弄死,大可以不必这么麻烦。” “哼。”苏鹰冷笑,“你爹那是他自找的,当初主教大人告诉过他必须每月服用药物进行抑制,可你们龙族难以混进外族人,药又必须由我们的人每月送达,他为了任务干脆就放弃了解药。” 此时龙翎岩家兄弟等人也已经抵达,乍一听到这话,岩云顿时怒了,吼道:“你们这就是杀人!草菅人命!什么任务,一定是你们骗了大人!” 话音未落,龙翎抬手挡住他,沉声道:“景昀的母亲去了哪里,是被你们带走了吗?” 景昀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苏鹰摇头,“没见过。” 景昀只觉得心又一下落了回去,可再想想,阿妈如果没有去找苏鹰他们,到底会去哪里?还是已经…… 眼看景昀脸色不好看,龙翎往前走了几步,拉住他的手。 “把你知道的统统说出来,我考虑留你个全尸。” 苏鹰脸色微冷,“那不如现在就杀了我。”随即他又疑惑地皱起眉头,“你到底是谁?” 景昀转头看了石安――又或者是龙翎一眼,慢吞吞开口,“提摩寓意无泪之石,你用此作姓氏我真感动。” 龙翎闷闷地在面具后头笑了,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拿下了斗笠摘了面具,露出一张愈发俊朗帅气的脸来。 他挑起眉头,笑得无比邪气。 “怎么不猜猜安的意思?” 景昀哼了一声,“老套。” 龙翎无奈,“我没你有本事,当然想不出什么新鲜的。只要你平安,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说着,笑容更加温暖了一些。 “族、族长?!”岩云傻眼了,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愣了半天傻头傻脑来了一句,“族长会罚我吗?” 龙翎瞄了他一眼,叹气,“惹得广明城巡逻队到处搜寻我们这笔账,我跟你记着。” 岩云顿时一张哭脸,旁边岩天回过神来立刻跪了下去,“岩天教弟无方!还请族长一并发落!” 龙翎挥手,“等回去再说!” 旁边狼羡一脸稀奇地打量龙翎,“你是龙族族长?不是说龙族不能轻易外出吗?” 龙翎看了他一眼,眼神里还带着十二分的警惕,将景昀往自己身边拉了拉,道:“规矩是人定的,我是族长我说了算。” “啧啧。”狼羡抬手轻遮嘴角,笑得眼眉弯弯,“早听说龙族族长是个小屁孩儿,果然如此。” 龙翎不发一语拔剑,“要打架吗?我随时奉陪。” 一旁一直静立不语的男子终于开口,声音平板无波却有一股不怒自威之气。 “好了。”他看了狼羡一眼,“办正事。” 不过平淡几个字,狼羡脸上戏弄的神色立刻消失了,恭敬低头道:“是,族长。” “!!”景昀惊讶看向那人,对方似乎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龙翎不满地将景昀拉到身后,挡住二人互相探视的目光,略不爽地道:“你只能看我,我才是你的族长。” “……”景昀无奈,“是,族长大人。” 此时再看苏鹰,已经有些奄奄一息。至于为什么,在龙翎等人互相较劲的过程中,和世人一直在拿苏鹰做实验。 龙翎实在看不下去地道:“你够了,一会儿弄死了我要问鬼去吗?” 和世人收回细针,看着苏鹰面色惨白不断冒汗的脸,想了想说:“这里不是问话的地方,我们最好找个地方暂时住下来,搞清楚来龙去脉再说。” ☆、第四十六章 审问 一行人拖着苏鹰往狼族边境的小部落‘日落’而去,到太阳下山之前,他们终于见到了那个翠烟袅袅的小部落。 ‘日落’在当地部落的古老语言中发音类似云若,其名字含义与太阳并没有直接关系,只是晚霞的意思。不过因为这里的日落景色非常漂亮,所以后来逐渐被外人称为日落,而当地人依然叫做‘云若’。 日落的地理位置很奇特,它的正东方是一片荒芜,远远地天地似乎挨在了一起一般壮阔,而它的正北方就是围绕狼族北边境的沙漠之地,黄沙与翠绿的草地形成了分明的边界线,它的背后则是大片的死亡森林,繁茂而阴沉,活物不喜接近。 它就像是矗立在死亡和新生的边界线上,站在日落部落的门口往死亡森林的方向看,大片的火烧云染满了天空,太阳在翻滚的绿浪那边露出最后小半张脸,与东边浅蓝色平板无波的天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震撼。 龙族人不外出,踏过的路恐怕还没有死亡森林大,这一幕除了狼羡二人,其余人俱是一副惊呆的模样,头顶上一边火红一边浅蓝,脚底下一边翠绿一边金黄,实在让人眼花缭乱,仿佛置身奇幻的梦境之中。 狼羡打了个哈欠,道:“先找个人家休息一下吧。” 狼族族长一语不发,只沉默地走在前头。景昀一路好奇打量,时而又看看龙翎,龙翎被他盯得不耐,干脆停下步子,等其他人走去了前头蹲下身捏住景昀的脸颊。 “你一路都在看什么?恩?” 景昀被掐着脸,好笑道:“你不看我,怎知我在看你?” “……”龙翎无奈,揉了揉被自己掐红的地方,啧了一声,“怎的捏一下就红,皮是什么做的。” 景昀揉脸,“为什么一个人跑出来。” “……只是不放心你。” “我能照顾自己。”景昀皱眉,“你是偷跑出来的?族里怎么办,你都成年了怎么还能……” 话音没落,龙翎凑过去啃了个嘴,舔舔嘴角嬉笑道:“这么久不见别一副教训的模样,我被长老教训得还少么?” “你就是欠教训。”景昀转身便走,耳朵尖有些发红,抬头看看前面的人似乎都没发现后面的情况,这才松了口气,可转而又对自己这点小心思感到头疼,于是更加烦躁起来。 “别生气。”龙翎追上来揉揉他的脑袋,“我不是偷跑的,我跟长老们商量过了,毕竟你现在的身份和以前不一样,咱们谨慎一点总没错。族里的事暂且由长老们看着,还有亓叔,不怕。” 景昀叹气,先前准备让他反省的想法顿时又烟消云散了。 其实自己早该想到的,依他的性子,怎么可能让自己远离他的视线? “算了。”景昀泄气一般地耷下肩膀,“族长都不族长了,我还紧张个什么劲。” “诶。”龙翎搂了搂他,笑道:“我自有分寸,放心吧。这不是怕你生气,我还乔装了一番吗?虽然被你认出来了……” 他顿了顿稀奇道:“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很难认吗?”景昀无语道:“虽然一开始也没反应过来,只是觉得身影有些熟悉,相处久了自然能认出来。” 龙翎顿时喜上眉梢,又忍不住在他头顶落下一吻,语气里满是开心,“还是昀儿最懂我!” 一直走在前面装瞎子聋子的几人顿时有些无力,岩天往后看了一眼,见那二人旁若无人似的亲昵,不知道该上去打断提醒一下族长注意一下身份场合呢,还是……继续装聋子瞎子。 岩天倒是捂着嘴一直偷笑,此时发觉大哥看向自己,赶紧收敛了表情往旁边躲了躲。 岩风无奈道:“好了伤疤忘了疼。” 岩天顿时委屈,“我记着呢,没忘。”顿了顿又掩饰不住好奇地道:“哥,你说族长和祭师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 重生之驯夫 作者:莫青雨 底……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 “大家都说因为提摩是祭师大人所以族长才和他成婚,虽然是男的……但族长以后还能再娶一个妾室生儿育女,可我看,族长是真的喜欢提摩大人啊。” 如果不是真的喜欢,怎么会千里迢迢追过来? 岩风瞪了弟弟一眼,“这话是你能说的?” 岩云啧了一声,“我又没有恶意,不就是问问?” “有些话只能藏在心里,烂在肚子里。”岩风拉着弟弟往前走了几步,与后面的人拉开距离,才道:“况且这是族长和提摩二人之事,与你何干?” “可我很喜欢提摩大人。”岩云一句话惊得岩风差点蹦起来,饶是这位宠辱不惊,沉稳温和的男人也差点吼出声来,“胡说什么!不要命了!” “不不不!”岩云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赶紧道:“我是说,我觉得提摩大人很可爱又很厉害,很令人崇拜,是这种、这种喜欢!不是那种!” “提摩大人自然厉害,自从上任祭师大人和夫人离开后,他一个小娃娃独自撑到现在你可见他落过一滴泪?我听大哥说,他几次去族长处商议事情都能看到大人在研究书本上的东西,要不就是在研究新的草药,上任祭师大人留下的那块药草田,听说一直是他一个人在打理,也没让人帮忙……” 话没说完,岩天突然走过来撞了他们一下。 “得了,到此为止。” 岩风立刻不做声了,岩云吐了吐舌头。 岩天叹气,抬头看向前面停下的二人,狼羡笑眯眯地朝他们看了一眼,那一眼真可谓是意味深长。 岩风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自己这也是顺着岩云的话就说下去了,方才自己还教训弟弟口无遮拦,自己这不也犯了一样的错? 狼羡只扫了他们一眼便看向后面的景昀二人,语气不轻不重地道:“就住这里吧,你们看如何?” 景昀走过来,瞅了瞅面前小小的屋子,前院和后院都荒芜了,四周围着一片竹林,屋子里看起来没什么人气,不过倒是干净。 景昀:“这里是?” 狼羡:“这里是我们族长每次来时才住的地方,不过一两年才过来一次,没什么人打理可能有些灰尘。” 景昀点点头,“我没什么意见,有地方住就行了。” 狼羡笑了笑,又看龙翎,“龙族族长觉得呢?” 龙翎压根不看他,“没意见。”说着,他的目光又朝狼族族长瞄去一眼,“麻烦狼族族长了。” 男人闻言只点了点头,看上去他不太喜欢说,也不喜欢笑。但眼底却是没什么恶意。 龙翎点了头,其他人自然上前帮忙收拾。等把屋子打扫出来,几人商量了一下房间问题。 这屋子因为每次来的人不多,总共只有两个房间。 狼族族长自然要住一个房间,龙翎和景昀住一间,其他人就没地方睡了。 岩天道:“我们就睡厅堂里,一样的。” 狼羡也点头,又道:“我去跟部落的人借一些水和干粮,还有棉被来。” 岩天立刻道:“我也来帮忙,有劳……大人。” “叫我狼羡就行。”狼羡似乎不怎么在乎称谓,“我不是你们龙族的祭师,不用在意这个。” 岩天点头,有道了声麻烦了,两人便出门去借东西。 岩风和岩云负责看守,其他人则继续收拾屋子,也有人背着弓箭出去打猎,屋子里一下安静下来。 “正式介绍一下。”龙翎看了一眼往椅子里一坐,一直闭眼休息的男人,道:“在下龙翎,这位是我族祭师,同时也是我的夫人,景昀。” 男人这才睁开眼睛,看了看他,又看一眼景昀,“我叫狼渊。” 景昀点头,“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景昀一直听说狼族新任族长是个年轻有为之人,没想到第一次见面,族长就给了我们这么大的见面礼。” 说着,他往被捆在地上的苏鹰看了一眼。 和世人正喂苏鹰喝了碗水下去,那人幽幽醒过来,眼底满是狼狈和疲惫,早已不见景昀记忆中阳光憨厚的模样了。 “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苏鹰喘了口气,“磨磨蹭蹭,是不是男人?” 龙翎冷笑,“你放心,总归都是死,只是看你自己怎么选。” 狼渊沉默了一下,道:“碰见你们,是个意外。我与狼羡一直在追踪他们一伙人的踪迹,如今好不容易抓住了把柄……”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景昀,似有打量,“你身上也被下了蛊?” “蛊?”景昀赶紧问:“什么样的蛊?有什么用?” “狼羡身上有。”说起这个,狼渊脸色阴沉下来,这似乎是他发怒的前兆,整间屋子都平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杀气,“狼羡为了接近他们,主动吃了他们给的药佯装被控制,那蛊便是强制带出祭师身上能力的东西,我不知道究竟长得什么模样,只知道若是不固定服用解药,便会逐渐耗尽生命直到死亡。” 苏鹰冷笑道:“狼羡对我做了这种事,也别想再取得主教的信任了,等待他的终究是个死字。” 狼渊抬头看他,眼里满是冰冷,“据狼羡所说,这些年你们最缺的就是祭师,不是每一个祭师都能被那种蛊所唤醒,就是有药也没人可用。你当真以为主教会因为你,就舍得丢弃狼羡?” 这话似乎刺中了苏鹰,他立刻暴怒起来,“主教不会容忍背叛者!他最恨得便是背叛!你们这些叛徒,你们……” 话没说完,和世人平淡地往他锁骨下方靠近心脏的位置扎了一根银针,苏鹰立刻嘴唇发白,眼睛瞪得大大的,看上去似乎没法呼吸了。 等和世人觉得差不多了,才将银针取了下来,苏鹰颓然倒下,大口大口地喘气,狼狈不堪。 狼渊不再看地上的人,他看向龙翎,“你们打算如何?” 龙翎看向景昀,景昀淡淡地道:“我有许多话要问他。” “你想问的,说不定狼羡都知道。”狼渊说着,又闭上了眼,“也罢,你们要问便问罢。” 景昀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到苏鹰面前。苏鹰倒在地上,艰难地抬起一点脑袋,目光却只能看到景昀一双短靴。 就听景昀没什么情绪地问:“我父亲是何时与你们联系上的。” “呵,那可早了去了。”苏鹰终于回过气来,艰难地将自己往旁边挪了挪,撑着地板坐起身子,背靠在木墙上,“大概,四年前吧。他是主教开始召集人手的时候,第一个投奔我们的人。” 景昀心脏一阵紧缩,龙翎在他身后淡淡地道:“不要在意这种事,那与你无关。接着问。” 苏鹰却笑起来,嘲讽地道:“为什么与他无关?他不是嫁给你了吗?主教虽是四年前才正式创立了教坛,可早在更早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找人试药了,若非有之前失败的例子,也不会知道不是每一个祭师都能服用蛊。” 他顿了顿,不怀好意地看向景昀,景昀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下意识想阻止苏鹰的话,可苏鹰已经脱口而出―― “第一个失败的例子,便是虎族的祭师,也是因为此,虎族才会突然发动偷袭,导致了龙族失去了族长和那么多的兄弟。怎么样?年轻的族长,你夫人的父亲与我们是一伙的,他明明知道这件事却选择了我们,你是什么感想?” 龙翎顿时不说话了,屋子里一片沉默,景昀手心满是汗水。 他脸色发白地瞪着苏鹰,却一点也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好一会儿,狼渊开口道:“那又如何?他父亲是他父亲,他是他,何况那时候,他还是只是个娃娃。” “那可不一定。”苏鹰道:“他是景冥的儿子,谁知道他身上流得是怎样的血?也许他见过主教以后,也会背叛龙族……” 话没说完,寒光闪过,一把短刀竟是牢牢刺进了苏鹰大腿。 “啊!!!!”之前的箭伤再次被刺穿,苏鹰痛到几乎晕厥。 狼渊睁开眼,难得惊讶地看向下手之人,龙翎面上也浮出一些讶异。 景昀握着短刀一头,看着苏鹰惨白的面色又轻轻转动了一下刀柄。 苏鹰已经无法发声,只是狠狠地瞪着少年。 景昀面上毫无表情,眼底冰冷一片,开口道:“若是族长要我替父代罪,我无话可说,可你,害我父亲在先,谋害我族族长在后,还与杀害我族前族长、兄弟们的罪魁祸首勾结,死不足惜。” 连带上一世的那一份,死一万次也无法偿还! 景昀突地拔出匕首,道:“识相地我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否则,我有得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狼渊转头看向龙翎,眼底带了些困惑。他似乎无法理解一个十岁的孩子为何上一秒还温和有礼,看起来沉稳克制,下一秒却变得如此残忍而冷酷。 龙翎没有回答他的困惑,他看着景昀瘦小的脊背,面无表情。 ☆、第四十七章心蛊 苏鹰被这一刀疼得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没能说出话来,直到他的脑子重新恢复清醒,片刻后,他露出一个惨笑。 “你这模样,跟你那阿爹可完全不同。” 景昀将刀上的血在苏鹰衣服上蹭了蹭,嘴角带出一丝冷笑,“若是你身怀家仇,比起我怕也好不了多少。” 说着他往旁边退了一下,任由和世人给苏鹰大腿上的血窟窿上药草草包扎了一下。 苏鹰转开视线,盯着屋顶看了一会儿,似乎走了神又似乎什么都没想,道:“我第一次见你父亲的时候,很佩服他。我说过我来为他送药,我有办法混进去,可他不要。他另可牺牲自己,也不要露出一点破绽,不想破坏了主教的大计。” 景昀面无表情将刀扔到一边,盯着门外竹林看了一会儿,神色间的杀气和愤怒终于渐渐沉了下来,只是听着苏鹰说。 “我见过这么多祭师,有能力的没能力的,聪明的,傻的,他们都想要药,可不是每个人都适合,主教会选择适合的祭师来试药,可他们又想要药,也怕死,总是不足一月就催着让人给他们送解药。他们享受着握在手里的权利,又怕这些权利最终会害死自己,畏首畏尾,懦弱胆小。” “那你呢?”景昀打断他,“你不是祭师,也没有任何能力。为什么跟着什么主教?” “教坛里我这样的人多了去了,打探消息的,负责联络的,送药的。”苏鹰目光往下扫了扫,看了一眼自己的伤腿,“我也想成为祭师,只要那药最后能成功,我也可以做祭师。” 景昀想到什么,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那主教炼制的药不止祭师能吃?” “呵。”苏鹰笑了,抬眼看着景昀,“你既然是祭师一族,难道还不知道祭师的历史?若是如此,我与你也没什么好说了。” “我知道。”景昀顿了一下,忍不住看了一眼身后的龙翎。对方与他对视,目光里是波澜不惊,这样的龙翎让景昀觉得心虚。 他知道这目光背后意味着什么――不要背叛,不要欺骗,不要隐瞒。 景昀抿了抿嘴角,转回头看着苏鹰,“你的意思是,祭师的后人们。” “祭师曾经是东方最大的部族,狼族也好,龙族虎族也罢,都比不得他们。他们才是这个世界的统治者,拥有无边的法力,上可听得真主天音,下可控制走兽飞禽。只是后来,人族逐渐多起来,没人知道他们是从哪儿来的,或许是真主造给祭师的玩伴,可这些狡猾的人类却欺骗了祭师一族。他们带走了巨兽,挑拨了祭师之间的关系,拿走了祭师最重要的宝物,最后覆灭了祭师一族。” 苏鹰说得仿佛他曾经见过这段历史,眼里满是悲戚和不甘,他又看了和世人一眼,哼道:“人族,始终是肮脏卑劣的,因为嫉妒,因为贪婪,他们亲手毁掉的东西还少吗?” 和世人皱起眉,觉得苏鹰已经有点入魔了,他自己也是人族,可对祭师的崇拜却超越了一切。 他又看了狼渊和龙翎一眼,这两位部族的统治者,一个闭着眼似乎已经睡着了,一个看着窗外,若有所思。 和世人心里摇头,这两人无论是谁,拉出来都不是好惹的角色。可为什么苏鹰就如此看不清,如此的执迷不悟呢?还是说那所谓的主教,真有翻天覆地的本事?让其追随者宁可连“人”也不做? 苏鹰道:“那些人后来又为了土地自相残杀,最终胜者为王划分出属于自己的族群,他们又将在大灾里好不容易活下来的祭师们抢夺到自己身边,一开始祭师们并没有遵从他们,祭师一族生性高傲,他们不会对人族低头,可人类居然为了得到祭师不折手段,竟拿他们的孩子家人作为威胁,直到他们屈服。” 到此处,连狼渊也睁开了眼睛,微微蹙眉,看着苏鹰。 “我们如何知道你说得是真是假?或许,你也被骗了也不一定。” “不,主教大人不会骗我。”苏鹰冷笑,“你们这些自以为拥有祭师,能够掌握祭师的凡人,实际上你们什么都不是!一群蝼蚁。” 他说着看向景昀,“他们不配与你站在一起,你知道吗?你现在帮着他们如此为难主教,为难我,你知道你的父亲在天之灵有多心痛吗?” 景昀摇头,“若想说服我,让你们的主教亲自来。” 苏鹰顿时狠厉道:“主教大人岂是你能随意召唤的!” 景昀道:“不管过去如何,这些年祭师一族是靠人类活下来的。” “那是因为你们被禁锢了!被束缚了!就好像人养的狗,你被圈养着还笑嘻嘻地握手!” 砰―― 众人转头,就见龙翎一脚踹飞了前面的椅子径直走过来道:“你说谁是狗?” 景昀正想岔开话题,却见龙翎一脚踩在了苏鹰的伤口处。 “啊――!”很快,苏鹰的伤口又见了血。这次连和世人也不敢上前重新换药了,他早就站到角落去了。 龙翎狠道:“我不管什么以前,现在是现在!景昀是我的人,跟你说的什么族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苏鹰抽着冷气笑道:“族长如此气恼是怕了?” “我怕你不知道你会怎么死!”龙翎道:“说,那个主教叫什么,教坛叫什么!老子没那么好的心情听你磨叽!” “蛮人!”苏鹰露出嫌恶的表情,“景昀你认真看看,这就是人类真正的样子。” “我只看到你的样子。”景昀面无表情地道:“盲目崇拜,忽视自己,忘恩负义,如果身为人是你的耻辱,我看你还是不要做人的好。” “说。”龙翎越发不爽,将景昀往后拉了拉,道:“你所谓的祭师后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试药!” “祭师后人就是祭师后人!”苏鹰恨道:“当年总会有侥幸存活下来,也没被人发现的祭师,他们隐姓埋名,不敢暴露自己身份被当做普通人一样的生活,随着时间的流逝后代逐渐忘记了自己的本来面目,又因为祭师一族集体失去能力而变成了真正的‘人’,可他们流得血和人始终是不同的。” 景昀懂了,“所以你们所谓的主教还要寻找更多的人来试药。” “最先失败的药会反噬,造成祭师狂性大发怂恿其他人发起毫无意义的争斗,那虎族族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竟如此容易就被煽动了,最后不仅损失了一只眼睛连命也差点没了,一气之下更是杀了祭师,害得我们又失去了一个同伴。” “那你是怎么回事?”景昀眯眼,“你有祭师后人的血统?” “……没有。”苏鹰咬牙,“我第一次听说祭师的故事以后就非常向往,我应该和他们一样高高在上,绝不是如此平凡之人!可我翻遍了所有的族谱和宗谱,没有……没有!我竟只是一个普通人!!” 龙翎冷眼看他,“连自己的出生都无法认可,就算是祭师血统又如何,日后也必定是个渣子。” “你错了!”苏鹰撑着地板爬起来,抬手指着龙翎道:“你错了!主教承诺过,只要最后的药炼成,到时候就算不是祭师血统也能拥有法力!他会破格收我们入祭师一族,从此以后摆脱人的身份!” 和世人看着他,“你一口一个人,难道说身为祭师就不再是人了吗?” “他们当然不是人!!”苏鹰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蓦地停了下来。 景昀无奈地看了一眼和世人,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惦记着捉弄别人。 龙翎道:“药是怎么炼的。” “用蛊。”苏鹰顿了一下,脸色有一瞬的古怪,“配方是什么不清楚,只知道让人吃下去以后那东西会钻进心脏中从而诱导出祭师的能力,只是能力的大小取决于祭师本人,好比景冥的能力就不够强大,顶多能指挥一些小动物,而狼羡就要强得多。” “你连蛊的配方是什么都不知道,看来那主教也不怎么信任你。”龙翎冷笑,抱起手臂看他,“你别是在帮别人做嫁衣吧?” “不可能!”苏鹰大吼一声随即开始剧烈咳嗽,门外传来响动,岩天和狼羡抱着大包小包走了进来。 一见地板上有血迹,岩天吓了一跳,再看到只有苏鹰有伤又松了口气。 他将东西放好走过来,见几人脸色都不好看,皱眉,“怎么样了?” 景昀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又转头看几乎对苏鹰视而不见的狼羡。 “狼……先生。” “我还鹿先生呢。”狼羡看他一眼,“叫我狼羡就行。” “……狼羡哥。”景昀选了个折中的叫法,道:“关于他们主教的事,你知道多少?” “你想知道什么?”狼羡坐下来,轻轻弹了弹衣摆。 明明出门抱了一堆东西回来,可他衣服依旧干净,月白色上好的衣服料子衬托得他格外出众,就仿佛不是置身于小小的屋子里,也没有面对血迹斑斑的地板,整个人都有一种出尘之感。 景昀道:“我想知道主教和教坛到底是什么,还有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狼羡和狼渊对视一眼,隔了会儿才道:“这事找机会再告诉你,现在不急,你要是问完了,我还有要问的。” 景昀皱眉,刚想说完却被龙翎拉住。 “我还有一个问题。”龙翎瞟了狼渊一眼,又转头看苏鹰,“听景昀说你曾经约他出去,你想做什么,之后又为什么没出现,消失了两年。” “我说过我佩服景冥,想为他送解药,在教坛里也只有他对我好。”提起景冥,苏鹰的神情总算缓和下来,似乎想起了什么老朋友一般怀念,可这表情出现在几乎等于杀父之仇的男人脸上,景昀差点没忍住一刀结果了他。 “我好不容易混进龙族想给他解药,可他不要。他说他已经用不上了,那玩意儿已经把他‘吃’得差不多了。”苏鹰道:“他一直觉得自己死不足惜,可惜的是没能传授给孩子更多的东西,他一直告诉我说景昀比他更有能力,也许能帮上主教的忙,可我暗地观察许久却从未发现这孩子有什么特殊的本事,直到两年前火曜石突然发光,景冥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带人出了城,找回了遇到危险的你们,那时候他传消息告诉我,他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是从景昀身上发出的。” 他古怪地看了景昀一眼,又道:“那之后他一直很关注景昀的情况,可没有再出现特别的力量,但他身体里蠢蠢欲动的蛊却一直想破、身而出,似乎是被景昀吸引了,让他再也控制不住,他原本想让我带走景昀,可惜在那之前他就先去世了。” 景昀接话道:“难道因为阿爸去世,你怕阿妈追踪你暴露你的身份你才离开了?” “有这个原因。”苏鹰看了他一眼,“你阿妈只知道那药的作用,却不知道副作用,你阿爸大概是敷衍的说过,一旦被发现真相,你阿妈必定会找我讨个说法,妇人之见……说不定还会将我的事揭露出来。不过这只是原因之一,更大的原因,是我要拿回成型的蛊,将它带给主教,还有,将你的事一并上报,等待新的命令。” 景昀脚步往后一退,猜到什么一样瞪大了眼睛,“你拿回蛊?” 他想起了父亲惨死的模样,几乎无法辨别的身体和五官,被石头……砸得稀巴烂。 苏鹰:“蛊在他的心脏里,我只有这样做才能拿回它。” 龙翎也想起了什么,吃惊道:“你不怕毁了它吗?” “成型的蛊不会被任何物质力量所破坏,它是无坚不摧的。” 景昀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句,“所以当时,你在现场。” “我在。”苏鹰毫不避讳地说了,“我看见你追过来,我本想当时就带走你,可惜……”他看了一眼和世人,“我见还有人追来,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跟过来了,不想节外生枝才离开了。” 和世人微微吃惊,他竟无意中救了当时的景昀一次。 景昀闭上眼,龙翎担心地拉住他。 隔了会儿,景昀伸手打了个响指,不过片刻功夫,屋子里里外外突然出现了众多的老鼠,还有沙漠里特有的沙鼠,他们眼睛里放出血红的光,竖起半截小小的身体,死死地盯着苏鹰。 饶是苏鹰见惯了世面也被吓住了,这远比千刀万剐还令人胆寒。 “你想做什么!!”苏鹰大吼,“你要是杀了我,你就什么都别想知道了!” 龙翎也拉住景昀,“冷静一点!” 景昀眼眶通红,一言不发,众多的老鼠一点点朝苏鹰围过去,那蠕动的身体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竟让人脊背发凉。 “等一下。”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苏鹰身前,挡住了前进的老鼠们。 岩天和和世人吓了一跳,方才还坐在不远处的狼羡竟瞬间出现在了面前。 “这不是你的犯人。”狼羡居高临下地道:“我还有事要问他。” 狼渊也起身走过来,“冷静一点,你也还有许多事需要通过他才能知道,你不是还要找你母亲吗?” 景昀牙关紧咬,连手指也掐进了掌心,直到龙翎硬给他掰开,揉着手心掐出的血痕,他才慢慢又闭上眼睛,吐出一口长气。 空气里诡异的紧张感顿时消失了,老鼠们纷纷散去。 龙翎拉过他揽进怀里,拍了拍他的肩膀,抬头看向目光复杂的狼羡和狼渊,道:“我现在觉得,他并不是将我误认成了谁,这是你们设计好的吧。” 狼羡点头,“不愧是龙族族长,果然聪明。” “呵。”龙翎冷笑,“这种无意义的称赞还是算了吧,聪明和是不是族长,这两者之间没有关系。” 狼羡也不尴尬,理了理衣襟,道:“我一直暗中跟着他,为得是什么事你们应该也知道了,他要你们的祭师大人,让我帮忙。而狼渊则是从你们进广明城开始,就暗中跟着你们了。” 狼羡似笑非笑看着龙翎,“狼渊老早就发现了你的存在,于是利用你想了一个计策。事先说明,我们并不知道你是传闻中的龙族族长。” 龙翎哼了一声,摆手,示意他继续。 “他的计策是,因为是苏鹰要带走景昀去见那什么主教,可又不知道他何时才会下手,我们族长不愿意等太久,于是才利用你逼他出手。我告诉他有人暗中跟着景昀,但看起来不像是恶意,指不定是龙翎派来保护祭师大人的,只要他装作认得这人,再稍微透出一点信息,让你们误以为他和这人之间有什么秘密,按照我们一路对景昀的了解,这小娃娃虽然年纪不大胆子却很大,很可能就会将计就计,那么苏鹰要对付景昀就方便多了。” 龙翎顿时黑了脸,“你们打算让他掳走昀儿,然后你们暗中跟着?” “本来是这样想。”狼羡看着他,“我本打算打晕你就与他一道离开,哪知道半路出了岔子。” 景昀接话道:“我能预测你要做什么。” “没错。”狼羡道:“而你看起来年纪不大功夫却不差,反而增加了我的难度,这才让苏鹰想要亲自出手暗算你,我只能自己站出来了。” 龙翎咬牙,总觉得狼羡还怪罪自己搞砸了他的计划。 “你们竟然敢用昀儿冒险!” “我和族长会保护他。”狼羡不悦,顿了顿又叹气,“算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一切都清楚明白了,龙翎总觉得一路被牵着鼻子走,这心里真是压了一股恶气。 景昀看着狼渊二人,“你们打算问什么,以后又打算怎么做?” 狼羡看着他,“那是我们的事,现在,可以请你们暂且回避一下吗?该我们问了。” ☆、四十八章 仇恨 和世人与景昀互看一眼,和世人率先往门外走去,岩天紧随其后。 等屋里只剩下龙翎、景昀以及狼族二人,苏鹰惨笑一声,道:“你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还差什么?” 说着他闭上眼,语气不甘心又绝望地叹息道:“赶紧给我个痛快吧,哪怕我把所有知道的统统告诉你们,你们也不会留我一条活命了。” 狼羡冷笑一声,“若是我,或许会留你一条活命,不过……有的人恐怕不会答应。” 他看了龙翎一眼,龙翎毫不犹豫地点头,“没商量。” 狼羡轻笑出声,似乎对龙翎很感兴趣似的左右打量道:“没想给人一条活命却要让别人把所有知道的吐出来,你们还真有自信啊。” 景昀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说:“我有得是办法让他生不如死,他大可以试试骨气一点。” 狼羡顿时搓了搓手臂,“你一个小娃娃这么残忍,好可怕。” 狼渊直直看向龙翎,“请二位暂且回避。” 他不似狼羡一股脑说一堆,还有心思跟人逗趣,他的表情显然已经不耐烦,嘴上说着“请”话里却透着绝对的命令。 景昀想了想,拉了拉龙翎,二人转身出了门。 等离开小屋一段距离,之前接受到的那些消息像是突然在身体里爆炸开来,一个又一个炸得景昀疲惫不堪,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岩风等人带着林中猎物以及采集的水果回来了,远远地看到这场面有些不解,岩天与他们打了个手势,几人走远了一些,岩天压低声音,“你们沿路去做标示,让其他人来这里集合。” “是。” 几个小伙子立刻丢下东西离开了,岩风疑惑道:“屋里是……?” 岩天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转头看向和世人,和世人正靠着一颗竹子在发呆,被叫了几声才反应过来,想了想就简单地说了一下。 “什么?!”岩云吓了一跳,压低声音,“这是啥意思?那个什么主教是要为祭师一族报仇吗?” “大概是。”和世人点头,“这么想来,那主教定然也是与祭师一族有关系的人,又或者他本身也是祭师。” 岩天皱眉,“难道……提摩大人身体里也有那种……蛊?” 和世人摇头,“应该没有,我给他看过这么多次病,从来没发现过异兆。” “万一是查不出来呢?!”岩云有些紧张,“万一真的……” “不会。”和世人打断几人说话,“既然我族很难混入外人,连解药都不能送,那毒药自然也不能送。提摩大人的能力很可能是真的,所以才会让那些人想要抓走他。” “对啊!”岩云一锤手心,“上任祭师去世前,提摩大人已经引发了神迹,说不定这消息已经走漏出去了,所以那些人才想要带走他……啊!一定是为了炼制更好的药!” 岩云说着就有些怒气上头,“这些该死的畜生还打着祭师的名号,对一个小娃娃可以下这样的手,鬼知道他们究竟想做什么!我看那个苏鹰就是被骗了,被迷了心窍了!” 这厢几人心中都有怒气,那厢,龙翎和景昀彼此都没说话,安安静静并排坐着,看着远处逐渐暗下来的夜空。 一只鸟儿突然扑扇翅膀落到景昀肩膀上,叽叽喳喳一番又腾地离开了。 龙翎看了他一眼,“你想偷听?” 景昀扯了扯嘴角,被揭穿了也没有觉得尴尬,手指在地上拔着草尖慢慢道:“没听成,狼羡发现了。” 龙翎失笑,“我还以为这招是万能的,没想到也有用不了的时候。” 景昀道:“你知道狼族的祭师有些什么能力吗?” “不清楚。”龙翎沉思了一会儿,“我只知道龙族的祭师之力,预测,召唤,占卜……昀儿,你现在是能预测了吗?” “我也不知道,之前一时情景才……后来也不发烧了。” 龙翎:“狼羡能够忽隐忽现,好像速度还很快,就是不知道他能突然出现的最大范围在哪里。” “应该不会太远。”景昀想到之前自己被苏鹰带走时,那人追上来接住了自己,“说不定还必须有一个固定目标。” 龙翎:“能忽隐忽现,快速移动……还真符合他们狼族狡猾的习性。” 景昀看他一眼,沉默片刻道:“你……不怪我吗?” 龙翎没说话,景昀有些忐忑,又道:“是我阿爸的错,我……难辞其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 重生之驯夫 作者:莫青雨 。” “和你没关系。”龙翎坐直了身体,目光望着远处道:“昀儿我问你,如果你阿爸现在还活着,我要置他的罪,你会怎么样?” 景昀一时被噎住,眉头皱起来,“他……哪怕他与教坛勾结,企图背叛龙族,他也还是我的阿爸。” “所以你会替他求情?”龙翎转而看向他,深邃的眸子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他投靠害了我父亲之人,还想着迫害整个龙族,即使这样你也要替他求情。” 景昀沉默了一会儿,闭上眼,“谁让他是我阿爸呢?我就这么一个阿爸啊……” “我也有阿爸!”龙翎蓦地站起来,晚风扯起他的头发和衣摆,他突然提高的音调惹得不远处的人都看了过来。 “我也有阿爸。”他一字一句地道:“他被杀死了,记得吗?” 景昀跟着站起来,仰着小脑袋看着突然红了眼眶的少年,心里一揪,艰难地道:“……记得。” 龙翎:“他该死吗?” 景昀:“……不。” 龙翎:“按照族规,景冥应当接受火刑。” 景昀肩膀不由地一颤,半响才道:“按照族规……是。” “你还是会为他求情?” “我会。”景昀抬头看向龙翎,“翎,我不是圣人,我做不到六亲不认。哪怕他再不好,他也疼我爱我,也爱我的母亲,他是个好父亲。” 龙翎看了他半响,转身对着另一边深深地叹了口气,“所以这个答案无解。” “翎?” “我的父亲也疼我爱我,也爱我的母亲,阿妈当年为了报仇也离我而去,我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这个仇我不会忘。” 景昀点头,“你要责罚我什么,我都会接受。” “……你觉得我舍得吗?” 他转身看着景昀,那眼神太过狠戾让景昀一时间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你知道我舍不得这样对你,所以你可以这样对我说话吗?” “不……我……” “提摩,你可真够狠的啊。” “不是……”景昀一下慌了,却不知道这种时候到底应该说什么才好,“我并不是为难你,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是真的打算为父亲代罪,他难辞其咎我也……” “那和你没有任何关系。”龙翎看着他,“你知道他打算做的事吗?你知道他的那些秘密吗?你也是被害人之一,以后不准再提起这件事,如果你执意孤行非要代父受罪,那便是逼我。” 龙翎闭上眼,慢慢地沉静下来,再睁开眼时脸上有些疲惫。 “昀儿,别逼我。” 景昀的眼睛一下红了,他狠狠地点了点头,似乎不够,又用力地点了点。 龙翎笑了,拉过他抱住拍了拍肩膀,“再点脑袋要掉啦。” 景昀心脏狠狠地缩紧,连手指都在发抖,抬起手臂用力回抱住少年,靠在他身上贪婪地吸取着熟悉的气味。 属于龙翎独有的味道,让他安心,不管几世似乎都不会改变的怀抱,让他……倾心。 景昀闭着眼想:或许正是因为龙翎没有节制的纵容,才让他无论如何也离不开,让他越来越贪心,也越来越不甘心,他想保护这个人,想为他报上一世的仇,一点瑕疵也容忍不了,才让自己变得越来越爱恨分明,也越来越……冷漠无情。 他想着苏鹰,只想着将那人活刮了才好,他想着虎族的族长,想让他为发动那次偷袭付出惨烈的代价,他想着那个不知道在哪里的主教和教坛…… 等着吧。 景昀暗地里咬紧了牙关,所有加诸在龙翎身上的痛苦,他要一点一点撕裂他们,狠狠地加倍地丢还回去,只有这样,才能解他两世之恨。 等到狼渊他们出来,苏鹰已经被折磨都不成人样。 岩云在后面瞅了瞅,啧啧两声,“我的亲娘啊,这要是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我还是死了的好。” 景昀看了一眼昏死过去的苏鹰,仿佛在看一件垃圾,目光平淡地一扫而过,转而看向狼羡,“我们能谈谈了?” 狼羡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真要对你刮目相看,不怕见血,不怕死人,还能让鸟来偷听消息,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景昀也回敬一个淡淡地笑容,“你可以试试。” 狼渊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带着一些警告意味,龙翎往前一站,刚巧挡住了他的目光。 狼羡叹气,“进来说话。” 屋里点了灯,门外院子里几个小伙子正支着木柴烤着打来的猎物。香气阵阵,时而有肉油爆裂的噼啪声,这一切都很平凡,可屋里的几人却丝毫感受不到随和的气氛。 一张圆桌,四人各自一边。 景昀先道:“主教是谁,教坛在哪里。” 狼羡一笑,伸手倒了杯茶,“如果我们的计划成功了,你自然能看见答案。” 景昀皱眉,“所以你不知道。” “你看我像知道的样子吗?” 龙翎看了一眼被捆在角落死活不明的苏鹰,“问他。” “你以为我没问?”狼羡道:“其他的他都能说,只有这个他就是死,也不会说。” 景昀:“就你知道的,其他还有关系的祭师有多少?” “至少还有八个。”狼羡看了一眼狼渊,见男人没阻止,这才道:“加上你,八个。” 景昀摇头,“我不算。” 狼羡挑起眉,但表情却并不吃惊,倒是狼渊看了过来,“你没有吃那种药?” “没有。” “果然如此。”狼羡笑了笑,从袖子里摸出青色石头,“这是我狼族代代相传的火曜石,自从祭师的力量在两百年前消失后再也没有发出过光芒,你出现的时候,它第一次发光了。” “药也不能让它发光吗?”景昀皱眉,他记得父亲的火曜石是发过光的。 “不能。”狼羡很肯定地回答他,“蛊只是催动了人身上的能力,但这种能力却无法引起火曜石的共鸣。” 假冒的始终是假冒的,火曜石都会知道。 景昀一愣,这才想到,或许火曜石一直发光的原因本身就是因为自己,而非父亲。 “你竟然是真的苏醒了能力。”狼羡的笑容有一丝古怪,似落寞一般但转瞬即逝,“也怪不得他们一心想要抓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为毛我回复你们的消息居然会被屏蔽?还能不能好了?!! 晚上放第二更么么哒~3 ps:火曜石并不是指火的颜色的石头,火曜石只是统称名字,之后还会有其他颜色的火曜石出现~ ☆、第四十九章 疑问 狼羡说的七个人里只有三位分别是鹿族、鹰族以及距离所有族群最远的蛟族的祭师,而另外四位则是没听说过也没有见过的。 “大概就是苏鹰所说的,拥有祭师血统之人。”狼羡道:“具体的情况我们还需要慢慢了解。” 龙翎:“怎么了解?你们已经暴露了吧?如果把苏鹰杀了,主教会发现是你的问题吗?” “会。”狼羡点头,“我这次是与他一同前来带走景昀,如果苏鹰没回去,那边定然会想到是我的问题。” 景昀问:“你见过主教?” “当然没有,苏鹰是传递消息的人……那个主教,神秘得很,而且似乎有什么禁忌,连苏鹰这类可称之为心腹之人也是没有见过他模样的。” “难道是长得很可怕?”景昀兀自猜测。 “说不准。”狼羡笑起来,“这种只敢藏在暗处小心算计,以踩低别人来抬高自己之人大多都满心的自卑妒忌,指不定,还真的是个丑八怪。” 狼渊皱眉,“你的药……” “顺应天命吧。”狼羡叹口气,“你也别自责,该来的总会来,勉强是没有用的。” 龙翎看看他二人,眼底藏着迟疑但还是没问出口,倒是狼羡很会看人脸色,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摇手道:“龙族长别误会,我与族长并不是你和景昀那般的关系,我们原本就是表兄弟,自小亲近得很。” 狼渊脸色不好看,坐在椅子里没说话。似乎就算狼羡说了不要自责,他也没办法不往心里去。 狼羡叹气,“别看我们族长看起来吓人,那都只是看起来而已。他小时候啊……” “狼羡!” “行行不提。”狼羡失笑,这一下气氛缓和了不少,连景昀和龙翎脸上也露出一点笑容来。 狼羡道:“我服用蛊的时间不短了,狼渊不想为了查这么一件事搭上我的命。虽说有解药,但这种东西在身体待得时间越久越不好说,他就想急着把苏鹰逼出来。” 景昀皱眉,虽说对狼族到底有什么目的,起的什么心思还有一些警惕,但对于狼羡身体里有蛊虫这件事,他还是很抱歉的。 如果按照他们的计划,说不定已经找到教坛在哪里,就算暂时见不到主教的模样,好歹也能探听到情况了,说不定也能找到解药。 “抱歉……我们……” “不用抱歉。”狼羡不在意地挥挥手,“这些都是命,唔……你不是会占卜吗?不如试试看我的命数如何?” 说着,狼羡将手摊开,玉白的掌心实在让他不像一个习武之人,倒像哪家富贵人家的翩翩公子。 景昀有些尴尬,“我……我没占卜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没试过吗?” “我的能力……时好时坏的。”景昀道。 “那你试试。”狼羡倒是兴致勃勃,“反正也不少块肉,我给你做实验。” 景昀抬头看向龙翎,见那人并没有不赞同,这才抬手握住狼羡的手,看来看去却也没看出个好歹来。 “你这是看相呢?”狼羡笑起来,“你这娃娃真可爱,刚才若是也……” 话音未落,狼渊在桌子底下拉了他一下。 狼羡的话古怪地卡在喉咙里,话锋转了个方向,“我觉得应该不是这样的,咱们祭师虽有不同于常人的能力,但释放这些能力的媒介是火曜石,你试试拿那个。” 景昀觉得有道理,便将火曜石从手腕上摘下来放在桌子上,又将狼羡的手放在火曜石旁边。 仿佛是感应到什么,龙族火红的石头发出淡淡的光华,狼羡拿出来的青色的火曜石竟也发出光芒,两厢竟是交相呼应起来。 连龙翎也感觉到胸口微烫,将一分为二的火曜石拿出来,竟也发着光芒。 “这是……?”狼羡愣了一下,“你们?” 景昀道:“我担心我不在的时候翎出意外,所以用了书上说的方法。” 狼羡皱眉,“石头是你的媒介,你将石头分开,你的能力也会降低。” 龙翎一愣,景昀也是有些茫然,“会这样?” “难怪你说之前又发烧又头疼,你的能力被压制了而龙翎又刚好遇到意外,他出了意外你自然有所感应,加上你预知的能力觉醒,身体自然负荷不了了。” 龙翎皱眉,将石头拿下来递给景昀,“这东西还是放在你身上吧。” “不用,我……” “拿着。”龙翎说一不二,将景昀的手拉过来将石头往里一塞,“收好了,谁也不能给。” 景昀无奈,捏着那石头手指微微动了动突然一顿。 “咦?”他将那串石头翻过来仔细看了看,皱起眉头,“狼羡哥,火曜石会裂开吗?” “裂开?”狼羡一愣,站起身凑过来看,“不可能,这石头和普通的石头不一样,不应当……” 话没说完,陡然瞪了眼,“真的裂了。” 龙翎一下紧张起来,以为是自己造成的,“景昀会有事吗?!” “……我不清楚。”狼羡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问题,将两串石头拿到一起比较,“按道理说应当不会有这种事,难道是因为分开的缘故,能力也跟着分散了?” “那也不会造成石头裂开。”狼渊开口道:“不是说能力会被压制束缚吗?” “也是啊。”狼羡莫名其妙,将石头还回去,“静观其变吧,不过对人应该没什么问题。” 龙翎这才松了口气,只觉得刚才那一瞬间脑子里几乎把所有可能出现的噩耗都过了一遍。 狼羡笑眯眯地看他们,“你们感情真好。” 景昀耳尖腾地红起来,也顾不上什么占卜了,起身将石头揣进怀里转身往外走,“我出去看看吃的好了没。” 龙翎原本也想跟出去,却被狼渊叫住了。 “龙族长请稍等。” 龙翎转头看他,微微挑起一边眉头,看起来略有些桀骜,“狼族长,什么事?” “你别担心,我没有恶意。”狼渊道:“我想请问,你们的祭师……他一直都是这样吗?” 龙翎微微蹙眉,他当然知道狼渊问的是什么,可他没有义务告诉这个人。 “为何你问我我就要回答?除非你先告诉我,为何狼羡要以命为代价潜入教坛内部?” 狼渊眉间一冷,还未及说话,狼羡开口接过话道:“这事我可以说,但不是告诉你,而是告诉景昀。他是祭师,他有资格了解这件事的始末。” 龙翎冷眼看他,起身往外走,“既然如此,两位请随意。” 狼羡道:“诶,你不是他夫君吗?你只要搬出这个理由,告诉你和告诉他不是一回事吗?” 龙翎打开门慢慢道:“我答应过他,他的事我不做任何干涉,他有权利自己追查事情始末。” 说完,关门离开。 狼羡愣了半天,啧啧两声,“这孩子可真是古怪啊,到底该说是有气魄还是倔?” “都可以。”狼渊低头,喝了一口茶。茶水已经凉了,他似乎没什么感觉,眸光里带着几分若有所思。 “你想问什么?”狼羡看他。 “那孩子,有些古怪。”狼渊顿了顿,将他对待苏鹰的事说了一遍。 狼羡听了有些诧异,“当真?可我看他那模样温顺得很,应当是连一只小兔子也不会伤害的人啊。” “他对血腥几乎没有任何感觉,对残忍的画面也没有感觉。”狼渊看他,“哪怕是放到我们狼族的崽子里,这么小心就能这么狠的人也找不出几个来。” 狼羡知道他要说什么,眉目里也带了几分凝重,“若是普通人便也罢了,可他是祭师,而且他的能力是能预知占卜和召唤,若他生性残暴不仁……” “对狼族来说,这将又会是一个灾难。”狼渊放下杯子,眼里带出几分杀气,“如果他迟早会威胁到我们,不如趁他还小……” “不可。”狼羡按住他的手,“我知道你担心长老们所说的话,可那不一定是他。也许是那个主教呢?” 狼渊沉默许久,闭上眼叹了口气。 狼羡拍拍他,又想起什么似地道:“虽然只有一瞬,但我刚才感觉到灰影的气息了。” “灰影?”狼渊一下睁开眼,“当真?在哪儿?” “景昀的身上。” “他?”狼渊皱起眉,好半响才道:“难道灰影去了龙族?” “那只蠢狼……”狼羡刚说了一半,被狼渊一瞪只好改口,“我是说你的宝贝儿,唉……走丢了这么久让人担心死了,等找回来一定要好好罚它。” “只要它没事就好。”狼渊这么说着,连那张一直古板严肃的脸上也带出几分暖意来。 狼羡啧啧两声,看着他,“别的人不知道,还以为在说你儿子呢。” “滚。”狼渊起身,随手打了狼羡的脑袋一下,进了房间。 狼羡捂着脑袋直笑,对着门喊:“诶!你啥时候娶族长夫人啊?我也想抱抱小侄子啊!” 回答他的只是重重的关门声。 “唔……”墙角传来轻微的呻、吟声,狼羡往角落看了一眼,苏鹰满脸的血污艰难地挣扎了一下。 狼羡的眼底浮上冰冷,方才的笑容缓缓收了起来,面无表情地转开了头。 院子外头,烤肉已经好了大半。岩天一边用刀在肉上头划着,让调料能够好的入味,一边指挥岩云适时的加大柴火。 岩云被烟呛得不住咳嗽,脸上带了一圈黑,看起来格外滑稽。 龙翎和景昀坐在不远处的树下,这里的夜色和龙族不同。就算是晚上夜空也很亮,天边有仿佛河流一般的星河缓缓流动,仔细看去,似乎还分了许多颜色。 “听说这里是个小部落,没什么特别的,擅长酿一些酒。这里是狼族族长住的地方,平日没人敢来打扰。” 景昀听着龙翎低低地跟自己说话,一边点头,一边将火曜石拿在手里转来转去的发呆。 龙翎沉默了一会儿,“狼羡说会告诉你们为什么要追踪那个主教。” “哦。” “你不好奇吗?”龙翎看他。 景昀的脸色一般沉在黑夜里,一般被不远处的火光照着,带出几分诡异感,龙翎脑子里滑过狼渊的问话,心里一揪,下意识抓住了景昀的手。 “恩?”景昀一愣,看他,“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景昀思索了一会儿,“哦,你问我好不好奇。恩……好奇的,只是我更好奇,那个主教到底想做什么。” “苏鹰不会说的。” “我知道。” 龙翎有些忍不住,手指扳过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 “我说过,有些事你不用自己扛,你告诉我,我会替你分担。” 景昀眸光一动,脸上露出笑容来,“谢谢。” “……你还是不愿意说。” “说什么?” “你……”龙翎想起拿刀刺向苏鹰时景昀那漠然的背影,瘦小的身子带着仿佛隔绝了一切的冷意,那样的景昀他再也不想看到第二次了,“我知道你恨苏鹰毁了你的家,对自己父亲的背叛也无所适从,你可以表现出来,可以……更加的愤怒,而不是这样。” 这样藏着,仿佛什么都不在意,可只要有那么一瞬的时间,让他内心的黑暗占了上风,那一瞬间的景昀让人胆寒。 仿佛他突然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龙翎觉得自己甚至没把握能将他拉回来。 景昀心里一动,伸手覆盖住龙翎的手背,“……我知道。” 他顿了顿,又自嘲地说:“可是愤怒有什么用呢?我只想知道他们究竟要做什么,想做什么,我只想问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景昀皱起眉,发现自己内心确实无法彻底平静下来。只要一说起这个问题,整个人仿佛就要被仇恨所淹没了。 他恍然大悟龙翎为何会如此担心,缓和了一下心情才道:“抱歉,我可能有点失态……” 龙翎无奈地摸了摸他的脸,“傻子……” 他轻轻念叨一句,低头吻了过去。这个吻无比温柔缠绵,如同恋人小心翼翼地试探又像无法说出口的情怯,带着藏在内心的关怀和担忧,一股脑将景昀淹没了。 内心刚刚才冒头的火焰顿时被一股温柔的风掐灭了,只剩下一片宁静。 ☆、第50章 正v 第五十章追问 一行人分吃了两只烤兔和一些借来的干粮,借来的米最终没有派上任何用处。 岩云吃得一嘴黑烟,蹲在火堆边偷眼看坐在树影下的二人。 “哥。”他往岩天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道:“那狼族族长说狼羡和他是表兄弟?” “恩。”岩天有些走神,目光看着火堆,拿了根木条戳来戳去。 “那……”岩云又凑近了一点,几乎把兔腿戳到他大哥脸颊上去,问:“狼羡有祭师的血统的话,那狼族族长呢?” 岩天皱眉,“不知道,或许是没有吧,又或许只是远亲。” “哦,也有可能。”岩云点头,扯了几张树叶擦油腻腻的手,“看他们俩长得也不太像,多半是远亲了。” 岩天拿木条敲他脑袋,“狼族的事用不着你多管。” 他说完又是一脸心神不定地样子,转头看了一眼坐在另一方的龙翎和景昀。 景昀大概是太累了,此时已经靠在龙翎肩膀上睡着了,龙翎拿披风稍微给他盖了一下,自己则双手枕头看着夜空发呆。 四周静谧,只余吃东西的声音和火堆的噼啪声,一时倒也安逸。 等吃完一顿七七八八的饭,岩天拎着岩云去收拾东西,岩风将火堆里的木柴捡出来一些,等火燃得小了,起身朝龙翎的方向走来。 “族长。”他温和道:“提摩大人这么累,不如早些休息了吧。” “也好。”龙翎点头,正准备小心将身边的人抱起来,景昀立刻警觉地醒了。 “怎么了?”他皱着眉头,眼神却还有些迷糊,这幅模样无端让龙翎心疼了一下。 “没事,想让你早点去休息。”龙翎揉揉他脑袋,“你继续睡,我抱你进去。” “不用了。”景昀起身,抬手揉了揉脸,“我眯一会儿好很多了,还有事没了解清楚呢。”他说着看向对面的狼渊和狼羡,“狼羡不是说还有事跟我说?” 眼看他径直朝那二人的方向走去,龙翎叹出声来。 岩风也皱眉,“族长,提摩大人……” “算了,随他去吧。”龙翎也站起身,理了理衣服,“咱们的祭师就是个操心的命,你们要是有什么办法能转移开他的注意力,哪怕只是一个时辰,让他能好好休息一下,我就答应你们一个愿望。” 岩风愣了愣,随即苦笑,“这条件真是让人心动,不过提摩大人向来把族长和族里的事放在第一位,恐怕这个奖励是没人有福领了。” 龙翎啧了一声,“这种时候我倒是希望亓笙那小子在了。” 岩风不解,“为何?” “只有那小子能拦得住他。”龙翎提起这事脸上满是不爽,“只要亓笙撒个娇,昀儿一定愿意陪他一会儿,这样一来他自己也就能休息了。” 岩风顿时有些无语,想了半天,大着胆子试探道:“不如……族长也试试?” “试什么?” 岩风不说话,只是看着龙翎。 龙翎反应过来,顿时脸黑成锅底,“让我撒娇?你脑子坏掉了?” 岩风立刻转身就走,“属下知错,属下什么也没说过。” 龙翎站在原地一阵咬牙切齿,最可气得是他想来想去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于是更加怨念地瞪着景昀的背影,只想着:你怎么还不长大!否则我就能用其他的方法惩罚你了! 被死死盯着的景昀只觉得脖子一阵发寒,茫然地回头,就见龙翎正跟了上来。 他不解地四处看了一圈,抬手揉了揉脖子,“狼羡哥,吃饱了吗?” 狼羡笑出声,“你这话说的,怎么,要送我上路啊?” “狼羡!”狼渊特别不喜欢自己的兄弟开这样的玩笑,顿时怒视了狼羡一眼。 狼羡只得摆摆手,“行行,你这人……唉……” 他说着将手里东西放下,“我们屋里说话?” “好。”景昀立刻点头。 狼渊站起身正想跟上,被狼羡一根手指戳上肩膀,“你在这里等着,还有那位。” 龙翎皱眉,“我也不能听?” “你不能。”狼羡似笑非笑地道:“你不是说他的事你不干涉吗?那么现在就是他一个人的事。” 龙翎顿时竖眉,正想说这人是又想打架吗?手就被景昀拉了一下。 “这里大家都在。”景昀道:“我会把窗户打开,也会让老鼠们守着,出了事它们会叫你的。” 虽然让老鼠叫自己有点奇怪,但龙翎还是点了头。 狼羡笑起来,“这小鬼,警惕性还挺高。行了,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于是在众人的目送下,二人进了小木屋。门关上不久,景昀就推开了一扇窗户,龙翎就见两只灰色的小老鼠东张西望地从门缝下面跑了出来,一只站在窗台下,一只站在门边,活像尽职的守卫。 岩云看得稀奇,捡了颗石头丢过去,结果小老鼠非但没有吓跑,反而被惹怒了似的竖起半截身体,长长的胡须急速地抖动着,嘴里一阵“吱吱吱”地叫。 岩天拉着弟弟耳朵,“别打扰祭师!” “诶诶――疼!”岩云眼泪差点被揪出来,“我只是想试试……我错了!大哥我错了!” 狼羡点亮了灯,转头见景昀给倒了两杯茶,笑道:“我真是看不懂你,一会儿懂事,一会儿冷漠,一会儿又好像完全不想顾及旁人感受,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了,想说什么就说了……喂,小孩儿,你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景昀看了他一眼,放下茶壶,撩袍在椅子上坐了,没有回答。 一阵风挤进打开的窗户,桌上的火烛摇了摇,连带两人的身影在木墙上也晃了晃。 狼羡的影子倾长消瘦,景昀的影子是黑乎乎的一团。 明明无论在年纪还是经历上都差了不止一点半点的两人,却奇迹般地坐在一起商讨起大事来,狼羡自己也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要我从哪儿说起呢。”狼羡喝了口茶,顿了顿抬头看他,“小孩儿,你没给我下毒吧?” 景昀一愣,皱起眉,“我不做这么卑鄙的事。” “啧啧。”狼羡挑眉,“我家族长可说了,你扎苏鹰那一下可够狠的。” “那是他应得的。”景昀朝角落看了一眼,晚上没有谁给苏鹰送吃的,他一直半昏迷发着烧缩在角落里,和世人只是偶尔过来看一眼他快死了没有。 这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怜悯会给他,就是有,也会在送达之前被狼羡和景昀抹杀。 他们二人对苏鹰的痛恨可以说是一致的。 狼羡看了景昀一会儿,抬手撑着一边脸颊,整个人显得有些懒洋洋地道:“因为他害死了你的父亲,让你的母亲下落不明,所以你这么恨他吗?” “这只是原因之一。”景昀淡漠地喝了口茶水,“现在不是你问我,是我问你。” 狼羡挑挑眉,“行啊,可我不知道从哪儿说起,不如你问,我答。” 景昀想了想,点点头,“你为什么要吃那个药?” “因为只有答应他们,才能加入他们。”狼羡道:“你年纪还小,所以主教并没有找上你,但找了你的父亲。我敢说这大陆上凡事能被主教知道姓名的祭师,一定都被他私底下联络过了,而这个结果是,有的人加入了他,而有的人拒绝了他。” 景昀:“有谁拒绝了?” “……”狼羡沉默了一会儿,挑起嘴角笑起来,他的这个笑容很冰冷,丝毫不带感情地道:“仔细想想,还真没有人拒绝他。” 景昀的神色顿时也沉了沉,这意味着那个主教想要的东西,也许会得来的比他们想象的更容易。 狼羡说:“想想吧小鬼,你们一家都过的什么日子?我不信整个龙族上下,尤其是贵族们,曾把你们当一回事过。没有欺负你们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了,我说得可有错?” 景昀沉默了一瞬,点点头,“你……难道你也是?” “我还好。”狼羡动了动肩膀,“我是族长的表兄弟,虽然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算是远亲吧,这里头要数起来太麻烦了。总之因为我与族长好歹有些亲戚关系,所以没有被为难过,也没听到不好听的话,平日也有做一些事,因为祭师本身没什么事情可做,我们早就没有能力了不是吗?所以族长让我跟在他身边,帮忙处理一些琐事,如此一来,其他人倒也说不得什么。” 景昀微微蹙眉,“那其他的祭师呢?” “就我所知鹰族和虎族,这两族的祭师过得不怎么样,被欺负不说,这两年还一直有人要求摘了他们的头衔,让他们做回普通人。” 景昀点头,“因为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却因为这个头衔能平白获得族长的赏赐以及族人的贡品。” “没有错。”狼族道:“虎族和鹰族可不像龙族那么墨守成规,我也听苏鹰说起过,龙族的长老们对你与你父亲并不如何喜欢,平日也都是无视,甚至找理由克扣过族人给你们的贡品。但因为龙族非常守规矩,所以无论如何也不会摘掉你们的头衔。” 景昀:“父亲有种药田,可因为是祭师的关系,培养的好药都要无偿送与族里,母亲擅长织布,可那点钱并不够维持我们一家人的生活。我们平日就指着贡品和族长每月的赏钱过活,因为长老说祭师是贵族,所以我们不能堂而皇之的去做生意讨生活,如果那样做了,便是丢了龙族的脸。” 狼羡点头,“你们也不容易……不过虎族和鹰族比你们更凄惨一些,当然了,这与祭师他们自己也有关系,虽然我们都是祭师,但你看,性格和想法也会有所不同。总有些人贪图安逸,喜欢享乐,哪怕没了能力也觉得自己高高在上,自然会引起民愤。” 景昀懂了,“他们一定更加渴望能力的复苏。” “这也是主教最先对他们下手的原因。”狼羡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不过第一个试验品就失败了。” 景昀想起之前苏鹰说得话,脸色沉了下来,“虎族的祭师。” “没错,他叫做应归。” ☆、第五十一章 变故 应归是虎族的大祭师,他天生脾气暴躁,容易被激怒,在如今祭师 恋耽美 分卷阅读21 重生之驯夫 作者:莫青雨 全没有地位的虎族里,有这般自傲的脾气却又没有半分本事,只会平白惹人厌烦。也因此他迟迟未能娶到心意的妻子,虎族的女人都不喜欢他,他长得不好看,个头也不算高,虎族的女人个个利落能干,倾心的也是五大三粗,有巨力的男人,应归在虎族格格不入,甚至几次差点惹怒虎族族长而被赶出去。 直到他过了天命之年,像是上天要让他后半辈子平顺一些似的,赐了一个从山崖上掉下来的失忆的女子。那女子被他所救,醒来之后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也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应归见她长得清秀,心生喜欢,便有意将她留在了身边,一来二去两人有了感情,那女人在虎族也只能依靠于他,最终便嫁给了他。 待得第二年二人就有了孩子,还是个男孩。应归很是高兴,他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后代,本还带着对祖宗的愧疚之情顿时消散殆尽,也更加疼爱妻子和孩子,觉得他们是真主送给他的。 因为老来得子,应归对独子疼爱有加,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后来几年孩子长大也就愈发目中无人,性格怪异。 他仗着父亲疼宠成天在外惹祸,偏生父亲在族里没有地位,父亲疼他,其他人却总爱欺负他,这便让他恨起父亲的无用来,十岁之后更是性格古怪,看人永远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十分的不讨喜。 应归与其子争执过无数次,应归老了年轻时的傲气早已消磨殆尽,他现在担心的是自己去世之后,妻儿要怎么办。按照祖辈的规矩,祭师头衔是代代相传的,可虎族并不是墨守成规的族群,儿子太过惹人嫌恶,哪怕他挨家挨户去磕头,这头衔也很可能到自己这处便会被收回去了。 到那时候这族里哪里还容得下他母子二人? 于是应归头一次动手揍了孩子,只想让他清醒一些,让他看清楚现状和未来,若是没了自己,他到底要拿什么来养活自己和母亲? 却不想这一下将孩子的怨气全打了出来,孩子口里的恶骂让他晕头转向,这才知道自己一心一意的付出孩子根本从未领情,甚至这般怨恨自己,自己十几年的感情不如拿去喂狗! 就在这当头,主教便神秘的出现了,他拿了一颗药给应归,告诉他只要吃了药他便能重新获得祭师的能力,这虎族也再无其他人敢小看自己。 为了证明给儿子看,也为了给自己讨回这么多年的恶气,他毫不犹豫地吃下了药,并按照主教的教导调理内息,尝试着释放自己的力量。 没想到,还真的成了。 “虎族的力量是怪力、怒吼和金刚不坏之身。”狼羡见景昀听得认真,那双眼睛瞪得圆圆的,之前狼渊所形容过的残忍和麻木丝毫未见,狼羡觉得可爱,放缓了声音继续道:“传闻他们能单手举起巨石,携风卷起的怒吼声能引得山崩地裂,最难办的就是他们的身体,据说刀枪不进,火也拿他们没办法。” 景昀惊讶道:“我以为祭师都是……”他挥了挥手,大概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道:“这样这样。” 狼羡被他逗笑了,说:“不是所有的祭师都是占卜,抬手一挥招来风雨什么的。这也是怪异的能力,总归常人是不能拥有的。不过我听说鹿族的祭师就能引来闪电和雷雨。” 景昀点点头,“继续说。” “然后就是你知道的。”狼羡耸肩,“那药让他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虎族族长十分高兴,连带他的地位,家里人的待遇也完全不同,应归又是骄傲又是心酸,只觉得看清了自己族人丑陋的一面,却也并没有打算叛离。毕竟他年岁已大,他就想为自己的妻儿找个容身之处罢了。” 景昀抿了抿嘴唇,“结果他的药……反把他控制了?” “恩。”狼羡脸上浮起一丝感慨,也不知道是同情还是怜悯,“一开始他还能保持清醒,因为他力大无穷,一声怒号又能使得敌兵丢盔卸甲,便有长老提议扩宽虎族的领土,一开始他们算计的是我们狼族,因为虎族族长心里没底,只派了小部分人马来探探虚实,结果效果出奇的好,害得我们边境死伤了百号兄弟。” 景昀诧异,“他们来了多少人?” “不足百人。”狼羡冷笑一声,“这也是亏得虎族族长没有一次进攻,否则当年我们恐怕……” 景昀也觉得有些心冷,想了想如果当初虎族直接攻进龙族城,恐怕没有任何人有反抗之力。 “他们见好就收。”狼羡道:“我们侥幸躲过了一劫,因为我参与了那场战斗,所以我知道应归的不对劲,他大概太卖力了,力竭之后整个人仿佛瘦了两圈,整个脸也凹了下去,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光了所有的精气一样。你懂那种感觉吗?” 景昀茫然摇头,想了想,又点头,“我父亲……之前看上去也不太好。” 只是没有应归那么夸张。 “大概是差不多的。”狼羡喝了口茶,道:“那之后我们如临大敌,狼渊与我暗中调查了虎族许多事,这才顺藤摸瓜找到了那个神秘人。而这个消息……还是应归的妻子透露给我的。” “应归的妻子!”景昀愣了愣,“她是……什么意思?” “这么多年她一直没有想起自己是谁,但无疑她是真的爱应归,也真心待应归好,他知道那人有问题,药也有问题,可她已经阻止不了什么了。”狼羡摇摇头,“这种事,总归是旁观者清。” 景昀想起自己的母亲,心里也是百般滋味。 “我这才开始调查那个叫主教的人,但发现他的行踪非常神秘,几乎无法揣测,也从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线索和把柄,我们除了知道应归称呼他为主教以外,其他任何事都不得而知。” 景昀点头,“这也难怪,那人既然做出这样的事,定然有本事将自己藏得所有人都找不到。” “没错。”狼羡头疼地道:“这也是最难办的地方,而之后你也知道了,那药反噬了应归,虎族族长再尝到鲜之后,没有先对我们下手,而是选择了龙族。而应归疯狂的血腥欲让他怂恿虎族派出了许多人,那场偷袭里你们损失的人不少,虎族也差不到哪儿去,应归中途就出现了问题,最后七窍流血暴毙在了半路上,他扔下的烂摊子只能由虎族族长来收拾。” 景昀随着他的讲述无比紧张,又无比震惊,这些信息他在上一世是从未听说过的,如果说父亲的惨死与苏鹰有关系,那时候因为自己没有苏醒能力,是否也是逃过一劫?而父亲是否那时候就已经与所谓的主教联系,被苏鹰从心脏里拿出来的蛊最后去了哪里? 景昀隐隐觉得自己抓到了关键,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头看向狼羡。 “你老实告诉我,如果我没有这个能力,我也没有被主教的人所搭上,你探听到教坛所在地之后,打算如何做?” 狼羡正在喝茶,显然未料到景昀猛然提出了一个与刚才所讲述的事情毫不相关的事,这一下把他呛得不行,咳嗽了半天,引得窗外的人也纷纷望过来,他才拍拍胸口震惊地道:“你这小子脑子是怎么长的?这到底是如何……如何产生的联系?” “你管我想什么。”景昀眯起眼,站起身,那一瞬间他的目光绽放出冷厉的光芒,先前的乖宝宝形象荡然无存。 狼羡倒抽一口气,在烛火下看了景昀的脸色半天,喃喃:“乖乖,你还真是个奇怪的孩子,呵……哈哈哈,我对你倒是有些兴趣了!” 景昀并不答话,只是看着他。 狼羡发现敷衍不过去,慢慢收起了笑容,嘴角的笑凝成一个诡异的弧线,眼眉微挑,慢条斯理地道:“虎族没了祭师,但还有应归的独子,他的独子因他父亲之过受到了全族的惩罚,如今心里指不定有多大的恨意。我若是让那主教信任于我,便能得到那药送与那孩子,如今鹿族、鹰族都已归主教所有,我狼族招揽不得,想要在主教眼皮子底下打小主意,你觉得,我会选谁当帮手?” 景昀手指捏紧了茶杯,“应归之子?你狼族到底有何目的!” “总不会是害人的目的,比起那主教,我们可单纯的多。”狼羡来了个四两拨千斤,随后又岔开话题,“应归的儿子必然会听我的,而我们从头到尾没打算听那个主教的。” 景昀放开茶杯,活动了一下因为太过用劲而微微发麻的手指,一字一句地道:“龙族呢?” 狼羡撑着下颚看着他,不发一语,笑了笑。 景昀深吸口气,闭上眼,隔了会儿慢慢道:“龙族从不与外人打交道,你们要接近很难,要说服我们更难。想送药进来控制我是不可能的,鹿族和鹰族既然已经是主教的手下,你要拉上更多的帮手,只有先给龙族一个下马威。” 用过蛊药的虎族加上狼族,两族联合对付一个完全不知情,毫无防备的龙族实在是手到擒来。 “若我从头到尾没出现过,你的计划能照常进行下去。”景昀睁开眼,看着狼羡,“你和狼渊打算灭我们多少人?” “龙翎,活不了。”狼羡也不跟他卖关子了,他往后一仰,靠在椅背里,“那小子小小年纪本事不小,他这种人不可能听我们的,也不可能与我们一伙,若是让他知道主教的事,应归之子首当其冲是他要报仇的对象,那样只会坏了我的事。” 景昀一阵头晕,只觉龙翎站在悬崖之上不甘心地被一剑捅穿的模样历历在目。 他顿时一阵心如刀绞,上一世,上一世便是这两族联手害死了龙翎,说什么只是给个下马威,既然能得到龙城,如何还会刀下留人!! 景昀顿时眼睛充血,身体里一阵血气翻涌,周身上下立刻不对劲起来。 狼羡一皱眉,离开椅子往后退了一步。 “小孩儿,你等等。”他道:“我知道这样说你会很生气,但我们早先时候已经得知你的本事,原本是打算与你接触,好好跟你分说道理的。我还没告诉你主教他们到底……” “骗子!”景昀猛然睁眼,低呵一声,“统统都是骗子!” 他一掌拍在木桌上,茶杯倾倒,茶水蔓延。 坐在外头发呆的龙翎陡然觉得不对,站起身朝屋子看去,就见四周突然悉悉索索一阵乱响,随后什么颜色的蛇,大的小的老鼠,昆虫,飞蛾,附近能出现的所有的动物,甚至还有十分胆小绝不会出现在人类面前的穿山甲,竟都一步步朝木屋围了过来。 狼渊也站起身,还未等他说话,就听山坡之上一声声狼嚎声起,竟是一声比一声凄厉。 “不好!”狼渊瞬时夺门而入,拔刀护在狼羡身前面对景昀,“立刻停手!” 他冷冷道:“否则别怪我无情!” ☆、第五十二章 暴走 狼羡身上的青色火曜石与景昀的火曜石交相呼应,光芒越来越强,最后竟盖过了桌上的火烛,光芒使得整个屋子都亮堂了起来。 龙翎皱眉站到景昀身前,同样拔出剑与狼渊对视。 两人无论年纪还是身材身高完全不在一个水平上,可气势竟不相上下,两人都不说话,只是拿剑互相指着。 景昀闭上眼,双手撑在桌上。他脸色惨白,只觉得一阵阵的耳鸣,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气的,那一瞬间的仇恨和想要报仇的冲动让他脑子一阵阵发晕,眼前也出现白光,可当龙翎进门时他就察觉自己不对劲了。 这股停不下来的情绪不断地推动着他,使得身上的火曜石越来越亮,周围的动物也越聚越多。 几只老鼠蜂拥爬上木桌,狼渊看也不看一眼,剑光一闪尽数削下了老鼠的头颅,血洒在桌面上,平白增添了几分恐怖阴森之感。 龙翎的眼底闪过冷光,往前走了一步,“狼渊,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什么意思?”狼渊面无表情地道:“我不想再说第三次,让他停下来。” 龙翎的目光越过他的肩头看向同样皱眉的狼羡,“你说了什么?” 他不相信景昀会突然对狼羡起了杀意,一定是这个人激怒了他。 “……”狼羡在这生死关头竟也半点紧张气氛也没有,闻言只是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我如果说了,恐怕你也会对我拔剑相向,我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狼渊眯起眼,“狼羡?” “我都说了。”狼羡耸肩,“这小娃娃聪明得很,就算我不说,他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狼渊顿时黑了脸色,神情复杂地看了景昀一眼。 一只猫头鹰呼啸而来,尖利的爪子牢牢抓住了窗框,一双金色的瞳孔瞪得大大的,紧紧盯着屋里的人。 它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院子里的其他人也已经围了上来。 岩天和岩风都拔出了剑,站在门口对着狼渊。 “狼族族长。”岩天沉声道:“有话可以好好谈,何必动刀?” “我一开始就说过了。”狼渊一字一句,“让他停手。” 岩云皱眉看着景昀的脸色,突然咦了一声,“哥!大人不对劲啊!” 龙翎始终背对着景昀,而景昀因为身量比较矮,被龙翎挡在后头,光线挡了大半,狼渊和狼羡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此时从侧面看过去的岩云倒是发现了不对劲,大叫一声,“哥!族长!快看看大人!” 龙翎猛地回头,头皮登时一麻。 就见景昀平日温顺可爱的小脸眼下是一片惨白,更可怕的是他虽睁着眼,那双眼睛却是无神而麻木的,眼白像被血染透似地越来越红,仿佛下一刻就会有血泪夺眶而出。 他的太阳穴两边青筋暴起,从两边脸颊一直有血丝清晰的突显并一路往脖子以下蔓延。 他双手也捏得死紧,手背上暴起血管,露出来的一截手腕子上更是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丝。 整个人看起来仿佛要爆炸了!! “昀儿!”龙翎脑子一阵空白,连心跳似乎都要停止了,丢了剑就去拉景昀。 可那人却是直直往后退了一步,麻木的血红色的眼睛看了他一眼,眼里什么情绪也没有。 “昀儿?”龙翎心里咯噔一下,试探着提高声音,“昀儿?!昀儿?!听得到我吗?” 景昀仿佛真的什么都听不到,没有丝毫反应。周围的动物还在聚拢,外头的人大叫一声,“族长!屋顶上已经被鸟和老鼠占满了!” 而院子里,树梢上,早就挂满了粗细不一,颜色不同的蛇。 几只墨绿色的眼睛从竹影后一晃而过,一个人大叫出声,就见几匹浑身是沙土的狼正奔了过来,竟看也不看人群,径直冲向了木屋。 狼渊一个闪身到了门前,砰地一脚将门踹上了。 岩云被这一下撞飞到了外头,刚好撞到一只狼身上。被撞的狼嗷地一声往后滚了一圈,岩云吓得腿发软,“哥!救我!!” 岩天也心急如焚,任谁突然被狼包围了也不会有多轻松。 倒是狼渊还算镇定,抬手从袖口摸出一个竹哨,吹了起来。 哨音似乎干扰了狼群的判断,他们停下了步子,在院子里转圈,似乎要离去,可又似乎被什么不断召唤着,又一次次绕回来。 “看来龙族祭师的能力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狼羡苦笑一声,“这才是真正的祭师之力吧,也怪不得主教想要,连我也羡慕呢。” 龙翎立刻扫去警告的一眼。 狼羡笑笑,“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若唤不醒他,我们都得倒霉。” 龙翎皱眉,又看向表情麻木的景昀,捏紧了拳头,“这该死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估计,是他还无法很好的掌控自己的能力。”狼羡道:“毕竟他年纪还小。” “掌控不了能力会变成这样子?”龙翎一脸不相信的表情,“这本就是他的能力,如何还会伤害他自己?” 就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景昀身上的血丝越来越多,仿佛下一刻真的会一一炸裂开来。 景昀眉头微微皱起,虽依然一脸麻木,仿佛已经睁着眼睛睡过去了,但嘴里却不由自主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龙翎一时更加暴躁,“你也是祭师!你就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让他冷静下来吗!” “我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狼羡被他吼得一哆嗦,也跟着吼回去,“你可以试试打晕他啊!” 龙翎啧了一声,一闪身到了景昀身后抬手朝他脖子后敲去。 结果还没碰到,几只老鼠不知道从哪儿闪了出来,竟用冲击的惯性扯歪了龙翎的手,其中一只还狠狠咬了龙翎一口。 “啊!”龙翎手的内侧立刻被咬出了血。 景昀一脸无神的回头,见了龙翎的血,似乎突然有了点反应。瞳孔一阵收缩,整个人晃了晃。 “昀儿?”龙翎见有戏,赶紧往前几步,“你醒醒!你会伤到你自己的,还有我,你会伤到我。” 他抬手晃了晃,血顺着手臂滑下,看起来十分狰狞。 景昀顿时眯起眼,脚下一个站立不稳要往后倒,狼渊看准时机一个手刀劈下,景昀顺势晕了过去。 “你!!”龙翎一把捞住人,“谁让你打他的!” “那你来?”狼渊冷眼看了他的手一眼。 龙翎单手一甩,剑光直朝狼渊而去,狼渊侧身躲开,抬手竖剑一挡―― 当当两声,却是另一把剑将二人的剑分别挡了开去。 狼羡收起剑,他的速度很快,龙翎几乎肉眼捕捉不到他出剑的速度。这也才知道那人当天与他较量,根本就是保存了大半实力的。 这一下让龙翎心头又是一梗。 “行了。”狼羡道:“先看看他吧。” 龙翎立刻将人抱进屋内,叫来和世人诊治。 和世人在外头看不到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此时看到景昀的样子,惊得话都说不好了。 “这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要是知道,还叫你做什么!”龙翎暴躁道:“赶紧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 和世人凝神把脉,隔了会儿睁开眼,又翻了翻景昀的眼睛,探了探他的额头,又将他的脖子轻轻移动,看了看两边的耳后。 “怎么样?”见和世人一直不说话,龙翎很是焦急。 “内息翻涌,几乎走火入魔。”和世人道:“浑身的血脉也尽数逆流。” “逆流?!”岩云震惊道:“那不是应该死……” 话没说完被岩天直接拖出去了。 龙翎也是牙关紧咬,脸色甚至比方才的景昀还要白得可怕。 “他会……怎么样?” “族长听我把话说完。”和世人摆摆手,“若是常人,血脉逆流必定暴毙而亡,但提摩大人并没有什么事,此番只是内息紊乱,心跳过快,血脉逆流的情况也已经好转了。” 狼羡道:“所以他刚才才……那个样子?” 浑身都是暴起的血管和血丝,眼睛血红一片,看起来实在渗人。 “是。”和世人点头,“血脉逆流不是任何人都能承受得起的,何况提摩大人年纪小,身体还很弱,好在大概祭师血统与常人有所不同,才能化险为夷。” 龙翎深深呼出口气,几乎是吓出一身汗来。他坐在床边,伸手为景昀掖了掖被脚,“会有什么后遗症吗?” “对大脑毕竟有所损伤。”和世人斟酌用词,“或许提摩大人醒来,会忘记一些事情。” “忘记事情?” 所有人一时都震惊地看向和世人。 “这是最好的情况。”和世人道:“最坏的情况,就是脑子不能用了。” “你说什么?!”龙翎一下站起来,只觉得刚刚落下的心瞬间又被提了起来,“不能用了是什么意思?!” 和世人也紧紧皱着眉,“或许智力……会永远停留在某个阶段里。” 龙翎瞬间一副无法接受的表情愣住了,其他人也纷纷看向那个睡得沉稳的孩子。 和世人的话说白了……就是傻子。 “怎么会这样……”龙翎颓然坐下,几乎无力支撑身体。 岩天冲上来扶住他,也是一脸无法接受的样子,“和大夫,你就……你就不能再想想办法。” “我没有办法。”和世人下跪道:“血液逆流本就常理不容,普通人此时已经没命了,提摩大人能保下命来已是莫大的幸运。” 龙翎闭上眼,“若是让曲闲之来,如何?” “就是曲大夫,也没办法。”和世人实话实说。 龙翎抬手捂住眼睛,半响,没有放下来。 岩天也是黑着脸,站在外间的岩云已经红了眼眶。 狼渊和狼羡互看一眼,没有说话。 他们都知道,这个孩子是多么的难得,聪明,沉稳,克制又能干。虽然偶尔情绪似乎会失控,但他依然是个难得的好孩子,而且……指不定还是难得的可树之才。 可惜…… 这就是天妒英才吗? “这只是最坏的结果。”和世人试图安慰,“或许只是忘记一些事情而已。” 龙翎好半响才说,“你们都出去吧,我等他醒来。” 和世人还想再说,被岩天以眼神制止了。 一行人很快退了出去。 关上门,岩云恶狠狠看向狼羡,“你这个卑鄙的家伙!到底对我们大人做了什么!” 狼羡皱起眉,“我……” 他想说他什么都没做,可想到自己说的话,难道那就是让他情绪失控的源头?若是这样,自己也难辞其咎了。 狼渊拉过他推进门里,冷冷看了众人一眼,一语不发关上了门。 ☆、第五十三章 失忆 景昀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一个人一直陪着自己,一开始他比自己矮上一头,后来逐渐高过了自己,无论自己做什么那个人总是会出现在身边,他叫着自己的名字,声音温柔好听,他的怀抱很温暖,他的手掌干燥而厚实,他生气的样子很吓人,可若是做错了什么,就会像一只委屈的大狗,摇着尾巴追着自己。 梦里的自己似乎很久没有那么开心过了,阳光温暖,春暖花开,风里有雨后青草的气息,让人心头平和安逸,景昀觉得自己很想待在这个四外桃源里永远不要醒过来。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是梦就总会醒,可不知为何他有些惧怕清醒过来。 醒过来的世界似乎很黑暗,他觉得自己总是很累,没有办法抬起头也没办法直起背,一想到要面对的事情,连美好的梦境也变了味道,五彩的花朵急速凋谢,风里的青草味逐渐被血腥取代,天色渐黑,阳光躲进了厚厚的云层之中。 身边一直跟着的那人不见了,四周荒芜一片,什么也没有。 轰隆―― 一声巨响,分不清是雷鸣还是爆炸。景昀被吓了一跳,转头,不远处是一座被高墙围绕的城池,它火光冲天,哀嚎四起。 景昀没来由的一阵心慌,他想要冲过去却发现自己被定在了原地一步也动不了。 厚重的城门一下一下被从里往外撞着,被火光围困的人们似乎想出来,可是那城门怎样都打不开。 哭号声在越来越清晰,在耳边炸开,让景昀眼眶通红,脑袋发疼,内心拥堵了太多的情绪,仿佛是负疚,仿佛是愧疚又仿佛是后悔。 无数悲伤而无力的情绪淹没了他,他头晕目眩,闭上眼,只觉得泪水布满了脸颊。 “都是你的错!!”那些哭号声在叫着,“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我们如何会惨死!” “是你景家的错!竟然勾结恶贼,害死族长!” “你身为祭师后代竟被隐瞒了这么久!害狼族联合虎族屠了我们!” “你是罪魁祸首――” “你景家是罪魁祸首!” 一声声的呐喊终让景昀崩溃。他睁开眼,麻木地看着城池中的大火,那不断被撞击着的大门落下厚厚的灰尘,随后一切都变得模糊,越来越远。 “不是我……”他发现自己能说话了,喃喃地回应道:“我那时候太小了,怎么能是我的错呢?不是我的错。” “对,不是我的错,而且我也死了,记得吗?我也死了。” “我重新找到了翎,这一次我要帮他,我要挽回所有的过错,我会救下你们的。” 他一遍一遍地重复着,仿佛这样就能安慰自己。可他的表情却愈发麻木,愈发的冰冷淡漠。 直到那些反驳的话一点点消失在嘴边,四周完全黑了下来,除了他自己,什么也没有了。他安安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蹲□子用手臂将自己抱住。 头好疼啊,好疼。刚才他说了什么?似乎有很多人跟自己说话,他也说了很多话,是什么来着? 这样的黑暗不知道过了多久,景昀觉得无聊了,却无法再次昏睡过去。 他一直睁着眼,脑子里却一片空白,他觉得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很重要的,可他想不起来。 翎? 他好像有提过这个人,是谁来的?全名是什么?翎是一种鸟吗? ――忘了好,忘了好。忘了这一切,你才能找到我。 一把冰冷却很好听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在无尽的黑暗里道:“景昀,你只要记得自己叫景昀就够了。” “你是谁?”景昀抬起脸,茫然地四下看,“你在哪里?我又在哪里?” “你在哪里不重要。”那声音轻轻笑了,“你只要记得,你要来找我。一定要找到我。” “你是谁?”景昀站起身,“你总得告诉我名字,我要去哪里找你?” 可那声音再也没有出现过,仿佛一切都只是景昀的幻觉。 然后黑暗的四周重新亮了起来。 耳边有谁在说话,叽叽喳喳的讨人嫌得很,他动了动手指,发现身上一丝力气也无。耳边的声音倒是越发清晰了。 “大人动了!”一个惊喜的声音道:“动了动了!” 然后有一个人按住了自己的手腕,过了一会儿那人似乎松了口气地说:“烧退下去了,内息平稳,没什么大碍了。” “昀儿?”有人轻轻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一整晚都皱着眉,也不知道该有多难受。昀儿?醒了吗?能听到我说话吗?” 方才按着景昀手腕的人道:“族长,别太心急。大人昨晚半夜突发高烧,眼下该是耗尽了所有精力的时候,最好让他再休息一日。” “他都睡了两天了。”被叫做族长的人似乎很烦躁,可说话声音压得低低的,似乎怕吵着什么似的,“这要是一直醒不过来如何是好?我看我们还是启程回去……”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景昀睁开眼,茫然地瞪着头顶的木柱看了半响,还没来得及转头,一个人已经扑了上来。 眼前是一张俊朗帅气的少年脸庞,青涩的感觉还未从他身上完全褪去。他头发高束,穿着体面,却不知为何面上很是疲惫,眼睛下方挂着重重的黑眼圈。 来人见他睁开眼,紧张的话都有些说不话,拉着他的手一个劲地问:“有哪里不舒服吗?饿了吗?渴了吗?” 景昀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他觉得这个人有些熟悉,可是……想不起来是谁。 ――忘了好,忘了这一切,你才能找到我。 景昀脑子突然闪出这句话,下意识反手抓住眼前的人。 少年眼里尽是担忧,“我在这儿,不怕,是有哪里痛吗?” 说着少年又回头看去,“和世人!赶紧过来看看!” 可景昀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所有人愣住了。 景昀抓着少年的手,茫然地问:“是你吗?” 少年皱眉,脸上松了口气般的笑容逐渐僵硬了起来,“什么?” “是你……在跟我说话吗?我做的梦里。” 景昀茫然的神情,陌生的目光渐渐让龙翎浑身发冷。他努力振作精神,问:“昀儿,你知道……我是谁吗?” 景昀呆了呆,“……抱歉……你是?” 屋里一时陷入了可怕的寂静。 龙翎没说什么,站起身让和世人先给景昀诊治,看完之后和世人道:“没有什么问题了,除了身子有些虚弱,其他都很好。” 龙翎恩了一声 恋耽美 分卷阅读22 重生之驯夫 作者:莫青雨 似乎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好嘱咐了一句照顾好他,便自己推门离开了。 和世人叹了口气,低头看向景昀,“大人,你还记得什么?” 景昀脑子里一片空白,总觉得似乎有什么要呼之欲出,可在关键时候又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他茫然了半响,摇头,“我记得我叫景昀,是龙族祭师。” “其他的呢?” “……”景昀微微皱起眉头,他还记得一件事,自己已经死过一次,然后又重生了。 重生之后他是要找一个人的,可是……是找谁? “……不记得了。”景昀垂下眸子,低低道。 和世人无奈地道:“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熬点药。” “谢谢。”景昀点了点头。 和世人出了木屋,龙翎站在院子里看着远处天地相连的一点发呆。 其他属下站在不远处也不敢靠近,个个尽是愁眉苦脸。 和世人叹气,只好认命自己上前,道:“我……没有料到大人会忘得这么干净。” 龙翎问:“他还记得什么?” “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和龙族祭师这两件事。” “……”龙翎闭上眼,隔了会儿笑了笑,“也好。” 其余人都是一惊,完蛋了,族长不会受打击太大,脑子也跟着出问题了吧? 和世人也有些愣,“族长?” 龙翎用力的深呼吸了一下,脸上的神情终于不再僵硬,缓和下来道:“他忘记什么,我告诉他就好,比起让他记得那些不干不净的事情,现在的他终于能休息一下了。” 和世人的神情顿时有些动容。 在其他人或许都想着祭师忘记了所有的事情,以后龙族要怎么办,族长要怎么办的时候,只有龙翎只想着,终于能让他休息一下了。 和世人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我去熬药。” 龙翎点点头,“我进去陪陪他。” 和世人走了几步,依然觉得心里震撼。十五岁的少年,却用情如此之深,让他这个早已成年多时的人也感慨非常。 他回头看了一眼,见龙翎已经推门进去,心想:好事多磨,经历的苦,总会有回报的时候。 木屋的厅堂里,狼渊和狼羡正坐着喝茶。他们也已经听说了小孩儿失忆的消息,看到龙翎进门,狼羡道:“只要身体没什么问题,记忆总会找回来的。” 龙翎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推开卧房的门看了一眼,见景昀已经又睡了过去,便轻轻掩上门走出来在桌边坐下。 “你们到底说了什么。”这两天他压根没心思追究这件事的源头,如今他却要问个明白。 狼羡沉默看了狼渊一眼,狼渊没有让他开口,而是自己接话道:“我可以告诉你原委,但在那之前,我要先从另一件事开始说。” 龙翎冷笑一声,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说吧,我现在有得是时间听你慢慢说。” ☆、第五十四章 缘故 很多事你以为只是巧合或者偶然,冥冥中却早就自有定数。人与人之间的关联性有时候大到无边无际,有时候又小到三步路就能走到对方身边。 从龙翎的父亲遇袭开始,景家、苏鹰、虎族、狼族、鹰族、鹿族就已经牵连到了一起,这是一张暗地里织下的大网,你以为你只摸着了一根线,但顺势而上却发现这根线无边无际,几乎到了令人震惊的地步。 龙翎听狼渊简单地说过一遍狼族历史之后,有些愣地问:“你的意思是,你们祖先早就预知到未来将有一难,所以早早立下了祖训,一旦天生异象之时你们就要寻找那个……神秘人?” 见狼渊点头,龙翎缓了缓心神,一口饮尽了凉茶,道:“可预知的能力不是龙族才有的吗?” “你应该也知道了,早在几百年前的时候还并没有分出人类的族群,人类生活在祭师的庇护之下,而祭师才是一个整体。” 龙翎反应过来,“所以那个预知的人是……” “你可以当他是龙族祭师的祖先。”狼渊道:“按照我族祭师的说法,那个时候几个力量比较大的祭师互相关系很好,也是掌握整个祭师族群的主要人物,我族祖先负责的是传递信息,而你们祭师的祖先,则是负责占卜和预知。” 龙翎点头,“于是有一天,他预知到了整个族群的灭亡。那他为什么不说出来?让众人也能想办法挽回?” “有些事并不是说出来就能改变,你相信命运吗?”狼羡看他,“如果我告诉你,你下一秒就会死去,你是会大胆地接受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那么你又怎么知道,我告诉你的这件事不算在命运之中?或许正因为你想找个地方躲起来,那里就成了你的墓地呢?” 龙翎皱眉,“那也总比什么都不做,只是等着好。如果换成是我,我宁愿拼一拼。” “呵。”狼羡轻笑,“这倒也是你的脾气。” 狼渊道:“不管他们因为什么没有将预知说出来,总之祭师所看到的未来成了真。这就是说,往后几百年的事都在他的预知之中,那么那个神秘人……”狼渊顿了顿,“当所有能力都被真主收回,那是因为试炼,当天生异象之时,找到灾难的源头,熬过痛苦和绝望,便是新生。” 龙翎喃喃重复了一遍狼渊的话,“所以……你们顺着虎族祭师这条线索,先是追踪到苏鹰,然后打进了教坛内部。” 他看了狼羡一眼,“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命。” “我的命与我族族人的性命比起来,不值一提。”狼羡毫不在意地挥手,“当然了,也因为我族族长值得我交托性命,否则换作别人,就算拿全天下的命来跟我换,我也是不会答应的。” 龙翎表情有些复杂,“若是任由灾难蔓延呢?你们现在是认定那个主教便是预言里说的灾难源头吧?若是放任他会怎么样?” “按照语言所说,一旦放任其不管,我狼族会灭亡。” “……”龙翎皱眉,“只是这样?” “这难道是小事?!”狼渊挑起眉,表情刹那凶狠,“狼族若是灭在我的手里,我又有何面目去见狼族先辈!” 龙翎摇头,“不,我的意思是……若真只是这样而已,也未免有点……” 出现一个这么厉害的角色,到最后只是灭了一个族?怎么想都觉得这很有问题啊。 “会不会是你理解错了。”龙翎问。 “祖辈留下的卷轴上只写了这么多,我倒是想再多找点线索,可是没了。”狼渊抹了把脸,又抬眼看向龙翎,“结果我们可以往更坏的方向想,可总不能想一想就放着不管,所以我们必须找到主教。” 龙翎抬眼看他,“这一点我赞同,抛开什么预言不论,他也欠我欠我族人一个解释。” 狼渊和狼羡对视一眼,道:“现在我们可以谈谈景昀的事了。” 龙翎眉头一挑,还不等对方开始说就道:“我知道了。” “恩?”狼羡一愣,“你知道什么?” “你们花费了这么多力气去寻找那个主教,自然不会允许有任何闪失,虎族应归既然已被害死,他的独子很有可能再被主教找上,就算主教不找他,想必他也会去找那个害死他父亲的人。” 狼羡冷笑,“恐怕天底下不是每个人都似你一样,想着为父报仇。” 龙翎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他会想要力量,但不是为了报仇?” “恐怕他是为自己报仇。”狼羡一手撑了侧脸,看他,“你接着说。” 龙翎被他这么一提点,立刻将后续的思路转了个弯,略一停顿就道:“鹰族和鹿族已经被主教控制,你们想要笼络他们对付主教是不可能了,那么唯一能拉到的帮手就是虎族,你们打入教坛内部,只要能得到信任便能接过苏鹰的活去四处寻找祭师,虎族一旦被你们拉拢,大陆上还剩下的就是龙族。” 龙翎冷冷地看向他二人,一字一句,“龙族不怎么外出,自从发生父亲那件事之后看守更是严密,几乎与外界不怎么交流。你们不容易混入,更别说是拉拢我们的祭师,这一带最靠近彼此的便是你,我,虎族三族,你们不想到时候对付主教还要应付我偷袭虎族为父报仇,既然拉拢不了,唯一的方法只有杀了我,甚至是对龙族下手。” 狼羡睁大了眼睛,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半天才说:“乖乖,这些都是你自己猜出来的?” “这不是猜。”龙翎冷冷看他,“这只是合理的推测。” “啧。”狼羡看向狼渊,“族长,龙族小孩儿的智商是不是比其他族孩子的要高出许多啊?还是脑袋结构生得不一样?” 狼渊看着龙翎,道:“作为一族族长,我佩服你的洞悉力,相信日后你必定会成为优秀的领导者,可在你的感情控制上,我不敢苟同。” 狼羡一愣,瞬间回神一个闪身到了龙翎身后。他的速度太快,龙翎几乎无法反抗,藏在桌下的手一把被拉了起来。 一枚暗器夹在手指间,暗器头上有着淡淡蓝光,显然是粹了毒。 “你这小子!”狼羡顿时大怒,“竟想暗算我们!” “若这次不是我与景昀一路追查,恐怕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你们联合袭击了,我的命是小,可若是整个龙族被你们毁了,我便是化成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龙翎拍案而起,另一只手直接剑出鞘对着狼羡刺了过去,“景昀失忆是你们的责任!还是说你们觉得自己并没有错?!” 狼羡皱眉,只几个轻点打掉了龙翎的剑。他一手卡住了龙翎的手臂,快速道:“我承认我们的想法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无法被原谅,但我们也不会道歉认错,因为我是狼族,你们是龙族,我们的立场压根就不同。龙翎,我且问你,若是今天这事我们之间反过来,你又会如何?” 龙翎咬紧了牙关,“至少不会做这等卑鄙之事!” 狼渊一声冷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小子,我收回刚才的话。你还不算一个合格的领导者,生杀大权在你的手上,你却如此异想天开!今日你不做,明日便有人做了你。到时候你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他捏起龙翎的下颚,与他对视。龙翎的眼眸干净清透,那里头藏着无法撼动的浩荡正气,是能正直地,笔直地看进人的心底。 狼渊心想:无论是多么污秽却毫不在意的人,被这双眼睛死死盯着,恐怕也会心生悔意。 “你这样的人,如今倒是不多见了。”狼渊放开他的下颚,不知是感慨还是同情地轻喃道:“倒是你那位祭师大人,却是比你心狠更多。” 龙翎顿时皱眉,“昀儿是这天底下最温柔之人!你休要胡说八道!” “天下最温柔之人?”狼渊笑出了声,却并没有反驳,只道:“既然你我心里都清楚了,你们祭师大人失忆这事,我与狼羡会帮忙,另外,之前所说只是我们暂时的想法,如今既然我们已经相见,也彼此了解过了,这个计划显然可以更改。族长何不考虑一下,我们合作?” 龙翎黑着脸,将手从狼羡那里抽回来,整了整衣袖和衣襟,面带冷意道:“如今我只关心昀儿的事,其他的,等我有心情再说吧。” 说完转身便走,狼渊压低声音,“龙族族人性命都在你的手上,你却只为一人考虑吗?!” 龙翎脚下一顿,却是没有回头,砰地一声甩上了门。 屋里很安静,龙翎闭上眼靠在门板上,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面上满是无法遮掩的疲惫。 “……你……还好吗?”一把声音试探地问,他声音放得很轻,小心翼翼地:“你们吵架了?” 龙翎睁开眼,目光与景昀对上。 景昀的面色还很苍白,但精神显然好了许多。他撑着身子坐起来,乌黑的发丝披散在肩头,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你看起来不太好,要不上来与我一起休息一会儿吧?” 龙翎突然就觉得鼻子发酸,忍不住眼眶一红。 景昀吓了一跳,披上外衣想要下床来看他,龙翎赶紧上前压住他肩膀,声音有些沙哑地道:“我没事,你别起来。”顿了顿又自嘲地道:“又让你看笑话了。” 景昀抿了抿嘴角,伸手轻轻在龙翎眼眶边揉了揉,“这算什么笑话,谁说的男子汉就不能流眼泪?如果心里不痛快就大声说出来,说出来就好了。” 他想了想又道:“不过说完以后就要勇敢地站起来,这才是男子汉。” 龙翎噗地笑出声,伸手握住景昀的手,拇指轻轻在那手心里摩挲着,道:“十岁那年我没了家人,我躲在林子里哭被你看了笑话,我还揍了你。记得吗?” 景昀面色有些尴尬,轻轻摇头。 龙翎干脆脱了鞋爬上床,将小孩儿搂进怀里,又贪婪地将脸埋进景昀脖颈间,闻着那熟悉的味道,吸取着对方身上的温度,慢慢道:“不记得了不要紧,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景昀被他的呼吸弄得痒痒,忍不住朝旁边挣扎了一下,“那个……你叫什么?” “……”龙翎抱住他的手猛然缩紧,“龙翎。” “……翎?” “你记得?!”龙翎一下抬头,那双眼睛里甚至带出了激动的光芒。 景昀竟是觉得不忍心,小声地道:“不……记得。对不起。” 龙翎眼里的光芒又蓦然沉了下去,好半响拉出个苦笑,额头与他相抵,道:“你呀……竟然连自己的夫婿都不记得,真是伤了我的心。” “夫婿?!”景昀显然很吃惊,“我,我是男的。” “那又如何?”龙翎恶作剧地道:“你可是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发誓要保护我呢,结果呢?你居然把我忘记了。” 他搂着景昀笑得眉眼弯弯,“你说,要我怎么惩罚你?恩?” 景昀看着他的笑容,不知为何觉得心里闷得慌。他伸手按了按龙翎的眉头,“你别这样,不想笑便不要笑,笑起来和哭似的。” 龙翎的笑容便蓦然一下消失了,半响,突然一声不吭地吻了下来。 景昀一愣,正要挣扎却被龙翎压住了手脚。少年力气很大,景昀动弹不得只觉得这个吻几乎让他断了气,舌尖缠绕,仿佛攻击的利剑,景昀无处躲闪,龙翎仿佛要将人吞吃下腹般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嘴唇之间蔓延出了血腥味,景昀吃疼的闷哼出声,却又感觉到了与血腥味不同的淡淡咸气。 这个人……哭了? 景昀刹那安静了下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可他就是不想再让这人伤心。 似乎感觉到景昀的顺从,龙翎的亲吻也温柔了下来,最后辗转成为温柔的缠绵。暖暖的被窝,安静的房间,两人算不得甜蜜的亲吻在屋里蔓延出一股沉闷的气息。 眼泪浸进唇上的伤口,痛,可龙翎没打算停止,甚至伸手捞起了景昀的褂子朝里抹去。 有什么东西抵在了腿边,硬硬的。景昀回过神,脸蓦地一阵通红,手忙脚乱想要将衣服拉下来。 “你……别!”他结巴道:“停……唔……停!” “族长,大人。”门外和世人的声音简直堪比天籁之音,“大人的药好了。” 龙翎这才气喘吁吁停了手,双眼通红地盯着景昀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又不解恨似地在小孩儿脸上咬出一圈牙印,这才坐起身,扯了衣袖在脸上一抹,道:“进来吧。” ☆、第五十五章 回家 在沙瓦镇又待了小半月,苏鹰被狼渊叫来的手下带走了。景昀的身子好了许多,被和世人监督着每天把药当饭一样的吃,脸上终于又恢复了血色,精神头也好了起来。 龙翎自从那天失态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露出个愁容,整日只陪在景昀身边叽叽喳喳,景昀对两人的关系始终觉得别扭,但又不忍拒绝眼前这个人,于是只得乖乖顺从。 眼见景昀身子好起来,龙翎终于愿意与狼渊好好谈谈,实际上两人都知道合作这事早已板上钉钉,不管两人为了什么结果,抓出主教摧毁教坛却是他们共同的目的。 为表诚意,狼羡还特意找来了北边大漠才有的特殊草药,名叫“月辉草”,据说是集天地灵气,不畏严寒不为酷暑,能在大漠里坚强生长的一种很美丽的小草。 它的叶子呈月牙形,根扎得很深,而用药最好的部分便也是那根茎部分,将它熬上三天三夜,最后用药渣淬炼成丹,汤药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而丹药则能清火排毒,还能压制躁气。 丹药每天只用服用一颗,药炼制好以后龙翎还让和世人充分研究过药的成分,确定没有其他危害才允许景昀服用。 对于龙翎如此小心谨慎,甚至是有些怀疑狼羡诚意的做法,狼渊表示无所谓,所以两人的合作方案也顺利的进行了下去。 目前可知的是主教要寻找更多的祭师以达到试药的效果,苏鹰被抓,狼羡还能不能拿到解药,能不能混进教坛成了一个未知数,但狼羡决定铤而走险主动联系主教再试试。 苏鹰给出的地图狼羡已经确认并不是假的,主教到底希望景昀去找什么他们不得而知,但那里必定是有主教需要的东西。 原本狼羡与苏鹰的计划便是将他中途劫走,按老计划先去地图上的点,找到东西之后再回教坛。 “那么我们现在是分头行动,还是一起?”龙翎看看二人,“我想带昀儿先回族里休养。” “地图呢?”狼渊看他。 “苏鹰有说过,其他人也能用那什么花吗?” 狼羡想了想,“按道理说,如果只是寻找远古巨兽,那么无论是谁都可以去,至于苏鹰提到的那种花……他既然只找了景昀,有可能是只有景昀才行。” “我也这么认为。”岩云举手,站在一边道:“族长,只有咱们大人才是真材实料啊,其他的可都是假的,可能只有大人才能对那什么花起到作用。” 岩云此话有理,其他人对视一眼都是点头。 “既然如此,只要景昀不去,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龙翎道:“那便让他等着吧,至于巨兽……我族的队伍继续往前查看。” “不是说只有祭师才能控制巨兽?”狼羡有些担忧,“若是真的有,凭这么几个人恐怕拿它没有办法。” “你觉得真的有?”龙翎看他一眼,“远古巨兽,虽不知道究竟长得如何却不是平凡之辈,几百年躲在一个山谷里却不被任何人发现?你觉得可能吗?” 狼羡拿小孩儿的暴脾气真是毫无办法,只得道:“算了,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吧。” “我们分头行动。”狼渊见二人已经说定,点头道:“我们会继续追踪主教的行踪,也会私底下关注虎族的动向,有什么消息我们再联络。” 龙翎点头,想到要带景昀回去了,内心终于是松了口气。 于是让人先一步送信给长老,并没有说明具体原因,只简单地说提摩受伤,不能再继续前行,探查之事暂且终止。 于是第二日几人便收拾好行囊互相道别,狼渊还分出一小部分人马暗中护送龙翎几人返回,岩家兄弟因为要继续带队上路不能贴身保护,有狼渊的人护送,好歹安心一些。 和世人因为要照看景昀身体,也跟随返回。 再次进入广明城,想起先前的乌龙事件龙翎还觉得好笑。 他此时与景昀同乘一骑,自从景昀失忆之后,原本就不多话的性格更是沉默了一些,但面上却再没有那种焦躁忧虑之色,反而是单纯了不少。 龙翎摸摸他的脑袋,问:“还记得之前我们来这里吗?你们被一伙人算计,还被抢了钱袋。” “真的吗?”景昀吃惊,“没有人受伤吧?” 龙翎心里安慰,小孩儿无论何时都只会为别人着想,这不是天底下最温柔的人还能是什么? 他又想起景昀对待苏鹰时的残忍,硬生生将那股不安压进心底。狼渊就是大惊小怪,哼,他懂昀儿的什么了? 富吉客栈在短短时间里已经改头换面成了一家小酒馆,老板也换了人,牌匾上写着“一醉半世”,下头还有一行小字“何以赠浮生”。 这倒是比之前的富吉客栈来得有文采多了。 酒楼小二远远看见了几人,目光落到狼渊身上,吓了一跳,赶紧行礼,“族长!祭师大人!” 狼羡转头看龙翎,“在这儿休息吗?还是继续走?” 龙翎看了那小二一眼,想起在这里的糟糕事情,无论这酒楼换得多体面,总归是让人心里不舒服。 “算了,继续走吧。”他一扯马缰,“驾!” 马儿很快离开了酒楼前头。 景昀却是奇怪地转头看了一眼酒楼。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好像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虽然熟悉,却算不得友好,有些让人不舒服。 “昀儿?”龙翎低头看他,见他趴在自己肩膀上看着后面,奇怪道:“怎么了?” “……”景昀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那酒楼怪怪的。” 狼渊和狼羡看了过来,狼羡皱眉,“怎么个怪法?” “有一种不好的气息。”景昀觉得说不清楚,只好道:“反正让人不舒服。” 狼羡便点头,“我会派人盯着这里。” 龙翎转头看他,“他说什么你都信?会不会太大惊小怪了?” 狼羡笑笑,“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祭师大人,他的能力以后只会越来越强,我自然是信他。” 龙翎哼一声,不置可否。 很快几人就到了狼族门口,狼渊不再送他们,只暗中吩咐护卫暗地里保护。 “你们……”龙翎看看他又看看狼羡,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们真的要和主教联络吗?” “那不然还有什么办法?”狼羡看着他,“用提摩大人将他引出来如何?” 龙翎立刻变脸,“休想!” “那不就得了。”狼羡耸肩,“我们还用不着一个小鬼头来担心,放心吧。” “谁在担心你们?”龙翎简直对这人的厚脸皮无语,扯了马缰就走,“后会有期!” 狼羡忍不住笑起来,远远喊:“你忘了东西。” 景昀顺着转头去看,就见大路上奔来一只高大的长角野鹿,黑曜石般的眼睛紧紧盯着景昀,直直冲了过来。 “大眼?”龙翎一拍脑袋,“抱歉,把你忘了。” 大眼气呼呼地喷了口气,又将脑袋蹭到景昀身前蹭了蹭。 景昀伸手摸摸它,好奇问:“这是……来找我的?” “本来就是你的。”龙翎将他往大眼身上一放,“走吧,咱们回家。” 这一路安稳无波,龙翎提高了所有的警惕,幸好没有再发生任何事。 等能看到龙族城门时,长老们以在门口等了好几天了。 “来了来了!”知长老激动道:“我的天,终于回来了。” 弦长老也是松了口气,“看到族长的信让我们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只能在这里守着才放心。” 龙翎有些愧疚,下马又将景昀抱下来,牵着他给几位长老道歉,“抱歉,让长老们担心了。” “算了算了,安全就好。”弦长老将两个孩子抱进怀里,手臂甚至微微颤抖。 雅长老终年一副耳背的模样,此时也是不断重复,“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龙翎只觉心里温暖,这是他的家,这是他要保护的地方,绝对不能随随便便被毁了! 景昀也有些受宠若惊,被抱了一会儿之后才道:“长老……们好。” 弦长老摸摸他的脑袋,“听说你受了伤,伤在了哪里?还好吗?” “……”景昀看了龙翎一眼,见他投给自己鼓励的眼神,只好道:“对不起,我……失忆了。” “失忆?!”几位长老集体瞪大了眼,只有耳背的雅长老还在继续重复,“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 弦长老:“……” 景昀被接回了龙翎的大宅里休息,龙翎则马不停蹄去与几位长老商议事情。 这一谈便到了深夜,景昀一个人在大宅里待着未免心虚,只好点着灯一直等一直等,可这一等却是到了第二日。 景昀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趴在桌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龙翎正搂着自己一脸不满,“怎么不去床上睡?你身子才刚好一点,又想把自己弄病?” “对不起。”景昀看着少年眼下的黑眼圈,有些心疼地摸了摸,“没想到你这么久,我想等你回来。” “……是我不对,没跟你说一声。”龙翎亲亲他的手指,满意看到景昀红了耳朵,才道:“还困吗?不想睡我就带你去一个地方。” “不睡了。”景昀坐起来,“我们去哪儿?” 龙翎带景昀到了城中最高的塔楼上,风未动,铃先响,从这里看下去的风景令人心旷神怡。 “好美。”景昀站在塔楼上,风吹起他额前的发,让他的神情看起来更加温顺可人。 龙翎摸摸他的脸,“咱们成亲那天晚上,你就带着亓笙躲在这里。” “亓笙?” “你当亲弟弟看待的人,不中用的小鬼头一个,最大的用处便是逗你开心。”龙翎捏捏他的鼻子,眼底满是宠溺。 景昀有些不好意思,却觉得这样的龙翎看起来让自己心里安心。 他笑了笑,“那我是不是该去看看他?” “不忙。”龙翎抱着他看着下方的景色,小街上人来人往,另一边则是大片的山谷和繁茂的树林。 夏天早就过去了,深秋的风里却还带着些燥热感。林中已有树木的叶子开始泛黄,一层层绿色或金色的颜色重叠在一起,仿佛神来之笔的画,美不胜收。 “他知道你回来,自然会来找你。”龙翎抱着他坐到栏杆边上,双手搂着他,“终于回来了,就让我们一起静一静。” “……恩。”景昀点头,又想起自己之前已经死过一起,不免觉得稀奇,对四周也充满了好奇,左右转动脑袋看着。 天边飞来一只大鸟,灰白色的羽毛,明黄的喙。它嘎地大叫一声,滴溜溜地看着景昀。 景昀正想抬手让它落下来,就见它又惊惶地飞了起来,很快不见了踪影。 景昀:“……” “提摩!!!” 一声大吼,夹杂着孩子的惊喜。景昀低头一看,就见楼下一个小孩儿正骑着马,握着弓箭,身边还跟了一只灰黑色的幼狼。 他正仰头看着自己,小脸上脏兮兮的,那双眼睛却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喜欢。 “唉……”龙翎叹了口气,“你那恼人的弟弟来了。” ☆、第五十六章 声音 一段时间不见亓笙看起来长大不少,不过他显然没有身边的狼崽长得快,在龙翎记忆里肉团子似的狼崽竟然已经有手臂大小了,看得出来它被养得很好,皮毛光亮双眸有神对比之前总是迷糊跟在亓笙身后的样子,眼下看来已经有些威慑感了。 景昀被龙翎抱下塔楼,还没靠近亓笙就先被小狼狠狠瞪住了,但这个瞪也可能只是他的幻觉,因为那感觉不过转瞬即逝,还没等他回神小狼竟是直接冲了过来。 “诶诶!”亓笙吓了一跳叫起来,“小绿!回来!” “没事。”龙翎倒是淡定,毕竟一路上他们碰到同样的情况太多了。 景昀似乎很容易吸引动物,在野外一旦碰到野生动物大多都会主动来亲近他,久而久之自然就习惯了。 话虽这么说,龙翎手下的动作却很谨慎,这毕竟是头狼,哪怕它还年幼龙翎也不敢大意。 景昀很明显地感觉到狼崽对自己并无恶意,可这又和平日被动物亲近的感觉有些不同。好像对方对自己起兴趣的原因是……另有缘由。 被唤作小绿的狼崽在景昀脚边闻来闻去,然后又自顾自开心起来,竟像狗似的咧开嘴,只差没摇尾巴了。 景昀瞬间捕捉到它兴奋的原因,愣了愣,“我身上有你认识的人的味道?” 狼崽兴奋地“呜”了一声。 亓笙看得好奇,“怎么回事?小绿怎么了?” 龙翎无奈地看向他,“我很早以前就想问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23 重生之驯夫 作者:莫青雨 到底为什么它要叫小绿?” “不知道。”亓笙一脸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的表情,歪了个脑袋,“娩画当年叫它绿儿,后来送我了,我叫它绿儿怪怪的,就叫小绿了。” 龙翎:“……” 景昀蹲□试探地伸出手,小绿乖巧地坐了下来,竖直了耳朵看他。 “乖。”景昀摸摸他,结果蹭了一手的油腻。 龙翎顿时黑脸,将景昀拉起来吼:“你不给它洗澡的吗!” 亓笙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是有几天没……洗了。” 小绿自然不知道自己不卫生,还兴致勃勃往景昀腿边凑。龙翎抬脚轻轻点在它胸口上,将狼崽往后推了一些,不悦道:“去去,洗了澡再来。” 小绿顿时有些恼怒,咧嘴亮出了獠牙。 “哟。”龙翎感兴趣地看它,“以前被欺负了只知道往床底下钻,现在倒是胆大了?这牙还没长齐呢。” 亓笙将弓箭往背上一背,低头将狼崽抱了起来。 龙翎一脸嫌恶,亓笙倒是没有半点嫌脏的表情,笑着道:“最近胆子越来越大了,还能自己出去抓野兔子呢。” 小绿舔了舔鼻头,目光扫过龙翎,又对上景昀。 “它似乎对我身上某种味道有反应。”景昀道:“不过它太小了,我没法和它对话。” 亓笙闻言将小绿的脑袋转过来,看着它的眼睛道:“你想说什么?恩?” 小绿开心地舔了他一下,耳朵动了动。 亓笙顿时咯咯咯地笑起来。 景昀看着小孩儿的笑脸觉得有些熟悉,心底里隐隐涌起不安的感觉,但很快又转瞬即逝了。 景昀皱眉,亓笙将小绿放了下来,让它自己玩去。 “提摩。”亓笙小心地看了看他,方才几人因为小绿的关系将那初见面时一瞬的尴尬化解了。亓笙已经听说好哥哥失忆的事,心里不是不难过的,只是他更想用微笑来欢迎提摩回家。 不过提摩从塔楼上下来的那一刻,陌生的眼光还是伤到了他。好在小绿很快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提摩。”亓笙顿了顿,“我听说你……失忆了?” 景昀点头,“我很抱歉。” “没关系。”亓笙抿了抿嘴角,“只要人没事就好,其他的总能再找回来的。所谓千金散尽还复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龙翎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伸手搂着景昀解释道:“这小子一直就不太着调,你慢慢就能习惯了。” 亓笙不满道:“什么叫不着调啊,自从你们走后,我可是很努力地学习了!” “哦?说来听听?”龙翎笑着将两人往路边上领,找了一颗大树下坐下来。 “我不想下次还被你们丢下……我不是小孩子了。”亓笙撇嘴,“提摩走之后我想了很久,提摩说得对,自己的路总归得自己走,要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必须要先学会保护自己,要让自己强大起来,没有后顾之忧!” 龙翎露出一点惊讶的表情,“哟,不错啊小子,终于有点大人模样了。” “那是。”亓笙顿时开心起来,挡不住地露出一脸小得意的模样。 景昀见他鼻子快飞上天的表情,忍不住笑起来。 龙翎已经很久没见景昀这么安安静静却发自内心地笑了,顿时心情大好,催着亓笙继续说下去。 亓笙道:“我上午跟师父学读书认字,下午学骑马射箭,晚上让阿爸教我功夫。” 亓笙站起身,嘿哈地比了两拳,“族长,你回来得正好,我们来切磋吧!” 龙翎扬眉,“行啊,我单手跟你打,再让你十招!” “不用!”亓笙顿时不干了,“我能打!” 龙翎嗤笑,“就是你能打,我也不能以大欺小,让长老们看见了成何体统。” 亓笙顿时有些蔫,挠了挠脖子,“那……还是算了。提摩总跟我说,不能给你添麻烦。” 他说着,又偷偷去看景昀的脸色,寄希望于因为自己说的话让对方想起一点什么。 可惜,景昀依然是安安静静地听着,嘴角带着一点淡淡地笑意。 龙翎心里倒是感触很大,握着景昀肩膀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一些。 “是嘛……他这样说过。” 景昀抬头无声地看了他一眼。 龙翎顿时换上笑容,“你看,我没说错吧?你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 景昀半信半疑,想了想问,“听族长说,你和我从小玩到大,我把你当亲弟弟一样看待?” “是啊是啊!”亓笙点头,“我们关系可好了!” “那你知道不知道……我为什么嫁给他?我真的很喜欢他?” 景昀问得直接,龙翎笑容一僵,阴森森地看向亓笙。 亓笙只觉得背后一阵冷风过,肩膀一哆嗦,冷静道:“是,因为提摩很喜欢族长,所以嫁给族长了。” 顿了顿他还补充,“是你先求婚的。” 龙翎顿时满意了,眯起眼睛,笑得像偷腥的猫。 景昀却是挑了挑眉,瞟了龙翎一眼,没吭声。 亓笙被龙翎大方地邀请一起用晚膳,期间亓笙又明着暗着说了许多过去的事,景昀俱是没有什么印象,但和这两人一起用餐的感觉实在太棒,内心说不出的放松,让他难得的一整晚都带着笑容。 等到晚膳过后,龙翎与长老们有事相商,亓笙先回去了,景昀闲来无事便带着龙翎派给他的两个护卫在外头随处走走。 他一路走一路吹响自己胸口上挂着的竹哨,竹哨的声音很沙哑,但召唤力却出奇地好,不过一会儿功夫,景昀的身边便跟了大大小小的动物们,那景象无论是看多少次也不会让人习惯。 几只皮毛鲜艳的小狐狸围在景昀脚下打转,景昀找了处大石头坐下来,盘着腿看它们。 “我问你们,你们认识我吗?” “认识?那龙翎呢?也认识吗?” “那……我以前常和他在一起吗?我是指,关系很好很亲密的那种。” “是吗……” 在旁人看来,景昀像个疯子一样自言自语,但两位护卫知道,这是他们的祭师在与动物说话。 能和动物说话啊!这简直是神迹。 两位护卫不想打扰景昀,自动自发地退远了一些,并在心里默默崇拜着。 “我知道,他对我很好。”景昀一手撑在膝盖上,一手轻轻挠着小狐狸的下巴。 小狐狸卷起毛茸茸的尾巴缠住景昀的脚脖子,几只猫头鹰停在树上,夜色下咕噜咕噜的声音竟让景昀觉得温馨。 “你们知道吗,我醒来之后脑袋总是会时不时的疼。”景昀小小声地说着,他皱着眉,难得露出一副少年人才有的烦恼模样来,“但是周围的人很关心我,我不想让他们担心。和大夫每次帮我把脉总是说没什么事,听说和大夫是很厉害的人,他说没事可能真的没事吧。” “最近头疼的次数减少了,睡着的时候似乎会梦到什么,但醒来之后就会忘记。” “你们说,我什么时候能想起翎呢?” 奇异的氛围里,小动物们却陷入了激烈又认真的探讨。 它们各自为景昀出主意,但那些主意实在没办法采用,景昀却听得很开心,道:“我醒来之后谁也不认识,但对你们却很有亲切感。就好像你们是我的家人一样。” 几只野兔子蹦来蹦去,隔了会儿往远处跑了几步,又停下来看他。 “要去哪里吗?”景昀起身,被一堆小动物簇拥着往前走,直到来到马圈边。 “骑马?”景昀转头看了看远处在聊天的两个护卫,“不行,我不能走太远,龙翎会担心。” 马儿轻轻用腿顶了顶栅栏,似乎在鼓励一样。 景昀犹豫了一下,打开栅栏将它放了出来。两个护卫见不对劲赶紧过来,远远地就在喊:“大人?怎么了?” “呃……”景昀有些无措,那马儿却是叼着他的衣领转身就跑。 “啊!!!” 景昀吓了一跳,缩起腿免得碰到地面,那马儿将他往背上一甩―― 飞身上马的画面并没有出现,景昀直接被扔到了地上。 马儿嘶鸣一声站住了,黑亮的大眼睛无辜地眨巴眨巴。小兔子们顿时愤怒地抱住马蹄啃啃啃。 “大人!!”护卫吓得魂都飞走了,赶紧将他扶起来,“没事吗?伤到哪里了没有?我们这就去找大夫!” “不用不用!”景昀被扔了个晕头转向,抱着脑袋站在原地,“我没事,没伤着。” 就是脸着地了,有点惨。 他摸了摸鼻子,觉得鼻头发酸。然后脑海中蓦然闪过一个画面―― “我才不会像你一样没用!” “你找揍!” 两个小孩儿撕扯到一起,随即自己被揍飞了出去撞到了树干上。 当时好像很痛,可记忆又模糊了,变成一片雪白。 ――不用着急想起来。 一个声音突兀地在脑袋里说:“不用着急,就这样忘了吧。” “记得,你要找到我。” “大人?”护卫担心地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怎么突然就不动弹了,好让人提心吊胆。 “……没事。”景昀回神,“你们……跟族长说一声,我先回去了。” ☆、第五十七章 逃避 月色如霜,一路在身后洒下痕迹。 单人单马的影子被拉长扯在身后,景昀骑得很快,身边的草丛时不时耸动,偶尔冒出的是狐狸尾巴和兔子耳朵。 天边响起一声响亮的鸟儿鸣叫,隐约中似乎有听到振翅的声音。 景昀到大宅时一身是汗,他下了马拍拍马脖子,“谢谢。” 马儿侧头蹭了蹭他的手心,大大的眼眸里有些担心。 木栅栏后头也冒出一路跟回来的小动物的头,它们竖着身子趴在木栏上,那一瞬仿佛动物和人没有任何区别似的。它们只是单纯地担心,单纯地想陪着自己罢了。 景昀露出笑容,挥挥手,“都回去吧,我想好好休息一下。” 小狐狸动了动耳朵和灰绒绒的兔子们互看一眼,这才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高大的马儿嘶鸣一声,在院子里小跑着转了一圈,那意思――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景昀便揉揉它的脑袋,“那你就待在这里吧。” 说完推门进了屋子。 厅堂里一片漆黑,景昀并不多看一眼径直回了之前龙翎的房间。 点亮烛火,罩上皮罩子。火光瞬时暗淡下来,只照出床头浅浅一圈。 景昀匆匆洗漱脱了外袍将自己裹进被单里,却是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那脑子里的声音到底是谁?自己又要上哪里去找他? 为什么他会说不用急着想起来?自己失忆难道和他有什么关系吗? 景昀觉得脑仁隐隐作痛,低头用枕头捂住自己,在一片漆黑里睁大眼睛。 床边的光晕从枕头缝隙里挤进来一点,景昀看着看着,困意终于涌上心头。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门被轻轻推开了。 龙翎有些疲惫地走进来,一眼看到把自己整个埋在床里的景昀顿时好笑。 他轻手轻脚走过去,先是小心翼翼将被子拉开了一点,随后又掀起一点枕头。 枕头下景昀睡得不太安稳,皱着眉头嘴角向下拉着,看上去有些焦虑。 龙翎眼里的温柔慢慢沉淀,在隐约的光线下化成一点点的无奈和心疼。 他伸手轻轻捞起景昀的脖子,将枕头小心塞回他脑袋底下,又将人往床里抱了抱。 他挥手熄灭了灯,自己睡在外侧,翻身将人搂在怀里。 “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担心。”龙翎轻轻拍着他的背,喃喃道:“不管以后还会遇到什么,我永远在你身边。” “所以不要皱着眉头,你笑起来最好看。”龙翎轻说着,低头吻了吻景昀的眉心。 却不知道是梦里听到了龙翎的话,还是因为这熟悉温暖的怀抱让景昀觉得安心,他的眉头竟是真的松了开来,嘴里不知道咕哝了一句什么,往龙翎身边又蹭了蹭。 第二日,景昀醒来的一瞬间脑子里闪过一些熟悉的画面―― 龙翎搂着自己睡得一脸安稳,自己似乎是伸手戳了他的脸颊,被少年一把抓住了手,随后睡得迷糊的少年翻身压住了自己,埋首在脖颈里蹭了蹭,咕哝着说…… 景昀皱起眉,他说了什么来着? 轻轻叹口气,景昀放弃深究,转头却看到龙翎正睡得似孩子一般,面上毫无防备。 他怔怔地看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伸手学着梦境里的样子戳了戳少年的脸颊。 龙翎皱了皱眉,下意识抓了他的手拉到唇边亲了亲。 景昀耳朵一红,还没来得及收回手对方已经一个翻身压了过来。 “小傻子。”龙翎迷迷糊糊地说:“让我再睡会儿。” 景昀动了动唇,却是没能说出什么。任由那人压在身上,浑身动弹不得,只是抬头看着头顶床柱,就这么发了一早上的呆。 直到龙翎手臂麻了,终于醒了过来,一睁眼,景昀正有些无措地与他对视着。 “……”龙翎翻身坐了起来,抹了一把脸,“什么时辰了?” “不知。”景昀手臂和肩膀都有些动弹不得,费力地撑起身子,抬手揉了揉。 龙翎看他这样子,又开心又难过。若是换做以前,这小子恐怕早就推开自己了,何时想这样乖乖地顺从过? 可一想到以前的景昀,他又觉得酸楚。面上什么都没表现,只是拉过这人的手帮忙捏来捏去。 “下回直接推醒我就好了。”龙翎道:“你还在长个子呢,被我压矮了怎么办?” 景昀笑起来,“不会的。” 龙翎看着他的笑容,扯了扯嘴角,趁景昀不注意,上去偷了个吻。 景昀的脸刷地红了起来,龙翎翻身下床,自己先洗漱起来。 大宅这边没有留任何人伺候,两人各自洗漱更衣,景昀挽起袖子准备去弄早饭。 龙翎拉住他,“不用忙了,我们不在这儿吃。” “不在这儿吃?” “这屋子只用来晚上休息,平日都在大帐那边,会有人备好饭菜的。” 景昀想问为什么,却见龙翎已经转身往外去了,只好闭嘴跟上。 出门的时候他转头又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屋子,不知为何比起大帐,他打从心里更喜欢这里。 想到没能一起在这里吃顿饭,竟有一瞬间的失望。 院子里的马儿蹦q过来,周围的树上也围满了鸟儿叽叽喳喳吵得很。 景昀一出门便有鸟儿落到了他的肩膀上,龙翎骑上马伸手拉他,一边说:“昨晚护卫说你自己骑马走了,为什么不带着他们?” “我不会有事的。”不知道为什么景昀对自己必须被保护起来这件事有些排斥,闻言想也不想地道:“这里是九弋城,如果这里都不安全,天底下还有哪里才是安全的?” 龙翎被说得一堵,想了想又笑起来,“说得也是,这里都不安全,哪里还能安全?” 他揉了揉小孩儿的头发,“得了,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吧。” 早上吃过饭,亓笙早早来报道了。他带着小绿背着弓箭,景昀看着他,“你又要去学骑射吗?” “对啊!”亓笙点头,龙翎一边处理族内的事物一边说:“你上午不是跟着师傅说认字读书吗?” 亓笙:“……” 景昀看看他,又看看龙翎,笑道:“逃课了?” 亓笙:“……” 小绿坐在亓笙脚边打了个哈欠,百无聊奈地晃了晃爪子。 景昀想了想站起来,“你如果不喜欢你的师傅,不如我来教你?” 龙翎抬头看他,“你?” “我好歹认得字吧。”景昀道:“这点事应该还能做?” 亓笙有些为难,“啊……可是……提摩,我不想……” “没得商量。”景昀打断他,“读书认字不比骑射差,你不是说以后要当族长的左右手吗?那这就是基本的。” 龙翎看他一本正经,想了想觉得自己一直处理事务也没办法陪他,小孩儿大概是待得无聊了。 也罢…… 龙翎挥挥手,“去吧。” 亓笙顿时蔫了,背着弓箭垂头丧气地跟着景昀往外走,小绿走在他旁边,见他模样,想了想,也跟着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耳朵,垂着尾巴往外蹭。 景昀看他俩这模样,忍不住笑起来。 等走得远了,他道:“行了,不喜欢学便不学吧。你想玩什么?” “咦咦?!”亓笙双眼发光抬起头来,“当真?可提摩你不是……” “我若是不那么说,族长定是会将你抓回师傅那里去。”景昀敲他脑袋,“笨。” 敲完之后他又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的手――为何敲得如此顺手? 亓笙却是没在意这些细节,笑得眉眼弯弯地说:“我知道了,提摩你也是觉得无聊了,拿我当借口跑出来玩吧?” 景昀没回答,抱起手臂道:“走不走?” “走!!”亓笙哈哈笑起来,“你跟我一起捕猎去吗?就在后山的林子里。” “走吧。”景昀闷了这些天也觉得颇无趣得很,抬腿就要走,却又见亓笙一下停下来。 “怎么?” 亓笙想起一事,脸上有些尴尬,小心翼翼试探,“提摩……知道你父亲的事吗?” 景昀愣了愣,“他们对我说过了。” “那……”亓笙抠着手说:“你回来这几天还没……去拜祭过吧?” 景昀这才反应过来,“我阿爸在后山?” “……恩。” 景昀笑了笑,拍他脑袋,“那就去看看吧,没人跟我说,我也没想到这件事。” 他说完脸上又露出一些自嘲地笑来,“连父亲的事都会忘记,我这个儿子也不怎么样吧。不知道父亲会不会生气。” “不会的!!”亓笙赶紧道:“伯伯一直很为你自豪,你是他最好的儿子,你天赋很高,还有还有……” “好了。”景昀打断他,“我也就这么一说,别往心里去。” 亓笙顿时瘪了嘴。怎么反而是提摩来安慰自己呢?他又把事情搞砸了…… 两人骑马,很快到了一片竹林地里。 竹叶被风吹得沙沙响,被挖出来的一块空地上竖着墓碑。 景昀蹲下摸了摸墓碑,看着上头“景冥”两个字却依然想不起任何事来。 他喃喃道:“阿爸,儿子不孝,来看你了。” 亓笙突然鼻子有些发酸,站在景昀身后道:“其实……我骗你的。” “恩?”景昀一愣,转头看他。 亓笙眼眶有些发红,道:“自从景伯伯去世之后,你……再也没来过这里。” 景昀一怔,没能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是很清楚。但你总觉得是你的错,他们将伯伯安葬在这里之后,就算你偶尔路过,也不会朝这边看一眼,更不会靠近。” 景昀蹲在原地,回头又看着冰冷的墓碑,心里一阵复杂。 “我是内疚吗?” “不知道。”亓笙跟着他蹲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伯伯是不会怪你的。你……你是他最宝贝的孩子,我只是觉得伯伯一直一个人在这里太孤单了,对不起……” 景昀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没关系,你也是一片好心。如果我没失忆,可能也不会来看他吧。” 亓笙点点头,“你就是这样,总是那么固执。” 景昀恩了一声,亓笙也没能听出他是什么样的情绪。景昀看着那墓碑,余光扫到好些小动物藏在竹子后头朝自己看。 他顿时反应过来,“你们昨晚就是想带我来这里吧。” 小动物们一溜烟地跑光了。 亓笙有些诧异地看过去,“你跟谁说话?” 景昀叹口气,“没什么,一群好管闲事的家伙。”话是这么说着,眼底却带出温柔的感情。 隔了会儿他站起身敲了敲亓笙的脑袋,“都跟你一样。” 亓笙莫名其妙,站起身道:“既然拜祭过伯伯了,我带你去玩吧?当弥补了!” “谁要你弥补。”景昀看他一眼,弹了弹衣摆上的灰,“我回来这么久,还没去我自己的家里看过呢,你带我去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失忆以后似乎不会特别关注自己的事。忘记问父亲的墓地,也忘记问自己的家在哪里。 好像那些和自己没关系一样,如今被亓笙提起来才发现……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识地,自己竟是在逃避一些东西吗? ☆、第五十八章 计划 景昀的家还是那个样子,什么都没有改变。唯一有些变化的是屋里积了厚厚的灰尘,这屋子修建的时候就刚好在背阴处,此时一开门,一股潮湿的霉气蜂拥出来,呛得人一阵难受。 亓笙蹬蹬跑进屋内,打开后门和窗户,让风流通了一会儿将那霉味去掉一些,才与景昀一起进了屋子。 景昀走在这曾经是家的地方,心里竟觉得陌生得很,这种冰冷的疏离的感觉让人有些无所适从,甚至连他失忆后第一次去龙翎的族长大宅也没有这种感觉。 他停下步子,皱眉环顾四周。外头阳光大好,可除了正厅窗户口落下一些斑驳光线之外,其余屋子却不太能照到阳光。 这屋里有些阴冷的可怕。 “这就是我的家?”简单的家具,装饰,屋子不大却比大宅看起来更空荡的可怕。 “恩。”亓笙吹了吹桌子上的灰,又找来帕子抹来抹去,“以前不是这样的……大概是太久没人住了。伯伯去世之后,婶子也……后来你也不回来了。” 亓笙似乎很感慨,伸手指了指书房的位置,“以前你总在这里看书。” “是嘛……”景昀点点头,推开书房的门往里看。 书房里有很多书架,直顶到屋顶,各类书籍应有尽有,看得人是眼花缭乱。 好些书还堆在桌面和地板上,看书页已经被翻得破烂了,想必是看过很多遍。 景昀蹲□摸了摸那些书,手指上沾了灰尘,他突然似有所感,目光越过书架看向角落挂着的一副不起眼的画。 鬼使神差地,他走到画前,伸手将画移开。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小机关,画往旁边一动立刻开启了后面的门。 地下室? 景昀瞪大眼,地下室的霉味比屋里还要重,一瞬间竟让人有些窒息感。 脑仁突突直跳,景昀往后退了一步抬手用虎口撑住额头。 “提摩?”亓笙跑进来,一眼看到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扶住,“你怎么了?不舒服?咦……这里还有个房间?” “别进去!!”景昀一把拉住他,因为脑仁发疼加上着急,表情竟有些狰狞。 亓笙吓了一跳,没敢动,“怎、怎么了这是?” 景昀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这么激动,但下意识就拦住了亓笙,他摆手,“我先休息一下。” “和大夫就住前头,我去找他!”亓笙说着就往外跑,景昀想拉却一时没拉住。 待人出了屋子,景昀在原地坐了会儿,脑袋渐渐不疼了。 他皱起眉看向那黑洞洞的地下室,想了想,抬手端了一盏油灯走了进去。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进门之后将地下室给关上了。 地下室非常安静,不知道是不是太过年久又长期无人居住,也无人管理,头顶有些地方破了。沿着楼梯一路下去,估算了一下,大概是到了后院下方的位置。 头一天晚上后半夜下过一会儿小雨,地下室看起来遭了殃,走完阶梯,景昀一脚踩进了小小的水洼里。 地下室里有准备壁灯,景昀将油灯挨个点过去,很快小小的地下室亮了起来。 只是能看清东西的那一瞬间,景昀也吓得后背发麻。 四散在地下室里的各种喜爱潮湿的昆虫一见灯光立刻乱窜起来,黑色的小虫子溜顺着土墙爬了上去,还有的甚至因为慌乱撞到了景昀脚边。 哪怕再能驱使动物,景昀也没打算和这些家伙做朋友。他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结果脚下一声异响,他背脊一僵,回头,竟见是踩死一只拳头大小的黑蜘蛛。 “!!!”景昀连忙又往另一个方向退,匆忙地四下看去,墙壁上的虫子已经消失干净了。 松了口气,他往地下室角落堆着的木头架子看去。 那上头密密麻麻的书籍很多字甚至不认得,但这些书看起来保护的比书房里的书要好很多。 只是被人废弃的时间太长,加上这里头潮湿又有虫子,许多书已经烂掉了,也有的被虫啃的四处是洞。 景昀捏起一本书晃了晃,散落的书页掉进水坑,一点点被浸湿了。 上头的墨迹化开,景昀正皱眉,就听外头亓笙大叫。 “提摩?!提摩你在里面吗?!” 景昀顿时吹灭了灯火往阶梯上走去。 “提摩?!完蛋了,提摩不会是掉下去了吧!” 景昀无奈,从里头按下机关打开门走了出去。 “我没有掉下去。”他看一眼亓笙,又见他身后跟着和世人以及一个不认识的,却长得十分精致,让人一见眼前便是一亮的男人。 “这位是……?” “曲闲之,曲大夫。”亓笙介绍,“刚巧了他和和大夫在一起,我便一起叫来了。他可是咱们龙族城的名医!” “……”景昀动了动鼻子,目光有些狐疑地扫了曲闲之几眼,“你好。” 曲闲之走过来,道了声得罪伸出手来。 景昀只好将手伸出去,曲闲之凝神静气地把了会儿脉,又看了看他的眼睛。 “没事。” 他说话冷冰冰的,看起来似乎是个十分高傲的人。 和世人道:“能看好他的脑袋吗?” 曲闲之摇头,“身体并无大碍,失忆这种事说来也玄乎,恐怕不太好医治。” 和世人叹气,“也是啊。” 他说着又看向景昀,“怎么突然跑来这儿了?那里头是什么?” “只是个地下室,我好奇进去看看。”景昀三言两语打发了人,拉着亓笙往外走,“我们不打扰两位了。” 和世人有些奇怪,又看了那副画一眼,倒是曲闲之见两个小孩儿走了,道:“既然人家不想说,何必问。” 和世人有些莫名,“不是失忆了吗?为什么从这个地下室出来的样子好似见了鬼?” “分明是不想我们多问。”曲闲之白了他一眼,“你见了鬼是那副模样?” 和世人被他堵习惯了,倒也没生气,只是疑惑道:“为什么不想我们多问?他对这个家应该是很陌生的,若是撞见不能理解的事,难道不应该问人?” 曲闲之想了一会儿,慢慢道:“或许是下意识的吧,记忆这种东西神乎其神,心这种东西可不也是一样吗?”他顿了顿又说:“你说这记忆,到底是存在脑子里还是存在心里呢?” 和世人难得见他感慨模样,顿时有些不适应,推了他一把,“别想这些了,唉,就是可怜这孩子年纪轻轻的总是遇到些奇奇怪怪的事……” 整整一天景昀都心不在焉地被亓笙拉着四处玩,他们去了很多儿时常去的地方,亓笙跟他讲了许多往事,景昀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到最后亓笙先累了,找了一处茶馆坐下来休息。 “唉……为什么就能忘了呢?” 景昀好笑地看他,“你以为我想吗?” “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亓笙瘪嘴,想了想又道:“提摩你要是一直想不起来,我怎么放心留你一个人在族长身边呢?” 景昀一愣,“这话什么意思?你要去哪里吗?” 亓笙摸了摸脑袋,有些得意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你当我每天这么辛苦是为什么?我要去潜去虎族啦!” 景昀一怔,“去虎族?为什么?” “你们还没回来的时候,长老与我阿爸就已经商量好了,原本是我阿爸潜去虎族打探消息,可是虎族恐怕会有人认出阿爸来,太危险了,于是我就自告奋勇!” 他说着拍了拍胸口,“第一我是小孩子,最容易降低大人的警戒心,第二我不笨!” 景昀那日见他时心底涌起的不安更加浓烈了,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些慌张起来 恋耽美 分卷阅读24 重生之驯夫 作者:莫青雨 “不行,你还小,这么危险的事怎么能是你去做?族长也不会答应的!” “你们回来那晚族长已经知道啦。”亓笙道:“他已经同意了。” “什么?!”景昀拍桌而起,怒道:“这不是胡闹吗!你一个孩子出去能做什么!” 亓笙一愣,有些尴尬,“我知道提摩你是担心我,以前你就跟我说过,要保护别人要先学会保护自己,恩……我已经学会保护自己了。” “那也不行!”景昀只觉得心头焦虑不安,起身道:“我去找族长问个明白。” “诶!!”亓笙赶忙拉住他,“若你去说,族长那么疼你一定会为了你不让我去了,提摩你不能这样,为了这件事我已经努力很久了!” “你什么时候走?”景昀看他。 亓笙挠头,“两年后,我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原本以为你们这次出远门,不等个一年半载是回不来的,没想到这才过了半年多你们就回来了,原本以为不能跟你告别了。” 亓笙可怜兮兮地凑近,“提摩,我知道你担心我,还有两年呢,我会好好努力的,如果到时候你还是觉得我不行,那,那你再去跟族长说,好吗?” 景昀沉默下来,见亓笙如此可怜的模样,又见他拉着自己的手,手心里满是茧子。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疼了一下,他伸手拉住小孩儿的手,轻轻摸了摸。 “一定很辛苦吧?” “没事。”亓笙笑眯眯的,看起来永远都是一副长不大的样子,“我要做你和族长最信任的人,最得力的左膀右臂,我早就下定决心了!” 他又有些得意地道:“我再也没有哭过了!最辛苦的时候,我也没有哭过呢!” 景昀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叹了口气。 这算是默许了,亓笙高兴起来。他一直不敢跟提摩提,就怕他不允许自己去。以前他不敢说,因为那时候的景昀会更加保护自己,照顾自己,希望自己一直都平平安安,最好是被藏在这九弋城里,哪里都不要去。 现在他不敢说,因为害怕看到对方的漠然,那样他也会不好受的。 好在,好在就算他的提摩哥哥忘记了自己,却没有忘记关心自己。 这样就足够了。 亓笙开心地抱住景昀转圈圈,景昀无奈,揉着他的脑袋笑。 身后响起马蹄声,找了两人一整天的龙翎一脸怒气地出现了。 “亓笙!”他远远便吼道:“谁让你带提摩疯了一天!你的课呢!” 亓笙顿时脖子一缩,转身就跑。 景昀一脸无奈地去拦龙翎的马,“族长,是我答应陪他的……” “你还向着他!”龙翎酸溜溜道:“我找了你一天了。” 亓笙跑得远了些,喊:“族长!你老让提摩跟着你,你又没有时间陪他,这样不好!” 龙翎顿时被踩了痛脚,他现在就怕景昀嫌自己无趣得很。闻言立马催马绕过景昀追了过去。 “拐带祭师还逃课!你有理了不成?!你给我站住!” 亓笙哇呀呀地跑,一边吹了声口哨,一匹白马从小巷子里钻出,亓笙利落地翻身而上,催着马儿就逃。 “快跑快跑,被族长逮到会被揍的啊啊啊――” “你站住!这才多久不见你居然学会骗人了!亓笙!” “哇啊啊啊――” 这并不宽敞的小路上两人扬起灰尘一溜烟便跑没影了,路人纷纷感慨,族长就是如此没有架子,如此亲近百姓,真是龙族之福啊。 景昀则被丢在原地,愣了半天,迎着夕阳的余晖哈哈笑起来。 ☆、第五十九章 远行 除了读书,骑射功夫亓笙是真的学得很认真,景昀几次从校场路过都能看到他小小的身影在师父的带领下挥汗如雨。 那张脸上满是认真,连小绿叼来两只野兔子也没能引起他的注意。 景昀觉得,自己还蛮佩服这个还不到自己肩头高的小少年的。 “他能做得很好。”龙翎吃晚饭的时候给他夹了一碗的青菜绿豆,嘴上保证道:“未来的护卫队长可是不能小觑。” “……”景昀叹了口气,之前他已经与龙翎商量过这件事,至少不要让他一个人去,多一个人多一个照应,可惜在长老们看来,多一个人也多一个破绽。 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基本没有回头的可能性了。 想到亓笙满脸的得意和期待,那志得意满的表情,景昀也实在狠不下心让他失望。 龙翎为亓笙安排了满满的课程,还让龙族最好的老师为他指导。再等两年,亓笙十岁,不至于太小,也不容易引起注意,正是潜入虎族的最好时机。 有一天景昀专程找到亓笙,问他知不知道要去多久,要做些什么,小鬼头居然还能说得一本正经,头头是道。 “要待很多年吧,我这么小进去,待到成年就能获取他们的信任了。到时候探听消息也更容易一些,若是我还有几分本事,指不定就能接近虎族族长。” 亓笙说得高兴,景昀却是皱着眉头,“你不会想念家乡吗?不会想念阿爸阿妈吗?” “……”亓笙挠了挠脖子,“那肯定是想的啊,只是……只是我更想保护大家。” 景昀一愣,见亓笙眼里迸出精光来,竟是史无前例的男子汉了一把,大声地说:“我会接阿爸的班,我会保护龙族,保护族长和提摩,也能保护阿爸阿妈!大家总有一天会为我自豪的!” 景昀心里一阵震动,他听龙翎说过,亓笙自小爱撒娇耍赖,被家里惯得厉害了也总是动不动就哭,一点男子汉模样也没有。当年娩画公主进龙城,与他争小绿的时候他还比不上一个小姑娘。 亓笙的阿爸也从来没奢望过儿子以后能独担大任,只要他能一世平安不惹祸,大家也都谢天谢地了。 至于景昀自己,更是将这小鬼宠得无法无天,几乎不让他涉及任何危险的事,龙翎一直觉得他对亓笙的态度好到有些莫名其妙,可想来毕竟是一起长大的伙伴,心头的不满也就压下去一些。 景昀这些天在龙族里晃来晃去,也从族人那里听到许多对亓笙的看法。亓笙自小讨人喜欢,除了胆子小了些,哭起来像个小姑娘,其余时候倒是十分惹人怜爱,于是大家也都愿意顺着他,这一次他要出远门的事大家也都七七八八的听说了,心里无一不是担心的。 卖鱼的大妈说:“这若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得了啊?” 卖果子的婶子说:“亓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这小子又不像祭师大人本领了得,他这一出去要是有个万一……唉……” 连卖烟的大爷也说:“族长和长老们在想什么呢?咱们龙族的勇士还不至于比不上一个小孩啊。” 景昀觉得欣慰的是,大家对亓笙的出行除了对他自身的安危表示担心,再没有其他的了。他原本以为或许会牵扯到“若是被发现了,虎族会不会借此攻打龙族”“若是他惹出了麻烦,龙族岂不是遭了秧”等等。这样一来,亓笙或许心理压力也会大上很多,好在,并没有一个人如此说道。 他心里又是开心又带了些复杂的难过,他这些日子常偷偷跑回地下室去翻看那些书籍。 有的字不认得便先放在一旁,看完好几本以后他也大致对祭师这个族群有了一些新的认识,既感觉不可思议,又觉得有些悲凉。 另外他还无意翻到了阿爸的日记,已经被虫咬出许多洞的日记看得不是很全,但从字里行间却也透出了阿爸对回归祭师大家庭的渴望。 原来他们一家曾经生活的那么辛苦,原来这些看起来温和亲切的族人曾经并不将自己当一回事。反观亓笙,实际上他已经活得很幸福了。 如此春去秋来,两年时间匆匆而过。 亓笙满了十岁,穿得破破烂烂背了个小包袱带着小绿独自出城,他什么都不能带,因为他要扮演的是一个被丢弃在山中的流浪儿,除了包袱里可怜的干粮,唯一能陪伴他的只有小绿了。 小绿已经有三岁左右的年纪了,再有一年就能进入成年期。它是一头小母狼,这些年在龙族安逸的生活让它已经习惯与人作伴,加上吃得好睡得香,皮毛是十分的光鲜亮丽,眼眸有神,背部平滑,四肢有力,看上去像个小美人。 灰黑色的毛软软地服帖在身上,亓笙摸了摸小绿的脑袋,说:“你这样子不太像流浪来着,出去以后找个泥潭滚一滚吧。” 小绿不满地皱起鼻子,耳朵尖动了动。 整个九弋城的族人都来送亓笙了,景昀看着两年前还在自己肩膀下面,现在却已经与自己差不多高的小少年,心里一阵感慨。 哪怕他这两年什么也没想起来,可对亓笙的感情依然很浓,仿佛对他好已经成了身体的习惯,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 他上前抱了抱自己的小弟弟,“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凡事不要勉强。” 亓笙点点头,笑得很是灿烂,“放心吧!我一定会带着好消息回来!” 他们彼此都知道,这一走不知道要多少年。为了不引起人的怀疑,亓笙只能靠自己,连外传消息都是不可能的事。 “若是被人欺负了……”景昀还想说,亓笙挥挥手打断,“不会!” 他跳起来踢了个腿,嘿哈两声,“谁欺负我我揍谁!” 景昀点点头,舍不得地一直摸他脑袋。 龙翎拉住景昀的手腕将他带回怀里。 亓笙抬头看着自己这位亦头领亦兄长的少年。十七岁的龙翎已经越发沉稳了,他习惯性的皱着眉头,不说话身上也带出可怕的威压。 这些年越来越成熟的处理事件的方式和手腕,让周围的人已经无法对他的决定随意置喙,长老们也终于站到了臣服的位置,不再像以前那样仿佛总是照顾着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他已经成了真正的君主,那张脸上脱离了稚气和青涩,眼底永远藏着让人看不透的光芒。 但亓笙知道,私底下只有他和提摩三人相处时,那个爱笑又爱吃醋的兄长依然存在,他依然会因为提摩对自己好而不高兴,想着法子的找自己的茬,但在最关键的时候,撑住他的后背,告诉他不用怕的人也是他。 他很庆幸,自己能有这样两位好哥哥。 “一切小心。”龙翎只说了四个字。 亓笙点头,又再看了景昀一眼。 快满十三岁的景昀已经长得越发标志了,他还记得景昀小时候是张软乎乎的圆脸,虽然总是严肃的像个小老头,但配着那张脸却显得滑稽了一些。 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像藏了一汪泉水,他曾听族长说,景昀是天底下最温柔的人,只是他总是将那份温柔放不到明处,反而惹来一身的误会。 只有对着自己,那份温柔才显得那么淋漓尽致,让亓笙一直牢牢记在心里。 如今的景昀脸长开了些,下巴变尖了,眼睛也不再那么圆,眼尾带了些上挑配着细目看起来如夏日最轻的风,一瞥一笑都撩拨着人的心。酥酥痒痒的。 这些年景昀爱笑了许多,他笑起来果然是最好看的,可惜……自己这一走不知道要多久,或许是看不到他的成人礼了。成年以后的景昀,一定会更好看的。 亓笙与大家一一道别,又被自己的阿妈抱着狠狠地哭了一嗓子。阿妈的眼泪全蹭在脖子和脸上了,他有些尴尬又有些鼻子发酸,不过看到阿爸的眼睛,他又忍住了。 他已经很久不哭了,以后也绝对不再哭。他要让所有人为自己自豪,这是他的目标。 拍拍阿妈的背,他说了一些安慰的话。谁都知道那些安慰的话没什么作用,但好歹是个寄托。 这一场送别直到正午才完,城门轰然打开,亓笙跳上马车带着小绿,没有回头地走了。 景昀看着马车一点点消失在城门外,喃喃:“这辆马车会走上三天,然后停在津封的城门口,那时候他只能一个人离开了。” “马车只能送到外城。”龙翎握着他的手,说:“以后的路,就只能靠他自己走了。” “……他从来没离开过家。”景昀反握紧了他的手,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他都不知道外面长什么模样。” “他跟我们去打过猎,记得吗?”龙翎摸摸他的脑袋,“不算没出去过,只是……没见过别的族的人。” “那就是没出去过。”景昀低低道。 “……”龙翎知道他心情糟糕,便不跟他纠结这个问题,只是说:“相信他吧,你当年也是十岁自请出外寻找上古巨兽,这下明白我当时的心情了吗?” 景昀皱起眉,踩了他一脚,“这怎么能一样呢?” 龙翎吃痛,眉头抽了抽,“我们龙族的人无论多大年纪都是勇士,他发过誓,你就相信他吧。” 景昀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是无用,只是这一颗心无论如何安静不下来,仿佛总有不祥的预感,他只能生生将这感觉压下去,点了点头。 “行了,都回去吧。”龙翎转头对其他人说:“几位长老随我来,还有亓叔。” 众人这才三三两两的散去,景昀远远看着亓叔安慰了夫人几句,心里有些不好受,别开脸说:“你们有事商量?那我回大宅去吧。” “你也一起。”龙翎拉着他,“狼羡那边有消息传来了。” ☆、第六十章 出击 自从调查巨兽和打探教坛的事交给狼羡之后,已经两年没有任何消息了。岩家兄弟倒时不时会带回消息来,说是他们一年前终于找到了传说远古巨兽存在过的地方,可在那里他们什么也没有找到,不过确实看到一些可疑的痕迹,怀疑那些巨兽的确在那里生活过一阵子,只是后来大概离开了。 至于苏鹰提过的什么花,他们也在山谷里找到了许多,带回的信上将那种花说得十分可怕,并不是苏鹰所说看上去与普通植物并无两样的花朵,而是会嗜血有思想能吃人的植物。 能吃人的植物? 这实在让人无法想象,据说因为他们毫无防备还折了几个兄弟在山谷里。后来他们一行人退居到了山谷外头,正在想办法如何能将花带一朵回来。 曲闲之和和世人都对那种花十分好奇,况且因为是苏鹰专程提过的,他们觉得或许与祭师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密切关系,不管怎么样得带一朵回来才好调查。 而另一边狼羡也在帮忙调查巨兽的去处,同时也调查着虎族和其他几族目前的关系,打探交谈的事却一再被耽搁了下来,只因为无论狼羡怎么联络,教坛那边都没有再给过任何回应。 仿佛他们一瞬间就沉寂了下来,狼羡对此百思不得其解,眼看他们的计划一步步在施行,为何突然就停住了呢? 只因为苏鹰失踪吗?他不相信这么大一个教坛,这么详细的计划会因为区区一个小卒而停滞不前 若真是如此,那个所谓的主教也未免太弱了。那么被他控制住的所有人岂不是都成了傻子? 可事实是,教坛确实销声匿迹了,据说每个月的解药还是会按时送去各祭师手里,可他们的出现越发神出鬼没,几乎让人抓不到任何尾巴和痕迹。 狼羡的身体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过什么问题,他不怎么使用祭师的力量,或许这也是原因之一。 “鹿族的祭师出了问题。”回了大帐,刚坐下来龙翎就开口道:“据狼羡说,一年前开始鹿族的祭师就已经不在公开场合露面,他怀疑鹿族的祭师非死即伤。” “是因为药的缘故吗?”弦长老问。 “目前看来只有这个原因。”龙翎沉稳道:“鹿族未曾与任何大族起过争执,按理说应当不会被偷袭或暗杀,加上祭师本身的能力如今要被暗杀也十分不容易。那么唯一的可能只有药出了问题。” “如果是死了呢?”景昀问。 “如果死了,鹿族一定会选择新的祭师,我如果没记错,鹿族祭师应当还有一个小女儿。” 景昀皱起眉,其他的长老也纷纷露出复杂的神色。 一个女孩子……也将服下那种可怕的药吗? 或许她正直美好年华,以后还要做母亲,可一旦背上族人的责任,为了守护自己的族群只能选择与主教一伙,吃下那样可怕的药,然后一生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 景昀握紧了拳头,“我们要做些什么?” “这只是我们的猜测。”龙翎拍拍他的手权当安慰,轻言道:“如今尚且不知究竟是不是这么一回事,若不幸被我们猜中了,只能看狼羡能不能争取时间在主教联系新祭师之前先行劝服对方合作。” “无论是要对抗还是服从,没有能力的祭师什么事都做不到。”弦长老摸着胡须眯着眼说:“既然总归要吃掉那药,比起成为敌人,能够合作岂不是更好。” 景昀想来想去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有些丧气地垂下头,“长老说得是。” 知长老看着他,“敌在暗,就算我们想做些什么也不能妄动。如今我们要守着你已是力不从心,这些年……” 他话说一半又停住了,看了一眼龙翎将后半截的话吞了回去。 景昀看向他,半响反应过来什么,表情略有些尴尬地看了龙翎一眼。 龙翎皱眉,岔开话题,“虎族那边有狼渊在,亓笙过去他会想办法帮忙隐藏对方身份,也会转移虎族族长的注意力。应归的独子……是叫应蒙吧?” “是。”知长老点头,“应蒙如今也快而立之年了,不过一直未曾娶妻。据说他性格乖戾,实在很难与人相处。” “出了那些事,也难怪。”龙翎略一思索,道:“咱们的骑兵,该是上场磨练一下的时候了。” 亓叔立刻上前一步,“龙族骑兵随时听候调遣!” “好。”龙翎眯起眼睛笑起来,眉眼里带了些狠厉,“这么多年被人牵着鼻子走的屈辱,能算多少算多少,让咱们把事情搅得更乱一些吧。” “是!”亓叔眼里迸出精光,他也早就想好好打一架了。 “十日后的清晨。”龙翎站起身,大手一挥,那一瞬端得是气势磅礴,让人心生敬畏,“龙族骑兵首战!目标,虎族外城!” 亓叔立刻扬声应道,“是!” 龙翎:“让我们送狼族一个人情,逼得应蒙不得不与狼族合作。” 弦长老也摸胡须,“这一打起来虎族那个瞎了只眼睛的族长自然要找应蒙麻烦,这么些年他不仅没学到他老子半点本事,甚至连动动脑筋想个像样的主意也做不到,若我是虎族族长,恐怕给不了他多少好果子吃。” 景昀静静听着,到此处心里突然一寒。他忍不住看了弦长老一眼,在失去记忆以后的印象中,这几位长老一直非常保护自己,也对自己很好,让自己很是感动。 可自从看过父亲的日记,他便知道以前的景家有多不好受。 此时更是听到弦长老这般说道,难免心里生出不适之感。 知长老最先发现他的神情不对,立刻接话说:“像应蒙那般不学无术,性格乖张之人,恐怕留在哪里都不是好相与的,指不定还会给自己的族人带来麻烦,实在没有身为祭师的自觉。” 这便像是对弦长老的话做了一番解释。 弦长老也反应过来,立刻道:“知长老说得正是。” 龙翎看了景昀一眼,见景昀只是安安静静地一张脸并没有什么别的反应,心里叹气,接着道:“弦长老和知长老说得是,如此一来,应蒙必定想尽办法要获得力量,这便会中了主教的计。我看那主教这些年一点反应也没有,或许就是在等一个恰当的时机。” 景昀却有其他想法:“这个时机还用等吗?应蒙应当早该恨死了自己的族人,恐怕只要他一出现,应蒙会立刻点头。” 龙翎一愣,不知为何他竟从景昀嘴里听出了一点怨愤之气。 “昀儿……说得也有道理。那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事让主教耽搁了?” 景昀也发觉自己一时间有些不对,赶紧收敛了心思,道:“景昀不该随意插话,这只是……猜想罢了。” 弦长老和知长老面面相觑,见龙翎给他们使了个眼色便随便找了个理由起身离去了。 亓叔也很快领了命令下去安排。 很快大帐里只剩了龙翎景昀二人。 景昀脱力似地往背后一靠,虎口撑住额头,道:“抱歉,我刚才是不是失态了?” “你的猜测很有道理。”龙翎起身从台阶上走下来,拉起他抱进怀里,“我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景昀皱眉,“不知道为什么,听弦长老他们那么说时……我知道他们并无恶意,可突然心里就……” 无法形容的感觉,一瞬间有一股无法控制的激烈情绪从内心迸发出来。连他自己都没能回过神来,某些话便脱口而出了。 恨死了自己的族人? 这种话为何会从他自己的口里说出来,那语气里甚至带着浓浓的个人情绪。 就好像在隐晦的暗指什么一样。 景昀抿住唇,抬起脸看着龙翎,“是不是让你很尴尬?” “不会。”龙翎露出笑容,他在外人面前越来越不喜表现情绪,可在景昀面前却永远坦诚,“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更不会尴尬。” 他低头亲了亲景昀的唇,“别想了,我们去吃点好吃的?” 景昀这两年几乎被他宠得习惯了,闻言也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景昀的变化,龙翎是感觉得到的。 最初的小景昀是那个会在竹林里一脸认真地指责自己,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眼眸里带着无论发生什么都打不到他,更不会让他认输的倔强。 那时候他觉得这个小鬼很碍眼,明明比自己年纪小,却敢比自己更嚣张。 后来他们关系越来越好,他也越来越离不开这个小鬼。放下父母双亡之后,他是自己能信任的不多的人之一,更重要的是,待在他的身边,自己好像才能做回自己。 不是长老们谆谆教导的族长,不是被寄予厚望的头领,不用背负振兴龙族的期待和希望。 只有和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景昀在一起时,他们才能偷偷去爬树,抓鱼,骑马射箭,打架打到满身是泥。 他才能做回那个叫做龙翎的普通大男孩。 而后来出外狩猎,景昀差点被狼群杀死,带着伤回来的他长大了好多,眼里满是成熟和克制,这样的他让自己一时觉得过陌生,但对方对自己不减反增的关怀,那偶尔紧张得有些过头的反应却让他心生震动。 他曾经没想过要娶这个人,他当他是好兄弟,无法替代的好兄弟。直到娩画的出现,这人前后矛盾的反应才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时候他突然福至心灵地读懂了一件事,这个倔脾气的小鬼是喜欢自己的。和自己的喜欢不一样的那种喜欢,就像……阿爸对阿妈一样的喜欢。 再至后来,连他自己也有些搞不清自己的感情,或许其实早早就依恋上景昀了,只是自己从来没发现过,也没去深读过这种感情叫什么。 世上有些事不一定要分出先后,也不一定要分出对错。他的过程是怎样发生的其实并不重要,只要结果对了,什么都对了。 就好比绕了一圈景昀又回到了最初那个单纯的小家伙一样。龙翎追着他的喜怒哀乐,生怕他有一点委屈,去哪儿都带着他牵着他,再也不想将他弄丢在不知名的地方。 这些年他常常会被恶梦惊醒,梦里是景昀那愤恨的仇恨的面容,他对着苏鹰一刀刀地扎下去,面上狰狞的可怕,然后那把刀转向了更多的人,无法停止。 哪怕自己血流遍地,他也不希望看到那个人的脸上身上沾上丝毫的血迹。他当是这天底下最温柔的人,只是他被什么东西困住了,无法挣脱,于是离自己越来越远。 每次惊醒,他都会下意识去找身边的人。只有看到景昀依然毫无防备地睡着,睡得像个孩子,心才能安定下来。 他想他这辈子也离不开这个人了,无论他变成什么样,他都丢不下他。管他是责任,是习惯还是其他的任何东西,他都丢不下。 景昀正在喝龙翎让人新酿来的酒,酒精浓度不高带有花朵的清香,最适合喝着玩。 正高兴,就被那人搂进怀里亲了亲额头。 景昀摸着额头,脸蹭地红了,抬眼看他,“做什么?” 龙翎笑嘻嘻,“我喝醉了。” “……”景昀无奈,将他的肩膀往旁边推了推,想了想又给他端来一份糕点,“虽然不醉人,喝多了也不好,吃点东西垫垫胃吧。” 仿佛是两年前尚未失忆的景昀,板着小脸一本正经地说:“小孩子不能喝酒,多吃东西。” 龙翎嘴角笑意更深,俯身偷去个吻,尝到酒里花香的味道,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六十一章 预知 亓笙离家两天,景昀一直睡不好,不知道为什么一睡着就做恶梦,惊醒以后再睡着还是会做,梦境里翻来覆去就那么一副画面――亓笙满身是血躺在地上,身边无人在意也无人在乎。 龙翎对他竟担心到这地步很是吃味,可又不好明着说,只能好言好语进行一番毫无意义的安慰。 “你如果实在不放心,不如自己预测一下。”龙翎点燃灯披上衣服坐起来,他被景昀吵醒三回了,眼下已经一点困意也没有了。 景昀有些愧疚,“不了,我……算了,你睡吧我去书房看会儿书。” “诶。”龙翎抬手拉住他,“你不睡我一个人睡有什么意思?” 说着抬手给他倒了杯茶,劝道:“你看看你,这两天熬夜眼睛下面都青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整晚欺负你了。” 景昀一愣,看着龙翎有些邪气地笑容顿时无语。他匆匆喝了水又转身往回走,“我还是睡觉吧,这会儿一定不会做恶梦了。” 龙翎对他的反应好笑得很,“你预测看看也不会怎么样,还是你害怕?” 景昀披着衣服盘着腿,坐在床沿边歪了个脑袋,“你之前才说,这种能力用多了不好。” 龙翎挑眉,“现在是非常时期,你再不给自己一颗定心丸,别说你,我都得被你折腾死。” 景昀挠挠脖子,只好又下床走到桌边。龙翎帮他移开桌上的水壶和杯子,撑了个下巴看他,“不过只能用一会儿,得到答案就停,别瞎用。” “恩。” 景昀点头,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才将手腕上的火曜石取下来放在桌上,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将双手重叠覆盖移到了火曜石上方。 龙翎看着他慢慢沉静下来的表情,没有打扰他,只是起身走到一边,靠在窗前看外头静谧的夜色。 月色朦胧,窗外的凉风挤进窗户,让龙翎的脑子也更加清醒了一些。 继召唤动物的能力之后,景昀后来的预知能力也慢慢露了痕迹。果然和狼羡说的一样,当初因为火曜石不全,造成景昀在能力觉醒之时自身承受不住压力以至于发起高烧。而那能力更是断断续续,有时不过在眼前一闪而过,根本无法准确运用。 后来龙翎将石头重新串回到一起还给景昀,随着景昀身体逐渐康复,加上长老们和龙翎都对他爱护有加,这两年他不仅气色越发好起来,连身体也跟着结实许多。 这些事情表现在祭师的能力上,立刻将预知能力显现了出来。 一开始只是在一些小事上表现出了奇特的地方。比如下一刻要摔碎的杯子,谁家的孩子会失足掉进后山的池塘里,弦长老丢失的玉佩会被一只虎斑猫叼出来等等。 或许是逐渐掌握了方法,慢慢到后来景昀便能有意识地自主选择想要预知的事情了。 只是试来试去他们也发现了一些规律,比如事情不能离得太久远,对想要预知的事的急迫心必须很高,还有一定会耗损相当的体力和精力。 原本预知这件事就挺逆天而行的,龙翎虽对景昀越来越强很是欣慰,但也不想让他为此背负上太多东西。 恋耽美 分卷阅读25 重生之驯夫 作者:莫青雨 有些事是顺其自然的,命里有时终须有,若是提前知道了,到底是幸事还是祸事谁也说不清楚。 况且这也会损耗景昀的身体,光是这一条,龙翎就十分不喜他使用这个能力。 打了个哈欠,窗外树林里露出一双碧绿的眼睛。龙翎眨巴一下眼,绿色的眼睛靠近了一些,从阴影里出现一只黑白相间的猫。 它对着龙翎看了一会儿,转身一翘尾巴,跑了。 龙翎摸摸鼻子,伸手关上窗户转头。 圆木桌上血红色的火曜石发着淡淡光华,这光华比起以前来强了不少。龙翎并不靠近,只是看着,见景昀眉头轻皱,额头上浮出些汗来,料想这是还没能找到亓笙。 他有些后悔怂恿景昀做这件事了,若是找不到,岂不是更加让人担心?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龙翎嘴角拉了下来,想出声又不敢在这时候打断对方,只好闷闷不乐地叹了口气。 而这一边的景昀显然不知道这些事,他闭着眼,掌心下是源源不断的火曜石的力量。那力量十分温暖,让他只披了件单衣也丝毫感觉不到冷意。 力量不断传输到四肢百骸,可眼前依然一片黑暗。他应该非常挂心亓笙才对,如何会找不到那人痕迹? 莫不是已经出事了?! 想到此,景昀更是焦急起来,背上不禁浮出了冷汗。 好在不多时,景昀眼前逐渐出现了一些东西。 一个空旷的山洞,四周都是枯木。山洞里的篝火微微亮着光,一只体态优美的狼趴在洞口,被狼挡住风口的位置,躺着一个裹着外衣的孩子。 额前浅短的刘海被风轻轻拂起来,露出下面睡得平稳的脸庞。 不是亓笙是谁? 景昀眉头顿时松开,就见景象里小绿突然站了起来,它微微退后,身子伏低,鼻子皱起来露出了尖尖的獠牙。 大概是动静吵醒了亓笙,他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亓笙动了动嘴,景昀听不到他在说什么,随后就见他露出一脸惊讶的神色来。 画面到此突然一黑。 景昀睁开眼,大大喘了口气,只觉得胸口堵闷得很,难受得让他捂住心口脸色惨白。 “昀儿!”龙翎赶紧奔过来,“没事吗?哪里会难受?” “……没什么事。”景昀闭了闭眼,睫毛在烛火下微微颤抖,“用力太过,时间也有点长……身体吃不消而已。” “是我不好。”龙翎顿时悔都肝都痛了,“我不该让你预知的,明知道这东西会损害你的身体……” “我看到亓笙有危险。” 预知并不是千里眼,景昀能看到的通常是一个时辰甚至两个时辰之后的事情。 若是被预知的人就在身边,景昀或许只要碰他一下就能知道他之后会发生什么,但一次只能看见一件事,不能看到更多。 而因为亓笙离得太远,首先光是从茫茫人海里抓出这个人就已经困难重重,换做其他人根本是无法想象的事,而对于景昀来说,只要他是真心挂念对方,心里脑里全是对方,就有一定几率促发预知对方的事。 如此一来对身体的损耗更是平日的两倍了。 “亓笙怎么了?”龙翎一愣,“他才离开龙城两天,按理说应该还在去虎族的路上。” “他在一个山洞里休息。”景昀平缓了一下气息,重新回忆了一下看到的场景,“是小绿先发现了敌人,如果是野兽,小绿应当不会有那么骇人的敌意。顶多是警告或者威吓,而亓笙看到对方的一瞬间很惊讶。” “惊讶?”龙翎皱眉,“莫不是认识的?” “说不通。”景昀摇头,“若是认识,小绿怎会那样子?它在人群里已经生活习惯了,应当不会有如此明显的攻击意图。” 龙翎拍拍他权当安抚,自己则凝眉沉思了一会儿,“有没有这种可能。”他说:“是亓笙认识,或者听说过的什么人,而小绿从未见过。又或者亓笙虽与对方认识,但对方身上有某种小绿不喜欢的东西……你看清对方的脸了吗?” “没有。”景昀有些担心,“我身体没撑住,不然我再试一次?” “不用了。”龙翎赶紧按住他,“我觉得……我愿意相信亓笙一次。” 景昀诧异看他,“你不担心?” “我当然担心,好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小弟弟。”龙翎摸摸他的脑袋,“可你说他的表情是惊讶……我有一种直觉,那并不是坏事。你愿意相信我吗?” 景昀还是有些惴惴不安,龙翎叹了口气,拉他过来亲了亲,“你为什么总是对他那么放心不下?以前是这样,失忆以后好像更严重了一点。” “不知道。”景昀实话实说,眼里浮出了一点迷茫,“总觉得不能让他出去,心里……” 他指了指胸口,表情有些忐忑,“心里总有一种声音在这么说。” 龙翎摸摸他的脸,看他这表情就觉得心里一揪一揪地疼,干脆板住肩膀吻了过去。 唇齿缠绕,景昀很快被吻得迷迷糊糊。龙翎舔了舔他的嘴唇,声音黯哑,“就信我这一次,我保证他不会有事。” 说着,将景昀一下抱了起来,大步往床边走去。 而另一头,正被挂念着的亓笙打了个巨响的喷嚏。 小绿懒洋洋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是一万个嫌弃。 “小绿你不疼我了。”亓笙可怜兮兮扁嘴巴,“这次出来可只有咱们相依为命了,你居然这么看我,我要是病了,你会不会扔下我走掉啊?” 小绿晃了晃尾巴,抬头看向天边明月,然后低头舔爪子。 亓笙:“……” 就算他平日话很多,但对这小绿,果然还是……不太能聊得起来。 人妖殊途啊……啊呸,是人、兽殊途。 时间已经很晚了,亓笙并没有什么困意。他第一次独自出门,总归是带着点孩子的好奇和新鲜感。哪怕这两年他被耳提面命多次,要沉稳,要克制,要学会压抑自己的情绪,免得被人看出破绽。 可到底骨子里的性子是变不了的。 原本这次出门的人选是落不到他头上的,这还是他用三天的绝食和满地打滚哀嚎跟父亲换来的。 虽然让阿妈担心了,可他真的很想继承父亲的实力和位置,做一个让大家都信任的未来的护卫队长。 他跟提摩拉过钩的,恩,他会保护他们的! 想到此,有些寂寞的亓笙顿时有兴高采烈,兴致勃□来。他烤着篝火,幻想着被万人崇拜的美好模样,想着提摩一脸欣慰地看着自己,父母自豪的眼神,还有那让自己又怕又崇拜族长居然也低下头对自己说:“以后,我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啊哈哈哈哈哈。”冷不丁地,亓笙独自大笑起来。 “……”小绿舔爪子的动作一顿,动了动耳朵,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往洞边移动了几步,仿佛想装作不认识他似的,张嘴打了个哈欠趴了下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亓笙总算是耗尽了体力,觉得有些困了。 小绿挡在风口的位置,洞里燃着篝火,盖着外衣的亓笙觉得很温暖。他靠在小绿身边,正睡得香,突然小绿猛地站了起来。尾巴啪地一下甩在亓笙脸上,活像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 被抽醒的亓笙:“……” “怎么了?”亓笙坐起来,抬手揉了揉脸。 月光下,小绿浑身绷紧了,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吼声。 难得看到小绿这幅样子,亓笙吓了一跳,转头就见一个人正站在洞口不远处,遥遥看着这边。 “谁?!”亓笙将身边长剑握进手里站了起来。 那人从树荫底下走出来一些,小绿竟又往后退了一步。 “你是……”亓笙看清了那人穿着,微微一愣。 ☆、第六十二章 影子 月光下的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狼羡。当然亓笙是认不得他的,只是首先注意到他狼族的外貌特征和衣着打扮。 狼族的人眼睛多半细长,眼尾微微朝上,眼珠颜色略偏金青色,一般在夜晚反而会显得更明显。他们的脸部轮廓很是立体,鼻梁高挺,轮廓硬朗,如精心雕琢一般每一分都恰到好处。 当然若是其中有与他族或者部落的混血,那么有些特征则不会太过明显。 但狼羡显然是纯血统的狼族人,夜色下,他的气势看起来非常慑人。 他们的衣着打扮虽与大部分族人相同,但身上狼毛的饰品通常比外族更多一些。好比狼羡穿着一身月白色衣袍,看起来与龙族人没什么两样,但腰带上却缠着灰色狼毛,黑发束冠,冠上也衬着一些狼毛和狼牙饰品。 狼羡骑着一头小马,看上去略有些滑稽,将他那高大的身形衬托出几分不伦不类的味道。 亓笙早已听龙翎说起过狼族与龙族眼下有合作关系,所以他不觉得这人会对自己造成危害,反而小绿的反应就让人有些疑惑了。 他摸摸小绿的头,示意它冷静下来。小绿缓慢地收起了牙齿,可目光里依然满是敌意,紧紧注视着对面的男人。 狼羡一直远远看着,直到小绿稍稍安定一些,才催促吓软了腿的小马往前走了几步。 “晚上好。”他似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小绿,又扫向亓笙,“这是你的狼?” “是。”亓笙将剑收了起来,虽看上去没有对来人提起几分警惕,却依然微微侧身,用一侧身子挡住了来人的脚步。 “不好意思,这个洞太小了,阁下若是想找地方休息,恕我帮不了什么忙。” 亓笙说得冷淡,但心头还是有一些紧张。他尽量用面无表情来遮掩自己的疑惑,看上去似乎全身都是破绽,实际上只要狼羡稍有不对他的剑立刻能出鞘。 和景昀以前说得一样,亓笙是块练武的材料,加上这些年他勤学刻苦,虽然在读书上没什么本事,脑子也比较单纯,但身手却足以震慑住一个成年人了。 他这点小动作,若是一个寻常人或许察觉不到,但狼羡却是心里清楚。他又暗暗地腹诽了一下,这龙族的小孩果真都是吃什么怪力丹药长大的不成?一个两个怎么都如此奇怪,压根不像一个正常的十岁孩子。 他停住脚步,张开双手示意自己什么都没带,也没有任何恶意。 “小孩儿,我问你,你是从龙族来的吗?” 亓笙挑眉,“我干嘛要告诉你?” “我与你们族长有过约定,他该不会没告诉你?”狼羡取下一个东西,在亓笙面前晃了晃,“这个你总认得吧?” 那是岩家兄弟出行时龙翎所给的佩饰,若是有什么紧急情况,他们可以用这佩饰代表族长意志,从而负责起整个小队的行动。 这东西只有岩家兄弟自己知道,其他人俱是不清楚的。但佩饰上头族长的标志却是每个龙族人都认得的。 亓笙心里的紧张这才缓和下来,表情也有些松动,抬眼看着他问:“这是我们族长的东西……你是特意来找我的?” “不,我们遇上只是偶然。”狼羡将东西收起来,“我现在是狼族的使者,正要去虎族宣读战书。” “战书?”亓笙一愣,“什么战书?” “当然是打仗的战书。”狼羡道:“虎族和狼族再过半月后,就正式开战了。” 亓笙吓了一跳,他们若是开战了,自己还怎么混进去?到时候虎族岂不是人人自危?巡逻和守卫肯定也会更加严格! “我们开战,就是为了让你能顺利混进去。”狼羡似乎知道亓笙在想什么,嘴角一勾,浅笑道:“到时候前院起火,他们也顾不得后面了。” 亓笙似懂非懂,歪了个脑袋一脸茫然的表情,狼羡心骂这龙翎是找了个蠢货来做奸细?真是脑子被门夹了。 “罢了,你之后远远跟着我吧,别离太近,当时机到来时,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应该用不着我教你吧?” 亓笙见狼羡有些命令指挥的意思,顿时有些不爽,眼珠子飞快地转了转,哦了一声。 狼羡摇摇头,牵着马掉头走了。 一直到那人走远看不到影子了,亓笙才摸了摸小绿的脑袋。小绿这时候才完全平复了下来,仿佛直到前一秒,它整个身子都还是绷紧了的。 亓笙有些莫名,“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吗?你干嘛那么紧张?” 小绿喉咙里咕了一声,转头趴回到洞口去了。 亓笙这下睡意也没有了,干脆抱着剑盘膝坐在洞口,一边自言自语:“不对啊,据说狼族的人天生有驯服狼的能力,他们还有用狼做坐骑的呢,就是不知道腿会不会拖着地啊。噗哈哈哈……” 翌日等天色大亮,亓笙和小绿再次踏上了路。这一回他发现路上时不时会出现一些奇怪的标记,看多了几次之后他明白过来,那是狼羡留下的记号。 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远远地隔着距离朝虎族而去。这期间狼羡朝狼渊和龙翎各送了一封信,给狼渊的信上只有一句话―― “灰影找到了,已有主。” 而给龙翎的信上则说明了他已遇到亓笙,并且阐述了一下自身对于这个小孩儿能不能做好细作的忧虑。 收到这封信的龙翎头一回感激了一下狼羡,他立刻将事情告诉了景昀,原来景昀前一晚看到的景象就是亓笙遇到狼羡时的情景。 这也让景昀松了口气。 龙翎:“我就说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景昀恩了一声,“是我太紧张了。” “你要是非得紧张一个人,干脆紧张我好了。”龙翎搂着他耍无赖,“怎么紧张我都不在意。” 景昀正想笑,脑子里陡然又想起那句熟悉的声音。 ――来找我。 ――快来找到我。 景昀眉头一皱,龙翎立刻发现了他的神情不对。 “怎么?又头疼了?” “……嗯。”景昀作势敲了敲脑袋。 能偶尔听见一些声音这件事景昀一直没告诉任何人,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想找人给自己出出主意,可每每要说出口时,话就会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说不出来。 就像是潜意识里有一只手,紧紧卡住了他的喉咙。 试了几次都没用之后,景昀想,或许这是和自己失忆之前的什么事有关系,或许是一件很重要又很隐秘的事,所以潜意识他自己就会阻止自己将事情说出。 只是一开始他还惴惴不安,怕真的耽误了什么重要的事。可两年过去了,除了时不时听到对方说去找他,其他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在没有搞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他干脆就将这事彻底瞒了下来。龙翎问起,也就只说是头疼。 “那你先休息。”龙翎皱眉,将他推到床边。这两年虽然景昀身体健康起来,却不知为何落了头疼的毛病,他认为是那次血脉逆流造成的后遗症,让曲闲之和和世人先后看过,也未能查出个究竟。 景昀也不推辞,因为晚上做恶梦的缘故他也总是睡不好。现在知道狼羡和亓笙在一起,心里自然踏实一些。这下也算是能睡个安稳觉了。 龙翎在旁边守着他,大概是景昀太累了,几乎闭上眼就睡了过去。 身体渐渐在梦里下沉,随后连一只手指也无力抬起。浑浑噩噩中,似乎身体在微微发抖,又或者是床铺在微微晃动? 景昀有些莫名,想睁开眼却做不到。大概是在梦里,他迷迷糊糊地想着,又觉得困得很,不一会儿连这点意识也没有了。 而在床边的龙翎,见他睡熟了便轻轻起身出门去了。路上吩咐两个侍女好生在门口守着,他则去回狼羡的信。 无人的房间里,不多时,被褥底下景昀手腕上的火曜石微微发起了光来。 那在两年前不知为何裂开的小口子,一点点渗出了黑气。 梦境中,景昀先是眼前一片黑暗,随后许多画面一一闪过,那里头有龙翎的脸,亓笙的脸,有阿爸和阿妈,还有许多族人。再后来这些画面全被一把火焚尽了,里头有哀嚎有咒骂,最后定格在龙翎被一剑穿胸的画面上。 景昀身子一颤,正想说这些都是假的,黑暗的前方却微微亮了起来。 原本没有路的脚下延伸出一条血红色的路,路似河流又似幻境,微微发着光晃动着。 景昀试探地踩上去,看起来像在流动的路却是实实在在的。于是顺着路朝发光的地方走去,宽敞的路渐渐变得狭窄,随后路边生长出茂密的荆棘,血红色无名的花,还有许多尸骨藏在其中。 仿佛地狱一般。 景昀奇迹般地没有慌张和害怕,不知道为什么前方有很熟悉的东西,让他知道不需要害怕。 不知道走了多久,那路到了尽头。底下是万丈悬崖,而悬崖对面,是一座高山。 山峰尽是发光的寒刀,刀上尽是鲜血,还冒着丝丝的黑气。 山顶上有一团模糊的红光,红光里有个影子。 景昀福至心灵地开口:“是你一直在叫我吗?” 影子晃了晃吗,隔了会儿说:“来找我。” “我去哪儿找你?你是谁?和我是什么关系?” 那影子便呵呵呵地笑起来,声音又是熟悉又是陌生。那语气里充满了不怀好意,慢吞吞地道:“来找我便是,其他的,不用在意。” “可我不知道你是谁,我要去哪儿找你?” 一瞬间,像飘渺地纱一样的红光突然分开了一下,露出后头那影子的脸来。 景昀一时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对方,“你……” “来找我。”那红光又重新包裹住影子,“你知道去哪儿找我,你的心知道,顺着你的心意走。” 说完,四周的所有东西突然都黑了下去。 景昀猛地睁开眼,他额头上满是冷汗,头还有些昏沉,身体也半点没有力气。 他坐起身子,抬头一看发现外面居然已经天黑了。 这一觉睡得可真久。他喘了口气,下床喝了口凉茶,外头的人听到声音,道:“大人,可以送晚饭了吗?” “……恩。”景昀揉了揉额头,随口问:“翎呢?” “族长还在前面议事。”侍女小心地回。 “他吃饭了吗?” “尚未。” “……那我等他一起。”景昀站起身,手指解开衣带,“去打点热水来,我要沐浴。” “是。” 四周再次安静了下来,景昀坐在床边愣愣发了会儿呆。 他好像做了一个恶梦……可梦里是什么却不太想得起来了。 好像有红光?还有那个总是说去找他的声音。 ……? 景昀神色一顿,一张面孔缓缓从脑海深处浮现了出来。 等等……!他记得那个影子是……!! ☆、第六十三章 开战 虎城很威风,这是亓笙的第一感觉。高大的城墙是赤红色的,上头满是精致的雕刻工艺,每隔一段距离有高大的守卫塔,威风凛凛的侍卫站在上头,塔的旁边还插着绣有虎族标志的旗帜。 亓笙还在远处的树林里,就已经一眼看到了这威风的城墙,比龙族黑白色的墙面简直上了不止一个档次。 狼羡坐在树干上,头枕着手臂懒洋洋地道:“不愧是虎族,真是不管走到哪里都没有比他们更爱炫耀的族群了。” 亓笙抬头往密密麻麻的树叶里看了看,没找到狼羡的影子,于是只好对着空气说:“你去过很多地方吗?” “那当然。”狼羡道:“我去过鹿族,鹰族,在遥远的北方还有白虎族,和虎族又是完全不同的族群,在东北方向,靠近大海的地方还有一个叫做蛟族的族群,传闻他们以前和龙族关系最好,不过后来似乎闹崩了。” “蛟族?”亓笙想了想,“没听说过,不是蛇族吗?” “是蛟,不是蛇。”狼羡从树干上翻身下来,理了理衣摆,“你这个不读书的小呆子。” “你才是呆子!”亓笙顿时怒了,“信不信我让小绿咬你!” 狼羡好笑地摇了摇头,低头看了一眼小绿。小绿只要站在他附近,立刻就会浑身绷紧,下意识地提高警惕,如今被狼羡这么盯着看,它立刻皱起鼻子露出牙齿,喉咙里隐隐发出低咆。 亓笙对小绿如此配合自己感到很高兴,抱起手臂抬了抬下颚,示威似地看着狼羡。 狼羡简直拿他没辙了,只好摇了摇头,说:“我现在进城,你在这里躲着观察几天。当你觉得合适的时候,你再进城。” “我觉得合适的时候?”亓笙皱眉,“比如说?” “那得看你自己的判断。”狼羡浑不在意地捋了捋落到耳前的头发,露出有些狡猾地笑容,“咱们就此别过了,今后的事得看你自己了。” 亓笙挺起胸膛哼了两声,“你自己才是,看起来瘦胳膊瘦腿的,当心进去就出不来了。我可不会去救你。” 狼羡一愣,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哎呀你这小呆子真是有趣得很,说起来到和我们那死板的族长正好相反,真不知道若是有机会你们二人相处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哈哈哈哈。” 亓笙不服气地撇嘴,还没等再说,狼羡已经唤来树下的马儿翻身而上,“珍重吧小兄弟。” 亓笙啧了一声,敷衍地抱了抱拳,“保重,这一路……多谢你了。” 狼羡一笑,摇摇头,催着马儿很快离开了林子。 亓笙远远看着,就见狼羡到了那城门下头,上头立刻有守卫询问来历,也不知道狼羡说了什么,就见上头顿时一阵兵荒马乱的样子,随后城门缓缓开启,有守门的头领亲自将狼羡迎了进去。 小绿舔了舔爪子,咬着亓笙的裤腿扯了扯。那意思,他饿了。 亓笙摸了摸他的脑袋,嘴里嘀嘀咕咕,“不就是一个使者,还是来读战书的,居然能让人亲自接待?虎族真是中看不中用。” 亓笙又等了一会儿,城门再没有新的动静。于是他背着箭筒去林子里找吃的,又寻了个避风的位置权当这几日住的地方了。 为了不引起对方守卫的注意,他也不敢生篝火,就这么摸黑吃了好几日的干粮,终于有一天,亓笙还在睡梦中,突然被一阵喧哗给吵醒了。 小绿从旁边腾地蹦了起来,背部绷紧的似拉直的皮绳,耳朵高高立起。 亓笙悄悄翻身而起,将这几日睡的地方快速的用脚弄乱,背起包袱拿了剑迅速爬到了一颗大树上。 “小绿,去找个地方躲起来。”亓笙喊了一声,小绿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迅速跳进灌木丛不见了。 动静从远到近,很快一群人进了树林。亓笙从树上往下看,就见是一群穿着战甲的兵马,为首的一个器宇轩昂,蓄着大络腮胡,满脸不忿地道:“他奶奶的,狼族也太嚣张了,直接让祭师来当使者?这是看不起我们?让我说就该直接把他给宰了!” 另一个看起来似副将的人立刻道:“诶!大人!话可不能乱说,还记得安巡大人带回来的消息吗?那祭师可了不得,他不仅剑法高超,还有神力相助!想想应归吧,若不是他暴毙,咱们这几年又怎么可能如此被动。现如今……人家战书都送到家门口了,不接还能怎么办?” “管他有没有神力,反正他人在虎族跑不了,老子还不信了拼武力我们会输狼族?那群只会趁着人多乱吠,单打独斗比狗还不如的蠢货!” 后面有小兵磕磕巴巴地接话,“那个……大、大人,小的听说,那祭师已经……已经跑了。” “跑了?!”那大胡子一瞪眼,“怎么跑的?” “就……这么跑了。”那小兵被大胡子吓得发抖,“听说看守他的人根本没看见发生了什么。” 旁边的副将立刻倒抽一口冷气,“果然是有神力啊!” 那大胡子皱起眉,呸了一声,“神力个屁,我看就是以讹传讹,定是那看守的人让人跑了还编瞎话来骗人。” 他话是这么说,可看得出来,他的表情已经有了些犹豫。 亓笙躲在树上好一阵子,下头的人才终于走光了。 看样子是真的开战了,这么一支兵马应当是虎族能集合起来的所有人了。亓笙跳下树,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想:那个看上去像个弱书生的家伙……居然是狼族的祭师啊?看起来一点都不厉害,他也有和提摩一样的能力吗? 小绿也从灌木丛里跑了出来,抖了抖落了一身的树叶,抬头看着亓笙。 亓笙带着它跑到最靠近城门的林子边缘,远远看过去,城门大开,还时不时有运粮的马车从里头出来。 现在是时机吗?亓笙蹲在地上想了一会儿,又见四周每个人表情都十分严肃便打消了主意。 算了,还是再等等。 于是亓笙搬了个家,住在了林子边缘的一颗大树上。直到他身上所有的干粮吃完了,又饿了两天,小绿倒是饿不到,林子里活物多,随时可以抓来吃。可惨了亓笙不敢生火又不能和小绿搭伙,只好看着它狼吞虎咽,自己在旁边又反胃又羡慕。 第四天,亓笙头晕眼花,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当天夜里,巡逻的守卫正值换班的时间,亓笙摇摇晃晃走到城门口,还没开口就被呵斥住了。 “喂!做什么的!” “我是狼族附近小部落的人。”亓笙可怜兮兮地道:“我们家被狼族给占了,只有我一个跑了出来,拜托了,让我进去吧。” “狼族的?”那守卫又看了一眼他身边跟着的还未成年的幼狼。 另一人道:“听说狼族的小孩儿都会驯狼,这只可能是他的。” “我不是狼族的!”亓笙道:“我们家只是居住在狼族下面的小部落里,我不是狼族人。” 守卫甲举起火把往下看了看,“唔,长得确实不像狼族人。怎么办?” 守卫乙说:“我看他挺可怜的,不是说只剩他一个可吗?啧啧,你看他衣服都烂了,瘦成这个样子,这么小个孩子一路逃过来也不容易吧?” “可我们正在和狼族打仗……若是他……” “狼族会放个小孩儿来探听消息?”守卫乙嗤笑,“你也想太多了,他们既然能送来那么厉害的祭师做使者,而且听说一晃人就不见了,会用这种苦肉计送一个孩子过来?再说了,这么小个孩子能做个啥?” 守卫甲拿不定主意,只好先去通报头领。头领此时正火烧眉毛,说是前几天运送出去的粮食半道上被人劫了,劫的人是谁查不出来,可守粮食的都是他这边的人,这族长要是知道了……他一家老小别想活了! 头领急得嘴都起了泡,正焦头烂额想办法再交一批粮食出来,被守卫甲在外头通报有个逃难的小孩儿想进来躲躲。 头领顿时怒了,“这种事你还需要来问我?!你们都是吃饭不长脑子的吗?!” 于是守卫甲被吓得赶忙退了出去,左思右想片刻,打开门让小孩儿进来了。 “谢谢。”亓笙站在门口走一步就晃几下,道:“可以……可以先给我点吃的吗?” …… 这几天景昀很不对劲。龙翎做事的时候忍不住瞟了景昀好几眼,景昀不是望着窗外发呆,就是对着茶杯发呆。 问他怎么了,他也只是说想亓笙了而已。 龙翎将目光移回刚收到的书信上,收敛心神,想起了信上说的事。 派出去劫粮食的人已经成功回来了,有狼羡里应外合,他们卡的时间刚刚准。 现如今那守城门的头领定然焦头烂额,亓笙若要混进去,正是最佳时候。 一切都准备就绪了。龙翎揉了揉鼻梁,想:狼族和虎族打一场,引出虎族祭师应蒙,只要狼羡把握的时机刚好,就能将他拉拢过来,主教一旦联系应蒙他们也能立刻知道消息。如今主教和教坛都无比神秘,从鹿族和鹰族那里已经探听不到任何消息,更别说鹿族的祭师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 龙翎睁开眼,心里依然不安。 这不安的中心始终来源于景昀,这些年他们一步都不敢离开族里,因为主教最有可能看上的人就是景昀,而景昀偏偏又在失忆,对许多事的概念都很模糊。 和狼族合作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恋耽美 分卷阅读26 重生之驯夫 作者:莫青雨 保护景昀,他无法出门,只能由狼族来传递消息。否则他带着景昀就是躲在这里又有何用?哪日被人找上门来了,或许还毫无防备之力。 “族长。”弦长老道:“雅长老这些日子身体愈发不好了。” 龙翎脸色沉了沉,叹了口气,“让他别担心族里的事,好好休养,让曲闲之随传随到。” “谢族长。”弦长老叹口气,雅长老并不是他们这些长老里年纪最大的人,但却是最先倒下的人。 就算是曲闲之整日守在床边,可能……也撑不了多久了。 “族长。”弦长老慢慢道:“人固有一死,雅长老昨晚吩咐我告诉族长一声,切不可为他的事伤心难过,他……活得也够久了。他什么都不盼,就盼族长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 龙翎一顿,低下头,鼻子有些发酸。 这些长老算自己半个亲人,将自己一手带大,虽有时唠叨了些许,也好插手自己的决定,可想的还是为族里好,为自己好,也总想着为自己分担点什么。 这份恩情,他这辈子却是还不了了。 “龙翎知道了。”龙翎道:“我一会儿会去看看他。” 弦长老欣慰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到一旁在走神的景昀身上,皱了皱眉,“大人,最近可是身体不舒服?” 景昀被旁人轻轻推了一把才回过神,眼里有一瞬的茫然,随即道:“不,没有,只是……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弦长老点点头,“大人在想什么,何不说出来大家也好一起参谋参谋。” 景昀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抬起来时已换了一副浅淡的笑脸,道:“景昀只是在想,等应蒙与我们合作之后,我们又要做什么呢?” “自然是顺着他摸出那主教是谁,身在何处。” “然后呢?” “恩?”弦长老愣了愣,“什么然后?” “抓出他……杀了他?还是拷问他?又要问出个什么结果呢?之后……之后我们又要做什么呢?” 弦长老有些茫然,转头与其他长老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 知长老摸了摸胡子,眯起眼道:“提摩大人不是一直想知道他为何要这么做吗?你不是一直觉得他草菅人命的做法非常不对吗?怎么如今听这话意思……像是不想再追查下去?” 景昀一顿,抬头看向龙翎的方向。 龙翎正好与他目光相对,声音有些沉地道:“第一,为我父母,为我龙族牺牲的战士报仇。第二,阻止他的野心,不管他在想什么,一定都是对我们不利的。第三,他想动你,难道只是这一点,不足以让你彻底消灭这个隐患吗?” 景昀顿时哑口无言,抿了抿嘴角,又觉得自己这个问题确实问得傻了些。 那人已经做了如此多的错事,还怎么奢望他人放过他?虽然不知道总是对自己说话的那人到底是不是主教,但景昀直觉觉得,就算不是主教,也和那教坛脱不开干系。 景昀闭了闭眼,脸色有些惨白地起身,道:“我头有些痛,抱歉,请容许我先告退。” 其他长老自然没意见,待他离开,弦长老皱眉道:“族长,这几日大人他……” “我知道。”龙翎起身,弹了弹衣摆,“几位长老先陪我去看看雅长老吧。” 虽然龙翎是族长,但他与景昀的事怎么也算是家里事,几位长老不便多问,只得起身点头。 “是。” 作者有话要说:景昀并不是圣母心了,而是因为他失忆,自然对神秘人的憎恶和感受没有那么强烈,听得虽多但没有切身感受才有这样的心思。而且这也是因为他在梦里看到了那人样貌才动摇了。 ☆、第六十四章 潜伏 雅长老是在龙翎探望过他之后,第二日清晨静静地走的。 这几位长老年纪都已不小,雅长老曾几何时也是一表人才,抚琴论道之人,只是后来老眼昏花加上耳背,常常坐在那儿也是神游天外,别人说什么他都听不清,接过话头也是弄的人啼笑皆非,可如今说走就走了,众人心里一时也是接受不了。 雅长老的家人按龙翎吩咐将老人大葬,后山墓地处漫天白纸,身为祭师的景昀为雅长老的魂灵祈福,随后又安抚其家人不要太过悲伤。 “人死如灯灭。”景昀劝道:“不管以前有什么事,都让它们随风去吧。” “感谢提摩大人。”雅长老的小女儿抹着泪,像是抓着救命稻草似的拉着景昀的袖摆,“阿爸他……阿爸他为族人忙碌一生,临死也挂心着族长和族人,我,我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大人一定答应。” 景昀看她可怜,也没有抽回手来,目光温柔地看着她,“说吧。” “阿爸曾说,族长不是善于照顾自己的人,他还年轻,容易意气用事,身边总要有一个顾虑周全的人为他多做考虑,不要……不要让他伤了自己。” 景昀一愣,心里顿时复杂万分,抬头看了站在不远处的龙翎一眼。 那人这两年身子似翠竹一样发疯地长起来,因为习惯每日清晨打拳练武,身子十分硬朗伟岸。说是十七岁,看上去却成熟不少,眉目里自有一番运筹帷幄,旁人轻易置喙不得。 景昀早已习惯依赖于他,对他说的话也从不反驳。那人让自己哪儿也不要去,他便哪儿也不去,就这样守着这一方小土地,每日看着同样的景色,竟也不觉寂寞。 “我会照顾好他。”景昀对年轻的妇人道:“放心吧。” 那妇人点头,拭去眼角泪水轻轻笑起来。 “阿爸很是喜欢提摩大人。”妇人道:“他总说,因为有大人在,族长才越发温柔。” 景昀一时有些尴尬,摸了摸耳朵,道:“雅长老他……过誉了。” 这般说着,又想到那人已经去世,从他失忆以后与几位长老相处的过程实在不算多,对那人的印象也很是模糊。 心里不禁叹息一声。 等处理完葬礼的事,回程路上,龙翎让其他人先走。 景昀紧跟着停下脚步,“你呢?” “我想一个人静静。”龙翎脸上有些疲惫,双眼里的神采也少了不少。 景昀道:“我陪你,我可以离你远远的,不打扰你。” 龙翎一愣,轻轻笑起来,“说什么呢,你愿意陪着我,我很高兴。” 于是其他人只得先行离开,龙翎带着景昀走到后山一片竹林里。停了会儿,道:“小时候我们经常在这儿玩。” “是吗。”景昀摸摸翠竹,放眼四望,这里倒是安静得很,清风拂过,让人格外舒服。 “雅长老是个好人。”龙翎突然道。 景昀没说话,转头看他。 他知道龙翎心里十分不好受,只是在外人面前不好表现出来。如今愿意说出来,倒是能让人放心不少。 “弦长老为人有原则,对事对人总是很严格,知长老年纪最轻,最好说话,意长老最是斤斤计较,心思细腻,想得比别人都多,歌长老不爱说话,年轻时候却是一代武将。” 龙翎也不嫌地上脏,掀了衣袍席地而坐,盘着腿靠在翠竹上,说:“雅长老是他们几人里最安静的一个,他总是带着笑,就算后来听不清别人说话了,笑容也没有变过。他总是担心我,担心我不开心,担心我压力太大……” 景昀见龙翎眼眶微微发红,心里一揪,刚想说点什么,少年已经闭上眼,缓了片刻再睁开,已经看不到丝毫悲伤了。 “我会守护好龙族的,这是我的责任,也是雅长老的愿望。” 景昀点头,“我会陪着你。” 龙翎侧头看向他,“昀儿,自你失忆以后你几乎没怎么见过其他人,我成日将你栓在身边,你是否对我有所怨恨?” “怎么会?!”景昀未曾想他居然有这种想法,吓了一跳,“我从没这么想过,你……你对我好,只要不触及危险的事,你总是随我去做。我,我怎么可能有怨言?” 失去了父母,失去了记忆。如果没有龙翎百般照顾,他哪里有容身之处? “如果你对我没有怨言,为何你还总是瞒着我?” 景昀一愣,“瞒着你?” “你心里有事。”龙翎说着,自嘲地笑了一下,“以前你心里也有事,不肯告诉我,失去记忆以后你心里装了事,依然不愿意告诉我。我……就这么不可靠吗?” “不是!” 景昀心里一紧,不知道为何,看着这人难过的面容,自己心里居然比他还要难过。 可他不知如何开口,他还没弄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的,他没办法说。 “我没有瞒着你什么。”景昀慌张道:“我只是,只是最近头总是疼,偶尔,偶尔会想起一些事,恩……有些搞不清楚,所以很混乱。” “你想起一些事了?”龙翎大惊,从地上蹦起来板住他的肩膀,“当真?想起什么了?” “想……想起……” 脑海里闪过的却是龙城被焚,这人惨死的模样。 景昀脸色一白,摇头,“可能,可能也不是真的记忆,或许只是,只是梦。” “梦?” 景昀笑了笑,“我,我看到龙城被攻击。” 龙翎脸色严肃起来,“龙城被攻击?什么时候?” “不清楚。”景昀见他神色不对,想了想也反应过来。是啊,他的能力既然越来越强,若是在梦境里看到了什么事,也是有可能的。 他皱起眉,“我不确定,或许只是一个梦罢了。” 龙翎想了想,“不,这事我们得多加注意,毕竟现在的情况不比以前……” 他看了景昀一眼,“你就是为这事一直苦恼?” 景昀只得点头,“……对。” “你啊。”龙翎叹口气,脸上表情却轻松了一些,“有什么事早点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不是很好吗?何必自己藏着呢?” “这、这不是不知道真假吗?”景昀顺着他的话道:“怕给你添麻烦。” “傻子。”龙翎刮他的鼻子,“你说什么都不会给我造成麻烦。” 景昀心里动容,他一直知道这人对自己是无条件的好,这种好有时候让他甚至觉得承受不了。 他不知道自己以前对这人是什么样的感情,但现在的他却是十分感激龙翎的。 他习惯了这人的呵护和纵容,习惯了每日在他身边睡下,在他身边醒来。若说这是爱情,他更觉得是亲情。 在睁开眼的时候,他除了自己什么都不记得,是这个人对自己伸出援手,处处护着,他除了依赖于他并没有其他选择。 可现在这份感情到底是不是爱情也不重要了,他只知道不愿意这人难过,更不愿意让他受伤。 至于梦中的那人,他一定会查清楚的。 …… 亓笙在虎城住了两天,最后被打发到了一家小酒馆里做活。小酒馆不付他工钱,但包吃住。 小绿只是一头幼狼,小酒馆的老板虽然有点怕,最后还是答应让它一起留了下来。毕竟狼在虎族不多见,有了这小家伙,还能帮忙招揽一些生意。 虎族的小孩子自小胆子就大,天不怕地不怕长得也虎头虎脑。 亓笙才住了两天,周围的小孩儿就天天上门围着小绿打转,要不是亓笙在旁边拦着,小绿恐怕已经彻底愤怒了。 在小酒馆打听不到太多的事,但因为客人们经常聊天,他也断断续续知道了一些虎城的情况。 原来虎族族长当年眼瞎之后,身体也跟着大不如以前。做事开始畏首畏尾,再没有那份雄心壮志了。 原本虎族的族长年纪也大了,可惜他的儿子却不怎么成才,天生胆小又只喜欢四处游玩,对族长位置并不感兴趣,这才造成了虎族表面看上去平平和和,暗地里却波涛汹涌的事发生。 “不打狼族吗?”亓笙捏着抹桌布趴在柜台上看掌柜的,“狼族那么嚣张,是我就一定要去揍他们的。” 掌柜的白了他一眼,啧了一声,“你个小鬼头懂什么?咱们族长现在和谁都不想打,想打的是安巡大人,哦,安巡大人你也不认识。” “那是谁?”亓笙故意道:“比族长还了不起的人?” “这话可不能乱说!”掌柜啊哟一声,起身捂了小孩儿的嘴,左右看看无人,这才压低声音道:“那位大人啊是咱们族长的表兄弟,有传闻说啊,原本这族长位置该是他的。可惜当年族长能耐比他强,虽然脑子不太好使,但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老族长把位置给他了,安巡大人到也没多说什么,却是自那以后就从虎城消失了呢!” “消失了?”亓笙瞪大眼,“不会是想不开了吧?” “怎么可能。”掌管的挥挥手,“有人说他被族长派去边境了,也有说他是去做细作了。” 听到细作这个词,亓笙眨巴了一下眼睛。 难道也和自己一样,潜入了别的族群吗? 掌柜的看外头来了客人,打发亓笙走开,“做事去,去去去。” 亓笙哦了一声,吐了个舌头跑了。 当天夜里,他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正想起来练练拳脚,就听窗口发出轻微声音。 他警惕地坐起来,就见窗户被人一把推开,一个影子闪了进来。 “你!” “嘘!”那人点了灯,照了一下自己的脸,“看清楚了,是我。” “啊。”亓笙下了床跑过去,“狼羡?怎么是你?你不是走了吗?” “啧。”狼羡敲了一下他的头,“就这么个地方,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谁管得了?” 亓笙无语地看他,“你那么厉害,干脆直接杀了虎族族长不就好了。” “那不行。”狼羡摇头,“他住的那地方机关重重,守卫也多,不好办事。况且留着他还有用处呢。” 他又翻了个白眼,“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亓笙顿时气节,还没来得及还口,狼羡道:“我就来跟你说一件事,再过几天就开打了,之后会有一个人伪装成虎族的伤兵混入虎城,到时候你们里应外合,互相照应一下。” “啊,谁啊?” “你管呢,到时候就知道了。”狼羡拍拍他脑袋,一闪身人就从窗口不见了。 亓笙静默了片刻,心里想:就这么个虎城,得塞进来多少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阴差阳错的,整个故事又走回了景昀的前世。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被龙翎护着哪里也不能去,都和前世非常相似,只是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们掌握的线索多了许多。 ☆、第六十五章 被骗 在亓笙想尽办法打听安巡是何许人也的时候,狼族和虎族终于打起来了。 亓笙不知道狼羡是用了什么办法如此迅速地回到了边境线上,总之因为他的出现,他的能力震慑住了虎族战士,虎族族长气愤不已,终于将那一直躲在族里的无用之人――早已被剥夺了祭师之名的应蒙给挖了出来。 亓笙在路边打酒的时候,幸运地见到了这位狼狈的祭师之子。 和景昀总是安静沉稳的样子不同,和狼羡潇洒自信的样子也不一样,应蒙看起来畏头畏尾,战战兢兢,他走路时下意识地弓着身子,好似所有人都会上前揍他一般,他低着头垂着眼,只看着地,手指紧紧贴在裤子边缘。 他穿着邋遢,传闻是因为父亲过世后无钱养家,因他自小无法无天,族里没人愿意用他,也不愿意搭理他。哪怕因为他的母亲美貌又贤惠,族人所能施舍给他们的同情也少得可怜。 与狼族不同,他们不会善待孩子,也不会善待孤儿寡母。虎族从来讲究自立自强,若是无法生存下去便自寻了断吧,没有人有任何理由必须对你好。 如今应蒙的母亲也已年迈,双眼几乎失明。以前还能靠母亲的手工制品换一点小钱,勉强吃饱肚子,如今应蒙无法,只得自己在后山挖野菜弄陷阱捉些小动物吃。 可动物也是机警的,一个地方总有陷阱,久而久之就不会再有动物出现。所以应蒙大多数时候还是吃野果子野菜为生,也因此他长得格外瘦弱,面黄肌瘦,看起来一副营养不足的模样。 “竟是要让他出来为战士们鼓舞士气?”站在亓笙身边的卖酒郎满脸不悦,“他能做什么?说句话声音比蚊子还要小!” 亓笙有些不忍,他自小被呵护长大,又看惯了族人相亲相爱,对这般敌意不太适应,忍不住道:“他怎么会这个样子?” “那还不是自找的?”卖酒郎道:“小时候仗着他阿爸无法无天,如今看看可有人搭理他?父母对他好不知感恩图报,这下没了才知道人情冷暖却也是活该。” 卖酒郎收了亓笙的钱,又看看他脚边的幼狼,“你这狼可真漂亮。” “谢谢。”亓笙露出笑容,看起来格外讨喜。那卖酒郎看得喜欢,便又送了他两只大梨。 亓笙便提着酒和梨往回走,沿路都是人在讨论。那应蒙被几个守卫带着一路穿过主城,看样子是要去边关了。 可那副模样不像是去打仗,倒像是去送死的。 亓笙摇摇头,正要绕小路回酒馆,就听前头一阵喧哗。 “疯子!!这个疯子啊!!” 几个虎族人被一人冲撞得跌倒在地,街边的小摊也被掀翻了。 亓笙眉头一凝,往前跑了两步,就见是那应蒙正疯狂地往回路跑,也不顾撞了谁踩了谁,身后追着守卫士兵。 “站住!!”那守卫脸色黑如锅底,任谁看了被指名的“祭师”这副样子也高兴不起来。 眼看那人很快冲到进前,小绿弓起身子,露出獠牙。 应蒙吓了一跳,稍一迟疑中亓笙已经飞身而上,快速两招将应蒙押到地上。 他一个小孩子个头才到应蒙腰上,力气却大得出奇,竟单手将成年人给制服了。 周围立刻一片哗然,守卫跑上前看了亓笙一眼,又扫了一眼他身边的幼狼。 “小兄弟,谢谢。”他冷然让人将应蒙押了起来,“身手不错。” 亓笙笑了笑,“不敢不敢,只是碰巧。” 那人见他谦虚的样子心里更多了几分赞赏,虎族向来是崇尚力量和实力至上的。如此便道:“你多大年纪了?为何没参军?” 亓笙心中暗道不好,这要是拉他去参军,岂不是糟糕了? “小的刚满十岁。”亓笙傻乎乎地道:“方才只是碰巧,是他冲得太猛了。” “诶。”旁边又走来一个守卫,道:“你是想赢想疯了?抓到一个就想往前线送?他还这么小,有点慈悲心吧你。” 被教训的守卫回过神,也是哭笑,“我也是着急……对不住啊小兄弟,没事了,你走吧。” 亓笙这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应了,赶紧带着小绿跑了。 那应蒙低着头,瞟了亓笙一眼,眼里满是愤恨的目光。 守卫看他,“你一个大人,被小孩轻松撂倒了不会觉得不甘心吗?” 应蒙恶狠狠地道:“我什么都不会,你们这是送我去死!” “你身为虎族祭师,就算去死也是应该的!”那守卫推了一把,“留着你这条命又有何用,还不如为族做点贡献。” 应蒙双目疯狂转动,眼眶通红,“你们这帮……这帮混蛋!!” 吵闹声渐渐远离,亓笙从小路里探出头来。 “好可怜啊……”他低头看看小绿,想了想道:“我果然还是更喜欢龙族的,大家都是好人,断不会这么为难一个人,更不会轻易叫人去死。” 小绿抬头看他,喉咙里咕噜一声。 “之前我来的时候,弦长老找过我。”他转身往回走,一边低低地道:“他怕我年纪太小,在这里待久了会比龙族更亲,到时候或许就叛变了。” 小绿喉咙咕噜声音大了点,像是在笑一样。 亓笙道:“他原话不是这样说的,虽然我笨,但意思还是听得明白。弦长老怎么会这么觉得呢?虎族一点人情味也没有,我不喜欢,更不会有亲近之感的。” 小绿呼噜呼噜喘了两下,像是在应和。 亓笙笑起来,“有时候我觉得你听得懂我说什么诶,小绿真聪明。” 又过了两月,边关战事依然如火如荼,亓笙在虎族里过得倒是平和安逸,小酒馆赚钱不多,但也没把他饿着。 他在街上露了那么一手之后,常来酒馆的客人就认出他了。之后也常来与他聊天,有的人觉得他小小年纪天赋不错,想收做徒弟,也有人推荐他去考虎族的守卫队,指不定以后能混出个什么来。 小酒馆的老板也对他好了许多,觉得这小子讨人喜欢,为人认真做事又踏实,是个好孩子。 没人会讨厌好孩子,尤其这个孩子长得又可爱,实力也不凡的时候。 “我表叔叔前几天说想让你去跟着他混。”小酒馆今天歇业以后,老板特意找到亓笙的房间来,“他功夫可好,和虎族里的大官也有些关系,怎么样?去吗?” 亓笙有些吃惊,“我有什么好?当真愿意找我?” “怎么不愿意了。”老板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兄弟,明眼人一看你就是个可造之材,虽然有时候做事笨手笨脚了一点。” 亓笙尴尬道:“这个就不用说了老板。” 老板哈哈大笑起来,“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别人轻易求不来的。我表叔叔也不轻易收徒弟,怎么样?” 亓笙不太想去,他觉得现在不错,又能打听消息又能和周围人和睦相处,慢慢的大家就信任他了。等他再长大一点,去考个守卫队什么的也挺好,他觉得做事总要脚踏实地的,一下有个捷径在面前等着,反而不太可靠。 可…… 如果对方真的和上头的大官有关系,说不定能节约不少时间啊。 他现在是一个人,没办法询问别人的意见,也没办法去找提摩让他给出主意。现在他得自己做主。 挣扎一瞬,他答应了,老板高兴得不行,说表叔叔一定也会开心。当晚便帮他收拾了东西,还给了许多银子,第二日一早就将他送往了内城。 内城外族人轻易进不得,第一这里更靠近虎族族长的大宅,第二这里居住的有权势的人更多。若是有行脚商的通关文书,他们倒是能随意进出。 老板给了亓笙一块牌子,有了这牌子便能在外城内城里畅通无阻,也不会遇到守卫来盘问是非。又由他亲自驾车将人送进了内城,到了一处看起来红红绿绿的二层小楼下,门打开,里头迎出一个伟岸的中年男子。 “表叔叔!”老板弓着身子做小,年纪看起来比对方还大了,却是叫人家叔叔。 亓笙从马车上下来,抱着包袱,小绿也跟着跳了下来,打了个哈欠。 那男人带着审视的目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点头,“果然是颗好苗子。” “对吧?”老板顿时笑起来,献宝一样将人往前推了推,“保证叔叔满意!” 亓笙:“……”这对话听起来怎么……有点不对? 那老板匆匆和所谓的表叔叔说了什么,之后那人拿出个小木盒子,老板打开看了一眼,随即眉开眼笑,又拍拍亓笙的肩膀。 “好好在这儿做!” 然后驾车很快离开了。 亓笙站在楼下有些无所适从,那人看他一眼,“进来,以后你就我长情楼的人了。” “长情楼?”亓笙傻乎乎跟着念了一句。 男人挑眉,“怎么,你家老板没跟你说清楚?” 亓笙道:“他说你和上头有关系,功夫也好,想收我为徒。” 男人噗嗤一下笑了出来,笑了许久,又摇头,“说来说去总是一个理由,偏偏还真能骗来些人,我也真是服了。” 男人也不解释,让他进了门。关上门,里头是个大厅堂,尽头搭着很大的戏台,下面摆着许多桌椅,大概是还没开张,椅子都在桌子上放着,露出干净的地板。 二楼上挂着许多粉色的蓝色的纱,遮遮掩掩的无端带了些神秘感。 空气里有一种莫名的味道,像是胭脂粉,却又比那更浓烈。 “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男人说:“我是这里的管事,姓单,名远。这里是内城最有名的长情楼,你老板说我和达官贵人有关系,也不算错,他们都喜欢来这里玩,所以我也确实认识。至于功夫,不过三脚猫功夫收拾一些不长眼吃霸王餐的人罢了。” 他说完,低头看一眼还傻愣愣地亓笙,脸上带起笑:“你放心,我们这里不收小倌,所以你只是来这里表演和打杂。我们最近正缺人手,年轻人都被拉去打仗了,真是让人头疼。你虽然年纪小了点,但据说身手了得,力气也大,干活仔细,我便从你老板那里买下了你。” 他顿了顿,笑意更浓,“哦不对,应该说是前老板。” 亓笙张口结舌半天,结巴道:“不是说你是表、表叔叔?” “他小子自己认的,我可没承认过。” 亓笙:“……” 虽然一开始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龙族也从来没有这种地方。他们龙族人可是洁身自好的!可是非常非常单纯保守的!! 但是,在来之前已经有人为他讲解过了,虎族是有“青楼”这种地方的,他们的客人都是男人,做的生意则是…… 亓笙脸腾地红了,“我我我不做这个……” “谁让你做这个了?”单远哈哈笑起来,大概觉得他有趣得很,捏了一把他的脸,“听清我的话了吗?你只做表演和打杂。” “表演什么?” “和人对打。”单远笑笑,“一开始我们会给你选简单点的对手,只要不死就行了,会给你钱的。” 亓笙脑子里一片茫然,半响之后终于明白过来一件事。 他被人给骗了,还被人给卖了!! 提摩!族长!救命啊―― ☆、第六十六章 会面 原本以为的发展走得有些偏,不过亓笙自以为很镇定地立刻接受了下来。 不就是被卖掉了吗!反正他在这里也是无家可回,本来就要深入调查,能越接近王城越好呢,何必在意这点小事? 更何况自己只是打打杂罢了。 亓笙很快淡定下来,但表情上依然有些茫然。大大的眼睛里倒影着单远的面孔,单远乐呵呵地笑起来,“你这小鬼还真讨人喜欢,好好干,我会让你好过的。” 亓笙点点头,想了想问:“我可以带着小绿吗?小绿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你说这只狼?”单远低头扫了幼狼一眼,小绿只要没察觉到杀气和敌意,几乎不会对人有任何反应。反而现在看到单远,有些忌讳什么似的往后退了一步,躲到了亓笙身后。 亓笙咦了一声,就听单远笑道:“小狼而已,只要它不伤人就无所谓。” “不伤人。”亓笙赶紧道:“它还很胆小。” “看出来了。”单远笑了笑,带着他朝一楼的走廊尽头走,“以后你就住后院的小阁楼,虽然一楼是放杂物的地方,二楼却很干净。之前跟你们前老板说好以后,我就专门让人给收拾出来了。” 单远说着,推开了通往后院的小门。 小阁楼就在院子尽头的篱笆处立着,旁边有一颗高大的梧桐,树荫刚好遮挡在阁楼上头,枝丫则伸到了二楼阁楼的小窗户边。 看上去还挺不错。 亓笙四处转悠一圈,单远耐心等着他,“小绿,是叫这个名字吧?就让它住后院就行了,给它弄个窝,别让它随便进屋子。” “是。”亓笙点头,跟着单远走到阁楼里,一楼果然都是杂物,角落摆放这木头箱子,外头有些陶瓷瓦罐什么的。也有扫帚和一些破损的小书柜、首饰盒什么的。 木质楼梯走起来吱呀吱呀地响,二楼上干净敞亮,四处打扫得干干净净,简单摆了一张桌子椅子,贴着窗户放了一张木头床。 “哇。”亓笙觉得这比小酒馆的小房间住起来舒服多了,几下跑过去打量,“我真的住在这里吗?” 单远见他满意,跟着点头,“若是你以后干得好,客人喜欢你的表演,攒够了钱想换大的房间也不是不可以。” 单远指了指前院的房子,“那上头有好房间。” 恋耽美 分卷阅读27 重生之驯夫 作者:莫青雨 “我觉得这里挺好。”亓笙天真地道:“又安静又舒服。谢谢老板!” “我不是老板。”单远摆摆手,“我只是一个管事的。” 亓笙想了想,“谢谢单大人!” 单远笑起来,“你这小子嘴还挺甜。好了,今天你先休息吧,明日开始我会教你怎么做。” 亓笙立正站好,端正道:“是。” 长情楼的工作很简单,无非是迎来送往的买卖。以前这里的杂耍是几个年轻人承包的,很是有些看头,客人也喜欢看。 如今年轻人都被抓上战场充数了,单远也是一时无法才找了这么个小嫩头来顶缸。 好在亓笙有些本事,原本嘴甜会逗人开心,长得又清灵可爱,加上一头听话非常的幼狼,竟渐渐就博得了众人的喜欢。 长情楼算是渡过一个难过,又平稳地营业起来。 亓笙在这里要做的事就是每晚表演节目,与人格斗,切磋武艺,或者是让小绿表演翻跟头,叼东西等等。 小绿自认为这降低了它的狼格,于是单远给它多加了食物。 小绿和亓笙一样好收买,有吃的,有地方住,顿时满意了。 亓笙不表演的时候就是帮忙扫地擦桌,也帮客人倒酒上菜。倒是有过几个手脚不老实的客人想动他,结果还没等亓笙发怒,单远先一步挡住了对方。 亓笙觉得单远是好人,对他的信赖也就多了几分。 不过亓笙毕竟是小孩子,有些事还是不太方便。进屋子去收拾东西时常常撞见姑娘和男人的好事,顿时被吓得逃难似的奔出来。 如此几次,他再也不敢随便进房间收拾垃圾了,只好等到第二天一大早,趁客人和姑娘都没醒,偷偷摸摸打扫了完了跑路。 单远笑话过他几次,还说虎族的小孩儿在他这么大的时候什么世面都见过了。 在亓笙心里龙族什么都是好的,就算是这种事也不能被比下去,于是昂首挺胸说自己懂得可多了,还摸过小妹妹的脸,直把楼里一群人逗得笑个不停。 很快地,小半年过去了。 虎族和狼族的战况一直不明朗,虎族处于下风,如今虽与狼族僵持着输却也是早晚之事。 亓笙听单远说起,那些官老爷们心里老大不爽,还想趁着机会干脆改选族长算了。 亓笙弄不懂这些阴谋阳谋的,不过他知道族长和狼羡他们一定是在等机会,可他目前却帮不了什么忙…… 咦? 那狼羡不是说过会有人来找自己么?糟糕了,难道是因为自己被卖掉了,那人找不到自己了? 亓笙坐在台阶上有些烦恼,他可没办法联系其他人,若是那人找不到他,那本事也就不过如此了。 想罢,他竟是心宽地立刻就放松下来,半点不烦忧了。 只是有些事是想什么来什么,当天夜里城门口就出了事,说是有一队兵从前线逃回来了,奉命来抓他们人还被杀了几个。 到得门口,几人都是又伤又残,上头暴怒,但在责罚之前最紧要的还是先给他们治伤。 因为单远认得许多好大夫,于是找大夫的事就落到了他头上。亓笙被叫出来帮忙跑腿,等拉着大夫到了地方,就见几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士兵正躺在竹席上,满身是伤口。 亓笙有些惊骇,但很快镇定下来,他挽起袖子,声音清脆,“大夫,要我帮忙吗?” 那大夫也早与他认识了,便不客气地吩咐起来。 一头默默坐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在亓笙跑来跑去时沉默地盯着他看。 老大夫处理完伤势重的,才轮到他,把脉看了会儿,说:“无妨,只是擦破点皮,你这眼睛……?” 男人抬手摸了摸缠了一边眼睛的白布,道:“这是旧疾,不碍事。” 老大夫挑挑眉,便也不多问了。 亓笙帮忙给男人上药,男人盯着他的小脑瓜看了会儿,问:“你是新来的?以前怎的没见过?” 亓笙恩了一声,笑眯眯看他,“我是长情楼里的阿笙,你以后要是有空可以来看我表演!” 老大夫在旁边啧了一声,“单远都把你教坏了,什么时候都只顾着赚钱。” 亓笙嘿嘿笑了笑,露出一颗小虎牙,瞧着精灵可爱。 那高大男人沉默地点了点头,又与旁人说了几句话。 亓笙有意听着,这才知道便是这人帮忙抓人回来,半路上兄弟却都被杀死了。 官老爷感慨良多,说:“你一路也辛苦了,先在城里修养些日子再回去吧。” 男人便道了声谢,又说要为无辜失去的兄弟守个灵,其他人倒也没什么意见,安慰了几句便散了。 衙役将昏迷不醒的几名逃犯带走了,男人转头,见亓笙还盯着自己,便道:“不知小兄弟是否愿意帮我个忙?” “恩?” “我亲人并不住在这城中,现在时候晚了,可否借地休息一宿?” “可以啊。”亓笙爽快地应了,带着他回了长情楼,单远还没睡,听了这话也只是打量男人几眼便点头,“要付钱。” 男人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这些够吗?” 单远便露出生意人的笑容来,伸手接了,“客人请随意。” 说是随意,却没有房间给他住。亓笙带着他回了自己的阁楼上,找了被褥铺上,又打来热水,“你先洗漱一下吧,衣服给我,我帮你洗了。” 男人沉默一瞬,似乎略微不自在,但很快调整过来点头,“多谢。” 于是亓笙去院子里洗衣服,男人在屋里洗澡。 热气蒸腾,月色在热气的晕染下变得朦胧。男人累了这一路,舒适的热水让他全身紧绷地神经都放了下来,他很快洗好澡起身。擦了身体却发现那小鬼忘记给自己换的衣服。 只好拿了张毛巾裹住下、身,站在窗边往下看。 亓笙在院子里一边洗一边玩,泡泡弄了满盆,风一吹就带起来一些。他的脸上满是笑容,小绿在旁边扑腾那些会飞的泡泡,画面看起来无比美好。 男人沉默地在窗后看了一会儿,似乎感觉到视线,亓笙抬起了头来。 小孩儿长得很是清秀,看眉眼并不像是虎族人,穿着打扮却是虎族孩子特有的打扮。 高高竖起来的头发扎成个马尾,腰带上挂着虎皮,腰间插着匕首挂着小葫芦,一身粗布衣衫挽着袖子,露出一双白皙的手臂。 看他那样子应该是有功夫底子的,可看肩膀看手臂却白白嫩嫩,很像好人家的小孩儿,倒不像是习惯做这种粗活的样子。 目光又落到那头小狼身上,男人打量片刻,猛然瞳孔一缩。 小绿跟着抬起头,目光与男人对上,半响猛然往后退了一步。 “啊,我忘记给你拿衣服了。”亓笙哈哈笑起来,“快把窗户关上,你不冷吗?” 男人看了亓笙一眼,点点头,关上了窗户。 片刻后亓笙将衣服晾好回来了,手里抱了新的衣服。 “我跟前头姐姐借来的,不知道合身不合身。”亓笙将衣服递给他,“大哥哥你身体真结实。” 男人有些尴尬,点点头,将衣服匆匆套上。 是小了一点,但还勉强能穿。 男人道了声谢,又漫不经心地问:“外头那只狼是……?” “你说小绿?”亓笙笑起来,“它是我一手带大的,放心,不咬人。” “你亲手带大的?从它出生的时候?” “啊……那倒不是。”亓笙挠头,“是小时候它自己跑到……咳咳,跑到我们部落附近,被我捡来的。” 男人敏锐地挑起眉,“部落?你不是虎族人?” “我是……狼族周边一个小部落里的人,我们部落被狼族占掉了,我家也没了,我是逃难来的。” 男人依然板着面孔,仿佛他不会笑一样,“虎族和狼族是死对头,为何逃来这里却不是去龙族?” “我哪里知道哪儿是哪儿呢。”亓笙说:“那时候到处乱跑,饿得不行了,看到有城就求救了。” 男人点点头表示理解,又道:“我叫……良渊。” “良渊哥哥,你名字真好听。”亓笙笑眯眯,“我叫亓笙。” “亓笙。”男人了然地解开了一直皱着的眉头,表情瞬间放松了下来。 原来狼羡在信里提的就是你。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第六十七章 大火 在狼族有这么一个传说,狼族的祖先曾经受狼王恩赐,带他们寻找到了水源和食物,让他们得以存活,从那以后,狼便与狼族人一样接受同等的待遇。他们并不将狼作为动物看待,而是看做并肩战斗的伙伴。 只是时光遥远,如今的狼族人已不再如原先那般尊重狼群,相反的他们自有一套驯服狼的方法,让它们成为了自己的下属、奴隶、可随意使唤、贩卖以及处置年迈或年幼的狼。 他们将年迈的狼杀死,剥下皮毛和牙齿进行装饰,也专门圈养一些幼狼,以得到它们的血肉做成最美味的食物四处兜售。 可哪怕这些事已成为了狼族人的习惯,可有一种狼他们却绝对不会碰,也不敢碰。 那便是狼族族长的狼。不知道为什么,自所有狼族人有记忆以来,族长的狼便与其他的野狼不同,它们个头更大,更聪明也更通人性。 它们常年被养在族长身边,通晓人语,虽不能言却能听懂人的话。 传闻它们力气比普通的狼大,牙齿也更锋利,奔跑速度疾如风般,还传闻它们通体雪白,是少见的白狼品种。 狼族族长的狼是世代相传的,族长将它们称为狼王。狼王一般为雌性,雄性则很少出现。每一代的狼王生养无数后代,最终却只会有一只留下来,仿佛它天生晓得自己的使命,而留下来的这一只,便会终身与主人相伴。 它们平日不见外人,只有在一些重要场合才会站在族长身边,威风凛凛的出现顺便震慑一下族人。 这么多年来,狼王从来都是雪白色,没有例外。可狼渊接下族长的重担时,前任狼王尚未有一头白色幼崽,而在这些灰黑色的幼崽里又只有一只为雌性。 这是非常少见的现象,狼渊的父亲曾一度担心会因此让狼族发生灾难。好在,小狼除了颜色不是雪白色,其他能力却并未减弱。比如它比其他狼群更加敏锐、聪明,学东西的速度极快,力气和速度也比它的兄弟们更强。 狼渊知道,这就是属于他的狼王,哪怕它的颜色并不似它母亲那样是美丽的雪白色,可狼渊很喜欢它,从它小时候起便小心翼翼地呵护着,重视着,直到它突然从族里走失。 灰影很聪明,狼渊并不认为是别人将它带走的,更不可能是因为看守不力而迷了路。 思来想去,狼渊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是灰影自己选择离开的。 选择狼王是有一个不可违抗的命令的。自己留下来的那一只,才是他的狼王,而选择离开的,绝不能强留。 年迈的前任狼王已经去世,灰影的兄弟们早在之前就已经陆续选择了离开。狼渊以为它会留下来,也一直觉得这是理所当然,可没想到,灰影居然走了。 他派了很多人去打听它的下落,可因为它与普通野狼长得并无分别,要找起来难如登天。 只有曾经近距离与它相处过的,如狼渊、狼羡这类的人才能一眼瞧出它的与众不同来。 狼渊并不想强行带回灰影,他会尊重它的选择。可他想知道为什么。 此时他站院子里,楼上是早已睡着的亓笙。看着院子里因为瞧见自己而死活不从窝里出来的小家伙,再想起之前与它笑得开心的小孩儿,狼渊心里打了几个问号。 比起自己的呵护,与这小孩儿混在这青楼后院里反而更开心吗? 翌日,亓笙照例起得很早。 狼渊早在他起身的一瞬间就醒了,他翻了个身,察觉到身后人偷偷摸摸的穿衣穿鞋,洗漱之后轻手轻脚下了楼。 不多一会儿,窗外传来了练拳的声音,时轻时重,分寸拿捏的极好。 狼渊闭着眼听了一会儿,暗自点头。这孩子身法不错,没想到看上去年纪不大,却极有天赋。他打的拳并非一通乱挥,而是刚柔并济,自有一股子潇洒劲在里头。 小小年纪已能随心自在,也是不易。 不……狼渊睁开眼,摸了摸下巴。或许正因为心无旁骛,所以才收放自如? 狼渊一整天都在观察亓笙,越观察,就越是觉得这娃娃有趣得很。 他心思极单纯简单,为人善良,总是为别人考量。哪怕是做脏活累活也从不吭声,甚至能微笑面对别人故意的责难。 可若是说他没城府没心思,他却能时刻记住自己是来这里做什么的。有意无意打听消息,与达官贵人阿谀奉承,嘴上像是抹了蜜,一开口就能逗得人哈哈大笑。 狼渊心想,狼羡在信里所说的担心,其实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龙翎年纪虽不大,却不会做这等没有把握的事。毕竟是潜伏到敌人的主城里来,若是没有几分本事,光是自己的性命就顾不得了,哪里还能探听到消息? 龙翎绝不会做这等赔本买卖,所以既然选得是亓笙,便自有一番道理。 或许就是因为他不设防的表现,容易降低他人防备,又或许因为这小子的适应力太强,丢到哪里都能爬起来,再或者因为他看上去没什么心机,却有着别人无法撼动的原则和坚持,所以……他是最好的人选,没有之一。 这一日过得匆忙,亓笙又要照顾店里,又要想办法打听那些逃回来的兵的情况。等到歇店的时候,已经是满身大汗,气喘如牛。 单远莫名其妙地看他,“你今天做了很多事?” 亓笙嘿嘿地笑,“今天有大方的客人!” 单远便理所当然地误会了。以为小孩儿为了多赚几个零碎忙活了一晚上。 他笑着拍拍小孩儿的头,“你这小鬼,看着憨厚肚子里倒都是心眼儿。” 亓笙无辜眨眼,“哪儿有?” 单远也不理他,打了个哈欠慢条斯理回房去了,“行了,早点休息吧,明日还有你的表演。” 亓笙答应了一声,等那人走远了才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翘着腿长长出了口气。 狼渊给他递了杯水,若无其事地问:“我一晚上好像没怎么看见过你。” 亓笙差点被呛住,挑眉笑道:“我个头太矮了,你看不着,正常!” 说完,他又想起什么似的皱起眉,“诶?你不是只住一晚上吗?怎么还在这儿?” “哦,我回去的路费不够。”狼渊木着张脸道:“单老板已经答应我,先让我在这里打些零工,攒够了路费就走。” “……”亓笙瞪大眼,“你不是为了抓那些逃兵吗?怎么……怎么上头的人不奖励你的?就算不奖励你吧……送你回去应该只是举手之劳?” “现在这情况,谁顾得上谁呢?”狼渊道:“我也不好麻烦他们,总归都是休息一段时日,在这里住着也不错。” 亓笙茫然半天,反应过来,不太好意思地道:“良大哥,你该不会和那些贵公子一样……看上咱们楼里哪个姑娘了吧?” 狼渊:“……” “这种事,也正常啦。”亓笙挠脖子,“每天都有人对楼里的姑娘一见倾心,刚开始我也挺惊讶的,不过后来就看习惯了。” 他说着往狼渊那边斜了斜身子,“咱们是好兄弟!你告诉我是谁,我帮你说说好话去!” 狼渊:“……” 亓笙一口咬定是这样没错,狼渊索性也不解释了,就此默认了下来。 于是亓笙每天都猜狼渊到底看上谁了,见狼渊盯着谁看,就给谁送小玩意儿去,还跟人家姑娘说是狼渊送的。 结果一段时间下来,楼里的姑娘就都知道了一件事――狼渊是个花心萝卜,看着沉稳,喜欢的姑娘却是一天一变的。 狼渊真是有口也说不清楚,最好的倾述伙伴就成了后院那只小狼。 趁着亓笙睡得呼噜直响,狼渊又溜进了院子里,对着撅着屁股朝自己甩尾巴,显然不欢迎自己的灰影说:“你到底看上他哪一点了?他哪一点比我好了?” 灰影的回答只有喉咙里发出的呼呼声,像在笑一样。 狼渊觉得自己处理族中事物的日子都没有在这里的一天累,那亓笙脑子里不知道装了些什么,加上又是个小孩子,难以捉摸,总是让自己“惊喜”连连,实在算不得合作愉快。 干脆告诉他真相算了。狼渊觉得自己简直在自讨苦吃,最初本是想观察看看这小子为何会被灰影选中,到现在他实在悔不当初。 只觉得灰影一定是脑子摔坏了。 “――咚!” 靠近王城的街道上突然响起浑厚的钟声。那声音响得极慢,传播速度却极快。 长情楼这条街离王城尚有一段距离,此时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站起身,凝眉看向远方,就见隐隐有黑烟从远处街道上飘了过来。 火灾? “砰――” 阁楼上窗户突然被推开。狼渊抬头,就见一个小身影飞快地窜了出去。与平日他练拳时的慢条斯理不同,此时的亓笙像离弦的箭,带着慑人的冷意。 狼渊只怔愣一瞬,立刻飞身追了上去――还不忘先去阁楼上拿了小孩儿的外衣。 那小子怎的衣服都不穿好就出去了! 亓笙来不及想为何睁眼时狼渊不在房里,也来不及想为何狼渊离开房间自己竟一无所觉。他只是在听到钟声的一瞬间,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那是一种直觉,很难说清楚,但在回神之前他已经冲出去了。 用最快的速度跃过重重屋顶和茂密的枝桠,他的速度比起狼羡不值一提,可对于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狼渊心里已是无比震惊。 他们二人甚至比救火队还先到。 狼渊站在远处的树荫下,看着亓笙小心爬上主城的城墙。所有人都救火去了,正是潜入的最好时机。 亓笙下定决心,飞快跃了进去。 狼渊心里暗骂这小子为何如此胆大,一边跟着跃了进去。 王城里是一片火海,侍女守卫四处奔走,根本无人注意一个小孩儿的出现。 狼渊就不同了,他身材高大,为了遮掩狼族特色的容貌故意装作眼疾,遮挡了半只眼睛,如今这般扮相出现在王城,很容易被定为嫌疑目标。 他只能尽量低头,贴着围墙而走。又一路注意着小孩儿的动向,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 越往温度高的地方去,路上的人便少了。 大概是火焰太高,众人已经没有了施救的办法,干脆一路往外撤去了。 亓笙仿佛感觉不到热似的,捂着鼻子一路穿过院子,青石板路上横七竖八倒了许多守卫和侍女的尸体,他们都是被杀死的,血像溪流一样蔓延而下。 亓笙皱起眉,迅速环视四周,树叶被燃烧发出噼啪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刺耳。 狼渊从后面奔了上来,一把揽住小孩儿的腰将他往旁边带了过去。 随即而来的是旁边一株小树倾倒而下。 “良大哥?”亓笙吓了一跳,“你怎么……” “没时间说这些了!”狼渊道:“你要找什么?” 亓笙略微一顿,却知道现在不是装傻的时候,直接道:“虎族的族长!” 狼渊摇头,“那恐怕你要失望了。” “什么意思?” “这是他的寝殿。”狼渊抬头,示意他看燃得最红火的那栋两层大宅,“我估计,他已经死在里头了。” ☆、第六十八章 客人 狼渊带着亓笙从院子里撤了出来,亓笙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一路上都在问:“怎么死了呢?怎么可能死了呢?不不,一定是被救到其他地方去了,他可是族长啊,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死了呢?” 狼渊带着他离开王城,找了一处僻静处远远看着城墙上的大火,道:“你不希望他死?” 亓笙也有些糊涂了,他心里想:我就是为了接近他,探听他之后准备做什么的消息才来的呀,现在他死了,我要怎么办? “还不确定他一定是死了。”亓笙道:“不如我们先打听一下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狼渊看他一眼,环顾四周,“你等等。” “恩?” 亓笙还没回过神,狼渊已经一闪身不见了踪影。又隔了会儿再回来,手里竟提了个小丫头。 那丫头战战兢兢,脸色惨白,一副随时会昏倒的虚弱模样。亓笙注意到她的衣服下摆都被烧掉了,头发散乱,手臂上也有些伤口,应当是最靠近火场的人了。 “你你你们要做什么?!”那丫头显然还没从火场里捡回条命里回过神来,如今又被陌生人抓来,一时慌得手足无措,“你们,你们和他是一伙的?!” “谁?”亓笙赶紧问:“姐姐你不要紧张,我们不是坏人,我们只是想知道这里怎么会发生大火?” “那关你们什么事?”小丫头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他们,“这事自然有人去查,你们、你们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一定是没安好心!” 狼渊看着她,“我是之前抓逃兵回来的人,难道你没听说过?那些逃兵之所以叛逃是受了人的怂恿,我正在追查此人下落,或许就与纵火之事有关。” 那丫头一愣,她倒是听说过前段时间抓逃兵的事,毕竟在崇尚力量的虎族里逃兵是不会得到原谅的。这也算是一件大事,而她也确实听说那群逃兵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冤屈,称是一时被迷了心窍,被一个人怂恿返回,只因为那人告诉他们这场仗必输,因为狼族的祭师有神力相助。 王城里的侍女一天闲来无事可做,听传闻嚼舌头倒是一把好手,这些消息除非与官衙有关系,否则不可能知道的如此清楚。 小丫头这便有些相信了,战战兢兢道:“是,是有一个人来放了火,我、我们几个是最后离开族长寝殿的,刚走出不远就听到族长的惨叫,我们跑回去的时候刚好撞到一个戴面具的人,他先是点燃了寝殿,看到我们过来就打晕了我们。” 那小丫头还心有余悸,道:“若不是我们及时醒过来,恐怕此时已经……” 她不敢深想,抱住手臂抖个不停。亓笙皱起眉,“这么说族长真的已经……” 那丫头脸色更是白得可怕,“眼看边关还在打仗,如今族长……虎族要完蛋了。” 狼渊看她一眼,将她送了回去,回来之后稍作沉吟便道:“我们不能待在长情楼了。” “是啊。”亓笙点头,“那姑娘要是把我们说出来,谁都会起怀疑……” 他顿了顿,疑惑看他,“你若是一早就知道那群逃兵是有人怂恿才回来的,怎么不早跟人说?” 狼渊一边往前走一边道:“因为怂恿的人就是我。” 亓笙傻眼:“啊?” …… 另一头的龙族里。景昀最近越发头疼的厉害,听到那人声音的次数也不断便多。 他派出去的动物前后带回的消息没有一点用处,就算用预知之数偷偷预知自己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他快被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逼疯了。 龙翎早就发现了他的不寻常之处,可问是问不出什么来的,只好派人偷偷跟着他,观察他。除了发现他每日入夜后都会召唤鼠蛇一类的动物出来,其他却也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却有一种彼此偷偷摸摸的错觉,这让龙翎很是恼火。 “跟他说了多少次不要瞒着我,为什么就是不听呢?”龙翎与君见二人在帐篷里喝酒,龙翎烦得不行,最近食欲也变差许多。 君见是最近才提拔到龙翎身边的年轻小伙子,虽祖上都是行脚商,可自从龙族不再与外界联系之后,他们的生活也就发生了改变。 君见天生脚程快,力气大,起先是当了信使,后来到了龙翎身边表面上是文书官,暗地里却是专程调查景昀用的。 君见劝慰道:“属下觉得提摩大人是不想让你烦忧。” “他不说我反而更烦忧。”龙翎冷哼。 “您也不能怪提摩大人。”君见道:“毕竟他失去了记忆,哪怕这两年一直跟在您身边,心里到底是有些疑惑和茫然的,何况他也失去了双亲,亓笙也走了,在这族中与他相熟的人真没几个。” 龙翎狠狠灌了口酒,脸色因酒精而微红。 “他这些天头疼是否越发厉害了?你可查到什么?” “大人头疼的时候习惯把自己关在屋里,门窗都不开,属下……看不到什么。” 他又不能走得太近,否则那些机敏的动物会将自己的行踪暴露出去。 “不过属下发现了一点。”君见压低声音,“有一次大人在外头突然头疼,大概是疼得太厉害了,他说了一些话。” “话?”龙翎一顿。 “咕哝了几句,属下也没听清楚。”君见说:“什么我会找到你的,我会查清楚的。” 龙翎皱起眉,“你确定?” “如果没听错的话……应当是,其实还有几句,不过只听清了这两句。” 龙翎转着酒杯,“找到你?他每天派动物出去,是不是在找谁?” “有可能。”君见点头,“可……他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龙翎沉吟片刻,正想说今天晚了,先散了吧。就听外头一声马嘶声,一个信使匆匆跑了进来。 “族长!” “出了什么事?” “狼族传来的消息,虎族族长已死。” 龙翎猛地站了起来,“确定?” “确定!” 君见也跟着站起来,“是应蒙干的吗?” “如果狼羡的计划有用,应当是他。”龙翎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那么下一步,应蒙应当按照狼羡的计划来我们这里了。” 龙翎的话没有说错,应蒙此时已经摸进了龙族九弋城。 他血红色的眼睛在黑夜里如同鬼魅,身形轻盈与那日亓笙在街头看到他的狼狈之相竟似两人。 应蒙飞快地绕过守卫,按照狼羡给他的地图摸进了龙翎的大宅。 除了几个侍女,这里没有更多的人看守。 二楼上亮着光,一个人影正靠在窗边看书。 应蒙眯起眼打量片刻,嘴角勾起冷笑,打算吓一吓这个所谓的龙族族长。 景昀正低头翻书,一只小老鼠在房梁上叫了两声。 景昀翻书的手一顿,抬起头瞟了窗下一眼,伸手盖掉了烛火。 应蒙突然推开房门时面对就是黑漆漆的房间,和半开的窗户。 风从窗户外挤进来,应蒙上楼的时间很快,前后不过片刻功夫,这人居然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眯起眼走进房间,正左右环顾,一把声音在他身后道:“你是谁?” 应蒙回头,血红色的眼睛瞳孔骤缩,就见几条手臂粗细的手猛然攻了过来,分块地缠住了他的手脚,蛇头更是高高昂起,尖利的獠牙泛着月光,一看就有剧毒。 应蒙定住身形,半天才道:“呵,真是英雄出少年,早听闻族长年纪虽小却本事高强,心思更是不输成年人,今日一见在下服了。” 景昀重新点燃灯火,转头打量应蒙。 应蒙微愣,发现眼前的少年似乎和狼羡形容过的族长不一样。 少年面容清隽,轮廓温柔,一双眼睛最是好看,漆黑如黑曜石般,表情淡淡的,穿着一身青色长衫,肩膀瘦弱,身量也不高,看上去和十七岁……显然不太符合。 “你是谁?你不是龙翎?”应蒙问。 “我是景昀,龙族祭师。”景昀看他,“你潜入九弋城,却连这点事也没打听清楚?” 应蒙吃了一惊,“你便是那个……” 他又细细打量眼前的人,发现对方浑身的气质确实和自己不一样。 “你就是狼羡说的,真正拥有祭师之里的人。” 景昀闻言皱眉,“狼羡?” “狼羡让我来的。”应蒙抬起下颚,表情里带了点嚣张,“我和你们现在是一伙的。” 景昀倒是知道狼羡和龙翎打算让应蒙与他们坐同一条船的计划,这么看来是成功了? 他打了个响指,几头大蛇 恋耽美 分卷阅读28 重生之驯夫 作者:莫青雨 慢悠悠放开了应蒙。 应蒙揉了揉手腕,“果然能驱使动物,这本领可是真了不得。” 景昀道:“狼羡让你来做什么?” “让我杀了虎族族长,然后来找龙翎商量下一步计划。我们已经快成功一半了,等虎族内乱,主教的计划就被我们彻底打乱了,我们只要攻下鹿族和鹰族,不愁主教不现身。” “等等。”景昀皱眉,“虎族族长……死了?” “啊,我杀的。”应蒙面无表情道:“他早该死了。” 景昀着急问:“龙翎知道这件事了吗?” “应该知道了吧?”应蒙想了想,“狼羡说会给他消息的……我知道你担心什么,龙翎想自己报仇对不对?狼羡就是考虑到这一点,让我路过的时候顺手先宰了那家伙,免得到时候龙翎给我们惹麻烦。” 景昀闻言眯眼,浑身冒出杀气来。原本已经驯服的大蛇立刻竖起了脑袋,直直看向应蒙。 “谁让你们自作主张的?”景昀道:“那个人该由龙翎亲手解决!” 应蒙道:“他也算害死了我的父亲,我报仇有何不妥?” 景昀一怔,应蒙冷笑:“等虎族内乱,龙翎带多少人去踏平虎族都跟我没关系,那也算是报仇了。相信为了顾全大局,龙翎会同意的。” 景昀皱起眉,但这毕竟不是自己能说了算的事,只好先按下心思,问:“你有力量了?” “是。”应蒙提起这个,面色终于微微有了动摇。 “蛊药?” “恩。” “谁给的。” 应蒙笑起来,“你觉得呢?我被押上战场,本来就是一死,愤怒之下想要将虎族和狼族全部灭光,此时就有人来到我面前,告诉我只要与他一起,他就帮我达成愿望。” “那个人……”景昀心突地一跳,“那人是谁?” “大概就是什么主教吧。”应蒙道:“一团红光和影子,其他也看不清楚。给了我一颗药丸,就这样。” 应蒙顿了顿,接着说:“我知道当初阿爸也吃过这种药,我阿妈说,那种药吃了会要人的命,不过反正我都是一死,不吃药我死的没尊严,吃了,我好歹能亲手报仇,所以就吃了。”说着他拍了拍自己的胳膊,“现在没什么事能难倒我。” 景昀很是怀疑,毕竟应蒙和狼族不同,并不是为了守护族人而与龙族合作,而龙族也与应蒙不同,他与龙翎是为了报仇,也是为了寻找真相。这个人……万一已经与那主教合作了呢? 应蒙看着他,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道:“你觉得我在撒谎?” 景昀看着他,没说话。 “狼羡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包括那个主教有可能会做什么。说实话,我很想要真正的祭师之力,哪怕是作为试验品,我也愿意给那个主教试验,或许下一次拿到的药就能让我成为真正的祭师。但是,狼羡说得有道理,既然你才有真正的祭师之力,最后的办法一定在你身上,与你们作对我没有好处,或许最后只能死,但与你们合作,也许我就能找到新生的办法。” 景昀皱起眉,细细打量他,想分辨他说得是不是真心话。 应蒙冷笑一声,“信不信随你,不过做主的人可能不会是你,而是你们的族长。” 他抬眼看向门外,景昀回头,龙翎双手负在后面走了进来。 “欢迎。”龙翎笑得平淡无奇,仿佛他真的只是在迎接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不知应前辈一路劳顿饿了没有?需要让人为你做一顿夜宵吗?” ☆、第六十九章 序幕 比起景昀,龙翎周身的气势高了太多。或许是已经完全习惯了上位者的身份,也或许是因为经历了太多事,反而比其他人都看得更淡却也更远了的缘故。 应蒙觉得自己看惯了人情冷暖,也算对人类的一个情绪和心态有一定的观察力了,却发现完全看不穿这个少年。 他微微一鞠躬,“在下应蒙,见过龙族族长。” “没想到应前辈会主动找到家里来,让我有些吃惊。”龙翎清清淡淡地道:“我以为至少会先送上介绍信,约定见面时间。原来应前辈是如此有效率的人。” 这话算是拐着弯说人家不懂礼数了,应蒙脸色不变,眼底却透了些冷意,“有些事慢待不得,族长体谅。” “无妨。”龙翎笑笑,抬手让二人下楼说话,“咱们下去吃点东西吧。” 应蒙率先下楼,景昀拉住龙翎,鼻子动了动,“你喝酒了?” 龙翎揉他脑袋,“喝了一点而已。” “撒谎。”景昀伸手板住他的脸,“这么弄的酒味,脸都红了。” “脸红是因为你靠我这么近。”龙翎顺着他捏自己的手,迅速凑过去偷了个吻,笑道:“吃过东西没有?你这几天胃口都不太好,我让人给你做得清淡些。” “吃过了,谢谢。”景昀有些感动,这几日的菜色都清淡好多,还换着花样,配了许多可爱的点心。 甜而不腻,口味也让景昀非常喜欢。 这个人总是这么有心,明明已经有很多事要做了,却还是为自己考虑这么多。 景昀拉着他的袖子与他一起下楼,心思复杂,若是让他知道了主教的身份……岂不是…… 想到那人模样,他心里一痛,竟是想率先找到那人,然后将那人一辈子藏起来,绝不要让龙翎看到。 几人到了餐厅,侍女们对突然冒出来的客人感到惊讶,随后一阵后怕。这若是发生了什么事,她们的罪过就大了。 小心翼翼偷看龙翎神色,她们知道这位年少的族长对提摩大人有多重视,发现族长并没有不快,这才松了口气,忙着弄了些夜宵端出来。 一壶清茶,几分糕点,三碗清粥。 应蒙确实饿了,不客气地先吃了起来。等他吃饱,那二人却是一动没动。 “该不会下了毒吧?”应蒙后知后觉自嘲一声。 龙翎笑笑,“说得哪里话,有昀儿在,我何须用毒?” 应蒙脸色顿时阴晴不定,他很肯定,自己非常讨厌这个族长。 可龙翎心里又何曾不厌恶他呢?若不是他的父亲,自己的父亲和母亲也不至于惨死,还有那些无辜牺牲的战士们。 可眼下为了大局,他只能将这份情绪深藏起来。 “吃饱了就说说吧,狼羡让你来做什么。” “合作,不然还有别的吗?”应蒙抱着手臂冷哼一声,“虎族族长有三个儿子,他现在死了,必定开始内乱,等时机差不多就能发兵了。边关被狼族拖着,他们没有多余的兵力和你打了。” 龙翎点头,“等解决了虎族,我们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应蒙:“据说鹿族的祭师生死不明?” 龙翎:“据说是这样,但他还有一个独女,或许会被主教拉拢。” “不管怎么说,鹿族和鹰族不会是我们的对手。”应蒙志得意满地道:“到时候就能将主教逼出来了,他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尽量找到多的祭师,然后为他所用吗?” 龙翎看着他,提醒一句:“用完就会死。” 应蒙冷哼,“我自然清楚,不需要你教。” 于是对话算是不太愉快地结束了,等给应蒙安排好住的房间,龙翎给狼羡写了封信。 景昀在一旁看着,吃惊:“你要出去?” “狼族可以和虎族一战,对鹿族和鹰族,却需要我们协力。”龙翎抬头看他,“你就在族里等我回来,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抓到主教了。” “不行,我也要去。” “不行。”龙翎想也不想地拒绝了,“我走了,这族里还有谁能主持大局?长老们都已年迈,只有你能保护族人。” “可是……”景昀着急道:“怎么能让你独自出去?会有危险!” 这话他想也不想就说了出来,说完却是愣住了。龙翎看他,“危险肯定有,但我相信我们能赢,不要担心。” “不行。”景昀头一次如此坚定,说什么也不同意,“必须带上我,否则我不会让你离开九弋城。” 龙翎一愣,又是好一阵劝说,眼前对方心意坚决,皱起眉道:“胡闹,我这是为你着想。你若是现在将一切都想起来,我便同意你跟我一起去。” “这与我是不是想得起来有什么关系?!” “许多事你想不起来,我们的敌人又神秘莫测,若是你被觑了空子,如何是好?” 景昀一愣,竟是无言对答。 “那人既能招募到如此多的祭师在身边,难说他自己是不是也有一点祭师本事,若是想个办法欺骗了你怎么办?” 景昀不服气,“我不是小孩子,别人是不是在骗我我自然清楚。” “哦?”龙翎高深莫测地道:“那我若是告诉你,早在新婚之夜,我们已经洞房过了,你可信?” 景昀一愣,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说出这种话来,脸腾地一红,慌乱道:“胡说,那时候我才十岁!” “那又如何?”龙翎靠近他,“有些事,还是可以做的。” “有、有些事……?”景昀紧张后退,腰撞上桌沿,被那人一把拉住带进怀里。 “你信是不信?” “我我我不信!” “呵。”龙翎无奈,“就知道你不信,当年你我感情深厚,早在洞房之夜便坦诚相见,能做的都做了,不能做的,却也有其他办法代替。那时候你真可爱,倒在我怀里软弱无力,身体小小的,那里也是小小……” “住口!”景昀慌张去捂他的嘴,“龙翎你你你……” “做得说不得?”龙翎看他,“你失忆之后我不想吓着你才一直没说,这些年我们虽同床,你对我的碰触却一直不习惯,我也是忍了许久了昀儿。” 景昀心跳一阵失控,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好,被那人拉着靠近,先是啄吻随后加深,舌尖缠绕竟是与以往不同的霸道非常。 景昀不住挣扎,只觉得心慌意乱没了主意。龙翎早已成年,半年前第一次遗、精便意味着有能力生儿育女了。 若他娶得是个女子,或许眼下早已有了孩子,可他娶得是自己…… 景昀被龙翎吻得一团糊涂,稀里糊涂倒进了床铺,还没能反应已经被扒掉了衣服。 “昀儿。”龙翎伸手摸住景昀的,声音黯哑,“我忍了这么久,你可愿意帮我?” 景昀顿时缩成了一只兔子,捂着脑袋不愿意出来。 他不习惯这样的龙翎,十分不习惯。就好像认识的那个温柔潇洒的少年突然变成了别人。 “你……你……”他断断续续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手却被拉住来,强行按在了某物之上。 景昀浑身僵直地不敢动了。 捂着脑袋,看不到眼前人的脸,听觉和触觉却越发敏感。 那人深沉地呼吸,从未听过的黯哑嗓音,还有那份莫名的悸动。 景昀偷偷掀开被脚,抬眸却对上那人深沉目光。心里一动,脑海里仿佛一瞬滑过了什么。 只是一瞬,他又被眼前人从未见过的面貌转移了注意力。 龙翎见他懵懂看着自己,心里一动,低头吻住。 这一夜和平常的夜晚都不同,让人心中激荡。 第二日龙翎起得很早,他一早叫来了君见,将昨晚的事大致说了一下。 君见皱眉,“提摩大人可不能去啊,族长是想……让我想办法留住他?” “我昨晚总算是敷衍过去了,可他今日肯定还会再提。”龙翎揉额头,“这孩子就算失忆了,倔脾气却一点没变。” 君见想了想,“不如族长给提摩大人一点事情做,或许能转移他的注意力。” “哦?”龙翎抬头,“比如?” “巨兽的事不是还在调查吗?”君见道:“不如让他去查这件事吧。” …… 又两年后,虎族内乱爆发,边关因为狼族故意拖延战争,造成虎族粮草和兵力都已严重不足,龙翎在这时候派兵攻打虎族,虎族被两面包抄,无力自顾,被一举夺下了王城。 没了后顾之忧,龙翎出发与狼族汇合,整顿兵力开始计划向鹿族进发。 而在这期间,鹿族新任祭师已经上位,确实是一个尚未长大的小姑娘,可据说手段之狠辣,比之男人更无所不用其极。 听闻狼族与龙族合作,虎族落败短时间内再无法崛起,鹿族和鹰族联合了起来。其他小部族为了苟且偷生,已走得走,散得散,将整片大陆让给了最有说话权的几个大族。 厮杀的序幕,这时候才刚刚开始。 景昀因为研究巨兽之事,没能及时阻拦龙翎离开。他已满十五,正式成年。过了成年之礼后,他告别长老独自前往了最早发现巨兽之地,打算与岩家兄弟队伍汇合。 这一切,身在最前线的龙翎还什么都不知道。 离开九弋城的景昀,仿佛是离开了什么保护的结界一般,突然对自己的目的十分坚定起来,他有一种浓浓的预感,虽不知最终会走向毁灭还是新生,但他必须亲自去走一次。 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不久后,曲闲之也收拾包袱离开了。知道他去向的只有和世人一人,他偷偷牵了匹小马,远远赘在后头,跟着曲闲之一同离开了。 ☆、第七十章 寻人 景昀一路行得低调,对比几年前与大队一起出发时前呼后拥的保护,如今他一个人上路,却比当年更多了几分沉稳和可靠。 为了不引起外人注意,他将大眼留在了族内。前行的路上有鸟儿为他报信,有鼠蛇为他探路,尚算走得平稳无波。 因为与狼族合作,短时间内龙族人就算拿着龙族的通关文书也能顺利进入狼城。 景昀不需要再偷偷摸摸,只是带着兜帽佯装为行脚商便顺利地进入了城中。 在去找巨兽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做。那便是找到亓笙。 自虎族族长过世之后,亓笙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他在虎族应该没有太大危险了才对,可从未见他报信回来过。 景昀原想先去一趟虎族,但半路却收到了狼渊的来信,竟是说亓笙在狼族坐客。 景昀这才一路赶到狼族,刚进王城,就被早已等候着的士兵拦住了。 “是狼族来的人吗?这里是王城,请下马。” 景昀掀开兜帽,露出一张俊雅非常的脸。随着脸部轮廓越发长开,他的眉眼更是有神,精神气也完全不同,不笑的时候带着几分禁、欲似的冰冷感,让人无端敬畏却又想要靠近。 长长的黑发随意笼在身后,用青色的发带系了。他抬眸扫了士兵一眼,那士兵还未来得及再说话,就听旁人“啊”地叫了一声。 士兵茫然低头,就见一条大蛇不知何时从景昀腰间探出头来。几人这才发现,景昀那看似花哨的腰带其实并不是腰带,而是软软缠着两条大蛇。 大蛇昂起脑袋,嘶嘶地吐着信子。几个士兵吓得往后退了几步,有一个还算镇定,离远了些重新恭敬地道:“请问是提摩大人吗?” 景昀翻身下马,两条大蛇顿时掉在地上盘成一团竖起了上半身。 “我是。”景昀简单地道。 “族长已等候多时,请随我们来。” 那人让开一步伸手做请的动作,景昀轻轻扫了一下衣袖,那两条大蛇便迅速游走了。 围观众人皆是不敢上前,有些好奇又有些敬畏地看着景昀走进王城之中。 一个士兵悄声道:“那就是龙族的祭师?” “我族祭师也很厉害!没人能跟得上他的速度!” “那是当然,只是……我还从未见过能使唤动物之人,这人……也很厉害啊。” 又有士兵道:“何况他年纪还不大,怪不得我族要与龙族合作呢。” 景昀一路走一路将这些话听进了耳里,他表情不变,心里却偷偷松了口气。 虽说以后就是同盟族,但狼族本性狡猾好胜,到得人家的地盘难免不被来个下马威,他身为龙族祭师,若在这里摔个跟头恐怕对自己族内的影响也不好。 好在,他没给自己的族人丢脸。 等被带进王城中,又是一通长路绕来绕去,最终才到了族长平日办事的地方。 一个身影正从另一端骑马过来,马蹄声响亮,景昀还未回头看,就听身后一人大喊:“提摩!!” 那声音熟悉得很,景昀惊喜转头,来人已从马背上飞身扑了下来。 景昀眼前一黑,根本接不住亢奋无比的亓笙,这一下二人都朝后摔去,还好殿内一人飞身而出,快速地扶住了景昀,又将亓笙从景昀身上撕了下来。 “又在王城骑马。”狼羡皱着眉不悦道:“跟你说了多少次,这里不比龙族,没让你无法无天到这种地步!” 亓笙笑眯眯:“我是太心急了。” 说着转头抱住景昀,“提摩,我好想你!” 看到亓笙平安无事,景昀心里一块大石轰然落下。他欣慰地拍拍少年肩膀,“许久不见,长大了。” “提摩也是。”亓笙双眼亮闪闪地看着他,“越来越好看!” 景昀耳朵一红,捏了一下亓笙的鼻子,“怎么跑到狼族来了?也不报个信,知道大家多担心吗?” “抱歉……”亓笙在他怀里蹭了蹭,贪恋着这自小就熟悉的味道,说:“发生了一些事,我受了伤所以没能及时写信。” “受伤了?!”景昀赶紧板住他肩膀,“哪里?严重不严重?” “早就好了!”亓笙道:“两年前的事啦!” 二人热烈地说着,狼羡无语插话:“进去再说吧,站在这里不嫌累?” 景昀一时有些尴尬,“抱歉。” 狼羡无所谓地摆摆手,又看他一眼,“你变化挺大。” 景昀一愣,还未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狼羡已经转身走了。 等进了殿内,狼渊正在看一些书信。大殿里气氛稍显沉闷。 景昀拉着亓笙,行礼道:“龙族祭师景昀,见过族长。” 狼渊嗯了一声,目光扫过二人相牵的手,道:“亓笙,你又骑马了。” 亓笙举手,“保证没有下一次!” 狼渊无奈摇头,却没有追究这件事,道:“提摩大人专程前来,是打算带走亓笙?” “眼下虎族已被破城,暂时不需要亓笙在外涉险了,我想带他离开。”他顿了顿,真诚道:“十分感谢族长这些年对亓笙的照顾,我代表龙族感谢你。” 狼渊表情高深莫测,又看还在亢奋中的亓笙,“亓笙,你打算怎么办?” “恩?”亓笙一愣,刚想说我当然要跟提摩走的,提摩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可一抬头对上狼渊的眸子,那理所当然的话居然在喉咙里卡了一下,就是说不出口。 “呃……”亓笙犹豫了一下,“现、现在不是还有许多事要做吗?不如,我帮忙做一些事吧。” 他转头看景昀,“提摩哥,我暂时还不想回去。” “不回去?”景昀皱眉,“现在世道这么乱,前头又要打仗了,你能帮上什么?” “怎么不能了。”亓笙有些不高兴,“在虎族我也探听了不少消息,不是都让狼渊写信告诉族长了吗?我也没给你们添麻烦……” “胡闹!”景昀打断他的话,“你自己都说你受伤了,现在虎族也没你什么事了,跟我回家。” 他说着又道:“狼族族长的名字是你能随便叫的?我教过你什么?” “狼渊怎么了,他刚跟我见面的时候还骗我说他姓良呢,他自己的姓都可以随便改,我这么叫有什么关系?” 狼羡在旁边很不给面子的噗了一声。 狼渊有些无奈,道:“提摩大人,名字这事我是允许了的。” 景昀皱眉,看到亓笙无事是心里的安心,和知道他受过伤心里的着急混淆在一起,他只想让这人立刻回家好好待着,哪里都不要去。 可眼前的少年显然越发有自己的见解了,再不是以前说什么听什么的小孩儿了。 亓笙甩开景昀的手,躲到狼羡身后,“我不回去,你要是没事要交给我做,那……那我就在狼族多玩一阵。” 景昀气急:“你……” 狼羡赶紧劝道:“提摩大人别动气,你这一路也累了,不如先休息吧?” 景昀盯了亓笙半响,最终只得先点头,被侍女领着下去休息了。 等到景昀走远,亓笙坐在身后椅子上皱眉,“这么久不见,提摩哥不疼我了。” 狼羡看他,“要换做是我,废话都不说直接拎着你就走了。你以为就你那点本事,他还能架不住你?我看提摩大人已经很善解人意了。” “……”亓笙不高兴,扁嘴巴,“亏我昨晚兴奋地睡不着,一直等着他……” 结果一见面就被训了一顿,真是一点都不愉快。 狼渊看他一眼,“为什么不想走?” 亓笙揉了揉脖子,“那什么……明明是你不想我走,干嘛不直接说出来。” 狼渊一挑眉,“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想你走?” “是,你没说。你把所有的话都写脸上了。”亓笙顿了顿,站起来,“那你的意思是我自作多情了?行,我这就跟提摩回去。” “站住。”狼渊呵斥一声,半响,忍不住勾起嘴角,眼底淌出笑意来,“就你机灵。过来,陪我一会儿。” 亓笙一乐,蹦蹦哒哒地过去了。 这王城里众人早就习惯了二人相处模式。没有谁觉得这不对。 狼羡叹气一声,转身朝外去,找人端了些吃食一路去了景昀休息的地方。 狼渊也算有心,给景昀安排的屋子鸟语花香,四周竹林环绕,很有在龙族的感觉。 景昀正坐在窗边发呆。就见院前绕过几个人来,狼羡远远冲他打招呼,“提摩大人,在下专程给你送东西来了。” 景昀起身打开门,道了谢,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等侍女都离开了,狼羡坐下来说:“提摩大人若心有不快,不妨说出来,咱们之间也懒得猜来猜去了。” 景昀看他一眼,开门见山道:“狼族族长和亓笙是什么关系?” 狼羡一笑,倒了杯茶,“提摩大人果然眼力非凡,比起几年前更加敏锐许多了。依你看,你觉得他们是什么关系?” “……亓笙不过是在虎族潜伏了一段时间,为何会受伤,又来到这狼族?” 狼羡道:“我正是要来为大人解释这段事情的。” 事情还要从两年前虎族族长被害后说起。 当天夜里亓笙和狼渊回房收拾了东西准备趁夜离开,没想到刚出了大门就被人拦住了。拦人的正是长情楼管事单远。 他依然笑得和蔼,整个人仿佛普通的生意人,可他身后站着的却都是虎族士兵。 “二位准备去哪儿?”他慢悠悠地说着,又看了一眼狼渊,“大个子,说吧,你究竟是谁?” 原来狼渊在前线混入虎族士兵里,佯装受伤进了后方供受伤士兵养伤的地方。在那里,他怂恿了一群士兵逃离,他也跟着他们一起离开了边关。一路回到虎城前,他才将人一个个打晕过去,然后报告了虎城的看守,将自己的身份调换成了前来追逃兵的人。 在狼渊的计划里,那几个一路带着伤奔波了这么远的路回来的人,最后又被自己重击过,应当是活不了多久。却没想到有一个活了回来,将事情始末一说,他便漏了馅。 而这单远刚好是虎族安巡的手下,这长情楼真正的老板不是别人,正是一直颇有野心的安巡。 得知真相后,单远并没有急着抓捕狼渊。而是想看看他想做什么,结果没想到就出了王城着火的事。 亓笙率先出来说:“火不是我们放的,我们是无辜的。” 可这时候谁还相信呢?于是亓笙和狼渊就要被抓,狼渊是逃得出去的,可带着亓笙就麻烦了一些,亓笙帮狼渊挡了刀子,吼:“你走!别管我!” 他虽觉得自己也被狼渊骗了,但对方始终没有露出过恶意,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反而自己才是心里有鬼的那一个,总不能连累了狼渊。 别看亓笙年纪小,一个人拖住一群人居然还有几分本事。 狼渊不能在这里暴露了身份,否则会出大事,只得先行离开,再想办法救亓笙出来。却不想虎族之人竟很是残忍,将亓笙抓回后连续施刑拷问,等他在第三天终于引开看守进去救人时,亓笙只剩半条命了。 好不容易带亓笙逃离虎族,虎族因为族长暴毙已经开始动乱。沿路据说安巡不日就会回到虎族,狼渊知道,别人不认得自己,安巡却一定认得自己。 那个人在狼族埋伏这么久,如今自己总算知道了他的真面目,也算是不白来一趟。 于是他不做迟疑,很快带了亓笙回了狼族,找了最好的大夫诊治。亓笙连续发高烧,几次半夜差点没了呼吸,又生生被拉回来。 狼渊守了他一个多月,直到他的身体终于平稳下来,开始恢复健康,才松了口气。 亓笙光养伤就养了半年之久,一年后才真正恢复健康。那些严酷的拷问伤及了他的筋脉,好在他还年轻,底子也不差,恢复的还好。若是换做成年人,恐怕这一生都废了。 狼渊心里有愧,于是亓笙养伤期间的衣食住行全都是他亲手伺候,要去哪儿也是狼渊抱着,养伤半年中几乎没让他下过地,就一直那么抱着。 这二人的感情自然也就无与伦比的亲密了。 ☆、第七十一章 婚约 景昀听狼羡说完,心里竟是一阵后怕。这其中只要有一个差池,恐怕亓笙的命就保不住了。他忍不住有些怨狼渊,若不是他想潜入虎族,也不会给亓笙招来麻烦,可回头再想想,若狼渊没有去过虎族,照单远那样有心机的人,迟早也会发现亓笙的问题。到时候或许亓笙就这么死在虎族城里,也没人知道,更没人救得了。 于是景昀又有些庆幸,幸好去得人是狼渊。 “亓笙长大了,他有自己的想法了。”狼羡劝他,“就和几年前你也是个倔脾气的小鬼一样,谁说都不听,那时候龙翎又拿你如何了?有将你关在龙族吗?” 景昀没答话,沉默半响,点头,“我知道了,我会跟亓笙好好谈一谈。” 狼羡起身,“这样才对吗,你既然将他当做亲弟弟般照顾,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 他说着伸手戳了戳景昀的额头,见景昀茫然捂着脑袋看他,笑道:“你这模样到也比几年前可爱不少,就别拿出一副长辈的样子教训亓笙了。” 景昀顿了顿,看他,“之前你说我和以前不同了……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这几人都认识失忆前的他,在龙族时龙翎虽也常常跟自己讲以前的事,可自己始终想不起什么来,或许从其他人口中听听自己的过往,能有所不同? 狼羡摸了摸下巴,“恩……以前的你虽然表面看上去温温和和的,但其实心硬得要命。” “心……硬?” “你对你自己要做的事十分坚持。”狼羡道:“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想知道什么,但你身上有一股冲劲,一股……就是死也对想知道的事不会放手的感觉。让人会觉得很可怕。” 景昀愣住了。他觉得这和龙翎口中形容的自己完全不一样。 龙翎总是说自己犟脾气,也不听话,但听话的时候很可爱,也很为人着想。他总说自己很温柔,对珍惜的人十倍百倍的好,爱恨分明。 可听狼羡说起来,好像龙翎对自己的形容全都……太过委婉了? “也不是说那是坏事。”狼羡看他愣愣地,摸了摸他的头,道:“你只是对一些事太执着了,执着不是坏事,可若是忘记了本心,最终伤害的只会是自己。” 景昀似懂非懂,想了想问:“我以前……很坚决吗?” 失忆之后他常常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做什么,也时常找不准自己的位置。 一个人从小到大的经验、经历会教给人如何去成长,去选择的方法。可当他忘记了这些,他面对所有的事情时只会茫然,然后下意识地去听从别人的指挥,下意识地去从别人的眼中寻找自己的位置。 这也就成了这 恋耽美 分卷阅读29 重生之驯夫 作者:莫青雨 年来龙翎说什么他便会听什么,只有一次他违反了龙翎命令,那便是龙翎坚持要出龙城,而他则始终反对。 虽然最终龙翎还是走了,他竟也选择了一气之下离开了龙城。 这是他作为景昀,失忆后的景昀第一次自己选择的事――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冥冥中仿佛有谁告诉他,不能只是等着龙翎回来,他必须走出去,必须亲自去。 去什么地方? 他不知道,“来找我”的声音听得多了,他渐渐习惯了忽视神秘人。有时候强迫自己去想,去找没什么用处,如果真的会遇见,那么该遇见的时候,自然也就遇见了。 狼羡看他有些茫然的眼神,点头,“你很坚决,对自己决定的事他人说什么都是无用的。我总觉得……你好像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要找什么东西,一切都是有目的的。” 景昀皱起眉,点了点头,“可我现在……不知道我要去哪里,要找什么东西。” 他想起梦中看到的影子,迟疑了一下,“你……和那个主教联系的如何?” “联系不到。”狼羡无奈地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脏,“这两年我的能力有些失去控制了,虽然还能撑一下,但……总觉得撑不了多久了。” 景昀一下紧张起来,伸手,“给我手,我帮你看看。” 狼羡笑起来,“哟,还会给人看病了?哪儿学来的?” 景昀一把拉过他的手,狼羡笑笑也不挣扎,景昀闭着眼感受了一会儿,再睁开时眼里盛满了担忧。 “脉象紊乱,你……这事你跟别人说过吗?” “只跟狼渊说过,毕竟他是族长,我得告诉他我身体的情况,否则在一些事上他也不好下决断。” 景昀道:“只要尽快找到主教,一定能拿到解药的。” “无妨。”狼羡似乎看得挺开,“这身体还能撑到打败鹿族和鹰族,你们家族长也很厉害,下手快狠准,眼下鹿族已经快失守了。” 景昀沉默不语,狼羡见他忧心忡忡,摸了摸他的头,“你别这么担心,我反而不习惯。要知道你最初遇见我和狼渊的时候,那表情恨不得吃了我们。” “是吗?”景昀第一次听说,有些吃惊,“为什么?” “呃……”狼羡想起当时的缘由,摸了摸鼻子,“原因不重要。” 景昀:“……” 等用过晚膳,狼渊又和景昀单独聊了聊,这两人平日没什么好说的,结果话题尽围着亓笙打转了。 景昀突然说:“狼族族长以后是要娶妻生子的。” 狼渊一顿。 “我们亓笙还有两年成年,到时候家里也会给他找个好姑娘。其实,弥部落的小公主从小就很喜欢他,我想,或许这是一段好姻缘。” 狼渊大概是第一次听说这事,眉头皱了起来,“他有婚约?” “不算婚约,不过前两年弥部落的人派信使来说起过这件事。” 景昀抬头看他,“族长怎么想呢?” “……”狼渊看向远处,“那得问他自己,如果他喜欢那个公主……我自当祝福。” 景昀勾起嘴角,心里也是松了口气。不是他想做这个恶人,而是狼族族长娶妻的规矩与龙族并不同,他们看重血统,也极其看重后代。亓笙若是真的跟了这位族长,或许……苦难才刚刚开始。 他希望亓笙一直都那么天真快乐,最好永远也不要有烦心之事才好。 既然狼渊能说得动,就说明这两人之间的牵绊远没有自己想得那么深,一切就还来得及。 只是他还没想完,狼渊又慢吞吞地开口了。 “不过祝福归祝福,却不见得我会答应他娶别人。” 景昀一愣,抬眸却对上狼渊沉得很深的眼睛。 “我狼族从前就有规矩,狼王的主人只能有一个,就是我狼族族长。如今灰影认可的人是亓笙,我总不能将狼族之位让给他,那我只有娶了他。” 景昀皱起眉,“族长,请三思。” “早在遇见他的时候,我就三思过了。”狼渊道:“灰影和他的关系很好,我从没见过狼王亲近狼族以外的人,这也算是命中注定吧。这是我的狼王为我选择的姻缘,我自当遵守。当然……我自己也是心甘情愿。” 景昀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听旁边砰一声。 二人转头看去,就见草丛里亓笙低低哎哟了一声,竟是因为太过慌张脑袋撞到了树干上,然后脚下一个趔趄,从躲藏的地方摔了出来。 景昀看着他满脸通红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 狼渊眼底带了些笑意,伸手拉他,“躲在这里干什么?” “我……我……”亓笙不敢看他,忙着将手抽回来,结结巴巴道:“我只是好奇你们说什么,我、我提摩哥这么瘦弱,万一被你欺负了怎么办?” “我会欺负他?”狼渊眼神高深莫测。 亓笙耳朵更红,连手指都红了起来,大声道:“我就这么说说而已,你、你当真啊?那个、那个什么,我先走了!!!” 说完撒丫子跑没影了。 狼渊忍不住勾起嘴角,景昀无奈,“算了,我管不了他的事,也没资格管。” “哪里的话。”狼渊看他,“你对他来说十分重要,所以我也会尊重你的意思。” 景昀心里别扭得很,总觉得好像什么宝贝要被人抢去了一般。这让他现在十分不想看到狼渊的脸,干脆道:“我想回房休息了,告辞。” 狼渊做了个请的动作,隔了会儿又道:“看好戏?” 空无一人的上方传来笑声,“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你这也是豁出去了。” 狼渊哼了一声,高高的树干上就落下一个人来。 狼羡笑道:“我真是看了一出好戏!你是没瞧见,亓笙那小鬼听到你说要娶的时候,整个人的表情……噗哈哈哈哈!” 狼渊忍了忍,没忍住。光是想象,他都能想出那小鬼傻兮兮的表情。 揉了揉额头,他无奈道:“这回是吓着他了。” “没事,那小子早就对你有意思了,这回不知道乐成什么样子。”狼羡拍拍胸口,“相信我,我看人没看错过。” “哦?”狼渊看他一眼,“那你当初怎么没看出景昀是……” “嘘!”狼羡赶紧捂他嘴巴,左右看看,才神秘兮兮道:“他那么小,谁猜得到啊?不过我今天注意看过了,他手腕上的火曜石……确实出问题了。” “严重吗?”狼渊脸色严肃下来。 “我看不出严重不严重。”狼羡摇头,“但既已出了事,严重不严重反而不重要了。” “看好他。”狼渊双手负于背后,面沉如水,“绝不能让预言里的事发生。” 狼羡沉着应道:“是。” ☆、第七十二章 石洞 景昀在自己院子里碰到了躲在树下的亓笙。小家伙就算蹲在那里,也不是以前那么圆滚滚的一只了。 这两年他勤学苦练长高不少,加上在狼族被照顾得很好,狼渊也总由着他到处撒野发疯,整个人看起来都跟以前不大一样了。 当然眼下的景昀脑子里没有亓笙曾经哭鼻子的模样,他印象里的亓笙原本就开朗活泼,一直都那么阳光。只是现在看起来,有那么几分小男子汉的气质了。 “等我?”景昀推门进去,往后看了一眼,见亓笙蹲在原地没动,忍不住笑了,“干嘛呢?” 亓笙慢吞吞站起来,回头,吓了景昀一跳。 “嚯。”景昀借着月光打量他,眼睛笑的弯成浅浅月牙,“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煮熟了呢。” 亓笙摸了摸脑袋又揉了揉脸,慢条斯理挪过来,“提摩哥,哥……” 景昀被这一声“哥”叫得莫名有些心软,忍不住伸手摸摸他脑袋,“怎么了?” “你、你不会生气吧?” “……”景昀装傻,“生什么气?” 亓笙脸似乎又红了一些,半响才吞吞吐吐道:“狼、狼渊说……说……” 景昀难得见他这幅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行了,先进来。” 亓笙左右看他,没发现什么不妥,这才松了口气跨进门里。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那么说。”亓笙坐进椅子里,还有些不安地扭了扭屁股,“说实话我也、我也吓了一跳。” 景昀慢悠悠倒了杯茶递给他,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道:“不过我看你这样子,不像是被吓到啊。看起来开心更多一些。” “噗……咳咳咳……”亓笙被呛得不行,咳嗽了半天泪眼汪汪看景昀,“哥,你故意的?” 景昀勾了勾嘴角,不答话。 亓笙叹气,将杯子放在桌边,双手绞在衣服前头,半响道:“你、你打算怎么办?” “你想我怎么办?” 亓笙不安地又扭了扭屁股。 景昀道:“弥部落的小公主,人家可还记着你呢。” 亓笙吓了一跳,“我,我当她是好朋友。” “人家可不当你是好朋友,当年把小绿都送给你了,还送了你临别礼物,记得吗?” 亓笙费力地思考一阵,“……不记得……我说提摩哥,你自己明明也不记得了,干嘛一副就我做错事的样子。” 景昀:“……” 他确实不记得这茬了,只是前年弥部落写的信里有提到这件事而已。 那个小礼物,人家姑娘可是当“定情”之礼啊。这小兔崽子随随便便就收下了。 亓笙道:“我会跟她解释清楚的,也会道歉的。” “所以你是打定主意留在这里了。” 亓笙脸一红,不过还是很有骨气地挺起了小胸膛,“啊!” 还回答得理所当然? 景昀简直想敲他脑袋。 “你可知道狼族是很看中血统的,你在龙族也不是什么贵族身份,更不可能为他留下子嗣。若是以后他要纳妾,你要如何?” “纳妾?”亓笙呆了呆,“他不会的。” 虽然不知道原因,可这份笃定就如此理所当然脱口而出。 景昀一愣,心思有些复杂。 这二人,不过两年相处却心有灵犀到这地步,甚至没有任何依据也能互相信赖彼此。这份单纯的羁绊,倒是惹人羡慕。 景昀摇摇头,“就算他不想,狼族的长老和贵族们又能答应吗?到时候若是一起逼迫他,他身为一族之长,难道会为了你违抗他的族人吗?” 亓笙皱起眉,想了一会儿从椅子上跳下来,“我去找他。” 亓笙说完就风一般地闪没影了,景昀默默思考一会儿,认真地觉得,以亓笙的思考能力,可能三言两语就会被狼渊诓进去了,指不定连婚期都会定好了。 这不是自己推了他一把么? 景昀愣愣地坐了一会儿,感受了一下心情复杂地起伏,最后还是妥协了。 算了,只要亓笙开心就好,再者说以他看来,那个狼渊也不像是个薄情人,哪怕以后真有子嗣问题,以那人说一不二的性格,恐怕也有办法压制下去。 ――只要他平安地活着比什么都好。 景昀脑海里闪过这么一句话,很快他自己又愣住了。为什么会得出这么一个结论呢?好像在感慨什么一样。 思考一会儿,没得出什么结论。最终只得先收拾休息。 在狼族住了几日,时间匆匆而过,狼羡经常来陪他,这让他觉得狼羡也不似龙翎说得那般狡猾有心机。 而且哪怕别有目的好了,他们本就不为同一个人效忠,这也是理所当然。 又小半月,前线一直捷报不断。听说那心狠手辣的鹿族新任祭师设了陷阱,却被龙翎识破没发挥出作用,不过龙族和狼族也依然有人受了重伤,而那祭师更是被龙翎所伤,退回了鹿族王城。 “被龙翎所伤?”景昀有些吃惊,“怎么做到的?” 虽然他知道龙翎如今身手早已非当年可比,可毕竟对方是祭师啊。鹿族祭师有招来雷电之力,并不是好对付的人。 原本对方祭师一直没出王城,想着或许是不想蛮横使用力量,以免适得其反伤了自己,却不想那么快对方就出现了。 狼羡立即道:“我得赶过去。” 目前边关只有龙族和狼族的普通士兵,充其量加了一个应蒙罢了。 景昀也知道事不宜迟,点头,“我跟你一起。” “不。”狼羡看他一眼,“你继续去寻找巨兽。” “那东西真的存在吗?”景昀皱眉,“我不过是用了个借口,打算借道去龙翎那里。” “我觉得……应该有。”狼羡不知想到什么,微微皱眉,“不过你别用你的力量去寻找它们,最好是尽量什么力量都别用。” “为什么?”景昀茫然,“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没有服用那种奇怪的药。” “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狼羡道:“总之尽量别用,这东西……本来也是伤身体的。” 景昀倒是知道这个,见他神情凝重只得点头,“好吧,我知道了。” 狼羡点头便告辞前去寻找狼渊,很快他们就制定好了计划,狼羡带了小批人马,从另一条路绕去了边关。 景昀第二天也告辞继续前往寻找巨兽。亓笙想与他一起去,却被他拒绝了。 “你在这里好好待着,若有什么需要,我自会找你。” 亓笙无法,只得点头答应,与狼渊一起送他离开。 前往巨兽的路途遥远而艰险,哪怕景昀尽力不适用能力,这一路也逼不得已让动物们帮了自己许多次。 又数月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得到过边关的消息了,也不知道其他人如何了。他路过沙漠,经过各种小部落和热闹的集市,也经过了荒无人烟的死亡之地和已经荒废无人的村庄小镇。 他从来没走过这么远的路,离开龙族和熟悉的生活这么远过。这种感觉新奇又新鲜,隐隐地,他觉得自己快找到想找的东西了。 一日天降暴雨,为了躲避雷雨他摸进了一个无人的山洞。 山洞很深,他一路往里走发现前头始终有风传来。反正外头在下雨,闲来无事,他便顺着石壁一路往前,不知不觉走了许久,却见前方居然是通的,有光隐隐传来。 从洞口出去,外头是茂密的大森林,大概是绕到了某座高山之中,四周山壁耸立,像个大大的井口将人困在了其中。 这里头没有被雨淋到,又或者是雨停了。景昀分辨不出,高大古旧的树木遮天蔽日,繁茂的藤蔓在道路上崎岖蔓延。 这里显然是无人来过的,脚下根本无法分辨出道路来。 景昀在里头一边做标记一边四处走走看看,发现这里安静得有些异常,连一只小动物也没有。 正诧异,就听不远处传来说话的声音,随即有硝烟的味道隐约传来。 景昀一怔,脑子里还没形成具体的概念,就听耳边轰然一声巨响,大地都跟着颤了起来。 地震?山崩? 景昀慌忙往后退,却见前方随即扑腾起巨大的黑烟和灰尘。 黑烟很快淹没了树林,不一会儿又慢慢散去。从烟里走出一行人来,他们穿着随便,光着膀子,脸上还有泥点,看起来有些狼狈。 “这要是炸塌了怎么办啊!”一把熟悉的声音响起,吼道:“就不能再想点其他办法吗!” 另一人淡定道:“怎么想办法?我们都在这里转了小半年了,按照地图显示应该就在这附近,既然找不到,只有开山啦。” “说得容易!” 那人话没说完,突然顿住了。 几人与景昀面对面,半响,对面一人尖叫一声往后退。 “神、神了!居然让我看到了提摩大人!这山里有妖精?一定是陷阱!” 另一人也警惕道:“应该不可能……难道我们中了什么迷幻的药物?” 景昀大惊,“岩天岩风岩云?” 岩家兄弟:“……” 岩云战战兢兢,“哥,他还会说话!” 岩风觉得不对,看看他,“你是谁?我不管你是谁,我们来这里没有恶意,如果你害怕,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你……换个样子。” 景昀摆手,“我是景昀,我不是妖怪。我刚从那头过来……” 他知道这么说起来有些费力,只好翻遍身上的东西找出一样能证明自己身份的玩意儿,同时简单又快速地说了自己来的原因。 好一会儿后,岩家兄弟才认可了景昀的身份。几人互相传递了消息,岩家兄弟心里都是吃惊。 那个被族长宠着惯着的祭师大人,居然一个人来到这危险之地。他们都不知道该担心还是该害怕了。 “你们这些年怎么样?还有,你们怎么会从那里出来?” 面对景昀的问题,岩天简单道:“我们找了许多古籍和传说,顺着那些传说一路找来,在这里待了有一年多的时间了,按照古籍所说应当在这里能找到一些线索,可我们围着这几座山找了许久,什么也没发现。书里说这地方是山连山,山中还有秘密,只是我们看来看去这山都没有路再通往里头,之前我们的人爬到对面山顶,发现这里头确实别有洞天,只是我们找不到进来的路,只好出此下策。” 景昀对他们暴力的做法感到无奈又好笑,随说了自己无意进来的事情。岩云摇头,“所以说有些事真是要靠命啊,命。” 岩风狠狠打了他一下。 既然找到了地方,几人便先清扫了一块地方出来扎营,其他人分别散开做记号和寻找线索。 一直到天黑,没人发现有用的东西,于是失望而归。 如此找了三天,第四天夜里,岩云突然哇哇叫起来。 “这下头有东西!下头!!” 岩风被他吓了一跳,起初还以为是被蛇咬了。不过又想起来这里头连只老鼠也没有,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于是招呼几人开始挖坑,顺着岩云指的地方,那一片地被密密麻麻的藤萝遮盖,还有古树巨大的树根横七竖八地挡着,很难发现下面藏着什么。 直到清理掉藤萝,众人才发现树根下头居然有一块巨大的石板。按照这大小,恐怕整个巨大的树根下都是这石板。 众人只得先清理树根,想办法将石板弄个洞出来。又耗了十几天,石板上却是一点痕迹也没有。 岩风表示,不如再用炸山的方法来试试。 “不可。”景昀摇头,“这下头是什么情况我们都不清楚,万一下头是空的呢?” 岩天点头,“大人说得有理,可……这要怎么办呢?总不能将树给砍了,这真要砍不知道要砍到猴年马月去。” 景昀抬头,看这古树确实很大,树干粗壮,十几个成年人也难以围住。 略一思考,他想到一种可能性。虽然只是猜测,但总归得试一试。 于是他让所有人站开一些,自己走到石板前头站住,伸手将火曜石拽在手里,平方在石板上方,慢慢地闭上眼睛。 ――如果这里真有巨兽的线索,火曜石应该有反应吧。 众人见他举着手就这么站着,也不知道在干嘛。可等了半天也没有动静,正当岩天想上前问问,就觉脚下突然一震。 景昀也吓了一跳,他原本已经打算放弃了。 就见脚下的石板居然缓慢地朝旁边移开,仿佛有一双手在推似的。 “这是……??”岩天愣住了。 景昀皱眉,石板只移动开一个人可通过的大小便停住了。 “我下去看看。”景昀说着要动,被岩天拉住。 “不行!”岩天道:“万一下头有什么古怪东西,不能让大人先去。” 说着不等景昀回话,先跳了下去。 还好这洞并不深,很快岩天便喊道:“没有问题,可以下来。” 于是众人一个个下去探路,最后才轮到景昀。 等景昀被接下去,几人点燃了火折子一看,全愣住了。 ☆、第七十三章 灾难 这地洞其实并没有众人想象得那么大,起初他们以为是巨兽曾经藏匿的地方,可现在才发现全想错了。这地洞里虽然空荡荡的,可别说是装进一只巨兽了,就是几只大型的动物都嫌挤得慌。 真正让众人吃惊的,实际上是雕刻了满满整面石壁上的图画文字。 “这些文字……看起来很古老了。”岩天点燃了石壁上的火把,石洞里逐渐亮堂起来。 岩风伸手摸了摸,“已经开始风化了。”手指轻轻拂过,立刻落了满地的石灰粉末。 “这么多的画……好惊人啊。”岩云道:“光是刻字已经很麻烦了,还有这么多画。这得刻多少年啊?” “没有两代人,出不来这种效果。”岩天凝重道:“这应当是个很重要的线索。” 景昀走到石壁前,细细打量上头的文字和图画。不知道为何,他总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就像是曾经认识这些东西一样。 这些字很眼熟,景昀记得自己在地下书房里有看到过,只是他所能认出的不算多,只好一边分辨文字一边看图,结合到一起来猜测意思。 岩家兄弟四处逛了一圈,确定这里没有危险,又见景昀是打算在这里常驻了,就打发人去将营地搬到这附近来。 这一住就是好几个月,期间岩家兄弟只靠信鸽和外界联系,景昀一心埋在研究石画的事情里,只隐约知道鹿族已败,眼下鹿族正被迫与狼族、龙族一齐对付鹰族,大陆上最大的几个部族败的败,毁得毁,其中牵连甚至有众多大小部落和村镇。景昀尚且不知,整片大陆已陷入彻底的混乱和战火,他曾经熟悉的和平又安稳龙族也已不复存在了。 所有人都拿起了武器,为了报仇,也为了跟随自己伟大的族长。龙族城内只剩下老弱妇孺,凡能上战场的人,都已踏上了战火纷飞的土地。 稍微还算和平的,就属这种偏远大山里了。 某一日下过大雨,为了不让地洞被淋湿暂且先关闭了石板。景昀缩在营帐内发呆,他已经一点点理出了画上的大概故事,但因为一些文字的阻碍,让他缺失了一些关键点。 岩家兄弟居然真的没找错,那上头写的正是和巨兽有关的东西。几百年前人类带走了巨兽和部分祭师,为了驯夫巨兽他们想了很多办法。他们本以为得到了巨兽就能扩大自己的野心,甚至是站到整个大陆的顶端,却不想巨兽虽为兽,却极其通人性,它们只听祭师的吩咐,于是人类只能将它们与祭师分开,一边欺骗着巨兽,一边欺骗着所剩不多的祭师们。 后来因为一件事,巨兽集体逃脱了。就和古籍里说得一样,它们离开之后从此再无踪迹,而祭师们一代一代从主人的位置变成了平凡人类的附属,从最受尊崇的地位落得现在的下场。 这其中遗落的关键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景昀直觉这才是解开祭师一族的秘密所在。 大雨过后,景昀再次去到地洞。顺着土壤一路蔓延的雨水浸湿了石画,景昀知道一定会很快干掉,因为这个石洞存在如此多年,一定总是历经着同样的事,真要坏掉,也不会在一时。 其他人各干各的事情,景昀照旧搬了几块石头,举着火把坐到其中一面石画下头聚精会神地看起来。 只是片刻功夫,他奇怪地咦了一声。那些石画在浸过水之后居然有了稍稍的变化。 就好像一本书被翻到了下一页,看了许多天的画面哪怕只是一点点的不同,也引起了景昀的注意。 画面上的的某些部分奇异地变了颜色,从浅色变为了深色,有的地方趋于黑色,有的地方则趋于草绿色。 景昀站起来,将所有有变化的部分重新梳理拼凑在了一起。竟发现只将这些部分连起来,整个故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竟就是那个隐藏在其中的秘密。而那些原本看不懂的文字,和意义不明的画面也因此突然就能念得通了。 景昀匆匆看完,随即意识到什么大吃一惊,匆匆跑出了地洞。 “我们要马上离开!”他通知所有人,着急地道:“告诉我鹿族、狼族族长和龙翎现在在哪里!” 岩天道:“从几天前的消息来看,他们应当在前往鹰族的路上。” “马上让他们停下。”景昀道:“我们也即刻赶过去!要马上和他们汇合,否则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 岩天等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提摩的话他们不敢不从,当下也没人问巨兽还找不找的事了,立刻收拾东西启程返回。 另一边,已许久没看到景昀的龙翎正十分不快。 他躺在帐篷里望着某处发呆,这一路下来因为有狼羡的帮忙,他们打得不算顺利,却也不算差。 鹿族的小丫头祭师能力不够,哪怕用了蛊药所能发挥的力量却很是有限。 这一路下来他们遭遇了许多埋伏和陷阱,其中大半都和祭师有关。看来那个主教召集起来的祭师并不少,可不知为什么,他们的能力几乎没有大族的祭师来得厉害。不管年纪是年轻,还是年迈,狼羡一个人就能当他们十个。 这算是失败品吗?龙翎不清楚,不过这一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见过了,反而更加淡定了不少。 他就权当是磨练了。 这一日,一行人收到了岩家兄弟的信。狼渊和狼羡半途被叫去龙翎帐篷,这才听说景昀要求他们立刻停下,等他到了再商量后续。 “难道是他发现了什么?”狼羡说着,有些犹豫地看了狼渊一眼。 狼渊沉默片刻,想起前一晚亓笙跟自己吵了场架,而吵架的中心正是景昀。他顿时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头。 龙翎看向他,“怎么了?” 狼渊叹气,这一路他和龙翎也算是生死之交,两族虽然联手却也损失了许多兄弟,哪怕目前他们是胜利的一方,却也丝毫开心不起来。 他的目的本就是守护族人不受伤害,如今许多事似乎都有些不受控制了。他甚至隐隐觉得,好些他们所以为的胜券在握,其实不过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至于那个人是谁…… 或许是主教,或许,又是别的谁? 狼渊对自己这份没来由不确定感到疑惑,他在下一个决定的时候很少会动摇。 可这一次他却对自己没什么信心。于是他决定干脆将自己所知道的都说出来,这不仅是因为他现在和龙族在一条船上,也是因为他已经完全认可了这位年轻的族长。 狼渊一个眼神,狼羡便什么都懂了。他叹口气,左右看看,“你们都先下去吧,从现在开始,没有人叫你们,不可让人随便进来。” 侍从犹豫一下,见龙翎没什么表示便纷纷退了出去。 等再无其他人,狼渊便拖过凳子坐下,开门见山地道:“很早以前我就跟你提过,从我狼族流传下来的,古老的故事里,我们是会遭遇劫难的。” 龙翎点头,眼神示意他继续。 “当天边出现异象,我们所有人都会被卷进一些复杂的事里。其他人我管不到,也没办法管,我所能做的不过是保护好我的族人,不让狼族被毁。几年前,我和狼羡都觉得那个会带来灾难的人便是景昀。” 龙翎眉头一挑,想起当年他们对待景昀不寻常的反应。 “这些我已经知道了,那么现在呢?你还是这么认为?” 狼渊顿了顿,“自从他失忆后,我就觉得或许是我想多了。那个会带来灾难的人,或许是那个教坛和神秘的主教,所以我和狼羡一直没放过调查他。只是最近……狼羡身为祭师,他的感知力和直觉都比我们更强,之前景昀来狼族找亓笙,我们已多年未见,但狼羡却察觉……他有问题。” 龙翎一愣,脸色阴沉下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翎弟,我知道这话你听起来可能会不舒服,但我现在也不得不说了。不管景昀来与我们汇合后,会说一些什么,我只希望你能有些警觉之心。” “我永远不会对景昀有防备之心!” “可如果他真和灾难有关系呢?你难道不担心当我们打败鹰族之后,要面对的不是什么主教,而是你万万想不到的人要怎么办呢?” “不可能!”龙翎站起来,袖子一瞬间被甩 恋耽美 分卷阅读30 重生之驯夫 作者:莫青雨 呼呼做响,“他一直与我待在龙族,这几年外界的事他都丝毫不感兴趣。如今你却说他可能才是最危险的人?” “那你要如何解释,为何我们一路遇到的所有祭师都被主教收买,吃了蛊药,只有他是拥有真正力量的人呢?这世上祭师并没有真的死绝了,翎弟,你好好想想,他的母亲一直以来去了哪里?连他的父亲都是主教的人,为何他却不是呢?” 龙翎怒道:“他对这些事并不知情,景冥的死当初对他的打击也是最大的!” “或许他当初确实不知情。”狼渊顿了顿,“可你又如何解释,他见到狼羡时反常的反应,那是根本无法掩藏的杀意,包括对苏鹰,还有后来他爆发时散发的怒气,你当时难道没注意过,他的火曜石里冒出了古怪的黑气吗?” “那是因为他的石头坏了!”龙翎重重拍了桌子,“狼渊,我不想在这时候听你在我和景昀之间挑拨离间,这没有意义。还是说,你想在对付鹰族之前先对付了我?” 狼渊唰地站起来,“若我要对付你,还用不着如此低劣的手段。龙翎,我们这么久以来并肩合作战斗,我已当你是兄弟。” 狼羡也道:“我们也不愿意做这种猜想,可不得不防。离鹰族已经很近了,等收拾了鹰族,大陆上最大的几个族群几乎已毁于一旦,主教一定会在鹰族出现,我们现在一步都不能走错。” 龙翎闭眼,不想去听,“不管是什么事,等景昀来了再说。” 狼羡和狼渊对视一眼,狼羡叹气,“在狼城的时候,我发现景昀的火曜石又开始冒黑气了,当时他身体周围的气息有不寻常的变化。哪怕景昀真的是无辜的,你也不能不防备主教或许在我们都不知道的时候,早已对他下了手。” 龙翎一愣,只刹那间眸子里便溢满了杀气。 “主教对景昀下了手?” 那一瞬间他突然想通了很多事,景昀总是头痛,晚上偶尔会惊醒,一切不寻常的事都找到了符合的理由。 哪怕现在还只是猜测,龙翎却已经怒不可遏。 他一直以为将人圈在族里就能好好地保护,却没想到景昀早就暴露在了别人控制下。 还有什么是比这个更能让龙翎感到挫败和愤怒的呢? 而另一边,正在往鹰族路上紧赶慢赶的众人突然发现前方马背上景昀身子突然一歪。 “吁――!” 岩天快速勒停马儿,飞身扑了下去,赶在景昀落地之间捞到了人。 “提摩大人?” 景昀已经昏死过去,整张脸惨白,额头满是虚汗。 他似乎突然陷入了一场恶梦之中,手指紧紧拽握成拳垂在身边,整个身体都绷紧了。 “这是怎么了?” 岩风等人立刻围了过来,着急担心,却因为没有人懂医而无可奈何。 ――快了,快了。 景昀在黑暗的意识里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声音笑着道:“快了,我们就快重逢了。” ――等我们重逢那日,将那些人统统杀死吧。为了你的龙翎,为了你的族人,为了报我们共同的仇。 ☆、第七十四章 巨兽 龙翎再见到景昀时,对方时清醒时昏迷,连续的高烧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非常不好,为此龙翎难得对岩家兄弟大发了一顿脾气,质问人都这样了为何不寻找就近的村镇养病而是一路来到这里。 岩天有苦说不出,只得领罪后才解释说:“我们本想休息一段时日,可提摩大人非常着急,只要在清醒的时候就会不管不顾地赶路,我们也拦不住……” 龙翎很是恼火,让众人下去后开始亲自照顾景昀。 他一直不明白为何这小傻子只要关系到自己的事情就如此倔强,一点都不肯退缩。明明失忆以后也算听话温顺,却在知道自己偷偷离开前往边关后发了脾气,甚至胆子大到只靠一个人就离开了龙城。 天知道他刚收到长老们的信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可战争已经开始,他无法丢下众人去抓他回去,只得忍着心头焦虑等待着景昀的消息。 好在一路上他都会给长老们寄信,以报平安,后来到了狼城,龙翎才稍稍放心。 可没想到离开狼城以后却出了这样的岔子。他收到岩家兄弟的书信,知道他与搜寻巨兽的小队在一起时还是很放心的,毕竟岩天很是可靠,加上现在大陆上局势混乱,远离战场说不定还是好事,本是抱着如此侥幸的心理,哪里知道在见面却病成了这个样子。 “什么事非得亲自过来呢?”龙翎一边为他擦汗,看着他昏迷中惨白的脸色叹道:“以前我就说过了,你总是这么不会照顾自己。稍微一没看住就惹出一堆的事,到底要我如何安心……” 龙翎一瞬间有些疲惫,甚至觉得如果他们都没有长大就好了。这一路追查事情始末,短短几年的时间却像是几十年一样漫长,看着景昀忍受痛苦也好,看着他为了自己不停地研究祭师之事也好,他们不过才十几岁年纪,活得却像是几十岁。 龙翎坐在床榻边揉了揉眉心,自嘲地笑:“别说娶妻生子了,咱们连好好相处的时间似乎都未曾有过。我忙着追查当年之事,你也就跟着我追查,昀儿……你说,我们这么执着地想要还原一个真相,想要报仇,真的就值得吗?” 一直以来的笃定此刻突然有些动摇,或许是因为太累了,又或许因为其他什么缘故。龙翎的面庞在深夜的烛火下看起来露出了一些仿佛雏子般的茫然无措。 白日里的坚定勇猛,无所畏惧,让人甚至能模糊他年纪的成熟和沉稳,在这一刻统统卸下了伪装。这一刻他只想找个人抱着,将所有的力量和责任都丢到一旁,让自己的肩膀好好地轻松下来。 景昀微微动了动,睫毛微颤,片刻,睁开了眼睛。 他茫然地看了一会儿头顶的帐篷花纹,随即发现了有些走神地龙翎。 许久不见的少年,看起来似乎瘦了一些,黑了一些。他想开口叫他,却发现那人的脸色疲惫,神态游移,似乎在发呆。 这样的龙翎很难见到,景昀愣了愣,舌尖的上的话硬是被吞了下去。 有那么好一会儿的时间,帐篷里安安静静的。能听到外头野地里传来的昆虫鸣叫,龙翎看着地板发呆,景昀看着他的侧脸发呆。 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直到龙翎回过神,放下手的帕子想起身去倒杯水。这才发现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景昀。 “昀儿?”龙翎怔了怔,摸了摸他的额头,“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饿吗?” 景昀点头,“有些饿。” 龙翎便笑起来,弹了弹他的鼻子,“你啊……” 说着站起身出去了,很快让人端来了简单的吃食。 景昀慢慢地吃完,龙翎在这期间一直紧紧地看着他。景昀吃完之后耳朵有些红,被一路沉默地看下来,真是任谁都不太好意思。 “你……老看着我做什么?” 龙翎笑了笑,摸他的脑袋,“许久不见了,想你。” 景昀心里一动,蹭到他身边去轻轻靠着,“我也想你了。” 龙翎难得见他这么坦诚,有些吃惊,但更多的还是开心。他伸手搂住这人肩膀,道:“你擅自出城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别以为说点好坏我就不追究了。” 景昀笑笑,“我是征询过长老们的意见的,不算擅自。” “我说过你不能离开九弋城。”龙翎不满,“把我的话当什么?” 景昀沉默片刻,“我是担心你。” 龙翎早知道他会这么说,可听他这语气却又微微一愣。 板着他肩膀看他眼睛,“怎么了?有心事?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带着病还千里迢迢地跑来,到底是什么事?” 景昀皱起眉,将发现石壁的事简单提了提,又将上面所写的故事说了,最后道:“我知道那些巨兽最后去了哪里。” “去了哪里?”龙翎见他面色凝重,也不自觉严肃起来。 “他们哪里也没去,一直就在族里,和所有人在一起。”景昀抬头看他,眼底带着复杂,“巨兽们和祭师是一体的,虽然巨兽表面上是服从者,祭师是统治者,可他们的力量其实是需要互相配合才能发挥出来,当年祭师一族之所以那么轻易就被人类控制了,就是因为将他们和巨兽分开了。” “一旦分开了祭师和巨兽,祭师们只是寻常会使用一些法力的人。他们或能带起风,或能带来雨,何况祭师之间的能力也有高低之分,一旦掌握到窍门人类只要有完全的准备就不会被轻易打倒,而巨兽空有力量,一旦被囚禁起来下了药,便只是一群长得庞大的动物而已。” 景昀顿了顿,觉得有些头晕,眼前似乎隐隐浮现了什么,正想分辨仔细,又被龙翎摇醒了过来。 “昀儿?”龙翎一脸担忧,“你还是先好好休息,明日再说。” “不。”景昀隐约有不好的预感,急切道,“先听我说完。祭师和巨兽只要在一起就能所向无敌,巨兽……并不是我们通常理解的那种体型庞大的动物,它们有力量,另外还能被祭师所用,一旦祭师往他们身上灌输力量,它们就会发生变化。” “变化?”龙翎一愣,觉得有些无法理解。 “祭师里有几个最厉害的祭师,他们一个操控风一个操控雷雨,一个有速度,一个有预知能力还有一个有无穷的力量可引得山崩地裂。这个你都知道了吧?” “是。”龙翎点头。 “他们各自都有属于自己的巨兽。”景昀道:“风兽为鹰,大雨为鹿,敏捷为狼,预知为龙,咆哮为虎。” 龙翎反应了一会儿,随即意识到什么,有些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你是说……龙族,狼族?你是说这就是最初族群的由来?” “不仅是由来这么简单,几大巨兽只要被灌输了祭师的力量便可化形。他们能化为遨游天际的龙,奔跑在大的狼,灵敏穿梭于各地的神鹿……也能化为人。” “人?!” 景昀咳嗽几声,艰难地点头,“祭师一族虽被灭,可一早预知的祭师便已看到了这样的未来。所以他们早就做好了准备,既然覆灭无法逆转便想着能留一点血脉是一点,当时被几个大族抓走的祭师基本都是能力不差的,于是他们将自身力量统统汇聚到一起,形成了几枚光球,又将那光球找了机会让几头被困的巨兽服下。” “那时候还对他们有所敬畏的人类帮了忙,在巨兽变为人形后便偷偷放走了他们,这才有了一夜之间巨兽消失的传闻,而那之后几乎耗尽所有力量的祭师们便逐渐失去了力量。” 龙翎愣愣道:“这便是……祭师们失去力量的真正缘由?” “没错。”景昀点头,“要巨兽化为人形的代价是非常大的,这不仅是让他们单单变化为人那么简单,还要保证他们在之后的岁月里始终为人,不再化为巨兽出现在人间。但这封印始终有一天会被解开,当巨兽们重新化为原形,祭师所失去的力量就会回来了。” 龙翎站起身,来回在帐篷里转了一圈。 “这,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你现在告诉我,那些巨兽早已是人形?那他们……他们为何没有报复?为何要藏在人群之中?” “并不是不想报复。”景昀摇头,“当他们化为人形的那一刻,他们的记忆就全部没有了。这是封印,封印力量的同时也会封印记忆,一旦封印没了,记忆自然也会回来。只是他们一代一代繁衍下去,这层封印便越来越深刻,深刻到已经化为他们血脉的一部分。除非有人强行解封,否则这段秘密将永远埋没下去。” 龙翎道:“也就是说,永远,不会再有巨兽和祭师的存在?祭师的力量也永远不会……” “不会回来。”景昀摇头,“若是没有那个什么主教,现在的祭师依然会是没用的就是,景家也不会……” 景昀皱起眉,脑子深处有什么东西剧烈的震荡了一下。似乎想要出来。 他抱住脑袋,不由自主呻、吟一声。 龙翎伸手扶住他,“怎么了?哪里难受?” “没……”景昀闭了闭眼,“翎,我如此着急回来,便是因为……我的力量既然回来了,那么龙族的巨兽……” 龙翎一怔,脸色也有些苍白,“它会出现吗?会在哪里出现?” 他想起狼渊所说的灾难,“难道所谓的灾难便是……” 那可是远古的神秘巨兽,可化形还拥有无穷的力量。别说是几只,出来一只也不是他们所能对付的。 龙翎又想起什么,“你既然已有了力量,是否能控制它?” 景昀神色凝重,静静地看着龙翎,“翎……” 他张口欲言,却又像不知如何开口,皱了皱眉,犹豫不决。 龙翎看他神色,脑子里突然闪过许多想法。心里刹那翻起巨浪,可面上神情却反而淡定了下来。 他冷静地道:“昀儿,你刚才说,因为还有对祭师敬畏的人,有他们帮忙,祭师们的药才能送入巨兽口中。” 景昀点了点头。 龙翎缓缓吸了口气,“那么化形为人类的巨兽一失去了能力,二失去了记忆。他们要如何在人类的领地生存下来?又如何像祭师说的那样,留存血脉,等待之后有机会再重新崛起?” 景昀抿了抿嘴角,“所以,人类以为祭师们失去了巨兽,不再对他们感到惧怕。加上祭师的能力逐渐消失,他们只有装作服从人类,而人类误以为他们已经服从,便不再对他们进行囚禁和监视。” 龙翎点头,“所以,他们要帮助失去了记忆的巨兽是轻而易举的事。” 景昀道:“人类总是贪得无厌,解决了祭师,便开始争夺大陆的主导权。有土地不够要山川,有山川不够要河流,等到战争结束,领地彻底划分干净,这几个大族也由带领他们获得胜利的族长定下名字,真正开始繁衍生息。” 龙翎定了定神,“你是说,是由新族长,定下的名字。” 景昀抬头看他,“他们的身边,自然是有祭师的陪伴的。” 所以,是他们一起定下的名字。 失去了记忆的巨兽不记得,祭师却帮他记得。 于是龙、狼、虎、鹿…… 一个一个的大族由此诞生,而失去了力量的祭师们等待着久远的未来,重新醒来。 “这一切早就被预知了。”景昀道:“所有的一切都在祭师的掌握之中,人类一直以来以为他们占领了陆地,赶走了巨兽驯服了祭师一族,事实上,所有的人类依然在祭师的手心里。” 龙翎喃喃:“所以我身上有……兽人的血统?” 龙族从古早的战争之后,就一直是龙家世袭。若当年被祭师扶植上位的人就是当年的龙兽,那么他龙翎就是…… 一直以来所以为的世界彻底被推翻。龙翎身形不稳,坐倒在床榻边。 景昀赶忙伸手扶住,担忧道:“我的力量恢复了这么久,我怕……你……” 龙翎苦着脸开玩笑,“所以我马上会变为一只龙兽?再也做不了人了吗?” 景昀皱起眉,“我不清楚……” 龙翎脸色难看,隔了好一会儿才说:“罢了,既然如此,该来的总会来。” “只是……只是我一直以来以为保护的族人,又是什么呢?现在才要告诉我,他们其实都是我的仇人吗?” 他又转头摸了摸景昀的脸,眼神复杂,“而我一直命令着你,束缚着你,到头来你却是我的主人吗?” 景昀心里一痛,一把抓住他的手,“胡说!什么主人?我是景昀,你是龙翎,不过这么简单的事。没有谁奴役谁,还是说,你一直以来是把我当奴隶的?” “怎么可能。”龙翎叹口气,抱住他,“我爱你还来不及,又如何忍心让你做奴隶。” 景昀抬手回抱住他,“那么我也一样,你只是龙翎,对我来说没有其他的身份。” 龙翎勾了勾嘴角,静静抱了景昀一会儿,随即睁开眼。 “既然如此,就让我们一起面对吧。我现在去找狼渊,将所有事情说清楚。” ☆、第七十五章 鹰族 这个夜晚注定是不平静的。 帐篷里亮了一宿的灯火,直第日天命狼渊和狼羡才满脸疲惫地掀帘出来。 伺候的侍女赶紧走上来,狼羡摆摆手,“你们族长和祭师刚睡下,别去打扰他们了。” 侍女只好应声,又各自退在一旁静候。 狼羡和狼渊顺着小路回帐篷,远远地就看见亓笙站在路口等着。 他肩头有些湿润,大概是露水所成,狼渊心里一动,不知他在这里等了多久了。 “怎么不进去。”狼渊伸手拉住他,有些心疼,“手这么。” “你一晚上没回来。”亓笙又看了一眼狼羡,“我本想去找你们,半路上被岩大哥他们叫走了,让我不要打扰你们。” 亓笙有些不满,“这话说得,我就只能惹事了不成?” 狼渊揉揉他的脑袋,“要我陪你用早膳吗?” “不用了。”亓笙推他,“你这是一夜没睡吧?赶紧去休息。” 说着他又看向狼羡,“你也是,眼睛都起红丝了,去睡一会儿吧。” 狼羡倒是第一次被关心,他与狼渊合作惯了,一个在暗一个在明,各自背负自己的责任,从来也没觉得苦过。 哪怕蛊药让他最近越来越力不从心,也时常半夜被痛醒,白日却依然能毫无所觉地站在战场上,从不曾皱过一下眉。 可自从亓笙来了以后,这小子上蹿下跳似乎永远也停不下来,可他也在一些事情上也很细腻,知道招呼他们休息,吃饭,也能注意到狼羡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这一晚上的疲惫被亓笙简单一句话就抚平许多,狼羡勾起嘴角对狼渊笑道:“我要是真不行了,也能放心了。” 狼渊眉头一皱,还没呵斥,亓笙先道:“胡说八道什么?赶紧睡觉去!我提摩哥回来了,事情一定会朝好的发展!” “你还挺相信他。”狼羡挑挑眉。 亓笙哼唧一下挺起小胸膛,“那是。” 狼渊摇摇头,打发狼羡去睡觉,又拉着亓笙往里走。 帐篷里很暖和,亓笙早给他准备了热水。狼渊匆匆洗漱之后躺上床去,亓笙见没自己什么事了打算出门练个拳什么的,却被狼渊叫住。 “过来。”他拍拍自己枕头旁边,“陪我睡一会儿。” 亓笙脸腾地红了,大吼:“谁要陪你……陪你……睡啊!” 狼渊看他那表情,忍不住噗地一声。 亓笙更是愤怒了,转身就要走。 “别走。”狼渊叹气一声,“回来,我很累了,别让我下去抓你。” 亓笙闻言一顿,嘴里嘀咕:累了你倒是睡啊,干什么非要我陪?几岁了?还有我为什么非得听你的?你谁啊……? 话是这么说,脚步却慢吞吞往后转了过去。 他爬上床,一把就被狼渊拉了过去。 两人霎时滚到一处,狼渊将他揉进怀里,整个脸埋在他的脖颈之中蹭了蹭。 小孩儿身上有很好闻的气息,虽然在外头站得久了身体微凉,对狼渊来说却是非常温暖。 他抱住就不想撒手,好一会儿亓笙才推他脑袋,“睡觉就睡觉……这是要勒死我?” 狼渊抬起头,在他软嫩嫩的唇上咬了一口。 “唔!”亓笙抬手捂住,瞪大了眼睛看他,一张脸到耳朵通红,半响道:“你、你干嘛!” 狼渊跟这小家伙半点抬不起气氛,干脆放弃了,搂着他也不说话,逐渐睡了过去。 直到醒来,已是正午。 亓笙叫来了饭菜,两人简单洗漱吃过之后,狼渊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将昨晚的事都告诉了亓笙。 亓笙吓了一跳,“所以你是一头狼吗?” 狼渊:“……” 这小孩儿的思路和其他人果然不太一样,别人包括他自己都害怕会突然变成不知名的怪物,万一失去理智,滥杀无辜了要怎么办? 这小孩儿倒好,一脸兴致勃勃,开口就是“所以你是狼?” 狼渊却鬼使神差地答了一句:“大概吧。” 亓笙跳起来,左摸摸右摸摸。 “那感情好,这场仗我们赢定了。” “……”狼渊提醒:“要封印没了,祭师的力量才会回来,否则我……” 我什么?还是人的样子?还是个人?还是……半人半兽? 话说回来,他现在到底还是不是人? 狼渊皱起眉,亓笙却抬手抵在他额头前。 “你是人,只要你觉得是就是。”亓笙道:“你事事为族人着想,虽然我身为龙族对你们的行为应当是十分反感……不,是非常反感。身为龙族人,我有理由斥责你们曾经想打我们的主意这件事。” 狼渊顿了顿,“抱歉。” “抱歉没有用。”亓笙哼唧一声,又盘腿坐下,道:“不过和提摩说的一样,我们的族群不同,为了自己的族人你是正确的,但我是龙族人,所以我不能赞同你。你为了狼族已经做了这么多,狼羡也吃了很多苦,甚至随时都会没命。在我看来,你就是一个合格的族长,和你是原本是什么身份没有关系。” 狼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半响点了点头,“谢谢。” 亓笙挠挠脸,“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不过……我们族长……” 狼渊点头,“景昀已经恢复力量很久了,或许随时都有可能面临解封的问题。我们都无法预知他到底会……变成什么。” 亓笙站起来,“我得去找他们。” “或许他们还在休息。” 亓笙掀帘跑出去,“那我就在外头等着!” 那两位都是最疼他的哥哥,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应该在他们身边。 狼羡刚好过来,看见亓笙匆匆跑远。 他掀帘进去,见狼渊正在喝汤,道:“你什么心情?” “啊?” “自己的媳妇儿随时随地都会为了那两人做任何事,你什么心情?” “如果可以,我当然想让他和龙族彻底划清关系。”狼渊慢条斯理地道:“不过,这不可能。而且他们对他很重要,只有龙族的人好好的,他才会快乐。” 为了守护他的快乐,他和龙族也必定不会再起争端。 狼羡吹了声口哨,“若是换做以前,你肯定不会随便做这种决断。” 狼渊没吭声,一口喝光了碗里的汤。 直到下午,景昀和龙翎才醒了过来。 亓笙已经在外头玩得很无聊了。 两人简单换了衣服,洗漱了吃饭。 亓笙跑进来,开门见山地道:“我听说了!” 龙翎看他一眼,“我也听说了,原本以为你一直跟着狼渊是为了学习,没想到竟然是那种理由。” 亓笙一愣,“我跟他学习什么?” “打仗,阴谋。”龙翎无奈摇头,“看你这傻样,想必是什么都没学到了。” 亓笙心虚地坐下来,“我会、会好好学的。” “你学个屁。”龙翎一脸恨铁不成钢,“学会怎么把自己嫁出去了?” 亓笙差点摔倒,转头就去看景昀。 景昀借吃饭的功夫挡住嘴角的笑意,亓笙扁嘴巴,“我是担心你们才来,你们倒好,这是要赶我走的节奏?” 龙翎摇头,“我居然得给你准备嫁妆,真不知道你娘会是什么表情。” 亓笙拍桌子,“我走了!不管你们了!” 景昀笑着把他拉回来,“行了,翎其实高兴着呢,逗你玩的。” 龙翎一脸严肃,“谁逗他玩了?” 亓笙盘起腿一屁股坐下,“别闹了,我是真担心。你们到底……到底怎么样?” “如你所见,还活着。”龙翎随意道。 亓笙立刻道:“呸呸呸!童言无忌!” 龙翎:“……” 景昀放下碗,“狼渊都说了?” “说了。”亓笙点头,“所以你们……后续准备怎么办?这仗还打吗?” “仗肯定是要打的。”景昀道:“否则怎么逼迫主教出现?只是……我不知道这不是不是他计划好的一部分。” 大地混乱,战火纷飞。虎族和鹿族失守,鹰族岌岌可危。这一路打下来龙族和狼族也同样有损失,算不得让人高兴的事。 他们一路想逼出幕后主手,此刻才惊觉或许自己也没讨到什么好处。 若这一切都在对方的计划之中……那么最终鹰族落败之后,主教会出什么招? “既来之则安之。”龙翎说:“不管他想怎么做,我们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也没有回头路了。” 昨晚他们将彼此知道的所有事都来了一个彻底的大交换,同时景昀也知道了火曜石发出黑气的问题,以及狼羡他们的猜忌。 景昀在众人的询问下,只好说出了这么久以来确实有人一直在跟自己说话。不过来去只重复那几句,也问不出结果。 狼羡后来猜测,大概就是因为当年火曜石裂了缝,才让对方有机可乘。 龙翎则是很生气,这么大的事景昀居然一直隐瞒。 而景昀则始终没有告诉他们,那人到底是谁。 只说听得到声音,看不到人。 狼渊和狼羡也暂时打消了对他顾虑,但因为那则预言,众人都是放不下心来。 从那以后景昀便将石头取了下来,他也仔细研究过,可没见到过什么黑气。只是意外地发现,那裂口似乎又大了许多。 之后一行人又重新踏上征程,不管会迎来什么,这条路始终是要走下去的。 而距离鹰族越近,景昀的不安就越强烈。他想预知一下,却怕离主教太近自己万一使用能力反被控制,二是担心力量用得太多,会成为催动龙翎变化的源头。 于是只得按捺下心头不安,又一段时日之后,他们终于到了鹰族城下。 整个鹰族安安静静。 仿佛外界的所有事都没有打扰他们。 鹰族的旗子在塔楼上飘荡,城门上没有丝毫人影。 这还是他们一路走来遇到的最奇怪的待遇。 狼羡走上前,喊道:“鹰族族长何在!” 没有人回应他。 狼渊看了他一眼,狼羡点头,一闪身便到了城墙之上。 只是他刚上去,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一道巨大的风墙就铺面而来,硬生生将他从城墙上打了下来。 “风?” 狼渊眯眼,“看来,鹰族的祭师有点本事。” 正说着,一股大风突然从周围聚拢而来,以最快的速度形成龙卷风,将众人包围在了中心。 城墙上出现一个身影,居高临下看着他们。 亓笙看得清楚,啊地一声,瞪大了眼睛。 景昀也看得清楚,不禁一怔。 “你怎么会在这里?”龙翎眯起眼,浑身泛起凶狠的戾气。 男人穿着一身紫衣,容貌精致,气质高贵而冷漠。 他一向都是这幅表情,龙族众人早已习惯,也从不反感,因为他救过许多人,是他们尊敬的神医。 “鹰族祭师,曲闲之。”男人慢条斯理开了口,依然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见过龙族、狼族族长。抱歉,鹰族最近不接待外客,稍有怠慢,还请原谅。” ☆、第七十六章 背叛 曲闲之并不是龙族人,龙翎一开始就知道。可他是个大夫,游走在各个城中,治病救人,虽冷漠不善言辞,却一直很善良。 他的关心和关怀永远藏得最深,轻易不表现出来。当年因为穷困潦倒,自己都差点没命了,被龙翎的父亲所救,才定居在龙族城内。 从出生起,龙翎身边最信任的人莫过于那么几个,其中就有曲闲之的位置。 他有最让人敬佩的医术,哪怕后来招收的弟子有些过于嚣张,却也未曾让别人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 他总是那么游刃有余的样子,只要事情交给他,便不会让人担心。 而如今,这个最信任的人,就站在鹰族的城墙上,告诉自己,他是鹰族祭师。 风从两人对视的视线里呼啸而过,带起落叶,明明应该是喧哗吵闹的气氛,却偏生一点声音也没有。 恋耽美 分卷阅读31 重生之驯夫 作者:莫青雨 自曲闲之介绍完自己以后,所有人都安静极了。 狼渊和狼羡自然是不认识这人的,只是龙翎和龙族士兵的反应过于奇特了一些,他们也便没有开口。 亓笙双手握拳,浑身颤抖,打破这层安静吼道:“你居然欺骗我们!!” 狼渊皱眉,伸手拉住亓笙的手臂,将他往后拉了一点。 亓笙却正值热血年纪,最受不得欺骗背叛,加上他对曲闲之也是是百般信赖――要知道曾经自己年幼,每每深夜发热生病,总是他来诊治。 那时候付出的感情,岂不都成了笑话? 亓笙气到眼睛发红,“曲闲之!为什么!” 景昀也非常震惊,但因为他失忆后与这人几乎没怎么见过面,也并不熟悉,感情自然没有龙翎和亓笙来得深刻。 他皱眉,直觉这人对亓笙和龙翎的打击不小,下意识拉住龙翎,也开口道:“曲大夫,我们能谈谈吗?” 曲闲之依然是那副淡漠的面容,哪怕是面对亓笙的质问也没有丝毫波动。 他缓慢地看了景昀一眼,“恐怕不行,提摩大人。” 他又看向龙翎,“龙族族长,我鹰族并不想参与这些混事,无论你们来的目的是什么。我们不会应战,但你若要破门而入,我们也不会答应。” 他轻轻抬手,风暴减小一些,龙卷风从缝隙之中挤出一条路来。 曲闲之道:“念在我们相识一场,诸位,请回吧。” 龙翎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他沉默得让人感到害怕。 景昀知道眼下不是强行攻入的时候,且不说狼族,龙族所有人的心都已乱了。 “我们先撤退。”景昀拉住龙翎的手,“翎?” 龙翎抬头看向狼渊等人,狼渊做了个手势,意味他们同进退。 龙翎便点头,下令所有人暂且撤退。 这还没开始打就撤退,狼族众人有些无法理解。城墙上不过一个看起来病弱弱的小大夫,何以不过说了几句话就让龙族士气骤减呢? 其他人不清楚,狼羡却清楚得很。 他低声道:“这人恐怕就是龙族传闻最厉害的神医。” 狼渊皱眉,“有他在,这仗还怎么打?” 狼羡摇头,“只有再商量。这人在龙族的地位很高,况且龙族已许多年未曾与外界接触,他们自己内部十分团结,彼此信赖,鹰族这一招不得不说甚秒。这位神医一出现,立刻让龙族动摇了。他们这是被最信赖的同胞给背叛了啊。” “同胞?”狼渊边与他们一起后撤,一边疑惑,“他不是说自己是鹰族?” 亓笙眼睛红红的,低声道:“曲大夫很早以前就在族里生活了,他的来历没人清楚,但因为他救了许多人,帮了大家很多忙,大家自然而然就习惯了,也当他做了家人。” 亓笙说到此声音带了点颤抖,“我也一直将他做哥哥看待,他……救了我很多次。还有我父亲,有一年他从马上摔下来,伤了头颅,若不是他我父亲早就……” 狼渊拍了拍他的头,见他十分难过,干脆将人抱了起来。 “照你这么说,他应该是个好人。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亓笙正在气头上,怒道:“什么难言之隐?说不定一切都是他的伪装,这些年不知道挖去我们多少消息!说不定,说不定和主教串通,怂恿虎族攻打我们也是……也是他……” 这么想着,亓笙甚至觉得心惊。 狼渊一顿,抬头与狼羡对视一眼。 既然亓笙都会这么想,保不准龙翎也会这么想。若是那人失去理智,这事可就不好办了。 众人逐渐撤离,却还未等走出龙卷风的范围就听到身后有闷闷的声音响起。 景昀脑袋一晕,眼前突然浮现鹰族城墙上架起许多弓箭,万箭如大雨轰然落下,血花四溅,在众人措手不及的情况下城门大开,冲出一支铁骑。 景昀瞳孔骤缩,来不及喊众人躲避,直接转身吹响口哨。 城墙上的曲闲之一愣,就见天边猛然冲来一群大鸟,各色羽毛各色种类,甚至还有乌鸦和秃鹫,铺天盖地朝城墙压了下来。 龙翎转身,景昀拉着他一路翻身上马,一边大喊一声:“有埋伏!!立刻撤退!!” 狼渊眉头一皱,也立刻翻身上马大吼一声:“全军撤退!!” 所有人顿时急速奔跑起来。景昀在风里又连续吹了几声口哨,安静的四周片刻后便冲出一群群大大小小的动物来。 跑在最前头的是豺狼虎豹,随后是狐狸、马群和鹿群。 那些狼群冲出来时嘴里还叼着人,血拖了一地。众人这才惊觉,风暴掩藏的树林后面,竟都是敌人。 若是毫无所觉,在他们撤退的半路上就会全军覆没。 龙翎脸上涌起怒意,转头看向城墙上的人。 那上头原本准备架弓的弓箭手们一个个哀嚎着被乌鸦啄下了城墙,摔死的摔死,被啄瞎的啄瞎,正是一片哀嚎。 离得远了,龙翎看不清曲闲之的神情。 亓笙在另一端大喊:“居然埋伏我们!放开我,我要下去跟他们拼了!!” 狼渊紧紧搂着人,气道:“别胡闹!这种时候怎么能放你下去!” 狼羡速度最快,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已跑了个圈子回来,气喘吁吁道:“西北方向没有埋伏,往那边撤!” 龙翎转回头闭了闭眼,突然勒停了马,“龙族勇士,跟我回去一战!” 景昀大惊:“翎?!” “现在不战还要等何时?”龙翎调转马头,大吼一声,“他们已经被拖住了,正是最好的时候!” 说着率先抽出长剑,将景昀往身后副将的马上一丢冲了出去。 副将吓了一跳,赶紧又将景昀往身后的将士那里一塞,跟着就冲了上去。 “全军跟我冲!!!” 龙族的勇士们立刻调整好了作战姿态,他们其实跟龙翎一样。若说初见的一瞬受到了打击,内心动摇,以为还有可以商量的余地,那么这一刻就是彻底的背叛。 被一二再的欺骗激起了愤怒,他们大吼一声气势汹汹压了回去。 狼羡傻眼,“这……怎么办?” 狼渊叹气一声,还未说话,亓笙猛然推开他,利落翻身上了另一匹马一声不吭冲了出去。 狼渊气得简直想将人拖回来揍一顿。 “全军跟上!!” 他大吼一声,立刻反身追了上去。 狼羡调转马头,深沉地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啊…… 城墙之上,曲闲之面沉如水地走了下来。 他身边有风屏遮挡,鸟儿奈何不得他。他一路下了城墙,来到一人面前,几乎咬牙切齿道:“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说好的?”那人冷冷看他,胸口上属于鹰族将军的徽章无比显眼。 他转身面对曲闲之,一手挑起曲闲之的下颚,冷道:“我们说好的只是让你降低他们的防备,其他的,由我做主。” “你说得是我们不战!”曲闲之难得失了冷静,低吼。 “不战?你觉得有可能吗?”那人笑起来,“果然是个大夫,妇人之仁。” “我们为何要战?”曲闲之浑身发抖,“明明可以与他们商谈,为何还非要站不可?” “商谈?商谈什么?让我们拱手让出鹰族?还是让他们让出龙族、狼族和鹿族?” “别傻了,龙族和狼族现在双剑合璧,势如破竹。虎族和鹿族已经沦陷,就算这一次我们能商谈,下一次,下下一次呢?没有谁没有野心,我们现在不战,将来总会被他们控制。”那人道:“你离族这么多年,现如今回来却是从里到外成了龙族人不成?” “他们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曲闲之摇头,“他们只是想找到一个真相。” “真相?”那人道:“这世上所有的真相都不是真相,你以为的真相也不是真相。他们想得到的,不过是他们希望得到的东西而已。你又如何呢?不想做鹰族祭师早早离开,现如今知道我们会有难又回来了,我以为你是来帮我们的,结果呢?” 他看一眼城墙上死伤的将士们,“你的风屏明明能挡住那些鸟群,却居然没有这样做。” 曲闲之摇头,“我挡过了,没有用。” “你以为我会信?” 曲闲之气道:“信不信由你,我与景昀不同,我的能力是怎么来的你们不清楚?他是货真价实的祭师,我却不是。试问,我如何能挡住他?” 那人沉默一会儿,哼道:“主教让我们将他带来,可我看,那就是一个普通的娃娃。” “他可不是普通的娃娃。” 曲闲之看他一眼,转身离开,“我能做的是已经做了,既然你们不领情,以后也没我的事了。” “站住。”那人呵斥,“又想走?你是鹰族人,是鹰族的祭师,你的能力必须为我们所用。” “我本想尽一次我的力量,可你们不需要。”曲闲之微微抬高头颅,“既然主教只要有药,谁都能成为祭师,你们再选一个便是。这祭师我不做也罢。” 他说完抬腿便走,因为周身皆有风屏始终无人能靠近他。 鹰族将军气得不行,转头调队伍出门应战。 曲闲之一路穿过官道,来到一小屋前,推门进去,一个人影正在角落扭动挣扎。 曲闲之看他一眼,“我的事做完了,以后会离开这里。你是要走,还是要回去?” 角落的人影唔唔几声,曲闲之走过去,随手撕开了堵住他嘴巴的布条。 那人大喘了几口气,“我听,我听外头闹得很,已经打起来了?” 这人正是跟着曲闲之一起离开龙城的和世人。一路上曲闲之赶了他很多次,却都没有成功。最后这人竟是跟进了鹰族,为了防止他报信,曲闲之便将他捆了起来。 曲闲之冰冷的表情终于有一丝迸裂,沉默片刻,解开他的绳索,道:“你走吧,我不会拦你。以后我也不会在出现在龙族人面前。” 和世人爬起来,“你唯一的错是隐瞒了真实身份。” “可现在他们被我连累,中了埋伏。” 和世人皱眉,“你想帮哪边?想清楚,你就还有后路可退。” “我是鹰族人。”曲闲之抬头看他,“若我帮龙族,我如何有面目面对祖辈?而我若帮鹰族,又如何对得起当年龙族族长救命之恩?” 和世人抿唇,“世上之事,总是难以两全的。可不能因为这样,你就躲起来选择不听不看,你……你不怕以后后悔吗?” 曲闲之没答话,似乎有些疲惫。 不多时,他站起来,“你走吧。” 和世人还想再说什么,曲闲之却瞪住他,“你走!” 和世人犹豫片刻,想着必须将这个误会解开。曲闲之不出面,他去跟龙翎说清楚! 于是道:“我会回来找你的。” 然后匆匆跑了出去。 ☆、第七十七章 蛊药 曲闲之在屋里没待多久,很快听到外头有经过的士兵说前面逮住了一个人,应该不是鹰族的,准备砍了头挂到城墙上去以做威慑。 曲闲之猛地站起来,脸色发白,推开门匆忙跑了出去。整个人都难得失了冷静。 可等到他重新回到城门前,那里抓住的是一个不认识的人,并没有看到和世人的身影。 他正松了口气,面上还有些微呆滞。头发也乱了,发丝因为汗水黏在脸侧,看上去没了平日的冰冷,竟多了几分人气。 曲闲之正发呆,猛然就被一个人拉了过去。小巷前头堆着杂物,刚好挡住了二人身影。 和世人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鹰族士兵的衣服,扛着把刀圈住曲闲之,双眼盯着他,道:“果然还是担心我?” 曲闲之一愣,有些不悦,“放开我。” “跟我走。”和世人眼神笃定,“我带你回去。” “回去?”曲闲之冷笑一声,“我还有哪里可以回去?” 和世人看着他固执的面容,想着他方才以为自己出事了,表情一瞬的茫然失措,心里疼惜。 知道这人从来不善言辞,又总是心高气傲,哪怕有误会,他也愿意一力担了。从来不屑于解释。 只是曲闲之能看开,他却不能。他抓着男人不松手,带着他朝小巷深处走去,又拐过弯,站定在一处城墙下头。 这一面的弓箭手还没补上,鸟群黑压压地压在上头。看到有人过来,它们小小的眼睛紧紧盯着下头的人。 和世人道:“要走只能从这里出去。” “你疯了?”曲闲之愣住,“你知道这城墙有多高?你打算怎么下去?飞下去?” “正是飞下去。”和世人看他,“你不是会使风吗?” 曲闲之一愣,摇头,“我送你下去,你马上走,我不会跟你走的。” “你不走,我也不走。” “你!” 和世人难得没了那笑眯眯的笑容,严肃看他,“只要好好解释,龙翎是会相信你的。你觉得帮了他们就是对不住鹰族,帮了鹰族是对不住前任族长的救命之恩,难道你伤了龙翎的心,背叛了龙族的信赖,便是对得起救命之恩了吗?” 曲闲之自然知道这个道理说不过去,为难地皱起眉,“可……” 可他若不找到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他便无法走下去啊。 一边是生他养他的鹰族,哪怕他们的关系太过复杂,他与鹰族人的关系也不好,所以才会离开,可另一边的龙族却又给了他第二次活的机会。 原本以为鹰族是真的没打算参与战争,想着只要让龙族离开,便是自己唯一能做得事。他并不想看到鹰族和龙族打起来,哪怕坦白自己的身份,会让龙翎受到伤害,可只要他们能好好谈谈,和平相处,自己也算是尽了一份力了。 可现实却给了他一巴掌。 自己想得终究太天真。 “现在你不想看到的已经成为了现实。”和世人道:“你就想两边都不沾,让自己缩起来?这是你天不怕地不怕曲闲之的作风吗?你这是胆小鬼!” 曲闲之一震,抬头狠狠盯着他,“你又懂什么了?!” “我是不懂。”和世人道:“我也与你相处了有一段日子了,这一路我跟着你过来,你虽然赶我,却也会担心我会不会迷路,会不会陷入其他人的陷阱。你本性不坏,我相信你是个好人,既然事情没有能得到最好的解决方法,为什么你不愿意再去寻找新的办法呢?” 曲闲之挣扎,“你放开我,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这些大道理。” “是不是大道理你自己清楚!”和世人难得生气,一把抱起曲闲之大步走上了城墙。 鸟群飞散开来,一边盯着他们。 和世人大声道:“我与你们的主子是朋友!” 鸟群扑扇翅膀,显然没打算听他说什么。 和世人尴尬:“果然没办法沟通啊。” 眼看几只乌鸦冲了下来,和世人下意识护住怀里的人,刚低头,就听砰地一声。 “蠢货。”曲闲之脸色有些白,“赶紧下去!我撑不了多久!” 说着他扫起一股飓风,两人很快被风拖了下去。 等落到不远处的林子里,和世人才道:“这就是飞的感觉啊。” 曲闲之这一下几乎用完了力气,虚弱到动不了,颤抖着嘴唇道:“赶紧找地方躲起来!你想死吗?!” 这下面可是修罗场! 和世人赶紧抱着他寻找龙族的营地,却发现整个场面极其混乱。 鼻端下满满都是血腥味,龙族已经杀红了眼,龙翎冲在最前头,衣服划破了好些地方,却是面色沉稳不变,让靠近他的人都感到惧怕。 和世人好不容易找到景昀的身影,却是不敢过去。 好在亓笙先发现了他们,大吃一惊。 “和大夫!你……” “先别说了,这都是误会!快带我们去见提摩!” 亓笙面色一肃,立刻带着他们到了后方。 景昀一见他们也是愣住,随后看到虚弱的曲闲之,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匆匆上前,扣住曲闲之的脉诊治起来,不过片刻便道:“内息全乱了,已是无回头之力……” “什么?”和世人一愣,无法理解,“刚刚还好好的……” “他用了太多的力量。”景昀皱眉,“来人!去找狼羡和应蒙!” 亓笙又道:“我去通知族长!” “让他别打了。”景昀道:“这其中恐怕有误会。” 看着和世人如此狼狈抱着曲闲之奔来,景昀怎还会不明白。 亓笙立刻冲了出去,很快龙翎得到消息,微微一顿。 抬眼看向前面,鹰族已无法自保。 龙翎眯眼,擦了一下脸侧的血迹,冷道:“继续打,直到破城。” “是!!” 而他则骑马返回了后方。 曲闲之很快陷入了昏迷,呼吸越来越吃力。 和世人不敢置信,“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会……?我知道他也用了那种药,可,可这是循序渐进的吗?如何会突然……” 狼羡看过曲闲之,摇头,“你以为他是最近才服得药?依我看,他起码已经用药十几年了。” “什么?!” 所有人都震惊了。 景昀看向和世人,“这到底怎么回事?!” 于是和世人很快地说明了曲闲之与鹰族的关系,他也是一知半解,这些天听他们说话才知晓一二而已。 “据说最早的时候主教是来鹰族试药,被曲闲之发现严厉制止。可没人听他的,于是他就离开了族里,四处行医,四海为家。后来遇到劫匪,身上的东西都被抢走了,原本以为活不下去,却没想到被龙族族长捡回,这才保住了命。” “那之后他就一直住在龙族,也当自己是龙族人,不想再回鹰族。没想到后来龙族和狼族合作,为追查主教开始清理其他祭师,他知道鹰族逃不掉,于是才回去,想要找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结果却弄巧成拙。” 龙翎神色复杂,“所以,他不知道他们有埋伏?” “他是真的不知道。”和世人说:“我敢拿我的命来保证。” 龙翎闭上眼,隔了会儿叹出口气,脸色终于好了许多,“为何我认识的祭师,都如此的傻?” 他看看景昀,又看看曲闲之,摇头。 狼羡在旁边不满,“请不要把我算进去。” 应蒙冷哼一声,并未答话。 这里头几个祭师都齐了,除了鹿族祭师。因为小丫头力量不稳定,又十分不配合,只好将她暂时囚禁在了鹿族地牢里,并未带上一起。 不过只靠这三人的力量,也已经让整个队伍很强大了。 三人短暂商量一下,尝试用自己的能力让曲闲之醒过来。 好在这招有用,曲闲之醒了之后虽然脸色依然惨白,精神却似乎好了一些。 众人赶紧询问缘由。这才知道整个真相。 原来第一个服用主教蛊药的人并非虎族祭师应归,而是曲闲之。他当年年纪也不大,却是难得体质与药性符合,也能将药性发挥到最好的人。 主教很喜欢他,之后的药也是从他身上得到了许多启发。只是相性再好的药,也始终是药,慢慢的曲闲之就开始有了副作用,这个时候主教手里还是没有所谓解药这种东西的。 曲闲之自小喜欢研究医术,自己本也对药性有所理解,于是干脆自己配药,想将这东西从身体里驱除出去,可惜未能成功,虽如此,却也延缓了他自己的性命,并寻找到了压制药物的办法。 那就是绝对不使用祭师力量,以及定时服用解药。而这个解药,也就是后来主教所威胁其他人用的那一种。 曲闲之不能保证自己一生都无事,但好在能延缓生命。为了摆脱主教的监视,他便离开了鹰族,因为解药压制了祭师的能力,他又一直不适用这种力量,于是主教一直寻找不到他,也才能让他一直苟活于世。 原本他以为,这一生能在龙族里活到闭眼的那一天,也是赚了。却没想到后来接连发生了让他吃惊的事,先是虎族祭师那奇怪的力量,造成族长去世,后来景昀又出现了真正的祭师力量,直让人感到有些事在逐渐脱离他所知的范围,也让他有了不好的预感。 为了以防万一,他才与和世人研制了所谓“能提高祭师能力”的药物,并且给了景昀。不过后来又得知景昀失忆,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也只好将这事暂且压下,一直没有告诉任何人。 “那药到底是什么?”景昀好奇,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里头装的正是之前和世人给的药,说是关键时候才能用的。 “其实它并不是提高能力的药。”曲闲之道:“它是压制能力的药。” “压制?”景昀一愣。 “你的能力有时候强大到让人觉得可怕,主教一定会找你的,我只是希望,如果有一天你的力量为那人所、操控,无法收回,至少能……压制一下。” 景昀神色复杂,看了看那药。 “被、操控?” “主教真正的目的我也不清楚,但他很执着,他想要焚尽一切,然后再重建一切。” “是重建祭师一族吗?”景昀问。 “不清楚。”曲闲之摇头,“他到底是从哪儿来的,谁也不知道。” “你……见过他的模样吗?”景昀试探地问。 “没有。”曲闲之皱眉,“或许有,但不知为何,记不清。” 景昀便沉默了,片刻后,他将药收了起来。 “他会出来的。”景昀道:“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你们再撑一下,我一定会拿到解药。” 应蒙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狼羡似乎知道他想什么,看他一眼,道:“别想着要什么力量,天下没有那么便宜的事,除非是你的别人拿不走,否则,你总会付出代价。” 应蒙想起自己的父亲,便沉默了下去。 狼羡叹口气,看向外头,所有的喧哗似乎都变得遥远,众人隐隐察觉,真正的幕后主手快出现了。 ☆、第七十八章 天明 龙族和狼族浴血奋战,鹰族过了许久安稳日子,本身也没什么战斗力,加上没有祭师帮忙,第二日清晨的时候就宣布了投降。 狼渊带着人进城里找了一圈,没找到主教,也没找到所谓的教坛。 鹰族族长对主教的事虽知道,却也知道零星半点,派不上什么用场。 几人在鹰族外远远搭了营地,狼羡道:“不应该啊,最有权威的几个大族都已败了,其他小族和部落算不什么,更不可能找到有能力的祭师。这一路他手里的祭师几乎折损得差不多了,应当出现了才对啊?” “难道在蛟族?”龙翎沉吟,“那个传说中最神秘的族群。” “不可能。”狼渊摇头,“我有派人去调查过,蛟族早已不问世事,远离俗尘,据说他们也早就没有祭师了。最早拥有祭师的几个大族就这几个,蛟族也是后来才建立的。” “既然如此,那个主教到底在想什么?”狼羡百思不得其解,“打算当缩头乌龟了?” “不可能。”曲闲之虚弱摇头,“他安排了这么久,现在一切都在朝他所希望的发展。战火若是停止,便不是他要的焚尽一切了。” 几人毫无线索,也没有头绪。只得暂且休息。 景昀从鹰族被破之后就一直有不好的预感,可又说不出来是什么。他等龙翎睡着了,在窗边静静坐了一会儿。 龙翎看起来很累,在一切似乎都要看到头的情况下,突然又失去了线索消息,谁也不会高兴。 他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使用力量。哪怕狼羡千叮万嘱说过最好不要再用――事实上他召唤了大群的动物帮忙,那一刻他就感觉到身体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悸动着,显然是不好的预感。 可眼下只有这唯一的办法了。 景昀摸出火曜石,看了一会儿它的裂缝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似乎又大了一些。 他将石头放在掌心,闭上眼,开始努力聚集力量。 这一次居然十分顺畅,很快眼前就出现了模糊的画面。 红火的城墙,燃烧的尸体,那上头站着一个人,穿着一身浴血的衣袍,黑发在烈风里飞舞,侧脸绝望。 是他! 景昀努力想将周围环境看得更清楚,却突然身体一僵。 似乎被谁卡住了脖子,无法转动,也无法呼吸。他难受地皱起眉,想要从预知的世界里出来,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了。 “你终于找到我了。”那人笑起来,声音十分好听。 景昀想转头,却始终没有办法。只能看着城墙上那个火红的身影,缓慢地转过头来,远远地与他对视。 那个人面无表情,眼神呆滞而空洞。他只是看着自己的方向,却像个破了的瓷娃娃,没有任何灵气。 这一幕太过惊悚,景昀心里发凉,努力挣扎,却听耳边有人凉丝丝地道:“我以为你当真不会使用力量了,那我可难办了。不过还好,因为你一直这么傻,所以我才有机可趁。” “你……” 景昀困难地挤出一句话,下一刻却感到那人缓缓挤入了自己的身体之中。 那是一种冰凉的,让人胆寒的触感。心里有什么东西被拔了起来,疼得要晕过去。 窗边,闭着眼的景昀浑身冒汗,火曜石发出不祥的红光,然后逐渐被从裂缝里冒出的黑气缠绕了起来。 半响后,一阵风拂过窗口。景昀眉间皱纹缓缓平息,再睁眼,眼里尽是杀气和邪气,整张面容都变得不祥起来。 他缓缓收回手,拿起火曜石戴在手腕上,转头看了一眼躺着的龙翎,一声不吭地从帐篷里走了出去。 平复后的战场,满是血腥味和尸体。远远地有秃鹫在抢食,天边黑压压的,像是随时要落大雨。 景昀一路走过去,对跟他行礼的人视若无睹。亓笙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发呆,见他过来上前想打招呼,却被他古怪的眼神吓住,站在半天没了反应。 景昀看他一眼,面无表情走了过去。亓笙绝对不对,立刻提着剑追了上去。 就见景昀一路走到了狼族扎营的地方,缓缓抬起了手。 火曜石发出光芒,四周的动物重新被聚拢,朝狼族营地围了过去。 很快察觉不对的狼羡和应蒙冲了出来,一见眼前场景顿时愣了。 狼渊也走了出来,沉着脸道:“提摩大人这是做什么?” “虎、鹿、鹰三族已破,只剩你们了。”景昀笑得让人胆寒,“你说我要做什么?” 狼族士兵刹那惊了,大吼起来,“卑鄙!” 已疲惫不堪的众人,无力再对付凶猛的野兽。 狼羡眼神一冷,迅速冲了过来,可他那以肉眼不可捕捉的速度,却被景昀轻松躲闪了过去。 “没用的。”景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要做什么,我都知道。” 狼羡一顿,突然觉得不对。 他往后一跃,大喊一声,“他不是景昀!!” 亓笙这时已叫来了龙翎。众人都是一顿。 再看景昀,他笑得阴险又充满了恨意,“我是他,我为什么不是他?” “不,你不是他。”龙翎愤怒地道:“马上从他身上离开!” 狼羡也道:“你就是主教?” “主教?”景昀歪了歪脑袋,想了想,“如果你们这么认为,那我便是吧。” “你建立了教坛,说要振兴祭师一族,还说你不是主教?!” “我并没有建立教坛。”景昀道:“只是一些寄希望我能给他们带来力量的人擅自做主罢了,振兴祭师一族?我也没那么大的野心,我唯一希望地只有一个,就是让你们都从这个世上消失。” 狼渊脸色铁青,眼前的景昀显然是所有力量大开的,无论是什么都不可能伤到他。 他想起狼族的预言,道:“为什么?我们那里得罪了你吗?” “得罪?”景昀的眼神刹那变得可怕,“你们做了什么你们都不知道!还敢跟我说得罪!” 亓笙几乎要急哭了,大喊:“没人对你做过什么!你为什么要欺负提摩,不然,不然你冲我来!” 景昀冷笑,“狼族生性狡猾卑 恋耽美 分卷阅读32 重生之驯夫 作者:莫青雨 劣,今天不除他们,以后灭的就是龙族。” 龙翎一愣,觉得抓到了关键点,“龙族?和龙族有什么关系?” “龙族一直和平地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从未想要冒犯别人,可他们却联合其他几族灭了龙族,为的就是火曜石。” 狼羡一愣,有些震惊地看着他。 龙翎眯起眼,“到底是什么意思?” 景昀道:“火曜石到底是什么东西,狼族没有告诉你们吧?他们的预言书里早有记载,当收集齐所有的火曜石,狼族就能所向无敌,而在这其中,龙族的火曜石为所有火曜石之首。为了这个,他们欺骗虎族,鹿族和鹰族,联合所有人灭了龙族,拿到了火曜石,之后又屠尽了其他几族,他们以为自己的野心能够实现,却没想到当所有火曜石集合在一起,却没有祭师,一切都是空谈。” “可只是为了这个!为了他们的野心,无数人丧了命!” 亓笙不敢置信看向狼渊,狼渊急道:“不是这样的!” 狼羡也道:“你们别听他胡说!是,预言里确实记载了收集火曜石的事,但那并不是所向无敌的预言,而是说会出现异象,可自从蛊药出现,带来祭师力量之后,我们就改变了想法,我们觉得所谓的灾难应当是蛊药引起的问题,根本没打过火曜石的主意!” “骗子!!”景昀大吼一声,所有的动物立刻扑了上去。 狼族士兵疲于应付比人更麻烦的猛兽,狼羡也立刻就受了伤,狼渊一边护着狼羡一边道:“对于我们一开始有过的打算,我们道歉,可之后我们确实没有过屠尽龙城的打算!” 亓笙抿住下唇,眼看着他脸侧被划伤,忍不住道:“提摩!有什么话好好说!” 可景昀完全听不进去,他嘴角带着报复得快感,看着他们受着恐吓和折磨,心情十分愉快。 龙翎突然冲了上去,狠狠抱住了景昀。 “醒过来!”他大喊一声,“无论到底是因为什么事,你都不能这样滥杀无辜!醒过来!!” 景昀眼睛猛然一眯,“我是在保护你!” 龙翎怔怔看他。 “你会死的。”景昀看着他,突然很悲伤很悲伤,他颤抖着手抚上这张熟悉的面庞,嘴唇有些发白地道:“你会死的,若不保护你,你会死的。” 龙翎一顿,“我不会有事的,你看,我好好地在这里。” “你不懂!”景昀像是疯了一样,上一秒充满了悲伤,下一秒又突然变得狠厉无比,“你不懂!我做得一切都是为你好!你让开!” “不行!”龙翎吼道:“我不知道你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但是……” 龙翎话音猛然一顿,瞳孔骤缩。 大概是他搂得太紧,又或许是因为祭师和巨兽血统的呼应关系,火曜石的黑烟缠上了龙翎,一瞬间,他的神识远离了现实,被带入了一个火红的世界里。 那里到处都是大火,到处都是呼喊声,到处都是责骂声。 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站在城门前头,黑发飘散,双眼无神地看着那扇门。 龙翎愣了片刻,随即发现这场景很是熟悉。那是他和景昀从小长大的地方,龙族之城。 城门上巨大的徽章已经落败,大火让人的皮肤传来焦灼的味道。 龙翎走上前,本想问这是哪里,却陡然一惊。那静立不动,身材清瘦的男人,竟是景昀?! 只是,他又和自己记忆中的景昀有些不同。似乎是成年许久后的景昀,看上去已快三十多岁了。 他的面容那么绝望和悲伤,只是看着城门,也不动不说话。 龙翎拉住他,“景昀?昀儿?” 男人并不是答话,像一只木偶一般。 龙翎只好四处走了一圈,没找到什么线索,他试着想打开时门,却发现那里有极高的温度,无法靠近。 龙翎懂了。这里是龙族,里头燃着大火,烧得……大概是他们的族人。那些哀嚎声,哭泣声,让他十分不好受,可他毫无办法。 他拉住景昀,陪他看着这场仿佛永远不会熄灭的大火,“昀儿?这是什么?你的记忆吗?” 景昀没有回答,他的手甚至是冰冷的。 “这是你害怕的事吗?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所有人都会好好的。” “占据你身体的那个主教,他说他就是你,那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他看起来只有恨意,而且他一直说不杀了所有人,我就会死。他是在保护我吗?为什么?” 景昀一直不回答,只是那样呆呆地站着。 仿佛所有的声音都无法传递给他。 龙翎又跟他站了一会儿,神色逐渐黯淡了下来。他闭上眼,“昀儿,这里太可怕了,你不能老是待在这里,跟我回去吧。” “我会保护好你的,什么事也不会发生,相信我。” “有我在。” “……昀儿,你答我一句吧。” “昀儿,我爱你,我不要失去你。” “失去你我会活不下去的。” 不知道是哪一句话终于拨动了景昀的心弦。 一直沉默不动的他,突然眨了一下眼睛,片刻,他的手微微动了动。 “昀儿?!”龙翎睁大眼看他。 虽然这张脸看起来成熟了不少,可属于景昀的感觉始终没变。 龙翎紧紧盯着他,就见他缓慢地张口,非常艰难而沙哑地道:“出……去……” “什么?昀儿?你说什么?” “出……去。”景昀困难地道:“你……不该……来……” “我们一起出去!”龙翎紧紧抓着他。 “我……出不……”景昀闭了闭眼,似乎无法说出完整的话来,一颗眼泪掉了下来。 龙翎心一揪,抬手擦他的泪。可越擦,那泪却越多。 有什么声音从龙翎心头响了起来,听起来是景昀的声音。 “翎,你不该来。我出不去的,你快走,在这里待久了会失去你还活着的意识。” 龙翎一震,“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待在这里?是那个主教抢了你身体的缘故吗?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这里只是一个记忆。”景昀的声音道:“只是一段身为景昀的我无法释怀的记忆,我并不是真的存在的,我早已死了。” “死……” 龙翎几乎无法呼吸,一把抱住他,“你没死,你好好地活着的!你……” “我死了。”景昀无奈地轻叹一声,“我死在了自己的愧疚和记忆里,这里是我唯一能怀念你的地方,你走吧,以后也不要再来。” “你为什么要怀念我?我一直在这里啊!”龙翎大吼,“昀儿!你看看我!” 景昀的双目无法移动,依然看着那熊熊火焰,在龙翎脑海里回荡的声音带了轻轻笑意,“你是龙翎,可你也不是龙翎。不是我的龙翎。” 景昀说着,落到龙翎手背上的眼泪一点点发起光来。 外界,就在狼族奋力对付猛兽,而龙族士兵不知到底该帮还是不该帮的时候,一直抱着景昀没有动的龙翎身体突然发起光来。 那光芒穿破云霄,直达天际。所有人下意识闭眼,连飞禽走兽也害怕地散开了。 再睁眼,原地没了龙翎身影。半空中却漂浮起一只巨大的金龙。 双目如烈焰,脚踏云风,长长的尾巴仿佛能排山倒海,那惊人的气势吓住了所有人。 狼羡想起了景昀说过的话,“封印……没了?” 龙翎那一瞬间接收了许多遥远的记忆。 那是从血脉里一直保留的记忆。 祭师和巨兽的生活,祭师一族被灭,巨兽们踏入陷阱被囚。没有祭师的力量,他们也发挥不出太大力量,然后被祭师封印,成为了普通人。 事实上,预言的祭师早就知道今日会发生的事情。他们并没有想要重振祭师一族,只是在失去力量逐渐衰老之后说,“有些事早就注定了,只可惜委屈了你们。不过不用担心,未来的某一天,有一个人会重新点燃火种,你们会恢复本身的样子。而那之后的生活,则需要你们自己选择。” 金龙仰天长啸,声音里分不清是跨越了几百年的感谢还是感伤。 如果当初没有祭师以失去力量的代价将它们化为人形,或许它们根本活不到今日。 他浑身的金光直直照透了景昀,一直照进了他内心深处,那仿佛地狱的记忆。 被金光所照的,站在城门前的景昀抬起头,呆呆地看了那光芒一会儿。 不知为何,城门里的哀嚎逐渐消失了,哭泣也消失了。 火焰消失了,城墙也消失了,四周化为白皑皑的一片,只有景昀一个人站在原地。 他身上的衣服露出了本来的面貌,一袭青衣,还是龙翎最喜欢的样式。 他脸上的泪水和污迹也消失了,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到透明。 那些憎恨,愤怒,不甘,怨悔,终于被这金光一并带走。景昀缓缓露了一个笑脸,仿佛解脱了一般,身影逐渐消失在一片雪白里。 ☆、第七十九章 真相 而被“主教”控制的景昀茫然地待了一会儿,猛然皱眉。 “你想带走我?!休想!!”他猛地挥手,巨兽们又蜂拥而至,连大地都在微微颤抖着。 血红色火曜石越发灿烂,似乎在吸收什么巨大的能量,将狼羡及其他祭师身上的力量吸引了过去。 和世人急匆匆地奔来,“药!用药!” 龙翎听得清楚,大吼一声,一瞬间不可思议的威压竟将景昀给狠狠压住了。 景昀的手顿在半空,不过那么一瞬僵硬,却足够速度最快的狼羡将药塞入他的口中。 景昀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你竟然和他们一起对付我!!” 龙翎双眼微微眯起,原本漆黑的瞳孔如今变得有些许金绿色,在阳光下闪烁出无法比拟地的美。 他看着景昀,“不是昀儿,你只是他身上一部分的怨恨之气所形成的影子。你没有实体,只能靠火曜石的力量维持自己不消失。你也没有爱,你所谓的为我着想都是假的,你是怨恨所生,怨恨所养,不会懂得爱是什么,你一心只想报复罢了。” 景昀缓慢地眯起眼,看着巨龙。天空之下,它看起来那么威严,让人觉得可靠,也让人觉得可怕。 金色的尾巴轻摆,龙翎低下头,长长的龙角耸立,直指天空的方向。 “怨恨不适合昀儿,或许他有什么事成了心结,一直解不开才养出了你的存在。但你始终只是他的一部分,不要想夺取他的身体成为全部。” 说罢,那金光一闪,威压瞬时收了回去。景昀发现自己能动了,可身体的力量却逐渐消失。 那药起了作用,让他无法再吸收别人的力量为自己所用。 沉睡的景昀很快就要醒来,怨恨的影子不甘心地叫道:“我有什么错!我只是完成他的心愿而已!你们懂什么!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不,我的昀儿不会是如此之人。他想要的,不过是珍爱之人平安罢了。” 龙翎想起在那心灵深处所看见的孤单寂寞的人影,心里不由疼惜。 “我不会再留他一个人,也不会再让他感受到不安。” 景昀气得浑身发抖,“若没了我,他们都得死。” 他指向服用过蛊药的祭师,狼羡无所谓地道:“只要能除掉你,我死了又何妨?” 应蒙皱眉,“我只问你一句话,我能否获得真正的祭师之力?” 景昀冷笑一声,“真正的祭师?这世上哪里还有真正的祭师,预言者便是祭师之首,唯一能唤醒的龙兽既然已经出现,证明祭师的能力应该回归了。如果你们没有任何感觉,说明你们谁都没有祭师的血脉,不过是一群骗子罢了。” 狼羡嘴角微抿,应蒙最终没有再说话。 曲闲之虚弱地道:“那你究竟用得是什么药?” “我为何要说?”景昀冷笑一声,随即脸色惨白,身形摇晃。 众人知道他撑不了多久了。随着的龙兽苏醒,景昀的力量便会真正回归,真正的景昀能够压制住这份怨恨之气,甚至能消灭它。 血红的石头发着光,缓慢地修复了原本破损的地方。黑气逐渐消散,景昀慢慢闭上眼,脸上依然是那不甘心的神色,“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而已。” 随即再没了声息。 龙翎心脏一揪,哪怕知道对方只是一个影子,只是人类喜怒哀乐里的一种情绪而已,却总觉得像是亲手杀掉了景昀一样。 他紧紧盯着景昀的面容,直到对方重新睁开眼睛。 景昀有一瞬间的茫然,看着望着自己的人,还有半空中那只金色的巨龙。 他想了一会儿,随即脑海里浮现出许多东西。 从上一世到这一世,从龙翎潜入自己的心里说了许多话,他说我爱你,没有你我活不了。 他说……昀儿,你答我一句。 景昀眼里泛起水汽,抬头看着龙翎。 龙翎似乎很紧张,不敢妄动地盯着他。 景昀伸出手,“翎。” 龙翎一瞬间发出一声龙吟,响彻山谷,震得大地都在颤动。 狼羡捂住耳朵,想说什么,最终却是弯起一个无奈地笑容。 亓笙抢在龙翎之前扑进了景昀怀里,“提摩提摩!!” 景昀抱住他,愣了愣,“长这么大了?” 亓笙一愣,抬头看他,瞧见了那份熟悉的淡定从容。 “你是……你是提摩!” “我是……”景昀有些好笑。 亓笙摇头,“不不,我是说,你没失忆!” 景昀想了想,“确切说,是我找回记忆了。” 其他人俱是一愣。龙翎也冲了下来,那份激动让他迫不及待想要抱抱他,只是他完全忘记了自己这副模样,恐怕得生生压死景昀。 当众人发出惊呼时,好在景昀手指轻碰,龙兽的鼻尖刚挨到他的手指,只觉得那手指微凉舒服,然后一道白光闪过,龙翎已化为人形抱住了景昀。 两人相拥许久,舍不得分开。 半响后,狼羡不得不开口,“能先让我们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么?” 狼渊也道:“我觉得我有太多的问题了。” 狼羡也点头。 景昀笑了笑,“曾经要让巨兽化为人形,用尽了祭师们所有的力量。可那份力量早已深入骨髓,化为了他们血脉的一部分,现在只要稍微用一点力量,他们便能自由化形了。” 龙翎恍然大悟,“所以以后我到底是人还是兽?” 景昀道:“是谁都无所谓,只要你是龙翎。” 龙翎露出笑容,低头吻了吻他的鼻尖。 狼羡一脸肉麻,还没来得及说散了吧,狼渊却道:“那个……影子,没了?” “没了。”景昀点头。 “那解药呢?还有他用的到底是什么蛊药?若是他必须借助火曜石才能出现,那之前的主教是谁?” “主教一直是他。”因为消灭了影子,景昀自然继承了“自己”的记忆。 “他只能用神识控制他人,自己从来没出现过,所以也从来没人见过他。那些想要得到力量的人都是他的信徒,他利用他们欺骗众人,并且下药。” “那药是?” “药的引子其实就是怨恨的一种,我本身就有祭师之力,将这份力量灌输到药里再借此引发有祭师血脉之人的力量,非常简单。只是因为不稳定,加上它毕竟是怨恨之力,所以会反噬。” 应蒙忍不住道:“刚才他才说,我们都不是祭师。” “当年所剩的祭师本就不多了,一代代相传下来,血统变得稀少能力自然也就减少了,很正常。”景昀道:“只有龙族因为一直习惯不与外界交往,所以保留的血脉算是比较正统。只是……这也说不准。” 景昀想起上一世自己就完全没有被唤醒所谓的力量,直到最后死去也压根不知道这些被隐藏的事。 若是预言祭师一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些事,难道连时间的控制他也算好了的吗? 因为有了“怨恨之气”的记忆,他才知道了自己去世以后的事。 火曜石在那份临时前的不甘心的鼓动下,在景昀死去的第二天突然发出光来,或许是这份怨恨悔恨无意中催动了祭师之力,苏醒的一部分力量借助“怨恨”开启了火曜石的力量。 景昀是预言祭师的后裔,他们能窥探未来,抓住时间,那么改变时间便也不是难事。 只是改变时间需要付出的是死亡的代价,没有任何事情是能让时间重新再来的,世上所有生死皆为平等。 可好巧不巧,景昀已经死了。于是这份怨恨便用“生灵”开启了时空,致使一切回到了最初。而生灵重新回到景昀八岁年纪的时候,将一切重新再来。 只是这生灵并不纯粹,沾染了“怨恨”使他在一旦触及曾经的事时便会变得极为狂躁和狠厉,而当他冷静下来,这份怨恨便会继续吸收已经逐渐苏醒的力量为食量。 因为遇到狼羡等人,知道了上一世为何他们会遭灭族之灾。无法控制怨恨的景昀第一次爆发了,那源源不断的力量让火曜石一瞬间破裂了,而怨气也就随之被吸引出来。 毕竟是景昀自己的身体,一旦察觉到怨恨的存在,景昀自然会冷静下来,并且想办法除掉心魔,怨恨之气便无法报当年之仇。 说来说去他们始终都是一个人。只是一个是缺失了所有灵魂和感情,只剩下仇恨的影子罢了。 于是怨恨之气强行让景昀忘掉了之前的事,只有让他一点点熟悉自己力量的使用,才能让影子吸收到更强大的力量,从而为掌控身体做好一切准备。 一切真相大白,景昀道:“蛊药的解药很简单。” 他伸手放在狼羡的心脏附近,微微闭眼,火曜石闪过光华,狼羡身体里竟然就有丝丝黑气冒了出来。 “这并不是什么虫子。”景昀道:“不过是怨恨之气吸收了你们的力量具象化了罢了。” 他将那黑线拉出,轻轻一挥手,黑线便消散在了风里。 如此这般几次,应蒙和曲闲之的蛊药也被消灭干净。 曲闲之只觉得身体瞬间轻松了许多,也不再似之前那般无力了。 “多谢。”他顿了顿,“我又欠了龙族一条命。” “加起来是两条了。”景昀看着他,“希望以后,你不会再伤害翎。” 龙翎心里一动,转头看向他,景昀神色严肃,干净的面庞让人转不开视线。 曲闲之低下头应了一声,又听景昀道:“我也要谢谢你,若不是你的药,我也没办法压制住力量。” 他张开手,手心里随即浮现出淡淡光华。 “这力量我还不太会用,需要慢慢习惯。” 曲闲之笑了笑,“我相信你能信。” 狼羡等人的力量随着蛊药的消失,也消失了。 他们又成为了普通人,所谓的振兴祭师一族才是一个真正的梦。就像那影子说的,这世上早就没有真正的祭师了。 除了景昀。 无论是因为前世巧合催动了祭师之力,还是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景昀不知道百年前老祖先看到这一切时是什么心情,但一定是觉得,他们定然能安然度过吧。 ☆、第八十章 永远 战场后是短暂的平静,一切恢复如初,但有些事却无法还原。 虎族鹿族以及鹰族三族受到重创,短时间内无法复原。无论当初龙翎等人是为了什么缘由挑起了战争,对于无辜的族民来说,敌人始终是敌人。是无法被原谅的。 巨龙翱翔在天边的那一幕几乎所有人都看见了。狼渊趁此机会广发告示,言之凿凿说龙翎才是正统的王者,分割百年之久的各族应当重新聚拢,效忠于龙翎。 亓笙对此很是纳闷,他问:“你会愿意效忠我们族长?” 狼渊反而:“龙翎会做这个王吗?” 亓笙想了想,觉得龙翎并不是有如此野心之人,他们龙族早就习惯了自由自在,和和睦睦地生活在一起。从未觉得被人限制,被拘束是件幸事。 于是他摇头,“不会吧?” 狼渊挑眉,“这就是了,三大族受了重创,短时间内无法复原。总得有人帮着他们治理,时间久了,谁能为他们带来安稳的生活民心自然向着谁。如果龙翎照顾不过来,你觉得,还有谁能照顾?” 亓笙呆呆看他,“你?” 其实这是废话,剩下还有余力的族群除了龙族,只剩下狼族和周边几个小部落了。 狼羡也在一边笑道:“狼族向扩展地盘很久了,你也知道,我们距离水源有些远,生活不太方便。” 亓笙:“……” 所以,狼族不愧是狡猾的族群啊。 而对于这件事,龙翎虽然知道狼渊打着什么主意,却依然放手让他去做了。 一来龙族确实没有统领谁的想法,二来他自己也暂时无暇顾及这些,三来…… 他看了一眼跟在狼渊身边的亓笙,心里叹气。 这算是联姻?总归龙族和狼族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会成为盟族。对于狼渊本人的信用,他还是信得过的。 留下一干人等收拾残局,龙翎带着景昀返回了龙城。 景昀看着前来迎接的人们心里感慨,当年他以为再也看不到这座城的最后一面,却没想到这一次却护住了它。 那熟悉的藤蔓,熟悉的旗帜和龙飞凤舞的大字,都让人忍不住心潮翻涌,久久不能平息。 景昀这一路上也是想得明白了。 原以为这一世能机关算尽,将一切掌握在手中,到头来却发现自己的死只是一个引子,而原本所熟悉的一切在这一世尽数被推翻。 狼族成了盟友,原本应该是狼族联合其他族群攻击龙族,却变成了龙族与狼族一起破坏了其他大族祭师们的野心。 虽然那野心不过是一场可笑的梦,可谁也不会知道,若是景昀真的被怨恨所影响,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又最终会为整片大陆带来什么。 怨恨是除了仇恨以外没有任何其他感情的情绪,他所谓的“爱”并不是爱,而所谓的“恨”却是发自骨子里的杀意。 屠尽一切,再让一切重头再来?景昀觉得这是个笑话,当怨恨覆盖整座大陆,就不会再有希望。 一切也就不可能重头再来。 或许狼族古籍里的预言便也会成真了。 上一世狼族也是因为那本古籍,却是发动了完全不同的作战方式。这一世因为怨恨率先引起了怪异现象,才转移了狼族的注意力。 景昀闭上眼,让自己懒洋洋躺在龙翎怀里。这一次回来,龙翎对自己更加患得患失,总怕自己突然又什么鬼上身,时时刻刻都盯着自己。 景昀洗漱用餐以后,懒在床边不想动弹。龙翎便靠近过来说话,“昀儿,我想问你一件事。” “恩?”景昀闭着眼,只用鼻子发出闷哼声。 龙翎被他撩得心痒痒,扑上去偷了个吻,只是这原本打算的蜻蜓点水却变得有些一发不可收拾,大火燎原,很快激起千层巨浪。 房屋里灯火摇曳,只闻喘息。 片刻之后,二人眼里都带了些动情情愫。景昀手抵在龙翎胸口上,有些好笑,“要问什么?” 龙翎回过神来,低头蹭蹭他,“我那时候看到一个和你很像的人……不,我觉得他就是你,可他年纪大了许多,那是谁?” 景昀唔了一声,不置可否,“不知道呢,或许是我的祖先?” 龙翎一顿,想想似乎也有道理,“那我看到的大火,难道是祭师灭族时候的事?” 景昀摇摇头,“不知道。” 龙翎也想不出个所以然,而且不知为何,才没见过多久的画面似乎逐渐在脑子里失去了印象,只留了模糊的片段记忆。 想着大概和景昀的能力有关系,龙翎也不再多想。 “以前我以为你阿妈去了教坛,可现在看来……抱歉,我没能找回她。” 景昀摇摇头,他从怨恨那里继承来的记忆知道,阿妈本想找到主教寻求一个说法,半路却重病一场去世了。那个人或许真的知道教坛在哪里,只可惜因为过度的伤心让身体没能撑到目的地。 景昀闭上眼睛,之前他以为上一世阿爸也是因为跟什么组织扯上了联系,想要振兴祭师一族最后落得凄惨下场,可当他知道了整个祭师灭族、预言祭师流传下来的古籍落在狼族手中,又通过狼渊听了许多事迹之后发现,事情不是他想的那么复杂,应该说,要更简单。 怨恨是从自己身上过来的,所以在上一世,父亲只是单纯地想要催动火曜石的力量,地下室里各种各样的书籍可以证明这一点。 或许是父亲知道了狼族古籍的事,又或许是从其他什么地方听说了预言,以为只要集齐所有的火曜石便能重振祭师一族,所以才和虎族派来的细作苏鹰勾结在了一起。 苏鹰想要打龙族的主意,而景冥又或许打着虎族的主意。 可无论最终是谁得逞,景冥却没能落得一个好下场。而那时候阿妈大概是知道这些事的,所以她有过怨恨,有过伤心,一来是站在龙族人的角度上,二来却是站在爱人的角度上。 而最终,阿妈跟随父亲的脚步而去,留下了自己一个人。 景昀缓缓呼吸,龙翎见他若有所思,问:“怎么了?在想什么?……想你阿妈了吗?” 景昀一顿,嘴角落了些无奈的笑意。 “是啊,我想她,也想阿爸了。”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重头再来,他们一家人都始终没能站在一条线上。 龙翎抱抱他,安抚性地拍拍,“以后有我在。” 景昀恩了一声,往他怀里蹭了蹭――幸好还有你。 时间飞逝,两年之后,大陆局势重新洗牌。 狼族吞并了虎族及周边部落村庄,彻底扩张了领土。鹿族效忠龙族,废除族长和祭师之职,鹰族集体搬迁,远离陆地去了靠近大海的岛屿上,听说后来和蛟族成了邻居。大陆上从此只有一名受人敬仰的大祭师,便是景昀。 又三年,亓笙过门嫁入狼族。龙、狼两族正式结盟,并签订百年内互不侵犯的契约。 景昀在龙翎的强烈要求下补办了一场婚礼,大婚当晚族内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比当初第一次大婚时还要热闹非凡。 龙翎喝了个大醉,在前头院子里与众人笑闹,气氛难得和乐融融。 龙翎已忙了许多天,今日终于能好好休息,看着他眉头化开的结,景昀虽觉得这人怎么跟没长大似的,心里却满是甜蜜温暖。 按照规矩,新娘不能出门见客。虽说景昀是堂堂男儿身,却依然墨守了这个规矩,听着外头的喧哗,他独自坐在新房里推开窗户看着外头弯月。 这几年他将能力控制的越发纯熟,龙翎也逐渐习惯了自身体质,对于变来变去已很是得心应手,甚至觉得非常方便。这让景昀很是哭笑不得。 龙族这些年重开大门,迎接往来商客,龙城重新繁华热闹起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没有了隐患,每年由祭师主持的祈福大典也变得引人向往。 景昀每年都会收到来自各个族和部落的贡品,地位早已不是当年可比。虽然不是每一次祈福都能让大陆风调雨顺,但他成了每个人心里一个精神支柱,反响竟比曾经胡编乱造来得更为有效果。 景昀在窗边抬手,一只蝴蝶便轻轻停落下来。 它煽动着翅膀,美丽的花纹上却散发出淡淡黑气。 景昀不动声色,手指微动,手腕上火曜石便发出光芒,将那黑气驱除得干干净净。 蝴蝶仿佛被揉碎了,支离破碎了一地。 怨恨之气的影响哪怕过了这么多年依然偶尔存在。 它毕竟吸食了太多祭师之力,就算脱离开自己的身体,也能附着在其他生物之上,然后以吸食他人的负面情绪为食量,缓慢地成长。 只是它的力量已经太弱了,弱到只剩下意识的进食,却没有了自我意识和反应。也早已对人类带来不了任何伤害。 想当初,大概就是这东西比自己的生灵先一步醒来,以“祭师之力”为诱惑,操控着那些信徒四处散播谣言,也 恋耽美 分卷阅读33 重生之驯夫 作者:莫青雨 才让自己的阿爸掉入了陷阱。 而之后自己的生灵才在八岁的身体里苏醒,开启了一场全新的旅途。 原以为一路会很难走,注定会面对许多难以抉择的悲伤,可龙翎却始终挡在前头。 吱―― 房门突然被推开,带着酒气的龙翎笑着关上门走过来,一把将他抱进怀中。 “在等谁?” “你觉得呢?”景昀失笑。 龙翎看着他的笑容有些发愣,“这几年你越发爱笑了,以前你总是皱眉。” 他伸手指了指景昀的眉心。 景昀笑容却更大了一些,“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龙翎眨巴一下眼睛,“不如说,真是好极了!” 他忍不住俯身去吻,两人之间一时只剩急促呼吸。 片刻后,龙翎抬头,定定地看了景昀一会儿,抬手将人抱起来大步走到铺满花瓣的喜床上。 “昀儿。”他喃喃地念叨,“有你在,真好。” 他闭上眼在景昀脖颈间蹭了蹭,景昀觉得痒,心里却是温暖,抬手回抱住他,恩了一声。 “都要谢谢你。”景昀道:“一直以来都有你在,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愿意丢下我,谢谢。” 这是为上一世的自己说的,也是为这一世的自己说的。 龙翎笑出声,“傻子。” “恩?” “若不是你总牵挂着我,什么事都要为我扛着,为我忍着,我又如何会抓着你不放?”龙翎看他,“以后不要再瞒着我什么事了,好不好?” 景昀用力点头,鼻头有些发酸,“好。” “一直在一起。” “好。” “再也不分开。” “好。” 龙翎微微笑起来,将人压进软被。伸手拉开衣带,低头温柔在他耳边低念:“我爱你。” 景昀睫毛颤抖,闭上眼弯起美好笑容。 “我也是。”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暴力码完了全篇!_(:3」∠)_遗憾的是没能达成大长篇的目标,嘤嘤嘤。这篇文算是多灾多难吧,从所有意义上都是,一来是我太忙了,没办法固定更新,只有周末暴力更一更,真的很抱歉。二来遇到大清查,也算是有些心塞塞。这篇文应该是阿莫专栏里基调最沉重的一篇了,虽然咱努力想欢快一点,结果发现主调在那里,副调如何唱也没办法。还好还有亓笙!真是我的救赎,我的天使qaq。。 然后阿莫的取名软肋再次坑了个爹,驯夫似乎没怎么点到题,但其实阿莫是想说,并不是单一的谁驯谁,而这篇文也并不是养成文。他们其实是互相影响,互相扶持,才能走到最后。 不过这里还是要郑重说一声,逗比作者全文脑洞开得太大,收不回来,一路飙到最后,能支持到最后的大家,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们的包容和谅解。=3= 最后~正式宣布全篇结束啦!木有其他番外了~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