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分卷阅读1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第一部《罄竹难书之飞贼小兰花》作者:绪慈 文案: 他百里七真的很倒楣, 当年是不想和大师兄兰罄在神仙谷里待著才会溜出谷外, 谁知东拉西扯到最后给塞了很多任务外, 连带又和大师兄扯在一块。 甚至大家交代他要去找回下落不明的大师兄!? 我哩……他怕兰罄都怕到要死了,为什么要找他啊啊啊── 啥?飞贼小兰花?灭门血案? 明明只是在屋顶喝个酒也会有事, 果然他命中和「兰」这个字对冲! 更可怕的是,眼前那个向他走来的官差就是…… 哇啊啊啊──大师兄出现啦! 众所期盼!大师兄兰罄的故事堂皇上阵! 罄竹难书之飞贼小兰花 上 第一章 【罄竹难书】 倾尽南山之竹,也无法将其所犯之罪写完。 后喻罪状太多,非笔墨所能尽记。 第一章 小七躺在客栈屋顶上仰头看着夜空,天上星罗棋布,星子的光芒璀璨到连银月都失了颜色。 他身旁放着一坛喝了一半的陈年竹叶青,望着星空的眼睛看似明亮,然而从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后透上面颊的那两坨红晕,却泄漏了他早已半醉的事实。 小七也不晓得今天怎么就喝多了。 或许是这阵子追几味珍贵药材追得太累,或许是身边没人只有酒陪,或许夜色太深、太好,这才让他大口大口地喝,喝得眼前星星和月亮都转成银光闪烁的小花朵。 打了个酒嗝,仅剩一丝清明的脑袋慢慢地想着接下来该做什么。 前些日子二师兄捎信说他该回神仙谷了,顺便把收集来的药材送回去;四师姐要他立刻回浮华宫把之前没干的杂活全都做完,另外还有一座青楼等着他打理;半年多前改邪归了正的乌衣教众仍希望他能找回如今生死未卜的前教主兰罄,好叫乌衣教风光再起。 他啊,从前名字里有个月字,是个安分守己的小叫花子,后来被带回皇宫里,因为在宫中与现下师门这大师兄有段渊源,于是那年和当了前皇帝禁脔的师兄一起给师父救了,带回神仙谷。 望忘却前尘,后来师父给他取了个名子叫做百里七,他还由师傅那处学得了一手瞒天过海的易容功夫,这几年一直在江湖上跌荡。 想当初因为不愿和同从宫里出来的大师兄在谷里尴尬相对,于是早早离开神仙谷。 谁知因为眼睛没睁大,不小心作掉了同门四师姐家无恶不作的副手林央,便被四师姐逼上梁山,易容成林央端着他的名字,在浮华宫当起副宫主来。 然说得好听是副宫主,其实不过是个打杂的。上山下海,收帐打架,只要四师姐一句话,他什么都得干。 跟着没多久他又发现曾经收养自己的干爹苏解容,原来竟是传闻中令人闻风丧胆的魔教教主麾下护法。干爹临死之前要他继承他的遗志,只要魔教有难便得全力护教,干爹这般相求,他当然不会有第二句话,便应了下来,易容成干爹的模样混进乌衣教。 原本以为事情不会太难,一个魔教罢了,他四师姐都不怕的,哪还怕魔教中人。 谁知,这魔教中最最妖孽的魔教教主,竟就是在他之后出了师门的大师兄兰罄。 他就是为了躲这人才出来的,没料又这样遇上。 老人家说,这叫做有缘;他百里七说,这分明是孽缘! 怕被兰罄发现自己其实是顶着干爹的脸的百里七,他在魔教干了几年后找到机会,便立即辞了右护法之位,离开乌衣教到别处消逍遥去。 只是,许下的诺言始终无法改变。 后来八大派围攻魔教,火烧魔教总坛燕荡山,大师兄在大火中失了踪影。 在魔教教众希冀眼神与师父和其他师兄弟的殷殷期盼之下,他只得负起寻找大师兄的责任。 就算再不想见,也还是得努力寻找这个人。 其实,小七真的觉得自己为人挺是安分守己,虽然这辈子都在江湖上晃荡,但出门能不多事便不多事,眼睛能不乱瞟就不乱瞟,可偏偏麻烦都会上门找他。 「……睡觉睡觉!」小七在屋顶上翻了个身,背脊屁股向上,脸向下。 酒意上来,他也不想去想那些了。 反正每天太阳都会升起来,该烦恼的事明日再去烦恼便成。他都几日没合眼了,现下最重要的便是睡他个饱,什么都别去理会。 夏夜清风伴明月,微凉安稳正好眠。 然就当小七呼吸慢慢平远深长,嘴角自然而然勾起笑意,意识渐渐朦胧快要睡去之际,客栈里头突然传来店小二的大叫。 「啊啊啊啊啊――死人啦――杀人啦――死人啦――」 这声凄惨无比的惨叫,把已经一脚踏入梦中的小七吓得从屋顶上弹起来,差点没往下摔去。 「奶奶个熊,三更半夜不睡觉的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啊!」小七抚捂着胸口恶狠狠地啐了声。 他往下看去,正巧看到一抹黑影怀里揣着东西从四合院中窜了出来,而后那店小二继续喊:「飞贼小兰花――飞贼小兰花杀人啦――」 小七愣了一下,飞贼小兰花是啥东东,江湖上何时冒出这号人物来了? 名字里还有个兰字,和他家大师兄一样耶! 可又想想,江湖之广哪是他何处都可踩踏,又何况这归义乡不过是个偏远地方,这人的名号他没听过也不算奇怪。 再看了看,黑影窜离客栈后,又出现了另一波动静,几个躲在墙角鬼鬼祟祟的影子立即跟了上去,目标恰似就是那小兰花。 「……」小七那条曲肠子绕啊绕,不甚清明的脑袋想了想。只是,这世间太多事也不是自己插手便能作主的,看来还是算了,省得再惹一身腥。 躺回屋瓦之上,翻了几翻,终于还是没忍住,翻到下头看了看那死人。 厢房里没有打斗的痕迹,躺在床上的中年人口吐鲜血胸前中了一刀,双眼紧闭,面上没有太过惊愕的表情。 小七看了看刀痕,依常理推断这人肯定是在极快的时间内被一刀毙命,这才让不远屋顶上的他没察觉到动静。 门外嘈杂人声传来,想来是方才大叫的店小二引人来了。 说不准官府捕快马上就赶到,觉得这里待会儿便要不平静,小七于是攀住屋檐跳上屋脊,轻轻踏步离了这处去。 ??? 小七抄起轻功前往城郊附近,远远避离开破事一堆的客栈。 他随意寻了个看似安静的破庙,再四下看看环境,欢欢喜喜地跑到供着大佛那块供桌后头一处空位,躺下来倒头就睡。 结果没想到才睡下去不久,外头便传来了一阵一长一短的脚步声。 小七皱着眉头撑起一只已经快开不起来的睡眼,从佛像后头往破庙门口看去,发现来的是个穿着夜行衣之人。 那人跛着脚,一边走一边往后看,蒙脸布上一双大眼乌溜溜地,身段婀娜玲珑有致,衣摆上绣着一株兰花。 「……」他低低砹松,便闭起眼不理会了。 方才是因为那些人喊什么小兰花的,那兰字方好和他师兄兰罄的姓氏相同他才会多看对方两眼,这回瞧来人前凸后翘分明就是个女子,有胸的不会是大师兄,更让他不想理会了。 谁知黑衣小兰花才踏进庙里没多久,后头又两个同穿夜行衣的男子如旋风似地刮进破庙里,对着那女子便是杀招不断。 小兰花急急喝道:「你们究竟是谁,为何紧咬着我不放!」 其中一名男子阴阴说道:「你方才潜进福来客栈,趁人热睡,偷取天字一号房沈老板财物,沈老板惊醒欲阻止你反而被你所杀,飞贼小兰花杀人越货,我等江湖中人见义勇为,自然得而诛之!」 小兰花愤道:「胡说,我到之时那人就已死了!」 两名男子不待小兰花解释,纷纷向前攻来。小兰花虽说是飞贼,然而功夫却没来得这两人好,小七竖着耳朵越听越不对劲,小兰花节节败退,身上被大刀砍出了好几个口子,一声一声低低地哼,却仍是咬牙与其硬拚拼。 「那沈大郎不是我杀的,况且我小兰花盗亦有道,所拿所取都是我该拿的!血玉镯这世间只有一对,本就是我家中之物。我不知为何那人会死,那人也非我所杀,所以根本就无杀人越货之事!你们少含血喷人!」小兰花大喊。 那两人听得小兰花这番话只得「哼哼」两声,似乎早知她会有这番说词。 朝她细嫩的颈子上砍下的刀毫不手软,小七见那刀真的会叫这女子脑袋与身躯分家,心里头一急想也没想,拿起佛桌上的香炉就往那柄刀砸去。 当下刀是砸下了,可香炉里的香灰弥漫整个破庙,那两人又吼又咳地道:「哪个人在这里装神弄鬼,还不赶快出来!」 小七灵机一动,立即将乌发弄乱、再把掉在桌上的线香捡起,将香心部分上的红染搓一搓抹在嘴边充当血痕,跟着外衣也脱了,穿着白白的亵衣披头散发地从佛像背后极度缓慢地站了起来。 他一手出招运劲以内力旋起冰寒刺骨的冷风,一边以阴森的口吻说道:「我没有装神弄鬼……我是真的鬼……是那客栈里被无端害死无处申冤的沈大郎啊……」 夜半不知打哪飘来一阵烟,混着弥漫的香灰与小七弄出的寒风,那阴森之气简直浑然天成到他自己都起了鸡皮疙瘩。 「胡……胡说什么……这世上才没有鬼!」其中一名男子壮大胆子朝着小七喝道。 小七脚下一个移行幻影,那超高的轻功一使,使他飘啊飘地,缓缓飘到了那名男子面前。他瞪大眼睛咧嘴朝着对方笑,森白的牙齿旁两条红红的血迹看起来直教人不寒而栗。 在场的两名黑衣人都抖了起来,鬼叫一声把大刀扔了,连看也不敢多看一眼,争先恐后往破庙外仓皇逃去。 「哼!」小七看那两人跑远,才抖了抖袖子,撇了撇嘴,道:「亏心事做多了,就不信你们不怕鬼!」 瞧那两人从蹲在客栈墙角便偷偷摸摸的模样,又一开口就指小兰花杀的人姓沈,若不是早预谋好,怎会不管小兰花如何解释,都要先取她性命再说? 小七走到供桌边把那件有些破烂的褐布衣衫给穿好了,再拾起地上掉的大刀仔细看了看,刀是好刀,上面虽没什么特殊印记,但可看得出来不是寻常人用得起的。 「恩公!」小兰花突然朝小七扑了过来。 「喝,有话好说,大爷姓陈名七,不叫恩公!」小七往旁边跳开,没给小兰花扑个正着。他随口说了个寻常名字,这年头行走江湖用真名的人,是笨蛋。 「陈七恩公!」小兰花一愣,眼泪便掉了下来。 「你、你这是怎么,怎么就哭了!」小七被小兰花的眼泪弄得手足无措。「是因为方才那两人故意冤枉你吗?唉唉、看方才那两人亟欲取你性命也可推断,你们口中的沈大郎八成是被那两人所杀的,就不知你是怎么得罪了他们,让他们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嫁祸于你。再或者杀人越货的便是他们,而只是你刚好往刀子口上冲,被他们相中了给拖下水罢了!」 小兰花咬了咬牙,抹泪拱手道:「所以恩公是怕小兰花有危险所以立即跟上来的,小兰花谢谢恩公救命之恩。」 「……」小七张口结舌,也不好说自己本来是打算走得远远的不理这事,谁知运气不好这才一个夜里碰上她两次。 小兰花拾起另一把刀看了一下,脸上闪过疑惑之色,而后镇了镇心神,再对小七道:「蒙恩公相救,小兰花也不再隐瞒……」 小七本想说「不用不用,你想隐瞒什么就继续隐瞒下去,我只是路过而已,很快就走了!」可他才开口说话就醉酒咬到舌头,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小兰花说道:「小女子姓桑名兰花,家住安阳城内,祖上世代经商、家中老小安分守己。谁知八年前某夜惨遭横祸,一群黑衣蒙面强盗破门而入,不仅杀人放火,更劫走我桑家祖传七件珍宝。当时不满十岁的我被奶娘藏在地窖里躲过一劫,但爹娘、奶娘与其他下人竟全被杀了。」 小兰花红着眼看着手中那把刀,将刀柄握得死紧,说道:「官府查不出是何人所为,更因当年的我只是个小小孩童,灭门之案竟就此无疾而终。」 她拿出怀中一对染血的玉镯。「求人不如求己,于是后来我努力拜师学艺,出了师门后虽努力寻回五件宝物,却也因此被官府通缉,列为大盗。但是我真的没有杀过一个人,我只是想拿回我桑家的东西,并向那些人问清楚,这些宝物从何而来,他们与当年灭我家门的盗贼有何干系!」 小兰花越说越是气愤,说完猛地抬头,目光灼灼盯住小七。「幸亏今日在此遇上高人,高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了小兰花一命,小兰花恳请高人能再帮帮小兰花,出来为我桑家主持正义、还我一门十三条人命一个公道!」 「……」小七嘴巴张了张,一时之间竟然什么话也讲不出来。 他看看自己一身破烂打扮、披头散发、还有几天没洗的脸简直叫做一个面目可憎。若是这般走出去,十个有九个会直接将他当成乞丐,唯一一个没动静的应该是瞎的。可这小兰花到底中什么邪,朝他说这么多,还从恩人变成高人,该不会是方才脑袋被打坏了吧! 小七清了清嗓子,也朝她拱一拱手,说道:「在下姓陈名七,家住邻县的破庙,不过那座破庙上个月塌了,于是寻寻觅觅最后找到这里好睡。祖上世代……也不知做什么的……家中老小……只我一个,压根儿也算是安分守己吧!刚刚装鬼弄鬼帮你也没什么,不要恩公高人一直叫,我陈七人烂命贱,多被叫几声怕折寿的!」 小七说完拍拍屁股打算走人,小兰花「啊」地一声喊他,小七一个转头,语重心长地道:「有冤屈就去报官啊小姑娘!要找也是找个青天大老爷帮你,别胡找乱找,瞎找乞丐我啊!大爷这就走了,咱日后不相见,你自己多多保重!告辞!」小七拱手。 「恩公!」小兰花叫。 「谁都不行许走!」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怒吼。 小七一脚才刚抬起来放在门槛上而已,那阵吼声之大,震得他喝醉酒的脑袋更晕了。 这时四名身穿皂n黑色官服、胸前还一块丑丑补子,绣着鲜红捕字的衙门捕快,迅速地奔到小七面前来。 「……啊?」小七小心翼翼地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几位官爷?」 「福来客栈发生命案,飞贼小兰花与其同伙涉案,你两人都要与我回衙门,等县太爷开堂审案!」 「啊!」小七又叫了一声。怎么这么倒楣。 他低头看着自己放在门槛上的脚。难怪人家都说出宅入宅不能踩在门槛上,一踩就包准有事,好的不来坏的来! 小七才不想再惹麻烦,他扯起谄媚的笑容朝那些官差走近一步,开口说道:「嘿嘿嘿,各位官差大人,小的只是在这里睡觉罢了,什么也不知道,你们要抓就抓那个小姑娘去,她就是那飞贼小兰花了,小的和什么花都无关,只是个叫花子,各位大人高抬贵手,就别抓小的了!」 小七脸上戴着的那张脸皮五官寻常,也将一个市井之徒的行为举止仿得七分相似,那四名捕快互看一下似乎也觉得眼前这破烂乞丐话说得挺有道理,但才要开口,却又有另一个酥磁让人骨头都软了的好听嗓音悠悠传来。 「你们两个谁都不能走,一切等回衙门听县太爷定夺,若大人说你能走,你才可以走!」 随着声音响起,小七不知怎么竟突兀地打了个冷颤。 那声音好生热悉。 他抬头往声音来处看去,发觉眼前黑绸子衫翻飞如云,银线细绣焰纹如星芒耀眼,一名约莫二十岁上下的青年男子翩翩然从天而降,手中长剑挽了个剑花,直指他的胸口。 小七一看,眼睛都直了。 这名青年生得绝美,一双凤眸细长光蕴暗含,一对柳眉浓淡合宜直飞而上,一张红唇鲜艳如血夺人心魂,五官比女子更为细致出色,但却又有一分男儿英气染在眉目之间。 此人妖娆得如同一朵盛放的黑色牡丹,出现眼前的那x刹那便教所有人心荡神驰不能自已。 这人、这人、这人分明就是…… 「大、大、大、大……」小七吓得说话都结巴了。 「小头儿!」四名捕快齐声朝那人喊道。 然那人的一双眼却[眯得更细了,盯着小七看。「大大大,大什么大?」 小七深吸一口气,放声大叫。「大师兄出现了――啊啊啊――」 那人似被小七这杀猪似的声音震疼了耳朵,忽而眉一皱,右手遮耳,左手一挥,小七只感觉面门一阵劲风袭来,跟着整个人就被扇飞出去,撞在破庙门前大柱上。 「呜喔――」他哀嚎一声,落地失去意识前想…… 他那时答应找大师兄本是想着随便找找就算,这妖孽可不是好相与的啊!如今果然,一见面就招呼他撞柱子,真是…… 去你奶奶个熊啊―― aaa 「……」 小七整个人挂在栅栏上,浑浑噩噩,无语问苍天。 谁来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他才从撞柱子的晕眩与醉酒中醒过来,人就到了衙门的囚牢里头了? 现下也不知什么时辰了,兴许天都快亮。 小兰花就在他隔壁牢房捱着墙壁坐着,唇还是抿得紧,一脸视死如归的神情。 小七叹了口气。一个女孩子家从小家破人亡,这么过来的也算不容易啊,!况且瞧她那模样带着青涩还不满十八,真不知这些年是怎么捱过来的。 小七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个不停,仔细看清了这牢房。 前方入口处有张桌子,桌子旁坐着个满脸横肉的牢头正喝酒吃着花生,小七吞了口唾沫,试了试道:「那位大人,小的这喉咙渴得很,能不能要点水喝。」 别看那牢头长得穷凶极恶的模样,对方也只是哼哼两声,就端了碗清水过来。 「拿去,夜里别大呼小叫的吵死人!」牢头把水放栅栏内后便又回去喝他的酒。 「谢谢、谢谢!」小七连忙点头道谢,而后眼珠子转了转,问说:「大人知不知道把我抓回来的捕快大人们都往哪去了?」 「这么晚,快班的抓完犯人自然是回去休息了,难不成还立刻叫县老爷开堂审你们不成!」牢头咬碎花生,吃得喀砰喀砰的。 「那其中有一个是长得很漂亮,被四个捕快叫做小头儿的,牢头大哥知不知道那位叫什么名字?」小七问。 牢头[眯了[眯眼,哼了声:「小子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问这问题!那是我们县老爷的独生子,施小黑小头儿,他人是长得好没错,但却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儿汉,你若敢起色心,小心我们府衙里的差役不等县老爷开堂,就直接在这里作了你!」 「不不不,小的哪敢起色心。」小七连忙应道:「小的只是觉得那小黑大人像极了我一个失散已久的亲人,这才开口问问。」 「不是就好!」 小七顿了顿又说:「……敢问,小黑大人今年贵庚?」 牢头喝了口酒,道:「二十!」 「二十?」小七皱了皱眉,暗忖:「有名有姓、今年二十,还有个当官的爹……难道真的是我看走了眼,那家伙不是大师兄?可若不是大师兄,谁有能耐一掌就把大爷我给扇到不知东南西北;况且那独一无二、天姿国色到堪称绝世妖孽的容貌,又怎会长在第二个人脸上……可是……他怎么好像不认得我了……唉,都忘了我戴人皮面具呢……但,还是非常可疑……」 小七抓了抓头发,转头,发现小兰花正疑惑地看着他。 「嘿嘿!」小七笑了笑。「没事、没事,我自言自语呢,你困了就继续睡。」 小七想,反正既来之则安之,先把那施小黑是不是他大师兄给弄清楚,再来决定接下来要怎么办! aaa 寻常大牢的锁是锁不住百里七的,归义镇的大牢当然也是。 当天亮之际那牢头终于醉倒,小兰花也因撑不住疲惫与刀伤昏迷过去,小七便开了栅栏上的大锁,打算先走再说。 经过小兰花栅栏的时候,看着睡在里头脸色发白的小姑娘,小七走向前一步又倒退两步,最后还是开了牢锁进到牢房里,取了怀中师门特制伤药让小兰花服下,然后又洒了些在她伤口上。 这药叫做「血见愁」,是他那江湖上人称「妙手回春阎王敌」的神医师弟赵小春所制。内服治内伤,外敷治刀伤,再大的伤口遇着这药那都不算什么,断手断脚也几天就能好,这啊,可是江湖中人人梦寐以求的疗伤圣品。 小七望着小兰花低声道:「这衙门看来还不是黑的,捕快和牢头不像其他地方一来就索例钱,没钱就打人出气。这里县太爷驭下有方,为人想必也不会坏到哪里去。你尽管告官试试,如果真遇上个青天大老爷,找出凶手,你一门血案或许能水落石出。外头还有人想杀你,我就不带你出去了,你先在这牢房里避避风头吧!若县令糊涂真治你罪,念在我俩相识一场,还同关在一个牢里,我也定会把你带离这里。」 说罢拍了拍衣衫,转身带上牢门扣上锁,驾着轻功又轻飘飘地飘出了这俗称六扇门的衙门。 始终对那施小黑的身分存疑,于是离了衙门之后,小七在早市里吃着油条沾豆浆,有意无意地在市集上对这归义县的县民们打探起施家父子来。 豆浆店的老板娘乐道:「说起这个施问施大人,可真是个大大大的清官。他公正严明不许手下收那些常规陋例,平常无论什么案子都绝不枉私,龋就前阵子大狗子他媳妇红杏出墙还害死自家丈夫的事,施大人没两天就将案情查了个水落石出,而且一下子把邻街那鱼肉乡里的恶霸汪大少给斩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真这么厉害!?」小七咬着油条笑着问。 隔壁青卖菜的摊贩插嘴道:「什么,年轻人你外地来的吧,所以不知道!说起这施大人啊,不过才来咱归义县半年而已,县里头就整个平安了不知多少倍,咱这里都快夜里不用关门就可以睡觉了。」 「真的假的?你该不会诓我的吧!」小七摆明了一脸不相信的神情。「我看邻县贼一堆,而且捕快们每天都翘着二郎腿在茶铺喝茶也不做事,整个乱得要命。这归义县和隔壁县也才相距几里而已,怎么可能差这么远。」 听到小七这么说,立刻又有人抢着开口:「真是不说你不知道,我们归义县除了施大人清廉以外,他麾下还有四大金刚两大护法!」 这听得小七一口豆浆喷了出来,惹得邻桌的小姑娘白眼相向。 小七拿袖子擦了擦,喃喃念道:「四大金刚两大护法,乌衣教还八大仙二护法哩,难不成真是大师兄?所以把乌衣教那套搬到官衙里来了?」 对方说道:「这施大人手下的四大金刚「『金忠豹国」』,就是捕快丁金、李忠、陈豹、安国,武功皆是天下无敌霹霹一等一的好,只要是人,就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跟着再有人接着说:「还有还有,那衙门上下的智囊,师爷南乡南大人,聪明绝顶,无论任何小人骗术都瞒不过他的法眼。」 「再有那施大人的儿子施小黑小头儿验尸之法独绝,无论你是溺死、跌死、勒死、上吊死、被口水呛死,只要他瞄一眼,便知道究竟是怎么死,谁都无法造假。」 谈起衙门里一干人等的事迹,小小的豆浆摊上突然涌来一波又一波的人潮,无论是谁都夸赞施大人及其座下四大金刚两大护法如何义薄云天、惩奸除恶,最后所有人一起万般景仰地附和唱道:「在施大人与南乡先生治理下,咱归义县现下真是,天、下、太、平啊――」 小七听得晕乎了起来。 这……这般人人景仰的大好人,想必定不会是他家无恶不作,看到人就想杀的前魔教教主兰罄,兰大师兄了吧! 「那就应该不是了!」小七啐了声。 或许真是人有相似,他只是碰着了个跟大师兄长得很像的年轻小伙子罢了。 更何况师兄今年也……小七掐指算了算…… 那家伙大他两岁,今年也二十九,是该皮松肉弛了,绝不是昨儿个晚上见着的那个脸皮吹弹可破的施小黑可以比的。 人来人往的街上这时突然传来一声大喝:「站住,大盗吴三,跟我回衙门去!」 那熟悉的声音让小七连忙转过头去,结果就看见一片黑云从他眼前刷地一声晃了过去。 接着所有街坊开始兴奋地鼓躁噪。「小黑大人出来抓贼了!」 「啊,那是专打劫穷人的大盗吴三啊!小黑大人好啊,把这些恶贼通通抓回衙门去!」有人开始鼓起掌来。 小七手里头的油条掉到地上,愣愣地想,怎么这么巧,刚在讲,人就到了。 小七见那个长得和他大师兄十成相似的人踏着卓越轻功咻地一声窜到一名大汉身后,跟着手朝对方衣领一抓,就把人给扯了回去摔在地上,接着腰际麻绳一解,嗖嗖嗖地便将对方五花大绑,绑成肉粽似的无法动弹。 那像大师兄的人下巴一抬,柳眉一挑,细长凤眼便朝小七这头望了过来。 小黑看到小七时愣了愣,眼里头还闪着疑惑的光芒,似乎在想为什么一个在大牢里关得好好的囚犯居然会突然跑到大街上,还公然喝起豆浆来。 小七深吸一口气,立即从怀中掏出几枚铜钱丢在桌上,然后转身就跑。 「那边那个,给我站住!」对方立即朝他冲了过去。 「奶奶个熊,傻的才站住给你抓!」小七一路往城门外冲。过遇到这种情形当然是先溜再说,要不再给抓回那见不着天日的牢房,还查个鸟蛋。 aaa 冲啊冲的,虽然小黑大人的轻功不低,但小七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他们两侗个一前一后沿着城外河堤跑,小七死命地逃,偶尔往后望去,可小黑就是一直拧着眉跟在他身后,追着他不放。 小七跑了半个时辰后,心想这么下去没累死腿也会跑断,于是眼珠子一转,突然拿左脚去绊右脚,而后唉呀一声跌倒在地。 小黑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下子就往小七身上扑了过去。 谁知这时小七突然一个转身面对小黑,而后伸出脚猛地朝往他飞扑而来的小黑踹去,正中踹上小黑的胸口,把小黑给踹了出去。 小黑猝不及防整个人飞了出去,掉到几尺之外的河堤之上,挣扎了两下,竟一时爬不起来。 小七松了口气,心想这时总算能逃开了,没想到才转身跑没两步,后面竟传来了一阵陌生的佞笑声。 「哼哼哼,幸好老子解开绳子后跟着你过来,施小黑,你在归义县内多次坏我好事,这还不落到我手上!」 方才那在大街上被小黑绑成粽子的大盗吴三不知怎么竟挣脱了绳索,一把大刀正抵着受重创起不了身的小黑脖子上。 那大刀刀锋闪着暗蓝色光芒,也不知抹上了什么,小七一看还得了,立刻又扑了回去将对方给挡开。 结果没料那人看来不怎样,刀法却是快又凌厉,小七挥开刀时脸颊上竟被画了一刀,当下鲜血哗啦拉地流。 「小子你哪条道上的,少来碍事!」吴三喝了一声。 小七抹了脸上的血,一看,血色变成了暗紫,身子晃了晃,虚弱地道:「咱是个乞丐,什么道都不是!倒是你,什么大盗,刀上还沾毒的!」奶奶个熊,居然就这么中招了。 「乞丐,你是丐帮的人?」吴三愣了愣。 小七啐了一声,耐性都快没了。「就跟你说不是了!大爷当乞丐的,谁说当乞丐的一定得是丐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的,穿得破一点也不代表大爷是丐帮的,大爷是纯乞丐不成吗?」 幸好这时小黑已经揉着胸口努力爬了起来,小七见对方已经无大碍,随即便将吴三还给了他,自个儿往旁边走去。 他在怀里东掏掏西掏掏,发觉竟然没带解毒丹出来,莫非真是老天要亡他,不、应该说是大师兄要亡他,每回一碰这个人就没好事。 年少时第一次帮这人,就害自己赔上了这张脸,之后的不用说,一堆烂帐,而如今又是替他挡了带毒的一刀! 「也不知道是什么毒,逼不逼得出来……算了,找个没人的地方疗伤才是!」小七边走边说。 吴三还想朝小七追去,却发觉背后一阵寒风袭来。吴三一愣,立即回头反手一刀,往快速冲向前来的小黑肩膀上挥下。 小黑侧身一闪,线条优美的双唇勾了个微笑,瞬时黑绸子衫两袖鼓涨而起,周身气势暴涨,他手指接着往刀面一弹,当下「当」地一声那把刀竟就断成了两截,而断掉的那截飞了出去,直接划过吴三的脖子。 下一刻,吴三倒地抽搐,面目狰狞可怖,没一会儿,就动也不动了。 回过头来的小七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都愣了。 虽说看过太多生死,但弹指间得取人性命且面不改色的,他从来只知道一人而已。 「大、大、大师兄……」小七鹊氐馈 那个人站在他面前,绽着与多年前一模一样的笑,深深地,凝视着他。 罄竹难书之飞贼小兰花 上 第二章 第二章 一阵恶寒爬上了小七的背,让他整个打了个寒颤。 他太知道他家大师兄的为人了,这人一开杀戒,是谁也跑不了的。 更何况这人如今这模样莫不是隐姓埋名藏在这里,但他却找到了这人藏身之地并且认出了他…… 若因此不慎坏了这人的打算,小七不敢想象想像继续待下去会如何! 小七脸上的伤完全感受不到痛,麻痹的感觉沿着脸部一直蔓延到胸口,当冷汗一滴一滴地落下,他明白该是毒发了。 小七转身就跑,几乎称得上是落荒而逃的。 想他百里七从出江湖以来易容过多少人,每回不是气焰嚣张出场便是风流倜傥退场的,哪有这般凄惨,抖得连话也说不出来的时候。 只是小七才跑出去没多远,在他身后的小黑便左看看右看看,而后拾起一颗石头朝小七打去。 那拳头大的石头夹带劲风,咻地砸中小七的背,小七「唉呦」一声踉跄几下,稳住身形以后继续跑。 小黑皱了皱眉,立刻起身追去。 他俩沿着河堤一前一后地跑着,最后小七因为剧毒渐渐发作,身形越跑摇晃得越大,步伐也慢了下来,小黑一个箭步跨向前去,举脚朝小七便是一个侧面飞踢。 「呜喔――」小七被猛力踢中,整个人身子一横,便往滚水滔滔的大河里跌了进去。 噗通一声,小七掉下了水,他挣扎着双手拚拼命挥舞,喊着:「……奶奶的师兄你好狠心……咕噜咕噜……我不识……咕噜咕噜……水性啊……」 河水不停呛入小七口鼻当中,小七拚拼命地划动着双手,却因得不着门路,越挣扎喝的水就越多。 慢慢地,他往河底沉了下去。 灭顶之时,碧水波涛间,他还能看见岸上那个与他认识了二十几年的人歪着头,端着疑惑的眼神注视着他…… 清澈美丽,却带着一丝妖异娇媚的眸子,彷仿佛不懂事的孩子般清纯。 小七慢慢失去意识的同时不仅想……这是怎么了……大师兄为什么拿这样的眼神看他,彷仿佛他是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 啊……他怎么给忘了…… 他那神医八师弟曾经说过,大师兄早年练功筋脉有损,走火入魔后神智混乱,便像个小孩子似…… 这不……就是个走火入魔的模样…… aaa 小七悠悠转醒,嘴里还留着河水那股淡淡腥味。 他咳了几声、呸了几声,将口中的味道呸掉后,才发觉有双黑得发亮的眼睛正盯着他看。 夜已深,篝火燃起,小七身上的破衣衫也干的差不多了。他被挪到河边一棵大树下躺着,而他那大师兄正趣味兴饶地摸着他的脸,抠着他脸上的伤口。 「大、大、大师兄!」小七结巴地道。 小黑皱了皱眉,说道:「我不叫大师兄!」 小七立即从善如流。「那、那该叫你什么?」 「小黑,施小黑。」兰罄嘴角漾起了笑,一点妖魅半分天真,衬着他那身黑衣玉颜,说不出的妖娆动人。 「好,死小黑大人。」小七道。 「你叫我什么?」兰罄?眯了?眯眼,贴在小七脸颊伤口上的食指力道一大,立即让染了毒的黑血流了出来,小七也痛得哀嚎出来。 「施小黑、施小黑,小黑大人饶命!」小七马上很没骨气地求饶。本来了,遇上这前任魔教教主,什么骨头都硬不起来,只能变软的了。 「乖了。」兰罄笑了一声后,那酥媚的嗓音低低说道:「我把过你的脉了,你的内力比方才那吴三好上几分,所以他死了你还没死,可是你没解药,如果继续这么拖下去可也是谁也救不了你的。」 小七愣了一愣,听着话中意思,眼珠子转了转,小心翼翼开口:「你、肯救我?」 兰罄笑了笑。「你脸上的人皮面具很精致啊!」说罢刷地一声把小七脸上带着的那张人皮给撕了下来,而后看看小七那张脸,笑道:「长得这么丑,难怪要用人皮面具遮起来!」 跟着他摸着那张薄如蝉翼做工精致的面皮道:「这张给我,我就救你。」 小七眨了眨眼,而后谄媚地道:「这张破了一个大洞,而且我还戴了几个月都没洗过,不好不好!这么吧,我这里有新的,小黑大人看看喜不喜欢!」开玩笑,他这张人皮面具可是最上乘的材料、最寻常的眼耳口鼻,以天衣无缝技法所完成,戴上以后能成为最不起眼的普通人,怎么能随便给人。 这种极品面具当然要留给自己戴,大师兄就给他上等好的就成了。 小七立即从怀中掏出另外一张新的人皮面具递给兰罄,兰罄很满意地接了下来,在脸上比画一下,很迅速地就贴上去了。 小七搓着手道:「怎么,满不满意?」 兰罄猛点头,道:「好软、好薄、好透!」 他边说还边摸着自己的脸蛋,这让小七又是一愣。 会喜欢戴人皮面具的人简单可以分成两种:一种是在江湖上闯荡,怕以真面目示人惹来麻烦的;一种,是从来不喜欢自己的脸,无时无刻想以别人的脸皮盖着,以期拥有另一个名字、成为另一种身分,变成另一个人的。 兰罄与他,都是后一种人。 兰罄贴完脸皮后跑去河边照水,不过因为天太黑看不清楚河面倒影而作罢又跑了回来。 他看看小七,小七也看了看他,而后他突然又朝小七凑了过去,把小七吓得以手撑地直往后头树干靠。 「你给我这东西,所以我救你!」兰罄?眯了?眯眼,而后笑了一下。 小七整个人一阵懵,看见兰罄缓缓伸出他那艳红的舌头,而后双手贴着他的脸,往他压了过来。 小七心里一惊想要挣扎,他完全不知道兰罄想做什么,只能拚拼命挣扎道:「大师兄不要、不要啊――」 「吵死了!」兰罄点住小七的哑穴,顺便连麻穴也点,而后整个人压制住小七,嘴唇往小七脸上凑,对准伤口后用力吸了起来。 小七这才发现原来兰罄是在替他吮毒血,只是吸毒就吸毒,那个舌头滑来滑去的做什么! 呜呜呜呜呜――不要咬他的脖子啊―― 最后不知是因为受不了被啃脖子的折磨,还是二次毒发,没多久,小七便又可怜地晕过去了! 「……」兰罄看了底下翻白眼的人一眼,戳了戳他。「喂?」 「死掉了?」他疑惑。 最后他把头枕在小七胸口上,听见胸膛里那颗心还是怦通怦通乱跳的时候,便从怀里拿出一颗鸽蛋大小的解毒丹药强塞入小七嘴里,用力让他吞下。 「快点活起来。」兰罄摇了摇小七,这般说道。「我还要带你回去问案,不可以死!」接着在小七的胸口敲了几下。 「噗――」小七吐出了一条小鱼,跟着口吐白沫。 aaa 经过这小片刻的相处,加上之后的旁敲侧击,小七终于确定如今在这归义县内,化名施小黑的衙门官差,的确是他大师兄没错。 半年多前,八大派联手攻上魔教燕荡山总舵,火烧魔教乌衣大殿,也就是那天,恶名昭彰的魔教教主兰罄于火场中失踪,有人猜测他已葬身火窟,但也有人如他认为,这妖孽绝非那么容易就能教老天收回去。 小七猜想,或许那日兰罄幸运从火场中脱困,但那场围攻中所受的伤,加上兰罄之前就已有走火入魔的迹象,这才筋脉逆行失了心智,成为如今有些呆又不会太呆的模样。 而后这如今叫做施小黑的人又说,他的爹叫做施问,他是半年多前跟着他爹来归义县上任的。照这般推算,极有可能是县太爷施问在上任途中救了兰罄,就此收为义子,跟着一起来到这儿了。 而兰罄那小伙子模样,小七想,十成十是本门回春功反噬所致。 回春功是他神仙谷一门的奇特武功,主要是能逆天回春,让年老之人的容貌骨骼皆回到年轻甚至幼年时光,而他们师兄弟通常是拿这武功来当缩骨功用使,回春功搭上易容术,行走江湖真是所向无敌,干啥坏事以候都不会有人记得你。 不过……小七咂了咂舌,这能收服他大师兄兰罄,还使其乖乖走正道为衙门卖力的县太爷施问究竟是长得什么三头六臂、有何能耐,真叫他万分好奇…… 因为没带面具就像没穿衣服一样,小七拿回极品面具就连忙戴好。 而兰罄则是将他给的那张用清水洗后塞入怀里,像宝似地藏了起来。 因为知道自己不是这个人的对手,所以小七不做无谓抵抗,接着他直接伸出手让兰罄拿麻绳捆了,一路往回衙门的路上拖。 也因为这一路兰罄心情似乎挺好,无论小七问什么兰罄就会回答什么,所以小七才得以归纳出上述那些结论。 只是还有一点不知是该可惜还是该称好的,就是这个曾经叱咤一方的前魔教教主如今完全没了以前的记忆,只将自己当成是归义县县令的儿子,其他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该是……好的吧……小七这般觉得。 兰罄归义县年少时遇过太多事,因为那张脸的缘故,被前皇帝看上囚在皇宫里成为禁脔,一家七十二口更是满门抄斩,引致后来性情大变戾气骇人。 将那些受过的伤吃过的苦全忘了,成为一个新的人,像这样只为了抓到一个贼就能开心上好久,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 「大师兄啊……你真的不能放了我吗?」小七垂着头被兰罄牵着招摇过街。 两边的大叔大婶看到兰罄便又是打招呼又是称赞兰罄能干的,真把他这本来也算玉树临风只是盖了张丑面具的浮华宫副官宫主暨神医赵小春的七师兄,当成被兰罄抓到的贼。 还得这头让菜贩扔两片烂叶子坏果子,那头让小姑娘大婶婆赏两个白眼啐句:「坏人!」 「就跟你说我不认识你大师兄了!」兰罄回过头来淡淡说了这么一句。 而后小七便给兰罄一路游街拖行回到官衙之内,跟着一脚被踢入公堂。 天亮已有段时间,衙门这时已经升堂开始审案。 小七一被踹入大堂之内,两侧执着木棍的衙役就开始以棍击地,一边高喊:「升堂――」,一边则喊:「威武――」 那整齐划一的声音宏亮得吓人,要不是双手被麻绳绑着,小七肯定会?捂起耳朵省得受罪。 「堂下所跪何人?」伴随着一声惊堂木响,大堂高台暖阁之上一声低沉威严的声音回荡在厅内。 小七抬头,见着高台之上后置了个青天红日的屏风,台上正中摆了个黑沉木公案,案后坐了个方脸大耳、面容端正、神情严肃的中年男子。 男子一身青色小杂花官服,头戴黑色乌纱帽,脚踏官靴。那帽翅足足一尺多长,随着男子的说话与动作,轻轻震动。 这人肯定便是县太爷施问了,听乡里说这人是个好官,如今一看,喝、面有浩然正气,还正气冲天来着。所以当县太爷开口,小七立即呼天抢地大喊:「青天大老爷,小人冤枉啊――」 堂上众人纷纷一愣,县太爷也是一愣,跟着兰罄嗤地一声笑了出来,那国色天香的容貌配上绝美的笑靥,当场看呆了所有人。 包括当他爹的县老爷在内。 小七身旁传来几声干咳,而后清脆的女声说道:「民女桑兰花,民女有天大的冤屈,要请青天大老爷作主啊――」 「?……」小七侧首望向旁边,这才发现他右方跪着个女子,那女子正是被他留在牢内的飞贼小兰花。 「哈哈……原来是问?你啊……」小七尴尬地说了声,小兰花则轻轻点了一下首。 既然县太爷叫的不是自己了,那小七就打算站起来,谁知他才起身而已,又被两个弹子打得双膝直直落地。 兰罄还是笑着,只是那笑变得有点阴险,手指还弹了弹,意思是如果他再捣蛋,下一颗弹子就不知道要往哪里招呼去了。 「啐!」这家伙就最会仗势欺人、仗武功好折腾人了。小七不甘不顾地跪好在青石砖上。 县太爷惊堂木重重一拍,小七的心肝被拍得一震,而后听得那县太爷问道:「桑兰花,?你于福来客栈内强抢行商沈大郎财物,而后沈大郎起而反抗更被?你所杀,还敢狡辩!来人,传福来客栈店小二王阿牛,呈上证物血玉镯!」 店小二王阿牛抖着被衙役带上来,县太爷道:「王阿牛,将你那天所见所闻说来!」 王阿牛抖着说道:「小人王阿牛,是福来客栈的店小二,前日晚间送茶水到客官沈大郎房中,却见到沈公子被人杀了,然后凶手从他包袱内取了个盒子,跟着因为被我发现所以就破窗逃了。」 「可是这盒子?」县太爷这般说,衙役便将那对通体血红的玉镯子与装呈玉镯子的木盒呈到店小二面前。 「是、是、是,就是这盒子!喑红色的,小人绝不会认错!」王阿牛这般说。 惊堂木又是一拍,县太爷转而对小兰花喝道:「桑兰花,这对镯子与木盒是那天从?你身上取出,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大人,民女冤枉!」小兰花激动地喊: 「我那日到时沈大郎便已气绝多时,我不知他是为谁所杀,而这对血玉镯本就是民女家中之物,是民女家中被人劫盗后所失!民女家中自幼小有薄产,有几件传家之宝留下,后却为恶人看中,一夜之间杀了民女一家上下。 民女之后不停苦练武艺,为的就是要找出杀我全家之人,如今好不容易追到沈大郎,却发觉他早已死去多时。接着当我离开客栈,不知为何又有几名大汉说民女杀人越货要取民女性命为民除害。大人,民女真的从末从未杀过人,冤枉啊――大人――求大人为民女一家十三口枉死之人作主啊!」 小兰花说到激动处眼眶泛红,加上她年纪还轻,却背上这门血债,听得堂上一群大男人皆为之鼻酸。 兰罄这时打了个呵欠,左看看右看看,有些无聊想离开,但因为县老爷还在审案所以走不得。 小七则是又替小兰花想了一遍前因后果。 县太爷道:「?你说?你冤枉,可有任何人证物证?」 「有,民女亦有人证及物证!」小陌兰花咬牙道。 「人证为谁,可在堂上,物证又何在?」县太爷气势依然,声如洪钟。 小兰花指着小七说:「人证便是这乞丐陈七,物证则是那日两名大汉落在破庙内的大刀。」 小七拍了拍胸口,心道:『我还以为?你要指我是幕后主谋,叫我当替死鬼咧!』 「陈七,」县太爷惊堂木又是一拍,吓得沉思中的小七差点跳起来。「还不速速将一切说来!」 「是,青天大老爷!」小七抱手恭恭敬敬地对这个父母官一揖,说道:「那天小的原本是睡在客栈屋顶上的,谁知道后来店小二大喊有人死了,小的怕被追讨睡屋顶的客栈房钱,所以便要开溜。哪知道那时就刚好看到一个黑影从客栈里出来,跟着又两个躲在墙角的黑影跟了上去,小的心里害怕又不想惹事上身,所以跑到城外的破庙睡了。」 「谁知道真的这么巧,小的才睡下去没多久,这个姑娘,」小七指指小兰花,「就一拐一拐地走进了破庙里,跟着又追上来两个凶神恶煞的家伙要加害这姑娘。小的虽然从小无父无母没人教导大道理,但是当了乞丐很多年也晓得路见不平要拔刀相助。那时候小的想,坏事做多的人都是怕鬼的,加上客栈里又刚刚闹出命案,所以就死马当作活马医,装鬼来吓唬那两个持刀的大汉,没想到,他们还真让我给吓跑了!」 小七明明一身破烂的乞丐装扮,长得也丝毫不起眼,但说起话来却是有条有理、不紊不乱,使得堂上一干人等啧啧称奇。 接着衙役又呈上了两把染血的大刀给小七看,小七仔仔细细看了好几眼,遂道:「没错,就是这两把!小的记得很清楚,这刀看起来又重又厚,刀背上面还有九个环,的确是这两把!」 小七又说:「而且那两个人持刀进破庙之时小的看得很清楚,上面沾的都是血,也就是说这两把刀在伤了这个姑娘之前就已经有血了。大人,这绝对是那两个大汉先用刀杀了沈大郎,所以刀上才有血,然后后来又嫁祸小兰花姑娘的!小兰花姑娘一家如今只剩她一个人而已,肯定是那个灭她一家的人知道小兰花姑娘想翻以前的旧案,所以要先下手为强,除了小兰花姑娘。请大人明察啊――」 县令施问听到小七一路讲到这里,突然惊堂木也不拍,沉默了下来。 「大人。」帘后传来师爷提醒之声。 「仵作!」县太爷回神,传唤县内仵作。「你的验尸结果如何,那沈大郎是因何而死,什么时辰毙命?」 这时原本一直在旁边打呵欠数手指的兰罄竟然向前走了一步,跨步到公堂之上,朝他的县太爷爹一揖身子,让衙役呈上一张写着详细勘验结果的尸单,说道:「据我看来,那个沈大郎胸口的伤口长一寸五分,宽两分,两边有拖拉痕迹,伤口瘀痕也与带环厚刀所留下的痕迹相符合。而我到的时候那个沈大郎已经差不多从软要变僵了,所以应该是子时左右死的!」 「什么!」小七实在太过震惊了,竟就这么瞪大眼吼了出来。 「什么什么?」兰罄见小七那模样,以为小七质疑自己的能耐,气得也瞪大眼朝小七吼了回去。 「你是仵作!?」小七喊。而且还对个做官的中年人打躬作揖!? 奶奶个熊,他的小心肝啊,实在受不了这种刺激! 「我不是仵作,难道你是仵作!?」兰罄一下子怒发冲冠,差点朝小七冲过去。「你会验尸吗?我可是懂人死时舌头怎么伸、眼怎么闭、手怎么握的!还有,我剖死尸很快,看过的死尸也很多,所以我当然是仵作!」 「陈七、施小黑,公堂之上不许喧哗!」县太爷怒拍惊堂木。 那惊堂木一震,震得小七头晕目眩,只觉天旋地转,简直快昏倒了。 方才无法在这两人当中插嘴的小兰花闻得一丝停顿,立即拚拼了命地喊道:「大人,民女是在丑正一刻进到客栈的!民女真的是冤枉的,求大人作主啊!」跟着便叩叩叩地磕了好几个响头。 小七见县太爷的手大大一挥,跟着神情严肃地低头详细看了尸单所注。 待县太爷再抬起头来时,那对深邃而黑白分明的眼睛炯炯发亮,那张晒得黝黑的面庞一脸浩然正气。 这气势轰轰然如山洪欲爆,令得小七头一缩,眼眨眨,乖得连一句话都不敢再多说了。 「桑兰花!」县太爷惊堂木一拍,喝道。 「民女在!」小兰花立即应声。 「既然?你是在沈大郎死后才至客栈,凶手又留下与死者伤痕相同的凶器,本县相信?你的确为人所嫁祸,现就还?你清白。」 小七看小兰花高兴得差点就要跳上前去抱住县太爷,可县太爷接下来却又道:「然?你一家血案才使?你以飞贼小兰花之名盗窃他人财物,这些事尚有疑点,且虽其情可悯但于律法不合。」 小兰花安分地又跪了下来,等待县太爷继续说下去。 县太爷道:「本县现就判?你于于衙门中服徭役一年,一年内不得擅自离开归义县,也不得再以飞贼小兰花之名行窃盗之实。」 「民女谢青天大老爷开恩。」小兰花本以为自己追这回仗责免不了,更得流放三千里了,没想到县太爷只是判她服徭役一年,这般清官,直教她眼泪盈满了眼眶。 「至于你,陈七!」县太爷将目光移到小七身上。 小七愣了一下,有点呆地问:「我?」不是直接放了就成了吗?更何况大爷我还救了小兰花让她免于冤狱耶! 「陈七你可知罪!」惊堂木又是一拍,没准备好的小七差点跳起来。 「知什么罪?」小七??地问。 「你囚于牢房之中,未得本县放人便私下越狱而逃,根据本朝律法,当仗打三十,流配边疆!」县太爷喝道。 「什么!?」小七大叫。「大爷我可是拚拼着一条命不要,才和小兰花来告官的!你要打要流也得找小兰花才是,怎么打我还流放我了!」 县太爷眼中精光一闪,小七打了个寒颤,收起了咆哮音量,低声地说:「青天大老爷……民男也冤枉啊……您怎么就放了那个民女,连碰也没碰一下,却要打这为人正直、仗羲义相助的民男三十大板啊……民男的屁股从出生到现在可是连民男的死鬼老爹都没碰过的啊……民男冤枉啊……」 那一点底气都没的声音让一旁站着的兰罄和一干衙役都笑了起来。 尤其兰罄,笑得真叫一个花枝乱颤。 小七侧目看去,真是恨得牙痒痒的。这个大师兄,要非他把他抓了回来,他哪用受这种罪,还双膝着地跪在这里。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其他都不跪的! 这个县太爷让他大爷跪这么久,也不怕折寿了去! 「大人……」帘后传来动静,一双素手挽起帘缦,那被归义县人尊称为衙门二爷的师爷南乡从后头发出了声音。 县太爷微微侧首,仔细听了师爷的建言。 而后,惊堂木再拍,县太爷喝道:「陈七,姑念你为初犯,且为人仗义并无大错,本县就减你二十板子,免你流放之刑。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押下去重重打他十板,之后留在衙门,服三年徭役!」 「啥!」小七大喊一声。 三年? 三年! 「县太爷您怎么判得这么重啊,民男冤枉啊!您不由分说就让人把我关起来,我自然便是要跑的,这样就把人给打十板还服三年徭役,太缺德了啦――」 若说流放还好,他大概走个十里就撂下押解的官差直接跑回家睡觉了,可在这个衙门待三年那教人怎么活! 况且、况且、况且,这里还有个天下第一祸害,兰罄妖孽在啊! 这根本就是封他生门,逼他往死路去! 就在他这般鬼哭狼嚎呼天抢地想脚底抹油趁机偷溜之时,兰罄突然朝他这边走来,绽出了一个如花笑靥给他。 这兰罄是何等人物,就他这么一个站出来,扯了扯面皮罢,小七就整个不知今夕是何夕,只能跟着他家大师兄嘿嘿傻笑了。 这时小七突然感觉到屁股一凉,原来裤子被衙役给扒下,跟着大竹板重重地打下,一下一下清脆响亮,痛得他大叫起来。 「啊、啊、干什么脱我裤子――」小七吼道。 「打板子本来就是要脱裤子。」兰罄凉凉地说。「除非你是女的,女的才不用脱裤子。」 县太爷看了小七与兰罄一眼,对他那儿子爱怜又没办法地摇摇头,接着示意退堂。两旁衙役正要高喊之际,一直跪着没起来的小兰花突然又双膝挪向前几寸,大声说道:「青天大老爷,民女还有一件事要申冤。」 「什么事?」县太爷问。 「求青天大老爷为民女一家十三口灭门惨案作主!」小兰花额头重重一磕,传出闷闷响声。 「啪――」 「唉呀――老子的八月十五――青天大老爷――打死人啦――」 配着一旁小七的哀嚎,小兰花细细说来:「民女一家本住安阳城内,祖上世代经商、从未与人结怨。但八年前却被一群蒙面强盗将家中财物洗劫一空,民女父母亲人无一幸免,唯有民女被乳娘救出才得以逃过一劫。 民女这些年来所犯之事也只为了将那些家传宝物寻回,并查清凶手为谁,而今那人知道民女是当年的漏网之鱼,不但没有悔意,更欲取民女性命。求县太爷为民女作主,查出那泯灭人性的人是谁,还我桑家一个公道,让爹娘亲人在九泉之下得以暝瞑目!」 「啪――啪――」 「呃――呃――啊――啊――」 县太爷沉思半晌,捋了捋胡子,正气凛然地道:「天理昭彰、报应不爽,本县就接下?你这个案子,若所言属实,必将尽本县一概人等之所能,还桑家满门一个公道!」 「谢县太爷!」小兰花用力磕下响头。 「呜咿――」 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过在公堂之上被扒裤子光屁股打板子,旁边还有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这一切的一切,让小七眼泛泪光,哭了。 罄竹难书之飞贼小兰花 上 第三章 第三章 因为屁股伤势不轻,虽然被派立即服徭役,然县太爷还是特准他休息了几天。 只是在这几天的其中一天,他正望着衙门围墙想着要跳过去,兰罄便如鬼魅般出现,轻声对他说:「你敢不听我爹的话,会有什么后果,知道吧!」 说完,还对他笑了笑。 小七一整个毛骨悚然起来。 不听县太爷的话会怎样小七没那闲工夫去想,但不听大师兄的话会怎样,是小七所绝对不敢想的。 于是小七勉强自己暂时先打消离开的念头。 兰罄这会儿深不可测,小七不敢妄动。等他探清楚这人虚实,再来重新计量吧罢! 拖着拖着,几日后小七也到了三班衙役那报到,开始他在官衙里漫长守门的日子…… 对……守门…… 他武功不算天下无敌轻功也勉强无人能及、且易容术天下无双的鬼匠不知名居然给人派去守门口! 而且最怒的是居然还不是守大门,而是守着一个小小花厅。 那班头还说,如果大人们进来议事,他就得先给大人们端茶递水、察看有无任何需要,而后退出去继续守门! 小七心想,冤啊、真是冤啊! 他就知道摊上名字里面有个「兰」字的,绝对没什么好果子吃! 可恶的飞贼小葡兰花,你在厨房当你的煮饭婆,轻松惬意又自在,凭什么大爷就得当个小小守门衙役,还得让那些衙门老爷呼来唤去! 小七啧了一声,心里诽议过那施问施大县令无敷数次,而后才倚门懒散站了,面容挤得嘴歪眼斜的,以示他的不爽快。 兰罄从花圃前面经过时,看的就是这个景象。 小七头上戴着个黑色四方帽,穿着一袭黑色滚红边的官服,算是有些细的腰上绑了条红色宽腰带,两只拇指便那么插在腰间腰带上。 小七整个人像是身上有虫似地动来动去静不下来,嘴里还叼着根草,站没站相。配上那张眼耳口鼻无一不缺,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但却平凡得惊人,且左脸颊还破了相的瓜子脸蛋,怎么看怎么教人想一棍子朝他的脸打下去。 「……」兰罄无语。 听说让这人留下来是师爷南先生的主意。衙门里向来他听他爹的,他爹听南先生的,既然南先生说好那便是他爹说好,所以他也就不反对了。 算了,随他吧!一个小贼能扑腾出什么花样?顶多就是碍眼点罢。 这时小七瞧见兰罄正在看他,当下像被开水烫到一样跳了起来,落下时整个人站得直挺挺的,连忙点头哈腰朝他家大师兄问好:「早啊小黑大人!嘿嘿嘿!」 兰罄撇了撇嘴,本来不想理这个人的,不过既然人家都向他打招呼了,他也只好勉为其难地应了声:「早!」 小七才想说话,突然一件东西凌厉破空射来。 「喝,有暗器!」小七伸手轻易接住,发现是枚梆绑着纸条的飞镖。他提高警觉往周围看了看,没发现人,跟着警惕地打开后看,发现纸条上面写的是…… 「恩公,今晚福来客栈,小兰花上。」 小七把上面的字念了出来,然后沉吟半晌,碎碎念了几声:「找人就找人,好好说便成,射什么飞镖!要是大爷我接慢点,这俊脸不让你射出个窟窿了!?」 小七偏头看向他大师兄,笑道:「那个……小黑大人你找我有什么事?」这人不让他叫大师兄,他就只能随衙门里的人称他一声施小黑、小黑大人了! 兰罄嘴角一扯,露出个要笑不笑的笑容,说了声:「把这花圃、花厅和书房都给我打扫干净才能去福来客栈喝酒!」完后,便摆摆手潇洒地走了。 小七一听,脸就垮了下来。「大师兄你是真走火入魔还是假走火入魔,怎么有你这么爱整人的!这花厅、花圃加书房多大啊!更何况我只是看门的,不是扫地的!你大爷我都听话乖乖留下来了,还派杂役给我干,你、你、你这薄情寡性的人,真是没良心啊!」 「再说一句就连官库、粮仓、马厩都让你扫!」兰罄头也不回地说。 小七一听,立刻闭上了嘴。 不过有时他也会觉得,他干嘛打小到大都这么怕这个大师兄呢?兰罄又不是三头六臂,更非青面獠牙。 后来想想,其实又不只他,全神仙谷里的师兄弟一共八个,八个扣掉兰罄一个、自己一个,剩下的六个当年连和他同桌吃个饭都会抖手抖脚被吓哭了,所以他也不算孬了。 话说他当初怎么会以为兰罄是捕快呢? 看着兰罄渐行渐远的背影,小七觉得这人似乎长胖了些,脸也圆润了几分,不似以前在燕荡山上,那萧素索独立的身影了。 和衙门里人相似却又全然不同的官服,飘薄的黑绸轻轻淡淡像雾,那镶在腰间与绣上随着光影流动而闪着点点银光的不熄火焰纹路。 胸前没有不同其他捕快绣上的大红捕字,而是简简单单的样式。 身上流露的,则是半分邪气、半点正气,再带一抹傲气、一丝憨气。 全无戾气。 似乎这才是这个叫做兰罄的人最初与最为单纯直善的模样。 而且……做仵作的确比当捕快更适合他…… aaa 小七晚上依约到福来客栈时,小兰花已经备好一桌酒菜在那里等他了。 「恩公!」小兰花见着小七出现,立即站了起来朝着他笑。 「嗯!」小七双手背在背后,点了一下头,慢慢走到椅子旁。 「恩公请坐!」小兰花恭恭敬敬地道。 小七一坐到椅子上,腰肢以上晃了晃,有点摇摇欲坠的模样,方才那装出来的气势也散了,驼起背来。 「恩公这是怎么了?」小兰花一边帮小七倒酒,一边关心地问。 「别叫恩公,叫我阿七或是小七都成,其他人都这么叫我的。」小七喝了口酒,发觉是自己最喜欢的竹叶青,眼睛亮了一下。 小七大大灌了一口后以袖抹去唇边溢出的水酒,再道:「大师兄、不对,是小黑大人!那家伙也不加知道哪根筋不对劲,今天你飞镖传书时他就在我旁边,可飞镖是射我又不是射他,他竟就叫我把后堂的花厅、花圃、书房通通清扫过一遍,那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真叫一个人独自下去扫那还真得累死!」 小兰花说道:「小七你不是有武功在身?况且你武功可比我厉害多了!这也会累吗?」 听得小兰花直接跳过阿七不叫,叫了稍显亲昵的小七,小七愣了一下,也随她了。他道:「有武功也是人,是人就会累!」 「说的也是……」小兰花笑了笑,又替小七倒了第二杯酒。 小七跟着问:「对了,你今天叫我来做什么?」 「啊!」小兰花突然叫了一声,而后站起来走到小七面前迅速跪下。「桑兰花谢恩公救命之恩,关于连累恩公受罚之事,兰花深感愧疚!」 小七一个惊啊!差点把手中酒盏给打翻了。 他在小兰花的膝盖碰到地面以前,用脚给挡了,双手拖着她的手一抬,把人给带了起来。 「有话说就好好说,说没两句就跪下,还让不让人安心用这桌好菜了?」小七说道。 「恩公!」小兰花看着小七,脸上认真,「小兰花身无长物,没有什么可以还恩公恩情的,若恩公不让小兰花对您下跪磕头,小兰花实在不知道该还您什么!」 小七把人往椅子上带,顺势倒了杯酒给她,笑笑说道:「大爷我救人不是打着让人还恩情的念头才救的,我一晚上碰到你两次,碰一次就算了,但碰两次叫做缘分,缘分不是用磕头还的!」 小七执起杯子,脸上挂着有些痞的笑容,彷仿佛就像个市井流氓似的坐无坐相,说道:「杯子拿起来,干了这杯!就当认识了个朋友。为了朋友做些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兰花眼里浮现薄薄泪光,被小七一番说词撼动了她的心,她低头望着酒杯,而后执起,与小七杯碰杯。 在两个杯子发出的清响中小兰花说道:「好,我就认了你这个朋友!以后若有任何事需要我的,小兰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用不用!」小七说道:「以后小黑如果又叫我扫花厅,我就找你啊!」 「好!」小兰花笑。 「是找你帮我一起打他!」小七补道。「那家伙我一个人打不过。」 小兰花有着江湖兄女的豪迈,只是愣了一下,便道:「行!」 「来来来、挟菜挟菜!」小七这般说道。 却在这时,邻桌传来了杯盏磕上桌面的声响,轻轻的一声,却因靠得极近而引起了小七的注意。 小七用余光瞄去,只见一袭镶银黑衣在他眼角处闪闪发亮。 「……」他的心抽了一下。 再慢慢往上看,但见那生得国色天香妖艳动人的小黑大人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坐到了他们隔壁桌,而且正好整以暇地喝着酒。 「……」小七嘴巴大张,差点合不起来。 兰罄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这么神出鬼没,而他竟然完全没发觉!惨了惨了,方才那些话他也不知听进去多少! 小七看看小兰花,小兰花也发现了兰罄的到来,是以便以眼神询问道:「现在打吗?」 「想死不是这么玩的!」小七撇了撇嘴,无声说。 跟着他拿起干净的杯子倒了满满一杯竹叶青,小心翼翼地端到兰罄面前,弯腰屈膝地讨好说道:「嘿嘿嘿,怎么这么巧在这里过遇见小黑大人您啊,我正和小兰花在用晚膳呢!」 瞥瞥兰罄的桌上,一壶热茶,几碟小菜,遂道:「大人要不赏个脸和我们一起用吧,小兰花那娃儿叫的菜挺是丰盛,一起用吧、一起用吧!」 兰罄微微侧首,淡淡瞥了他一眼,轻声说道:「找人打我?啊?」 兰罄那声「啊」,「啊」得叫一个销魂蚀骨酥媚动人,小七一听,从耳朵开始麻麻麻麻嘛,麻到胸口,再窜至下腹,而后整个人打了一个哆嗦。 他立刻说道:「不不不,小的怎么敢找人打您呢?您定是听错了!是找您来一起打打牙祭、对、是打牙祭!」 兰罄才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小七立即端着酒杯往后退三步,两人之间剑拔弩张、双方气势暴涨,正有准备对阵拚拼个你死我活之势,谁知这时客栈门口却走进了一行人,一进大堂就大呼小叫的,吆喝着小二快来招呼。 兰罄分神看了一眼,小七也是。 只见为首的是个二十七、八,长相差强人意、穿金带银的华服公子哥儿,而他身后则是一排的家丁。 小二赶忙靠过去,谁知那公子视线就这么往大堂内一扫,扫到兰罄身上就不动,嘴巴开开口水直流了。 「美、美、好美的美人儿啊――」华服公子随即就朝着兰罄走去,而他屁股后头的一排家丁也亦步亦趋地跟着。 华服公子将小七拨开,站到兰罄面前,便整了整衣衫开始自我介绍,他说:「小生柴朗,家住松山县,父亲为松山县令,在下为县令之子,美人有礼!」 「我是男的。」兰罄疑惑。 「自是自是,在下当然知道美人是男的。」柴朗一个拱手作揖,却掩不住眼中色念,一直瞟着兰罄不放。「小生喜爱游山玩水,并在山水中寻觅佳人,今途经归义县竟遇到这如此出尘脱俗的美人,不知可否有这荣幸,请美人共饮一杯?」说着说着,口水又流了下来。 小七被柴朗一拂,又被他后头几名家丁喊着:「别碍事!」一推推得老远还差点跌跤,正在想这些人真是不知死活之时,突然发现兰罄嘴角一个森冷寒笑勾起,又见他修长细白的手指同间淡蓝莹光一闪,小七心中一骇。 那不是当日河边那大盗吴什么三的刀上淬的毒吗?何时被大师兄弄到手了! 那东西可是毒性极强的孔雀胆啊,用在个不懂武功的人身上,那人还不立即毙命! 「哼!」兰罄发出冷笑。「想与我共饮?就不知你是否有那能耐。」 「有能耐有能耐,小生当然有能耐!」急色鬼连忙点头,一边说一边手掌还要往兰罄小手上面盖,顺势想将对方扯过来,来个馨香扑鼻、美人在怀。 一旁的福来客栈掌柜连忙招来小二,急道:「『又』有几个没长眼的跑来咱们县轻薄小黑大人,快去衙门报官,让衙门派官差来严惩这些恶霸!」 小二点头,一溜烟地往外跑去报信。 小七瞥见掌柜这动作熟稔非常,想必兰罄这张脸常常惹祸事。既然捕快等会儿会到那就好办了,现下先阻挡阻挡大师兄,让他先别伤人再说。 小七眼明手快地抽起桌上竹筒内一对筷子,跑了几步往前一伸,刚好阻挡住柴朗要拍上兰罄毒手的手。「喝、放开你的爪子!」 柴朗横眉竖目怒望向小七。「大胆,你可知我是什么人?竟敢阻挡我与美人亲近,你不想活了吗?」 「你才不想活了!」小七手腕一抬,用巧劲将柴朗震开。 兰罄喝了声:「多管闲事!」手中剧毒就要朝小七洒去。 小七大惊失色连声道:「大师兄三思啊,你一洒师弟我就没了!」 兰罄略略迟疑,手就这么被小七拿筷子一打,上头的碎蓝粉末轻飘飘落了地。 「好险、好险!」小七看着地上的孔雀胆擦了擦额上冷汗,一抬头却见兰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打我?」兰罄挑了挑眉,酥柔的声音略略往上扬。「嗯?」 「啊……」这回可惨了。 小七额上冷汗冒出更多,脚步才往后一缩,兰罄脚步便几个挪移迅速欺到他面前来。 小七一个转身想侧开兰罄抓上来的手,但兰罄却随着他而动,小七往哪移他就往哪移,最后绕了几圈被抓住衣襟。 这时小七左手握住兰罄手腕要将对方从他襟上扯开,空着的右手与兰罄切招,这时旁边那登徒子柴朗瞧兰罄和小七打起来,不由分说立即朝手下下令:「快快快,快把这小瘪三打跑,别让他唐突了美人!」 小七一个人应付兰罄已经很吃力了,接下来又十几个家丁要朝他攻来,气得他一声大喊:「奶奶个熊你这人真是恩将仇报,老子这可是救你啊!」 「救什么救,大爷哪需你来救!」什么也不知的柴朗在一旁吆喝助阵,对小七不屑地啐道。 「唉呀,真是好心被雷劈!」小七这才应了一声,却因分神不察而被兰罄朝腹部猛力打了一拳。 跟着兰罄迅速抓住小七腰带,将他整个人高高抬起,接着重重往旁边桌子一摔。 顿时匡啷啷的声音响起,小七「呜喔」一声被摔得头晕脑胀,木桌四散迸裂,那声响之大、情形之惨,让周围围观的人都吓呆了。 「你奶奶个熊……」小七咳出了点血花,爬不起来了。大师兄那拳之重啊……普天之下没几个人受得住的! 兰罄朝柴朗走去,柴朗后退不及被一把抓住,而后就同小七般被高高举了起来往旁边的桌子摔下。 又是惊心动魄的木头碎裂声,伴随着痛苦哀嚎。 低头看着痛得滚来滚去的柴朗,拿脚踹了对方几下,踹得对方惨叫连连。 兰罄笑道:「不是说你有能耐?才摔这么一下而已,你有什么能耐!」 兰罄举脚去势猛烈,落点就是柴朗胯间,一旁家丁立即赶上前来舍命护主,几个围住兰罄,几个连忙把一直发着杀猪似怪叫的主子拖到旁边去。 十几人打成一团,不过当然都只有被兰罄打的份。 小七怕那些小喽一个不小心会全都给兰罄打死,于是抚着胸硬是加入混战,奋力克制住兰罄的手脚,免得他伤及无辜。 「小七恩公!」甚至,连小兰花也冲上前去,凭着一股义气,就算打不过,亦要相护小七。 然却也因此,整个客栈乱成一圃团。不仅锅碗瓢盆酒菜齐飞,店里头几乎能砸的都给砸了,就连客栈的门板也因为被兰罄摔了两个人上去,而碎成了一块一块又一块。 「老天爷啊――」掌柜的躲在帐柜后面,一边心疼自己的家当,一边心里头念着「阿弥陀佛」,希望衙门官差赶快赶来,这场混乱马上停下。 到最后一干人等全都趴下,个个是鼻青脸肿,脸毁得恐怕连亲爹亲娘来都认不得了。 小兰花倒在墙角,头上肿了个包,人昏了过去。 小七给兰罄压在一张碎掉的桌子板上,兰罄还犹有余裕,小七却已是气喘吁吁。 小七暗忖照这情况下去,还没等到其他官差赶来制止兰罄,他就先给兰罄打死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彼此间贴得极近,气息都交融在一起了。 小七脸有些烫,想撂下这些人自个儿跑了,却惨在让兰罄给压制住,完全无法动弹。 突然间,小七灵机一动偏过头去指着门口道:「啊,你看,施大人来了!」 兰罄立刻转头往外看道:「哪里、哪里?我爹在哪里?」 小七立即将双手抵住兰罄的胸口,要将他往外推,谁知兰罄警觉,马上回过头来。刚好这时小七因施力微微抬起了身,过于靠近的结果就是,兰罄一回头,小七一抬头,四片唇便这么交迭叠在一起了。 「……」小七无言。 「……」兰罄望着小七,直到两颗眼珠子瞪得都斗到了一起,还是不了解嘴唇为什么湿湿的、也看不见碰到了什么,怎么软软的。 「……」旁边还有意识的人深吸了一口气。 方才那柴朗只是想摸摸大美人的玉手,而且还没摸到就都给砸得昏死过去了,这个亲了大美人的,不就等一下便阿弥陀佛直登西方极乐了? 此时门外突然由远而近传来一阵嘈杂迅速的脚步声,「啊――」接着有人大喊:「大胆淫贼,竟敢轻薄我们家小头儿!」 小七赶紧将还贴在他嘴上的兰罄推开,转头一望,发觉门口站着两个捕快,一个身形修长细腰窄臀的正是衙门「四大金刚」中的陈豹,另一个是长相粗犷虎背熊腰的则是「四大金刚」中的安国。 那两人见小七和兰罄亲在一起,不由分说便认定小七是淫贼,小七都还来不及解释,便让扑上来的两人一阵爆打。 因为方才惊吓过度,还来不及反应,直到安国一个铁臂神拳打中小七的左眼,陈豹一个翻身后踢踢中小七的右脸,小七才「呜呼」一声喊道:「冤枉啊……我才是受害者……」虚弱倒地,再起不能。 「兄弟,这人不知悔改,咱继续打!」陈豹说。 「好!」安国一拳又下去。 「呜喔!」小七吐血。 兰罄退后两步,嘴咂巴咂巴几下,说道:「甜的。」 aaa 三更半夜,原本已是该熄灯停止辨办案的衙门有了些嘈杂的声音。 衙门后堂花厅这个向来被历任县太爷用来审辨办一些私密案件的地方如今灯火燃起,映得漆黑的夜空有些儿诡异的白。 县太爷施问黑着一张脸坐在花厅正中的位置上,旁边站着的是温文儒雅的书生师爷南乡。 县太爷底下一字排开,全部都低着头悔过的是县衙里的捕快与仵作,从右而左分别是兰罄、陈豹、安国。 而小七则是昏过去又醒了过来,如今坐在一旁梨花椅上小声地哼哼着,身上挂满了伤,脸上最惨,左眼一圈黑,右脸一个脚印,加上之前左脸破相的那刀,真是整张脸都惨不忍睹。 县太爷问清事情来龙去脉后徒手啪地一声打在茶几之上,那声响几乎可和惊堂木相比,听得小七都替他的手掌觉得肉痛。 施问怒道:「陈豹、安国,衙门里所有捕快以你们与丁金、李忠四人马首是瞻,然你们办案不但没有查明事情,还将劝架的陈七打成重伤,你等可知罪!」 「属下知罪,请大人责罚!」这两人连辩解也没有,直接单膝下跪领罚。 「那个……唉呦……」小七本想为这两人说句话,谁知动作太大不小心扯到了嘴角,让他痛得哼了声,也闭起了嘴。 「好,本官就罚你们半年薪饷,如有再犯,定不轻饶!」施问说完,转向兰罄。 「你这个孽子!」施问重重拍桌,喝兰罄的这声远比陈豹安国那两声还大上几倍,手劲也几乎快将茶几拍出一个洞来。 南乡师爷这时说道:「大人息怒,别气坏身子。大人身躯乃归义县百姓之财,切勿伤之!」 南乡这么说,施问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情绪后,朝兰罄说道:「为父不是跟你说过,你要出衙门自可,但一是必须戴上面纱,二是必须有捕快相随,三是不许逞凶斗狠误伤良民。」 兰罄说道:「面纱带着太闷,带人他们也没我走得快,而且我也没有误伤良民!」他的脸别向一边,不看他爹。 「福来客栈都快被你给拆了,十几个人躺在地上现下送医庐找大夫救命,小兰花撞伤额头,劝架的陈七也伤成这样,你还敢说你没有误伤良民?」施问喝道。 兰罄还是不看他爹,冷冷说道:「那些家伙不是东西,死了干脆,小兰花自己撞的,小七是不小心打到的!」兰罄睁眼说瞎话。「然后因为打架桌子椅子本来就会碎的,不干我的事!」 「你!」施问再度怒拍茶几。 小七看施问脸色已经黑得转红,那红是被兰罄给气涨的,可这是人家父子间的事情,他也不好插嘴说些什么。 南乡师爷这时开了金口,语气平和地说道:「大人也不必这么生气,事情起因还是那松山县令之子,在下素闻松山县令之子柴朗好玩弄风花雪月,爱浪迹秦楼楚馆,若非他先对公子不敢不敬,公子想必也不会发脾气。公子这阵子已经乖上许多了,大人您该对那始作俑者严惩才是。」 「没错!」兰罄应道。 「本官不枉不纵,柴朗定不轻饶,但你伤了这么多人也该罚!」施问怒道:「本官就罚你一年薪饷,另一年之内除了职务之外,皆不许出衙门。小黑,知不知道!」 兰罄瞪大了眼看向他爹,突然眉头一个纠结,竟就这么转头笔直朝外走去。 「施小黑,你敢抗令!」施问猛地站了起来。 南乡立即将他家大人扶住。南乡说道:「大人您又忘了,对这孩子不能来硬的,您这么做只会让他更加生气而已。」 小七看见兰罄走离花厅时有些惊讶,他本以为这大师兄走火入魔过度了就认定施问是他爹,这世间也就有了个施问可以压制他。 没想到兰罄还是兰罄,他一火起来不仅仅是他爹的帐也不买,小七心想大概连西天如来站在他面前,兰罄连看也不会看一眼的吧! 小七啧了几声,看着兰罄离去的方向。 而这衙门的师爷南乡,则是望向了他。 罄竹难书之飞贼小兰花 上 第四章 第四章 小七睡的地方是后堂中一处衙门皂n隶通铺,简简单单的一个院子,几间连在一起的房间,每间房的木板床上都躺着一堆在衙门里干活的人。 他回房后没立即爬上自己那处位置躺下休息,而是心里隐隐有些担心。 神仙谷的武功外走阴内走阳,和别人家的功夫不一样,注重阴阳相滋相长,修习起来威力也比别家惊人。 只是有好就有坏,若是过于躁进或心绪起伏过大便容易出岔子。 他那神医师弟说,大师兄以前就是急于报仇没日没夜地练武,后来虽然武功精进,江湖上几乎没有对手,但也因此筋脉逆行、走火入魔、内腑皆伤。 神医师弟还说,如果没有好好照顾用药调理,师兄可能活不过三年。 想他家师兄如今这情形又受刺激跑了出去,衙门里的人也没半个去追的,要真把他放在外头有个三长两短那还得了? 小七左想右想不放心,最后还是放弃躺上床铺好好睡一觉的诱惑,到外头找师兄去。 小七在衙门附近转了几圈,都没看到人,这时刚好有一个打更的老伯经过,小七连忙抓住对方,问:「老伯,你巡更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小黑大人往哪里去了,衙门里的人有急事正派我出来找他呢!」 小七猜兰罄这小黑大人的名号在归义县应该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果然他才一开口,那打更的老伯就立刻指着城外的山说:「小黑大人刚刚往那座山去了。」 小七谢过对方马上往小山方向走,那打更老伯在后头喊道:「年轻人你自己小心点啊,听说那座山上近来有大熊出没啊!」 小七走上山时没过遇到熊,倒是过遇着几只半夜不睡觉正在小径上啄食的山鸡。 他灵机一动抓了山鸡,跟着走到半山腰又发现个山洞,而山洞里正透露出点点篝火光芒。 小七探头往里望,见兰罄整个人侧身躺在山洞内的干草堆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用手指弹着柴火爆出,漫在半空中的火星。 兰罄身旁还有一瓶喝到一半的竹叶青,竹叶青被篝火烤出了温度,点点酒香弥漫出来。 「鬼头鬼脑的做什么?」兰罄悠悠出声。 「嘿嘿嘿,大师兄好兴致,在这里这儿喝酒啊,怎么没叫师弟一起来?」小七谄媚地笑道。 「哼!」兰罄别过头不看他。 小七顿了顿,正奇怪怎么这回叫他大师兄没被制止,抬眼望了望兰罄,见他又开始弹火星,脸上光影交错的部分让他感觉有些阴郁。 想来这人如今正为了他爹罚他的事情心情不好,没空理会自己这个小喽吧! 小七走进山洞里,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跟着把那只倒楣的山鸡用树枝串了架到篝火上头烤。 这其间两人也没讲什么话,直到山鸡被烤出的油滴到火堆里发出吱吱声响,一股鲜甜浓郁的肉香味弥漫山洞中,小七这才趁烫拽了只烧鸡腿,恭恭敬敬递给兰罄。 「师兄请用。」 兰罄瞟了他一眼,应了声:「我不吃这个。」接着银光一闪,山鸡屁股整齐地被兰罄的银剑切了下来,小七会意,立即把那块肉递给他师兄。 「乖了。」兰罄一副大爷的模样接过小媳妇小七呈上来的屁股。 望着兰罄把美食放到嘴边啃咬的动作,小七不禁感慨。「人若美,就是吃鸡屁股都一样好看!」 「哼!」兰罄道:「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的屁股塞进你嘴里!」 「呃、好、不说这个!」小七知道兰罄说到做到。 其实他也不难了解为何这人不喜欢别人说自己的容貌,兰罄这张脸从以前到现下为他惹了多少麻烦,小七就算十根手指头加十根脚指头都数不完。 小七眼珠子转了转,慢慢地往山壁靠,瞧他兰罄一口酒一口肉喝得尽兴也吃得高兴了,这才说:「那个……是施大人偷偷让我来找你的,他说山里头太凉,要你回去睡床。还有,他让你别生他气了。」 「真的?」兰罄眼睛一亮,不过又立刻撇了撇嘴。「那他为什么不自己出来找我?我跑出来很多次,他没一次出来找过我。」 兰罄想了想又怒道:「真是令人生氯,气!」 小七连忙说:「施大人也不想的啊!他身为父母官最重要的就是以身作则,哪能骂你一骂你跑了,他又立刻出来找你,那肯定不行。况且周围的人都看着他,他如果对你罚得稍微轻了一点,就会让别人有话说,再如果因此被有心人恶意传到他顶头上司耳里,那就算施大人再怎么疼你,也没辨办法救你了!」 小七轻声问:「这个……施大人为官清廉,不贪不腐,想必树敌众多吧?」 兰罄点头。「南先生说我爹本来是大官,可是后来因为不肯与官场中人同流合污,而且因为讲话太直得罪皇帝和朝中权贵,本来是二品大官的,却被从京城一路流放,放到这西南边穷乡僻壤的小县来。」 小七抓到关键,遂问:「师兄你没跟在施大人身边吗?要不怎么不清楚施大人的事,还是听南先生说?」 兰罄道:「半年多前爹与我来归义县赴任时,我淋雨生了一场大病,很多事情都忘掉了。」 兰罄说得轻描淡写,但小七一听,却笃定那是兰罄由燕荡山脱逃时遇到施问与南乡,也是这样才被救起,一起带到归义县来。 小七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要多多体谅施大人的苦心了。他只你一个儿子,当然是要把你护好。正所谓宁愿自己打儿子,也不愿儿子被别人打!施大人甘愿自己罚你痛自己的心,也不要出任何差错把你交到别人手里让人打板子啊!当爹的当然最疼儿子了,师兄你说是不是?」 兰罄偏着头望他,片刻之后才又喝了一口酒,点下了头。「他是我爹,他要罚我,我也让他罚。」 小七接着和兰罄瞎扯许久,言语中师兄师兄叫得又恭顺又亲昵地,好像这人不是他师兄而是他亲哥一样。 兰罄突然问:「那个师兄是谁,跟我长得很像?所以你才一直叫我师兄?」 小七一愣,脸上神情有些复杂,好一会儿才慢慢应了声:「是。」 「你师兄如今在何处?」兰罄问。 小七这回停顿得更久,片刻之后才回答:「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小七凝视着兰罄,脸上表情说不出是哭还是笑,兰罄唯一看得出的,是这人的眼神透过他似看着别人,而那其中包含着淡淡的想念。 「死掉了啊?」兰罄说。 「嗯。」小七一愣,慢慢点头。 兰罄想了想,「那好吧,你以后可以叫我师兄,我不会对你怎样。」 兰罄这番话让小七笑了。若是以前,他根本不敢想象像那个兰大教主会说出这样彷仿佛安慰人的话,还在他身边和他和颜悦色轻松聊天。 「你和你师兄是怎样的,你们感情很好?」兰罄问。他两颊有些儿个红,似乎染上了些醉意。 小七看着这样的兰罄,心里对他的那一点防备也完全卸了下来。 「你想知道?」小七问。 兰罄只是看着他。 小七眼神化得悠远,略低下头凝视火堆,深深吸了口气后,道:「我都不知该从哪里说起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我和你……不、我和他认识的时候,该是在……一座大宅子里。那座宅子满载着许多人的想望,却也牢牢锁着许多人,让他们无法逃开。 那时候我还小,遇着他的时候只觉得,g,这世间怎么可能有这么漂亮的人,看得我口水都流了下来,三魂七魄整整三天才归位。」 兰罄笑了一声,小七也跟着笑。 小七继续说:「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宅子的主人对他做了……做了些极为不好的事情,还把他锁在那座不见天日的宅子里……他恨那个人,连带地也不喜见我。」 「为什么?」 小七知道兰罄想问什么。「因为那个人待我极好。」 兰罄点头。「恨屋及乌!」 「恨屋及乌是这样用的吗?」小七笑,再道:「那之后,因为他想逃离那个笼子,便利用了我带他离开,我也想他离开,便帮了他一把。然后……」 有些事情如今想起来心还是会隐隐作痛,纵然知道事情本就该是那样,但还是无法让自己不去受伤。 小七长长吐了口气,略过些不必要的不去讲,接着说道: 「然后其实他人也挺好,他师父来救他,他被他师父救了,后来他又觉得我帮他离开肯定会被罚,所以过了几天也让他师父回头来救我,而后我便被他师父收入门下,成为了神仙谷的弟子。」 兰罄喝了一口酒,静静听小七说。 「只是后来因为我自己有心结,向师父学了几样功夫后就离开师门来外头闯荡,没同他一起留在神仙谷里。」小七说。 「你恨他骗你?」兰罄问。 「不,」小七摇头。「那宅子的主人对他真的很坏,他是该走,他不该留下……他会如此利用我,也是情有可原……」 「嗯。」 小七再道:「后来隔了好一阵子我发现他也出了谷,还进到乌衣教里,成了武林中人人闻之丧胆的魔教教主,便易了容到他身边去。我本只是想看看他过得如何,是不是还恨着那个人,是不是也还不待见我……谁知道一兜一转就这么过了几年,这几年也断断续续在他身边。 他是知道师父传我易容术的,或许他也知道自己身边的人是我,抑或许他从头到尾只以为我是他教中的一个护法…… 其实许多时候我见他时都想告诉他以前的事情别再想了,恨一个人并不会让自己的心更为宽裕。如果他能抛下仇恨好好找一个人重新过活,或许、或许现下就能儿孙满堂,而不是在燕荡山渺日峰被天下群雄围攻,落得身陷火场的下场……」 小七越说眼越是泛缸红。他想亲口告诉兰罄一些事,怎奈时机已错过,那个曾经让他耿耿于怀的人,再也听不见了。 「我不是说,你可以叫我大师兄了吗?那你这些话我都听见了,你还哭什么哭!」兰罄见到小七红了眼眶,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话说,但说出来的字句却让自己好生别扭。「还是我刚才打得你太疼,让你痛得哭了?」 「没事没事,我只是一时鼻酸罢了。」小七连忙擦擦眼泪。「师弟现下全无大碍,只要师兄你记得以后别再打我就成了!」 「……那要看情形。」兰罄还是挺别扭地别过头。「你别哭,我讨厌看见人哭!」 「为什么要看情形?」小七立刻用力擦眼睛。 「因为你那张脸,有时真的挺欠打的!」兰罄说。 「g……师兄你怎么这样……」小七苦笑。 aaa 这晚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那些陈年旧事没有被一再提起,小七最后转了个话锋,和兰罄谈谈天文地理,谈谈他爹跟衙门的事情,最后兰罄嫌烦也觉得累了便不再回答小七的询问,一头栽进干草堆里睡着了。 兰罄睡后,小七也小小睡了一下。 但或许是因为长久以来埋在心里的事终于说开给那人听,心情一放松就睡得太沉,等他隔天醒来的时候兰罄已经走出山洞洞口,准备离开了。 「师兄等我!」小七打着呵欠揉着眼,挣扎了两下才从地上爬起来跟上兰罄。 「以后没人的时候你可以叫我师兄,但是有人的时候你要叫我的名字。」兰罄说。 「得令!」小七带着困意的脸绽出了个爽朗的笑容,露出两颗小虎牙来。 兰罄看着这人的笑脸呆了一会儿,心里有种怪怪的滋味,但只片刻便转身离去,不想去想。 有些没睡醒的小七就这么跟着兰罄一路往山下走。 走啊走啊,小七边打着呵欠边想到底有哪天能让他睡个饱呢? 他明明就是个嗜睡如命的人,一天不躺上三个时辰不成,却常常为了一些事东奔西跑还得露宿荒郊野外以天为被。 想想总觉得自己还真有那么点苦命了。 「g师兄,你待会想吃点什么?衙门外头有摊卖烧饼的挺不错,要不咱先吃块烧饼再回去你看如何?」小七说。 这时走在他前头的兰罄突然停下脚步,小七一个收势不及就这么一鼻子撞上去。「怎么了、怎么突然停下来?」小七连忙问。 「嘘!」兰罄手指放在唇边,做出个噤声的动作。 兰罄蹑手蹑脚地前进,小七也跟着他小心翼翼地走。他随着兰罄潜入草丛之中,轻轻地拨开两旁人高的杂草。 这时眼前出现的景象,让小七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草丛后出现一片空地,而空地当中竟然有多达十几头的大小山猪正在jj叫着,那些山猪头头都长着骇人獠牙,每只几乎都有家猪的三、四倍大,而且一大群聚在一起,其间正在骚动,看得小七是胆颤心惊。 他正想扯扯兰罄的衣袖叫兰罄赶快离开,没想到探头一看,娘啊,他家大师兄整个就是眼睛发亮,连脸上都像有光似的盯着那十几头凶猛山猪看。 「师、师兄!」这情形怎么像他看见美人时冲动得流口水恨不得马上奔上去的模样。 那些山猪正在争地盘、争宠妾,每只獠牙猪是目露凶光口喷白沫,低低喷着气。 后来其中一只忍不住先发难,跟着便一大群猪冲来冲去、咬来咬去、撞来撞去。 兰罄在这时也突然一个箭步飞奔出去,速度快得让小七措手不及。 「师兄啊――」小七在后头大叫。 然后他就看见了当兰罄加入战局以后,不只冲来冲去、咬来咬去、撞来撞去,还有响彻云霄的猪叫声,惨叫来惨叫去―― 「奶奶个熊……」 小七在草丛后面抖。 这兰罄还是人不是? 居然张开口就往野猪头上咬,咬得那些猪鲜血淋漓,他自己则是张着血盆大口、眼睛发着亮光,四处追着猪跑! 「j――j――j――j――」山猪边逃边叫。 小七觉得自己快昏倒了。 难为昨晚才觉得兰罄走火入魔的症状没那么严重而已,怎么今日就整个发狂了! 最后,兰罄一个人收拾了一整群大山猪,而小七则是呆在旁边三魂七魄通通跑出窍抓不回来。 兰罄选了一头最壮最大的山猪王扛上背,回来时发现小七一直看着他,便立刻退了一步说:「这头大的是我的,我一个人要吃的!你要吃的话自己去选第二大的背回去!」 「……」小七嘴巴张得大大的。 「还不去!」兰罄喝了一声。真以为会有人跟他抢这头猪。 「是是是!」小七像个小媳妇儿似地听话去背了一头满是兰罄口水与齿痕的猪回来,然后兰罄才满意地往山下走。 这时山猪尸体间突然冒出了一只小不隆咚的猪仔出来,见着小七之后就一直jjj地叫。 小七没有理它,只是抖着手抖着脚,跟着兰罄一人拖着一只猪慢慢往县城回去。 而那只小山猪则一路jjj地,紧紧跟在小七背后,跟着他一起回去。 aaa 小七和兰罄回到衙门的时候也差不多中午了,兰罄将猪往中庭一放,血盆大口一张,便又要咬起来。 小七连忙将那只猪挪开,面对兰罄隐隐动怒的眼神,他急忙说:「这猪生吃虽然好吃,但若让我架堆柴火帮你烤了,肯定会比生吃更好吃!」 兰罄环着双手斜眼看小七帮他操弄,从剖猪取内脏、生柴火、烤山猪完全都不动。小七也麻利地将一切弄到好,直至香味引来衙门正在办公的人的垂涎,他才把自己心不甘情不愿被兰罄胁迫着扛回来的那头次大的山猪也给烤了。 猪大王当然先进贡给兰大教主,而猪二王就让其他衙役及六房典吏给分了。 另一些猪杂碎小七本来要拿到厨房给小兰花的,谁知兰罄吃着吃着,突然跑来挡在小七面前。 小七捧着血淋淋的肠子和内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师兄还有什么事啊?那头猪吃不够吗?吃不够我让厨娘煮点猪心猪肺汤给你喝,人家说以形补形,吃什么补什么呢!」小七表面上笑着道,心里却是非议着:「省得你这么没心没肺,自己师弟也凌虐!」 兰罄朝那堆内脏看去,问道:「那胆呢?胆在哪里?」 小七瞥了瞥双手间一块黑黑的东西,噘了噘嘴道:「喏,那不就是了!」 兰罄遂把那东西拿起来,跟着不由分说便往小七嘴里塞,小七吓得手中杂碎全散了一地,还拚拼命挣扎着往后退,结果两个人就这么摔在一起。 兰罄将小七压在地上不许他动弹,跟着将猪胆掐破,灌进小七嘴里。 猪胆味腥且苦,小七不只口中、连鼻腔也被灌进不少瞻胆汁,当场被呛得都咳出眼泪来。 而其他人则在一旁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小七。 他们衙门这小头儿三天两头发疯实属常见,有时拖鸡拖鸭拖牛回来,有时拖鹿拖虎拖熊回来,常常谁服侍得他不顺心就会被这么压着打,这灌猪胆的,倒还是好事。猪胆清热解毒,对身体百利而无一害啊! 让小七喝完了那些又腥又臭的胆汁,兰罄才爬起身来。 兰罄咧着嘴朝小七笑,说道:「以形补形,因为你没胆,所以猪胆我不跟你抢,全留给你吃!」他眼睛亮亮的,再道。「剩下一颗你晚上留着吃啊,要生吃的,生吃最补啊!」 说完便抹抹吃烤猪吃得油腻腻的嘴,开心地一跳一跳跑去找他爹跟师爷了。 兰罄离开后小七立刻翻身开始狂呕,边呕边忿忿地地说道:「兰罄你个没天没良、缺心缺肺缺心眼的,亏大爷对你这么好,竟这么对大爷我!要继续让你这么折腾下去,不用三年,大爷一年就会被你整死!」 小七颤颤地想,不行,晚点还是想法子,先离开这里再说! aaa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内衙敲了三响梆子,已到了衙门休息关门时分。 小七洗了个干净的澡出来,浑身香喷喷地,手里拿着个黑色琉璃瓶低头思索。 他站在院子里想着要不要去和县太爷说明自己的来历,再把神医师弟那时托自己带给大师兄的这瓶调理筋脉圣药一起交给县太爷,让他定时让大师兄服用以保性命无忧。 当年燕荡山上八师弟对他说过大师兄只剩三年命这事他没敢忘记,昨夜烤鸡时也把这无臭无味的药粉涂在鸡上烤了给师兄吃了。 只是他如今要走,这事不交代一下倒也不成。 小七打定主意正准备往县太爷住的宅院去的时候,眼前一黑,突然几个高头大马的人撑住挡住了他的去路。 小七抬头一看,眨了眨眼,问道:「几位有何贵干?」 挡在小七大爷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归义县衙门内有四大金刚之称的金忠豹国四人。 这四人盯着小七的眼神很不客氯气,火热愤怒的眼光像是想将他烧出几个洞来似的。其中长得小头锐面,嘴巴尖尖像只老鼠的丁金是这几人当中为首的,他最先开口道:「小子,新来的不懂就要问,别坏了衙门里的规矩!」 小七顿了一下笑给丁金看。「什么什么规矩?你说啥我怎不懂了?」 李忠是个憨厚老实的,听小七这么说就道:「衙门里的规矩就是,不能独自一人和小头儿在外头巡街办事或过夜!」 陈豹环着胸很不客气地冷哼一声:「小头儿可是我们衙门里的宝,他为人既单纯又天真,也不懂人心险恶,你新来的别以为有机会和小头儿接近就黏着他,小头儿走到哪里你就跟到哪里!」 「啊?」小七嘴巴开开合不起来。 单纯又天真,也不懂人心险恶?他们说的和他想的是同一个人吗? 长得虎背熊腰的安国身形壮硕说话的嗓音也大,他朝小七吼道:「小子你别装傻充愣,昨夜小头儿跑出去散心后你就不见了,咱几个找你们找了整夜,今天才看见你和小头儿一起回来。」 安国沉不住气,一把抓起小七的衣襟怒道:「说,你们两个在外面过了一夜,你有没有对小头儿有任何逾矩的举动?」 小七连忙道:「没有没有,一点都没有!」 陈豹不信。「老子听你放屁,咱小头儿长得那么漂亮,谁看见谁都会动手动脚。」 小七摇头:「我不会、我不会。!」 「那你就是在心中想?」丁金[眯着眼问。 「想都不敢想、想都不敢想!」小七将头摇得如同波浪鼓。 兰罄如今虽然走火入魔神智不清,但那双眼睛像是能洞察人心似的,偶尔讲起话来还可以条理分明头头是道。 往往只要被他多望一眼,小七就会支撑不住连往后退,他又不是脑子被雷打坏了,哪敢对那人有太多心思! 嫌命不够是吗? 「总归一句,」李忠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小头儿是衙门里大家的……宝……我瞧你浮气得很,要有什么心思千万别一味往小头儿那里去。你若真是有,就来跟我们讲,让我们趁早帮你拔了。衙门里很多人都是这样的,拔了就好!」 「咳……」小七咳了声,「我能问问,是拔哪里吗?」他道。 「就拔那心思啊,你以为拔哪哩里!」陈豹不屑地看着小七,一副就知道你心里龌龊的模样。 「g……」 安国的手还揪在小七衣襟上,小七被抓得不舒服了,手指轻轻地扣在安国手骨之上,而后在腕处穴道稍一施力,安国立刻被泄了力,小七悬空的双脚也顺势落了地。 「你们在做什么!」院子另一头突然传来声音,众人回头一看,发觉兰罄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他们后面不远处,带着若有似无的笑看着他们。 小七立刻道:「没什么,切磋武功呢!」 李忠立刻将安国的双手反扳藏到背后,以为这样就能消灭证据。 兰罄哼了臀声,说:「爹叫你们全部到书房去,快点!」 「是!」金忠豹国恭敬地应了声,齐向兰罄走去。 「小七,你也是!」兰罄说。 「咦,我也要去?」小七睁瞪大眼。 金忠豹国也愣了一下。县太爷若入夜了还招他们至书房,定是很重要的事情要商量,而衙门里重要的事情,怎么能让陈七这才来没几天的毛头小子也一起参与? 「咦什么咦,我不是说全部了吗?」兰罄的声音显得有些不耐烦。「是要我过去拎着你到书房吗?」 「噢!」小七三步作两步,马上飞奔至他大师兄身边。 看着小七对他猛陪笑,还露出那两颗灿灿小虎牙来,兰罄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说了声:「走快点!」就与这人并肩走了。 被留在后头的四大金刚,是一个比一个眼红。 「居然靠得那么近!」丁金说。 「哼,我看他对小头儿也绝对有那什么心思!」陈豹不悦。 「啊啊、手和手碰到一起了,淫贼啊!」安国愤怒。 「g,可是我看小头儿怎么好像还挺喜欢他的。」 李忠被众人白眼一瞪,缺掌鹆俗臁 罄竹难书之飞贼小兰花 上 第五章 第五章 县衙里衙役共有三班,分别是站班、快班和壮班。 站班简单言之就是守门站堂的衙役,快班则为捕快,而壮班便是来衙门服徭役的各户壮丁。 小七被判服徭役,本该分在壮班里,随着壮班在城中巡逻干些有的没的,或是干些杂事,只是近来花厅刚好缺了个守门的,他便给派到后堂花厅去。 而金忠豹国便是快班捕快,平常供县太爷差遣,四处抓人问案来着的。 再说这衙门各堂。衙门一整个大的不得了,是由几个院子接连而成,最前头是大堂宅院,县太爷一般审案都是在那里,又称大堂或正堂。 大堂后面是二堂,二堂中有书房及花厅,这里为县太爷退堂后办公或暗审密案之所,一般不许闲杂人等进入。 二堂之后,名内衙。县太爷、师爷及兰罄便住在那里。为免有人走后门,此处各地衙门皆是防范甚严,平时连衙役都不准进入。 小七不知道衙门里的人是怎么想的,一来就让他守花厅这么重要的地方,也不怕多少不能说的事情被他偷听去,再来,而今怎么县太爷下了堂要捕快前去议事,又把他叫上了。 他百里七如今化名陈七,脸上贴的面皮横看竖看都是张无赖脸,连金忠豹国都不待见他的,真不知如今又叫上他做什么! 进了书房,恭恭敬敬与其他人一起拜见县官施问以及师爷南乡,小七便垂着头退到一边去。 施问坐在案后,南乡站在他身旁。跟着等到小兰花也被叫来了,施问这才开口,要小兰花一一将当年惨案从头道来。 小兰花红着眼将自己幼年所见重头说讲了一遍,只是当年因为实在太小,那些人又蒙着面看不清楚模样,根本就无太多线素索可寻。 施问沉吟半晌,道:「本官问你,若让你再次见到那些人,你可有方法认出他们的身形特征来?」 小兰花努力回想,而后说道:「我只记得那班人皆是持刀的,那些刀和这次意图杀我之人所用的刀有点像,都是有环的,但又不是完全相像。还有,我躲在地窖里时曾经听到一个人说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寒地蝉,那个人声音虚弱,每隔一阵子便会咳嗽几声。其他的便没有了。大人,不知这些可有用处?」 施问抚了抚黑亮的胡子,点点头。 小兰花再说了她这些年偷回的宝物,与从何处、何人身上偷回。 施问说道:「师爷,记下了没?」 南乡略微弯腰道:「回大人,都记下了。」 施问再说:「小兰花所说的这些虽是几微末证,但或许是破案关键。目前知道最多的便是那日破庙两人仍在逃,本官已发派县内捕快追捕。丁金、李忠、陈豹、安国,你们这几日可有何收获?」 为首的丁金拱手说道:「属下等着实惭愧,目前尚无所获。」 小兰花听到这里一脸的沮丧。 施问再问道:「关于此案,师爷可有何见解?」 南乡回道:「如今衙内掌握的线索,便只有大刀两柄。至于小头儿的详细记下死因的尸单,学生反复看过几遍,单纯一刀毙命,并无任何可议之处。」 四大金刚看看小兰花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心想一个姑娘家背负如此血海深仇便觉不忍。四个人对看几眼,最后还是安国沉不住气,吼道:「小兰花你放心,就算全无线索,我们也会帮你把那两个人抓回来问个清楚,让桑家血案的幕后凶手无所遁形。」 兰罄正无聊地坐在椅子上,头往窗台外头探,他眨着眼默默数着天上星星以期度过这无聊问案时光,安国那声显然太大,吵得他回过头来皱了一下眉,安国一发现兰罄的表情,立即脖子一缩,把嘴巴捂了起来。 小七张口欲言,却又及时止住。 他其实心里头痒得很,有些话想说,但又觉得依目前情形来看未免太不适合,于是便低着头望着鞋尖,偶尔动动脚指,无聊打打呵欠。 南乡望了小七一眼,道:「大人,既然如今完全没有头绪,不如问问陈七所见为何,这人麻利聪明,又与那两人照过面,说不定能看出什么我们没看出的线索。」 南乡的话让小七一愣。小七歪着头往南乡看去,但却看不出南乡那张平淡自若的儒生面貌下,到底想着什么。 「陈七!」施问道。 「小人在!」小七敷衍地随便拱了拱手。 「陈七,你可知本府为何留你下来?」施问说。 「小人不知。」小七倒真的不知了。不是留下来服徭役吗? 「你说你以乞讨为生,言谈举止却不似寻常乞丐,你身怀武功,为人机智,那日虽用计救了小兰花,可师爷认为你与那两人有所关联,本官也觉得你来历可疑,这才将你留下试探。」施问直直道来。 小七心想,自己哪有什么好试探的。 「大人、大人,」小七连忙说道:「小的这身功夫其实是跟个老乞丐学的,因为小的曾经分了半颗馊馒头给一个快饿死的老乞丐,那老乞丐原来是个落魄镖师,听说年轻的时候走遍大江南北,轻功绝顶,还有三两下子,为了报恩,才让小的跟他学了几下子,所以小的其实没什么功夫。 至于那什么机智……嘿嘿嘿……其实是小的常常蹲在酒楼外听说书先生说书,听多了故事知道恶人无胆,做多坏事总心中有愧,于是小人那么变通一下……嘿嘿嘿……也就唬得倒那两个心里有鬼的人罢了。」 「既然如此,为何不将这身功夫用在正途,而要当个乞丐?」施问拍案,觉得这陈七真是自甘堕落。 「如果有饭吃,谁想当乞丐呢?」小七闻言,立即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道:「小人自小无父无母这么过来,好不容易学了功夫,没学多久却又过遇着了连年灾荒,跟着四处也起了瘟疫,死掉一堆人来。活不下去的时候都只能啃树根了,小的那时窝在死人堆里,也差点一起病死,所以说,武功跟脑袋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到处乞食让自己活得下去张强!」 施问听罢,也觉得这也是个孤苦无依之人,便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如今你来了归义县,便好好在县衙里做,明不明白。」 小七听施问这语气像是完全相信了他的说法,松了一口气,连声道:「明白明白,小的一定拚拼死拚拼活努力做事、努力干活,报答大人的恩德。」 这般说完,小七瞥了一眼想看看旁人反应,可才一转头,喝,怎么金忠豹国一脸可怜地看着他,还有那小兰花,明明处境就比他这假乞丐还凄惨,却含着两泡泪深深凝视着他。 「……」小七有时都佩服自己的能耐。 这易容术的最高境界啊,不单是外表变谁便变谁,还要言行举止都成为那个人。扮乞丐就要像乞丐、装瘪三就要像瘪三,而如他这般既乞丐又瘪三还能演得入木三分的,小七都觉得自己能去当唱戏的戏子了! 小七这时又想了想,觉得既然都伸手进小兰花这滩浑水中搅和了,便再多做一件事,算帮帮她好了。 小七拱手道:「施大人,关于这案子,我想到了点东西不知道该不该讲。」 「你说。」施问道。 小七说:「我以前在集市行讨,有次看到一个人拿着一把旧剪子去找打铁铺的老板理论,说他那剪子刚买没多久就缺口了,硬是要老板退钱给他,老板怎么都不退,两个人就吵了起来,后来还惊动官差。 后来那老板就说不是他不退,而是他经手的铁器都有铸上印记,那人拿的剪子印记不同,老板刻的是王,那剪子却是李,分明就不是他所出,而且剪子也旧了,摆明就是来闹事的。结果最后那个人被官差抓回去打板子,那老板也得了清白。」 小七说完这事,换得施问与南乡一阵沉默。 「丁金!」施问道。 丁金会意,立刻将放在一旁的两柄证物大刀翻来覆去,但却是摇了摇头。「回大人,这刀上找不到任何兵铺印记。」 小七说道:「自然是不会有印记,用来杀人的,大抵磨掉了。可是小的瞧这两柄刀已经有些旧了,却还是又闪又亮,而且锋利得很,像这种刀一定是很好很贵,绝对是有钱的人才买得起的!而且这种好刀如果一次买很多把,绝对就是有大人您说的那啥线索可以找了!」 南乡这时便道:「大人,属下素闻南方有间赤霄坊以铸造兵器闻名,其当家延陵一剑更是对世间各种兵器来历了如指掌。或许我们可以将其中一柄送至赤霄坊请他们端详,若真是大家所出,定能依这线索寻人。」 「好。」施问点头,抚抚胡子,开始发派任务。「既然如此,师爷,这事便交由你去办。」 「是,大人。」南乡作揖。 「丁金、李忠,你们继续寻找破庙那两人,务必将其早日缉拿归案!」施问再道。 「是,大人!」金忠答道。 「陈豹、安国,你们去问那些买赃之人,小兰花家的祖传之宝是由何处买来,要他们一一交代清楚,而后往上查去。」 「遵命、大人!」豹国回答。 小七搔搔头,觉得做到这样应该就可以了。 延陵一剑是他兄弟,他们两人认识很久了,依他对那家伙的认识,只要这把刀到他眼前,绝对能说出是哪门、哪派、哪个人所制兵器。跟着便能查出这批兵器卖到哪里去,然后便差不多可以抓人来问话了。 要是这样还查不出这冤案,那小兰花就只有怪苍天没眼,让她一家不得瞑目九泉了。 这时本来以为大家伙都分配了该做的事,天色也晚,是时候回房睡大觉了。 谁知从刚才就一直没吭半声的兰罄突然跳到施问面前,睁着亮晶晶的眼睛望望他爹,然后再望望南乡师爷。 那蠢蠢欲动强加按捺的神情似乎在说着:「那我呢、那我呢!」 南乡咳了一声,微微偏过头去。 施问看看师爷,再看看兰罄,只好道:「……城东集市近日有扒手行窃,明日你到城东看看。」 「知道了,大人!」荫群兰罄很高兴地应了声。 「记得戴面纱,抓到贼就立刻回官衙!」施问嘱咐。 「好!」 小七抓抓下巴,低头看地上。 这施问看来对兰罄是真的好,救了他、收留他、将他当亲生儿子养、明明这人就武功比这里任何一个人高强,却因为念着他的脑袋不清醒,而不让他去做那些危险的事。 这归义县的官,是个好官;这归义县衙里的人,差不多都是好人。 大师兄留在这里,真是对的。 aaa 因为昨晚做了件好事,所以小七晚上睡得特别香也特别踏实,今日醒来时精神奕奕的,完全不似前几日神情萎靡的模样。 只是他振作也没半个上午,便开始又打起呵欠来。 这天在花厅守了个早上连只苍蝇也没有,着实无聊,小七本想学着兰罄昨夜那模样抬头眨眼数星星度过漫长时光,然而天上只有一颗艳阳高高挂所以没得数,低头算手指算了无数遍也觉得烦,结果便开始点头打起瞌睡来。 「陈七!」突然一声雷响打在小七耳朵旁。 「什么、什么,谁叫大爷我?」小七从趴着的栏杆上跳了起来,左看右看,这才看到一个脸色黑漆漆地看着他的班头。 「嘿嘿,班头有什么事?」小七摸摸鼻子道。 「成天就知道睡,你哪时候清醒清醒行不行?」班头怒吼。 小七急忙将耳朵捂起。「这不醒了吗?」 班头深吸了一口气,长长吐了出来,说道:「花厅不用你守了,大人和师爷出外辨办案去,今日不会回来。厨房那里缺人手,小兰花买菜少一个推车的,你去帮她。」 「知道、知道!」小七摸摸鼻子离开。 走到大门口,小兰花已经等在那里,拿着笑看他,而身旁两辆推车。 小七也笑,笑得无奈,明明昨天就决定走了的,真不知撞了什么邪,睡了一觉觉得挺安稳就又留了下来。 他走到小兰花身边抬起把手,说了声:「走吧,买菜去!」 小兰花应了声好,同他一起推着车往市集走去。 小七觉得小兰花也怪可怜的,或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等到这案定下来再走吧! 还有兰罄那难得如孩子般天真的笑脸,就只有在这归义县里,才看得到啊! 暂时,先留下吧! aaa 归义县衙门日常的作息是这样的,卯时起,到衙门外头随便买个东西填肚子,辰时打梆子之前各自到岗。 午间一段时间休息,衙门厨房会供午膳,午膳完还可睡个大头觉,跟着继续忙活,直至申时左右敲晚梆就能休息,各自到外头找饭吃去。 归义县是个西南小县,衙门里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夯不啷当也有四、五十个,所以每回采买饭菜给用便成了厨房里的大事。 小七和小兰花两个人在市集上走了一圈,回程的路上车子沉得小七怀疑轮子都会被压碎。 几大包的米、几笼子的鸡,几筐大白菜,还有鱼啊肉的,堆在小七车上。 再看看小丽兰花那辆木头车子,上面也满满堆着东西,就不知道她那瘦瘦的手臂吃不吃得消。 「就快到衙门了,」小兰花以为小七累了,说:「平时工作那都是衙门里几个挺壮的衙役来当帮手,只是今日那些人都给金忠豹国四大捕头调走了,我没法子只得麻烦你来帮忙。若真是太累那你就歇下,我先把这车送回去再来推你这辆!」 小七笑。「这中午的饭菜我也是有份吃的,就算来帮忙便也应该。」 「其实都是我连累了你,要不是我害你被施大人扣下,你也不必做这些……」小兰花语气有些自责。 「再说这些我翻脸啦!」小七撇了撇嘴。 宽阔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地十分热闹,一下子这边喊着「白菜又大又新鲜啊!」,一下子那边喊着「猪肉现宰还送骨头熬汤啊!」,小七和小兰花正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突然小兰花被人撞了一下,她一愣,便见一个年轻人急急向前跑去。 「啊!」小兰花摸摸腰间,大喊一声:「买菜的银两!」 小七见况立即舍了推车往前冲去,只是他的轻功虽高,还可说是踏雪无痕,抓这等功夫不入流的偷儿也轻而易举,但世上总有人的武功在他之上。 头顶上一阵衣衫飘动的声音传来,小七抬头一看,「喝!」突然的黑云罩顶让他晃了一下心神。 接着他立刻发现那是衙门的黑色官服,而穿着黑色官服的小黑大人就这么从天而降,而后美艳动人的脸上扬起一抹笑,一个飞踢踢倒小七正在追的那个偷儿。 嗖嗖嗖地小黑大人动作迅速,解下腰间麻绳后三两下便将扒手扔到小兰花推车的米包上面,小兰花连忙道:「谢谢小头儿!」 兰罄抓了贼后笑容就收了起来,他看看小七,再看看和他一起推车「出游」的小兰花,便是一声冷笑,道:「居然会这么容易就让人给偷了,别告诉别人你也是衙门里出来的,还什么飞贼小兰花呢,你当乌龟小兰花好了,动作那么慢!」 小兰花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便低下了头。 「喂……乌龟游泳也是很快的,你骂乌龟做什么。更何况钱袋抢回来便抢回来了,干什么还讲这些?」小七看不过去,小小念了几声。 兰罄[眯了[眯眼,脸上神情有些不悦。 小七连忙倒退几步回推车后面,说道:「知道了知道了,大人您就是理,千错万错都是咱们小的错,这成了吧!」 兰罄还没答话,他们后头便两个衙役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而那两个衙役一个手中拿着斗笠和面纱,一个后头麻绳拽着个犯人。 兰罄把绳子抛给那两人,那两人立即将扒手的绳子与那犯人绑在一起。 「走了,回去了!」兰罄转身便朝衙门方向回去而去。 小七靠近那两个捕快,低声问道:「小头儿心情好似不太好?怎么着,贼太多抓不完,累了吗?」 其中一个跑得满头大汗的捕快边擦汗边道:「才不是,小头儿是今儿个一早到现下只抓到两个贼,他早上要施大人猜猜他早上能抓几个,施大人说两个,小头儿却回答说:『不对,三个』。结果现下就缺了那一个,这回肯定在赌气呢!」 小七「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几岁人了还赌气?」 兰罄回头,脸黑黑地看了他一眼,小七立即闭嘴,什么都不说了。 另一名衙役将兰罄抛给他的斗笠面纱放到推车上,替小兰花推起她那辆车,一行人走到快到衙门门口时,小兰花突然叫了一声:「唉呀糟糕,我忘了打酱油了!」 「怎么这么糊涂,」小七说:「快去快去,要迟了,厨房就开不了伙了!」 小兰花敲敲自己的脑袋,急忙转身就往市集跑。而且还跑得很急,一用轻功窜出去就不见了身影,这时小七瞥了眼推车,哭笑不得地道:「酱油坛子也没拿,打什么酱油!」 他急忙往后喊:「喂,等等啊!」跟着将推车交给另一名捕快,然后拿下拿了坛子,匆忙追小兰花去。 小七跑了好一阵子,正觉奇怪怎么没见到小兰花的人影,街角边遗落的一只绣花鞋吸引了小七的注意。 小七将那只绣着兰花的绢鞋拾起,左右张望了下,瞧见不远街角有几处凌乱脚印,于是马上跑了过去,而后他才一靠近,他便听见打斗声。 小七转入狭窄巷弄内,见着小兰花正和一名穿着黑衣的男子打斗。 小七愣了一下,望天喃喃道:「现下是大白天又不是晚上,穿得一身黑不是更引人注目吗?还是想假扮官差?」 说话的同时小七快步向前,将小兰花从对方毙命的一刀下救出。 那黑衣人见着小七来,眼中杀机更炽,说道:「更好,今日两个都不放过!」接着便一刀朝小七砍去。 那刀比寻常普通大刀更厚更重,招式劈砍间靠的全是蛮力,小七有些讶异这人武功修为之高,但也暗暗对这人所言之事心惊。 「谁派你来的?为什么要教杀我们,到底想干嘛?」小七连问。 那人只一句:「废话少说!」便与小七打斗起来。 小七这回装的陈七可是个只有轻功还行,其他武功全然不济的从良乞丐。如今因为小兰花在场,为了圆谎便不能使出真本领来擒住这人,只能左闪右闪躲得狼狈,一边要小心别被石破天惊的刀式打中,一方面又得护着小兰花,真是让他焦头烂额。 小七一把将小兰花推开刀舞周围,喊道:「快去叫人来帮忙!」 小兰花点头要走,黑衣人却是一声佞笑,喝道:「我家主人要你们今日就死,我便叫你们一个也逃不了!」 那人一个闪身逼近小兰花,一刀便要朝小兰花面门挥下,小七脸色一白,一招移形换影瞬间便挪到小兰花面前,双臂交握隔住那惊人的一击。 顿时两股刚硬的内力相撞,发出「碰」地一声巨响,黑衣人噗地一声吐出鲜血,溅得小七满头满脸。 小七一惊,连忙装作内腑遭受震荡的模样,「唉呦」一声,软软往后退去。 小兰花立即扶住小七,拖着小七手肘连连退后数十步。 那黑衣人擦去嘴角鲜血,以为小七也受了伤,张强加压抑伤势正欲追击,却突然眼前一花,一个黑影不知怎么地便站在了他的面前。 黑衣人嘴巴开了开,暗忖眼前之人突然凭空出现,若非天还亮着,他真以为自己见鬼了! 小七假装很喘地断断续续道:「小黑大人……呃啊……这个人要杀我跟小兰花……呃啊……快救我们!」 兰罄看小七脸上和颈项上一片血红,那对细长的眼睛一[眯,怒气窜上心头。 兰罄罄迅速拔出腰间兵器,顿时只听见「锵」地一声银剑出鞘之响,一颗上头眼睛仍睁得大大的头颅就这么应声落到地上,「咚」地一声闷响,在幽静的小巷弄里响起。 或许因为剑势太快,让那个掉下头的杀手迟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头颈分家,鲜红的血过了一个弹指的时间才喷了出来,溅得满地腥红。 小兰花连忙捣捂住自己的嘴才让自己没放声大叫。 那站在他们面前杀人的人穿着一身黑,而那轻飘飘的黑在这瞬间看起来不像官服,反而像是传说中地狱恶鬼修罗夜煞所穿之衣的模样。 兰罄转过头来,看着那目瞪口呆的两人。他的嘴角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像是嘲讽,像是轻蔑。他的眼睛空空洞洞犹如最深最深的夜,彷仿佛要将所有光芒吞噬一般,教人不寒而栗。 银剑尖端滴落点点血珠。那只是把衙门配给的寻常兵器,在这人手里,却是比任何神兵利器威力更大。 只要剑一举起,落下时,便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谁都逃不出生天。 「怎么,没见过死人?」髓兰罄说道。那眉轻轻一挑,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灿若牡丹的容颜只需凤目稍稍一瞥,便足以颠倒众生,无人有招架之力。 小七颤了好久,才勉强回过神来,他指着那具脑袋与身体分家的尸体说: 「奶奶个熊……好不容易才有个人来杀我们……您老怎么动作这么快,弹指间就把人给灭了……」 「啊?」兰罄不懂,眨了眨眼。 小七仰天抚额叫道:「那是唯一的线索啊小黑大人、唯一的线索啊!」 兰罄又眨了眨眼,脸上变幻莫测的神色退去,他将银剑收起,蹬蹬蹬地跑去将那颗掉到地上的人头捡起来,拿回尸首旁努力要把头安回去。 「……啊?」装不回去。 兰罄回头看小七。双手不放弃,还是努力接啊接。 「头断掉就是死了……你看我也没用……你以为我是神医赵小春啊……就算头断掉,只要身体还暖的,缝一缝就救得回来……」小七说。 aaa 他们一行人才回到衙门,接到衙役通报的施问和南乡便匆忙从外头赶了回来。 施问一看地上的黑衣人尸体,眉毛一拧,立即问道:「这人是谁杀的?」 兰罄把头往旁边侧仰,手背身后,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一副以为他不说就没人会知道的模样。 施问见他那样子便怒道:「小黑,你为何杀人!」 小黑不看他爹,只是说道:「因为他要杀小七啊,小七还被打得全身是血,!谁敢欺负衙门里的人,我就不会饶他!小七伤得很重,而且小七叫我救他跟小兰花,所以我就杀了啊!」 施问看向小七,以眼神问道。 小七被施问这么一看,立刻一个弯腰抱住胸口,皱着眉装模作样痛苦道:「那个杀手武功很厉害,我和小兰花都不是他的对手,咳、咳、咳,不过幸好小黑大人及时赶到,小的只受一点轻伤而已,真的不打紧的大人!」 小兰花扶住小七,连忙点头。「是啊大人,多亏了小黑大人来救我们,您就别怪他了。」小兰花说:「其实是因为小黑大人的武功高出太多,所以这个黑衣人才连一招都招架不了,不关小黑大人事的!」 「……」施问听了这两人的话后,深吸了两口气,才将那张气得发黑的脸转过来,对兰罄说:「今日就算了,小七与小兰花没有大碍也算是你的功劳,以后做任何事都要三思而后行,知道吗!」 兰罄摆了摆手,说了声:「知道了!」挺不给他爹面子的。 施问叹了口气,实在拿他没办法。 南乡望着那头颈分家的杀手沉思,问道:「这人与你们交手时可有说过什么?」 小兰花连忙道:「有,这人说他主子要杀我与小七!」 南乡对施问拱手说道:「大人,看来我们要追查当年桑家血案之事已经被那幕后之人得知了。小兰花与小七遇袭受伤,这事想必不会如此单纯便结束,学生认为必须从长计议,即刻查出谁是幕后主使者才行。」 「来者武功非一般人能抵挡,」施问点头,想了一想,而后说:「小黑,你的武功是衙门里所有人中最高的,从今日起你便先将仵作之职停下,去帮金忠豹国调查这事。你的位置我会找人补上。」 兰罄眼中双芒一闪,说道:「好!」 施问再道:「你先由福来客栈的死者沈大郎查起。」 南乡道:「金忠豹国四人都已经离开衙门查案,这几日内想必不会回来,公子武功虽高,但一个人在外无人照顾始终不妥,要不,公子再从快班中挑个人跟你一起出去,也才能有个照应。」 兰罄皱了皱眉,想来是要拒绝。 但南乡接着却说:「别让大人担心。你想挑谁都成。」 兰罄看了看他爹,他爹点头,兰罄低头又想了想,然后抬头,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小七。 小七连忙后退一步,头摇得像波浪鼓似地说道:「……大爷我……不、小人我是来服徭役的,又不是快班捕快,而且我身子骨虚弱,肩不能抬手不能提,只有轻功好上那么一点点点点而已,其余的完全不济事,我怎能和小黑大人一起出去办案呢!这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南乡先生却是笑道:「这就最是刚好了,公子武功高强能保护你,而他只是需要一个心思细腻的人照料他,你在公堂之上应对如流,面对施大人的官威也能面无惧色侃侃而谈,为人聪敏机智、胆大心细,最重要的是轻功又高,能跟上公子的脚程。这回与公子一同出外辨办案,你正是最佳人选!」 小七听完当下一张脸垮掉。「不要行不行!小的很没胆,当时公堂上是被吓呆了的,不信先生问小黑大人,小黑大人能证明小的没胆的!」 「公子?」南乡询问兰罄。 而兰罄,只是朝向小七,露齿而笑。 小七突然一晕,觉得自己从此以后,肯定前途一片黑暗无光。 罄竹难书之飞贼小兰花 上 第六章 第六章 傍晚,小七刚做完事情要回通铺去睡,经过大堂外头时见着南乡正在公堂里,仰头看着那块「明镜高悬」的匾额。 小七只是望了一眼就打算走,谁知在里头的南乡却开口道:「既然都站在外头了,怎么不进来?」 南乡回过头,白皙的面皮上带着书生那种温文儒雅的笑,身上散着着浓浓书卷气与笔墨味道。说他是个寻常读书人罢,但一双睿智的眼却清而明亮,彷仿佛能洞察人心似地。 小七低念声:「我脚步轻成这样也能知道,你是背后长眼睛吗?」说罢,便扬起笑容走了进去。「先生有事吗?」 南乡点头。「我是特意在此处等你。」 小七有些惊讶。「先生等我?」 南乡缓缓道:「这些日子我一直关注于你,想你必然也知道。」 小七却是往后一退,双手环胸愕然道:「先生关注于我?关注我干什么,莫非是……还是别了吧,小人我不好这口的!」 南乡脸色一黑,但随即咳了声又挂起笑来。「我今日便开门见山的问了,你留在归义县所为何事?」 小七诧异地说:「不就被施大人罚的吗?南先生那天也在吧,还是亲眼看着我给打板子的啊!」 「但你随时可走。」南乡说。 「非也非也,我陈七虽然是乞丐出身,可也知道奉公守法,要这么逃了,日后哪天在路上给嫉恶如仇的小黑大人碰到,我可真不敢想那会如何!」 南乡直接开门见山。「你与公子是为旧识吧!」 小七一笑,抿唇不答。 南乡凝视着小七的笑脸,久久之后,长叹了一口气。他转过身去,再次仰头看那块「明镜高悬」的牌匾,语气极淡地说道:「那日我与大人前来归义县赴任,途中下起滂沱大雨,马车一路急驰,却在经过燕荡山附近时马儿受惊停下不肯前行。后来大人与我下车查探,见到一名青年倒卧路旁重伤昏迷。 大人心地善良,将其救起,后来投宿驿站时发现他身上竟与大人早年不慎夭折的孩儿一般,在同一处有着殷红胎记。 那人醒来后什么也不记得,偶尔痴傻偶尔疯癫,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叫小黑。我虽欲劝大人勿将此人留下,但见大人见那人如问同再见自己无缘的孩儿,一路亲自照顾从不假手他人,心里竟也不忍,遂让那人留下,并尊其为公子,与大人一同将他带至归义县赴任。」 小七还是没说话,只是静静的听。 「他如今的名字叫做施小黑,是我家大人最钟爱的独生子,也是归义县受人爱戴的仵作,更是衙门里所有人的小头儿。你认识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南乡这般说道。 良久,小七才道:「我对他并无恶意,对这衙门也是。」 南乡笑。「这些日子我自看得明白。」 又停片刻,小七说:「施大人是个好人,师兄能当大人的儿子是他的福气。」 既然人家都这么坦白言明了,小七也不会不识好歹什么都不说。 南乡一愣,便听小七顿了一下后,说:「在下神仙谷第七弟子,百里七。」 小七思量了下再道:「得江湖朋友谬赞,还有个诨号,叫做『鬼匠不知名』。」 「幸会。」南乡心里惊讶,表面却平静地只点一下头。他原料小七不是寻常人等,哪料来头竟如此不简单。 「幸会。」小七亦道。 鬼匠不知名,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其擅易容与缩骨功,看人一眼便能化作那人容貌身形。,扮相出神入化、巧夺天工,举手投足无一不似,惟妙惟肖。 而其所制之人皮面具薄如蝉翼,一经戴上彷仿如第二层肌肤完全无接着痕迹,在武林中更是千金难求、万金难得。 南乡想,这是个人才。必要将其留下,为施大人所用。 aaa 隔日早晨梆子刚响唤人起床,小七脸都还没冼洗,兰罄便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揪着小七就往外走。 「快点快点,我们去查案。」髓兰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小七一脸没睡饱的模样被兰罄拖着往外冲,嘴里还喃喃抱怨:「没天理了真是,大爷我又不是快班捕快,干啥还要跟衙门里的人一起去辨办案……要是不小心死掉了怎么办……谁赔一个给我娘啊……」 「你有娘啊?」兰罄突然转过头来,好奇地问。 「是人都有娘吧,没娘你怎么生出来的,你爹一个人生的吗?」 「我没娘啊,如果有娘她就会在衙门里了。所以我没有娘,你才有娘,你是你娘生的,我是我爹生的!」兰罄这般说道。 「……」小七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这走火入魔的人的脑袋真不是常人可以理解。最后看兰罄似乎一直在等着他附和,小七只好说:「好啦好啦,我是我娘生的、你是你爹生的!」 「嗯!」兰罄高兴地点头,继续拖着小七往福来客栈方向去。 「喂喂,等等,我还没穿衣服?!」小七急忙将官服套上。 兰罄回首,?眯眼道:「你叫我什么?」 小七立刻陪笑,尾音还拖得长长地道:「师兄――我的好师兄――」 兰罄想了想,本来要小七叫他小黑的,可后来觉得这声师兄叫得也好听,便应了声:「乖了!」 来到福来客栈,直入了沈大郎死的那间厢房,但当兰罄将门推开,见着的即却是已经完全清理干净的空厢房。 见兰罄面色不佳,小七立即抓住送水而过的店小二,把他交到兰罄面前。 「小、小黑大人……」店小二抖了抖,也看得出来兰罄神情不豫。 兰罄问道:「我不是说过这间厢房里面的东西,直到破案之前都不能动的吗?」 小二抖着说:「是是是、是掌柜的说不清干净就不能住客,所以要我们赶快打扫干净让客人住的!不过我们都有听从小黑大人的吩咐,这房里清出来的东西都还好好的放在柴房里,没扔掉。」 「还不去拿来!」兰罄一喝,小二立刻冲了出去,跑得不见人影。 「哼,一个个都没把我的话听进去!」兰罄有些生气,他跨进房里左看右看,这里摸 摸那里摸摸,就还拚拼着从此处找着些蛛丝马迹,可看来全被店小二给清光了。 兰罄说道:「你那天见过沈大郎的死状吧,照他那模样躺下来。」 「我?」小七问。 「难不成还有第三者在此吗?」兰罄说。 小七才想说话,突然一阵风吹来,阴寒阴寒地,让他打了个冷颤。 小七抖了抖鸡皮疙瘩,左看右看,想看那风到底是从哪里吹来的怎么这么诡异,却看见兰罄脸色更加难看,他于是立刻爬上床躺下,还伸出舌头脑袋歪一边,眼睛太大张,摆出个惊愕痛苦的神情。 「你干什么!」兰罄瞪大眼。 小七回过头来说:「他那天就是死这样!」然后又把头摆回原位。 这时店小二也很快地把沈大郎的遗物拿了回来,迅速地放回原来位置。 兰罄看着屋内布局沉吟半晌,翻了翻沈大郎的包袱,问小二道:「你知不知这人家住何方,来归义县有什么事,欲投宿几天?他住宿之时有何异状,皆一一说来。」 小二连忙道:「这名客官家住连安县小苏柳巷,这几年常常到咱归义县来办些杂货回连安卖。这客官有些抠门,老是差使咱送热水送饭菜,连个铜钱子儿也不肯打赏咱。但是这次来却是一反常态,一给就十几个铜钱子儿,小的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他这次来是为了一笔大生意的。」 「大生意?说来听听!」兰罄道。 「是的大人!」小二点头继续说下去。「这客官遇袭当日曾说稍晚会有重要客人要来,好像是要卖什么希罕的宝物,讲得神秘兮兮地,还要小的去准备一桌丰盛的酒菜,而且送完酒菜就别再去打扰他们。只是没想到那日送完饭菜,半夜里就出了事情。」 「你有无见到沈大郎口中的客人?」兰罄问。 「小的只见到背影,是两个大汉,穿着打扮像是武林中人。」小二说。「其他的小人就不知道了!」 「那两人是不是拿刀的?」小七突然抬头问了这样一句,问完脑袋又摆回原处。 「回官爷,这小的就没看见了!」小二擦擦额头上的汗。 「好了,你出去吧!」兰罄挥退店小二,店小二立刻便走了。 兰罄将沈大郎的包袱打开来,翻看其中物件。发觉里头仅一套换洗衣物、几张银票、几两银子,其他的便什么也没有了。 小七装尸体装得累了,走到桌旁倒了杯水喝,见着兰罄沉思的表情,便道:「你是不是在想,沈大郎该是被人故意诱出。那人想必知道小兰花已经快查到当年血案的线索,所以先下手为强,用血玉镯钓出小兰花,而后再杀沈大郎灭口,守株待兔等小兰花自投罗网。」 「谁知小兰花却给逃了。」兰罄说。 「那是因为她好运气,遇着了大爷我帮她。」小七得意哼哼两声。 兰罄瞥了一眼,再道:「沈大郎的死因没有疑点,一刀毙命,切口整齐但骨上有拖拉痕迹,表示凶手用的刀重而锋利,武功平平只靠蛮力。而沈大郎死前双手僵成五爪状,应该是拿着被小兰花盗走的血玉镯。这埸场所谓的买卖,应当是沈大郎以为血玉镯有了好买主,却不料被诱而杀之,成为别人守株待兔之株。」 小七撇头低声喃念道:「不是走火入魔吗,怎么今日脑袋还挺清楚的?讲话还这般有条有理,南乡干啥要我跟他出来办案,真是怪吓人的!」 「我时时刻刻脑袋都很清楚!」兰罄一掌往小七脑袋?扇去,?扇得小七「唉呦」一声,脸往桌上撞去。 兰罄说罢走出房门。「东西收拾收拾,快点,我们还要赶去连安县的小苏柳巷,到沈大郎家里去看看有无任何线索。」 「?,」小七摸摸脑袋站起来随兰墼罄而去。「小苏柳巷在哪里?」 「连安县。」 「我当然知道在连安县,」小七翻翻白眼。「我是问要走多久时间。」 「一天半吧!」 「来回一天半?」 「不,来回三天。」 「去你奶奶个熊……那大爷我不就得三天三夜没法子开小差,只能跟在你身边……」小七碎碎念了声。 兰罄又回头朝他笑了笑。「你不想跟?嗯?」 「跟跟跟,只要大师兄一句话,无论是上刀山下火海,小七都跟您跟到天涯海角。嘿嘿嘿嘿嘿!」小七脸上那个笑容简直狗腿到了一个极致。 aaa 简单收拾个行囊,兰罄没有耽搁,拖着小七又往邻县走去。 他大人走在前头是雄赳赳气昂昂地,而小七则驼着背提着两人份的包袱慢慢跟在兰罄身后。 往连安县的路上,兰罄的样貌万分引人注意,往往只要他在茶寮停下来喝一杯茶,那茶寮里的百姓就全傻了,待他再朝那些人一瞟,那些百姓就全部通通倒掉。 其间一个老伯还被兰罄看得突然心疾复发整个人厥了过去,吓得小七连忙跳过去给那老伯运功导气,这才把人给救回来。 还有路经一处山头的时候,突然一窝土匪冲下来要把兰罄押上去当压寨夫人,结果兰罄怒得差点把人家整个窝都给剿了。 那些土匪连土匪头儿最后是被兰罄踹得哭爹喊娘,直到小七急喊:「查案啊查案!师兄,别忘了咱们还得去查案啊,你爹还指望着你破案呢!」 兰罄这才收起他修长的美腿,哼了一声离开残破的土匪窝。 小七跟着兰罄,一路是冷汗涔涔。 这人就一整个红颜祸水、盖世妖孽,无论到哪都会惹出事来。 施问让兰罄出门时绝对得戴斗笠面纱不是没道理的,只是兰罄嫌那斗笠带着闷,面纱遮着看不清楚路,无论如何都不想戴。 突然半空中传来羽翅震动声,不知是谁家养的信鸽就这么从他们面前飞过。 兰罄一见这会飞会动的东西眼睛就亮了,轻功一抄笔直就往前奔去。 「啊,师兄!」小七想起点事,急忙叫住追着鸽子跑得正欢的兰罄。 「干什么,我没空!」兰罄说。这鸽子飞得很快啊! 「人皮面具呢,我之前不是给了你一张人皮面具?」小七怕把兰罄跟丢了,急忙跟着兰罄一起跑。 「放房里了。」兰罄回道。 「?……」 最后等兰罄抓到了鸽子,再从走偏的小路回到大道上,天都已经暗了。 小七找了间客栈,要了间房,然后再把那只鸽子拿去厨房照兰罄说的自己亲自烤了,而后回到房里恭恭敬敬将烤鸽递上。 「师兄吃鸽子。」小七说。 「嗯。」兰罄抓起鸽子往那小脑袋就一咬,喀嘲喀嘲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骇人。 小七则一边啃着馒头一边看着兰罄的脸。 老实说,长得妖孽真不是兰罄的错,怪就只怪老天把这张脸安在这么样一个性格的人身上,才会有这些事情发生。 小七吃了几口就把馒头扔下,跑去把包袱里的一些瓶瓶罐罐拿出来,然后比画着兰罄的脸颊,再从怀里取出了张人皮面具,盖到自己的脸上。 小七跑到铜镜前面,双手在自己脸上那张没有五官的软皮上捏啊捏的。 兰罄好奇地停下咬鸽子的动作,也跑到小七身旁看他在做什么。 小七的手飞快地动来动去,这里掐掐那里拉拉,还倒出罐子里一些深浅肤色的东西在面具上东抹抹西抹抹。 没多久后,小七停下了手,转过头来,看着瞪着大眼往他瞧的兰罄。 兰罄左看右看,然后「啊!」了一声叫出来:「是我的脸,你做了我的脸!」 然后又嫌弃地道:「好丑,丑死了!」 小七不知兰罄是在说他那张妖若牡丹的脸本来就丑,还是他帮他做的这第二张脸实在太丑。 小七把脸上那张面皮撕下来,而后过了下清水,再递给兰罄。 兰罄本来伸手要出去接,可是看见自己吃鸽子后油腻腻的手,便又急忙缩了回来用衣衫下摆擦了擦,顺便把那半只还没吃完的鸽子扔掉,然后喜孜孜地接过小七手中那块人皮面具,慢慢覆盖到自己脸上。 兰罄把小七推开自己站到镜子面前,他摸着自己的脸,用赞叹的语气道:「好薄、好透、好舒服,就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我自己的脸一样,完全看不出是假的!」 小七哼哼两声,道:「能让你看得出是假的,那我鬼匠不知名还混得下去吗?」 兰罄转过头来,对小七咧齿一笑,小七顿时觉得好像几百朵花儿在眼前绽开一般,有些飘飘然。 然,却已不像以前被一笑就整个人头晕目眩无法呼吸,觉得下一刻就得直接成仙去了。 小七替兰罄做的第二张脸皮也一样是兰罄的脸,只是那脸颜色深上一些,眼睛小上一些,鼻子扁上一些,双唇色泽淡了一点。再这里增些、那儿少些,兰罄虽然还是兰罄,但却已不复之前绝色,而是光华锐减,仅是稍嫌惹人注目的俊美少年了。 只是这人皮面具最好的还是,与兰罄相处久了的那些人不会觉得兰罄有太大改变,不甚熟的外人也只会认为兰罄怎么丑了一些些,没见过的人单纯只会以为他长得还不错却不到天仙绝色。 这么下来,绝不会有人发现兰罄易了容,小七这不欲人知的身分,便也不会曝光了。 「你真厉害!」兰罄摸摸脸蛋、看看镜子、再看看小七,一脸的陶醉。 「哼哼,那是当然。」小七笑得灿烂,露出的那两颗白白小虎牙,在烛光下一闪一闪的。 看来,兰罄说丑的,该是自己本来那张面目。 他不该忘了兰罄同他一样,都不喜欢自己原来的脸庞。 他当年学这易容术,便是要将脸上那些属于过去的刻印完全遮去。 而兰罄,也一样。 aaa 隔日一早小七和兰罄便继续启程赶路,兰罄戴上人皮面具后来惹是生非的人少了,他们也很快地便入了连安县,找到了小苏柳巷。 两人问着沈大郎家在哪里后,正要往巷子里走去,谁知却听见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从巷子末传来,伴随着阵阵呛鼻浓烟。 「失火了、失火了,沈家失火了!」 小苏柳巷里一片混乱,来来往往的街坊邻居男女老少提着水桶匆匆忙忙经过。 小七与兰罄互看一眼,立即抄起轻功往前奔去。 直至巷末沈家大宅前,里头已经是一片火海,完全无路可进,烈焰冲天,稍靠近些都彷仿佛要被烧融了般。 兰罄一脸肃穆,说道:「有人在我们之前就来了。」 小七点点头,抓了旁边一个救火的百姓问道:「沈家里的人呢?有没有人被救出来?」 那百姓往旁边一指,说道;「只沈大妈一个被救出来,不过……唉……」这人叹了口气。 小七立即走到后边一棵大树下,树下围着一群人,有个大夫似的人正在替个浑身烧得焦黑的老妇人施针,老妇人身旁站着个小姑娘,小姑娘泪眼汪汪地一直喊着:「沈大妈、沈大妈!」,看来那名妇人便是沈大郎的娘了。 兰罄亮出捕快铜牌。「快点让开,我们是衙门捕快!」他和小七排开人群,走到沈大妈面前蹲下。 小七看了那大夫一眼,还没问大夫沈大妈伤势如何,大夫就直接叹了口气说道:「两位大人,这人已经不行了……」 旁边的一群街坊不忍,有几个人低头拭泪。 兰罄对着那被烧得体无完肤的沈大妈问道:「到底是谁干的?」 沈大妈焦黑的双唇颤颤张开,裂开之处隐约能见鲜红血肉,她断断续续地道:「……元……元……元宝……」 「元宝?」兰罄不解。「什么元宝??你家都烧光光?你也快死了,还在想屋子里没救出来的元宝?」 「元宝?」小七沉思。 「……元……元宝……」沈大妈大喊一声,跟着一口气喘不过来,头一歪,就这么手脚伸直,死了。 「沈大妈啊――」旁边一群围观的街坊悲伤地哭成一团。 「……线素索又断了。」兰罄不悦,本来要伸手去摇沈大妈,看看能不能把人给重新摇醒,可却被小七一拉,带出了人群。 「先帮忙救火,」小七说。「等火灭了我们再进屋找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 只要有做过的事,就会留下痕迹。那样一个老人家平白无故就这么枉死,天理昭彰,老天爷不会放过那些行凶之人的! aaa 大火过了好一阵子才灭,兰罄和小七走进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沈宅,看着四处还冒着烟的桌椅梁柱,慢慢翻找。 「你有看到什么元宝形状的东西吗?」小七找了一阵子后问。 兰罄站在一根断成两截的梁柱前歪着头不语,小七于是走过来也看了一眼。 「怎么,发现了什么?」小七问。 兰罄把自己的剑抽出来,在被分成两截的梁柱间比划,说:「这柱子断痕前面平整后面不齐,就像先被人一刀劈进一半,而后刀离火烧而断。」 兰罄再看看屋内的桌椅也有些刀痕,最后在残骸中发现了方才说一直没找到的老仆尸首,察看一番又道:「这个人应该是先断气所以没来得及跑出去,才被大火烧焦的。那个沈大妈身上也有同样刀伤,伤口也几乎致命,可怎么一个在里头一个在外头?」 小七摸了摸下巴,说道:「应该是放火之人先将两人灭口,以为两人都死了所以放火烧屋,谁知沈大妈还留有一口气在,被火一烧就痛醒爬到外面去,但却来不及说更多,就魂归西天。」 兰罄点点头,认为小七说的有道理。 他们两人接着又走进宅子深处,在应该是主人房的地方翻出了一些面目全非的珍稀古玩、钱两银票。 小七盯着几锭元宝发呆,兰罄看小七很专注的模样,也学着小七一起朝那些东西发呆。 「元宝有什么稀奇的?」兰罄说:「衙门里有很多啊!」 小七说:「你有没有想过沈大妈为什么不说银票、不说古玩,偏偏要说元宝?这里不过几锭元宝,但银票却有一大迭叠,每个古玩的价值更是比银票还多。一个人死前说的事情,必定是与她之死最有干系之物,我赌这元宝绝对与杀她之人有关。」 「……」兰罄眼珠子滚了滚,觉得无聊了,便踩着满地烧焦的杂物自个儿往外跑了出去,压根没在听小七的推测。 「?,大师兄,咱这回不是来查案的吗,你不查案子又要跑去哪里?师兄、师兄,快回来!」小七急忙跟在兰罄后头跑。 「我已经知道了。」兰罄在前头摆摇手摆手。「凶手使刀,跟元宝有关。剩下想不出来的,回去告诉南先生,让他去想就好。」 兰罄这个人,对不感兴趣之事,向来是不给太多耐心的。 aaa 两人就这么草草结束小苏柳巷之行,踏上回归义县的归途。 走着走着,离开连安县城门的时候,经过一间当铺。 小七心里突然浮现了什么,回头一瞥,看着那迎风飘摇的当铺旗帜,脑海中出现了个模糊的影像。 「元宝……是在哪里见过……」他想得头都痛了起来。 一个农夫赶着牛车经过兰罄身边,兰罄看到那么大一头黄牛眼睛一亮,立刻冲上前去张开嘴朝那头牛就要咬,吓得小七连忙将兰罄给拖回来。 「干什么磨?」兰罄脸色阴郁。 也是被吓着的农夫趁着小七抓住兰罄,鞭子一打,立刻催牛离开当场,小七苦着张脸问道:「您老行不行别只要见着会动、会跳、会飞的,就扑上去咬啊!」 兰罄眨眨眼,咧齿一笑,笑得令人不寒而栗。「不行!那头牛很大!」 见兰罄又要冲上去追农夫和牛,小七连忙说:「师兄等等,我想到点头绪了。」 「什么头绪?」兰罄不悦地停下脚步与小七对视。眼神似乎在说:「你要是敢诓我,我就把你的头当成那只牛的头给咬下来!」那般。 小七打了个寒颤,连连陪笑。「我知道沈大妈说的元宝是指什么了!」他跟着咳了一声,正色道:「江湖上每门每派在武林中行踏必定有属于其门派的标记,人亦有之,像浮华宫衣襟上绣有七色莲花,铁剑门弟子皆配铁剑,而这元宝,想来便是哪家或哪人的标记。」 「那是哪家?」兰罄问。 小七顿了顿。「我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 「那你前面前头说这么多不就都是废话!」兰罄眼睛?眯了?眯。 小七知道这是兰罄动怒的迹象,因为自己方才害他错过咬牛的机会,于是立刻接口说:「但是我马上就会想起来的!」 「哼!」兰罄伸手往小七脸上一摔拧。 「唉呦俺地娘啊――」小七杀猪似地惨叫出声,眼泪都喷出来了。师兄这一拧,使了将近三成力,他又薄又嫩的脸颊啊,哪堪这般对待。 小七的惨状让兰罄笑了出来,他松手拍拍小七睡肿得有一颗馒头高的脸,说道:「赶快想啊,不然我连你另外一边脸也捏肿。两边一般高,会让你比较好看些!」 「是是是!」小七含泪,连忙点头。真是个混世大魔头! aaa 夜里,他们找了间客栈投宿。这回因为小七怕了兰罄,所以要了两间房。 草草梳冼洗完毕后,小七自个儿叫了一桌菜一壶酒,把桌子移到床旁,然后翘着二郎腿惬意地躺在上头边抖着脚边吃着酒菜。 「哼哼,总算能好好犒赏一下自己了。」小七想,他今日要早早便睡,明日不管大师兄怎么叫,绝对日上三竿才要起床。 这两天这般奔波,都没得好好休息,明日要不睡晚一点,怎么对得起自己! 小七慢慢品着竹叶青,喝得渐渐有些醉意。 从他这方向往外看去,刚好看到大开的窗户外,一面客栈旗帜在夜风中飘扬。 小七不免又想起那个他怎么也想不起来的元宝标志。 「到底在哪里见过呢?」小七?眯着眼打了个酒嗝,慢慢往回想去。 说到元宝,想到的就是银两。 这世间谁的银两最多呢?想当然尔便是家中经营通宝票号,而且旗下产业无数的四师姐了。 他当年从神仙谷里出来,不小心杀了个人,后来才知道那是四师姐的左右手,从此便让四师姐抓住,拿来充当劳役使用。 他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钱能有多么多。 浮华宫整座是琉璃所造的宫殿,占地之广寻常人一天绝对走不完。 这样的宫殿底下,是处地窖,而地窖中满是金银珠宝、黄金翡翠,那金元宝银元宝多到待在那儿一天一天的数,得一年才数得完,而他与这江湖的交集,也是从易容为那被他所杀的林央,成为浮华宫的副宫主后开始。 浮华宫对外事务四师姐不想露脸的,几乎都是派他去,所以这元宝标志,想必也是在其中所见得。 「到底在哪里见到的呢……」小七想啊想,酒喝啊喝,就这么喝到八分醉,眼蒙蒙脑空空,整个人被酒神带去梦乡时,他一个惊醒,想起了究竟是在何处见到那标记的了! 「奶奶个熊……」小七心里一震,眉头一皱。「施大人这次要辨办的,可是大有来历的家伙啊……」 身上有元宝印记的家伙,可是那谁的手下,左想右想,都是绝对办不起的啊! 罄竹难书之飞贼小兰花 上 第七章 第七章 小七这下就算想睡也了无睡意了。他把酒瓶一扔,连外衣都来不及穿,便风风火火地跑到邻间兰罄的厢房外。 小七大喊了声:「师兄我知道是谁干的了!」跟着用力推开兰罄的房门,踏进兰罄房里中。 哪料迎面而来的却是一阵暖热的氤氲水气,而耳边听见的则是哗啦啦的水声。 小七一愣,定睛一看,奶奶个好大一头熊! 房里正中央摆着一个大澡盆,而盆中正有个光溜溜的大美人坐在其中,淋沐――浴――着―― 风从外头吹了进来,筒兰罄手往水面一拍,顿时一道水柱朝小七面上射去,喷得他满头满脸都是带着淡淡芬芳的美人洗浴水。 「发什么呆,还不把门关上,要冷死我吗?」兰罄嗔道。 「噢,好!」小七连忙转身将门带上,想了想觉得不妥,师兄沐浴可是大事,遂又顺手将门栓栓拴上。 然而栓拴好后一回头,俺地娘啊――吓得小七连退两步整个人站在门板上,惊得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兰大美人居然就当着他的面,这么不着寸缕地跨出浴盆。 那身白皙如月色光滑的柔嫩肌肤、那头垂着水滴贴在胴体上的丝绸乌发,那张卸下人皮面具后令人屏息的绝美容颜。 那修长身形、那迷人窄臀、那劲瘦小蛮腰…… 喔喔喔喔喔―― 跟着兰罄跨步向床铺方向走了几步,而后又回过头来瞟了小七一眼。 「又呆着做什么?」兰罄说。 那一个浅浅回眸带着淡淡妖媚与一丝纯真,看得小七完全无法招架。 奶奶个熊啊―― 小七当下感受到生而为人二十几年来最大的危机,他弯下了腰,胸口小心肝怦怦怦怦跳个不停,声音大得他都怀疑会被人听见了。 他明明就不是喜欢男人的啊,怎么会才看了这人光溜溜的一眼,底下的小老弟就这么无法把持,被冲击得一柱擎天了呢! 啊啊啊啊――兰罄他爹啊――你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妖孽出来―― 啊啊啊啊――师父啊――小七要怎么辨办啊―― 兰罄没用干布将自己擦干,直接拿了件干净的亵衣便往身上套。 但如此一来,白亵衣湿了以后便贴在兰罄肌肤上,显出若隐若现的曲线来,使得一切更加糟糕。 「还站在那里做什么,是要我叫你几次?」兰罄道:「想说什么还不快说,我困了要睡了!」 兰罄轻轻一推,便将浴盆推到角落去。跟着一个翻身侧躺上床,双手只手撑额望着小七,另一手还遮在嘴前打了个大大的呵欠,那完全不是刻意而做的媚态与无邪交杂,突显出了更为致命引人的憨然天真。 「那、那、那个……」小七夹着腿屈着身子,困难地朝兰罄移动。 他最后坐到兰罄床前那张桌子上,把桌子推了推,推得靠近兰罄了,而后在兰罄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满头大汗地对兰罄说:「是这样的,师弟刚才一边喝酒吃菜时,突然想到了那元宝是谁家的标记。」 「你喝酒吃菜,没叫我?」兰罄[眯了[眯眼,有着动怒前的迹象。 小七见兰罄伸出手像想抓他衣领的模样,连忙便是一个跳开,弯着腰跑到隔壁去将他那桌没吃完的酒菜全搬到兰罄房里来。 当然,中间顺便小小掺了一点他神医师弟所做,让他家师兄通畅筋脉已以保性命无忧的灵丹妙药。 「来来来,师兄慢用!这酒是您最喜欢的竹叶青,陈年佳酿,小的特地让小二寻来的!」小七狗腿地为兰罄倒酒布菜。而且布完菜就赶快退开,一点都不敢靠兰罄太近。 说老实话,他现下双腿间那东西已经很不得了,要是两人再有什么肢体上的亲密接触,让兰罄发现,那兰罄绝对会直接宰了他! 兰罄「嗯!」了一声,虽不满意也算尚可,便拿着筷子吃了小七夹来的菜,啜饮一口酒香摸鼻的竹叶青。 「说吧,幕后主使者是谁?」兰罄心情愉悦了点。 「就是那『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专藏珍稀古玩搜罗各种旷世奇珍买卖无论什么古怪东西只要你想要,他都能找来卖你的『无垠轩』。」小七一口气将这些话说完,才大大喘了一口气。 「无垠轩?」兰罄歪了歪头,说道:「没听过。」 小七往旁边一倒,而后努力将自己拉回来。他摸摸鼻子,缓缓解释。「这无垠轩说明白就是专做奇珍异宝买卖的,轩主酉无垠通常只做江湖人买卖,在道上名气不小,师兄你们官府中人少听见这名字也无可厚非。」 「酉无垠,什么怪名字!」兰罄撇了撇嘴。 「酉无垠有个总管叫柳成非,自从酉无垠几年前一病不起后,无垠轩一些大小买卖几乎都是柳成非这个总管在出面打理。我以前曾经和柳成非见过一次面,那个人一派书生模样,可拿着的扇子上画的却是个金光闪闪的大元宝。那大元宝,便是酉无垠家中标记了。 这整件事也许能这样想,小兰花家中祖传宝物被夺,隔了几年杀人越货之人认为锋头已过且桑家也已无人,便慢慢将宝物卖出,谁知后来却发现有人开始在追查当年被夺的七件宝物的下落,这才让对方发觉当年那件灭门惨案还有活口。 后来其中一件血玉镯到了沈大郎手中,那些人为了斩草除根,先杀沈大郎,而后欲杀小兰花时小兰花却阴错阳差被我所救,我俩还入了衙门。 之后那些人又发现施大人决定受理此案,要查出当年杀害小兰花一家之人。那些人为免被我们查到任何有关的蛛丝马迹,便赶在我们之前杀了知道沈大郎那血玉镯从哪买来的沈大妈,甚至放火将一干证据烧得干干净净。 或许干这些事的其中一人便是柳成非,而沈大妈则那么巧地看到了柳成非的元宝扇子,留了条线索给我们!」小七如此推论。 兰罄想了想,又说:「金忠豹国现下去查其他几个被小兰花所盗的买赃之人,你说那几个人会不会也一起被杀?」 小七握了握拳,皱眉道:「小兰花曾说那几个人都是辗转买到她家的宝物,所以当时都问不出什么,该是已经转了好几手的,虽说跟无垠轩牵连不大,可也难说对方为了万无一失,不会痛下杀手。沈大郎我猜是出入过无垠轩,才惹来这场杀机。」 「但你说的这些都是你的推论之词,你怎么知道沈大妈说的元宝就是柳成非的元宝扇子,还有这些事一定是那什么无垠轩做的?」兰罄惬意地吃了一口菜、喝了一口酒,咂咂几声,酒香而醇,他有些微醺。 小七沉默了。他从这里想过去,又从那里想过来,只是觉得将事情整个连在一起看,这些事情都系在无垠轩上,而且要杀这么多人,无垠轩也的确有那能耐而已。 小七抓了抓头,笑道:「要不我们明日回衙门将这些和南先生说说,南先生定会有所见解。」 「明天?」兰罄摇摇头。 「怎么了?明天不是回衙门去吗?」小七疑惑。 「谁跟你说明天回衙门?」兰罄晃了晃酒杯,睨了一下小七。 「啊?」 兰罄故作神秘地招招手,小七屁股离开椅子往兰罄那里倾,伸长脖子听他的悄悄话。 兰罄说:「明天我们要去无垠轩。」 「啊!」小七一惊,瞪大眼睛望向兰罄。「去无垠轩?」他没听错吧? 兰罄哼了一声说道:「我小黑大人既然都出来了,怎么能无功而返?既然知道有可能是无垠轩做的,那当然就要去那里,把那啥酉无垠跟柳成非都扣回衙门里,让我爹审问审问了!」 小七咽了口口水,说道:「您老可知无垠轩在江湖上名声是如何响亮?那地方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可进去的,要是私闯,光是轩内暗藏那五行八卦阵的九九八十一种变化就能让你……」 兰罄重重拍了桌子一下,喝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至理名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小七连忙摇头。「没有。」 兰罄补道:「那是我爹说的!反正不管他是天王老子还是三头六臂,犯了过杀了人,就要带回衙门脱裤子打板子!」 「……」小七觉得,这人已经疯到一个不可理喻的境界了。 这江湖向来是官府的归官府、武林的归武林,发生在江湖里的事就只能由江湖人来解决,官府是管不了那么多的! 更何况武林中人一个比一个武功高强,门派一派比一派深不可测,官府中人……说得难听点都是些吃闲饭的……哪斗得过那些武功盖世的高人。 是说,兰罄除外啦!这人本身就是个变数。 但归义县衙门那些人可就不是了,那些人可没兰罄这般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啊! 呃、说得太过了…… 「敢问您知道……无垠轩该怎么去吗?」小七小心翼翼地问。 「不知道。」兰罄喝了口酒。 「不知道你还想去?」小七说。 兰罄瞥了一眼眼前人,疑惑说道:「你这人真是奇怪,我不知道,可你知道便成了啊!」 小七愕然。「我哪可能知道无垠轩在哪!」 兰罄[眯了[眯眼看他,轻轻哼一声,语气有些危险地道:「你又想骗我?你都知道凶手是无垠轩的人、晓得元宝是无垠轩的标记,更看过柳成非的元宝扇子,全部的事情都一清二楚,哪会不清楚无垠轩在哪里!」 小七愣愣望着兰罄,兰罄也望着他。 小七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兰罄是握着酒杯打算朝小七脑袋扔过去,把他那不知在想着什么的脑袋扔出一个洞来。 其间气氛火爆一触即发,直到最后,小七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长长吐出,喃喃说道:「师兄我认输,跟你说话真是没一个条理可寻的,完全有理说不清。g……他们干啥派我来找你呢……要他们随便一个来……现下还不早已被你整死了……」 「你说什么?」兰罄挑眉。 「没没没,师弟想辨办法帮你找无垠轩位置呢!」说罢,小七从怀里掏出一节短笛,打开窗户朝外头吹了几声。 没多久,一只巴掌大的小红鹂鸟从夜空中迅速地飞了过来,停在小七肩上,拿着小小的头颅不停地蹭着小七的脸颊,十分亲昵的模样。 小七摸摸红鹂鸟,从怀中掏了点零食给鸟儿啄食,而后取来纸笔写下要问的事,塞入鸟爪上绑着的竹筒中,把鸟儿往外一放,说道:「去吧!」 那红鹂鸟拍着翅膀,便啪哒啪哒地迅速飞走了。 「那是什么?」兰罄好奇地问。 「我的信鸽。」小七说:「让它去问无垠轩的事,兴许明后日就会有回音了。」 小七回头,却不知什么时候兰罄也已经来到窗边,还一直盯着红鹂鸟离去的方向不放。 「噢!」兰罄应道。「红红的。」 瞧兰罄又露出那种猎食时的凶猛模样,小七吓了一跳,连忙说:「那是我养了很久的鸟,叫做小红,是不能『吃的』!」 「啊?」兰罄歪着头,面露疑惑。「明明只要是会飞会动的,就都能吃!除了乌龟以外,乌龟壳硬。」 小七说:「那鸟我养了很久,还为它取了名字,!在我们家乡取了名字就表示有感情了,有感情就像家人一样,所以绝对不能吃!你要是吃了它就等于吃了我弟弟,我就跟你拚拼命!」 兰罄这才收起嘴馋的神情,哼了一声不悦地跑回自己床上坐去。 「呼――」小七松了一口气。 那小红鸟他可真是养了好久的,和神仙谷里的师父与浮华宫里的四师姐互通讯息全都是靠它。 而且他养小红多少年,小红就陪了他多少年,回首这些日子小红对他有情有义、不离不弃,要今日真一个不小心让兰罄吃了,不开玩笑,他真的会找兰罄拚拼命! 看兰罄吃饱喝足了,小七唤来小二将桌上狼籍清干净,小二抹好桌子退下后小七也准备离开,才走到门口却又突然教一条衣带给卷了回去。 「师兄还有什么事?」小七陪笑问道。 兰罄还是那撩人姿势侧躺在床上,微微敞开的衣襟露出雪白细致的胸膛和若隐若现的乳首。 兰罄朝他眨了一下眼睛,说道:「不许走,今日就在这睡了!」 「什么!?」小七大吃一惊。「师兄不要吧,我的床还在隔壁等我呢,怎好跟您挤一张!」 小七连连后退,但兰罄手中的腰带却卷得更牢了,小七一扯,兰罄一拉,那结果就是小七可怜的腰啊,被勒得都快成盈盈一握的纤细美人腰了。 「呃啊,会死……」小七呻吟。「师兄放了我吧,我和谁睡都行,就是不敢跟你睡啊……」 「为什么不敢跟我睡?」兰罄挑眉。 「嗯……啊……那个……」小七难以开口。要真一起睡而后不慎将美人搂入怀中,进而被美人发现自己有那啥心思……虽只是诚实反应而非故意为之,难保兰罄一个生气,会将他剁一剁直接喂狗去,案也不用查了。 「你要回去了,那半夜如果你的鸟飞到我房问间里怎么办?」兰罄说。 「我的鸟无论如何也不会飞到你房间里来的!」小七哀嚎。「况且这一来一往绝对也没这么快!」 「胡说,我看你的鸟快得很,而且他它从这里飞出去就绝对会飞回来这里!你这可恶的死小子,又想骗我了!」兰罄一卷一拖,小七整个人凌空飞起,摔到他床前的木桌之上。 木桌顿时啪啦一声碎成一块一块又一块,小七那屁股啊,也给兰罄摔成了一片一片又一片。 「俺、俺地娘啊……」小七呻吟。 他的鸟绝对不会飞回来这里的啦!小七赌定。 因为这里有杀气啊…… 魔头在此,飞禽走兽绝对通通退避三舍不敢靠近的! 就连他都不想靠近了啊,他的小红那么聪明,又怎么会往火坑里栽! 兰罄伸手拍拍小七的脸颊,看小七安静了,才有些满意地道: 「小七你乖,今儿个就在这桌上睡了。要是小红回来,你记得要叫醒我。等我们明儿个去无垠轩把那个酉无垠带回给我爹问话,我爹若要论功行赏,我就分你一点点功劳罢!」 小七欲哭无泪。 原来是睡桌子不是同睡一张床,师兄您早说嘛…… 吓得大爷我…… aaa 两日后的一天清晨醒来,窗外传来振翅声,小七连忙从地上被窝里爬起,发觉他家的小红正聪明地待在外头靠窗的榭树上,没靠近魔窟,啾啾啾地朝着屋内叫。 小七招来鸟儿,取下它爪上竹筒内的纸签后,突然想到自己还没捎信回神仙谷报平安,遂又写了些近况回去,也说自己找着大师兄了,有空便会喂他吃药,师兄目前也身体安康。 小鹂鸟吃了点鸟粮后啪哒啪哒振翅往北飞,小七走回床畔发现兰罄也醒了,便打开纸签细看。 「找到无垠轩位置了?」兰罄揉了揉眼,打了个呵欠问道。 小七点头。和他所猜的不错,无垠轩便是地处这西南偏远之地,所以江湖中人才不常见无垠轩之人,而沈大郎也才有机会与无垠轩接触。 「走吧!」小七拿起了两人的包袱便要下楼。 小七只想着快完事快离开,将来离得兰罄越远越好,否则再这样与他孤男寡男相处下去,不知会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来。 这人睡相真不好的,昨晚居然一条白白玉腿就这么垂出床外晃啊晃,晃到他一道鼻血喷出来,最后只得整晚诵念清心普善咒,才得心无杂念,驱除一切恶邪。 他奶奶的,小七心里想,要再和兰罄多睡几天,自己绝对会精血溃竭,气绝身亡。 无垠轩离他们目前所在的约有几十里路远,小七和兰罄离开客栈后便一路以轻功疾行,不到中午便来到无垠轩外。 这无垠轩无垠轩座落繁华小镇外郊,门外没有挂上牌匾,门口一对石狮子,门户紧闭,匆匆一眼还只道是哪户人家家宅,看起来未有任何特别之处。 但小七从别处听来关于这地方的传言可不少,他与兰罄跃上围墙一看,便指着轩内竹林与奇峰怪石道:「看到那些没有,那些石头竹子每处每寸都暗藏五行八卦阵法,待会切记要小心跟着我走,如果不慎触动机关引来人可就糟了。」 兰罄没点头亦没摇头,也不知有无将小七的话听进去。 小七带着兰罄轻轻由围墙跃下,绕开那些障阵法,一边钻着空处一路拐拐绕绕,一边躲着轩内巡逻之人,最后跃上主屋屋顶,徐行查探。 小七翻开一处屋瓦,朝下看去。下头虽是大厅,但仅有几个家丁守着,没见着酉无垠或柳成非。 又换了处挖开屋瓦往下查探,这回一屋子药气立即从屋内往上冲了出来,兰罄没注意给呛了一下,正要咳嗽,小七一掌急忙把他嘴遮了,比出了个噤声的手势。 底下传来一阵轻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细语,一名仆人端着药盅弯腰侍奉着床上主人,说道:「主子,这是中午的药!」 床上男子缓慢起身服药,片刻后咳了几声,那仆人立即为其顺背。 「阿非回来了没?」床上男子问。 「柳管家说他这这几日会比较忙,但千叮万嘱要小的好好侍奉主子服药,等他手上事情忙完,便会立刻回来见主子。」 被喊做主子的男子,定是这无垠轩的主人酉无垠了。 小七与兰罄对望一下,又往下看去。 那酉无垠头发半白,说话声音虚软,但面色却不像重病中人般苍白。 他长得五官端正,样貌不俗,虽是正气长相,身形偏瘦又有些儒生气度,但眉心中却隐隐带有一股阴戾之气,那双眼也过于深沉,绝不是个简单人物。 「去把,帐本拿过来。」酉无垠道。 仆人立即将桌上厚重的帐本捧到酉无垠面前,态度恭恭敬敬。 酉无垠接过帐簿,随口问道:「阿非那些事处理得怎样了?」 仆人弯腰道:「总管说有些棘手,但该除的人都除得差不多了,请主子放心。」 「嗯,也真是辛苦他了。」酉无垠道。 「总管说这些都是下人们该做的,请主子别费心。」仆人回答。 在屋顶上的小七指指帐簿,又用嘴型说了声:『等等下去找东西!』兰罄还算合作地点点头,待到屋里都没人,酉无垠和那仆人离开之后,才翻身下到屋檐底,一个窜身溜进酉无垠房中。 兰罄走到桌子旁将酉无垠留下的帐簿翻了翻。上面记载的都是无垠轩与绿林人士来往的买卖纪录,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小七则是在房里晃来晃去,这边翻翻那边找找,让兰罄忍不住问:「你在干嘛?」 小七边忙边说:「找看看这里有没有小兰花家剩下那七宝之一,如果有,酉无垠可说是证据确凿,也就能如你所愿逮人回去了。」 「麻烦,直接逮了便成。」兰罄早直接将酉无垠看成幕后主谋,他的想法没小七那般迂回,还得有证据才能逮人。 小七回头,说道:「您老也不想拖累施大人吧?要无凭无据就把人拖回去,那将来还得闹出多大事情来?」 「……」兰罄看了小七一下,最后只得跟着小七一起努力找。 两个人翻了好一阵子,但却是徒努劳无功。兰罄耐心用罄,怒道:「这里什么也没有,不找了!」说罢便转身往门外走,直接要去抓那酉无垠。 「师兄!」小七吓了一跳,连忙揪住兰罄衣袖。 「谁在里面!」外头突然传来喝叱之声,房内的动静惊动了外头守卫的家丁们。 房门迅速被推开,小七与兰罄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有弓弩手放箭朝他们射来。 兰罄带着小七连连后退,而后一个挥袖劲风打落飞箭,他大喝一声:「走!」立即拉着小七往上一窜,将屋顶撞开一个洞,往上逃去! 「快追,别让他们跑了!」底下家丁乱哄哄地指着屋顶破洞叫。 兰罄紧扣小七的手,小七也就这么被兰罄拉着跑,两人由刚才来的方向回去,但却在冲入竹林后小七一个止步,暗喊一声:「糟!」 小七连忙将兰罄推出竹林外。「阵式已经触动,你快从另一边走,别管我!」 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际,竹林中竹株开始变换方位,奇峰异石恍若有了生命般朝小七移来,小七一个不注意,背后被巨石一撞整个人差点飞出去。接着右方又是暗箭射来,他一个凌空转身侧过,但却还是闪避不及中了一箭,顿时闷哼一声。 被小七推出阵外的兰罄并没有领情,他见小七自个儿一个人在阵内被那些石头暗器打架打来打去实在非常之不悦。 归义县衙门里的人就只有他施小黑能够欺负,这无垠轩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打他的人! 兰罄一跃,再度闯进五行八卦阵中。 多了一人入阵后,阵式又起了变化,箭雨由四面八方而来,巨石变换攻击也更为猛烈。 兰罄一把抓住小七的手臂,把人塞到背后,而后卷袖振气,扫去四面八方袭来的箭雨。 突然间,竹林中弥漫起浓浓烟雾,烟色五彩斑斓,朝他们而来。 小七一且此阵浓雾,脸色整个白掉。他立即掩鼻大喊道:「小黑闭气,这五毒烟雾会令人心神丧失昏迷致死!我们要快点离开这里!」 可迷雾袭来速度太快,小七才一说,便感觉头昏眼花,眼前景物开始模糊。 「糟糕……」小七甩了甩头,有些站不稳脚。 这时一座巨岩以石破天惊之势往小七砸来,兰罄将小七一拉,毫无多想,立即伸出自己右臂为小七挡去这致命一击。 顿时小七只听见「喀啦」一声,骨头碎裂的闷响传来。 小七意识恍惚,下盘虚浮。他努力算着这五行八卦阵阵法破解之处,可无奈学艺不精,最后终于不支,整个人往兰罄怀里倒去。 小七拉着兰罄衣襟焦急而困难地说:「走坎位试试,或许能出生门!要逃不了……把我扔了自己先走……切勿……恋战……快……」 昏迷之前,小七只感觉睹兰罄一双凤眼,静静凝视着自己…… 深邃幽暗的目光中,有着说不出的意味……是那般五味杂陈…… 罄竹难书之飞贼小兰花 上 第八章 第八章 小七的脑袋重得不得了,眼皮也重得几乎张不开来。他感觉身旁似乎有几道视线一直盯着他,耳边也一直有着????的声音。 缓缓地撑起了眼皮,映入眼帘的第一眼就是一张乌漆抹黑的脸。 「喝!」小七连忙往后一缩,叫道:「施大人,你的脸怎么这么黑,中毒了吗?」 正在察看小七伤势的施问把头缩回来,深深看了小七一眼,最后长长叹了口气说,「不是我中毒,是你中毒,你的毒伤很深,接下来要好好休息才成!」说罢,便摆摆手离开了。 小七左右看看,发觉自己已经回到了衙门里,正睡在他那块通铺木板床上。 而他身边还围着师爷南乡和小兰花。 小兰花连忙将他扶起来。 南乡摇着羽扇淡淡说道:「大人那脸是被气的。」 「被气的,被谁气的?谁那么大胆敢把施大人气成那副模样,不会是我跟小黑大人吧?」小七小心翼翼地问。 南乡摇摇头。「自是被无垠轩那班匪徒所气。光天化日下竟敢对衙门捕快动手,你回来时中毒昏迷奄奄一息,公子身上也都是伤,大人是因为你们两人差点送命,那张脸才给气黑了。」 小兰花轻声说:「小七来,先把这碗药给喝了!」说着,便将一碗苦不拉叽的乌黑药汁灌进了小七嘴里。 小七苦着张脸将药吞下,小兰花又给小七含了颗蜜饯,而后说:「你昏迷了一天一夜,不过大夫说只要人能醒来就没事了。你啊,怎么能把小黑大人往险地带,要是发现了什么就先回衙门来啊,同施大人和南先生说了,让他们派兵跟你们去,就不会这么危险了。!」 小兰花今年还没满十八,讲起话来却像三十八,小七被她念得脖子都缩了只能嗯嗯嗯一直点头,等到小兰花念够了回厨房准备大伙儿的膳食,小七才掏掏耳朵,耳根子终于清静了。 「咦?我师兄、不对,小黑大人呢?」小七左右看不着兰罄,遂问。 「和其他捕快巡城去了。」南乡一笑。 小七点点头,再问:「能巡城,应该就代表没什么事吧?」 「他的伤可不比你轻,一回来我就见他右手软垂着,分明是手骨断了。」南乡摇头说:「可那孩子从来不看大夫,谁要碰他多一些他就咬人,现下那手连包扎也没有,就这么晃来晃去的,晃得衙门里大伙儿心都疼了。」 南乡说完,深深地看着小七。 「先生你看我干嘛?」小七往床里缩了缩。他总觉南乡这眼,用意太深,不怀好意。 「公子这回回来,若不是多瞧了他几眼,还真看不出他那张脸的变化。他的脸的确是常常惹祸,如此一来便是没戴斗笠面纱出门,我与大人也能安心了。百里先生易容术真是高明,在下深感佩服。」南乡朝小七做了个揖,继续说道: 「再者,在下好说歹说请公子将面具拿下,但公子却是对那人皮面具爱不释手,连摸也不肯让在下摸摸。您说,这是公子太喜爱您做给他的面具,或是因为,那面具是您给他的呢?」 「他自然是喜欢那人皮面具!」小七连忙道:「还有,先生您别折煞我了,叫我小七就成了。这门手艺是我师父传给我的,高明的是我师父,可不是我啊!」 南乡笑了笑。「在这之前我与大人本还怀疑能不能将照顾公子这重责大任交托于你,但道这回公子将与你一路之事说来,听他之言,你为人聪明,过大事又镇定机警,看来,我与大人这回的决定是正确的!」 「等、等等!」小七急道:「南先生你说什么,怎么我完全听不明白。」 南乡微笑道:「大人已经决定将你升为快班捕快,编在公子麾下。从此你便不用因为守着花厅而埋没才华,能与公子一起出生入死,侦办大案了。」 「……」小七张口结舌,呆了片刻,立即道:「我比较喜欢守花厅的工作,能不能跟施大人说别把我升到快班,我这人真的没什么才华,而且就算真有那么一丁点,也喜欢被埋没,真的、真的!」 这编到兰罄麾下代表什么不言而喻,因为衙门里没一个人跟得上兰罄脚程,也没办法做人皮面具让他不引人注意,所以他们这回这般编制,不啻为将他当成了斗笠面纱,外兼奶娘使用啊! 南乡拍拍小七的肩,说道:「本归义县衙用人唯才,不养无用之人。大人如此善用你是好事,况且,升做快班后薪饷也升了许多,在外办事也能威风不少。」 「薪饷?多少?」小七眼睛一亮,说真的,还真没想过判服徭役还有会有银子拿。 「以一般百姓而言也不算少了,」师爷摇了摇扇子。「一年约莫十二两。」 「啥?」小七一呆,屈指算了算,猛地抬头。「那一个月不就才一两。」 「不,一两多一文吧!」南乡笑。 「……」 他百里七纵横江湖这么多年,自己卖人皮面具千两一张这不说,光是每年在浮华宫帮他家四师姐做牛做马偶两尔开小差赚的外快就都以几百两几百两这般算了! 十二两……这投进湖里……还有没有个动静、掀不掀得起涟漪啊…… 施问果然为官清廉,不只让他底下这些人个个两袖清风,这衙门也成了绝对的清水衙门…… aaa 小七没想过竟然有这么一天,卖身一年不过抵个十二两银。 师爷将兰罄的大小事情交代过后,最后一句说:「公子从今以后,就劳烦你多费点心照顾了!还有,施大人吩咐,你的伤需要多加休养,这几天便不用做事了,多睡睡吧!小兰花会定时熬药过来。」 「……」既然县太爷有令要他多睡了,小七自然不得不从命。 于是那天南乡前脚踏出房门,小七立刻就拿被子把自己的头盖了,呼呼大睡去。 人家是一醉解千愁,他是一睡解千愁。什么天大的事都等他睡醒再说,他百里七,睡觉最重要! 小七再次醒来,已经是当日傍晚。 他走出通铺转了转脖子松了松筋骨,用力地打了个呵欠,感觉真是神清气爽,舒服得不得了。 小七穿着便服到厨房里找小兰花拿晚膳,小兰花给了他一大碗清粥、两颗咸鸭蛋、一碟小菜和一只卤鸡腿。 卤鸡腿是他抢来的,小兰花本来说他大病初愈别沾油荤,可没吃肉那不是和和尚一样了,所以他拿了鸡腿包好油纸塞进怀里就跑,不理会小兰花在后头气得一直叫。 在衙门花厅附近找了个清净的地方,小七随意坐在一片草地上,稀哩呼噜地喝起粥来。 当他正在剥咸鸭蛋壳的时候,旁边草丛突然动了动,小七呆了一下,看到一颗小猪头从草丛中探了出来。 那猪鼻子动啊动地,慢慢朝他靠近,有些戒心地??两声。 「想吃咸鸭蛋吗?」小七问。 小猪又??两声,望着小七。 小七朝那猪左看右看,觉得奇怪衙门里怎么会突然冒出一头小猪来,后来想了想,「啊!」了一声,用咸鸭蛋指着小猪说道:「你是那天跟我回来的那只猪吧!」 小七左看右看,喃喃说道:「真是稀奇了,衙门里明明有个见猪咬猪见狗咬狗的疯子在,你怎么还能活到现在?」 小猪一跳,咬住小七手里那颗咸鸭蛋,嚼了两口就吞下肚,跟着吃了甜头就像把小七当成好人似的,走向前两步用那颗小小的脑袋拱拱小七,又「??」叫了两声。 「肚子饿了啊?」小七问。 「?――?――」小猪叫。 小七想了想,又剥了一颗咸鸭蛋给?它吃,小猪还是一样,一跳、咬下、嚼两口、吞下,然后再用亮晶晶的眼神期盼地看着小七。 「奶奶的!」小七笑道:「大爷我两颗蛋都给你吃了,只剩一盘菜了,要不要、要不要?」 小七把过水的无味青菜递到小猪面前,哪知小猪扬起头,鼻子高高地在半空中嗅了两下,居然绕过那盘青菜,两只蹄子就踏到小七盘坐着的大腿上,朝着小七胸口猛嗅猛顶,沾得小七胸口满是猪口水。 小七一笑,兴起捉弄小猪的念头,他也不管小猪听不听得懂,就说:「闻到鸡腿味了啊,没想到你这猪鼻子竟然这么灵。好吧,别说我没给你机会,你乖乖站着别动,我去把鸡腿藏起来,如果你能找到这鸡腿藏在哪里,别说一只腿了,十只我都给你吃!」 小七说罢,一个起身踏轻功向上跃去,身形迅速翻上屋檐,而后在连绵不绝的衙门屋顶上跑了一阵,接着停在内衙一间房门之上,挂着笑容慢慢地等。 「我就不信跑到这里来,你还能闻到鸡腿味。」小七笑着躺在屋顶上翘起二郎腿,哼着曲子,打算如果等到太阳下山猪还没来,那他就把这鸡腿吃了。 不过哪可能来呢,那是猪又不是狗,况且真听得懂他的话,那也真是灵猪了。 谁知,小七才歇下没一会儿,打了三个呵欠,夕阳也慢慢西下之时,屋檐底下还真的传来了「????」的猪叫声。 「真是神了!」小七惊讶地探头往下一望,见着小猪喘吁吁地在底下仰头伸长鼻子朝着顶上他所在的方位嗅个不停。 小七一个翻身,倒挂金勾双脚垂钓在屋檐之上,整个人头下脚上地望着底下那只猪,左看右看了好一会儿,笑了笑,从怀中掏出裹着油纸的卤鸡腿,往下一扔,那小猪仔立即一跳咬住雄鸡腿,吃得欢快。 「你在这里做什么磨么?」 一阵酥磁嗓音传来,小七往拱门方向望去,发觉穿着官服的兰罄正一脸不悦地凝视着他。 「啊!」小七立刻从屋檐处翻身落地,拍了拍手上灰麈尘,说道:「我和这小东西玩呢!」他指了指小猪。 兰罄说道:「你可知内衙乃衙门重地,除了我爹、我、南先生,与内衙仆役之外,官府衙役与六房书吏皆不得擅自进入。要被捉到,就立刻脱裤子打板子!」 这官府内外分野之严,就是怕有人会走后门,在县官退堂之后的内衙里行贿赂污秽之事。 小七缩了缩脖子,表现出一副害怕瑟缩的模样,说道:「唉呦我的小黑大人,小的初来乍到,根本不清楚这里不能乱闯,您就大人有大量,当没看见小的,饶了小的这一次吧!」 「守内衙宅门的门子没跟你说不能进来吗?」兰罄怒道。 「……」小七抬抬眉头,往上看去。「我踏着屋顶跑进来的,没看见门子。」 「那那只猪呢!」兰罄指向正在吃鸡腿的小猪。 「猪?什么猪?」小七道。 兰罄用那棰种充满兽性的眼神往小猪一看,小猪立即「?――」地长长叫了一声,吓得跑到小七脚跟后头躲了起来。 兰罄说道:「这只猪擅闯内衙禁地,既然不是你的,那我要拖去打板子,然后把?它一口吃掉!」 魔头嘴张得大大的,挟带一身气势,周围劲风忽地而起,教人不寒而栗。 小猪又长长地「?」了几声。 小七这个人一向是心肠看起来硬,但其实软得不得了的,只要别人哀那么一两声,他就没办法不帮忙。小兰花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这回这小猪叫得这般可怜,还躲到他身后了,他哪可能放着不管呢? 兰罄绕过小七伸手要去抓猪,都忘了自己的手已断,软软地无法使力。 小七见兰罄过来,便即刻以手隔挡,结果就这么打到兰罄的断骨伤口上,又发出了喀啦的一声。 小七深吸一口气,望向兰罄,心想这回死了,怎么会好巧不巧又打中兰罄的伤口。 兰罄眼一?眯,怒气猛地暴涨,左手往小七衣领一抓,便将人整个腾空摔了出去。 「唉呦俺地奶奶啊……」小七「砰」地一身巨响摔在地上,痛得呻吟出声。 兰罄这时又走了过来,一脚踏上小七的胸口。 「没大没小,师兄我手上有伤,你还这么抓过来,不想活了吗?嗯?」兰罄说。 小七心里一愣,心里惊讶兰罄走火入魔的症状是不是好了一点,意识也清醒了,不然怎么会自称师兄了? 正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兰罄那双穿着皂?靴的脚狠狠地揉了几下小七胸口,气呼呼地道:「可恶、可恶!」 那力道重得小七眼泪都快掉下来,急急叫道:「师兄饶命!」 「我为什么要饶你!」兰罄?眯眼说道:「我小黑大人已经看你不顺眼很久了,你们这些人都是这样的,每次都惹我生气,这次又为了只猪阻挡我……」 小七连忙喊道:「哪些人啊?师兄你说,我替你出气去!行行好你就别踩我了,我的胸啊,啊――内伤了内伤了!」 「哪些人……」兰罄一愣,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影子,却怎么也看不清那些人真切的模样,他伸手去抓,缩回来的手却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小七趁着兰罄发呆连忙把对方的脚往上一抬,而后使出一招懒驴打滚,滚到旁边草丛去。 那只猪也跟着跑到他身边,把身体藏入草丛中躲了,只露出半颗小脑袋来。 兰罄又想朝小七扑来,小七连忙伸手阻挡,喊道:「等等等等等!」 「等什么?」兰罄问。 「我有药,」小七立刻站了起来,头上身上满是草屑的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他那惊天地泣鬼神,无论外伤内伤,外敷内服后不用一天什么伤通通好的疗伤圣药「血见愁」来。 小七道:「师兄还记得这药不?这药是咱八师弟赵小春的得意之作,无论什么伤,马上用马上好,而且用完不管大伤小伤全都立刻就不痛了!」 兰罄狐疑地看了小七-一眼。 「别不信,手伸出来!」小七说。 兰罄想了想,还真乖乖把手伸了出去。 「不是左手!」小七吼:「你受伤的是右手!」 「噢!」兰罄又乖乖地把左手缩回来,右手伸出去。 小七将兰罄衣袖拉起,看着他明显骨头错位一截断骨骸还刺透肌肤露在外头,而且整个乌黑肿胀的手腕,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怎么伤成这样!」小七心里头酸酸的,还有些难以言喻的心疼。 「真是的,自己不会照顾自己,怎么衙门里那些人也不来照顾你!」碎念了几声后,小七立即将药瓶里的药像不要钱似地洒在兰罄手腕伤处,而后等了小半会儿等药效渗入肌肤底下,才轻轻将兰罄断掉的骨头推回原位。 骨头归位的疼痛让兰罄皱了一下眉,但却没有像以前那样稍微不顺心就大发脾气。因为他觉得,这般专心为他上药的小七,看起来,好像又顺眼上那么一点点了。 跟着小七找来两块干净木条,撕下自己亵衣内里,一圈一圈地将木条与兰罄的手腕固定住。 折腾了好一阵子,小七才松了口气擦擦汗,说道:「好了,这样就行了。这几天千万别碰水,过几天等骨头定住了,我再帮你换药。」 兰罄缩回手,望着被布条绑得整整齐齐的手腕看了好一会儿,慢慢地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来。 他凑进闻了闻,问道:「怎么是香的。」 小七将剩下的药小心收起来,说:「那是药香味。」 兰罄点点头。 小七见兰罄脸上表情已经不像方才那般狰狞,于是乎说道:「对了师兄,关于那只猪……」他指指草丛里那颗小脑袋,「暂时忍着不吃成不成?您瞧?它就这么一丁点,也不够您咬一口塞牙缝哩,要不将?它养大些,等到?它长得和那天咱们扛回来的那两只山猪王那么大再宰来吃,岂不更好?」 兰罄皱了皱眉。「?它会动,跑来跑去、跑来跑去。我一下一不小心就会把?它吃了,等不到长大只。」 小七看了那只猪一眼,发觉那只猪水汪汪的大眼睛也正瞧着他看,被这么一看,小七的良心又开始不安作祟。 小七?捂着胸口说:「那……那要不师兄学我那样如何,给这只小猪仔取个名字,偶尔陪他玩玩喂?它点东西吃,但忍着别去咬?它。取了名字多叫几次,等叫久了后就会有感情,有感情就不会那么快杀了吃掉了!」 「取名字?」兰罄歪头。 「对,取名字。」小七说:「像我一样,我那只鸟就叫小红!」 兰罄偏着头想了想,看着小七想了想,看着猪仔又想了想,最后纤纤食指一指,指向猪仔说道:「你,『小猪』、『赵小猪』!我把你当弟弟养,先忍耐,等你长大再吃掉。」 小七撇撇嘴,暗道:「就你这护短性子的,等长大有了感情,不说你了,就别人要吃?它,你都会和那人拚拼命了。」 是说……为什么要叫「赵小猪」,论到这个姓,怎么也应该叫做「施小猪」吧? 小七想不明白,正想问时,突然那根葱白玉指又从小猪那头转到了他身上。 「啊?」小七纳闷。 「你,『小鸡』、『陈小鸡』!」兰罄说。 「什么!」小七瞪大眼。感情这人也把他跟那猪仔当成同种东西了! 小七正想朝兰罄吼,却见兰罄展开一个如花笑靥,而后也不理会他,一跳一跳地开心着跳走了。 那人嘴边还念念有词。「小鸡,当弟弟养,先忍耐,长大后就把你砍掉!」 「……」兰罄你个没良心的大魔头,亏老子对你这么好,掏心掏肺地,有难叫你先走、有伤替你包手,现在居然就撂话等老子长大就要把老子砍掉…… 你个没心没肺的…… aaa 隔日晚间,小七本来在通铺门口乘凉吹风,和同样为衙役的几个汉子吃菜喝酒,偶尔说说无伤大雅的荤段子,这时南乡却摇着羽扇晃到他们小院前,说了声:「该上工了!」 听得小七一阵迷糊。 南乡说道:「金忠豹国回来了,施大人请你一起过去商议呢!」 小七愣了愣,一是心道金忠豹国回来关他什么事,二为伤还没好想清静清静呢,遂陪笑道:「南先生,我这酒才没喝几口,不去成不成?况且有事情施大人与你、小黑大人还有金忠豹国几位便可商量了,哪还用得着我这小差役呢!」 南乡也没发话,只见旁边几名衙役就连忙把酒瓶往小七手里一塞,连人一起朝南乡那边推去,几个人七嘴八舌比当事人还紧张地道:「施大人有找那就是大事,陈七你还不快去。!」 「酒什么时候喝都有,可要耽误了施大人的正事就不得了!」 「?……」就这么,小七被人推着走,连说不的选择也没有,最后只得认命,跟着南乡屁股后头,慢慢地往施问书房方向去。 到了书房,施问还是坐在老位置,下方两排分别站着金忠豹国四大金刚,兰罄则是拿着把匕首对着块巴掌大的沉木牌刻刻挖挖地,专心得很。 南乡站到施问身旁,朝施问道:「禀大人,陈七带到。」 施问点头,接着便道:「你等四人且将这些日查访之事速速说来!」 丁金往前站了一步,先道:「禀大人,我等四人遍寻不着破庙那两人后,便决定先问明小兰花手中五件家传宝物由谁身上盗来,而后分别走访各地,查探水扬县朱长、常涂县于邻文、光明县蔡安、宋尧县韩晓生、双喜县林孟宗等五人从何处买赃之事。但卑职等辨办事不力,这五人全都在我们到达之前,就先后毙命。」 「什么,竟有这等事!」施问震惊。 南乡摇着扇子问:「何时死,死因有何可疑之处不?」他声音沉稳,彷仿佛早如此次查访会有这等结果。 陈豹接下去说道:「我等去过各县县衙借调仵作尸单,发现这五人中有三人是在这个月与上个月家中遭受祝融之灾,于火场中毙命,其中两人一人溺死河中,一人出外买办被盗贼所杀。」 小七心想:「哪有可能那么凑巧,三户人家包括后来沈大郎那户一共四户都是走水,之后还一个淹死、一个被杀,全都在这两个月死了个彻底!」 他啧了一声,低低念道:「他奶奶个熊,酉无垠你狠,杀了这么多人,我看将来老天怎么收你!」 小七这声一出,安国立即横眉竖目朝他瞪去。「小子,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嘴巴闭紧点!」 南乡扇子轻轻一?扇,说道:「小七,你把你和公子见到的事情从头到尾距钜细靡遗说一遍。」 「小黑大人没说这事吗?」小七问。 「公子对这事交代不清,仅说了『无垠轩』这三字而已。」南乡一笑,脸上有些许无奈。 小七点头。原来是因为兰罄说得不清不楚,这才叫他来说明的啊!早说呗! 小七抹了抹手,装模作样地对施问拱了拱手,一派恭敬地道:「是这样的,那日我与小黑大人赶赴小苏柳巷的沈家时,沈家已是一片火海,而沈大郎的母亲沈大妈被救出来时因为伤得太重,只说了『元宝』二字,人就去了。」 「一片火海?也是被人放火?」丁金惊愕。 「元宝?」南乡沉吟一声。 「后来多亏了小黑大人想到他曾经在来的路上看到有个拿着元宝扇子的人仓促离去,并且觉得那人肯定是凶手,于是带我回头追上那个人!」小七不想自己那些事被人知道,心想反正这些人也不在埸场,于是开始胡乱诌。 一旁李忠和安国赞叹道:「小黑大人真是英明神武!」 丁金和陈豹则是狐疑地多看了小七两眼。 小七一脸正经继续说道:「后来我们不小心听到,原来那个拿元宝扇子的人竟然是无垠轩的总管『柳成非』,这次出来是专门为他家主子无垠轩的轩主来办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的。 之候我们偷偷随柳成非找到了无垠轩所在,然后溜进了无垠轩里。可这无垠轩真是个恐怖的地方,里面机关重重,不但有五行八卦阵、还有天女散花一般多的飞箭和毒死人不偿命的五毒烟雾,真是令得小人我的胆都快吓破了。 因为没有当场抓到柳成非杀人,所以我和小黑大人便冒险潜入酉无垠的房里,欲查取他的罪证。谁知竟然一个不小心触动了机关,铺天盖地的飞箭就这么朝我们射来,而且不只飞箭,飞箭之中还有一堆巨石朝着我们猛砸,巨石砸完了对方又放出五彩毒烟,真是惊得我啊,三魂七魄都飞――光――光――」 说到这里小七吞了一下口水,喘了口气,接着继续说道:「不过幸好英明神武的小――黑――大人一把将那些飞箭拨开,三两下就解救了小的的性命,而且还嗖嗖嗖地将小的从险境中拉出,接着腾云驾雾飞出无垠轩之外。真是苍天有眼啊,也多亏了小黑大人,小的这才能站在这里,对大人说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出这无垠轩所犯恶行。」 小七加油添醋地将事情说了一遍,说到小黑的英勇之处,更是大大夸赞了一番。金忠豹国听罢是叹了一口气,用万分崇敬的眼神看着他们家的小黑大人。 小黑大人还是继续刻他的牌子,谁也不理会。 施大人重拍茶几,一张脸气得发黑,震声喝道:「那无垠轩轩主究竟是何人,竟敢这般藐视王法,视人命如草芥,真是无法无天!」 罄竹难书之飞贼小兰花 上 第九章 第九章 南乡说道:「无垠轩专营珍宝古玩买卖,且结交对象皆为绿林中人,其轩主名为酉无垠,为人深沉自负,名下财富无数,富可敌国。只是这人,十年前因为与黄山老妖争夺一件稀世丹青,结果被黄山老妖下毒,从此缠绵病榻。」 小七吓了一跳,真看不出来这南乡虽然是个读书人,可知道的江湖事倒不少。他开口讲出来的这些,都与自己从浮华宫那儿查来的差不多。 他看了看南乡,再看了看施问。 这两人、这衙门……难怪金忠豹国四人将他们奉如神?祗了。 南乡再道:「中了黄山老妖之毒的人,必定是面色蜡黄终日咳嗽不断,直至肺脉衰竭,吐血而亡。此毒传闻天下间无人能解……没理由酉无垠轩至今仍活着?」 南乡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看来是有事想不通。 这时一直低着头忙乎的兰罄突然冒了一句话出来。「谁说不能解,『寒地蟾』就能解。」 小七一惊,南乡一愣,两人纷纷望向兰罄,只是兰罄仍和个没事人一样继续摆弄着他的们木牌,不觉得自己说出了什么关键之事。 兰罄这人,曾经一手使毒技巧超绝,对毒物浸淫之深,世间无人能及,这回突然冒出这话来,若不是脸上还是那天真无邪的表情,小七真以为他大师兄恢复正常了。 南乡静了静说道:「『寒地蟾』乃天下间至阴至寒的宝物。外表如蟾蜍,其实乃是一块能辟除阳邪的千年冷玉,而且世间仅有三块,每块不过拇指大小,实为稀世之珍。小兰花之前曾经提过,血案那夜,凶徒中有一人咳嗽不停……而那夜被夺之宝,其中有一件便是『寒地蟾』……」 南郸乡顿了下来,望向施问。 施问摸抚了摸抚乌黑的胡子,南乡续道:「大人,学生猜想,桑家当年减灭门惨案起因,极有可能是古玉『寒地蟾』引祸,惹来杀机。」 施问用力拍案,站起身来。「既然如此,金忠豹国!」 「属下在!」四人齐声应和。 「速速将无垠轩轩主酉无垠与总管柳成非拘提到案!」施问振声怒道。 「是,大人!」四人道。 小七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了出来,而后小声说道:「那个……大人……」 「何事?」施问正在气头上,朝他一瞥,一脸的浩然正气。 「呜!」小七觉得刺目,竟被施问的正气闪了一下眼睛。 他而后说道:「无垠轩如果照师爷说的来历那么大,那肯定很厉害。况且里头又有奇奇怪怪的阵法,进去出来简直是九死一生。还有还有,师爷都说那个酉无垠深沉自负了,那种人肯定不会束手就擒跟咱衙门里的四大金刚回来的!这么一来,要把人缉拿归案,简直难上加难。」 「这……」施问皱眉。 南乡也道:「的确如此,那无垠轩在江湖上名气甚响,不可小觑,若无缜密计画,尽管金忠豹国四人武功不弱,但也定是危机重重难以顺利擒回酉无垠等人。」 施问一听南乡之言,眉头皱得更深了。「不知师爷有何高见?」 南乡说道:「学生并非武林中人,只曾侧耳听闻武林中事,是以对酉无垠等人也不甚了解。若说是高见,大人不如问问小七吧!他之前虽是乞丐,但在市井之中行踏已久,想必对江湖人行事作为定有十足了解!」 奶奶个熊,怎么又有他的事了! 小七心中一惊,这时施问凌厉深邃的目光也嗖地一声向他扫来,看得他直接倒退一步。「大爷我、不对,」小七把头摇得像波浪鼓一样。「小的我什么都不了解!」 南乡挂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望向小七,什么也不说,但小七真是觉得那一个笑包含了千言万语,此刻无声胜有声! 「……」奶奶个熊,南乡你个鸟蛋师爷!自己不出主意居然要别人替你出主意,将来万一要出了事,这责任还不完全落到了老子身上! 小七好一会儿才撇了撇嘴,虽然心里这般非议,但还是想了想,道:「先别说问案定罪,光是抓人这第一件事,恐怕就难如登天。首先金忠豹国的武功不行,一进无垠轩肯定像我一样,被困在阵法里,然后给人打着玩!」 「陈七你这小子!」被说武功不好,安国第一个冲出来要爆打小七。 小七脚下一动,谁都没看清楚他的动作,他便移到了埋头刻木牌的兰罄身旁,屁股对着张椅子就坐下。 那疾如风快如电的身影,让安国一愣,拳头挥了个空。 其余三大金刚面面相觑,有些心惊小七的脚下功夫竟好成了这样。 「看到了吧!」小七也不自夸,只是将实情说了个清楚。「我跑得这么快也跑不过那些飞箭跟毒雾,其他人去那不就全去送死?小黑大人到时一手扛一个也才救得了两个,那剩下的怎么办?」 「你有何主意?」施问问道。 小七朝衙门最大的这位当家拱了拱手,说道:「自然不能明着来。」 「来暗的!?」陈豹怒道。「我们归义县衙门连施问大人在内,所有人都是光明磊落的,怎可做这种败坏衙门风气之事!」 小七摇头说道:「非也非也!明着来不可,暗着来自然也不太好,所以咱们是一半一半,先明察后暗访。前头得拿着衙门牌票去拘人,他们不交人,咱们再暗地去抓人!看是也用些飞箭迷烟去放倒那些人,还是来个火烧无垠轩逼出酉无垠与柳成非的都可。既是他们抗施大人的命令在先,那接下来不管做了什么,咱们可算是师出有名了!」 「……」书房里当下陷入一片沉静。 这片宁静让小七心里直叹气。所谓正道正道,便是直直一条路往前走,从来不转弯的。 可浩浩江湖偏偏不是这调调。 他总觉得做人不能太好,还有,心里头更要多怀些坏念头,免得别人来杀你砍你陷害你时,会就这么被人遂了意。 他百里七啊,虽然向来就不是个好人,而这衙门里的人啊,未免也正直得太过分了! 片刻之后,施问道:「若是为民为义,小七所言并无不可,只是一切尚需从长计议,放火杀人之事,绝不可行。」 「呦――」小七心想,施问这人,倒不算太迂腐。 有前途! 众人接着又照小七的提议细细详讨了一番,小七偶尔也插上几句话。 既然施问首肯,那方才什么大道正义的准则,自然也就先放一边了。 书房内为了生擒酉无垠之事,每个人都是说得口沫横飞,然而之后就一直没插话,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刻木牌的兰罄却突然一个站起身,大喊一声:「好了!」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屋里所有人都止住了话,愣愣望向他。 兰罄看了看他爹,然后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接着忽然转身往外跑去,背影愉悦,脚步一跳一跳地,头也不回。 南乡说道:「小七,还不快点跟上公子,看他做些什么!」 小七懒懒地应了声「噢」,跟着将屁股从好不容易坐热了的椅子上拔起来,像兰罄一样踩着一跳一跳的步伐,打着呵欠往外跳去。 兰罄在外头四处跑,小七也懒懒地跟在他后头跑,好不容易等兰罄停在一处院落的草丛旁,小七以为兰罄玩累了歇下,哪知没多久就听到一阵猪的哀嚎声从草丛里传出来。 小七连忙走向前去,探头一望,才发现兰罄竟然把方才一直摆弄的牌子紧紧地绑在小猪颈子上,而那只小猪则别因为兰罄把?它整只抱起来,而狂叫个不停。 兰罄绑好绳子之后将猪扔回草丛里,很满意地离开了。 小七纳闷兰罄一整晚到底忙乎些什么,于是探头往草丛里看去。 哪知不看还好,一看那真是……不知该怎么说…… 那只名叫「赵小猪」的小猪脖子上,被挂了块木牌,牌子上有他施小黑大人里亲手所刻的几个大字,写着「小黑大人的小猪」。 敢情……是怕别人趁小猪还没长大偷抓去宰了,这才在猪身上挂牌子,以断绝其他人的邪念。 不过,猪身上挂什么牌子不好,这个大师兄,怎么竟然把师父为他们所做,神仙谷八个师兄弟用来出入神仙谷,每人只一面的乌木令牌来当小猪的牌子…… 师父倘若见到这么珍贵的令牌被挂在小猪身上,不知道会不会叹气…… aaa 小七因为得令休息,隔日众人一早出衙门巡逻去时他还在棉被窝里呼呼大睡,直到日上三竿太阳晒屁股了,才懒懒起身,到厨房去找东西吃。 小兰花不在,兴许出门买菜去了,厨房里的大婶给了他一碗粥,还递给他两块腊肉、三只鸡腿,笑容满面地对他说道:「年轻人,好好干吗干啊,跟着施大人有前途的!」 小七点头,心里却是想,这个衙门可是个清水衙门,哪有哪有什么钱途来着? 别的县上腐下贪,走趟衙门告个官例钱就得花上一堆,更别提犯了事被抓进衙门里需要疏通的了。 所以说,跟了施大人是不会有什么钱途的,要有钱途的话,施大人也不会因为太过正直得罪权贵,被人从二品京官一路贬贬贬,贬成七品芝麻官了! 话虽如此,小七还是挺佩服施问这人的。 做官明如水、清如镜,可是万分不易。这「明镜高悬、公正严明」八个大字镶在施问身上,横看竖看,都是实至名归。 民间能有这样一个清官,也可说是百姓之福。 小七把粥一口气喝完,碗还给那大婶后,将腊肉用油纸包好塞入怀中,拿着三只鸡腿走人。 这鸡腿是小兰花用家传秘方卤的,一整个弹牙又有嚼劲,香甜好吃,衙门里所有人是称赞得不得了。 小兰花也知道他喜欢吃她卤的鸡腿,每回都会特意留上几只给他。 小七边吃鸡腿边往通铺院落走去,心想等会儿吃饱了再来睡个回笼觉,睡到太阳下山再起来,那就真的太美好了! 走回院子里,院落旁的草丛动了动,突然钻出了一头丁点儿大的小猪来。那头小猪跑到小七脚边嗅了嗅、绕了绕,而后用鼻子拱了拱小七的腿。 小七笑道:「唉呀你这嘴馋的赵小猪,怎着,你主子没喂东西给你吃吗?」 小猪「??」两声,大概是在说:「没有!」 「他不是想着要把你养大点,然后把你吃掉?这没喂你东西吃你怎么长肉啊!」小七找了块草地坐下,小猪立即趴到他大腿上,盯着他的鸡腿叫。 小七把剩下的两只腿都给了小猪,那小猪连忙叼到他身旁用前脚压了就吃,一边吃还一边??地叫,一副很满足的模样。 「好吃吧!」小七说:「小兰花的家传手艺可不是盖的!」但想了想,又笑道:「你啊,可别吃得太多、也别只吃肉,要真一下子就长得像那些野山猪一样大,大师兄肯定会早早张嘴,把你咬了吞下肚去!」 小猪不知道他在讲什么,只是小七讲几句话,?它便??应一声,等鸡腿吃完了,又拿鼻子朝小七拱,觉得还不够。 这时,院子外头传来脚步声,来人吐息轻长,小七耳朵一动,便知道那人为谁。 他转向来人方向,喊了声:「师兄真早啊!」可转头,便见兰罄手里抓着一只山鸡,嘴巴里还咬着一只山鸡,嘴上身上全是血,模样骇人地站在院子门口直直盯着他,还有赵小猪看。 小七一望,整个毛骨悚然,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来。 兰罄就站在那头,朝着小七笑,笑容彷仿佛七月里会见着的那东西一样,有些儿个飘渺、有些儿个骇人。 然后兰罄另一只手往那只被他咬住的鸡一扯,山鸡当场脖子与鸡身分成两段,抽搐两下,鲜血狂喷。 小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长长地吐了出来,然后再深深吸了一口气,张挂强挂起笑容道: 「……大师兄……怎么这么喜欢吃生肉啊……很好吃吗?」 兰罄嚼了嚼鸡脖子,接着呸了一声将鸡头呸掉,张开血盆大口说:「好吃。」跟着他又看了看小七和小七身旁那只猪,而后又露出了意欲不明、让人浑身打颤的血红微笑来。 小七连忙抱起小猪就要往屋子里跑,但丽兰罄更快一步拿手中的山鸡往小七一扔,扔得小七「呜喔」一声被击倒在地。 被打趴倒的小七压着了怀里的猪,赵小猪发出杀猪似的哀嚎,而那只本来半死不活的鸡被一扔居然醒了,当场「咯咯咯」地叫个不停,朝小七的背猛啄,那拚拼死拚拼活的攻势,彷仿佛小七才是自己的仇人一般。 兰罄来到小七身旁,问道:「干什么看到我就走,见不得我吗?」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小七连忙爬起身,一手抓鸡一手抓猪,两手伸得长长的递给兰罄说:「师兄您接下来想吃谁,要吃鸡还是吃猪,只要您说一声,小的立刻把他它洗得干干净净顺道拔光毛,送到您面前给您享用。」 兰罄看看小七,突然想起那夜在山中小七做出来的美味佳肴,他流了一口口水,唏唏苏苏地吸回去后,说道:「我要吃你那天烤的烤鸡!」 「啊?」小七一愣。 「烤鸡、烤鸡!」兰罄说道:「半夜在山洞里面烤的鸡,那个好吃!」 小七会意,连忙道:「成!」接着便把小猪扔一边,然后跑去柴房拿了些柴火树枝来,直接在通铺外头便架火,把那只没长眼、啄得他满头包的鸡给烤了。 鸡熟后兰罄也不怕烫,直接便整只拿了猛啃猛咬。一只吃完了还意犹末未尽,又跑去把刚刚扔下的那只没脖子的残缺鸡也拿来给小七烤了。 吃饱后打了个嗝,兰罄便在草地上躺了下来。 小七偷偷瞧了兰罄一眼,见他眼睛?眯?眯的看着天上白雪云,好像很满意很开心的模样,这才慢慢地把提着的心放下来。 自从遇见兰罄以来,只要有机会,小七便会在兰罄的食膳中放下能让他倒气归元、通顺筋脉的良药,他本以为这几天兰罄好点了没发疯是药已经见效,没想到才正常没多久而已,又开始了! 看来兰罄这走火入魔的情况真的万分严重,那药也得多给他吃吃才成?。 要不若真如他八师弟赵小春所说,兰罄撑不过三年,那就真的太「兰」颜薄命了。 而且,大师兄如果死,师父也会伤心的。 然后……他也会伤心……一点点的啦…… 小七又叹了一口气。 他发觉自从重遇大师兄以来,自己叹气的次数比以往几年加起来都还要多。 一旁的小猪大概觉得兰罄兰罄吃饱不会再吃?它,已经没威胁了,又再次拱起小七来。 小七拍拍小猪的头,轻声说:「嘘嘘嘘,别拱啦,怎么你还没吃够啊,!剩下两块腊肉我要吃的,你叫我一个大男人一餐只喝一碗粥、一只鸡腿,折不折腾我啊!」 小猪低低叫了两声,小七偷偷瞧了瞧兰罄,见他没什么动静,又瞧小猪一副贪吃的模样,遂笑了笑,轻声说道:「这么吧,我们再来玩『把肉藏起来』的游戏,只要你能再找到我把肉藏在哪里,我就让你吃,你觉得如何?」 小猪当然不可能回答,于是小七站了起来偷偷住院子外头走去,小猪自然也跟着他走啦,等到了院子外头,小七飞也似地跑了起来,剩下那只猪在后头「???――」地边叫边追,一路吵个不停。 停在书房外头,小七探了探四下无人,于是便从怀里将腊肉拿出,连忙在花圃间挖了个深坑把肉连油纸包埋了。 他心里笑,这么一来,看那只小猪怎么找得着肉。 过了没一会儿小猪「??」地跑来了,?它见小七正倚在书房门外的走道栏杆旁吹着口哨,便跑过去拱拱他。 小七摊摊手,一脸痞样笑道:「我身上没肉啊,想吃肉就自己找呗!你要找得出来的话,我就叫你爷爷。」 小猪叫了几声,绕着小七又嗅又闻又拱的,见小七真的不把肉给他,于是鼻子动啊动地,在空中嗅了嗅,最后竟就离开小七身边,一路走走停停,直到花圃小七埋腊肉的地点伸出蹄子拚拼命挖起土来。 「奶奶个熊!」小七看那猪真挖出了埋在地底的腊肉,他简直是目瞪口呆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啥世道!猪都比狗厉害了啊!」小七走到小猪身边,??地问:「猪仔爷爷,老实说,你上辈子是不是狗来着,只是这辈子刚好投胎做了猪,所以才这生厉害?」 小猪腊肉吃得畅快,仰头??两声,嘴咧得大大的,那欢快的模样简直让小七怀疑自己见了猪的笑容。 小七站在小猪的后头看猪吃饭,这时突然一颗头从旁边探了过来,生生吓了小七一跳。 「大、大师兄……别这样吓人啊!」 兰罄歪着头,饶有兴趣地看着小猪。「挺厉害的啊,」他指指猪仔,说道:「你养的吗?」 小七想,兰罄的意思或许是在问这猪厉害的找食物能耐是否是他教的,他便赶紧摇头:「不不不,这是大师兄您的猪,或许是染了大师兄您的仙气,这才如此厉害,不管藏什么都找得出来!」 小七说罢,又嘿嘿嘿地谄媚笑了几声。他一对上兰罄,总是十分狗腿。 兰罄哼了一声,嘴角上扬,小七这番说法对他显然受用。 兰罄想了想,突然这么问:「那如果我把自己藏起来,他能不能找到我?」他的语气有些雀耀跃,听起来便是跃跃欲试的模样。 「……」小七张了张嘴,不知该回答什么。 「小鸡!」兰罄喝了声。 「是是是!」小七连忙哈腰鞠躬道:「基本上也不是太困难,不过可能要先到厨房去借用一只鸡腿才成。」 「那还不快去!」兰罄瞥了小七一眼。 小七只得再跑了一趟厨房,找厨娘讨了两只鸡腿,然后仔细用油纸包好省得弄脏他家师兄的衣裳……虽然兰罄的衣上早已全都是血,非常之脏了,但小七还是仔细地将这事做好,而后回来,把鸡腿塞入兰罄衣襟里。 小七把小猪抓起来,捧着猪到兰罄面前。 小猪抬头对小七叫了几声,而后小七说:「闻闻,还有两只被藏起来的鸡腿,你要找到了,那鸡腿便是你的了!」 跟着把猪鼻子凑到髓兰罄衣襟前,让小猪嗅嗅。 小猪鼻子动了动,开始发出「???」的嘴馋声。 小七便道:「好了,师兄你可以跑去躲了,可是别跑太远啊,只能在这衙门里面,这样小猪才找得到。」 兰罄带着笑容点头,然后一转身,蹬蹬蹬地就跑走了。 小七把猪放下来,小猪嗅了嗅,随着兰罄身后跑去,而苦命的小七则是尾随一人一猪之后,跟着他们逛衙门。 兰罄先是跑到衙门大堂,躲在大柱子后面,然后被小猪找到了。 他很开心地没有把鸡腿给小猪,接着又跑去南乡师爷的房里,窝在人家棉被中,结果还是被小猪找到了。 兰罄继续跑,跑去他爹的房中,跑去六房书吏办公之处,库房、马房、粮仓,反正几乎整个衙门都绕遍了,而小猪则是一路???地要着鸡腿,但是兰罄一直都没给他。 这天,这个以前曾经的魔教教主,被正道认为是地狱修罗,杀人不见血的男人,笑得像春天里的花儿一样灿烂。 那段血腥杀戮的往事似乎都已成了过去,再不复记忆,他如今只是个衙门里的小仵作,一点点的小事,便能教他展露天真无邪的笑颜,开心得不得了。 小七就这么待在衙门里,做自己该做的那些事,看着兰罄、陪着兰罄。 他基本上也不敢说什么怨言啦! 只是整整一日直至深夜都陪兰罄玩着「施小黑在哪里?」的游戏,让他觉得自己跑得腿都快断掉了。 而被取名做赵小猪的小山猪,也是。 aaa 隔日早上,兰罄的例行巡逻开始后,小七便立刻离开通铺院子,省得兰罄回来时又被找到,继续玩昨日没玩够的「施小黑在哪里」。 几乎到今早才阖眼的小七眼下挂着两圈青,他心里只想着找个地方好好睡上一觉,于是便四处寻觅,最后给他找到了整个衙门最安静的内衙,然后他便偷偷跑进了施问内衙书房里的横梁上,跃了上去,舒服地翘着二郎腿打起盹来。 睡着睡着,迷迷糊糊问间似乎听到外头有什么响声,小七睁开了眼,打了个呵欠往下下望去。 书房里进来了两个人,分别是施问和南乡,南乡手里端着个盘子,盘子上有盘卤牛肉、还有盘猪头肉,另外三壶竹叶青飘着淡淡酒香味,看来是壶好酒。 施问坐到案旁,南乡不管人前人后,对施问都一样恭敬,他站在施问身旁,弯着腰轻声道:「大人,公子待会儿就会回来了,您趁早拿定主意才好!」 说完,南乡从怀中拿出了一包粉末,交给施问。 施问迟疑半晌,低声说道:「上回我们让他吃的药,吃完也不见有用,这回这新药真的比之前的好?若还是一样无用,药又伤身,那不是更害了他?」 南乡说道:「大人,这迷魂散是学生好不容易得来的,服完据说便会昏昏欲睡提不起劲,无论做了什么,隔天一觉醒来什么事情也不会记得。这,比之前那药好上百倍,也贵上百倍,若不是您不想将公子绑起来,又怕公子受伤,学生可舍不得拿您那点家产去换这药回来!」 不想将公子绑起来?怕公子受伤?还不管做了什么,隔天一觉醒来便什么事情也不会记得?小七心里一惊,心想下头那两人到底要对他家师兄做什么?居然要在酒菜里放这种能不费吹灰之力令人束手就擒的下三流iyao? 该不会、该不会这施问只是表面上公正正直,其实私底下却是个小人,要拿这迷魂散迷昏他大师兄,然后趁机对他美得沉鱼落雁、艳得闭月羞花、娇得天地无光、媚得日月无色的大师兄做什么父子间乱那啥伦的见不得人之事吧! 奶奶个熊!这怎么成! 小七眉头一皱,正想着该做些什么,那南乡又说了。 「大人,今夜便是十五月圆,也是公子最难受控制的时候。您得趁早打定主意才好。」 施问沉吟半晌,最后还是道:「好吧!」他接过南乡手中的药,洒人酒菜当中,拌了拌两盘肉、晃了晃酒壶,而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施问喃喃说道:「小黑吾儿,希望你能明白爹的苦衷,爹也是百般不愿如此对你……只是……?……」 小七在上头听着听着,深深觉得这两人有古怪,事情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然而他从头到尾倒也看不透施问与南郑南乡到底是想害兰罄,还是另有什么隐情。 想了想,小七决定先按兵不动,一切暂且先看看这两人想干什么再说! 罄竹难书之飞贼小兰花 上 第十章 第十章 小七跟着施问和南乡出了内衙,到衙门里施问办公的书房去。 没多久,兰罄便回来了,他双手拿着街坊送给他的萝卜青菜和鸡鸭,高高兴兴地跨进书房,喊道:「爹,我回来吃饭了,今天吃什么?」 施问说道:「我让厨房准备了点酒菜,是你喜欢的猪头肉和竹叶青。」 兰罄眼睛一亮,把手上的东西全扔给南乡后,便走到桌子前坐下,埋头夹菜喝酒,吃了起来。 只是吃到一半,兰罄突然抬头问:「爹你不吃啊?」 施问摇摇头。「爹方才用过了,你吃就好。」 「噢。」兰罄应声之后,又开开心心地吃了起来。 施问见兰罄这模样,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摸了摸他的头。 小七从屋外窗缝偷偷往内瞧,瞧那施问脸上对兰罄的父爱不像是假,于是更加疑惑了,疑惑这人为何要对兰罄下药,横看竖看也不像有什么企图邪念啊! 兰罄将两盘肉一壶酒扫了个空,抹抹嘴巴站了起来,说道:「吃饱了,我继续巡城去。我走了啊,爹!」 兰罄带着笑高高兴兴地离开,留下南乡与施问面面相觑。 施问愣了愣,转头叫问南乡。「不是说这药很好,怎么还是和前几次一样,对小黑起不了作用?」 南乡也很疑惑,摇了摇头,完全想不透这是怎么一回事。 外头的小七想了想,低低地「啊」了一声,心里嘀咕道:「大师兄以前可是人称『毒手谪仙』的魔教教主,一手用毒的功夫若称第二,天下间没人敢称第一的。这浸淫毒物已久的人,一些寻常毒药自然对他起不了作用。如果那迷魂药不是特厉害的毒物,要迷昏他,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小七笑了笑,转头往外,寻他大师兄去。 小七跑到街上,默默跟在兰罄身后,和他一起巡城。 虽然知道兰罄以前是如何聪明绝顶的人物,但现下走火入魔落得这模样,真是教人不担心也不行。 衙门大爷和二爷古古怪怪、鬼鬼祟祟地,小七想自己若不留个心眼,让大师兄被人害去,那可糟了。 兰罄每天的工作就是巡城、抓贼,抓贼、巡城。日复一日地,做着这些旁人看来索然无味的工作。 然而却不晓得为什么,这人每天总是早早起来,晚晚才回去,寻常人觉得无趣的事情,在他眼里心里,却是带着喜乐趣味的工作。 同百姓一般生活,鸡呜鸣即起,日落而息,甘于平淡,自得其乐,这是他们这些在杀戮江湖混迹一辈子的人所不敢求的生活,而今,也成了这个叫施小黑的人,人生的一部分。 小七不禁微笑。 如果大师兄能长长久久这般下去,也是不错。 光是今天在路上见他露出的笑,就比以往那几年加起来的,还要多上许多。 师父若见到如今的大师兄,定也会感到欣慰的吧! 小七在兰罄身后陪着他一起逛大街,接近黄昏的时刻,他发觉兰罄的脚步开始慢了,而且明显地趔趄起来。 他见兰罄开始有些迷糊地四处张望,而且脸色微微酡缸红,心里暗惊莫不是兰罄身体抵挡不住那迷魂散的效力,药效开始发作了! 小七迟疑片刻,还是朝兰罄走去。他从后头拍了拍兰罄的肩膀,说道:「师兄,这么巧啊,在街上遇到你?」 兰罄回过头来,人有些迷茫,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眼前的人是谁。 「小鸡,我好像喝醉了。」兰罄身子晃了晃,摇了摇。 小七连忙将兰罄扶住,可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下。「我叫小七,不叫小鸡……是七不是鸡。」 「是谁鸡又不是谁鸡?那是什么谁鸡?」兰罄迷迷糊糊地复诵着。 小七叹了口气,说道:「我还是先送你回衙门吧,喝醉了就别在街上晃了。」 「不行,我城西还没巡完……」兰罄拨开小七的手,作势要往前去,却一个踉跄,差点跌跤。 小七眼明手快将兰罄拦腰抱了,让他站稳后,扯着兰罄的手便把他往衙门方向带去。 小七说道:「你晕乎乎地在外面闲晃,要让施大人知道,不担心死了!」 小七这话一说,兰罄愣愣地想了想,觉得小七说的有道理,便呆呆地任他拉着手,往家的方向走去。 aaa 入了衙门,小七发现施问同南乡师爷与金忠豹国和不少捕快都聚在大堂里似乎商议着什么,南乡见小七带着兰罄回来,只是愣了一下,立即正色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小七淡淡瞥了南乡一眼,说道:「没什么,喝醉酒而已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 「那还不把公子送进房里休息!」南乡说。 「噢。」小七应了声,拉着兰罄便要往内衙走。 兰罄扯开小七的手,颠颠倒倒地踏着不稳的步伐走到金忠豹国和各个捕快之前看了看,转头对施问道:「他们要去哪里?你派他们出任务去了对不对?是不是要去无垠轩抓那个酉无垠?我也要去!」 施问道:「是要去无垠轩没错,只是今日你不行,今夜是十五月圆,你还是留在衙门罢!」 「为什么十五月圆不行?」兰罄才不理会。「如果我不能去,那他们也不能去,等明天晚上不是十五月圆了,再一起去!」 南乡走向前来说道:「公子,大人这全是为了你好,你每回只要过遇上十五月圆就会病邪入体,感染风寒,所以,你还是待在房间里头好好休息。无垠轩之事不能再拖,就让金忠豹国他们先去罢!」 兰罄皱眉,举起手来便要向南乡打去。 「南先生!」众人齐惊。 小七见状连忙一个箭步冲向前去,替南乡挡下兰罄毫不留情的一招。 只是……原本预期会很痛很痛,小七甚至闭起了眼,咬牙张强忍,哪知兰罄的手却像棉花似地一拍就沾在小七胸膛之上,跟着整个人软了下来,红粉绯绯的脸庞红晕染得更深了。 「咦?」小七诧异了声。 南乡松了口气,道:「公子应该是药效发作了,小七,快送他回房去!」 「……是。」小七把整个人往他身上倒的兰罄扶起,搀扶着他便往后堂走去。 金忠豹国看见自己的小头儿被个男人这样搂住,原本想冲过去抢人的,谁知小七一个眼刀杀过去,那凌厉的眼神可比兰罄还要锐利三分,震得那四人全都定在原地,谁也不敢越雷池半步。 「小鸡……」兰罄哼哼几声,声音听起来有些可怜。 小七不知为何感觉心里酸酸的,但又想,施问与南乡眼中担忧的神情此比他更甚,应当不至于是对他有任何恶意。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真是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施问与南乡跟着小七直入内衙,等到小七把兰罄扶上床,他两人多看了兰罄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与小七一起退到门外。 南乡拿了一把锁,用锁炼链将兰罄的房门锁起来。 兰罄颠颠倒倒从床上爬下,整个人趴在门上,拍着门板,声音虚软地唤道:「爹……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你让我出去啊,我要跟他们一起去办案……」 施问不忍听闻,眼眶一红,甩袖慢步离去。 南乡转头对小七道:「今夜就劳烦你照顾公子了。」 「……」小七看着南乡。 「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与大人要将公子锁起来?」南乡叹了口气,摇摇头:「就如我之前所言,公子患了病,一到月圆就会发作。你……?……听我一句话……今晚无论如何,也别将公子放出来。」 南乡说罢,留下仍是不解的小七,就这么走了。 房内的兰罄仍然不断拍着门板,一声一声地喊着爹,令闻者辛酸,听得小七本来就不怎么硬的心肠都软了下来。 「师兄、师兄!」小七靠着门板低声说着:「施大人已经走了,你就别再拍了。行行好走回床去,闭上眼睡上一觉,让自己好过些吧!迷魂散的药力发作起来,你这般硬撑着对身体不好的,快去睡吧,闭上眼睡了,就会舒服些了。」 然而,兰罄却还是拍着门板,一声一声,不歇。 aaa 两边的事都让人放不下,南乡交代完后就直奔前面大堂,小七忧心地看了兰罄紧闭的房门一眼,来回踱步几下,又跑去前头偷听那些人对话。 大堂,施问坐在暖阁之上,背后是红日青天锦绣大缎,南乡站在身旁,底下,则是归义县衙门所有精英,以金忠豹国为首,等待施问发号施令。 施问抚须闭眼,拧眉沉思,而后睁开双眼,眼中精光四射,手一抬,洒下火签。「金忠豹国!」 「属下在!」四人振声应道。 「你等立即前住无垠轩,如师爷所言,一对在前诱离无垠轩中之人,一对趁机而入,谨记勿入石竹之局,以免触动五行八卦阵阵法。无论如何,今夜也要将那轩主酉无垠与总管柳成非带回问案,以还桑家与其余枉死之人一个公道!」施问正色道。 「属下领命!」金忠豹国拿了拘人牌票,带着各自的下属转身离去。 那无垠轩何等地方,连兰罄与小七也难以全身而退,又何论底下这些小兵。 然,公理正义长存人心,每个捕快如今心里想的唯有一件事,那就是将凶手绳之以法,让死者得以瞑目,如此而已。 于是乎,整个大堂弥漫一阵肃穆之气,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破釜沉舟之心。 「死就死吧!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小七见到众人脸上写着的,就是适这几个大字。 「……」 看样子南乡这师爷教了这些人一些应对无垠轩阵法的方法,只是,那日光阵法就令他与兰罄难以招架了,要是无垠轩中精锐尽出,那光靠这些人还是没有胜算。 小七心里担心,却又无法可帮。 若在之前,兰罄的武功加上南乡的头脑,也许能顺利将酉无垠与柳成非擒回,只是今日南乡与施问不知发什么疯将兰罄迷倒关在房里,硬是不让他一起前去。 虽然兰罄走火入魔后脑袋不太清楚,或许会弄巧成拙,然而多个人总是多点成功的机会啊,小七还是搞不懂这两个人在想些什么! 慢慢踱步回兰罄房前,小七抓了抓脑袋,担心得眉头打成了结。 他想着自己如果跟金忠豹国去了,也许会多点照应,可兰罄这头也不能放着啊,谁知道南乡那啥迷魂散会不会把人给吃出毛病来。 站在兰罄房门口,小七左想右想,只恨自己为何不能一分做二,一半去无垠轩,一半守着兰罄。 突然,衙门高墙外遥遥传来几声狗吠,那声音清晰可闻,突显出了内衙里过于安静的氛围。 小七一惊,这才警觉方才一直拍打着门板的兰罄突然没动作了,厢房里一片静悄悄地,什么声音也没有。 「大师兄、大师兄?」 唤了几声,得不到兰罄回应后,小七怕里头的人出事,便连忙断开门口的锁炼链,往里头冲了进去。 里头一片漆黑,还没点上烛火的厢房只见得着些许房内布置。 「大师兄!」小七又喊了声。 忽地,听见背后有动静,小七立即回头,见到身后站着个黑色身影,手举得高高的,拿着的那东西好像是茶壶。 他才想说话,突然「匡啷」地一声伴随着脑袋一阵剧痛,兰罄拿着茶壶朝他砸下,砸得他头晕目眩,几乎站不稳脚。 「……」小七发觉怎么有湿湿热热的东西顺着他的脸滑下,慢慢伸出手,摸了一把额角,然后闻了闻,呆呆地想了想,发觉这黏黏的东西,好像是……血啊…… 「奶奶……个熊……」小七虚弱地说。 「奶奶个熊、奶奶个熊!」兰罄喘着气,「你和爹还有南先生一起关我,真是可恶的奶奶个熊!」 「……」小七愣愣地道:「师兄你学我说话……」 兰罄不理小七,接着扔了剩下的茶壶碎片便往外跑了出去,他跑起来摇摇晃晃地,轻功也完全施展不出来,小七看他边跑边撞树、一会儿还撞着围墙、更撞倒那在围墙边吃草的无辜赵小猪,心里不禁担心地想:「脑袋已经够糟了……这样撞下去还得了……」 小七压着伤口,抬起脚步,也跟着颠颠倒倒地跑了出去。 「师兄回来……别撞了……回来啊……」 《待续》 罄竹难书之飞贼小兰花 上 番外――神仙谷记事 小七刚入神仙谷那年,他大师兄兰罄十六岁,他十四岁。 而他的师弟赵小春十岁,是个身体被截成两半,然后让师父用针线一针一针慢慢缝回来的小孩子。 他被师父收入门时,师门排行第七,整个神仙谷共有八个师兄弟,小春是最小的。 小春和他与大师兄一起被带回来后,因为受的伤最重,所以整天都被泡在木头桶子里。 木桶里放了很多师父熬的草药,好像是这么煮一煮,煮久了,被切成两段的身体就会黏回来。 跟了师父很久的二师兄,是这么跟小七说的。 神仙谷在南方深山里,四周虽然有奇怪的大猴子守着,可是偶两尔也会有一些凶猛的野兽误闯入谷内。 有一天早上,所有的师兄弟都出门了,师父在睡觉,小春师弟在泡药澡,大师兄不晓得跑哪里去,小七一个人在药庐外头练武打着木头人,「喝喝喝喝」地吼个不停。 二师兄说他要想出谷,至少得打赢五师兄和六师兄才成,所以小七每天起床就加紧练功。这个地方有大师兄在,每回见面都尴尬,所以他想起赶快离开。 打得累了,浑身是汗,小七跑到后面山洞涧去取水擦身。 春天山上雪水刚刚融化,大地初醒,水边还留有残雪。 哪知小七才在溪涧边蹲下,往脸上泼了水,就见水面上一个倒影摇啊摇晃啊晃地。小七抬头一看,吓得屏住气息。 一头刚从冬眠的洞穴中爬起来的熊饿得头昏眼花,瞧见眼前一个生生的可人儿,对空长吼了一声,便越过山涧朝小七冲来。 「哇啊啊――」小七转身拔腿狂奔,一边奔一边喊:「师父救命啊――有熊啊――有熊啊――」 哪知师父身体不好,一睡下去地牛翻身山摇地动都醒不过来,无论小七怎么叫,就是没人出来救他。 小七跑啊跑啊,跑回了谷里头。 他从药庐前面跑过,看见自己的小师弟正在药庐的澡盆里玩着黑黑的药汁,小师弟见他在叫,还朝他甜甜地叫了声:「七师兄!」 小七本来想逃走的,可是熊就在他后头追,他要逃了,那头肚子饿的熊肯定会跑进药庐里,把他的小师弟吃掉了。 小七深吸一口气,本来跑过药庐了的,又转身跑了回来,而且还朝熊跑去。 「哇啊啊――」他举起拳头,运起师父教的心法,脑海里将那头留着口水张牙舞爪的大熊换成方才被他打的木头人,然后运气将拳头往前推出,「喝喝喝喝喝――」地朝着熊就一阵铺天盖地猛打。 耳边传来震天的熊吼,小七心一横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豁出去,拳头就是猛挥。 接着,不久之后,等小七终于冷静下来时,他定睛一看,方才那头龇牙咧嘴的熊竟然动也不动地站着,小七颤颤伸出手指头一戳,熊就这么「碰」地一声,应声倒地了。 「七师兄!」药庐里传来小春师弟的惊叫声。 小七这才如梦初醒,他往后一退,吼了声:「去你奶奶的熊!」 伸手拍拍自己的小心肝,然后抖着脚慢慢地朝小春走去。 「师兄师兄,你好厉害!」小春叫着。 小七还没缓过气来,等过了片刻,开口还是:「去你奶奶的熊!」 小春看着他的七师兄,好一会儿才问:「什么是去你奶奶的熊?师兄你奶奶有养熊吗?是不是因为有养熊,所以才这么厉害,一下子就把熊打倒了啊?」小春崇拜地看着小七。 小七惊魂未定,先是摸摸小春的脸颊,再看看小春还是泡在整桶药桶中没有异状,而后才拍拍自己的胸口,但还是喃喃念着:「奶奶个熊、奶奶个熊、奶奶个熊……」 aaa 因为小春年纪还小,今日这震惊的画面从此在他心里便留下了无法抹减灭的记忆,是以后来等小七从浑浑噩噩中清醒,对小春说那「奶奶个熊」可是骂人的话,叫他不能学时,小春早已改不过来,成天「奶奶个熊」挂嘴边了。 不过小春还是常问,为什么是「奶奶」的熊,而不是「爷爷」的熊呢? 小七歪着头想了想,自己也不明白,于是回答小春道:「大概是因为奶奶养的熊比爷爷养的熊还厉害吧!」他胡诌。 小七很小以前是被个乞丐爷爷捡回去养的,在他懵懵懂懂的孩童时候,就是听这些浑话过来的。什么奶奶个熊啦、格老子的啦,都是那乞丐爷爷教他的。 现下虽然离那乞丐窝已经很远了,但偶尔还是会想念乞丐爷爷,和当年几个和他一起过活的乞丐哥哥。 有时候真的很想很想,想到想哭的时候,他就会一直大喊「格老子的奶奶个熊」,然后,就好像那时候的人都回到自己身边一样,不会寂寞、也不会想哭了。 最后,那天的那头熊,变成了神仙谷晚上加菜的菜肴。 熊皮三师兄留下来,等着明年给小七跟小春做冬衣;熊胆则让师父和着药给小七吃了,压惊。 而熊鞭……隔天五师兄六师兄兴高采烈打算拿去泡菜泡药酒时却发现,竟然不翼而飞了…… 这是怎么回事? 熊鞭到底是谁拿走的咧? 这事到他们一伙人都长大了的如今…… 仍旧还是一个谜…… 《完》 罄竹难书之飞贼小兰花 下 第一章 第一章 因为血一直流不停,弄得眼前景物一片腥红,小七从怀里掏出伤药往伤口一抹,「血见愁」不愧是天下第一疗伤圣药,片刻间遇水即化膏状,封起了小七脑袋上那个被兰罄砸出来的伤口,当下立即止住了血。 小七追着兰罄从衙门出来,跑到大街上。 夜晚的大街一片黑压压地,除了街角打盹的两条老狗以外,就没了人影。 「师兄?」小七着急地往前跑去,希望能找到兰罄身影。 突地,便在街口,他望见了那个人。 「师兄――」小七一声喊得急。 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眼角一直跳,怕是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兰罄静静地站在两条大街的交会之处,一动也不动地,凝视着远方。 银月出来了,十五的月亮浑圆却带着月晕,阴阴惨惨,如陷雾中。 小七打了个寒颤,原本奔到了兰罄身前的脚,就这么急急止住,还后退了一步。 因为那个人……不对了…… 惨白的月色照在兰罄身上,月色的白,衬得兰罄身上那袭黑绸更为地黑,衣上绣缝的银色焰纹将兰罄整个人团团围绕,如同要烧起来似地,在月色下闪着诡异的光芒。 兰罄缓缓地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而后垂眸,将视线转向小七。 兰罄嘴角漾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他的眼,几乎化成了红色,就那般定定看着小七。 风吹来,发丝轻扬,绸子衫翻飞,小七觉得自己几乎无法呼吸。 这人的眼中杀意浓厚、戾气几乎要由无法盛装着的躯体中溢出,仿佛月下修罗一般,令人由衷感到惧意,心凉着,不寒而栗。 「……小……小黑……」小七试探地叫了一声。 忽地,小七连看都没看见兰罄移动身影,这人猛地便出现在他眼前,重重地抓住他的脖子,由上而下,睨看着他。 那气势,就如同当年令武林群雄闻风丧胆的魔教教主一样,没有丝毫改变过。 「……你是谁,你认得……我?」兰罄酥磁的嗓音低沉了几分,血红的眼里有的只是空洞,与无尽的黑暗。 小七被勒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心想,『会死、会死!今天大爷就要像掐小鸡一样被掐死了!』 小七紧紧抓住兰罄的手,赌上最后一分力气腾空跃起,重重往兰罄胸口一踢,兰罄晃了一下,松开对小七的桎梏,小七趁着反弹之势整个人飞出数尺,撞上一间客栈的大门门板,「砰」地一声,在夜里发出巨大声响。 兰罄按着胸口,低头看了一下,而后扬起了更深的笑容,对着小七说:「功夫倒是不错……」 瞧大魔头又要向自己走来,小七猛咳几声,在这须臾片刻脑袋立刻转了好几回,同时连忙喘着气伸出手掌止道:「……慢……慢着……我不是故意要踢你,只是你一边问我你是谁,一边又掐我脖子,我是为了要回答你的话,才会踢你的!」 「噢?」兰罄挑眉,即便脸上仍戴着小七给他的人皮面具,但有一种人,无论生做什么模样,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的蛊惑气息,总让人望而痴迷。 小七愣了一下,然后又打了个冷颤,马上回过神来。 「奶奶个熊!」小七暗啐:「死到临头了还会看美人看到入迷,百里七你这令人唾弃的家伙!」 跟着小七连忙抬起头,扶着客栈门板慢慢爬起身来。他一边戒备地看着兰罄,一边劈头就道:「哥哥,你病了!」 「哥哥?」这两个字显然引起了兰罄的注意。 「对,你叫施小黑,是我哥哩!」小七开始掰。「可是你因为练功过度,导致筋脉逆行、走火入魔,每个月的十五月亮一出来,就要疯上这么一回!」 「噢?」兰罄似笑非笑,又挑了一下眉。 「嘿嘿嘿嘿――」小七也笑。「要不找个铜镜来照照,就能知道我说的不假了。咱兄弟俩生得叫做那个像啊,就连咱娘也分不清地咧!」 「你说我叫施小黑,那你叫什么名字?」兰罄举步,慢慢朝小七走去。 小七的小心肝随着兰罄的步伐,「怦怦怦怦」地跳得好大声。小七低喘着气说道:「那个……那个……我叫陈小鸡……」 兰罄一把捉住小七的领子,血红的眼睛直至小七面前,说道:「竟敢骗我?若是兄弟,又何以姓氏不一样?」 「因为我们同个娘不同爹啊――」小七感觉到兰罄这时手上的力道,心想这回小命绝对要呜呼哀哉了,忍不住放开喉咙喊了出来:「啊啊啊――小黑大人饶命啊――」 没想到兰罄却只是将小七提了起来,凝视着小七的脸。 小七深吸了口气闭起来,和兰罄大眼瞪小眼,心里颤颤揣测这人下一步要干嘛。 兰罄摸摸小七的脸颊,而后用力一撕,将小七脸上那层染血的人皮面具撕掉。 小七痛得眼泛泪光,但才想弯下腰去,却又让兰罄抬起下巴来。 「黑大人、黑哥哥……求求您别折腾我了……弟弟我命薄……不堪您这般摆弄来摆弄去的……」小七整个人都孬了。 他这人从不怕死,觉得命就一条,没了就没了,大爷也不会怎样。 可遇上兰罄就不是这样了! 兰罄一手使毒的功夫出神入化,沾上任何一样,都能让你痛苦得十天八天,也没法子痛快的死去。 他跟在兰罄身边那些年,看过中毒后捱了整整一个月才肠穿肚烂爆腹而亡的,还见过痛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那种活着不如死了好的感觉啊,他可不想体会。 谁知,兰罄凝视着小七那张剑痕斑驳的脸好一会儿,竟嗤地一笑,两袖这时突然涨起一阵劲风,就这么将软脚的小七拂了起来。 兰罄拍拍小七的脸颊说道:「我叫施小黑?」 「是!」小七又愣了。奶奶个熊,这人笑起来怎么这么好看? 「你叫陈小鸡?」 「啊……嗯!」小七点头。这名字还是您老取的哩。 「我们俩是兄弟?」兰罄再问。 「呃……嗯嗯嗯!」小七点头如捣蒜。他有种预感,如果回答不是,就等于和兰大教主没关系,没关系的人,兰大教主向来是随便杀,不心疼的。 况且啊,师兄弟也是兄弟的一种,他可没撒谎! 兰罄转身,捂着胸口,喃喃说道:「我记得我曾看过你的脸……你是我弟弟……可我心里还有一件比这更重要的事想不起来?我正要去做什么?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为什么我的心……这么慌?」 兰罄猛地一个回头,喝道:「陈小鸡,你说!」 「你刚刚从衙门跑出来是要去无垠轩帮衙门里的捕快拘提无垠轩的轩主酉无垠回来给你爹施大县令审案,然后因为无垠轩很危险而且很多机关我们也在那里吃过鳖所以你很担心你手下捕快们的安危。」小鸡一口气通通说了。 「无垠轩?」兰罄眯了眯眼。「在哪里?」 小七立刻把手指向大街遥远的那一方,「从这里沿着官道直直走,一直走到天亮入了邻县,看到一株百年榕树往左拐,直到走出城镇就到了。」小七回答得钜细靡遗。 兰罄听罢,头也不回,甩袖便走。 「?……」就这么被留下的小七有点懵,「不杀我了?」奇怪,他怎么这么好运气。 小七抚抚自己的小心肝,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擦擦额头上的冷汗。 他本来想转身回衙门去的,毕竟在外头太危险,兰罄要是再度发起疯来,那大罗神仙降世也救不了他! 可是……小七才走了两步,又停下步伐…… 兰罄现下这样……虽是武艺高强无人能敌……可世间最最厉害的可从来不是武功……而是险恶人心啊…… 要一时不慎出了什么事……那…… 「?……」小七叹了一口气,挺起胸膛来,转身,朝兰罄小跑步跑去。「小黑,等等我,我同你一起去!」 兰罄回头瞟了小七一眼,吓得小七突然想起这人靠近不得,连忙在他十步之外停下,狗腿谄媚地问道: 「小黑哥您看我这眼,看得如此深邃如此迷人,敢问有什么事吗?」 兰罄轻笑一声:「离那么远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小七被兰罄那一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整个人抖了起来。 小七心里暗忖:「难说噢!」嘴里却讲:「因为您是我尊敬的人,小弟自然得退后三尺,走在您身后啦!」 兰罄视线轻轻一挪,也没理会小七,只望向前方道:「你走后头,谁来给我领路,嗯?」 听到这一声「嗯」,小七没等兰罄再说下一句话,立刻就三步作两步跑到前头去,替兰大魔头领路去。但,依然拉开了遥遥几尺距离。 没办法,谁叫他怕兰罄怕得要死啊! 入夜时分,金忠豹国一行官差到了无垠轩外。 这地方看似不起眼的寻常人宅邸,但由于南乡的告诫与兰罄小七的前车之鉴,没人敢小看此处。 丁金一个眼神示意,豹国与另一行官差立刻隐入黑暗之中,由别处伺机潜入无垠轩。 「阿忠,敲门!」丁金说道。 李忠点头,走向前扣了扣深红木门上的铜环,「叩叩叩――」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响起,而后没入深沉无垠的夜里,有股萧瑟之感。 没多久,立即有仆人前来开门,里头仆人探头看了看金忠与其身后一行人的穿着,问道:「这几位官爷,不知深夜来访有何事?」 丁金掏出施问所发的牌票,正色说道:「我等奉归义县县太爷之命,前来带无垠轩轩主酉无垠回去问话。」 「……」仆人说道:「归义县,那可是邻县……」 丁金又掏出另一份公文,「归义县衙已行文忠义县,忠义县县太爷已答允让我等跨县行事,还不速速叫酉无垠出来!」 「是,几位官爷请随小的来。」仆人恭恭敬敬弯腰行礼,而后将大门打开,领着金忠一行人往屋里进。 所有人皆进入无垠轩后,宅子的大门慢慢地被关上,一名官差回首,只见关起门的其余仆人面上仍未有多大表情,这一切衬着夜色,说不出的诡异森然。 为首仆人领着他们缓缓在石道上走,而他们始终紧握腰间兵器,不敢有丝毫懈怠。 行经一处空地,丁金四处观察,发觉并未如南乡所告诫,四周有石竹之局,正当他暗想着是否有埋伏时,突然一阵凉风吹来,带着阵阵香气。 丁金一抬头,只见眼前仆人脚步忽地加快,以轻功奔离现场。 丁金伸手要去抓人已经来不及,只得大声道:「是毒雾,快将口内避毒丹咬碎!」 众官差听令立即咬碎口中解药,当一阵苦涩滋味弥漫嘴里,毒雾袭来之际,雾中忽然闪出了几名杀手,个个亮着厚重大刀,朝丁金李忠他们砍来…… 话说这头陈豹、安国领着另一队人马偷偷爬上无垠轩高墙,由一旁缓缓潜入。 他们遵照南乡所言,暗中查探,以先寻得首要证物「寒地蟾」为主。 因为是暗着来,所以他们这队才六个人。 安全进到主屋内后,陈豹一个挥手,底下所有人立即散开,从书房开始,迅速翻找寒地蟾的踪迹。 然而这么重要的东西当然是收藏得妥当,正当他们找了将近一刻也摸不着半点蛛丝马迹时,忽然听见外头传来的打斗声响。 「豹子,他们打起来了!」安国立道。 「不管那些,」陈豹说:「先生让我们专心找证物就专心找证物,打起来正好,先生正是算到要金忠他们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好方便我们行事!快点,别分心!」 「知道!」安国吸了几口气,定下性子努力回过头去找东西。 翻翻找找中,陈豹说:「藏得这么好,肯定是有密室,花瓶丹青什么的拿起来翻翻看,也许会有痕迹!」 「是!」众人小声地道。 安国这时看到茶几上一个五彩釉花瓶擦得透亮,几面也不染半点灰尘,他心想定是经常挪动才这么干净,肯定就是这个了。 「豹子,我找着了!」安国低吼一声,立刻伸手朝花瓶一扳。 连在茶几上的花瓶发出喀啦声响,跟着四方墙上突如其来射出无数短箭。 众人来不及反应,陈豹大喊一声:「糟!」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众人有的闭上眼、有的心里喊着:「呜呼哀哉」,大伙儿都准备好得从容就义之时,屋顶上突然传来一阵破瓦声响。 跟着一个黑影从天而降,双臂一展,双袖一收,顿时嗖嗖嗖地所有射出的飞箭全被卷到那人四周,而后一个振臂,「匡啷」一声,那铺天盖地而来的飞箭竟就这么被揉成了一团烂铁,给扔到了墙角去。 这时没让众人有休息的机会,脚下踩着的地突然开始旋转了起来,众人大惊失色,接着屋顶上又跳下来一个人,那人喊着:「快离开这儿,这里并非真正的书房,而是用来欺敌之所。此处是无垠轩的阵法中心,慢走一步会死人的!」 来人正是小七。将那张染血面具重新覆到脸上的他,面色苍白如纸。 所有人皆被不停旋转的地面搞得晕头转向,书房里的东西掉的掉砸的砸,令得许多躲避不及的人站不稳脚,被砸得头破血流。 兰罄冷冷一笑,说道:「这点小阵法,我还没看在眼里!」 他笔直地朝门口走去,丝毫不受阵法影响,而后门一被打开,外头的风刮了进来,吹散屋内迷雾,那天旋地转的景象便戛然而止,只剩一堆人躺在地上滚来滚去。 而后滚了一阵子后,那些人也喘着气站了起来,剩下些许头晕。 「不过是障眼法与迷魂阵,真是不中用,这样也看不出来!」兰罄冷笑一声。 「小鸡!」兰罄喊了声。 「在在在,小鸡在!」小七颠颠倒倒踏着软绵绵的步伐来到兰罄身边。 兰罄道:「阵法破了,然后呢?还不快说!」 「寒地蟾、寒地蟾,」小七连忙道:「先找千年冷玉寒地蟾,然后把酉无垠抓回去给你爹审问打板子!」 兰罄瞥了还在地上爬不起来的那几人一眼,冷冷说道:「人你们去抓,别给我丢面子,我去找寒地蟾!」 说罢便离开书房,而里头的人则是喊着:「是,小头儿!」 个个视死如归地。 小七瞥了那几人一眼,急忙跟着兰罄跑了。 兰罄端详着这个地方,脑海里浮现一些模糊景象。 凡依五行八卦阵所建造之所,出处入处阵法阵眼必定有其道理所循,能藏东西之处,必定是最为隐密之所,所以…… 他记得,以前曾经有人教过他这些东西,但他记不得那是谁了。 兰罄急急转了一个弯,越过一处院子,院子内的假山阵法移形换影朝他攻击而来,然而他却是踏着虚无的步伐,飘移其间,即便冷箭与毒雾不停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来,却因他移动的方位过于准确,而完全无法沾到他衣袖分毫。 小七在他身后一边躲一边闪,胆颤心惊地跟着兰罄踏的步伐移动。 好几次飞箭从他鼻间掠过,巨石从他身后砸落,都吓得他差点叫出来。 他英挺的鼻子啊,珍贵小命啊,可千万别这么没了! 兰罄迅速离开院子,来到另一处灯火通明守卫森严的院落,小七也紧紧跟在他的身后没有松懈过。 那处院落长廊之下,站着个人,那人一见他们到来,镇定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还带起了一抹笑:「归义县衙门的捕快真是教人不容小觑,竟得闯过我无垠轩阵法,来到这处!」 兰罄开口:「我是捕快?」 小七连忙道:「不不不、您老是仵作,归义县衙门里最厉害的仵作!」 兰罄点点头,举起手中长剑轻轻一笑,便道:「你是酉无垠?」 酉无垠泰然自若,一派儒生模样镇定地道:「不错,在下正是无垠轩轩主酉无垠。」 「寒地蟾在哪里?」兰罄问。 「寒地蟾便在这宅子里,不过要将它带走,还得看看你有无这能耐!」酉无垠眼中射出一道阴狠目光,「我无垠轩也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今日你们既然闯进来了,我就要你们没命回去!」 「哼,」兰罄佞笑。「待会儿你便会知道我有无能耐了!」 酉无垠一声令下,周围家丁仆役立即举刀冲向前来,将兰罄团团围住,兰罄脸上不但毫无惧色,反而露出了让人胆颤心惊的笑容来。 兰罄随手一挥,手中银剑寒光闪过,便有人手被削了下来,当场哀嚎出声。 小七连忙道:「小黑哥,可别杀人,衙门里的人是不杀人的!」 兰罄回头看了小七一眼,嗔道:「你这人真是烦,闭上你的嘴,不然我把你脑袋砍了!」 「是!」小七连忙把嘴给捂了,另一手折断旁边树木树干,加入战局之中。 兰罄将长剑收入鞘中,拿着连着剑鞘的剑开始打人,小七则在他身旁举着长树干帮忙打。 别看这两种武器完全没有伤人之力,绝世高手就算拿着一根稻草也可以把人给打死,更何况是挥起来也赫赫有风的剑鞘和树干。 当场数十个人被打得是惨叫连连,哀嚎遍野。酉无垠动了怒,抽出刀来也走入其中,对着兰罄便急攻起来。 只是锋利厚重的刀虽能杀人,但在兰罄手里却完全讨不到任何便宜,酉无垠没多久便被兰罄的剑鞘打中胸口,又让小七的树干击中肩窝,当下一个吐血,连退了好几步。 「保护主人,快走!」一名仆人急喊。 跟着数人便架着受伤的酉无垠,迅速离开当场,往宅子内跑去。 「小鸡!」兰罄举剑跟上。 「是!」小七得令,立即冲了上去。 他们两人抄着轻功跟在酉无垠和那些家仆身后,一路猛追,兰罄才不可能会放过任何一个人,他决心要将酉无垠抓回衙门去。 在迂回的石子道上,小七看到不远处其中一名仆人脚步突然停顿一下,似乎在踩着地上的什么东西。 然而当小七看清楚那是一块嵌在石子地上的木桩时已经来不及,突然间脚下一阵山摇地动,石子与沙地疯狂地往下陷,地上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黑洞,而后他与兰罄便急急往下坠! 小七匆忙间狂喊了声:「小心!」 跟着便在下坠途中运起轻功飞云栈,一手急抓住兰罄的手,先在空中借力使力连踏几步,而后奋力向上一窜,用力抓住落石窟边缘的石头。 轻轻的一声「啪喳」声响,在混乱中想起,小七心里一凉,低头往下看,发现自己扯住的竟是兰罄前些天断掉的伤手。 他握住兰罄的手,却因下坠力道太大,又生生地将兰罄好不容易愈合的骨头给扯开了来,而兰罄一双仍弥漫着腥红血气的眼,定定地看着他。 他的身下,则是漆黑不见底的深渊。 「……放心,我不会扔下你不管。」小七露出苦笑,兰罄那是什么表情啊! 小七再说:「把没受伤的那手给我,我先把你甩上去!」 兰罄淡淡说道:「松手。」 「啊?」小七愣了愣。 「我叫你松手你听不懂吗?」 「呃?」小七抓着兰罄的手紧了紧。他怎么可能会松手呢! 若是松了手,底下那深渊不知多高,摔死了,可该怎么办! 便在这时,酉无垠的身影慢慢踱到小七顶上,小七抬头,便见酉无垠抬起了脚,要往他紧扣在石头上的手踏下。 「啊啊啊――酉无垠你个贱人――」小七急嚷。 但酉无垠咳出了一口血,带着一抹笑与受伤后的愤怒,狠狠地朝小七的手指用力踩下。 小七被那巨大的力道一击,痛得眼泪鼻涕直飙,但仍紧紧地抓住石头,不肯松手。 酉无垠猛踹小七的手,那阵阵声响在夜里听起来实在惊心动魄,兰罄只是定定地看着,抿起了唇,愤怒的眼,更红了。 「啪喳」几声,闷闷的声响回荡在兰罄的耳里。他不懂这个人为何不松手,明明只要松了手,凭这人的身手,自能全身而退的。 「松手啊――」兰罄怒喊。 「贱人啊――」小七痛出眼泪来。 手指骨头被生生踩碎,那疼痛的程度已非一般人能够承受。小七碎掉的手再也无法钩住石窟边的石头,他的手慢慢的滑下,带着剧烈的疼痛,兴起一阵晕眩,连着被他抓住的兰罄,两人往下面的无底深渊落去。 向下坠落中,兰罄一把扯过小七,将他揽入怀中,而后奋力以手中长剑插入两旁石壁,奋力止住坠势。 直至落到洞底,顶上月光反射在地底那一片剑山之上,颤着寒光阵阵,兰罄立即震去剑鞘,落地时迅速先以剑尖着地,一个反弹卸去坠落力道,接着带着小七在空中旋了半个身,向旁边一跳,落到角落安全的泥地之上。 兰罄虎手生麻,他抛下剑望向小七,却见小七不知何时已经昏迷过去。 整个剑窟中仅有一小片容身之地,兰罄拍了拍小七的脸颊,见他似乎短时间不会醒的模样,只得将他揽紧了,让他捱着自己,慢慢在这深渊底下,坐了下来。 上面没一会儿声音便静了下来,看来酉无垠已经离去。 兰罄望着顶上的月,低头再见这个满脸是血的人。 这个人……这个人…… 兰罄的手,震裂而渗出鲜血的手,抚上他的脸颊。 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令心海生涛。 小七睡得不安稳,没一会儿便微微皱眉,醒转过来。 当他睁开眼,发觉映进眼里的竟是兰罄那线条优美的下颚时,惊得深吸一口气,都不会说话了。 小七连忙想站起来,兰罄却说:「急什么,不见周围都是剑山吗?」 小七往四处一看,眨了眨眼,发觉除了兰罄坐着的这地方以外,连立足之地也没有,这才??地道:「那个……我坐你身上也太沉了……我可不轻……」 「你要坐剑山上也可以。」兰罄这般说。 「嗯……啊……」小七想,要往剑山上头坐,那他屁股还不开花,便尴尬地笑了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叨扰小黑哥你了……嘿嘿……」 「乖了!」兰罄摸摸小七的头。 小七背脊冒出冷汗,缩了缩脖子。 小七轻声说:「咱就这么掉下来,要是金忠豹国回过头来没见着咱们,定会前来救人的!你放心,你那些手下个个都很聪明的!」 「嗯。」兰罄闭目养神。 「……」小七在兰罄怀里也不敢乱动,整个人僵得跟块石头一样。 时间在过,万分缓慢,小七想坐如针毡绝对就是这个样,但可怜他是痛苦难捱又不敢跳开。 旁边是大剑山,这是座小剑山,两相权宜之下,还是窝在小剑山上好了。 「小鸡。」过了好一会儿,兰罄开口。 「在!」小七连忙应声。 「方才我叫你松手,你怎么不松手?」兰罄问。 「啊……」小七说不出来,支支吾吾了几声,发觉兰罄还在等着他的回答,只得道:「要松了手,你摔死了……那可怎么办……」小七说话声音越来越小,仿佛自言自语一样。 「好不容易找到你……好不容易见你几日来笑得这么开心……你要真出什么事……一堆人会舍不得的……」小七低声说道。 「那你呢?」兰罄问。 「啊?」小七疑惑。 兰罄突然不说了,只是嘴角勾了勾,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兰罄真心笑的时候,通常是很好看的,小七这一会儿又看呆了,直到兰罄拉着他站了起来,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我方才便见那处石壁有些蹊跷,」兰罄抬抬尖尖的下巴,指向剑山另一头石壁的阴影处。「你看看,是不是能跃到对面去。」 小七立即收摄心神东望望、西瞧瞧,这才发觉这周围石壁似乎有些突起的石头能让人单脚站立在其上,只是立足之处十分狭窄,若是壮汉恐怕就站不上去了。 兰罄说:「既然有进来之处,必然有能出之所。」 小七点点头,明白兰罄说什么。 他先甩了甩手,然后拿出怀中的伤药皱着眉,随便糊了些到碎了两节的右手手指上。跟着又抓来兰罄的手,把他手腕处的木条拆下,仔细上了药后,说道:「好在只是稍微脱臼罢了,没扯到原先断掉的伤处。这药有祛疼之效,等我将你的手骨推回去,再包上个几天,就会好了。」 说着说着,「喀啦」一声,没待兰罄反应,手骨便归位了。 小七低着头一边帮兰罄包扎,一边碎碎念个不停:「这手伤了这么多次,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病根……待会儿你便先在这里等,我爬过去看看,若瞧见什么,再唤你过去!」 小七把兰罄的手伤包好之后,一抬头,却见兰罄正望着他。 他眨了眨眼,问道:「怎么了?」 兰罄全听进去了。「没什么。」 小七狐疑地多看了这人几眼,却什么也看不出来,最后想,大魔头的心思毕竟不是他这种升斗小民可以揣测的,遂止住了探查的念头。 他抖了抖肩松了筋骨,小心翼翼踏上石壁旁的突出石头,一跳一跳地,慢慢往对面阴影处跃去。 罄竹难书之飞贼小兰花 下 第二章 第二章 小七慢慢地落到对面兰罄说的石墙阴影处,他对着那面凹凸不平的石墙左看看右看看,而后四周敲了敲,发现这处除了色泽与旁边石壁不一样以外,似乎还有哪处古古怪怪地。 仔细端详了下,小七惊喜地发现,这石墙四周似乎有点小缝,看来是道石门来着。 小七立即转头,对兰罄说道:「小黑快过来,这地方有道墙!」 在兰罄举步过来的时候,小七藉着微弱的月色摸索墙面,而后东敲敲西打打地,摸过来又摸过去。 跟着,小七摸到了一个凹洞,立即将手伸了进去。 他碰着里头埋着的一个卡榫,眉毛一抬,立即往后一扳,随即「喀隆喀隆」的石门开启声传来,那道带着阴影的石墙慢慢往旁边退去,露出了个仅容一人通行的通道出来。 小七立即拿出怀里的打火石将火摺子给燃了,些微的一些光映照出走道内部墙上的一处沟壑来。 小七摸了摸沟壑,发觉里头沾着些油腻腻的东西后,便将火摺子投进其中,接着,便一道火光亮起,那阵火一直往前蔓延出去,燃亮了整个漆黑的走道,直至深处。 小七往后看了兰罄一眼,兰罄点头,小七于是往前走去。 他们在蜿蜒诡谲的密道里步行许久,发觉这地下密道四通八达,竟找不到出口。就在小七垂着头想放弃之时,却看到脚底下的沙尘明显少了很多。 小七眼睛一亮,望向兰罄,兰罄也点了点头。 这沙尘少,表示时常有人走动,他们只要照着走,定就能找到出路。 而后他们循着密道步行一会儿,竟到达一处封闭的石室。 小七依着之前的法子在四周墙壁上又敲又打摸了半天,最后将石室的石门开启。 然而当他们一前一后走进其中,里头的一切,却让他们愣了好大一下。 「这是……」小七噎了一声。 这间石室墙壁两旁摆着各式各样的珍稀古玩,而石室中心有一高台。 高台之上摆着一个透明琉璃所制成的盒子,盒子之中,置着一只约莫拇指大小,散发阵阵寒气的玉蟾蜍。 「寒地蟾……」小七整个人懵了。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不但没死,还这么简单便教他们寻得无垠轩的密室,更找到桑家血案中最关键的证物。 今日是走什么狗屎运了这…… 兰罄走向前去将那盒子拿起来,小七本要喊:「当心!」但瞧之后室内半点动静也没有,这才松了一口气。 想必是无垠轩的人以为没人会找到这密室,所以并没有在此处布置机关。 兰罄瞥了琉璃盒里的小东西一眼,说道:「这蟾蜍少了一条腿。」 小七也凑过来看了看。「肯定是被酉无垠磨碎当药吃了,你之前曾说过寒地蟾能解黄山老妖的毒,酉无垠中了那毒,便是靠夺来这寒地蟾,才得保住性命。」 兰罄说道:「接下来只要找到离开此处的方法,便能将寒地蟾带出去。你找找!」 小七眨了眨眼,想说,为啥您老一开口,就要我做这做那,还真把自己当大爷,吆喝我这小奴仆了哩……但是想想……小七又觉得,做什么和个走火入魔的人计较呢,反正横竖兰罄不说,他也是要找方法让自己离开这里的。 想通了后,小七便摸了摸鼻子,认命地又开始东敲敲西打打起来。 小七和兰罄好不容易从一个接着一个,绵延不绝的地底地道里钻出来时,天色已经微亮。 这时归义县的捕快们在兰罄破了无垠轩内阵法之后,努力了一整夜,也已将无垠轩内所有人擒住,正拿着麻绳将那些人抓着的一个一个绑好,准备要带回衙门去见他们的县太爷。 突然间大厅里的墙壁震了一下,底下被桌椅挡住的地方突然开了个小洞,而浑身满是蜘蛛丝、衣衫稍嫌破烂的小七则率先踢翻桌椅钻了出来。 金忠豹国以为还有余孽,立即「刷刷」抽了剑架住来人的脖子。 小七连忙喊道:「自己人啊――」 金忠豹国看清楚来人后有些惊讶,这才收起了剑。 丁金说道:「你这小子去哪里了,我们一整夜忙乎却都不见你帮忙!」 小七就这么挡在洞口,本想回话呢,哪知后头一只脚就这么往他屁股上一踹,把他踹翻了过去。 小七「唉呦」一声跌了个狗吃屎,后来努力地站了起来,哀怨地看着从地道里走出,还是那天仙之姿,浑身上下干净得没一点蜘蛛丝的兰罄。 当然呗,兰罄要他走前头,有什么暗箭、什么蜘蛛丝都教自己先拦了。 兰罄轻轻说了一声:「挡路。」 「小头儿!」金忠豹国立即围了过来。 兰罄瞟了这些人一眼,说道:「我们掉下陷阱,被困了整晚,这才找到路出来。」 安国立即回过头朝着无垠轩那一干人等怒骂:「真是混帐东西,竟敢设下陷阱。」 「小头儿你没事吧?」李忠紧张地问。 「嗯,没事。」兰罄淡淡说道。 「啧,」小七啐了一声。「你们这些人心真都是偏的,同样从地道里钻出来,我还被踹了一脚差点飞到门口去,怎就没人来问问我有没有事?」 陈豹睨了他一眼,问道:「你啧什么啧!小头儿身分娇贵,又是衙门里的人的宝,是你比得起的吗?」 「唉呀!」小七跳了起来,说道:「大爷我比不起?你可知道大爷我是谁?我……」 小七才想继续吼下去,眼角余光却瞥见兰罄脸色一整个不好,还伸出手按着额头,皱起眉头来。 「……」金忠豹国见状,连退数步。 衙门里的人,也是。 小七眨了眨眼,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道他家大师兄或许玉体微恙,于是上前关切地问了一句:「那个……怎么了……」 可是才问出这句话而已,突然对面一阵劲风迎面袭来,毫不留情的掌法吓得小七急急往后一跳,吼道:「干什么、干什么,你又发什么疯!」 兰罄双目血红不但一夜未曾退去,在这天将明未明之际,反倒化得更为深浓,血腥之气也由他周身散出,笼罩着他。 小七暗喊一声糟,兰罄这是又无法控制体内暴涨真气,导致神智再次混乱。 兰罄几招杀着连连向小七袭来,小七自知打不过此人,只得不断左闪右闪,抱头鼠窜,让兰罄追着打。 「你给我站住!」美人在后头喝着,怒意戾气完全到达了一个极致。 「傻子才站住!」小七边逃边吼。 兰罄追着小七,突然觉得这人的身影他万分熟悉,那些被埋在记忆深处的模糊回忆,一幕一幕地闪过眼前,突然,兰罄怒道:「我记得你了,陈――小――鸡――你竟敢骗我――」 小七整个人抖了一下,跑得更快。他想起自己昨晚诓这人,说自己是他弟弟的事情。没想到这都能生气,小七急忙喊:「可我们的确是师兄弟啊,师兄弟不也有个兄弟!」 「你说谁和你同母异父――」兰罄怒道。「我会和你同母异父――嗯?」 小七跑得再快,但功力上仍输了兰罄那么一点点,就当小七准备要朝门外跑出去时,突然衣领被人给抓住,兰罄将他整个人给拉了过去。 「啊啊啊――师兄饶命――」小七大叫。 跟着,突然一阵天旋地转,他整个人被甩飞了出去,掉到躲在旁边瑟瑟发抖的官差身上。 「呜喔――」这是捕快们的悲鸣。 「呃啊――」这是小七的惨叫。 看着兰罄踏着恐怖的步伐又要朝他走来,小七急忙喊:「金忠豹国,别只是看,再看就要死人的,快拦住他啊!」 那四人仿佛突然惊醒一样,急忙扑向前去,制止兰罄的发狂。 只是兰大魔头哪有谁能拦得住,金忠豹国四名壮汉同时朝兰罄而去,却在下一刻,瞬间便被震飞了出去。 一个摔在茶几上,一个摔在椅子上,一个被震去砸墙,一个被抛去撞柱子,四个人痛得哭爹喊娘,仅仅这么一急,之后完全起身不能。 小七抖着手连忙往怀里掏,一直掏一直掏一直掏,后来好不容易找着一包iyao,但当下兰罄已经到了他的身前,对他露出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噬血笑容。 小七奋力将那包iyao往兰罄身上洒,iyao洒得兰罄满头满脸。 「哈啾――」兰罄脚步停住,打个喷嚏,但立刻又目露凶光,单手朝小七脖子掐去。 「呃……」小七被掐得无法呼吸,舌头都伸了出来,就在他想着这iyao怎么没用,大爷我小命休矣之际,凶戾的大魔头手下力道忽然消失,而后整个人一软,慢慢朝后倒去。 小七连忙捂着自己的脖子咳嗽个不停,他好一会儿才喘过气来,双腿一软,坐到地上起不了身。 「奶……奶奶个熊……」好险身上有带师弟做给他防身用的超强迷魂药。 「呼……呼……呼……呼……」要不然今日,必死无疑。 然而一静下来,小七就忍不住眼泛泪光。好可怕好可怕! 「呜呜呜……」师父啊…… 「呜呜呜……」小七想回神仙谷,这外面实在太危险了…… 大师兄真的好恐怖。 回程之时,伤兵多了很多很多很多。 本来捉到酉无垠时一班人马就已经伤掉一半了,这回再给发病的兰罄这么一搅和,真是差点全军覆没。 小七和金忠豹国伤得不轻,几人都走得慢,于是殿后。 小七心里有话想问,憋了半路,这才瞥了李忠一瞥。 那忠厚的老实人眼角一片乌青,也朝他笑了笑。「是不是走不动了,要不要我背你?」 李忠一说这话,马上招来其他三人白眼。 「男子汉大丈夫,两条胳膊两条腿,就算走不动,爬也能爬回去。」被兰罄抛去撞柱子的陈豹扶着腰慢慢走着,痛得哼了几声。 一旁被丢去摔桌子的安国看不过去,走到陈豹身前蹲下,然后腰一弯一扛,就把人给背了起来。 陈豹又哼哼两声,没再说话了。他这腰啊,真是他娘的疼。 小七说道:「我瞧你们这一个个,肯定都晓得小黑月夜十五会发狂的事吧!」 丁金瞪了小七一眼。「要叫小黑大人!」 「是是!」小七瞄了被装在轿子里昏迷不醒的兰罄一眼,想了想,啧了声道:「我就说呗,哪可能昨晚我和他在大街上打得不可开交还差点撞烂客栈的门,却没人出来关切一下。」 李忠叹气道:「小头儿来咱归义县半年多了,施大人也说过,他有时不太好,月圆之夜便会闯出去做些自己也无法控制的事,所以早就通令全县上下,只要一到月圆之夜就别外出。月圆的晚上不论发生什么事,城里的百姓都不会出来的!」 安国点头。 小七皱了皱眉:「所以我昨天听见施大人和南先生商量用iyao迷倒小黑大人的事,也是因为如此?」 丁金回道:「施大人和南先生也是万般不愿。虽然小头儿平日挺为我们这些人,也对县内百姓照顾有加,但毕竟他发起狂来无人挡得住,也只得如此了。」 陈豹趴在安国背上叹了口气:「这病就算是城里最好的大夫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不论吃什么药都好不了,更遑论小头儿最讨厌吃药了,每回要抓他吃药就跑给众人追。」 安国再道:「这次还好没出什么大事,上回月圆,城西一间客栈被小头儿拆了,还有一间卖包子的、一间卖豆浆的,最后还是因为小头儿又跑去拆城东的西林酒庄,然后把酒窖里的酒全给喝光了,这才醉倒当场,被衙门里的衙役抬了回来。」 「百姓不就怨声载道?」小七问。 「当然没有!」丁金说:「施大人爱民如子,将百姓福祉看得比自身还重要,小头儿只要一跑出去,咱衙门每个人都是一起赶上追人的,虽然……个个都会被打得鼻青脸肿……甚至有性命之忧……但,小头儿清醒之时也是对衙门上下都好的一个人,加上不忍施大人忧烦,衙门上下与百姓自然不会因他这病而有什么怨言。」 「毕竟施大人与小头儿,真的为咱这归义县做了太多事。你不知,在施大人上任之前,朝廷一连派来的几个都是贪官,搞得这原本就地属边陲的小县一整个是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连年重税,简直连活都要活不下去。后来施大人一来,便上奏朝廷力求减税,又很帮百姓们的忙,不论什么事情要告官的,一分例钱都不收。」 「还有小头儿,虽然身为仵作,但一人兼两职,不但验尸技法超绝,为枉死之人平冤,更抓遍了县里县外江洋大盗、豺狼匪寇,令得这从来不安宁的地方过了整整半年有余的平静日子。」 「我们四人原本早对这归义县衙门灰心,也是因为施大人与小头儿还有南乡先生的到来,这才振作起来,一心一意帮助他们,让这归义县能够重返昔日平静繁华。」 小七听得这些人发自内心的一字一语,心中不免感慨。 果然做的好事若是多了,总有人会记得你的好。 兰罄这人虽是有时疯癫,但心里始终有一处是为良善。 这些人,记得那处的好。 始终不忘。 小七想了想,心里浮现个主意,他稍晚该写封信回神仙谷才是,谷里头有两个医术高明的人在,一是他那神仙师父百里悬壶,一为他那神医师弟赵小春,这两人当年在江湖上都是赫赫有名的医者,兰罄这病,必定有办法根治。 但前提是,这讨厌吃药的人,能乖乖服药才是。 小七又瞧了不知是如何被生擒的酉无垠等人,诧异地问:「是说,几位大哥是怎么把酉无垠抓住的,无垠轩里面的阵法那么厉害,你们几位真是了得!」 小七的马屁向来都拍得很准,那安国哼哼两声,就得意地说了: 「南先生有交代,对这种人无须客气。他交给我们每人一包厉害的iyao,说是若他们胆敢反抗又用旁门左道的阵法来对付我们,那我们也无须客气,尽管用iyao回敬他们。毕竟我们每个人的性命都攸关着归义县县民的安定生活,是千万不能受一点伤,万万不可失一个人的!所以当小头儿破了他们的阵法,又重伤酉无垠后,我们马上就拿出iyao来洒,很快的就把酉无垠连同这些人一举一网成擒了!」 「啊――南乡先生好计谋――」小七笑了笑,问:「那关于洒iyao这事,施大人没说什么?」 「施大人自然是同意的。」丁金道:「不然我们也不可能洒下去。」 「施大人英明啊!」小七点头。 果然,这官府里的人和别处真是不同。只要稍稍提点一番,个个都是能屈能伸、拿得起放得下、脑袋灵活绝不迂腐的英雄好汉。 跟他百里七一样! 回到归义县衙,小七同几个人先将被iyao迷晕的酉无垠与几名仆人关入牢房之后,便立即回通铺院子写信笺让小红送回神仙谷去。 小七看着爱鸟小红飞走,心里念着:「希望师父跟小春能够早日将师兄的药方交给小红带回来……」 「什么药方?」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声音。 小七转头,见到竟是陈豹站在门外狐疑地看着他,和他方才放走的那只鸟。 小七连忙道:「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施大人和南先生要你过去交代一下事情。」陈豹那双黑溜溜的眼睛在小七身上扫了一圈。 「那走吧,咱们赶快过去,别让大人久等。」小七随即朝门口走去,越过陈豹身边。 陈豹扶着腰慢慢地跟在小七身后,他疑惑地看着小七,始终觉得此人来历不明,令人怀疑。 到了后堂书房,金忠国与施问南乡早在里头商议事情,见小七和陈豹来,便停了下来。 施问对小七说道:「小黑这次突然闯出去,惹了不少事情,我听他们说了,最后还是多亏了你,才得让他安静下来。」 小七拱了拱手。「小的不敢居功,这全是金忠豹国四位捕快帮忙先阻止了小黑大人,这才让小的有机会对小黑大人洒iyao,把他给迷了。」 南乡说道:「你那iyao从何处得来,可还有剩?」 小七看了南乡一眼,想了想,还是说了:「……这药是我师弟给的,他说江湖人心险恶,所以就给了我一些iyao防身。我也不是存心想用在小黑大人身上的。」 南乡恭恭敬敬地道:「先生误会了!」 南乡这句「先生」一出,惊得金忠豹国连着施问一愣。就不知南乡为何对这本是个小叫花子的陈七如此礼遇。 南乡再道:「百里先生这iyao真是好,我与大人千辛万苦,花了许多黄金弄来的iyao只迷得倒无垠轩那一干人等,可对公子并无作用。先生这iyao一下去,竟能将公子治得服服贴贴,真是令学生佩服。」 南乡都这么说了,小七撇撇嘴,看了周围那几人,也隐瞒不下去,只得说道:「那药是我师弟赵小春做的,你若要,我再捎信叫他写药方送过来便成,不必先生先生这般叫,听得不习惯。」 南乡一笑。「那学生与大伙一样,直呼先生之名了。」 「随便啦!」小七说道。 南乡在众人听得一愣一愣之际,又再说道:「敢问你那师弟赵小春,可是江湖人称『妙手回春阎王敌』的神医赵小春?」 「嗯!」小七双手环胸看着南乡,心里想着不知这人有何意图。 南乡道:「你想必也清楚我家公子这病实在拖延不得,既然你与赵小春为师兄弟……那……是否能请对方出山,来看看公子的病。」 小七撇了撇嘴,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里想道:「这还用你说,大爷早捎信回去了!」可口头上还是说了:「我有放信鸽回去让师弟捎药方过来了,你不用担心。小黑他那病我这阵子也有偷偷在他的烤野味上洒了些顺气的药给他,那药也是我师弟做的,能暂保他安然无恙,不会有事的!」 小七说着说着,眼角余光却见原本坐在椅子上的施问突然站了起来,绕过案几来到他的身前,然后深深的一个作揖,对小七拜下。 「施问多谢先生相救小犬之恩!」 小七被惊得跳了起来,连忙扶住施问。 可便在这时,金忠豹国一看,连施问也对小七恭敬有加了,他们几人面面相觑,也一同朝小七拜下,说道:「谢先生相救小黑大人之恩!」 「g,你们干什么呢!」小七连忙往旁边一闪,不让这些人拜到。 他急得直跳脚。「我救小黑是因为我本来就是奉师门之命前来找他的,他和我同一个师父,是我大师兄,救他当然是应该的!别拜我了,要拜拜我师父去!」 这阵子瞧这金忠豹国跋扈惯、也受欺压惯了,突然被这么恭敬对待,简直让他从骨子里就难受起来。 「敢问先生的师父是哪位?」丁金问。 「我师父叫百里悬壶。」小七说。 大伙儿一起深吸了一口气,那可是几十年前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却在某日突然销声匿迹的神医啊! 「那先生姓名肯定不叫陈七了?」李忠说。 「在下百里七!」小七拱了拱手。 「幸会幸会!」金忠豹国连同施问一起拱手。 他们听过赵小春和百里悬壶的名字,但倒真的没听过百里七这人了。 不过看南乡尊敬的模样,肯定也是来头不小的高人一名。 「啧!」小七被幸会得全身都痒了。 陈豹和安国本来是看小七十分不顺眼的,但误会解开后,相看了一眼,这才卸下心中疑虑。 安国首先豪迈地走向前去,朝小七说道:「百里先生,安国和兄弟们都是粗人,前阵子若有得罪的地方,还请见谅。」 「没事啦,」小七一脸不在乎地说道:「晓得你们全是为了小黑好,哪有什么得罪之处!」 「哈哈哈!」安国大笑三声,举起手来就往小七肩膀拍去。 这人铁臂神拳力大无比,哪是普通人能够堪得住,小七被拍得喷了一口气,摇摇欲坠,差点昏倒了。 安国说道:「好小子,我们之前是以为你对小黑大人有什么坏心思,所以才一直针对你。如今误会既然解开了,那我们兄弟也就放心让你跟在小黑大人身边了!」 「咦?」小七愣了一下。 金忠豹国看看南乡与施问,施问抚须点头,一派同意,南乡微微含笑,望向小七。 安国再道:「从今以后,你便是我们四人认同的小黑大人护卫了!日后小黑大人若要去哪,就请你牢牢跟着,如果发生了什么事,就麻烦你帮他挡着。小黑大人可是我们衙门里所有人的――宝啊!小七你个小子有福气,这照顾他的职责,便落在你肩上了!」 「咦、咦、咦?」小七惊得连退三步。 陈豹也走了过来:「不多说了,小黑大人目前正在房中昏睡着,你若无事,便赶紧到内衙去照顾他吧!」 「你记得啊,」丁金笑着说:「咱们衙门里才这么一个小黑大人,他若想做什么,稍微管他一下就好,别惹他生气。要你真的惹恼了他,那就绝对是你的错,要立刻赔不是。而且也万万不能疏于照料,让小黑大人跑出你的视线之外,一定要睁眼是他、闭眼也是他。否则若出了什么事,一切依照衙门门规办理,脱裤子打十大板啊!」 施问点头,做最后总结。他大人这般道:「小七,你留在衙门服徭役这三年,就辛苦你了。」 「什么!」小七惊得连话都不会说了。奶奶个熊,大爷好不容易才从魔爪下逃生而已,怎么现下又要把他推向虎口了! 不是吧! 这归义县衙门里的人,到底有没有一点良心啊! 「好了,忙了一夜,大家也都受了不小的伤,就请大家先回去吧!」南乡说道:「小兰花一案,大人已决定五日后开堂审案,这段期间,还请大家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到时协助大人破案!」 「遵命!」众人答道。 「小七,公子就麻烦你了!他喜欢吃野味,你等等到山里头猎几只山鸡等他醒来烤给他吃。」南乡再道。 「……」他能说什么呢…… 苍天啊…… 罄竹难书之飞贼小兰花 下 第三章 第三章 小七慢慢走回通铺,累了一整天本来想先休息一会儿,蒙头睡个大头觉再说。谁知才躺下来而已,外头进来的同通铺衙役就在喊了。 「陈七,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 小七连忙从木板床上爬起来,问道:「什么什么?」 两名衙役走了过来,帮他收拾东西,小七的细软本来就不多,所以一下子便都塞到布包里头去了。 其中一名衙役说道:「现下全衙门都知道你被县老爷派了个优差,从今起负责照顾小黑大人了,怎么还在这里睡?」 另一人说道:「对对对,包袱我们都帮你收拾好了,快去快去!」 小七一头雾水,问道。「去哪里?」 「搬去内衙和小黑大人一起住啊!」那衙役说道:「我们刚刚在外头遇见南乡先生,是他要我们来提醒你的。」 「什么,搬去一起住!?」小七惊得从木板床上跳了起来。「奶奶的,一起住那我小命还会有吗?」 小七不禁想到前几日去连安县查沈大郎命案时他与兰罄不过才连住几天,还一个睡床一个睡碎木头桌子,他的脸就已经整个凹了下来,眼眶下头也黑了一圈。 这要一起住,包不准还得住三年,那他用不用活啊! 那两人相视一笑,一个拍了小七的背一下,笑道:「死小子,想歪了是不是!」 「啊?」 另一人道:「说是一起住,不过当然是住小黑大人房间旁的耳房,内衙里没几个仆从,人也少,虽然你指派给了小黑大人,不过因为同住一处,夜里如果施大人或南乡大人有事,千万记得也要随传随到,明不明白!」 「……」小七突然想,自己当时干嘛一个心软留在这归义县。如今好了吧,不仅要当奶娘,还得当丫鬟,给人差遣使唤了。 那两人拍拍小七的肩,然后拉着小七往内衙方向走,跟着就把他往里头丢去。 小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百里七……你这辈子都是劳碌命……要想好好休息再睡他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都不知道得什么时候才能行了……」 只是,小七心里头想,从回来到现下也不知那人如何了?小师弟的iyao可是挺厉害的,要不小心睡着睡着就睡死了,那倒也不好。 想了想,小七便背着包袱小心翼翼万分防备地打开兰罄的房门,还一面架好阵势缓缓探头进去,免得大魔头醒来看见他又把他打飞出去。 外头天色正亮,兰罄房中却是昏暗一片,窗子关得紧紧的,没让半点日光打扰这人的好眠。 放心了,魔头还在睡觉,小七于是连忙将厢房木门关了,然后四处看了看,发觉旁边有道小门,便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走进门里,发觉这处是个仆人住的小耳房。地方虽小,却是有桌、有床、还有个放衣物的矮柜。 把包袱放到桌上,小七抬头上下左右望了望,心想这倒也不错了,地方干干净净的,又是自个儿一个人睡一张床,不用夜里睡到一半被别人跨过来的脚踹醒,也不会有此起彼落的打呼声,想来想去,环境倒是比之前好上许多。 因为没多少东西,也不用收拾,小七便走出自己的小厢房,来到昏暗暗的外头。 床上,兰罄正睡着,丝白的亵衣贴在身上,腰间一截衣角翻起,露出那精瘦光滑的小蛮腰来,而兰罄的小被子则落在一旁,刚好没能掩住这外泄的春光。 兰罄侧躺着,柔滑松垮的裤管一路往上缩,露出了一条白白的腿来。 而那条腿则是跨出了床,垂在外头,搭上他睡时憨然天真,神情像强褓里无忧无虑的婴孩那般香甜。真是无邪得让人怦然心动,直想盯着看一辈子,视线永远都不想离开了。 小七相信照他师弟小春那性子,这iyao绝对不可能让人这么快醒来,兰罄这回可有得睡的! 时值夏日,天虽不冷,但也不是就不会着凉。 于是小七告诉自己心无杂念,而后眼观鼻鼻观心地先走过去,把他师兄那条如玉般白嫩的长腿给抬上床,然后再帮人把亵衣亵裤拉好,被子盖上,接着便一个跳开跑到旁边倒了杯凉茶降降心火。 跟着找了张椅子坐下来,慢慢地等兰罄醒来。 这人好野味,而且是要自己抓的吃起来最开心,南乡说要他抓几只山鸡来等兰罄醒来吃,但小七认为不如等这人醒了,带他去山上猎野鸡还好得些。 于是就这么等着、等着。 昨儿个晚被折腾了一夜都没睡的小七,看着兰罄那酣甜的睡颜……一不小心……也跟着一起睡着了。 「j――」 顺道打起呼,与这人一起坠入甜美的梦乡。 兰罄是被一阵打呼声吵醒的,当他从混沌的梦乡中被拉回来,睁开眼的那刻,见着的便是那个坐在他房中椅子上,头往后仰,嘴巴张得大大,发出震天雷鼾的小七。 兰罄慢慢爬下床,抬头四处望了望,最后眼睛一亮,找着个小茶杯,于是便把那茶杯拿了,用力塞进小七的嘴巴里头。 「呜――」猛烈的力道袭来,还磕痛了他的牙,小七立刻被惊醒。他七手八脚将卡在他嘴里、让他几乎无法呼吸的茶杯挖出来,而后喘着气吼道:「师兄你做什么!」 「吵死了!」兰罄双手塞住耳朵,皱着眉头说:「你吵得我不能睡觉!」 「咦?」小七一愣,先是整个人往椅子上一缩,然后侧眼上上下下地打量兰罄。「你没事了?」 兰罄也随着小七的目光低头往自己身上看,看看手又看看脚,还跑去照了照镜子,然后很满意小七做给他的那张人皮面具还黏在脸上,压根没有回答小七的话。 「没事就好了!」小七松了一口气。 十五月圆,筋脉逆行最炽之刻已经过去,这大魔头也就退散,恢复成原来的小疯子模样了。 小七看兰罄捧着自己的脸努力照镜子的模样不禁想,以前虽然觉得兰罄这模样疯疯癫癫怪吓人的,可经历了十五事件以后,他再重见如此兰罄,真是觉得此人万分可爱,见到他更是万分开心了。 兰罄摸够了自己的脸,又跑去把枕头下那张珍贵的人皮面具拿出来看看,接着仔细收好,然后开始穿上官服。 他一边绑红腰带一边问:「什么时辰了?」 小七打开窗探了探天色,回道:「已经接近黄昏,衙门都快敲点收工了吧!」 「啊,那怎么成,我今日还没巡城呢!」说着,腰带也不绑了,随便一塞,拿着剑就要往外跑出去。 小七在后头追着,连忙道:「师兄,昨日大伙儿忙了一夜,南先生让你今日休息,不用上工呢!」 兰罄才不理会他,跑出了内衙,让小七在身后追。 「巡城是我的职责,你甭吵,南先生知道的!」兰罄头也不回地说道。 既然兰罄要巡城,那小七自然也不能留在房里继续睡觉,他只得打了个呵欠赶忙跟上,一边伸懒腰一边碎碎念道:「归义县是没捕快了吗,还是金忠豹国时常开小差?干什么连仵作也不干仵作,反而做起巡城工作了!」 兰罄回头一瞥小七,那眼神,有些不悦。「你说什么?」 小七立即闭起了嘴,嘿嘿嘿地笑了三声。「小的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若是您听到什么,那肯定是听错了!」 兰罄哼了声,边走边说:「那是因为我爹和我很厉害,来了归义县不到半年,死人都给我验光了,我没事做很无聊,爹就派我跟捕快一起巡城。」 「是是是,您厉害您厉害,施大人也厉害!小的明白了。」小七说。 这时,两人明明已经跑到大门口,兰罄却突然想到什么,止住了步伐,转身问小七道:「你从刚才就一直跟着我做什么,我要巡城很忙的,你走开!」 兰罄手朝小七一挥,原本是杀伤力极强的动作,却似清风拂柳般,软软地朝着小七的胸膛抚摸了过去。 小七被摸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兰罄看着自己的手,有些不明白,然后又看了看小七。 小七连忙道:「唉呀,师兄你忘了是不是?」 「忘了?」兰罄歪着头,眨了眨眼睛。 小七咳了一声,开始发挥他胡诌的本事,说道: 「昨儿个晚是十五月圆,南先生说你每回只要遇上十五夜,就容易病邪入体、感染风寒,还嘱咐你要好好待在房间里休息,甚至都吩咐小兰花煮好姜汤了。谁知道你昨晚不知发什么疯……呃……」 小七发觉兰罄轻轻朝他瞟了一眼,于是立刻改口道: 「谁知昨晚有一头熊不知发什么疯,突然从山里头跑了出来,血盆大口张牙舞爪的,不但差点把东大街那间客栈拆了,还四处捣乱乱吼乱叫,吓得咱归义县百姓晚上没一个人敢出门! 小黑大人你爱民如子,于是就不顾南先生的交代,跑出去抓熊。所以,就这么感染了风寒回来,而你现下浑身无力的,显然就是风寒还没好的症状啊!」 其实那无力的模样,是因为昨夜他下的iyao还没有退。然而小七当然不可能让兰罄知道自己对他下药,要被兰罄晓得了,那他的小命还不玩完! 而那头熊,说的便是兰罄自己。小七没夸张,昨晚包括他在内,整个归义县先是百姓被吓、然后捕快们也个个三魂七魄不归位,大家都以为自己就要见不到今日升起的太阳了! 兰罄一听小七如此说,连忙转头四处看,道:「那熊呢、那熊呢?烤了没、烤了没?我怎么没吃到熊肉?」 「呃……」小七说道:「因为小黑大人你病了,所以熊趁机就跑掉了。」 「什么!?」兰罄那个脸啊,当场震惊到无以复加。他眨了眨眼,狠狠皱了一下眉头,捉住小七的手遂急急忙忙往衙门外拖去。「那我们赶快再去抓,快点快点,要是慢了,肯定会被别人抢去的!」 「啊……」小七心里想道:「熊耶,谁敢跟您老抢啊!」他一边被兰罄拖着跑,一边讲道:「师兄,捉熊那么危险,况且熊又比山猪大,咱捉鸡就好了,行不行……」 兰罄一听到熊比山猪大,当下眼就是一亮,回头喊道:「不行!」 「……师兄啊……」小七仰天长叹,奶奶个熊、您就饶了我吧…… 熊耶、熊耶熊耶…… 兰罄和小七正要离开衙门时,小七突然瞧见小兰花就站在门口,看着大门进来左拐那个牢房处,愣愣地发着呆。 「小兰花!」小七喊了声。 小兰花转过头来,看了小七一眼,露出个惨澹的微笑。 小七连忙拍拍兰罄的手,要他放开。「先等等,那丫头不知怎么了,过去看看。」 兰罄一个没抓牢,小七便跑了。他看看自己空掉的手,再看看小七急忙离去的背影,不知怎么地,感觉好像手骨的伤处一点一点疼了起来。 然后兰罄也跟在小七屁股后,朝小兰花跑去,皱着眉头。 「你在牢房外头做什么?」小七问。 小兰花怔怔盯着牢房大门,与上头被绕上几圈铁链的大锁,说道:「我刚刚去求施大人让我见酉无垠一面,可施大人不肯,他说有什么冤屈之事,五日后公堂之上,自会让我与酉无垠当面对质。」 小七问:「你找酉无垠做什么?」那家伙可不是什么善荏。 小兰花眼眶一红,咬着牙道:「我要问他为什么那么狠心,一夜杀尽我一家十三口,我的爹娘、我的奶娘、所有与我亲近的人就在那一夜,因为他而全没了!」 小七想安慰小兰花,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能说:「施大人不让你见他,定是有他的考量。说不定他是怕你见了他会过于激动,案都没审就忍不下去直接提剑把人给杀了。那到最后,是叫施大人要办酉无垠好、还是办你好呢!」 「不,我既然把一切交托给施大人,便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任意行事。」小兰花紧握着手,看得出奋力忍耐的模样。那攒得发白的指节在在说着她的心痛,与她思念逝去亲人的心情。 小七叹了口气,拍拍小兰花的肩膀,说道:「再忍忍,施大人自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小兰花抿唇不语,强忍着的泪水不停在眼眶中打转,就是不肯落下,不肯没了骨气。 兰罄看小兰花一直站着不动,小兰花不动,小七也就没打算走,他心里嘀咕着:「那熊呢、那熊呢!」最后想了想,心里一怒,便直接抽出了剑。 「喝,小黑你干什么!」小七吓道。 兰罄就站在小七与小兰花中间,小七不知兰罄这会儿又怎么了,怕这人误伤小兰花,本想伸手过去拉小兰花的,哪知兰罄一个挥剑,那利剑差点没把他的手当剁猪蹄那样剁下去。 兰罄从小七和小兰花中间穿了过去,直直往前奔,然后「喝啊――」一声,往下一劈―― 手软没力。 再努力猛劈――竟就把上着重重锁链,只有衙门六史之一的典史才有钥匙打开的归义县衙门牢房大锁给奋力劈成了两半。 「……」小七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黑转头向小兰花说:「要见酉无垠还不进去!」 小兰花明显给兰罄的动作吓了一跳。「但是,施大人说……」 「烦死了,我也是施大人,我是施小黑大人!」兰罄怒道:「现下施小黑大人叫你进去你进不进去,若你抗命不进去,小心我拿破坏牢房大门的罪名把你押进去,还让你一辈子都出不来!」 小兰花眼眶再红,一颗泪水便滚出眼眶,她朝兰罄拱手道:「谢谢小黑大人,小兰花这就进去了!」 见到小兰花的眼泪兰罄被吓了一跳,他皱着眉往旁边跳,低斥道:「最讨厌见到人哭了,快进去快进去,别在这里碍眼!」 「是!」小兰花将眼泪抹干,随即进入大牢院落。 小七见小兰花走了进去,竟然也跟着小兰花的步伐往里头走。兰罄见着小七的举动,瞪大了眼喊了声:「小鸡!」 「是小七不是小鸡啦!」小七朝他屁股后头那个人摆摆手。「那酉无垠诡计多端的,小兰花一个人进去我不放心,所以要跟她进去看看。你若是无聊的话就先去找赵小猪玩,我等一会儿再陪你去抓鸡。」 「是抓熊不是抓鸡!」兰罄说道。 「差不多啦!」 见小七的身影就快消失在自己眼前,兰罄在外头甩了甩剑,又朝天上看了看,再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踩了踩自己的脚玩了一阵子,又屁颠屁颠追着小七的方向跑了进去。 而且还不忘把牢门给关好,装作一切都没事发生。 他没有砍断牢房院落的锁链。 掉在地上那断成两半的锁头,也与他无关。 衙门的牢房院落位在县衙西侧,终年上锁,高墙深户,墙上还种满了荆棘。平常除了押送犯人的捕快与看守犯人的狱卒之外,衙门里的人没有县太爷之令是不得擅自靠近的。 此处有两重门,进了外一重,还有里一重。 第二重门看守牢房的狱卒见到有人走了进来,先是惊讶,而后立即以长棍阻挡,朝着小兰花与小七喝道:「来者何人,竟敢私闯归义县县衙!」 小兰花说道:「请两位大哥行个方便,在下小兰花,要前往狱中探那今早送来的重犯酉无垠。」 守门狱卒怒道:「既然知道酉无垠乃为重犯,我等又怎能擅自放你们进去!」 小七补道:「是小黑大人叫我们来的!他让我们先盘问盘问酉无垠这个大恶人,好帮施大人的忙。两位大哥也知道,酉无垠这重犯涉及多起血案,所以在开堂之前最好先问个清楚,免得施大人到时忙不过来。」 「这……」狱卒两人面面相觑。 这时门后走出了一个魁梧身影,大声喝道:「谁那么大胆竟敢闯进牢房来,不想活了是不是!」 那人走到外头,夕阳一照,是满脸的横肉,完全面目可憎之貌。但小七却立即认出了这人,他连忙笑道:「唉呀老兄弟,真是好久不见!」 「咦?这不是前阵子才从牢房里逃出去结果又给小黑大人抓回来脱裤子打板子的陈七吗?」牢头大笑几声,走过来拍了拍小七的肩膀,说道:「听说你飞黄腾达,得到施大人和南先生的赏识,被派到小黑大人身边做事了啊!」 「托福托福!」小七嘴角抽了抽。 但牢头下一刻却是脸色又回到原先模样,冷淡道:「攀关系也不行,你当牢房重地是什么地方,随你说来就来、说进就进的吗?」 牢头接着喝道:「来人啊,把这两个随便乱闯的人给我绑了,押到大堂见施大人去!」 「你说要绑谁――」 说时迟那时快,一阵听入耳里会让人酥麻到脚都站不稳的声音悠悠从外头传来,小七一听,便知救兵到了,连忙转身喊道:「小黑大人您怎么这么慢才来,我和小兰花还等着您领我们进去陪审那罪大恶极的酉无垠呢!」 兰罄慢慢走到小七身旁,一身黑衣银绣在夕阳下染上了金黄颜色,璀璨夺目得教人几乎睁不开眼来。 兰罄朝小七扯了扯嘴,拿食指戳了戳小七的脑袋,也懂这人是拿自己来开脱。 小七笑得叫一个狗腿。两人间的眼神交流,传过来又传过去,只有他们才懂。 兰罄凤目银光流转,转到牢头身上,对他说道:「还不让开。」 牢头有些困扰,但又无法拒绝,只得苦笑着说:「小黑大人,您别让小的难做了。您也知道没有施大人的命令,咱是不能随便放人入牢房的。」 兰罄皱了皱眉,手就要抬起来打人了,归义县内谁不知道小黑大人武功高强无人能敌,这被扇到一下可是不得了,要躺床十天半个月的啊! 就当他们吓得脸色发白,手脚开始抖的时候,小七突然喊了声:「小黑大人手下留情情情情情――」 然后跑向前来,英勇无比地接了兰罄一掌,跟着呃啊一声,整个人慢慢地后退了好几步,捂着胸口一脸痛苦地倒在地上。 「小七兄弟!」牢头与两名狱卒见状吓了一跳,连忙跑去把小七扶起来。「小七兄弟你这又是何苦,怎么能让你为我们挡这一掌呢!」 兰罄眨了眨眼,看看自己的手,然后再看看小七。 小七困难地站稳脚步,叹了一口气,说道:「本是同衙门生,相煎何太急!」说罢,望着牢头,摇了摇头,再道:「你也知道小黑大人的脾气了,我若不让他打一打,难道让你们让他打吗?陈七我毕竟是外人,是小黑大人说了要我和小兰花陪他一起去审那酉无垠的,自然是我得挨这一掌了! g,说实在的,小黑大人在无垠轩受了很大的气,要独自去见见那酉无垠,对他那啥一下也是无可厚非。你们都不知道,无垠轩的人实在可恶啊,咱们这回奉施大人的命令全部捕快都出去,可差点全部都没能回来。 对方又是迷魂阵又是石头阵又是飞剑阵伺候咱们兄弟,其中好几个人受重伤不说,就小黑大人吧,他跟我啊竟掉进了对方的陷阱里面,下头布满剑山利刃,要不是小黑大人脑袋够机智、身手够敏捷,我和他早就被剑山戳得千疮百孔,肚子里那肠子什么的都跑出来了……」 小七对着那三名狱卒加油添醋地将昨日的事情说了一遍,道是那酉无垠多可恶便有多可恶,而他们家小黑大人多英勇便有多英勇,说得那两名狱卒与牢头义愤填膺,最后什么规矩都算了,直接将他们送入第二道门内,要他们千千万万要好好教训那酉无垠一番,好替衙门里的兄弟们出口气。 入了牢房后,小七仰天大笑,不过是无声地笑了三声,一脸得意貌。 兰罄撇了撇嘴。「伶牙俐齿,生得那张嘴,死的都能让你说成活的。」 小七连忙弯腰拱手,朝兰罄说道:「过奖过奖,大人过奖。这一切都是小黑大人你教导有方,小的不敢居功。」 「哼!」兰罄笑了出来。 不知为什么,这小子虽然一副让人讨厌的模样,但恭维的态度却真是让兰罄很受用。几次下来,兰罄也不同他一般见识了。 小兰花朝着牢房深处走去,独自一人,形影有些凄惨。 她停在最后那间木栅栏围着的牢房前,盯着个正在咳嗽的中年男子。 小兰花的手紧紧捉住木栅栏,那刻几乎便想破牢笼而入,将剑直指牢中男子,但,她还是忍了下来。施大人于她有恩,小七与小黑大人又为她不惜犯了规矩掩护她进来,她绝不能再给这几人添麻烦。 小兰花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从木栅栏上缩回,不过取而代之的却是握得死紧的拳头。一节一节地,指节泛白,指甲陷入掌心。 「你就是无垠轩轩主酉无垠?」小兰花问。 坐在牢中的男人咳了一声,转过头来,带着冷淡的目光与神情望向小兰花道:「在下正是酉无垠。」 小兰花一见这人模样,便再也无法控制地低声群俺隼矗骸肝沂巧@蓟ǎ当年安阳城内被你所灭桑家中唯一一个侥幸逃出生天之人!你这人为何这么狠心,我一家十三口得罪了你什么,你竟然杀了我全家!」 没料,酉无垠只是淡淡地面对小兰花,眼也不眨地说道:「我不知姑娘说些什么!」说罢,头又转向来到小兰花身旁的兰罄与小七,说道:「你们两个是这里的捕快吧,去告诉你们大人,我酉无垠向来是个循规蹈矩的商人,一向奉公守法,他今日是为了什么事破我无垠轩,将我抓来至此,若不给我个交代,他日我必不会让这衙门好过!」 与酉无垠一同被抓来,关在其他牢房的仆人们也喊:「警告你们,快把我家主子放了,我们无垠轩的人可不是好惹的,你们要胆敢伤主子一根汗毛,柳总管不会放过你们的!」 小七低头,摸了摸下巴。 小兰花再道:「酉无垠,你有胆子做,竟没胆子认!这算什么武林中人!」 酉无垠只是瞥了一眼小兰花,用极淡的语气说道:「没做过要怎么认?别以为衙门中人就能这般含血喷人,官字两个口,但我也不是能随你们任意污蔑的。」 「你!」小兰花眼眶又红,忿忿一掌拍在木栅栏之上。若无这栅栏阻挡,她真想朝酉无垠脸上打去。 小七这时悠悠道:「你说我们污蔑你,但我们可是有人见到个拿元宝扇子的人曾经出现在连串的血案当场。」那证人自是沈大妈啦,不过小七当然不会说沈大妈已经归天了。 小七说道:「听说元宝是你无垠轩的标记,而你的仆人口中的总管柳成非,便是日日拿着把元宝扇子招摇过市的人哩,他是你无垠轩里的人,你敢说不是你授意,让他为你善后,湮灭一切证据?」 酉无垠神色不变地道:「柳成非是柳成非,我是我,即便他是我无垠轩的总管,他在外头做了些什么,我也不是样样都知道。」 小七挑了挑眉,好啊,这老小子真是老奸巨猾,竟然把一切事情都往外推,推得一干二净完全没自己的事。 小兰花听得愤怒不已,手又往木栅栏打去。 小七看她拍得手掌都红了,便将小兰花的手从木栅栏上卸下,摇头道:「算了,别跟这种人渣废话,省得气坏自己的身体。」 「小七,我家里人死得好冤。」小兰花哭道。 「乖了,别哭,苍天有眼的,晚点看老天怎么收他!」小七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摸小兰花的头。「走吧!」 他强带着小兰花离开,末了,转头对酉无垠啐了声:「你个人渣!」 小七和小兰花走了,可兰罄却没跟着一起走,他瞧酉无垠那目光深沉的模样就觉得不爽快,于是抽出了剑来便要朝牢房里那个人射去。 这衙门里的人只有他能欺负,酉无垠算哪根葱! 便在这时,前头的小七止住步伐,又回来把兰罄带了,一手牵一个,通通拖出牢房。 罄竹难书之飞贼小兰花 下 第四章 第四章 把小兰花送回房,让同房的厨娘大婶好好安慰她,小七走出她们的院子时脑袋里头还转着一些自己也想不明白的东西,不停用手摸着下巴。 兰罄扯着沉思的小七的衣袖,把人往大门那处带。 小七却在走到衙门前头,看着空无一人的大堂时,脚步顿了下来。 天色已暗,衙门里的人收工之后,回院子的回院子,回家的回家,偌大的衙门空荡荡的,仿佛像个鬼城一样。 南乡拿着本书从外头走进来,看见小七和兰罄,含笑点了个头。「怎么还不去休息?」 兰罄本来想说:「不休息,要去抓熊!」 哪知小七却走向前一步,皱着眉对南乡道:「先生,入夜后有多少人留在衙门里?」 南乡说道:「大约日间的两成吧!」 「那不就才十一、二个人?」小七问:「金忠豹国有留下吗?」 「金忠豹国方才我见他们往酒楼去了,大人说了,昨夜大家都辛苦,金忠豹国也受了不小的伤,所以就没安排他们值夜班。」南乡说着。 小七抓抓下巴。「先生,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请说!」 「那个……我们刚刚和小兰花跑去探牢房,结果发现了一件事。」小七说道:「酉无垠虽然是被抓了,他那些手下咱们也擒了不少起来,可方才酉无垠的下人居然对我们放话,说有人不会放过我们……先生……咱好像高兴得太早,好像有个漏网之鱼没抓回来哩……」 「漏网之鱼,谁?」南乡一愣。 「柳成非。」 「柳成非没被抓回来!?」南乡的脸色微微一变。 小七点头。 「怎么没人同我说?」南乡问。 「老实讲,我也是方才才知道。」 这两人一来一往讲话讲得高兴,兰罄无聊起来,便环着双手站在旁边。 南乡看看几乎无人看守的衙门,又看看西侧牢房上映着淡淡火光的天空,仿佛希望说服自己一般,说道:「也许一切只是你瞎操心了,咱归义县衙门这么大,衙役也这么多,就算大伙儿都去休息了,可还有两成的人留守这衙门……应当不会有事吧……」 小七说道:「就怕好的不灵坏的灵……」 就当小七这般说之时,衙门里头突然兴起了一片嘈杂声,小七与南乡脸色皆是一变,转头望向西侧牢房院落。 哪知不看还好,一看乖乖不得了,牢房顶上方才微弱的灯火如今竟变成涛天大火,整个烧起来了! 「俺地娘啊!」小七大叫。跟着往旁边一抓,要抓住兰罄,别让他胡乱跑闹出什么事情来,哪知手一伸却抓了个空。 「咦,小黑咧?」小七惊得跳了起来。他左看右看,就是看不见人。 南乡说道:「方才我们讲话之时,他便往门口跑去了!」 「什么!」小七大惊失色。 小七一听,也不管身上没有兵器,便往外头冲。 牢房和大门口不过几步路的距离,现下牢房喧哗声不停传来,还火焰冲天,定是有人劫狱了!兰罄如今身上那iyao的药效还没完全散去,空有一身武艺和一颗呆瓜脑袋,要是直往火里冲,那还不玩完! 「小黑、小黑,你在哪里?」小七先在门口喊了几声,见没人回应,心想惨了,立即往牢房院落奔去。 牢房外头两个守门的昏倒在旁边,那牢头也昏死在门槛上,小七心里一急,直接把人踩过去跑进黑牢之中,四处寻找兰罄身影。 牢中四处都起了火。 「师兄、师兄你是不是在里面?」小七连喊好几声,不料却无人答应。 他心里想,真是太好了,没人应的话兰罄应该不是往这里跑来而是跑出衙门去了,正想着可以撤退之时,却见他家兰大美人竟然躲在最后头,猫着身子举着剑,往正与几名狱卒打得难分难解的黑衣人要劈去。 兰罄一剑挥下,却只是剑身锋利寒光闪烁,而不见任何劲力,来的八名黑衣人身手皆是不凡,没一会儿便解决了缠斗的狱卒。兰罄的接近他们也立刻警觉,是以他那剑一挥下,对方便轻而易举一个格挡,而后手中大刀朝他腹间奋力砍去。 眼看,便要将兰罄劈成了两半。 「啊啊啊啊啊――」小七大叫一声,又惨在没有任何暗器能扔去救人,遂心一横用指甲用力划破自己脉门,运起心法,震臂一挥。 顿时,他手腕处一道鲜血立即喷射而出,在空中幻化成几股红色血柱,再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寒气凝结,化成细如牛毫的寒冰针,尽数朝那黑衣人而去。 黑衣人闪避不及,被那些血针钉入周身大穴,顿时倒地痉挛抽搐,片刻之后,失去意识昏厥倒地。 那些黑衣人见着小七出现后,分做两批,一批攻向小七,一批往兰罄而去。 小七心急兰罄如今武功全失无法自保,竟连自己性命也不顾,就在这无眼刀阵中奋力朝兰罄奔去,也不管自己身上背上让人砍了几刀,就是整个人往兰罄扑去,为他挡下落在他肩上的一击。 鲜红的血液喷了出来,溅上兰罄的脸颊。 兰罄被滚烫的热血烫得一抖,愣愣地望着抱紧他的小七。 「没事吧、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小七急得眼眶都红了。 方才那一刀若是砍到兰罄身上,那这人便真真正正没了,一想到此,小七便整个人抖了起来。 兰罄见小七这样,睁大眼睛看着他,然后摇了摇头。 「没事就好,搂紧我,我带你出去!」小七咬牙。 兰罄不知怎么地,今日竟反驳不了小七的话,乖乖地伸出了手来,揽住小七的腰。正当他想着,「这腰怎么这么细啊!」的时候,见着的却是他不苟言笑的面容上浮现着的,一股教人无法形容的神情。 兰罄愣愣地看,看出了神。 兰罄想,我能保护自己,况且,死了就死了,你这只鸡紧张个什么劲,然而,却也在这时候,他的胸口和他曾那被小七所好好包扎的伤口轻轻地抽痛了一下。 兰罄抚着胸,不知为何而抽疼。 或许是小七脸上的神情。 他见不惯小七这样。 血凝成的针耗费的是人的真气与性命,那些人的攻击越来越猛,牢房内的酉无垠笑容则是越来越阴戾。 小七不顾生死地继续凝血成针对付那些黑衣人,他只想救出兰罄,不愿兰罄再有丝毫损伤。这人上半辈子受的苦已经够多了,只要有他在,他就不许任何人再伤这人一根汗毛! 搂着小七的兰罄捱着他,却也感觉到小七身上的温度一点一点地流失。 这样下去会如何……兰罄想了想……小七会死吧! 意识到这个,兰罄懵懂的思绪想着,倘若小七真的死了,那他得到哪里去,才能再看见这家伙又痞又懒的笑容? 不行、不行,这只鸡是他的,除了他以外,谁都杀不得! 兰罄突然狠狠抓住小七的衣襟,那力道之大,仿佛要穿过胸口,将小七胸膛抓出五指窟窿来。 小七痛得皱了一下眉,心里才想,兰罄身上的iyao是不是散了,却看见兰罄发白的指节,与抿得发白的嘴唇。 「怎、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小七搂着兰罄着急后退,不停地问。「伤了哪儿,他们伤了你哪?」 兰罄伸出手指,白葱般的笋指上,有着一点一点的蓝色光芒,那蓝光在这火光冲天的牢房里显得森冷无比,仿佛有着将一切火焰都冻结的能耐。 兰罄不看小七,反而望向牢中的酉无垠。他朝着酉无垠,慢慢绽开一抹冷笑。 而后兰罄手指一弹,那抹蓝光,就这么射入酉无垠眉心当中。 「啊啊――呃啊啊――」牢内的酉无垠开始疯狂抱头痛叫起来,他疼得胡乱打滚,最后甚至拿头撞地,撞出了点点鲜血出来。 黑衣人们被酉无垠的模样吓着,兰罄用另一手抓住小七鲜血流个不停的手腕,幽幽地说:「不给你们一点教训,还以为这归义县衙门,是你们说来就能来、说走就能走的地方了!」 他凤目一抬,眸中射出精光,手指再弹,换出的却是色泽艳红的红色粉末。 七名黑衣人额心被射入红粉,不过片刻时间,只见他们手一松,连声惨叫也没有,兵器接连落地,而后一个一个睁着圆目,笔直倒了下去。 小七见状,不禁冒出了一身冷汗,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 这便是当年人称「毒手谪仙」的魔教教主兰罄。 就算武功全失,手无缚鸡之力,仍能在顷刻之间凭己所欲,杀人取命。 只是…… 「……奶奶个熊……」那他刚刚干啥拼着给人砍几刀也要跑过来保护这家伙? 他的背啊,快痛死了! 他的血啊,要流光了! 由于以寒冰掌将血凝成大量血针对敌,小七失血过多的结果,看到兰罄无事还有自保能耐,于是双眼一个翻,就这么和那几个黑衣人一样,倒地不起了。 「……小鸡?」 兰罄看着突然昏倒的小七,伸出手看看自己的手指,再用脚尖踢了踢不省人事的人。 「我又没有射你,你怎么也死了?」兰罄歪着头,万分疑惑。 朦胧睡着的时候,隐约听到了些声音。 「小七的伤如何?」施问沉稳的嗓音响起。 「大夫来看过,说是暂时无碍,只是心血匮乏,吩咐了让他多睡睡多休息。」小兰花悦耳的声调仿佛黄莺出谷似地。 「流了挺多血的,大夫有没有开补血的药方?」施问也在旁边。 「有!」小兰花说:「我也煮了补血的猪血汤温在厨房了,等他一醒便能吃。」 『啊……小兰花你日后定会成为个贤慧的媳妇儿,谁娶到你谁有福气。』小七边睡边想。 「小鸡、小鸡――」再没多久,他听见兰罄在外头狂拍门的声音。 而后金忠豹国的声音同时响起:「小头儿,你要睡不着,就到外头玩猪去,大人正在里头看小七的伤势,你听话别进去。」 然后门外又是一阵大骚动,有谁在那里呃啊呃啊地惨叫,还有人发出痛苦呻吟。 小七眉头皱起来。 跟着传来脚步声,施问走出耳门朝外面吼了声:「都多晚了,你还不给我上床去睡觉,胡闹什么!」 接着,天地一片宁静静静静静―― 『啊――』小七鼻间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安静了,真好…… 小七再次醒来的时候,身旁小兰花正在熬药,耳房里弥漫一股淡淡药香味。 小兰花见小七睁开眼了,连忙倒了碗乌漆抹黑的药汁端到小七面前,把趴睡着的他给扶起来,将滚烫的药吹凉些,然后让小七喝下。 小七仿佛被当成皇帝那般对待,药吃完了,还被温柔地塞了颗蜜饯,吃得他心里美孜孜地。人啊,就是要这般活着,那才畅快。 小七四周探了探,问道:「小黑人呢?我半梦半醒间好像听到他一直在房外头鬼吼鬼叫地。」 小兰花笑了一声,说道:「他几次想闯进来找你,结果不是被南乡先生请出去,就是被施大人斥退,后来生起气来把看门的金忠豹国打了一顿,之后跑得不见踪影了。金忠豹国现下正在外头寻他呢!」 小七有些担心地问:「能打人了,那金忠豹国被他打得严不严重?」 小兰花摇摇头。「四个人脸都肿了,胳臂也差点被卸下来,陈豹还给踹了一脚,腰伤加剧。」 「啊,」小七这才长长吐了口气:「那好那好,把那四个家伙打得那么惨,看来是iyao完全过了!这样他就算胡乱跑,我也不担心了!」 「小七……」小兰花苦笑。 小七摆了摆手,露出个带有两颗虎牙的灿烂笑容来。他再问道:「昨晚事情闹得那么大,后来怎么了?」 小兰花说:「我赶到的时候金忠豹国已经及时回来,南乡先生便急着要我们先将牢房里的囚犯给救出来,跟着一起打水灭火。施大人也被惊动了,还一起跟我们救火。后来南乡大人还发现一个活着的黑衣人,而你猜,那人是谁?」 「谁?」小七问。 小兰花笑:「无垠轩的总管,柳成非!」 小七点了点头。「抓到人了,那倒好。」 「南乡先生让我们把他们几个分开安置,也说等你醒过来,没事了,再去找他,他有事要与你商量。」小兰花转述南乡的交代。 「明白。」小七伸了伸懒腰,却拉到背后伤口,疼得在心里头哭爹喊娘地,抽了抽鼻子。 小兰花顿了顿,再说道:「如果你能下床,我看等会儿,我先扶着你去找找小黑大人吧!」 「啊?」小七眨了眨眼。 小兰花叹了口气。「你不知道,昨晚小黑大人把你从火场里拖出来的时候,你一动也不动地,还以为你死了。他那神情,我真是不会形容。」 小兰花说:「南先生明明就探过你的鼻息,也告诉他你只是晕过去,但小黑大人却怎么也不肯听,一直摇着你,硬要把你摇起来。后来,若不是你翻了个身,还呻吟了一声,他可能真会以为你死了。」 「……难怪我的头现下还有些晕,原来是被他摇的。」小七捂着额头说道。他是真的晕。 小兰花笑了一下,拍拍小七的手,又去外头端了碗猪血汤进来,要小七乖乖喝下。 小七被小兰花喂饱之后,不敌梦乡召唤,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隔日的早晨。 小七打了个呵欠,伸伸懒腰,他走出门外,发觉整个内衙空荡荡安静静地连个人影也没见。 小七又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慢慢地往外头走去。 后堂里,施问和南乡正在书房里研拟小兰花一案的对策,小七探了一会儿,见那两人专心到连自己这么大个人在外头也没见着,便懒懒地走开了。 小七走出衙门,到街上去找兰罄。 这回太阳还高高挂在天空上,兰罄定是在城东巡逻着,小七盘算了一下,便往城东走去。 他师兄也算对他挺好的了,虽然总是用错方法,但怎么说小七还是得表示表示才成。 晃到城东的时候,小七不意外地在大街上看见兰罄的身影。 兰罄正低头瞧着一名农妇笼子里一堆黄澄澄的小鸡,他盯着那些鸡仔,眼里发着光,口水都要流下来了,那农妇从笼子里掏了几只出来,可没想到兰罄才一摸,便又往后一跳,说道:「软软的,我不要了!」 那农妇硬是要把鸡仔给兰罄,兰罄又跳得更远,说道:「我说我不要了!那个软软的又好小,你把它们养大了再给我,小鸡说小小的一口就会吞掉,要大只一点才能慢慢吃!」 兰罄接着转身就跑,结果撞上迎上来的小七。 「呜喔……」浑身是伤的小七被兰罄这么一撞,差点没往后倒去。 兰罄连忙把小七抓住,然后瞪大了眼睛,从头到脚、从脚到头,上上下下看了他好几回。 小七被看得有点心惊,任实溃骸甘π帜阏饷纯醋盼易鍪裁矗俊 「你是活的!」兰罄说。 「大爷我本来就活的!」小七道。 「不对,你昨天死了,我怎么叫你你都不醒。」 「……」小七翻了翻白眼,决定不再和这人瞎耗下去。「对啦对啦,那是睡死了,后来睡饱,就又活回来了。」 兰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小七道:「就说吧,我说你死了爹和南先生还有小兰花都不相信。可是你怎么会突然死掉,然后又活回来呢?」 小七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题,只得说:「大概是不小心吃到你弹出去的毒,然后你说话时又不小心喷了口水让我吃到,以毒攻毒的结果,我就醒了。」 「原来如此啊――」兰罄恍然大悟,然后又问:「我的口水能以毒攻毒吗?」 小七点头。「你的口水是天下无敌的至毒。」 两个人胡乱扯了一阵,兰罄觉得无聊了,便又要往城西去巡逻,这时小七顿了顿,在兰罄身后喊了声:「那个……你昨天不是说要去抓熊吗?」 兰罄脚步停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往前走,头也没回地道:「是啊,可是有人不理我,还死掉了!」 奶奶个熊,小七心里暗道:「看都不看我一眼,你小子现下是在闹别扭吗?」 小七啧了一声,加快脚步追了上去,和兰罄并肩而行,说道:「那个……我昨天因公受伤,今日施大人肯定是让我休息的,既然不用上工……那……我陪你去山里晃晃吧……」 兰罄说道:「可是我要巡城。」 「……既然这样,那小的也不勉强你了,我回去睡觉了啊――」 正当小七这般说,还转了身真要往衙门方向回去时,兰罄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忿忿不平地怒道:「你敢!」 「不敢不敢!」小七立即嘿嘿嘿地陪笑。「小黑大人要去山上玩嘛,只要您开口说一句,就算上刀山下火海小七都能陪您去了,更何况区区抓只熊哩!」 兰罄伸手,哼了声,重重朝小七脸皮上一拧。「你这人,笑得真叫人讨厌。」 「呜喔喔喔喔――」兰罄的手劲让小七痛到飙泪。 打了些香醇醉人的竹叶青,小七带着一坛子好酒,跟着兰罄一起往城郊小山上走去。 说起竹叶青,那真是兰罄与他的最爱。 想当年他会喝这酒还是因为他干爹苏解容只好这口,他少时住的南城旧宅,地窖里全都是陈年芬芳的竹叶青。 那清清淡淡的酒香味,浓而不烈,香而不呛,不管是夏里镇冰或冬里温热,都是滋味诱人,让人戒不了也离不开。 后来干爹走了,他易容成干爹进到乌衣教里头去,一开始是喝酒壮胆,想说喝得醉醺醺的就不怕魔教里头那些妖魔鬼怪了,可没想到喝着喝着,某天在亭子里头醒来,旁边居然坐着魔教教主――也就是他家大师兄兰罄。 他发现兰罄竟也喜欢竹叶青,于是从那时候起,他若喝酒,便也会替兰罄捎上一瓶。 g,从那时候到现在,都不知经过多少年了。 他与兰罄这孽缘啊,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完全断掉。 兰罄一到山上,仿佛就成了脱缰野马似地乱跑乱跳,兴致一来还抄轻功绕着山头一直转。 小七无奈,只能苦笑着拎着酒坛在他背后跑,看他师兄一路抓鸡抓兔,还跑到小溪里抓鱼抓螃蟹,然后被张牙舞爪的螃蟹夹到大拇指,接着气得发脾气运起武功朝那只螃蟹乱打,结果打得整座山山摇地动,而那条可怜的小溪也几乎被铲平。 兰罄抓来什么,小七就认命地洗一洗,剥皮架火,烤给他吃。 可没想到兰罄就瘦瘦的竹竿样,腰都没小姑娘粗,却是吃了几只野兔几只山鸡。 最后,天都快黑了的时候,兰罄在草丛后找到一处洞穴,那人寻宝似地跑进去,结果却是匆匆忙忙马上跑出来。 小七才想兰罄是在干什么,没料到他奶奶的,竟有三头张牙舞爪的大黑熊跟在兰罄身后「吼吼吼――」地追了出来。 小七吓得小心肝乱乱颤,连忙跑向前去要帮忙。 哪知兰罄却是立即一个回头,摆好架式,振臂一击,当场一拳打三熊,那三只熊连叫也没得叫一声,便一只叠一只,往后倒去,死透了。 「……」小七张大嘴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奶奶个熊啊…… 那三只熊每只可都有一个半人那么高,两个半人那么宽啊…… 「好肥。」 小七听见兰罄稀里呼噜吸口水的声音。 「夏天的熊吃饱喝足了,就是比冬天一直睡的熊长上好多圈肉。」兰罄说。 「……」小七完全不会说话了。 晚上,他们便在熊洞里面生火烤熊。 兰罄看着他今天的猎物,笑得像是春天里的花儿一样,一只一只地数过去,再一只一只地数过来。「这只是我的、这只是我的、这只还是我的!」 苦命小七则是生火烧柴,剥皮烤熊,然后小心翼翼地涂上些药,恭请他家大师兄吃了。 「真乖真乖!」兰罄接过香喷喷油滋滋的烤熊肉,这般说道。 小七跟着兰罄跑了整天的山,身上还有伤,整个人真是累得不像话,当他切好了一头熊,把肉都烤好,也服侍得小黑大人满意了,那眼皮便一眨一眨地,慢慢地垂了下来。 兰罄喝了点竹叶青,没想到才转头,却见小七倚在干草堆上睡着了。 兰罄跑到小七面前看他轻轻地打着呼的模样,一口酒一口肉地,歪着头看着小七的睡脸不放。 「你怎么到哪都能睡啊?」兰罄问道:「喂,鸡啊,别又睡死了!」 然而小七回答他的却是:「呼噜噜噜噜……噗噗噗……」 兰罄看小七睡得这么好,熊洞里也安静了下来,这一没人陪他讲话,他心里便不痛快了。 只是正当他想把小七弄醒,耳边却听见轻轻的「嘶嘶」声。 兰罄眨了眨眼,开始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 他侧耳听着,手还四处翻找,最后想了一想,慢慢把小七下摆的衣衫掀开,竟就在这时候,看到一条颜色灿金的小黄蛇盘踞在小七大腿之上。 那蛇约只有食指粗,小小的脑袋扬起,嘶嘶吐着蛇信。 「金环蛇!」兰罄一见那蛇,眼睛便是一亮。 这种蛇可是世间少有的毒蛇,只要小小咬上人一口,就算长得比牛壮的,都会当场毙命。 会动的东西总是特别容易引起兰罄的兴趣,尤其这种带毒的,更是让他眼睛都发光了。 兰罄怕这正在睡觉的小七把蛇吓跑,于是喊了一声:「小鸡,不要动!我要捉蛇了!」 睡梦中的小七模模糊糊地只听见兰罄喊了一声:「小七!」朦胧间张开眼,又见兰罄作势要朝他胯间扑去。 小七当下一个惊啊,立即惨叫了一声跳起来。 可他不跳还好,一跳,兰罄整个人就扑了上来。 而兰罄不扑还好,一扑,劲风扇到金环蛇,蛇受到了惊吓,便是张开嘴伸出毒牙往底下胡乱一咬! 「呜啊――」小七凄惨地嚎叫了一声。 兰罄被小七的惨叫吓了一跳,一不小心抓蛇的手那么一捏,就不小心捏碎了那蛇的脑袋。 只是这时毒蛇早朝小七咬了下去,那对尖尖锐利的小毒牙狠狠地刺进小七腿根子处的软肉里。兰罄这么一捏,几乎所有毒液都被注进了小七大腿内侧。 小七痛得双眼几乎喷出泪来,哭爹喊娘地一直叫。 「奶奶个熊啊――什么东西啊――」小七整个人跳了起来。 觉得自己好像闯祸,可又不确定是不是真的闯祸了的兰罄立即起身,往后一退,把手往身后背,装作不干己事的模样。 小七低头一看,吓得花容失色。「金环蛇!?」他立即将那蛇连同蛇牙一把扯下来,而后晃了晃,毒气开始往上窜,让他一张脸染上了黑气。 「你……你……」小七颤抖着手,指向兰罄。「我不过是打个瞌睡罢了,你居然放蛇咬我,施小黑,你良心何在啊!」 「不是我,」兰罄连忙摆手。「是蛇自己咬你的,我眼睛有看到!」 「啊……我的头好晕……这回真是命当该绝了……他奶奶的……」小七晃了晃,摇了摇,抚着头慢慢往后倒去。「……大爷我是造了什么孽……老天爷啊……你竟要我在这荒山野岭间……孤身一人死去啊……」说罢跌在干草堆上,他还不忘把裤子拉高,稍微看了一下。 幸好不是那里……幸好只是很靠近那里的腿根子…… 「你才不是孤身一人,施小黑我也在。」兰罄说。 「闭嘴!」小七朝兰罄就是一吼。 兰罄被这么吼了声,眉头不禁皱了皱。只想,这人今天真是好大的胆子! 「天啊,地啊,师父啊,恕徒儿不能侍奉您左右了,师兄他不让我活啊……」小七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然后慢慢地瘫软在草堆之上,感觉眼前朦胧,毒性发作,天旋地转,几乎要看不清眼前景象了。 兰罄跑到小七面前,用脚尖踢了踢他。「喂,小鸡。」 「别踢,大爷我要死了……」小七热泪盈眶,没想到自己一世英名,如今竟得因为出来找这祸害,落得被祸害了的下场。 早知如此,他当初真该昧着良心,不听师父和师兄们的话,留在他的浮华宫里左揽美人、右抱心肝就好,绝对不会出来找人! 兰罄看看小七惨黑的脸色,又看看那条毒蛇,说道:「看你这么可怜……好吧,念在你平日听话,又会烤鸡、烤猪和烤熊给我吃的份上,我就救你吧!可是我救了你,你以后得更听话才行!」 「啊?」小七看了兰罄一眼。「金环蛇是世间最毒的毒蛇,你能救我?」 兰罄突然一笑,笑得万分妖魅,他轻轻吐出嘴里那条红艳艳的小舌头,而后道:「你忘了,我有毒,会以毒攻毒啊!」说罢,就朝小七蹲了下来,然后一把把裤子撕开,露出被蛇咬了以后的黑肿伤口,嘴巴直接凑了上去。 「你干什么!?」小七惊得跳起来。 「吵死了!」兰罄吸出了一口毒血,吐掉后一把往小七两腿间扇去。 「喔……喔喔……」兰罄力道可从来没在节制的,小七被用力一扇,胯间那个地方简直像被拿铁锤砸了一样,痛到他整个人像煮熟的虾子一样卷起来,眼泪鼻涕扑簌簌直掉。 兰罄再把人给摊平,然后双腿拉开,软软的嘴唇凑上,努力地再朝那柔软敏感而且肿得不像话的大腿内侧努力一吸。 「啊……啊啊……」 小七已经分不清楚自己如今是身在西方极乐世界,抑或阿鼻地狱了。 他喘着气支撑起身子往下一看,看到兰罄正埋在他的双腿间。 你说,吸毒就吸毒算了,干啥吸完毒还要在伤口上舔上那么一舔啊? 这不是要让人毒血攻心,直接气绝身亡的吗? 小七含泪倒回草堆之上。 苍天啊…… 您老能不能别这么折磨人啊…… 啊啊啊…… 不行……别再吸了…… 啊啊啊……不要舔啊…… 那里……那里……一整个升起来了啦… 罄竹难书之飞贼小兰花 下 第六章 第六章 因为之前牢房走水的关系,酉无垠住的附近都给烧得差不多,几名狱卒把酉无垠从栅栏里带出来后,拿着砖瓦进去补,酉无垠则被带到了柳成非隔壁的那间牢房里。 而酉无垠旁边的几个囚犯也跟着迁移位置,分散到其他还能住人的牢房里去。 「主子!」柳成非一见酉无垠来,便急急站起,又急急跪下。 「阿非,你这是做什么?」酉无垠说道。 「阿非没有尽到责任将主子从此处救出,累得主子在此处受苦,阿非罪该万死,请主子责罚!」 柳成非看着他主子满脸乌黑血渍穿着破烂囚衣,饱受折磨的模样,一脸懊恼。 酉无垠隔着栅栏拍拍柳成非的肩,然后面对他盘膝坐了下来,柳成非有些惊喜,因为他主子竟如此纡尊降贵,坐在他的面前。 酉无垠淡淡一笑。「你来救我,我已经万分感激,又何罪之有!」 「主子……」柳成非感动莫名。 柳成非是从小就进了无垠轩的,当时的他是个孤儿,老被其他下人看不起,后来有天他反抗那些人,差点被那些人打死,主子经过时不但救了他,还将那些下人责罚一顿赶出无垠轩。 主子赞他有骨气,将他调到自己身边,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他书读,教他一切做人道理,在柳成非的心里,他的主子就是他的天,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主子有事。 酉无垠眼里戾光一闪,而后恢复平静面容,只是淡淡说道: 「这归义县衙里的人看来是不会放过我了!将你牵扯其中,对于你,我真是心有亏欠。」 「主子千万别这么说!」柳成非急忙道。 酉无垠叹了口气,说道:「既然都连累了你,那这事情便对你说了吧!当年我为调停黄山老妖与武林群雄之间的纷争,独自上黄山与老妖周旋,谁知不幸中了老妖之毒命在旦夕。 老总管为了救我,几度向桑家交涉欲买寒地蟾,但桑家将寒地蟾视为传家之宝,无论如何不肯卖。老总管不忍我离开,一念之差竟带人趁夜潜入桑家欲夺寒地蟾,没料桑家誓死抵抗,这才弄出这段悲剧来。 阿非,你为我所做的事情我很感激,但我酉无垠气数已尽,就别再白费心了。人不是我所杀,一切却也是因我而起,你之后又为我多杀那么多条人命也只是为了保住我一条性命,如此并不值得。」 「主子为武林中人做了那么多事,阿非不论为主子做什么事,都是值得的!」柳成非急急说道,但之后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连忙转头四处张望。 他们周围并没有人,只有隔了两间牢房外,有个头发白花花的老头儿正背对着他们侧身睡觉。 柳成非回过头来,酉无垠见他的神情便知道他担心什么,遂道:「那老头我见狱卒对他说过话,人老重听,而且一进牢房成天就只睡觉而已。这么远的距离,就算他醒着,也听不见我们说话,你放心。」 柳成非点点头,遂小声道:「主子放心,桑家当年血案并不是您做的,而是老总管所做,朱于蔡韩林几人也都是我所杀,与您无关。老总管已死,他们也抓不着他,若要找人定罪,那个人也该是我,而非主子您。主子您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切切不能因为这归义县,就断了您的性命! 我不信归义县是什么龙潭虎穴,能困得住主子。就算倾尽所有,阿非也定要救主子出去。再若真的不行,阿非这条命,就送给他们,他们那帮人求的不过是对上对下有个交代,只要阿非将一切承担下来,主子是绝对不会有事的!」 「阿非……你这又何苦……」酉无垠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是阿非应该做的!」柳成非朝酉无垠说道。脸上,有着视死如归的决心。 他的主子,在江湖上举足轻重,各方门派若有恩怨纠葛,都得凭借主子居中调停,是以无垠轩这三个字在武林中份量不小,而他主子酉无垠虽是个商人,却是最受人尊敬的商人。 酉无垠与柳成非又说了好一会儿话,其中内容不啻就是那当主子的对下人有多好,而下人则愿肝胆涂地以报主恩。 没多久,牢房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猪叫声,牢头在外头喊着:「唉呀、唉呀小头儿,你怎么又没令牌就往这里跑来了!」 跟着便是听到兰罄声音道:「走开走开,挡到我的路了!」 「唉呀小头儿,不行啊!」 「jjj――」小猪叫。 「碰――」重物撞地声传来,然后就没半点声响了。 兰罄牵着小猪从那条阴暗幽长的走道走了进来,小猪走在他的前头又嗅又闻地,一步一步地接近那囚犯老头的所在,接着停在牢房栅栏前头,「jj」了两声。 兰罄眼睛一亮,手一抬,银光一闪,那栅栏前头的锁链便落了地,兰罄接着闯了进去,对着背对着一人一猪假装睡觉的老头踢了几脚。 然而老头没反应,兰罄又蹲了下来,用手指戳戳那人的背,喊了声:「喂,鸡啊,你在玩什么,在玩『陈小鸡在哪里的游戏』吗?」 跟着便咯咯地自己笑了起来。 易容成老头囚犯的小七轻轻抬起头来,皱着眉伸出食指对兰罄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嘘嘘――」 「嘘什么嘘?」兰罄问。 小七低声说:「在帮南先生办事呢!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兰罄一听,眼睛一亮,抱着小猪便往小七身边躺了下来,小猪被夹在小七和兰罄之间,不舒服地动了动,jj叫几声,兰罄拍了小猪的头一下,又从怀里掏出一只鸡腿给它,猪仔这才安静下来。 兰罄眼睛弯弯地笑道:「因为我要找你,可是都找不到你,小猪说它能帮我找你,所以我就把你的亵裤拿给它闻,它就把你嗅出来了!」说的时候,那神情得意非常。 小七听得脸色一黑。「最好它能跟你说话!」 「先生叫你办什么事?」兰罄好奇地把头朝小七靠。 小七连忙把脑袋往后缩,和兰罄拉开一些距离。他瞥了眼突然安静下来的酉无垠与柳成非,叹了口气道:「来探听敌情呢,可现下敌人被你吵着,不说真心话了!」 兰罄眨了眨眼,接着把小七的脑袋扯回来,努力放小声音道:「那我说话小声一点,你继续探听啊!」 小七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可兰罄这般天真的模样却教他怎么也怒不起来。他只好说:「敌人已经休兵准备睡觉了,大爷我也准备睡觉了,你就把小猪抱着,回房里一起睡吧,别吵了!」 小七说完,然而,兰罄却还是没有离开。 看见小七闭眼了,兰罄又用食指戳了戳小七的眼睛,希望能把小七戳醒。 「喂,鸡啊,别睡了!」 没想到力道太大,才戳一下,小七就把兰罄的手给捉了,低声怒火道:「你是想把大爷的眼睛戳瞎吗?您老也轻一点。」 见小七生气但却张开了眼睛,兰罄没有动怒,反而笑开了来。 小七见到兰罄的笑容便是一愣。这人无论何时何地、怎样的相貌,笑起来的时候两边唇角微微上扬,总是那么魅惑那么动人。 小七愣了一下,然后稀里呼噜地把口水吸回去,恶狠狠地说:「人活着就是要睡觉,不睡怎么成,会死人的!」 「你之前怎么不见那么久?」兰罄问。「我好多天都找不到你的人!」这声音有些像是指控。 「呃……这个……那个……」小七悄悄把目光移开,看看上头,又看看墙壁。 「是南先生派你来这里睡觉探查敌情?」兰罄问。 「嗯……啊……」小七搔搔头、抓抓下巴。 「南先生不是派你跟着我,帮我照顾小猪跟抓犯人了,你这几天不见,我又要溜猪又要擒贼,只有两只手,小猪都不知道要给谁牵。」兰罄抱怨。 「……」小七想起今天在街上看到的那幕,连忙说:「你可以交给街边卖菜卖肉的摊贩帮你照顾小猪啊!」 「不行,可以一次不能两次,小猪最近越长越大了……」说着,换兰罄稀里呼噜地吸了一下口水。「如果托给别人,一不小心让别人给咬了去那怎么办?」 小七立刻接道:「那怎么会,你不是在小猪脖子上挂了一块『名牌』了吗?大家看到上面写的字,哪会那么大胆把小猪咬去吃!况且如今整个衙门、整个归义县,谁不知道赵小猪是您的心肝宝贝猪,就等着养大一点准备吃掉的!哪个没长眼的会有那个胆子,把您的猪给吃掉!」 「说的也是!」觉得小七讲的这番话万分有道理,兰罄便又开心地笑了起来。 结果这一天,敌人的真心话只听到一半,小七却和兰罄在牢房里讲小声话讲了几个时辰。 直到最后小七真是难敌睡魔勾引,整个人昏昏沉沉而后睡去。 兰罄看着小七睡着,本又想往他眼睛戳去,不过后来想到小七方才痛得眼泪都跑出来,于是才放轻了力道,像挠痒似地挠了他几下。 「小鸡、小鸡、鸡啊!」兰罄小声地唤了几声。 小七则是睡得嘴开开,怎么叫也叫不应。 兰罄手指改移到小七的嘴唇上,轻轻地点了几下,然后把手指收回来看了看,喃喃说道:「软软的!」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想了想:「甜甜的!」 最后又看了不省人事的小七一眼,干脆也就放弃叫醒这人的念头,捱着他,在干草堆上一起睡了。 而赵小猪,则是从一开始起,就被夹在两人的中间。嘴巴旁边是一根吃剩了的鸡骨头,也睡得香甜。 隔日是小兰花一案的听审之日,早上衙门里所有人都起了个大早,个个精神抖擞地在自个儿的位置上站好。 直到衙门里传了三梆,昭告此次审案开始,大堂衙役同时擂响堂鼓,大堂上两排站班衙役杀威棒打地,大喊着:「升堂――」 当下气氛肃穆非常,施问在此时缓缓地从一旁帘后走出,踏上置着青天白日屏风的高台暖阁,坐到公堂之上。 施问入座后,衙役声音歇止。 施问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扫到堂下,惊堂木一拍,沉稳喝道:「来人,带犯人酉无垠!」 「是!」随着这声应和,酉无垠立即被人从外面带了进来。但他站得笔直,纵使满脸血污,一双眼睛仍直视施问,丝毫没有惊惧的模样。 「大胆人犯,看到本官还不下跪!」施问喝道。 「我并无罪,何需要下跪?」酉无垠冷哼了声。 突然两颗弹子挟带劲风弹了出来,一一击中酉无垠双膝后凹处,使得酉无垠失了力气,笔直便往地上跪去。 酉无垠怒而回首,从来没人敢这么对他。他望劲风来处,却见兰罄昂着头,哼哼两声道:「大人叫你跪,你的膝盖竟然还敢挺那么直,当心我打烂它们!」 兰罄从来不说玩笑话,他脸上那认真的神情让酉无垠吃了亏似地,忿忿将头别回原处。 酉无垠道:「施问,你可知我为何人,就连五品知府见着我都得客客气气,你这七品芝麻官竟然敢对我如此无理!」 施问怒道:「大胆犯人,竟敢直呼本官名讳!来人,打他十板!」 施问堂上火签一洒,立刻就有几名衙役笑歪了脸冲了出来,他们笑到脸歪的原因是因为之前曾在无垠轩里吃了这酉无垠好大的亏,被困在五行八卦阵里绕晕了头也绕不出来,还差点赔了小命,这回能报仇了,还不打个痛快。 施问这一下令,当下一些人就选了新的毛竹板子,这新的打人最痛,接着也不管酉无垠的意愿,直接脱了他的裤子,朝着他光亮亮的老屁股就是十板,「啪――啪――啪――啪――」下下是力道十足,当场打得酉无垠屁股开了花。 被打完后,酉无垠气得整张脸都黑了,却也知道这施问真不是个好惹之人,任何威胁利诱他都不吃。 施问惊堂木又是一拍,问道:「堂下何人?」 酉无垠本想答你这是明知故问!但后来不愿和自己的屁股过不去,便别头冷冷哼了声:「无垠轩酉无垠!」 施问说道:「酉无垠,你因多年前中了黄山老妖之毒命在旦夕,为了解毒潜入安阳城桑家,欲趁夜夺取桑家传家之宝寒地蟾。但因被桑家人发觉,所以痛下杀手灭了桑家一门十三人,走前又将财物搜刮一空,造成窃贼入侵的错觉,并引致安阳城捕快错误结案。 几年后血案之物由无垠轩卖出,当年唯一幸存的桑家女儿桑兰花化名飞贼小兰花,追查不休。你发现当年血案仍有余口,先是下毒手追杀小兰花,再杀水扬县朱长、常涂县于邻文、光明县蔡安、宋尧县韩晓生、双喜县林孟宗、与连安县沈大郎、沈大妈等人。 后再因本官受理小兰花此案,竟对本府派往无垠轩查探的归义县捕快痛下杀手,险夺去本县所有捕快的性命! 酉无垠,本官将你所犯之罪一一数来,你认是不认!」 酉无垠待施问说完,却是冷冷说了句:「不认!这些都不是在下所为,更何况又无人证物证,要在下如何承认!」 「好!」施问怒拍了一下惊堂木,那怒气连堂下众人都感受得到。施问再说:「来人,带柳成非上堂问话!」 柳成非随即被衙役扯了上来,他略嫌紧张地看了酉无垠,酉无垠也对他投以安抚的一眼。 「堂下来者何人?」施问道。 「草民柳成非。」柳成非跪在离酉无垠有段距离的西侧。 「柳成非,你助纣为虐,替你主子酉无垠杀害小兰花、朱长、于邻文、蔡安、韩晓生、林孟宗、沈大郎、沈大妈等人。你认不认罪!」 柳成非顿了一下,才咬牙道:「县太爷你若是有证据那就拿出来,别含血喷人!」 柳成非同酉无垠一般,亦是矢口否认。 他们打的主意是公堂之上,一切照规矩来。施问若是没有人证物证能够定他们罪,那无论实情如何,他们都是无辜之人。 「好,本官就让你们心服口服!」施问怒道:「来人,带人证张三、李四,物证大刀与钱管事!」 这时衙役又带上了两个人,那两人正是之前金忠豹国遍寻不着,破庙外追杀小兰花的两名凶神恶煞。 那两人一进到大堂,看到黑着张脸模样公正无私的施问时,腿都软了。 而后进来的钱管事则是和证物大刀站在后头。 施问在人上来惊堂木就立刻拍下,怒道:「堂下张三李四,你们两人是否先杀沈大郎,后嫁祸予小兰花?」 张三边抖边道:「青天、青天大老爷……不关我们的事,我们都是奉命行事的!」 「奉谁之命?」施问问。 「是柳总管、柳总管叫我们去的!」李四紧张说道。 酉无垠这时开口。「施大人,我并不认识这两人,我也能说这两人是你找来嫁祸给我无垠轩总管的!」 张三李四听见酉无垠这般说,连忙爬了过去:「主子、主子,主子我们也不想出卖您……外头的衙役说我们若不说真话,会立刻人头落地的!」 酉无垠冷哼一声,挥袖将那两人别开。 那两人见酉无垠这头这般无情,又爬到柳成非那头说道:「柳总管、总管大人……」 柳成非冷着张脸不看他们。 施问再说:「钱管事,你走向前来,看看可认得堂下这两人?」 站在后头的钱管事一个作揖,而后走到前头来看了看,说道:「回大人,草民认得,这两人正是无垠轩的主人酉无垠及其总管柳成非。」 施问说:「那堂下那三把刀你可认得?」 衙役再将大刀呈上,钱管事仔细看了看,点点头,再道:「回大人,这刀是几年前一名客人专程吩咐所制,刀背厚重,刀锋锋利,或削或斩都是威力无穷。」 「是谁所吩咐,那人可在堂下?」 「就在堂下,那人正是无垠轩轩主酉无垠。」 酉无垠正要反驳,施问立即又问:「既然是你钱家庄所出,那为何没有钱家庄铸记?」 钱管事拱手说道:「江湖人皆以为钱家庄所出的兵器没有铸印,但其实是有的。」他将三把刀分别拿起来,而后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刀柄与刀身分开,而后将刀柄呈与衙役,衙役再呈上与施问。 施问一看,慢慢扬起了笑。 他将那三把刀柄扔到酉无垠面前,说道:「这三把刀其中两把乃是张三李四那日在破庙中所留下,一把则是从无垠轩中拿回。三把一样的刀,同样有钱家庄铸记,酉无垠,你还敢说张三李四不是你无垠轩的人?」 酉无垠脸色稍稍一变,抿了抿唇,不语。 「来人,再传证人小兰花,并将证物寒地蟾呈上!」施问这么一说,堂下酉无垠脸色立刻大变。 「你们怎么会找到寒地蟾的!」酉无垠喊道。 一旁原本一直无聊站着的兰罄这时终于有机会说话了,他跳了出来,说道:「我找到的、是我找到的,很厉害吧!」 他还笑眯眯地朝着酉无垠说,仿佛想要得到称赞那般,期待地看着酉无垠。 「小黑……」施问咳了一声,摆了摆手。 兰罄看了看他爹。「噢!」这才瘪了瘪嘴回到原处站好。 小兰花和端着证物寒地蟾的衙役一起上了堂来,她一见酉无垠便是激动不已,眼眶倏地泛红。 施问朝小兰花问道:「桑兰花,将你的身世与所遇之事所受之苦,一一说来。」 「是,大人!」小兰花跪下,眼泛泪光地说道:「民女为安阳城桑家人,家中有一传家之宝名为寒地蟾,八年前一群人闯入民女家中,不但劫走民女家传之宝与一切财物,更狠下杀手将民女一家十三口灭口,民女则是因为被奶娘所救,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民女之后便拜师学艺刻苦学武,直至几年前开始四处寻找我桑家灭门后不见的宝物与寒地蟾的下落,更因为屡次窃回属于我桑家之物,而被百姓冠上了个飞贼小兰花的诨号。之后多亏施大人规劝,才洗心革面不再行窃,留在归义县衙门中服徭役赎罪。」 施问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你看看堂下证物,是否为你家传之宝寒地蟾?」 寒地蟾被呈至小兰花面前,小兰花一见,将手拿至寒地蟾顶上,顿时感受到一股几乎要令人结成冰的寒意,身子立即颤了起来,说话也发着抖。 「大人,这正是民女家中的传家之宝寒地蟾!民女不会弄错,这寒地蟾翻过来,右边腿肚子上还有一条寻常人不易察觉的细小裂缝,那是民女幼时贪玩,把玩的时候不小心摔到地上摔出来的!」 衙役随即又将寒地蟾上呈与施问,施问一看,再次怒拍惊堂木,正色道:「果真有条裂缝!酉无垠,这寒地蟾正是桑家八年前惨案发生那夜失踪之物,最后却在你无垠轩的密室中被发现。你当年便是因为命在旦夕,要得寒地蟾续命,桑家人不肯出让,你于是痛下杀手。酉无垠,事已到此,你还敢不认!」 这时柳成非突然站了起来,大吼了一声道:「不关我主子的事情,一切都是我做的,你们要抓就抓我!我主子必须吃寒地蟾才能保命这虽是事实,但他是被蒙在鼓里的!一切都是老管家和我做的,不关他的事!」 小兰花一听柳成非这般说,倏地便站了起来,怒极而道:「你主子是人,我桑家十三口便不是人了?你们只是为了救一个主子,却杀我家数十口无辜之人性命!」 这时四周突然飘起了一阵香味,馨香扑鼻。 「咳、咳!」却也同时在此时,肺有旧疾的酉无垠因这阵香味而闷咳了两声。 听到这两声咳嗽的小兰花突然情绪更为激动,喊道:「我认得这咳嗽声,当年我躲在地窖里时,就有听见这样的咳嗽声!是你,酉无垠,当年杀人时你也在场!」 因为兰罄站得最靠近她,小兰花一个跨步向前夺取兰罄的配剑,而后挥剑向酉无垠,吼道: 「今日无论如何,我绝对不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就算拼了我小兰花一条命,我也要你血溅当场,以慰我桑家十余口在天之灵!」 说罢,剑便往酉无垠心窝刺去。 「不要!」柳成非一个纵身,挡在酉无垠身前,那剑便刚好扎入他的肩窝,令得他血流不止。 「放肆,公堂之上岂容汝等胡闹!」施问吼。 兰罄正在发呆,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的配剑让小兰花给抢了,小兰花怒,他则更怒,这时施问一声大叫:「小黑!」 兰罄得令,立即往小兰花腕处一劈,小兰花痛得剑落了地,兰罄赶快把剑收回剑鞘,而后又怒得要一掌往小兰花劈去,谁知这时施问又怒吼了一声:「小黑!」 兰罄僵了一下,想了想。是喔,这株兰花是衙门里的人,衙门里的人不能伤的。 但小兰花还要继续往酉无垠冲去,兰罄看看他爹,他爹也看着他,电光火石间几个眼神来回,最后兰罄还是即时抓住了小兰花把她往后扯。 小兰花回头看了兰罄一眼,也看见兰罄眼中满是「不可以」的神情,悲伤至极的她握了握拳头,最后拳头一松,竟就这么「哇――」地一声趴在兰罄胸前,发泄似地大哭了起来。 兰罄被个女娃儿这么一扑,整个人就是一僵,但要推也不太敢推开,这东西软软的,谁知道推开会不会推坏了! 他不知如何是好地,只能说道:「g,你、你别哭了,我爹施大人很厉害,他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哼!」此时酉无垠却是一声冷笑,而后挥手一招,衙门大堂外这时竟突然窜了十二名身穿灰色劲装的蒙面人下来。 那些灰衣人动作迅速俐落,手中握着奇特半月形的兵器,酉无垠直往大堂外退,退到那些人跟前,那些人就立即将酉无垠围住,隔绝在衙役之外。 「大胆酉无垠,你竟敢扰乱公堂!」施问一见,动怒力拍惊堂木。 酉无垠说道:「柳成非方才都说了,一切事情都是他所为!既然不是我所做,那酉无垠也无须留下受审了!」说罢,便在灰衣人簇拥中欲退下。 「主子!」被留在堂中的柳成非不敢相信地大喊:「难道您要将阿非留下!?您明明说过,即使归义县衙不肯放人,您也会带阿非一起走的!」 酉无垠眼中闪过一道狠戾光芒,嗤笑道:「既然你都承认事情是你做的了,我又怎么可能把个有案在身之人一起带走。我不追究你弄坏无垠轩名声就已算对你不薄,柳成非,看在我们多年主仆的份上,我在此将你逐出无垠轩,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你再与无垠轩无关!」 「主子,为什么一切都和您说的不一样,看在阿非为您挡了一剑的份上,您也得给阿非一个明白啊!」柳成非喊得痛彻心扉。 酉无垠心中只有得意,他实在鄙视这个从来对他唯命是从,将心将肺都掏给了他的仆人。 他说道:「那是你傻!我并没有勉强你为我做什么,一切都是你自己心甘情愿!」 柳成非倒退了三步,摇了摇头,双眼含泪垂首喃喃说道:「原来竟是如此……那么……那么你昨日说当年血案是老总管所为,也是骗我的…… 施问和桑兰花所说的话都是真的……你并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君子,而是为求一己活命,杀了桑家一家十三口的卑鄙小人。亏我……亏我还以为你说的话是真的……昧着自己的良心……为你杀了那么多人……你……为什么骗我……我真的是太笨,才会听你的话去杀人……」 酉无垠看见柳成非的模样,感觉万分的好笑。他道:「是啊,你若不笨,又怎会死心塌地留在无垠轩中做牛做马那么多年?只要我说一句话,就算皇帝老子,我看你也会去杀?更何况那些命不值钱的草芥之人!」 酉无垠真是太得意了,柳成非才认了栽,他便漏了馅。 突然,柳成非低下的头猛地抬起来,眼里闪烁着光芒看他,而后又转过头去,朝着堂上施问道:「施大人,他承认了,快快快,快将他押下定罪!」 「柳成非,你套我话?」酉无垠一懵,回过神来便是一声大吼。 柳成非回过头来,咧嘴朝着酉无垠笑,露出两颗白白的小虎牙来。「不不不,大爷不叫柳成非!」 他抹了点药水在脸上,而后「刷――」的一声俐落地将上面的人皮面具撕下,又痞又无赖地笑道:「大爷是这归义县里的一名小小捕快,你可以叫咱七爷没关系!」 「你!」酉无垠怒极反笑。他往后一招,喝道:「反正事情都已被你们知道,今日我就要这归义县衙里的人一个不留!来人,将他们全杀了!」 然而,酉无垠命令下达后,他身边的灰衣人却是一动也不动地。 这时小七更欢了,他「嘎嘎」地笑着,笑得浑身乱颤。 一旁兰罄皱着眉头说:「这只鸡叫得真是难听死了!」 小七道:「你身旁的人,是小七爷爷我的人,你的那些人啊,不禁打,全都让我关到牢房里去了!」 此刻,堂后布帘突然有两名衙役押出了一人,而那被押出的人,正是真正的柳成非。 柳成非一脸苍白,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一心相信的主子。他是能为主子死,但他没想到主子回敬他的,竟是这般弃若敝屣不愿一瞥的态度。 柳成非被押至堂下跪下,而灰衣人其中一人也将酉无垠押到原处,踢了他的膝盖令他受痛跪下。 之后十二名灰衣人齐齐单膝一跪,朝小七恭敬行了个礼,待小七挥手,这才朝外走,往两旁飞去,来匆匆、去也匆匆,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金忠豹国是被堂上这场戏给弄得糊里糊涂地,最后还是丁金最先悟出一切,讲给众人听。 原来从方才就跪在堂上的柳成非一直都是小七所假扮,而真的柳成非则在后面看着一切。 最后小七引得酉无垠说漏了嘴,柳成非也知道他主子是哪样的人,接下来,便是要听施大人如何将这两人定罪了。 金忠豹国四人皆是佩服地看着小七,不论是对小七的易容之术,还是方才那听他命令十二个武功高强的灰衣人。 而小七则是对他们拱了拱手,满脸的笑。 方才那场戏小七自己也演得很满意啦,话说真的要只见几面就揣摩一个人从里到外都入木三分,那天下间除了他百里七,还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得到。 哼哼哼! 大爷我真神! 小七又笑了起来。 堂上施问突然惊堂木一拍,吓了小七一跳,他转过头去还以为施问盯上自己了,没想到施问黑黑的一张脸却是望向别人。 施问怒斥道:「酉无垠、柳成非,如今罪证确凿,酉无垠也亲口承认其罪,你两人认不认罪?」 柳成非朝施问一叩首说道:「草民认罪,杀人放火无理可讲,自当伏法。」 「好!」施问再将目光转至酉无垠身上:「酉无垠,你认不认罪!」 酉无垠面如死灰,双眼涣散早已说不出话来,他生机已失再无退路,缓缓垂下了头。 稍后,画押、取供,两人皆判斩立决。 即刻行刑。 当下,整个衙门开心得炸开了花。金忠豹国和两排衙役差点没跳起来抱在一起叫了!斩得好啊!施大人英明啊! 小兰花又哭又笑地,整个脸都哭花了。 小七痞痞地站在兰罄身边,开始由衷地钦佩这当官之人。官啊,当然就得当个好官、当个清官,当个正直的官、当个为民请命的官! 要不您说吧,这百姓的冤屈要怎么伸,这普罗大众的苦楚要往哪里吐呢! 施大人啊,真是个清如水明如镜的大大正义之官! 然兰罄则在想,今日开堂,小兰花没去厨房,那他家赵小猪的卤鸡腿该找谁要去?小兰花昨天有没有多做几只起来放啊,小猪要是饿肚子了,可怎么办? 众人欢欣鼓舞之下,施问起身往后堂走去,衙役擂响堂鼓,两侧一边跳一边大喊着:「退堂――」 罄竹难书之飞贼小兰花 下 第七章 第七章 这日上午判刑,三日后的正午,酉无垠与柳成非便被送上刑场,迅速斩掉了。 整个归义县连同隔壁几个县,所有人都是啧啧称奇。 想那无垠轩的酉无垠在江湖上是多么举足轻重的一个人物,却因为杀了平民百姓,被官府缉拿,而后大刀一斩,没了。 飞贼小兰花一案由归义县迅速传开,震撼当朝,无论武林或朝廷,从此都对施问这胆子比天大的七品芝麻官,与旗下尽忠职守、为办案视死如归的捕快们,留下了万分深刻的印象。 又隔了几日,小七接到了神仙谷师父与师弟的来信,一张小信笺里写满了师父与师弟为大师兄兰罄所开的药方,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所有需要注意的事项都注解得一字不漏。 小七一看便笑了,虽然药方之外没有太多只字片语,但仅一句:「切记按时日与份量服用,盼吾徒身体早日康复。」已写明了师父与师兄弟们的心思。 不论兰罄曾经是怎样的一个人,如今又是如何,他始终是他们的师兄、师父的徒弟,从来,就没有变过。 只是小七总是觉得,无论是谁来照顾兰罄……都会比自己好…… 因为他与他之间,毕竟还存在一个结、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些事…… 那个结要打得开,尚需些时日…… 一日晚上,衙门里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好了,小兰花一案也终告终结,施问为了犒赏衙门捕快这些日子里的辛劳,在东大街酒楼里办了几桌好菜,要大伙儿都过去用用。 晚上,衙门里的灯火熄得差不多了,一些人已经先往酒楼里去,就剩下施问、南乡、金忠豹国还有小七还在衙门门口。 小七先跨步走到门外。天色已经暗下,衙门四周都没什么人,风吹着道路两旁的树叶沙沙地响,明明是夏夜,却有种秋瑟之感。 这时,突然间起了雾。小七正在纳闷,便远远地见到街角那处站着一群人。那群人人数还挺多的,有的穿着白衣服有的穿着黑衣服,定定地站在原地,伴着薄雾,身形虚无飘渺。 小七身后的金忠豹国与施问南乡也走了出来,施问说道:「你们去就好,同侪间的酒席若有上司在场,定会喝得不尽兴。」 「可是,施大人……」 南乡笑道:「这是大人的一点心思,你们别浪费了。去吧,喝得痛快一点。可记得别喝得太晚,明日还是一样得那个时辰起来办公的!」 小七双眼直直看着街角那些人,有些疑惑。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会有一群人聚在那里,是心里有冤屈,要来向施大人申冤的吗? 却在这时,远方那些人缓缓地朝小七与施问等人深深一揖到底,久久也不起身。 小七一愣,而后李忠拍了小七的肩膀一下,问道:「小子,你在干嘛哩?」 正专心盯着那些人的小七吓了一跳,转头看了李忠一眼,说道:「给你吓死了,要拍人肩膀别那么大力!」 「小黑大人说你胆子小,果然如此!」安国爽朗的笑声哈哈传出。 「啧!」小七应了声,「看到没,前面站了一、二十个人,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再回过头往街角看去时,发觉哪还有人? 街角那处空空如也,只有几间关了的商店,几株被风吹过,沙沙作响的树木,如此而已。 「哪有人?你眼花了吧?」陈豹和丁金也站向前来,五个人十只眼睛,的确上看下看,就是没有人迹。 丁金看了看天色,揶揄了小七一下。「小子,你确定你看到的是人?」 说罢,金忠豹国四个也不知吃错什么药,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小七突然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朝旁边吐了一口口水,啐道:「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施问说道:「好了,你们快去吧,别让其他人等久了!」 小七暗道:「……又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大爷我干的亏心事可多的哩……」 嘴碎了一阵子,最后还是被金忠豹国往酒楼里拖去。 晚上东大街的酒楼给衙门里的人包了,楼上楼下全坐满了穿便服的公差,酒楼小二跑上跑下送着酒菜,而小七和金忠豹国则把楼下靠窗边那两桌并起来,五个人一人开了一坛白干,又划酒拳又灌酒,整座酒楼都给吵得热闹喧腾,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拼了命地喝酒吃菜。 施问开这桌酒席是为了慰劳这群差点几次丧命在酉无垠手下的官差。 这回喝酒庆祝的原因并不是要庆贺几日前终于斩了罪大恶极的酉无垠,而是要庆贺自此之后不会再有无辜民众因那人而送命。 恶人绳之以法后,老百姓便能安居乐业无忧过日,而不必烦恼哪天走在路上突然飞来横祸,再也无法与家人共享天伦之乐。 小七喝不太惯又辣又呛的烈酒白干,才只喝了半坛,就鼻涕眼泪直流地。 但最先倒的却是所有人中最魁梧的安国。不过喝了几口,就红着脸一直傻笑,再喝几口,整个人就趴了。 「没用的东西,亏你长得这么壮,居然喝不了酒!」陈豹戳戳安国的脑袋,哈哈笑了起来,其余人也大笑几声。 丁金这时酒坛朝着小七一举,道:「其实这次要不是靠着小七的好计谋,小兰花这案子也不会这么快就审清。」 李忠也说:「亏你想得出易容成柳成非,真是高招!」 小七嘿嘿地笑道:「没有啦没有啦,普通招数而已,不值得夸奖、不值得夸奖!」 丁金再道:「也就你脑袋能想出这种办法,居然易容成犯人。我说这事啊,若在别的衙门肯定是行不通的,不过幸亏遇着的是施大人,他那人不迂腐又好说话,只要是为民之事,什么都能试!」 丁金赞叹了一声,和其他两人一起开口。「说到底还是――施大人英明啊――」 小七知道他们要说什么,所以跟着一起喊了。 听见施大人的名字就要狗腿一下,这在归义县内绝对是准则,跟着喊英明就没错了。 「小七,你真是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丁金说。 「丁头儿调教有方、调教有方!」小七说。 而后众人一阵大笑,笑得开心。 「是说,小兰花今日没来啊?」陈豹四处望了望。 小七又喝了一大口酒,打了个酒嗝后,掩着嘴小声说道:「我听南先生说,小兰花告了假,回家乡扫坟去了。」 「扫坟就扫坟,讲这么小声干嘛,你当这里的人都没扫过坟吗?」陈豹砹松。 小七还是掩着嘴,小声说道:「我是扫过坟啊,可我没提着人头扫坟过!」 金忠豹三人闻言深吸了一口气。 李忠说道:「她一个小娃娃,提着酉无垠的人头回去扫坟?」脸上那神情扭的啊!「怎么没告诉我,我去帮她提啊!」 小七扇了扇手,说:「你瞧她丫头片子年纪轻轻的,人家可是没几岁便在江湖上混踏的!她那胆子啊、那性格啊,我看是铁砂磨出来的哩,够强、够硬!提人头算什么?要不是施大人得留一块酉无垠好交差,我看她连剩下那一大块尸体也会一起提了,到桑家坟前血祭。」 陈豹叹了口气,「真是难为她了,这么小就遇上那样的事情。」 「g,不说了不说了,今天大好的日子,就甭再提这伤心事了!」小七说道。 「对了,小七,小头儿呢,怎么没见着他?」丁金朝四周望了望,突然问道。 「啊?」小七眨了眨眼。 「是啊,小头儿人呢?」李忠也看向小七。 陈豹道:「对啊,小头儿去哪了,怎么没来喝酒?」 小七又眨了眨眼,说道:「干啥一个两个都问我他到哪里去了?今天巡完城后突然一眨眼,他人就又不见了,你也知道他的轻功那么厉害,他老要走,小的也留不住他啊!」 「你的轻功不也很厉害?」李忠说。 「我就算再厉害,也没小头儿厉害啊!」小七叹了口气。这可是真心话。他若能有兰罄一半厉害,今日就不会坐在这里和这堆大男人喝酒,而是能回浮华宫去,偶尔逛逛他名下那家青楼,揽着莺莺燕燕,饮他最爱的陈年竹叶青了。 「说的倒是!」金忠豹连同突然又从桌上爬起来的安国异口同声地说。 「啧!」小七啐了一声:「你们这四个应得这么齐,同个娘生的是吧!还真心有灵犀来着!」 「啊,是小头儿!」陈豹坐在靠窗的位置,他眼角瞥见个熟悉的身影,突如其来地就站了起来,身手敏捷地跨上窗台,整个人嗖地窜到外头去。 「喂,有门的啊,你当门是摆好看的是吧!」小七敲着碗,在后头取笑道:「您老轻功这么厉害,要不以后就让您跟着小头儿窜上窜下可好?兄弟一场,这场苦难,就替我顶了吧!」 小七实在太得意忘形了,刚巧就这么被给陈豹迎进门的兰罄听见他的声音。 兰罄凤眸轻轻抬了一抬,而后淡淡地问了句:「陈小鸡,你说什么?」 那冷飕飕的声音犹若六月飞雪,冻得小七一根筷子落了地。 没骨气的他连忙将筷子捡了起来,小跑步过来弯腰屈膝地将小黑大人恭迎入座,而后嘿嘿嘿地陪笑说道:「没呢没呢,师弟喝多了酒,刚刚胡乱讲着浑话,师兄您什么也没听见。能跟随在师兄屁股后面窜上窜下、办案抓贼,是师弟祖宗八代烧好香才能修来的福气,别人羡慕都羡慕死了,师弟是绝不会将这份好差事拱手让出去的!师兄您就饶了师弟这一次吧,师弟以后不敢了!」 小七劈里啪啦就说了一大堆,语罢,客栈大堂里忽然一静,而后,猛地爆出惊人的大笑来。 堂中无论是金忠豹国还是其他捕快,个个是笑得东倒西歪,还有从二楼探头到楼下看的,也是笑得差点摔下楼来。 这陈小鸡惧怕施小黑的名号,可说是就此传开了。 小七脸色顿时红赧,几乎抬不起头来。 丁金笑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他拍了拍小七的肩,说道:「兄弟,任重而道远啊!小头儿日后真是得劳烦你多多照顾了!」 奶奶个熊,一群没良心的!小七在心里头诽议这群人到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一点都没有同袍情谊,恚 李忠这时拿了副干净的碗筷,安国也过来替兰罄斟酒,两人一个问道:「小头儿,你怎么这么晚才来?饿着了没有,先吃点菜垫垫肚子吧!」 一个则是说:「吃完菜再喝点酒,知道你喜欢喝南城的竹叶青,这是咱们兄弟前几天就吩咐酒楼掌柜进了的,你尝尝。」 「嗯、乖了!」兰罄点点头,慢条斯理地用他的菜,喝他的酒。 此时大厅喧闹非常,酒酣耳热之际,一群鲁男子扯开喉咙喝酒划拳。只是突然,小七灵敏的耳朵却听见一声又一声的嘶嘶作响声,他愣了一下还在想声音怎么这么熟的时候,就听见金忠豹国四个人大喊了一声:「喝,金环蛇――」 「什么!」小七听见这蛇名,胯下就是一痛,接着连忙探头一看,奶奶个熊,他家大师兄怀中居然钻出了一条小指头粗的小蛇来,蛇身一圈金、一圈白,比上次咬到他的毒蛇还小上许多。 这金环蛇可是越小越毒的,兰罄怎么把蛇攒身上了! 小七才想伸手去抓,却被兰罄一手拍开。 兰罄一边尝酒,一边气定神闲地道:「吵什么吵,这蛇我喂了药,现下已经不咬人了。我等过两天要弄来吃的,你们谁都不许动!」 丁金汗涔涔地道:「小头儿,金环蛇太危险了,上回小七才给咬得差点没命而已,您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了!」 小七点头如捣蒜,一劲地讲:「对对对对对!」 兰罄睨了丁金一眼,道:「这衙门里,还你教我做事了,嗯?」 「不、呃、那个……」丁金被兰罄那有些骇人的眼神一看,汗冒得更多,连忙看向小七。 「看我做什么!」小七唇动了动,声音不敢发出来。 「还不劝劝小头儿!」丁金皱着眉紧张地说。 「劝得了,你就不用叫他小头儿,而是他该叫你头儿了!开什么玩笑!」小七自己也是冷汗涔涔地。 那蛇……毒啊……不过小七相信兰罄用毒这么多年,绝对是有办法治住那条蛇的。小七再看看那蛇,一整条蛇像喝醉了似地,东扭扭、西爬爬,在兰罄衣襟上钻过来又钻过去,兰罄几次用手指去戳它,倒也不见它咬人。 只是,虽是如此,小七还是难免担心。 小七小心翼翼问道:「敢问师兄,这条可是金环蛇王?」 兰罄眼睛一亮,笑了。「算你识货!」 呜喔,小七忍不住闭起了眼,他家大师兄这个笑真是耀眼。 而后他吞了口唾沫,冷静以后,道:「再请问师兄,您抓这蛇是要干什么?」 兰罄偏着头,神情认真地想了一想,才说:「金环蛇很补的,不过活的才有用。上次那条被你拍烂了,所以我就想再到山上去找一条。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蛇窝,然后我就把这条蛇王给抓回来了。」 「血口喷人,分明是你拍烂的!」小七嘀咕了几声。 兰罄忽然转头看小七,眼睛闪亮亮地,看得小七整个人直发毛。 「干、干什么?」小七心想,该不会刚刚那句话给兰罄听到了吧? 兰罄说:「我爹只能吃泡过酒的蛇肉,因为他没有武功会抵挡不住蛇毒。可是蛇胆和蛇血是好东西,不吃浪费了。小鸡,别说师兄不疼你,金环蛇王剩下来的蛇胆和蛇血,就便宜你了!」 「什么!」小七听得一惊。「那可是天下至毒啊,您老不如不要便宜我,便宜在场任何一个人就好了!」 兰罄一听小七不肯吃,便像他爹拍惊堂木那么一拍,然后两张并在一起的桌子跟上头的盘子酒瓶什么的全部一起碎掉,周围顿时一股寒气逼人,吓得所有人连退十五、六步,就差没挤成一团跑出酒楼外去了。 小七想跑,但不能跑。因为早在他动脚要溜的那一刹那,衣襟已经被兰罄给牢牢抓住,逃不出生天了。 「那真的不能吃,会死人的!」小七欲哭无泪。 兰罄说:「师兄对你这么好,你竟然不领情,嗯?」 兰罄笑,笑得阴戾、笑得吓人。 兄弟,救人啊!小七的眼神飘向金忠豹国那边。 而金忠豹国脸色早就一个比一个白,和底下的一群捕快挤在一起。 陈豹朝小七摇了摇头。「兄弟现在还站在这里没逃回衙门去,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丁金叹了一口气。「小子,忍着点。」 安国也是同个表情。「等会儿替你收尸!」 李忠想要冲出去救小七,不过立刻给旁人拦了。「危险啊,呆子!」 兰罄凝视着小七那张脸,往上看、再往下扫,而后低声笑道:「你真是不知道师兄的用心!服下金环蛇王的蛇胆蛇血后,可是能从此百毒不侵。行走江湖最怕的便是遇到用毒高手,只要你能捱过毒发这关,剩下的好处可就通通是你的了!」 兰罄扯出怀中昏沉沉的金环蛇王往桌上一扔,而后一只筷子笔直插入金环蛇王的脑袋,然后泛着蓝光的指甲就这么划开蛇腹,跟着取出蛇胆,至于杯中掐破,滴尽蛇血于其中,跟着掐开小七的下巴便狠狠往里灌。 「咕噜咕噜――」血腥苦涩的血味弥漫小七嘴内,他连挣扎都来不及挣扎,就被灌完那杯兰罄口中所谓的好东西。 再接着,兰罄又塞了一颗能抵抗蛇毒的药丸到小七嘴里,小七则是因为咽喉被扼着,再怎么想吐也吐不出来。 一旁的人则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小七,他们本来想出手阻止,但一是没人打得过他家小头儿,二是小头儿都说是为了小七好了,那更是不应该阻止了。 小七喝了十全大补蛇胆血后,脸色慢慢发红,而后整个人像筛筛子一样又摇又晃地抖了起来。 兰罄很满意地松开手,让小七落了地。 小七着地后腿也没了力气,整个人就像没了骨头似地,往地上趴去。 「没用的东西!胆子这么小,猪胆熊胆蛇胆都给你吃了,还是补不回来!」兰罄笑。笑得挺开心的。他先蹲下身子戳了戳一直发抖的小七,然后再站起来看看那条被他在肚子上头挖了个洞的金环蛇王。 「金忠豹国!」兰罄转头朝那些挤成一团的人喊道。 「金忠豹国在!」四人立即出列,踏步站好。 兰罄拿出另一颗丹药,说道:「蛇才刚死,马上拿去叫厨房和这颗药一起泡入烈酒中,一个时辰换新酒而后做成蛇羹,我要端回去给我爹吃!」 「g……」丁金毕竟是年长其他几人几岁,他看了眼倒在地上要死不活的小七惨状,出声说道:「小头儿,给施大人吃蛇羹,这样好吗?」 「当然好了!」兰罄坚定地点下头说:「很补的!」 「g……」金忠豹国一起叹气。有子如此,真是他家大人之「幸」啊…… 「好了,喝酒!」兰罄拂了拂衣袖,飘飘移到另一桌上坐好。「金忠豹国过来夹菜,小七、斟酒!」 都被点着了,金忠豹国自然不敢怠慢。他们立刻为兰罄换上新的碗盘筷子,而后李忠连忙把倒在一旁的小七搀扶起来,小七便一边抖着一边给兰罄倒酒,几回还因为蛇毒过烈,途中差点翻白眼死过去…… 真是惨绝人寰啊!酒楼的小二跟掌柜的躲在柜台后面,心里为这群归义县的好官差们,掬了一把同情的眼泪。 这小黑大人平日好好的时候可是很得大家伙儿爱戴的,而且公就是公、私就是私,素有他爹施问大人的风范。 只可惜一个月里总有几天脑袋不太正常。 不过,这不正常的时候通常有衙差大爷们挺身为百姓们挡住了,加上不论是施问大人、小黑大人还是官差大人们,对他们百姓都是非常之好的。再怎么说,百姓们还是很体恤大人们办案的辛苦,也很心疼病成这样的小黑大人的。 兰罄满足地喝着上等的竹叶青,吃着最爱的猪头肉,旁边不但有金忠豹国四大壮男服侍,还有只一直抖的鸡帮他倒酒,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点小小的满足笑容出来。 只是,就喝着喝着,原本一切正常的兰罄突然放下筷子,捂着胸口皱眉。 陈豹才想问……小头儿怎么了? 便见兰罄脸色刷地顿化惨白,而后整个人往后倒去,砰地一声摔到地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惊呆了,金忠豹国四个人愣了一下,直到小七一声惨叫,才回过神来。 「啊――大师兄――」小七跃过板凳,连忙跳到兰罄身边,拍了拍他的脸颊,紧张地喊着。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昏倒了!」一群官差立刻围向前来,每个人脸上都是紧张担忧的神情。 「去去去,散开点,围太过来小黑大人没气了怎么办?」安国立即将人群趋开。 丁金急问:「是不是刚刚不小心被蛇给咬了,可是小头儿不知道?他怎把蛇攒怀里啊,小七,快把他衣襟拉开看看!」 小七闻言立即双手抓住兰罄衣襟一扯,刷地将衣服拉开,露出他平坦精实的胸膛来。 可是这不拉还好,一拉,当场围着的一群大男人差点鼻血横流。 小七感觉眼前白晃晃的一片简直要把他的眼闪瞎了,在心里头大叫:「奶奶个熊熊熊熊熊啊――」 兰罄雪白的胸膛肌理细腻,柔中带韧,平滑的肌肤在烛光下闪烁着神秘的光芒,还有他胸前那两点,红粉绯绯,颜色不是太深,也不是太淡,刚刚好的色泽,如春天含苞待放的花蕾一般,教人遐想无限。 「呜喔――」不知是谁狼嚎了一声,跟着被旁边的人补了一拳,然后给人往后拖了下去。 小七也在心里嚎叫了几声,但更多的还是担心他家大师兄的身体。 他颤抖着上上下下瞧遍那片雪粉胸膛,在找不到蛇咬痕迹后立刻把兰罄两片衣衫合了起来。 「g!?」不知是谁不满地出了声,随即被后边的人拖到一旁揍了两拳,然后给人往外扔了出去。 小七喘了两口气,然后继续困难地抖着手,搭上兰罄的脉门。 好一阵子,他脸上凝重的神色才慢慢缓了下来,抬头对周围的人说道:「没事没事,应该是今天一整天都在外头追着蛇跑,太累了,晚上喝了酒、动了怒,这才一时气血攻心,没缓过气来,厥了过去!等等抬回衙门让他睡睡,晚一点就会自己醒过来了!」 听小七这般说完,酒楼里楼上楼下所有官差这才松了一口气。 脸不知道为什么比喝了酒的时候还更红的安国问道:「小七,你还懂得医术啊?」 小七把兰罄从冰冷的地上扶起来,其他人也一起过来帮忙。 小七说道:「只懂得一点粗浅医术,不过小头儿这病我还知道,他没事的。」 没事的,回去拿那刚配好、他师父和师弟努力研拟出来,专治师兄这筋脉逆行五脏皆损的药给他师兄吃,师兄就会没事了的。 没事的。小七告诉自己。 罄竹难书之飞贼小兰花 下 第八章 第八章 小七还是一路抖个不停,待回了衙门里,在他再三保证下所有人依依不舍地离去后,他还是没办法止住自己身体的颤抖。 也分不清是因为蛇毒的关系,还是兰罄突然倒下的缘故。 入了内衙,将兰罄安放在床上,让他服下药没多久后,施问与南乡就闻讯而至。 施问与南乡满脸忧心,小七则是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我让他吃了药睡着了,说不准晚点便会醒,也说不准会睡到明天早上,没事的,两位别担心了!」 小七坐在床头照顾着兰罄,施问走了过来,说:「听金忠豹国说这孩子强逼你吃了混着金环蛇胆的血,你可有事没有?」 施问看了看小七,面色凝重地道:「怎么脸色这么糟,还一直发抖?」 小七摇了摇头。「没什么,蛇胆血后他还让我吃了一颗辟毒丹,这抖啊抖的,抖久了就不会抖了。」 南乡也走过来道:「辛苦你了。」 小七点点头。「总归是我师兄呗!」 施问站在床边看着他儿子睡梦中的单纯面容,生气也不是、不生气也不是。 「施大人。」小七将今日新配的药装在一只黑色琉璃瓶里,交到施问手上。 「这是?」施问疑惑地看着小七。 「师兄他从今天起,每日都该服的药。」小七顿了一下,说。 施问与南乡的疑惑更深了。 小七想,终究是该讲清的。这些人对兰罄这么好,尤其是施问,早已将兰罄当作自己的儿子那般看待,以前的事情让他们知道,也是应该的。 做人父母哪有不担心子女的道理,施问应该也是有许多话想问他,但却按捺了下来。 小七说道:「施小黑以前的名字,叫做兰罄。」 此言一出,施问没有反应,反倒是施问身边的南乡一个踉跄,往前跌去。 「南先生小心!」施问眼明手快将南乡扶起来。 南乡的脸瞬间褪得比兰罄白,伸出的手指抖得比小七还厉害。 他用发颤的声音,指着床上那个如孩童般天真无邪睡着的人,用不敢置信的声音问道:「你说的是『兰罄』?那个曾经血洗武林,令得正派各道几乎瓦解的前魔教教主『兰罄』?」 小七点头。 然而施问,只是轻轻「咦」了一声。 很好,两个人的反应都还算不错。小七觉得自己可以继续说下去,便道:「我师兄他因为身负血海深仇,而对头之人位高权重,普通人根本对付不了那人。于是为了能杀那人,师兄他在师门中焚膏继晷苦练武功,最后虽然得了一身寻常人难及的深厚功力,可却也因此坏了自己的身体。 他不在意自己,一心只想着报仇。出了师门后在武林中掀起了一片腥风血雨,诛除异己、扩充魔教势力,直到最后虽站上万人之颠,亲手手刃仇人。然而他的名声已臭,他的身体,也早已不堪负荷。 因为练功躁进又几经凶险历经重创的缘故,师兄他走火入魔,发了疯,后来有一段时间好转,但断断续续的,从没治好过。 报完了仇后他整个人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再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我师弟赵小春为他所制的药,他从来也不吃,仿佛就在等着,等着三年之期一到,要下阴曹地府,陪他当年枉死的家人。 后来八大派围攻燕荡山一役,他在火场里失了踪,我们所有师兄弟和师父都以为他凶多吉少,可能再也没机会再见了,谁知道……」 小七说到这儿时笑了笑,「谁知道他竟遇见了施大人与南先生你们两位,蒙两位相救,施大人还认他为子,悉心照顾他,将他像自己亲生儿子那般地疼。」 施问一直没讲话,只是淡淡听着小七说。 小七继续说道:「他这人本性真的不坏,只是以前受的苦太多,让仇恨蒙蔽了双眼,造成那样扭曲的性子。不过,不过他现在已经好多了,在这归义县里,所有人都叫他小黑大人,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可亲可信的人,虽然有时县里头的人还是会有点怕他的,但他不再是以前那个样子……」 小七顿了顿。「施大人……」他突然单膝一跪,拱手对着施问。 施问立即扶住小七的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施问脸上露出平和的笑容,说道:「小黑在我身边这么久了,他的性子我自也是知道。这孩子没有什么不好,就是有时候疯起来,需要有个人管教。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我的孩儿名叫小黑,他自幼便跟在我身边,只是个性子有些倔,偶尔不听话,但平日却是尽忠职守,帮我打理这归义县衙门的好捕快。 我没见过什么兰罄,也不知道这个人,我只明白小黑是我儿,而我必当尽到为父的责任,督促他朝正道而行。」 南乡亦朝两人做了个长揖,说道:「南乡愿意长伴大人左右,共同敦促公子。」 小七被南乡与施问一起扶起了身。 得了这两人如此诚恳的答复,他心中总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 小七一笑,露出了两颗白白的小虎牙,他擦去眼角差点喷出来的眼泪,感激地说:「我家师兄,往后就请二位多多费心了。」 施问与南乡,含笑点头。 小七笑得更开心了,而后他指着方才递给施问的黑色琉璃瓶,就开始絮絮叨叨地说明这药有什么功效,要怎么吃,什么时辰吃,万一没按时吃该如何补救,等等等地,而施问与南乡都认真听着。 只是瞧着小七的模样,南乡越看越是疑惑。这人的样子怎么像是在交代后事似的,将需注意之事说得钜细靡遗一字不漏。 兰罄半夜醒过来时看见小七睡在床头,呼声打得震天响。 他皱着眉捏住小七的鼻子,把小七弄醒了过来。 睡眼惺忪的小七抓着兰罄的手腕切了一下脉,仔仔细细地诊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松了一口气说:「你既然没事,那我回去睡了!」 兰罄看着小七东摇西晃地晃回耳房里,然后他跟着小七跑进他的小房间,看见小七往床上一钻,被子一盖,然后缩成一团又昏睡过去。 兰罄想,这人真会睡,实在厉害。 之后小七睡着了没理他,兰罄戳了他几次,小七睡得沉也没反应,觉得无趣了,便就跑了出去。 四更天,衙门外不知谁家养的鸡突然昂首清啼。 兰罄一听,眼睛一亮,喊了声:「有鸡!」接着甚至连外衣也没穿,就这么朝衙门外跑了出去。 兰罄走后,原本在房里睡着的小七慢慢地爬了起来。 他搔了搔有些乱的头发,打了个呵欠,然后又躺下身去,睁着眼看着床顶上的木头雕花,一夜未眠。 兰罄醒来之后仿佛没事人一样,还是成天跑上跑下抓贼巡城,不但一点也看不出倦态,而且脸色似乎更为红润了。 酉无垠伏罪问斩后,小兰花一案宣告终结,衙门里的人也恢复平常模样,衙役们看门做事的看门做事,上街巡逻的上街巡逻,施问也在吃了孝子兰罄的那盅蛇羹连续大拉两天后,惨白着张脸和南乡也接着处理之前累积的一大叠公文。 街上的百姓一样安居乐业,今日的归义县,同样安和乐利。 只是…… 兰罄这天早上在街上走着,突然回头,看不见原本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人。他感觉不对劲,那个人,是不是又跑到哪里睡觉,睡到忘了醒过来? 下午兰罄回到厨房里,小兰花还没回来,所以他找厨房大婶问。 「小七?没有耶,这几天都没看他来厨房找东西吃。」大婶这么说。 兰罄再跑去问金忠豹国。 「小七?他没跟在小头儿你身边吗?那个死小子,又跑到哪里溜达去了!」安国说。 然后他跑去问施问。 「小七?我没见着他。他前些日子太累了,休息一阵也好。我让南先生派两个人给你吧!」施问说。 跟着他跑去找南乡。 南乡则是和他面面相觑,许久,才道:「我让金忠豹国四个人跟着你好不好?」那声音竟是有点安抚意味。 兰罄哼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他先去厨房外头牵了他的赵小猪,然后再去小七房里拿了一条亵裤给小猪闻。说道:「赵小猪,快点把小七找回来!」 说罢,再把鸡腿给小猪闻闻,然后在小猪jj叫的时候,立刻把鸡腿藏起来。 「找不到小七,我不但鸡腿不给你吃,还会把你给一口吃掉!快点快点!」 兰罄扯着绳子,把小猪带出门去。 小猪也不知有没有听懂他讲的话,只是一路嗅嗅闻闻,在街上绕了几圈,然后回头看了看兰罄,用它那对小小的眼珠子茫然无辜地望着他。 兰罄用巡城办公之余的闲暇时间找了小七好久,可是一连几天,都找不到小七的踪影。 小七最喜欢躲的牢房他去过了,书房顶上的横梁他也跳上去看过了,大堂柱子后面没找着人,南先生的被窝里没有、他爹的被窝里也没有,小七自己的被窝里也没有,兰罄一直找一直找,而看着兰罄这般模样的众人最后也才发现…… 那个人真的不见了…… 他从归义县的衙门里消失了…… 小七匆匆忙忙地回到涵扬,他身上还穿着归义县的捕快官服,脸上的人皮面具也没换,就这么直奔涵扬外郊的一处山林。 他在满是翠竹的竹林外放了信号,而后等到接应的人出现,亮出令牌,让那人带着直入蜿蜒曲折的山径中,入了地下通道,再过一段冰冷的地下河,通过重重机关,最后进到外人绝对找不着路可进来的山中山、谷中谷,人间仙境浮华宫。 浮华宫建得比皇宫还要奢华,整座宫殿是用最上等的白色与透明琉璃瓦所盖。 日出之时宫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而到了晚上灯火从琉璃瓦中透出,映着周边一片湖水波光粼粼,伴着悠悠丝竹声,那美景真是天上人间难以见闻。 小七一踏入浮华宫,便直奔浮华宫大厅。 白纱垂吊的厅中站着丫鬟几名,而大厅主座长榻上正卧着悠闲吃着果子的,生得艳若桃李、美若天仙,教人一看便会闪到眼的,就是这浮华宫的宫主、他的四师姐,宴浮华。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竟然一天内连发三封密函催我回来?」小七跑得气喘吁吁的。 从他来浮华宫多少年了,以往宴浮华要找人可都是让丫头或下人传信,顶多十天一封,像这样一天三封的,可说从来没有过。 宴浮华睨了他一眼,说道:「穿那是什么衣服?」 小七低头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衣衫。「这是归义县捕快的衣服。」 「丑死了!」宴大宫主嫌弃了一声。 「我觉得挺好看的啊!」小七咕哝了句。 「浮华宫里只能有浮华宫的人,你要想继续当你的归义县小捕快,那就先把头提起来放旁边。」宴浮华淡淡说道。 「行行行,我待会儿就去把这身衣服给换下来,不碍着宫主您的眼。」小七说道:「是说,你叫我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师父那头交代的事情我都还没做完,这回又让你给叫了回来。」 宴浮华先屏退了下人,只留下一名在她身边已有十数年之久的贴身侍卫,道:「我暂时要回神仙谷去。」 「啊?回神仙谷?」小七疑惑。「你回神仙谷做什么,回去看师父吗?为了这件事这么急着把我叫回来?」小七心里又嘀咕两声:「平常就没见你这么孝顺过!」 宴浮华道:「不是回去看师父,是回去给师父看。」 「啊?」小七真的迷糊了。 「我有了身孕。」宴浮华淡淡地说。 「身孕,什么身孕?」小七不懂宴浮华语句里的意思,念了几声以后,突然一个晴天霹雳,他整个人像是被雷打到一样跳了起来,整整窜了有一个人那么高。 摔下地后他唉呀地叫了一声,惶恐地吼道:「师姐你有了身孕?我怎么不知道你一个人也可以自己生孩子,奶奶个熊……还是小春那小子又胡乱做了什么药,可以让男人生孩子的!」 「什么男人!」宴浮华秀眉一拧。 小七立刻说道:「师姐您的确是比男人的手腕还强,做起生意来更是比男人有魄力、够担当,哪个男人能像你这样,赚金子银子像挖沙子一样,几天时间能这里堆一座金山、那里又堆一座银山的!」 宴浮华听完小七的话,转怒为笑,倒也不气了。反正她这师弟从小口无遮拦,她也习惯了。 她顿了顿说道:「总归一句,我回神仙谷后,这浮华宫大小事务就交给你代为管理了。小阙那孩子不定性,成天想着往外跑,书没读好、功夫也没练好,就说什么要行侠仗义闯荡江湖!你给我好好注意他有没有乖乖读书练武,还有,不许宠他,他若跑出去,回来就照宫规处罚,若让我知道你再帮他蒙混,我连你一起罚。」 小七啧了声:「不想自己打孩子就要别人打,小阙那孩子我也打不下手的好呗!」 「养子不教父之过。」宴浮华淡淡地说。 「那又不是我生的!」小七一张脸皱了起来。 「我生你养不成吗?」宴浮华眉一抬,快动怒了。 小七立刻点头道:「行行行,师姐您说什么都行!您尽管宠他爱他呵护他,教孩子的事就由我来成了!」 「这才是我的好师弟。」宴浮华颔首。 小七只觉得无言。 是说,宴浮华其实也算待他不薄,虽然老爱使唤他做这做那,让他在外头天天跑天天忙,可浮华宫地窖底下那些金银财宝宴浮华从来都是任他取用,有时她若得了什么好东西,像千年人参、万年大补丸啊,也是会不吝啬犒赏她师弟他一番的,然后…… 继续要她师弟他为她卖命…… 可宴浮华那宝贝儿子宴阙算是他从小拉拔长大的,为了那孩子啊,让师姐多折腾几下,小七其实也心甘情愿。 交代完了浮华宫的事情,宴浮华很快就和那侍卫离开了浮华宫。 那侍卫离开时小七还朝他瞧了瞧,那人也对他看了看,但在彼此的眼中都没看出什么,小七则是在那两人走后,抓了抓下巴,想了一些有的没的。 最后则是耸了个肩,把一切抛到脑后去。 反正师姐喜欢谁那就让她喜欢去,她那个人那么精明,是不会吃亏的。 罢了罢了,没他的事。 小七随后换了张脸,出了浮华宫,来到涵扬城里一座曾经隶属浮华宫之下,但最后却让宴浮华丢给了他管的青楼「苏雪楼」里。 他是从后门翻墙进去的,入了自个儿在苏雪楼里的厢房,门一开,便见素蘅在里头翻着帐本。 素蘅一见他便高兴得跳了起来。「公子,你回来了啊!」 小七朝素蘅摆了摆手,说道:「先打水给你家公子我沐浴,大爷我快累死了,沐浴完要睡觉!」 素蘅叫了声知道,立即冲出去,随后房里帘后又走出一个身穿紫衣的美姑娘。 那姑娘文静娟秀,见着小七随即福了个身,没待小七说话,便道:「子问去为公子张罗吃食。」接着就立即出去了。 稍后水来了,小七泡在木桶里,直到身上每一寸都给热水烫得舒爽舒爽,而后素蘅伶俐地替他洗头,洗完头小七自己在身上搓了搓,跟着便站了起来,让丫头们服侍穿衣。 跟着拧干了发,小七一个就扑上了床,倒进又软又香的被褥里,眼皮开始沉重。 「公子,先吃块饼再睡,肚子空着不好。」子问递了块做工精细的萝卜丝饼到小七嘴边。 小七懒懒地翻了个身,侧躺在床上,子问和素蘅便一个喂些小点心,一个斟茶送到小七嘴边,小七刚洗了个澡,又被像皇帝般伺候,整个人实在是舒服得不得了。 而这一舒服,眼皮就越来越沉重,吃到嘴里的东西也懒得再嚼,吞下最后一块后,便说:「我要睡了,别吵我,有什么事等我睡醒再说!」 「是的公子!」素蘅与子问异口同声道。 只是小七眼睛才眯下没多久,门外长廊便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跑步声,而后厢房木门被用力推开来,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阿央,他们说你回来了!」 接着,那声音的主人纵身一跃,整个人便跳到小七身上,压得小七「呜喔」地惨叫一声。 「小祖宗啊,我这把老骨头快被你压碎了,你以为你还小吗?」小七苦笑了一声,把压在他身上的那个小伙子给抓了下来,双手往他胳肢窝下一伸,便使劲搔起痒来。 「哇哈哈哈哈――阿央你使诈!」小阙被痒得一直笑,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小七突然停下动作,问道:「兵不厌诈你听过没有?」 躺在床上,束发在挣扎间散开了的小阙眨了眨眼,想了一下,「好像有听过。」 「夫子教书你都没在听的,难怪你娘要我好好教训你!」小七又开始呵起小阙的痒。「我教你不读书、不读书,成天只懂得拿那把大剑胡乱砍人,总有天你让人砍了,看你娘不心疼死!」 「哇啊哇啊――」小阙痒得在床上直滚。 最后两人累了,小七这也才松下手,躺到小阙旁边。 小七打了个呵欠,说道:「困死了……」 小阙转头望向小七说:「你回来了怎么不来找我?」 「我以为你不在宫里……你不是在你师父那里学武吗?」小七把眼皮撑开,然后它又很不争气地掉下来,再撑开,它还是继续掉下来。 小阙说道:「师父有事出远门了,所以我就回宫来了啊!」 「哦……」小七真的撑不住了。 「阿央你困了啊?」小阙说道。 「嗯……」 「我们很久没见了,你不陪我说说话吗?」小阙问。 「嗯……」 这时素蘅走了过来,轻声说:「小宫主,公子最近在外头奔波,很累了,他才刚回来,您就让他先睡睡吧!」 小阙对素蘅眨了眨眼,然后说道:「那我和他一起睡好了,我也是连夜赶回来的,还没睡呢!」 素蘅子问一笑,探出纤手将小阙拉起来,替他顺发解衣,而后又把人塞到小七身旁,让这两个人一起睡。 「嘶――」没多久,沉稳的呼吸声双双传来。 罄竹难书之飞贼小兰花 下 第九章 第九章 兰罄跑到第一次遇见小七的那间破庙里,偷偷往里面望。他以为应该可以在里面找着小七的,因为小七第一次也是在这里出现。 怕那个人如果听见他发出的声响,会又一溜烟地跑走,和他玩那「陈小鸡在哪里」的游戏,所以兰罄的动作放得很慢很轻,靠近了之后,猛地一跳跳进破庙里,要教那个一直躲、已经躲到他生气了的人无所遁形。 只可惜,当兰罄跳进破庙里迅速左右张望,还是连半点影子都没见到。 「到底躲到哪里了?」兰罄皱着眉,隐隐有些发怒的迹象。 他朝着空荡荡的破庙大喊:「小鸡,快点出来,你已经玩了好久没去上工了,快点出来,再不出来的话,我又要抓蛇弄蛇胆给你吃了喔!」 还是没动静。 兰罄狐疑地跑到破庙唯一能躲人的大佛后头瞧了瞧,没瞧见人,然后跳下供桌,探头往桌子下面看了看,自言自语道:「也不在这里……」 正当兰罄眉头越皱越深之时,破庙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苍老的声音:「小黑大人,不知你正在找着什么?」 随着声音歇下,破庙里走进了一对老夫妇。 那夫妇看上去年纪约莫七八十岁了,老先生身穿黑色掺白银纹的儒袍,老太太衣着为白衣绣黑金线褶裙,两个人脸都皱皱垂垂的,背也驼驼的直不起来,但两人都是一派和蔼可亲的模样,一进来就冲着兰罄笑,笑容像是爷爷奶奶见着孙一样,又慈祥又温和。 兰罄憨直地说道:「我在找陈七,他躲起来了,我找不到他。」说罢兰罄忿忿地再补了一句:「用赵小猪也找不到!」 那名老妇人说道:「那我们两个帮你找好不好?」 兰罄看了笑容满面的老妇人一眼,又看着带了些期盼看着他的老头儿一眼,摇了摇头,说道:「不,我要自己找,你们两个好老,而且又这样。」跟着兰罄又做了个驼背弯腰的姿势。「我带你们爬上爬下去找小七,摔着了你们,回去我爹会骂人!我爹是归义县县令,他骂人很凶的!」 「你带着我们会摔着我们,我们带着你就不会了。」老头儿说道。 兰罄眨了眨眼,然后狐疑地望了他们两人一眼,突然喝道:「你们两人是谁,别以为我小黑大人很好骗,一直要我跟你们走,那是要走到哪里,连我小黑大人都不知道陈小鸡去哪里了,你们怎么会知道!」 兰罄说得太急被口水呛道,红着脸咳了几声后,又振声说道:「江湖上最近出现一男一女的老人迷魂搭档,说,是不是你们?」 兰罄抽出剑,直指那两人。「你们是不是想趁我不注意,对我下iyao洗劫我身上财物。哼,骗人骗到归义县来了,看我不把你们两个给抓回去,让我爹打板子!」 兰罄解下腰间麻绳,冲过去抓人,然而两个老的却只是笑容满面地看着他,甚至主动伸出手来,要让兰罄绑缚。 「g?」兰罄歪着头疑惑地看了这两个老人一眼,然后好心地提醒他们道:「我要绑你们了,你们应该要赶快逃,怎么能站着让我绑呢?」 老妇人慈爱地看着兰罄,说道:「小黑大人说的话对我们夫妇而言都是圣旨,我们只会遵从不会反抗。若你要将我们两人抓回去,那便抓吧!」 兰罄心想,这两人可真奇怪。但回头想了想,他们说能带他去找小七耶…… 兰罄突然把绳子收了起来,轻咳了一声,正色问道:「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什么来历,你们说能带我去找小七,是真的吗?」 那两人仍是那般的笑容,带着一点尊敬,带着一点长辈看着儿孙的宠爱,说道:「乌衣教黑白双仙,李散仙、单遥仙,纯粹是因为仰慕小黑大人之名而来,能为小黑大人分忧解劳是我两人之幸,别无他意,请小黑大人放心。」 「乌衣教?黑白双仙?」兰罄抬头往屋顶上看去,又瞧了瞧一旁墙上的蜘蛛网。「……没听过。」 老夫妻两人相视而笑。 老妇人说道:「我两人原本是前魔教教主兰罄座下乌衣八仙,但后来厌倦打打杀杀的生活加上年事已高,所以退隐山林多年,小黑大人没听过我们,自是当然。」 「噢!」兰罄做了个原来如此的表情给他们看。 小七一早起来,就先处理浮华宫各地管事报上来的事,跟着过了晌午便往苏雪楼去,听着老鸨絮絮叨叨这些日子他不在,楼里的生意怎样怎样,哪个姑娘从了良,哪个姑娘新进楼。 苏雪楼最初其实是宴浮华左右手林央所把持的生意,但林央虽能干,却不是个好人。这人做皮肉生意就算了,还剥削姑娘们的卖肉钱,一旦姑娘们做得不如他的意,便是毒打酷刑问候,刻薄得不得了。 小七那时初出师门,少年性子也不会想,在苏雪楼里见到林央逼良为娼还奸淫女子时,心里一股火便冒了出来,等他清醒,林央已经死在他手下。 后来他受到浮华宫的追捕,被宴浮华抓到时本来以为自己小命休矣,但没想到临死前竟让宴浮华见着他身上那块乌木令牌,宴浮华才知道原来他两人同出神仙谷。 虽然林央作恶多端,但怎么说也是宴浮华的心腹大将,最后宴浮华开出的条件是他百里七这条命要卖给浮华宫这才能免他一死。小七当然是答应了。 也是从此以后,他便易容成林央,顶下林央浮华宫副宫主之位,同时掌了这间南方最出名的青楼「苏雪楼」,开始了接下来漫长的苦难日子。 小七觉得自己不是什么好人,没有太多的好心思,自从吃了几次亏以后,便有了一套做人处事的准则,那就是:「祸不能随便闯,人不能随便杀,随时注意左右情况,务求明哲保身。」 另外还有:「帮人出头的,是笨蛋。」 大致做好分内事,歇下时已是华灯初上时分。 小七沐浴完后穿着单薄亵衣坐在氤氲缭绕的房里,桌前摊着几张纸,文房四宝齐聚,他沾着墨,提着笔,手腕上上下下、停停顿顿地,就是不知该如何下笔。 从归义县出来都几天了,衙门里的人大概已经发现他不见。 他身上还带有施问所判的三年徭役之期,但他大爷其实也不觉得有什么重要啦,他比较在意的是自己突然这么走了,也没来得及向那些人说明,施问南乡和金忠豹国四人会不会以为他有什么事四处找他。 而兰罄……兰罄发觉他不见了,也不知会不会……会不会挂念他…… 想了想,小七突然「嗤」地自嘲笑了一声。 兰罄那人向来最不喜欢有人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这回他离开,兰罄还不每日巡城抓贼、抓鸡抓鸭抓猴抓熊抓牛抓兔抓得欢,又怎么会挂念他。 更何况没了他,兰罄也还有金忠豹国随伺身后。归义县衙门人手说多不多,说少总也不少,横想竖想,真是不缺他一个的。 只是……小七总觉得良心过不去,不说一声就跑了好像不好……可他之前的确曾经是打算等小兰花一案完结,他便要离开的……四师姐的帖子,不过是让他提早赶回而已…… 「g……这真是……不过是写几个字交代一下而已,有这么难吗?」小七啐了自己一声,然后抬起手腕来振笔急书,写了一堆话在那张要给兰罄的纸上。 因为考虑到兰罄脑袋有时不怎么灵光,小七便也不咬文嚼字,专挑些简单词汇来用。 小七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神情专注非常,一点儿也没注意门外有人走了进来,蹑手蹑脚地朝他靠近。 等他写罢松了一口气,歇笔之刻,突然有只圆润润白嫩嫩的手从他身后探了出来,拿起桌上那几页万言书,开口念道: 「小黑如晤: 因小兰花一案已经功德圆满,该做之事已毕,吾已返家,请勿挂念。吾不在身边,汝切记自己保重身体,天热衣衫别穿太多,早晚冷凉要多披衣服,每日早上在内衙用过早膳再出门,才是最好。 若是受不住馋到山上猎野味,记得野味必须烤熟再食,否则容易坏肚子。吾不是说汝气虚体弱难捱生食,只为生冷多食无益,盼汝保重身体,小黑大人千金之躯安好,乃归义县百姓之福……」 小阙还没念完,小七便一把将那几张纸抓了回来,紧张得搓搓揉揉,然后一顿,努力用真气一震,散成片片雪花飞掉。 「啊,」小阙跳着喊道:「阿央你做什么,我都还没看完呢!」 「看什么看,没什么好看的!」给兰罄的书信被小阙念了出来,原本写时不觉如何的,如今一听人念,小七却不由自主地脸红了。 真是丢人!小七这般想着。 「小黑是谁啊?」小阙神情天真地问道:「你对他交代了那么多事,就像之前我出门时娘说的那一堆一样。他和你感情很好吗?为什么我没听你说过他的名字?」 小七咳了一声,不好意思讲他是十分看重人家,可人家好像也不太重视他,只得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 「什么小孩子!」小阙跳了起来,气得道:「我今年都十八了,早就已经长大了!」 小汤圆发起脾气来还真像只小老虎,小七拍拍小阙还有些孩子般圆润的脸庞,说道:「好好好,咱家小阙长大了。」 「你还没回答我那个小黑是谁呢?你们认识很久了吗?」小阙问:「为什么他叫小黑,好奇怪的名字!」 「呃……小黑是我的朋友……认识……算很多年了吧……至于为什么叫小黑,呃……那你要问他爹……」 小七顿了顿想到兰罄穿着归义县捕快衣服,昂着首巡城的得意模样,不禁微微勾起嘴角。 他这次的收获,算是真正明白兰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想起那股疯劲和傻劲,让小七扬着嘴角叹了口气。 如果当年不是发生那样的事,兰罄没有被囚进宫里,归义县里的小黑大人,该是这人最初最真的良善模样吧! 稍晚,小七已经入睡时,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正拿着帖子在厅里临摹的小阙喊了声:「进来!」屋外的人随即推门而进。 那人是浮华宫的丫鬓,见了小阙便福身道:「小宫主,宫里头发生了大事,需请副宫主迅速回去一趟。」 小阙提着笔,脸上有着几道黑墨痕迹,他皱了皱眉,学着昨日来找时素蘅和子问说话的模样,道:「阿央最近奔波不停,回来又要处理浮华宫跟苏雪楼的事情,他很累,已经睡着了,你不要吵他,有什么事我回去行了。」 「可是,小宫主,宫主说有任何事都必须副宫主亲自回去处理……」丫鬟有些为难地道。 小阙还想开口,屏风后面便传来了一阵些微沙哑的声音。 「得了,我起了,晚些就回去。」 小七搭着一件深紫色丝绸外袍,散乱的头发用条红线随意绑在胸前,脸上带着初醒时慵懒的睡意。 他的面貌不是当时在归义县时无赖痞子的模样,而是一张刀削般俐落英俊、教人看了会无法移开眼的面庞。 浮华宫副宫主林央,天生翩翩君子气度,相貌潇洒,俊美非凡,虽涉江湖却无江湖汉子鲁气,一身书卷贵气,仿若大家公子,令人神迷。 那丫鬟是见过小七这相貌的,只是平时打理得整齐的模样虽已经够俊了,但这般懒散无骨模样却更有一番风情。 丫鬟一见,脸便红了,人便呆了。 小阙觉得奇怪,便跳到丫鬟面前挥了挥手说道:「喂,你眼睛怎么直了?」 那丫鬟猛地醒了过来,遮起烫红的脸结巴说道:「那那那……那奴婢先回浮浮浮……浮华宫了!」 「等等,」小七打了个呵欠问:「你还没说是出了什么事。」 那丫鬟又结结巴巴地说:「有有有……有人拿出碧璃珠要求见宫主……」 小七一听,睡意全消,随即说:「立刻派人去把宫主追回来,这事我可不能作主,要她才行!」 丫鬟连忙应了一声:「是!」而后迅速一溜烟跑掉,那动作之快,让小七和小阙觉得莫名其妙。 「她这是怎么了?」小阙看着小七,咬了咬笔杆。 「不知道。」小七也挺纳闷地。 最后,窗外一阵风吹来,吹得小七打了个喷嚏。 他低头一看,啊,衣襟开开,露出胸前小花两点,啧,难怪从刚刚醒来,就觉得有点冷。 小七可以说是从小看着小阙长大的,他们两人的关系亦兄亦弟、亦父亦子,小阙是小七的心尖儿肉,回到浮华宫时不是他黏着小阙,就是小阙黏着他的。 他们两个赶回浮华宫时一路玩闹,小阙背着他心爱的巨阙大剑,趴在小七的背上,剑连着人被小七甩过来又甩过去,一边叫一边笑。 这两人嬉戏的喧哗声直至入浮华宫大厅后小声了些,但两人面上仍是意犹未尽的神情。 小阙从来就是个小孩儿心性的,而小七遇上小阙,也就跟着他一起玩心重了起来。 入到大厅,见厅上坐着两个年纪颇大的老人家,一直笑着的小七先是惊讶了一下,然后在看见那两个老人身旁,一个腰杆子伸得直挺挺的身影,脸上的惊讶就变成了惊吓。 兰罄正好奇地看着这座由琉璃搭盖起来的浮华宫,他踩了踩乳白色的琉璃地,靴子一动,从这里滑到那里,然后又从那里滑回这里。 他抬头正想告知那两个老人家这地板很滑很有趣的时候,突然见着了大厅入口处一个像是被点了穴一动也不动的人。 而那个人身后探出一颗小脑袋,朝他们问道:「你们是谁,来找我娘啊,她刚出门了喔!」那声音清脆非常。 被点了穴的人猛地抖了一下,然后绽开一个很难看很僵硬的笑容,说道:「听闻三位拿了我浮华宫的碧璃珠来,欲见宫主。天下间皆知一颗碧璃珠能得浮华宫一个承诺,不知,你们希望浮华宫为你们做什么事?」 「不是三个!」兰罄摇了摇头。 「啊?」小七嘴开开。 「是两个!」兰罄伸出两只手指。「珠子是他们的不是我的,我是叫他们带我来这里找人的!」 「哦?」小七眼皮跳了跳,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请问这位公子要来浮华宫找谁?」 兰罄狐疑的目光在小七身上扫上又扫下,他觉得这人和他说话时僵硬的神情和那只鸡有点像,可是那只鸡分明不是长这样的啊? 兰罄眨了眨眼,跳到小七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认得陈七吗?」 兰罄很疑惑。 小七挤出一个灿烂而耀眼的笑容,对兰罄说道:「在下浮华宫副宫主林央,这位兄台说的陈七是谁?在下并无听闻过!」 只是小七一笑,兰罄立刻就指着他那对白白小虎牙道:「啊,小七和你一样有两颗尖尖的牙,你还说你不认识他?」 小七连忙把嘴阖起来,用怪异的嘴型不露齿说道:「在下真是不认识陈七!」 兰罄看了小七一眼,又看看那个把下巴枕在小七肩膀上,奇怪地看着他的少年,突然,一股怒气由衷烧了起来,生气地道:「你又在骗我了!我知道你是陈七,你戴着人皮面具对不对?你知道我没有带赵小猪来,所以就不承认了对不对!」 兰罄又跨向前一步,怒道:「我不玩『陈小鸡在哪里』的游戏了,你擅离职守,我爹已经要脱你裤子打你板子了,你还不赶快跟我回去!」 兰罄说完,伸出五爪便要朝小七脸上的人皮面具抓去。 在小七背后的小阙看兰罄那一招狠辣迅速,如果真抓到小七的脸,小七可能连脸上真的那层皮都会被这人抓下来,于是立即伸手替小七挡了下来。 「你!」兰罄被拦怒瞪小阙。「你好大胆子,竟敢阻止官差办案!」 兰罄不客气,小阙也气了,他嚷道:「阿央都说他不认识陈七了,你这样咄咄逼人是为什么!」 「因为他说谎!」兰罄瞪小阙瞪得更用力,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不知道为什么,从刚刚见到这小子趴在小七背后被背进来开始,他就觉得这小子很讨厌。 小阙说:「阿央就是阿央,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一起睡觉,他就是叫林央没错啊!」 轰―― 听见「一起睡觉」这四个字,兰罄那对凤眼里像是有两把火窜了起来。 他睨向小七。「一起睡觉,嗯?」 小七抖了一下,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今日的兰罄,好像有点可怕。 想了好一下子,小七才有些担心地道:「……你爹有没有拿我留下的药给你吃?」 兰罄喝道:「原来那药是你给的,难吃死了!你不知道我不吃药的吗?你还说你不是陈七!」 「啊!」露馅。 小七转身马上准备跑,然而却被兰罄抓着他背后小阙的那柄剑,把小阙连着剑给拖了过去,像抓小鸡一样地将个子还没长全的小阙拎在半空中。 小七回过头来一看,深吸了一口气。 兰罄一只手正要往小阙咽喉扣,而他的脸上尽是冷然笑意。 小七一下子吓得三魂七魄通通飞光光。 小阙从来胆子就大,遇上啥强权恶霸的他也从没低头过。兰罄爪子一朝他扼来,他立即抽出背后那把几乎要比他人还高的巨阙剑往兰罄的爪子就是一砍,兰罄另一手急忙将小阙抛出去,然后看了看自己指甲尖被削掉了两片指甲,一股怒火便旺盛地烧了起来。 兰罄缓缓转头,看向宴阙,那种小七原以为可以不用再看见的戾气与煞气慢慢浮现脸上。他周身所发出的气势让四周的人瑟瑟发抖,胸口也为之紧缩起来,几乎无法呼吸。 小阙的手抖得厉害,但还是紧握巨阙剑。他是绝不能让阿央受欺负的,这个人要欺负阿央,那就是欺负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负整个浮华宫的人,既然他是浮华宫的小宫主,那自然就要为阿央出头的。 「喝啊――看剑――」小阙三步作两步挥舞着巨剑朝兰罄奔去。 「不要啊――」小七吓得直朝小阙两人冲去。 「找死!」兰罄一看小七如此相护小阙,怒火一重烧上一重,简直都快从肚子里喷出火来了。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正在努力往前冲,却眼见冲不赢就要砍到兰罄的小阙时,小七在浮华宫光可鉴人的琉璃地板一个打滑,然后整个人就咻地滑了过去。 滑倒的小七先撞到小阙的脚,把小阙撞开了去,小阙手中的巨阙剑于是飞了出去,射穿浮华宫的屋顶。 小七之后又撞到兰罄,接着兰罄倒下,兰罄倒下时额头狠狠地砸在小七的鼻梁上,砸得小七闷哼一声,眼泪飙了出来。 然后……浮华宫内一片平静…… 两个老人家与几名丫鬟张大了嘴,看着跌成一堆的三个人,与破了个大洞的琉璃屋顶…… 「……」没人说得出话来。 兰罄捂着疼痛的脑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摇了摇头,觉得脑袋好晕,眼前好像很多星星在转,一闪一闪地。 然后兰罄低下头,看到小七站起来后,低低「啊」了一声。 小七阴沉着一张脸看着兰罄,他那张俊脸被兰罄毁得差不多了,不但鼻子整个乌青肿起,鼻孔下面还挂了两条蜿蜒的红色小河流,人皮面具的边边被兰罄的手抓到,更是留下五条长长的血痕。 兰罄挽着袖子要帮小七擦鼻血,却被小七一个忿忿然挥开。 小七黑着张脸连话也不说一句,转身就往后堂走去。 「啊!」兰罄望望小七,再看看躺在地上的小阙,衡量一下,立刻便把小阙丢到脑后,追着小七而去。 小阙则是一直仰躺着,看着屋顶那个被巨阙剑射出来的大洞。 他喃喃说道:「惨了,我会被娘骂死……」 从那个大洞看出去,刚好看见一堆星星,弯弯的月亮,还有黑黑的夜空。 小七走得很快,压根儿没有等兰罄。 兰罄也知道小七是真的生气了,便跟在他后面走,直到小七走进房里「砰」地一声关上房门,兰罄也走了过去「砰」地一声踢开房门,尾随小七入室。 小七坐在桌子旁,鼻血流得可观,兰罄走过去伸出手又要替小七擦拭,虽然几次都给小七胡乱挡了下来,可兰罄也没生气。 他只是一直试一直试,试到小七累了,不挡他了为止。 兰罄替小七擦了擦血,觉得不够,又撕了两块布卷了卷,用力往小七鼻孔里塞去。 小七被兰罄这一塞,怒吼了声:「会痛啊――」 兰罄手便是一缩,然后再慢慢地伸出去,小小力地给这人塞好了。 塞好之后,小七的鼻子肿得更大了,感觉有些滑稽,兰罄想笑,可是被小七一瞪,又不想笑了。 两人之间沉默了好久,小七不同他说话,兰罄就无聊地两只脚互相踏来踏去,打发时间。 直到最后小七先泄了气,问道:「你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听见小七开口了,兰罄眼睛就是一亮。「是那两个人带我来的,我也不知道你在哪里,我找了你好久,可是你藏得好隐密,让我都找不到。」语罢,真切的眸子又直直盯着小七,说道: 「下次别藏这么好了,知不知道!」 小七被兰罄的眼睛盯着,看着他那么认真的神情,竟无法说出抗拒的话,隔了一会儿,小七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啦,知道了!」 兰罄这才开开心心地说道:「那我这次就不和你计较了!」说罢还拍拍小七的头。 小七撇了撇嘴,小声说:「我都没同你计较了,你还敢同我计较!」 「你说什么?」兰罄问。 「没……」小七撇了撇嘴。这大师兄啊,真是天生克他的。明明就是他打人有错在先,可这回却让自己这苦主抱怨也不敢太大声。 小七接着又问道:「你来涵扬你爹知不知道?」 「不知道啊?」兰罄说:「老头子和老太婆说要带我来找你,我就和他们来了!」 「……」小七抚着额头,觉得脑袋一抽一抽地痛起来,兰罄这一消失,归义县衙门上上下下找不着人,那还不鸡飞狗跳。 「不行!」小七决定先修书一封,叫人快马加鞭送回归义县衙门里去。 写好了信,也叫下人送出去后,小七又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外头那两个是什么人,怎么你和他们一起来?」 兰罄眨了眨眼,笑得灿烂如花,说道:「我那天在破庙和你玩『陈小鸡在哪里』的游戏,然后他们就出现了。」 「我并没有和你玩什么『陈小鸡在哪里』的游戏……」小七低声咕哝了句。 兰罄继续说:「后来他们说仰慕我小黑大人的名号,所以要帮我来找你,然后我就跟他们来了!」 小七不敢相信地看着兰罄。「大师兄,你走火入魔之后怎么这么好骗……」 「我小黑大人专门抓贼抓骗子的,怎么会被骗!」兰罄怒得了小七的脑袋一下,小七「呜喔」一声,很痛。 兰罄说道:「我有问清楚了,那两个人说他们是什么黑仙白仙的,不是海捕文书上的江洋大盗,我是问清楚才来的,你知不知道!」 「黑仙白仙?」小七愣愣地想:「这名字怎么这么熟?」跟着抓了抓下巴,抓到一些干的血渍,随便在衣上擦了擦,然后「豁――」地一声站了起来。 小七喊道:「奶奶个熊,黑仙白仙不就是黑白双仙,打我进到乌衣教起就没见过他们,我还以为他们两个早死了,没想到居然还活着!」 小七震惊地看着兰罄,兰罄于是说道:「是还活着啊,还活蹦乱跳的,我看他们两个背都驼了,可没想到驼背的人赶路好快,吓了我一跳哩!」 「……」对于兰罄的回答,小七有时候都不知该应些什么。 「g,算了。」小七慢慢坐了下来。「那两个老人家年纪都那么大了,拿着浮华宫的珠子大概也折腾不出什么来,我也不想去操那个心了。」接着他目光一扫,回到兰罄身上,说道: 「倒是你,我留给你爹的药他到底是如何喂你吃的,怎么会被你发现?」 兰罄偷偷笑了一下,说道:「爹掺在酒里,掺太多酒变苦,我就知道了。然后我把酒给赵小猪喝,连赵小猪也不喝,真的很难喝,我就倒掉了!」 小七的额头一抽一抽的,不仅撞断的鼻子,连脑袋都痛了起来。 「那药对你身体很好的!」小七苦恼地说。 兰罄吐着舌头,一副没人拿他有办法的神情。 小七想,师父与师弟好不容易为师兄所拟的药方是千交代万交代,绝对不能断的,兰罄这样下去不但病没办法好,甚至还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不行,绝不能任他这样下去! 小七立刻唤来下人,将那份药单默写一份出来,交代下人赶紧调制一份,而后猛地转向兰罄。 兰罄有些纳闷,不知小七想干什么,为何这样盯着他看。 小七突然绽出微笑,温柔和悦地说道:「师兄啊,我们这浮华宫群山围绕,山里头好像也有一些山鸡野兔什么的,你想不想去抓抓看?这浮华宫山后有一道十分清澈的冷泉,山里的动物都是喝冷泉长大的,听说肉质吃起来非常的鲜甜美味,和归义县的完全不一样喔……」 兰罄一听,眼睛整个放光,喊道:「我要!」 小七带着笑点头。 归义县的县老爷笨,像兰罄这种偶尔精明的,那些药啊什么的自然不能加在酒里,一不小心多放就露馅了。 若要加料,自然是得掺在香喷喷油滋滋的烤野味上了,被那油花香味一盖,苦涩药味兰罄还尝得出来那才有鬼。 哼哼! 他百里七出马,魔头如兰罄,都不怕他不乖乖吃药! 罄竹难书之飞贼小兰花 下 第十章 第十章 「……」小七没想到这野味一抓,就抓到了隔天早上。 当他踏着酸软的步伐慢慢从后山上回来,心中真是无比哀怨。 「老天爷啊……为什么浮华宫后山会有野鹿?有野鹿就算了,居然还天杀的是一大群……」 小七累得简直都快趴到地上了。 昨晚他只想着抓几只野鸡野兔给兰罄填填肚子过过瘾头就算了,哪知道才走到山泉旁边,居然就碰见了一群正在饮水的雪白野鹿。 野鹿一看见人,便一跳一跳地从他们眼前飞速离开。兰罄看见野鹿,开心地也一跳一跳地跑去抓。 结果小七就这么,驾着轻功跟兰罄还有鹿群跳了一整个晚上。 「奶奶个熊――老天爷我和你有仇是不是?这么整我!」小七仰天怒吼。 他现下两条腿又酸又疼,抖得都跟不像他的一样,累死人了! 这时浮华宫的守卫瞧见他们回来,立刻赶上来说道:「副宫主,宫主刚刚已经赶回来了,正在大厅里等两位。」 小七好不容易从山里历劫归来,打算马上爬上床睡他个天昏地暗再说,这侍卫这一说,分明是让他不能睡了,小七一怒,又吼了起来:「他奶奶个熊――老天爷你整我啊!」 接着便皱着张脸慢慢地踏上琉璃阶梯,认命地往里头走去。 而在他后头跟着的,是手上拿着只鹿腿咬得正欢,腰后麻绳还拴着两头昏死野鹿的兰罄。 兰罄吃完鹿腿随地一扔,小七则帮他把腰间麻绳解下,将那两头野鹿交给后来侍卫看好,而后一起走进大厅里。 宴浮华刚让人奉上热茶给黑白双仙,话都还没说上,见着小七回来,便慢慢扬起了一个笑容:「打哪儿去了,怎么没在宫里招待客人?我可没教你如此待客。」 小七呶了呶嘴。「我虽没招待里面这两位,但可大大招待了身旁这一位。」 「这位公子是……」 宴浮华只知道这回是有关于碧璃珠之事,并不清楚来的是什么人。当她见着兰罄时,兰罄脸上正带着小七精心所制的人皮面具,那面具虽留有兰罄七分样貌,但却盖去他一切外显光华,是以,宴浮华一时半刻竟认不出这人便是她的大师兄。 兰罄觉得手油腻腻地,便把双手伸向了小七,小七从怀里拿出一条沾着些许油污的帕子又替他擦了擦,兰罄舒服了,这才开口道:「我是归义县的捕快,大名叫做施小黑。」 小七唠叨了句:「没人称自己姓名时是用『大名』的。」 「噢。」兰罄应了声。 「施小黑?」宴浮华先是愣了一下,一时没想起施小黑是谁。 后来她看向小七,小七双唇开合,无声说道:「不就是咱大师兄兰罄。」 宴浮华一见小七吐出那两个恐怖的字眼,身子一歪,差点没摔倒。她身边的侍卫眼明手快立刻将她扶住,而后她白着张脸回道:「你居然把兰罄带入我浮华宫。」 宴浮华与兰罄虽然师出同门,可从来不往来。之前武林正道共同商议围剿魔教时,浮华宫刚在江湖上崭露头角,因为前几任宫主的缘故,使得浮华宫在外亦正亦邪,不被八大派接纳。 宴浮华为了自身利益考量,还让小七易容的这个林央去角逐武林盟主之位,最后虽没得到盟主宝座,但也得了个副盟主职位,接着便抬着浮华宫的名号,前去剿灭魔教,轻而易举便成了所谓正道中人。 师兄这个人很记仇的,那时虽因为诸多考量,也为了不让师门留有臭名,宴浮华才走这步棋,但得罪了兰罄可是事实。 这回小七又把人给引进浮华宫里,宴浮华真是差点就要晕倒了。 小七撇了撇嘴:「人不是师弟我带来的,是那两个老人家带来的!」 宴浮华不愧是主领浮华宫之人,她瞬间脸色便已恢复如常,挂起点端庄又略微冰冷疏离的笑容朝那两人问道:「我也真是失礼,还没请问两位高姓大名?一颗碧璃珠能换得浮华宫一个诺言,无论两位想达成什么事,只要是浮华宫有能耐的,宴浮华在此承诺,都能为两位完成。」 黑白双仙互望一眼,老头子抚了抚花白的胡须,说道:「我两人年纪一大把了,在江湖上从来没什么名气,这姓名不值得一提。今日前来,希望的事很简单,但也有些困难,我们两老希望能用这颗存了很久的珠子,请你们浮华宫,保一个人,一世平安。」 宴浮华点头。浮华宫一共有三颗碧璃珠流落在外,为了不让自己辛苦经营的基业有机会受人动摇,她曾经派下许多人去寻这三颗珠子的行踪。 这些年她已经找回一颗碧璃珠,第二颗便在眼前,这些珠子对她而言意义重大,她是无论如何都得收回的。 宴浮华问道:「放心,浮华宫言出必行,不知二位说的那人是谁?」 二老相识一笑,往兰罄那边看去,说道:「便是我们带来的这人。」 宴浮华突然没有了声音,黑白双仙也不再说话。 突然间宴浮华明白这两人是谁,乌衣教中之人从来奉其教主为天,这两人这般年纪,吐纳轻盈眼神明亮,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两人而已。 宴浮华忽而一笑,黑白双仙也是一笑,他们之间再也没有多说什么,要求已出,浮华宫只需达成便可。 「小七,你过来!」宴浮华转头望向另一边正和兰罄站在一起的小七。 小七朝宴浮华走了过去,宴浮华将他带到旁边,先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你的脸怎么?毁容了?」 小七摆摆手,有些闷。「别说了,总之真是一场冤孽……」 宴浮华接着说:「听见那两个人提出的条件没?」 「嗯。」小七点点头。 「那好,从今天起,你便到大师兄的身边去。浮华宫言出必行,我要你保他一世平安。」宴浮华说。 「你说什么,我?」小七差点没跳起来。 「没错,除了你之外,你以为找遍整个浮华宫,还能有人有你的武功与机智、胆量与能耐,可以压制得住那个人吗?」 小七想了想,颇为得意地道:「也是啦,除了我的确没人有那能耐!」 但又猛地惊醒。「不对,师姐,你这是想把师弟推入火坑啊,留在那个人身边怎么行,你师弟又不像猫有九条命,一下子就会给烧到尸骨无存的!不对,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堪烧,你都不知道那家伙那坑火多大多旺,绝对不是寻常人可以待的。」小七郑重拒绝。 宴浮华却是淡淡说了一句:「师姐会挑你,你自不是寻常人了!」她这句话也不知是褒是贬。 小七苦了一张脸。「师姐你行行好,派别人去吧!我可是好几次死里逃生,才活回来的啊!可怜可怜师弟我这条贱命吧!」 宴浮华从不让人说条件,也从来没人能从她手上占到便宜,但对这个这些年乖乖跟在她身边,她吩咐什么、他就做什么的师弟,总是有些不同的。 「莫非你仍觉得无法面对他?」 宴浮华这话一出,小七便是一愣,他知道宴浮华提的是当年他与兰罄同在皇宫之内的事,而后稍垂了头,说道:「……不是。」 「既然不是,那就当是替师父与师兄姐们去归义县照顾他,对你而言又有何难了?」宴浮华说。 「师姐你不知道……」小七抓了抓脑袋,脸上浮现困扰的神情。其实他在困扰着什么自己也不明白,只知道要离开兰罄越远越好。 待在兰罄身边一年,足足会让人减少十年寿命。瞧他在归义县不过待了一个月,就已少掉一年有余了。 小七说道:「你都不知道他月圆之夜会发疯,平常不疯就已经够恐怖了,发起疯来简直吓死人。」 宴浮华说道:「师父和小春精通医理,他们不是也已经开药方予他?他吃过药了吧,我看没多久就会恢复正常了。」 「你怎么知道已经开了药方?」小七问。 「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当你师姐?」宴浮华说。 小七叹了口气,想了想,道:「可就是吃了药会好,那才更糟糕。他现下这不正常的模样还比较像常人,挺好唬弄的,哄哄骗骗就过去。可要恢复成以前那个模样,四师姐,那可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毁天灭地的大魔头,连师父都哄不来的,到时师弟我要出了什么事,你要替我收尸吗?」 宴浮华温柔地笑道:「你若不去,现在就可以准备叫人替你收尸了!」 小七看见宴浮华眼中闪烁着不能动摇的光芒,回头再见黑白双仙笑吟吟地朝他颔首,就抖了好大一下。心想,这三人摆明了就是要把他推出去送死的! 保人一世平安?要保平安他们不会自己去保吗! 不行,为了自己日后能有安逸悠闲可以睡觉的好日子,小七下定决心,先跑再说。 然而他才决定转身马上逃的时候,突然一阵劲风拂过,背上几个大穴就是一麻,然后步伐都还没跨出的他就整个人直挺挺地往琉璃地板上倒了下去。 「碰――」地一声,小七以脸着地。 「呜喔――」可怜的小七,本就已经受创的鼻子早就脆弱不堪,这回一砸,才停没多久的鼻血再度喷薄而出,在乳白色的地上形成一滩红红的水洼。 而后那该死的兰罄看到小七流那么多血,还跑了过来,戳戳小七的脑袋问道:「死了吗?」 「你才死了!」小七闷闷地吼。 「噢,会说话,那就是还活着!」兰罄说。 众人没有多做拖延,很快的,小七便被五花大绑送出浮华宫,连同昨夜兰罄猎的两头雪白野鹿一起,塞进刚准备好的马车里。 兰罄很开心地坐在前方马夫的位置上,黑白双仙问道:「认得路回去吗,真的不用我们带你回去?」 兰罄摆了摆手,挥起马鞭道:「小黑大人很厉害的,不用送不用送!」 说罢像是怕人家抢了他车里的东西一样,马鞭一下,便赶着马儿立刻出发了。 「阿央!」被侍卫抓住的小阙眼里泛着泪,想要追小七而去。 「小阙、小阙、小心肝啊!」小七扯着喉咙喊。 「阿央、阿央!」小阙不忍,无计可施。 他转头望向他娘亲,可怜兮兮地说道:「娘啊,为什么要让那个人把阿央带走,阿央不想离开浮华宫啊,娘啊,你去把他带回来好不好?」 宴浮华望了小阙一眼,见儿子这么伤心,只得安慰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一个人的劫数若是到了,一是勇敢面对它,一是被它打倒。阿央和那个人从小就认识,那个人不会对他怎样的。他们有些问题迟早必须解决,娘这是让他勇敢面对。小阙,你也不希望阿央不战而逃,被那个人打败是不是?」 「呜呜呜……阿央……」听着一直从马车里传出来的挣扎声,小阙心疼得不得了。 宴浮华一番话虽是对儿子说话,美目最后却瞥向黑白双仙,道:「更何况人家拿了碧璃珠来,我们就必须遵守承诺。阿央是浮华宫的副宫主,娘派他出去,理所当然的啊!」 黑白双仙颔首,和蔼笑道:「多亏了宴宫主愿意割爱,您家那副宫主我夫妻俩早在归义县时便看得十分顺眼。那孩子脑袋灵活,嘴又甜,能讨小黑大人欢心,最重要的是他心地善良且心思细腻,小黑大人让他照顾,的确能让我夫妇俩万分放心。老朽两人在此谢过宴宫主了!」 「应该的。」宴浮华点头。 小阙听了他娘的解释后自己又想了想,然后擦干眼泪,朝马车离去的方向吼道:「阿央你要撑下去,千万别被那个人打倒!我练武之余有空会去归义县看你的,你要等我啊!」 「呜……」唯一能救他的人居然阵前倒戈,小七觉得自己这回无法逃出生天了。 宽敞豪华的马车在山径间奔驰,快速驶离涵扬,迅速朝归义县回去。 开心的兰罄哼着乱七八糟的小曲儿,什么山间落叶一片片,每一片都是我的,林间开花一朵朵,每一朵都拿来吃。 接着他忽地转头,对着小七便是一个森然寒冷的微笑,张开血盆大口,指着那些鹿和小七,说道:「我的、我的,还是我的!一只都跑不掉,你说对不对?」 兰罄没看路,只看着车里的他的东西,小七从前头望出去,惊着了,哇啦啦地一直叫,「大师兄你快回头,勒马勒马,前面是悬崖啊!」 「好啊,那你说,陈小鸡是谁的?」兰罄阴森森地朝着小七笑。 「你的你的,全是你的啦!」小七扯开喉咙猛叫。 「嘿嘿――好乖――」兰罄回头,拉紧缰绳,将往悬崖直奔而去的马儿掉了头,往旁边的山间小路驶去。 小七发了一身冷汗,全身都软了,整个人瘫在马车上和那两头鹿滚成一堆,再也无力喊了。 时节为夏,山间树木葱郁,阳光艳艳由树缝中洒下,落在奔驰中的白马与马车之上,让马车与马都闪闪发亮。 和兰罄一同度过一个月又多几天的小七,至今为止,已经惊掉了两年寿命。 小七垂泪,心中轻轻喊道: 苍天啊…… 您睁睁眼吧…… 我百里七虽没有行侠仗义,可也不是为非作歹之人。 您就这么忍心,把我这一路走来都是循规蹈矩的人给推入火坑。 师父啊…… 小七想回神仙谷…… 呜呜呜呜呜……您随便派一个师兄师弟来替我吧…… 我不行了啦…… 《全书完》 罄竹难书之飞贼小兰花 下 番外:神仙谷记事二 小七在神仙谷的日子其实过得非常舒适,因为他和小八赵小春是师父最后收的两个徒弟,所以前头的几个师兄还挺照顾他们的。 在神仙谷,每天早上起来,便有三师兄招呼大家吃早膳,吃过早膳后大家伙儿便去做各人的事。 二师兄钻进他的奇门遁甲阵中,三师兄做家事,五师兄六师兄练鞭法。而师父会先去教完大师兄剑法与掌法,再来教他武功心法。 小七有时会在谷里头遇见大师兄,然而大师兄总是无视于他,从他面前走过。 师父知道他们两人之间发生的那些事,所以当他有时偷偷红眼眶,师父就会说:「别放在心上,别往心里头去。你大师兄是个好孩子,你也是个好孩子,他只是伤得太深,所以才这么对你。而你,你总要让自己先不去在意,才能教别人也和你一样忘记。」 小七想,是啊,他若不忘记,又怎么教兰罄也忘记。 只是那伤真的太深,他摸摸自己残缺了的脸,心里想,或许要经过很久很久,才能忘记。 后来师父教了他几套武功,他很快便全学了起来。师父赞他聪明,还说,他的大师兄也一样聪明,无论教他们什么,他们都立刻学会了。 之后,师父教了师兄用毒之法,也问他想不想学些什么。 二师兄精于奇门遁甲,三师兄就爱做家事,五师兄六师兄一套鞭法练得炉火纯青,小师弟好像对草药有些兴趣,而他,他并不知道自己想做些什么。 有时再与大师兄擦肩而过时他只会想,要赶快离开这里,到一个谁都不认识自己的地方,赶快把这一切忘记。 也许,回到自己当初的那个乞丐窝也不错。他想,做一个乞丐,应该会比较快活。 后来师父看着他的脸,怜爱地问:「师父把你脸上的伤消去好不好?」 小七摇头。 师父又问:「为什么?抹掉了不是比较好?你这孩子的脸在以前,应该挺好看的吧!」 自己好不好看小七是不知道,他只知道,有些事可以忘记,但有些事他需要留下,深深藏在心里,自己记得才好。 这些伤,是他和那人曾经友好的证明。什么都可以忘记,只有这个不能忘记。 后来师父教了他易容术,一张薄薄的脸皮,用药膏这里捏捏那里抓抓,就能变成另一个人的脸,成为另一个不是自己的人。 然后师父又教了他回春术。回春术里有一门缩骨功的功夫,能让他身形忽大忽小,想变成什么模样都可以。 小七很开心,一头栽进易容术之中。他有时易容成师父,有时易容成三师兄,不过他就是不易容成五师兄、六师兄和大师兄,因为五、六师兄对彼此的认识太深,小七一下子就会被识破,而大师兄…… 到神仙谷也好一阵子了,小七的武功进展虽快,却还是打不过五师兄和六师兄。 在神仙谷里,师父是不太管事的,因为师父身体不好,教完他们武功之后通常就走回房里睡觉了。 小七问了几遍二师兄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出谷,二师兄提的条件一直都是一样,打得过五、六师兄,随他想去哪里就都可以去。 小七于是日夜苦练、日夜苦练。 但偶尔他练到三更半夜去睡之前,发现更远之处那个舞着剑的人还没休息,待他早上起来用膳,桌上也不见那人,三师兄都说,大师兄早就起了用完膳,练功去了。 大师兄也是打不过五师兄六师兄吗? 大师兄也是一直想着要赶快离开神仙谷不想再见到他吗? 有很长一段时间,小七老是忍不住往这方面想去。 然后更加努力地想着各种办法,要离开神仙谷。 离开神仙谷得要一块乌木令牌才行。 小七刚开始不知道,偷偷跑出去的结果,被几只龇牙咧嘴的大猴子吓得差点没屎尿齐流,最后还是师父赶来,才把魂飞魄散的他给带回谷里。 「你二师兄定下的规矩,是连我也没办法的!」师父这么说。 后来小七回到谷里边抖时却边发现到,也一起追上来找人的二师兄视线老是在他和师父牵着的手上扫过来又扫过去。 小七觉得奇怪,抽了抽鼻子,师父用自己的衣服替他擦脸擦眼泪,然后二师兄的眼神又往师父脸上飘了飘,瞧见他在看以后,又慢慢地移开。 「……」怪怪的。 那一晚起,小七开始每天作恶梦。虽然都十五岁了,可是还是装得很害怕那样,跑去跟师父可怜兮兮地说他梦见自己被大猴子追,一个人不敢睡觉! 师父就无奈又好笑地把他带进房门,然后让自己睡在他床上,一直到天亮。 三天以后,二师兄的眼眶下面明显黑了一圈,眼睛满是血丝,耳朵还红了一边。 小七跑去问他的鬼灵精师弟小春,结果小春语出惊人地道:「大概二师兄把耳朵贴在墙壁上,所以才一边红一边不红?二师兄一直很尊敬师父啊,会不会是他怕你打呼吵到师父,所以贴了墙壁一晚没睡觉?」 小七一听,觉得很有可能! 小七努力想了很多办法,只要他能惹二师兄生气,那二师兄就会把他赶出神仙谷,他也能够回去做乞丐了。 小七开始成天和师父腻在一起,说自己晚上睡不着,所以师父都要陪他睡;说怕大猴子跑来吃了他,所以想待在师父身边。吃饭时说这好吃那好吃,夹菜喂师父,然后也要师父喂他。 有几回明明二师兄都快拍桌骂人了,可是还是没讲出那个「你给我滚出去」的字眼,只是到外头喘了几口气,然后又走进来和他相对。 小七眨了眨眼。 这个二师兄,真是个厉害的角色!感觉好像离开神仙谷无望了。 而后的某一天,师父正在药庐里面帮小春弄洗澡水,烧得黑黑的一锅药汁,小春泡了不但不会变黑,出来后还会变得白嫩嫩的教人好想咬一口。 就在师父弯着腰摆弄柴火的时候,小七无聊地跟在师父身后,他一回神,便见到穿着白衣的师父屁股上面有两个黑黑的小手印,那颜色好像是小春泡的那锅汤汁的颜色。 小七瞧了眼正在浴桶里玩水的小师弟,又瞧瞧那两个手印,觉得怎么那么小,伸出手看看自己的手掌,然后无聊地贴了上去,想看看自己的手大概大小师弟多少。 哪知,师父却震了一下,回过头来奇怪地看着自己。 小七眨了眨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笑了一下。师父也笑。 之后,却从药庐外头传来一声怒吼,跟着,小七从来没见他生过气的二师兄喊道:「百里七,你把双手放在师父的哪里?」 小七回过头看着从外头快步走进来的二师兄,愣愣地道:「屁股上面啊!」 二师兄随即吼道:「你这孽徒,竟敢偷摸师父的屁股!」 而后,小七突然感觉自己凌空被拎起,然后往外被摔了出去。 小七被摔得头昏眼花,药庐里小春脆脆的嗓音传了出来:「哦――七师兄偷摸师父的屁股!」 二师兄跑了出来,由上而下俯视他这个师弟。 小七噎了口口水,说道:「我是无辜的,先摸的人是……」可是话说到嘴边却想到这不正是个大好机会吗,于是便朝着他家二师兄嘿嘿两声,不说话了。 当天晚上,小七就被二师兄轰了出去。 二师兄速度之迅速,还让小七在见到神仙谷外头那块「越界者死」的石碑时,愣了一会儿才发现:「咦,我出来了耶……」 小七对着石碑嘿嘿嘿地傻笑。 笑了好久好久,他才转身望向林深之处那幽闭的神仙谷,而后双膝一跪,朝着谷内磕了三个响头。 之后小七拿起地上的包袱,又跑又跳地喊着:「我出来了、我出来了、我出来了!」一路大笑着奔下山去。 早知如此,就该早一点摸摸师父的屁股才是。 小七边跑边想。 《全书完》 第二部《罄竹难书之月下美人(出版书)》作者:绪慈 第一章 西南偏隅之地,有个小县,名为归义。 这归义县如今是民风纯朴,百姓良善,但不久之前,却非如此。 以前的归义县上贪下腐,民不聊生,直至半年多以前来了个清廉正直的县令「施问」,整治贪腐,肃清上下,加上心细如发的智囊师爷「南乡」、武功卓绝的四大捕快「金忠豹国」与验尸技法超群的仵作「施小黑」共同辅佐,才给县民带来了安居乐业的平稳生活。 也因为这县令施问清如水、明如镜,爱民如子,上行下效的结果,衙门里所有官差皆以施问为榜样,衙门里所有人也都受到了百姓们的尊敬与爱戴。 从此之后,整个归义县,安和乐利,官民融洽,百业欣欣向荣。 归义县会这般平静祥和,赖的是衙门众官差平日的辛劳。 衙门分有三班,站班皂隶,壮班民壮和快班捕快。 皂隶负责的是衙门里的工作;壮班民壮是百姓来服徭役,有时修桥铺路有时帮助快班巡逻;快班捕快则肩负着百姓安危,做着巡逻城内与拘提罪犯到堂的工作。 而衙门的一天,是从天还没亮的蒙蒙梆子声开始。 卯时,头梆的声音悠悠响在清晨凉爽的风中,床上的兰罄一下子就睁开了眼,起身下床。 旁间耳房里一阵呼噜声传来,才刚睡醒的兰罄还有些迷糊,心里想着怎么会有打呼声,他走到桌前倒了杯水喝,才啜了一口,却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下子就往耳房跑去,脚步直到那人床前才停下来。 耳房小床上睡了个人,这人身体呈大字打开,呼噜打得震天响。 他又丑又痞的脸上有道长长的疤,可那是假的,因为那张其实是人皮面具。只是面具如果揭下来,底下的疤更多,那就是真的了,听说是少年时候受的伤。 兰罄直直看着睡得连梆子声都没听见的小七,心里纳闷,真有这么好睡吗? 衙门的事情可多着,今天他们还要去巡城,而且是巡城东还有城西,这人到现在还不醒,要是迟了,是要让他爹给他打板子的吗? 床上的小七揉了揉鼻子,一个侧身,脸朝外睡得更香了,兰罄眼珠子转了转,喊了声:「小鸡,起来了。」 可小七连应都没应,还是自顾自打着呼噜。 兰罄靠近一步,低头看着小七的睡脸。阴影落在小七脸上,兰罄晃了晃,影子动了动,小七还是没醒。 瞧小七睡着时嘴巴开开,模样不是太好看,且一点警觉性也没有,十分放松,睡得香甜。 兰罄走出耳房看看自己睡的那张床,再走进耳房摸摸小七睡的这张床,明明被褥料子都是自己的比较好,床板也是自己的比较大,怎么他却能睡得比自己沉,雷打都不醒的模样。 抱着疑惑,兰罄想了想,最后掀开小七的被子,躺了上去。 他睡在小七的身边,听着他的呼噜声,看着他可以说是很丑的侧脸,很奇怪地,竟然慢慢地有了睡意,只是小七的呼声真的有些吵。 伸手夹住小七的鼻子,让小七用嘴吸气,可呼声还是没停。 他又推了推小七,小七也不知道正做着什么梦,眼睛睁开一个缝,嘴里咂巴咂巴几下,喃喃念了声:「大师兄……」而后又带着笑意闭起了眼。 「你很吵。」睡在他身边的兰罄说。 「噢……」小七嘟囔了声,鼾声停了,又继续睡。 这时兰罄才满意地点点头,多看了小七几眼,手指在他左脸那道疤痕上比划两下,这才慢慢闭上眼,随着小七睡了过去。 三梆响的时候,小七才悠悠转醒,他的眼睛缓缓开了点细缝,懒懒地打了个呵欠,正在想今天睡得真好,没人来吵他的时候,眼皮子慢慢打开到一半,接着看到的景象便让他吓得整个人猛往后头缩,震惊得都不会说话了。 一张沉静安憩的睡脸就在他的眼前,睡颜的主人本有着张倾国倾城的妖艳容颜,可现下睡时多了一分天真一分憨然,加以那两片红唇微张,松开的衣襟露出雪白锁骨以及小半胸膛,让小七原本清晨起床就蠢蠢欲动的东西轰的一下,就整个热烈燃烧了起来。 「大、大、大师兄──」小七一见兰罄衣衫不整地躺在自己身边,声音就忽地拔高,震惊地喊了出来。 他百里七说实在就是有色心没色胆之人,平时就算有人投怀送抱他也不会动的,更何况身边躺着的这个更是不能随意亵玩,弹指间能让人灰飞烟灭,死过来又死过去的前魔教教主,有「毒手谪仙」之称的大魔头兰罄啊! 小七那声尖锐的喊叫窜入兰罄耳间,原本睡得正好的兰罄被这么一叫,皱着眉头,睁开了眼。 兰罄用初醒微微沙哑,让人酥软的声音不满地道:「在我耳边喊什么喊,吵死了,不想活了吗?」 兰罄一开口,小七马上又朝墙上缩了缩。他颤颤开口道:「你怎么会睡在我床上?」 兰罄淡淡说道:「嗯,不行吗?怎么你能睡,我就不能睡了?」 「当然不行──这是我的床,你怎么可以随便乱睡!会出事的啊──」小七凄惨叫道。 「会出什么事?」兰罄挑眉。 小七噎了一下。「就……那个……」他又往墙上缩了缩,拚命想掩盖下半身的异状,屁股简直就是想整个缩进墙里,永远都别出来了。 兰罄睨了小七一眼,虽不是存心,但看起来就是妖魅入了骨,令得小七又是一阵激灵。 兰罄慢条斯理起身下了床,边走边说:「什么时辰了?」 「呃,刚传三梆。」小七说。 「什么,传三梆了?」兰罄一听这还得了,立刻冲回自己床旁,衣服拿了便立刻往身上套。「传三梆那爹不就已经开堂,小鸡快点,随便穿一穿赶快和我出去,不可以迟了!」 小七愣了愣,这才认命地爬下床拧水擦脸,一边夹紧双腿一边弯腰说:「今天不是听审日也不是放告日,是巡城的日子,迟点也没关系。」然后把衙门的皂色官服穿上,腰间宽红腰带系起,蹬了官靴,缓步走出他的小耳房。 「快点快点,不用上堂,可还是不能迟!」兰罄一见小七出来,揪着他的领子就奋力往外跑,跑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又直奔小院树下一个用木头搭起来的小窝,蹲下来朝里头探了探。 小窝里头有只猪也刚醒,正张着小小的眼珠子看着往小窝里探的人。这是兰罄的爱猪,被取了个名字叫赵小猪。 兰罄把系着猪的绳子解了,拿过来放在小七手上,小七接住了,两人一只猪这才出了内衙,往前头跑去。 「jj──」小猪叫。 今日,又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 到位点卯,在衙门的簿子上签了名,表明自己上工了之后,兰罄和小七便牵着小猪开始了一天的巡逻职务。 他们上午先在城东绕。 太平盛世,没什么大事情发生,就捉了个小贼而已。 中午回衙门吃饭将小贼带回去时正巧遇上县令施问,施问对兰罄夸奖了一番,这让兰罄好生高兴,下午走到城西时,脸上都还带着笑。 城西巡了一趟,比城东平静,连个贼都没看到,接近傍晚的时刻两人肚子也饿了,刚好又走到郊外,小七于是去打了头野鸡回来,就着溪水清洗一番,然后架了火,在溪边烤了起来。 兰罄把小猪的绳索松了,一人一猪在河边玩起「施小黑在哪里」的游戏,小猪现下也不怎么怕兰罄了,绕着兰罄jj叫个不停,不论兰罄是躲在树后还是躲在树上,它总能马上就把兰罄找出来,然后让兰罄开心地把它抱起来,摸摸它的头,对它投以笑颜。 小七看着眼前的情境,表情有点苦恼。 他想都没想过自己与兰罄会有这样的一天。 他本来以为自己与这个人,是至死,都不会再相往来的。可怎么兜来转去,却又回到了这人身边。 「鸡烤好了没?我肚子饿了!」兰罄玩够了,抱着喘嘘嘘的小猪坐回小七身边。 「差不多快好了。」兰罄的声音把小七从沉思中拉了回来,他赶紧把烤鸡翻了翻,用剑在上头划了几刀,接着拿出个瓶子洒了点粉末下去,又就着火烤了一下。 「那是什么?」兰罄看着小七手里的黑色琉璃瓶。 「这个?」小七心里跳漏一拍,看着手里的药瓶,这才惊觉自己恍惚间竟然当着兰罄的面,把药加到烤鸡里头去了。他喉头有些干涩,笑着说:「这只是一种香料,能让烤鸡更好吃的。」 兰罄狐疑地看着小七,小七连忙说道:「师兄该不会是认为师弟想下毒害你吧?」他故作镇定地把瓶子递到兰罄面前。「不然你闻闻,依你对毒物认识之深,必然知道这东西是好是坏。」 凑过来的瓶子兰罄看也不看,一双明亮的凤眸带着单纯,只是凝视着小七。 就在小七伸手也不是,缩回来也不是的时候,兰罄发了声。 他说:「你哪会害我?」 态度,是认真至极,全然信任的。 这样的神情,让小七心头一下子全都软了。这人疯是疯,但想信任的人,便还是会放下一百二十个心。 小七把药瓶收了起来,低声喃喃说道:「师兄,你这样不行啊……」 兰罄也没去听小七到底说些什么,只是转了个话锋,把目光放到烤鸡上头,喊道:「到底是好了没有,小黑大人我肚子饿了!」 「好了好了!」小七连忙切了只鸡腿给兰罄。 兰罄接过鸡腿自己没吃,先给他怀里的赵小猪。 赵小猪一生的挚爱就属油滋滋的鸡腿,它咬了鸡腿以后没两下就从兰罄怀里挣脱,叼到旁边啃了起来。 兰罄也没在意,又指了指鸡的另一个部位。 小七自然会意,立即举起剑把又肥又嫩的鸡屁股切了,恭敬地递给他家大师兄。 兰罄眯着眼笑,张开嘴一口就往鸡屁股凶狠咬去。 天色渐晚,夕阳沉入远方山里,夜色变浓,星子缓缓闪烁于天际,小七从怀里掏出了一壶竹叶青和两个杯子,他先倒了一杯酒给兰罄,才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慢慢喝了起来。 「你不吃鸡啊?」兰罄问。 「你吃,我不饿。」小七说。 兰罄点头一笑,显然很满意小七的回答。 小七看看兰罄,虽然这人看起来偏瘦,可要是兴致一来,可是连头熊都能吃下肚的,山鸡就这么一丁点,不及熊的十分之一,肯定不够他吃,自己哪有胆子和他抢? 只是想到这里,小七又不免垂头丧气起来。 怎么他如今凡事都是先替他家师兄想,起居饮食什么都招呼得周到,可自己的事却完全放到一边去,真的认命当起人家的奶娘来了。 想他百里七在江湖上名气虽不响亮,但另外两个名字「易容圣手鬼匠不知名」、「浮华宫副宫主林央」怎么说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高手。 像他这样大江南北全部踏遍,五湖四海朋友交遍的人,怎么最后却落得在这西南小县当个一年银子只有十几两,塞牙缝都不够的小差役。 小七双手环胸想得认真。是上辈子没烧好香,还是做了太多孽,这辈子才来和个大魔头纠缠在一起? 还有他家四师姐宴浮华也真是不讲义气,先不说他前些年辛辛苦苦替浮华宫打基业,就是看在同门之谊上,也不该把他扔给兰罄,还威胁不从就可以直接叫人替他收尸……真是有够狠的! 从浮华宫回来也两日了,可在浮华宫的逍遥日子叫小七留恋不已。在浮华宫虽累,但说什么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副宫主,除了杂事一大堆之外,到底都是人伺候他,没他伺候人的,不像现在,不仅要服侍人喝酒吃肉,还得担心这人什么时候心情不好,便直接下几个毒给他尝尝…… 小七边喝着酒边想,自己是不是再修血书一封,回神仙谷向师父讨救兵,派其他师兄弟来替他这个缺? 虽说黑白双仙用一颗碧璃珠向师姐要了他来照顾兰罄日后的生活,但他们师兄弟都是师父教出来的,谁来顶替也是差不多。 想了想,就二师兄吧,二师兄该制得住大师兄才是……不过二师兄平日都是照顾师父的,况且师父年纪也大了,没人随侍一旁还真不行。 要不然三师兄吧……三师兄应该还可以…… 再不然五师兄六师兄也勉强可行…… 反正别他家八师弟赵小春来便好,那家伙只要一出谷,若没人看着,还不晓得要惹出什么事情来。 小七这般自顾自地想着,魂游天外,兰罄一只鸡连鸡头都啃光了,他也没回过神来。 兰罄喊了声:「小鸡。」 可小七想到自己能解脱了,高兴处还笑了两声,压根没发现兰罄正盯着他看。 「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开心?是不是在想要怎么离开归义县?」小七的耳边突然传来这样的声音。 小七笑了一声,说道:「是啊……啊……」他一转头,奶奶的好大一头熊,兰大教主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到他身边来,整张脸就在他面前,小七连忙屁股往后挪动,要离开大魔头,谁知兰罄动作远比小七快,双手伸了就捏着小七的脸皮,使尽往两边拉,拉得小七哀叫起来。 「师兄师兄,会痛会痛!」小七惨叫道。 「就知道你还不定性!」兰罄怒道:「我爹已经判你做归义县的衙役了,一日是归义县衙役,一辈子都是归义县衙役,还想跑,你要跑到哪里去?」 「没没没,我没想跑!」小七摇手。「真的真的,一点都没想跑!」 「那你刚刚还答是!」兰罄更怒了。「你分明是说谎!敢在我小黑大人面前说谎,陈小鸡你不想活了!」说罢,手扯得更大力,小七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师兄饶命,我的脸啊!」小七连忙说道:「我是说当然不是,只是前几个字声音太小,所以你没听见!」 「当真?」兰罄皱着眉头,疑惑地道。 「当真当真!」小七几乎用吼的。他英俊无匹的脸啊,他滑嫩嫩的脸皮啊,很痛啊! 兰罄松开了手说:「那好吧,是我听错了!」可觉得不够,还加了句:「但你也别想随随便便就离开!和我玩‘陈小鸡在哪里’的游戏而后跑得不见人影也不成!如果你无故擅离职守让我好找的话,你知道,我不会轻饶你的!」他说这话眼神十分认真。 小七吸了吸鼻子,眼里水光闪闪地,但即使被如何折腾,他还是只能点头如捣蒜说道:「是是是是是,我就算向天借胆子,也不会有那胆让小黑大人您来找!」 「嗯!」兰罄点点头,满意了。 小七这才松了一口气。虽然心里还是嘀咕着,施问是判三年徭役而已,这人居然迳自加上了一辈子;可想了想又觉得可悲,是一辈子没错啊,打自己被四师姐送出开始,三年已经变成一辈子了,他要在这」施小黑」大人身边做捕快做到死,保这人一世平安啊……可怜啊可怜啊…… 这时兰罄忽地看了小七一眼,伸手又要往小七脸上招呼去。 小七心里一惊,脑袋本是要往后缩去,但一想到缩了之后没让大魔头遂愿可能会更难过,心想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便硬着头皮闭起了眼,等着兰罄的手过来。 哪知,这次却没什么疼痛的感觉,兰罄只是抹了抹小七两边的脸颊,说道:「你的脸都是油,鸡油!」跟着便没了动静。 那鸡油是刚才兰罄拧人时沾在小七脸上的,可不抹还好,一抹,便沾得更多。 「咦?」小七眨了眨眼。 「咦什么?」兰罄问。 「没,没什么。」小七赶忙摇头。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兰罄没再疼爱他的脸对他而言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于是,他也不敢擦被抹过的脸颊,就这么任由自己的脸油下去。 天色已晚,兰罄又喝了些酒,说了些话,而小七战战兢兢地陪在一旁回话,直到兰罄有了几分醉意,这才起了身,准备回衙门去。 「小猪呢?」兰罄左右瞧了瞧,方才松了绳子,赵小猪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小七闻言,立即吹了声口哨,跟着不远处的草丛动了动,一颗猪头探了出来,「jj」叫两声。 「小猪回来。」小七叫。 赵小猪这才跑回小七脚边,而后小七把它身上的绳子拿了,交给兰罄,兰罄点点头,小七又灭了地上篝火,两人一猪这才趁着月色,慢慢地往城里晃回去。 「小猪让你教得挺听话啊!」沿着溪边走,兰罄突然这样说。 「这都是托师兄的福气,这猪分了师兄的灵气呗,这才会聪明又灵巧,只教两三次就什么都会了。」小七狗腿地说。 「哼!」兰罄笑了一声,小七的话听在他耳里,总是十分受用。其实别人也会对他讲好听话,但听来听去,还是这个人合他的心意。 兰罄正还想说些什么,哪料手里头的绳子突然一紧,走在他两人前方的小猪突然快步往前冲,然后又顿了一下,东闻闻西闻闻,回头用小眼睛看了一眼兰罄和小七。 「干什么?」兰罄问小猪。 「jj──」小猪应了声。 「你还要吃鸡腿吗?」兰罄说:「不早一点说,剩下的那只鸡腿我早就吃到肚子里面去了,现下要吐出来给你也太晚了。」 「jjj──」小猪又叫了几声。 「叫小鸡再去抓鸡吗?可是我们要回衙门了。兰罄对小猪说:「你乖一点,我回去再去厨房找小兰花卤鸡腿给你吃。」 「j──」小猪应了声,跟着也不管绳子勒得紧,抬起脚便往前冲。 「啊?不要吃笼子里的鸡,要吃山鸡啊?」兰罄跟着吸吸苏苏地吸了一下口水。「对啊对啊,我也觉得山鸡比较好吃,肉好弹牙,而且又香又油又甜。」接着人便跟着小猪跑,偏离了回衙门的路。 小七在旁边听这一人一猪对话听得满脸黑线,要不是知道兰罄走火入魔脑袋不清醒,他还真以为这人好大本事,能和山猪对话了。 「师兄,天已经晚了,别再玩了,该回衙门去睡觉了。」小七跟在兰罄身后跑。 兰罄回头命令道:「睡觉睡觉,你一天到晚就只知道睡觉。现下我们要去抓山鸡,你不许睡,跟着我们一起抓!」 「哎……」小七无奈,只得跟着他们跑。「这是河边,河边哪有鸡啊……」 「小猪鼻子很灵的,它能找到我跟你,当然也能找到鸡!别吵,鸡都要给你吓跑了!」兰罄不悦地喊了声。 既然人家都这样说了,小七也只得闭起嘴巴,尾随着他们沿着小溪一路跑上去。 结果小猪跑了好一会儿,慢慢地缓了下来。它东嗅嗅西嗅嗅,最后停在溪边一处长得有人高的芦苇丛前,回头看了看兰罄,然后钻了进去。 兰罄立即随着小猪往芦苇丛里钻,但他的脑袋才探进去一半,身形便是一滞,停留不前。 「怎么了?」小七察觉有异,马上跑向前去,也探进了芦苇丛里。 接着,眼前的景象,让小七一呆。 潺潺溪水在月光下闪烁着光芒,溪边的石头上倒着一个人,面目向下,乌发凌乱,身上衣衫破碎,暗红色的血渍沾满一身白衣。 小七心里一惊,本想走过去探对方的脉门,却听见兰罄用冰冷的声音道:「不用探了,胸膛无起伏,尸身也僵,断气应该有段时间了。」 赵小猪坐在地上,无辜的小眼睛看着它的主人。 风吹过,七月的天,却像兰罄的声音一般的冷。 衙门里有个地方,是施问划给兰罄的验尸之所,位置便在三班班房旁边,靠小院围墙,平日没事时总烧些皂角、苍术混合的草药,有除尸臭之效。 小七把那具尸体扛了回来,却在把尸体放在验尸所的木台上时,不小心给刮了一下。 「唉……」他把手指缩回来,发觉原来是指腹给割破了,朝那尸体一看,这才看见尸体手臂断了一处,而断掉的手骨从肌肤上穿了出来,这才割着了他。 小七甩了甩手,没理会这点小伤,他先走到外头叫人去和施问说捡了具尸体的事,接着便回了验尸房,也没发现方才自己沾在尸体骨头上的血慢慢地融进了对方的断骨当中,仅留下一圈淡淡的桃红色泽。 小七的眼睛始终停留在兰罄身上, 平时疯癫的兰罄如今一双眼清得发亮,洗干净手后便开始解尸首的衣服,神情专注且态度认真得叫小七啧啧称奇。 兰罄忙碌着,小七则在他身旁,看着他动作。 兰罄啧了一声,怒道:「别靠太近,挡着烛光了!」 「啊,噢!」小七摸摸鼻子退后一步,省得再惹兰大教主生气。 兰罄把尸首上的衣衫都解了下来,上头遍布的伤痕之多简直叫小七目不忍视。他看了一眼台上少年的模样,少年的眉目映在他的眼里,叫他叹道:「瞧这身子骨初展,也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端详少年的面容后,他再摇头:「再瞧这标致模样,面如芙蓉眉如柳,活着的时候可不是个娇俏少年?这要是多长几年,天底下可没几人能比得过了……」 兰罄瞟了小七一眼,想这人怎么这么清闲,自己忙乎得不得了,这人却是风凉地看着自己做事。跟着便道:「旁边有文房四宝和尸单,自己把墨研了,纸笔拿着,我念什么,一一记下。」 「咦?」小七诧异了声。 「咦什么?」兰罄说:「让你做点事也不成?」 「不不不,当然成!」小七鼻子摸摸,便跑去装水磨墨,纸笔拿了,再回到兰罄身边。 兰罄拨开少年面上的发丝,双手由上而下缓缓按压,一边按,一边说道:「写上去,胸骨、左手皆折。」 「噢。」小七写写写。 兰罄边摸边说:「胸口腹间有淤伤,面有伤痕。」 他停了一下,端视伤口痕迹,后道:「疑似鞭痕与手脚殴踹之伤。」 跟着又检视了一下,扳开少年的嘴,说:「虽在溪边发现,但口中无溪砂,腹亦平坦,并无积聚溪水。」 接着兰罄又抬起少年的手,拿着把小镊子从指甲间取了点东西下来,细细一看后,说道:「指缝间夹有碎血肉,应当是挣扎时从凶徒身上抓下的。」 兰罄顿了一下,想了想。「这人不是失足溺水,伤口肉色鲜艳且血花多,都是死前才受的伤,看来,是被人以鞭子和手脚打踹,凌虐致死。」 小七一听「凌虐致死」四字,骤地抖了一下。他皱着眉头说道:「这孩子才几岁啊,长得又这么好,谁下得了手,真是!」 听小七一连称赞了台上尸首两次,也不知是嫌吵还是怎么着,兰罄竟就抬起头,默默地看着小七。 「呃……」小七闭起了嘴,不再说话。 兰罄冷冷哼了声,双手再往下摸,摸着少年膝盖处,看着大腿两侧的伤痕,眉头渐渐拧了起来。 「怎么了?」本来不应该讲话的,但小七察觉兰罄脸色不好,还是出声问了。 兰罄没有理会小七,他接着将尸体翻了过来,目光在少年双臀的淤痕上停留半晌,而后分开少年臀部,念道:「肛处撕裂……」 再将手指伸入其中,勾出了凝结着红色与白色的血块。 看到了那些秽物,兰罄的脸一下子青、一下子白,神色变换不定,待他张开双唇想再说出勘验结果时,喉间竟一时半刻发不出声音来。 「肛处撕裂,然后呢?」小七抄抄停停,而后问。 「……」兰罄不语。他的目光一点一点地暗下,神情也渐渐化得阴鸷,而当手指捻着那红白相间的东西时,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模糊的影像,寒气由脚底窜了起来,令他感觉浑身。 谁穿着鲜黄色绣着九爪金龙的黄袍,而又是谁,被压在那个男人底下。 怎么挣扎也挣脱不了……细碎的呜咽声了一整夜,怎么期盼也不会到头的黑夜,谁无止境地折磨着谁…… 而火热的利器,黄袍男人叫人作恶的笑容…… 一声、一声说着多么疼爱,一声一声唤着「朕的罄儿」…… 朕的……朕的……朕的罄儿…… 「不……」那脑海里回荡的声音犹如一根刺,狠狠地扎进了兰罄心里,叫他无法控制地浑身了起来。 小七见兰罄不知怎么神情骤变,周身戾气忽地暴涨,那只放在尸身臀上的手五爪朝下,陷入了尸身肉里,小七一愣,急忙喊了声:「师兄!」 可他不喊还好,他一喊,兰罄被声音所引,缓缓侧头,深深地凝视着他。 那眼神彷佛从炼狱里爬起的恶鬼一般,眼化得赤红,视线胶着于他的脸上,阴惨惨地,直看着他。 小七心里一抖,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沫,退了一步。 他以为兰罄是月圆之夜发病,可连忙掐指一算,今儿个才十四而已,还不到犯病的日子,遂紧张又纳闷地道:「怎……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 兰罄目光浑浊,他先是迷惑地看着小七,待小七的面容和他脑海里的那个明黄身影重叠之际,怒火一下子烧上九重天。 兰罄恨道:「我不是你的,我才不是你的!」下一刻,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往小七攻去。 小七不知兰罄这又发什么疯,他连忙将手中的纸笔朝兰罄一扔,脚踏轻功迅速挪移位置,跑给兰罄追,可兰罄的功夫毕竟高出小七太多,小七才跑没两步就给兰罄抓到了衣领,给揪了回来。 「叫啊,怎么不叫了?」兰罄掐住小七的脖子,死死盯着他,用阴沉得让人发冷的嗓音低声说道:「怎了,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吗?一直在我耳边喊、一直在我耳边喊……怎么……怎么不说了……啊?」 「没、没……你不是我的……咳……我没说过这话啊……师兄你认错人了是不……」小七一时间出气多入气少,整个人都快厥了,他七手八脚地要把兰罄的手从他脖子上扒开,却怎么也做不到。 「认错人?」兰罄把小七揪到面前仔细看,忽又吼道:「我没认错,东方缂你这个狗皇帝!」 小七一听见这个许久没被人提起的名字,整个人猛烈地抖了一下,便在这时,兰罄将他狠狠地摔了出去。 小七吓得在空中连翻几个跟斗,就在急急落地时兰罄又一脚踢了过来,踢得他一飞,飞到了放尸体的木台上。 跟着一落,他便落在那尸体上头,和那死掉起码有两天的人脸对着脸、嘴唇对着嘴唇,撞在了一起。 死者身上传来的腐臭味道叫人不敢恭维,小七急忙起身,低头看了少年青白惨灰的脸一眼,腹中一阵翻江倒海,差点没吐出来。 「呕──」 侧眼见着兰罄再度往他而来,小七虽受重击,内腑疼得不得了,可他也没敢多停歇片刻,立即翻下木台,手往怀里掏,拔腿往外跑。 「迷药迷药,迷药你在哪里!」小七一边抖一边叫。 为防兰罄发疯,他平时都将师弟制给他防身的烈性迷药放在身上,可今天一个紧张,怀里十几来张人皮面具和易容用的药水都给他掏了出来,却还是不见迷药踪影。 不知什么东西给扔了过来,打中小七的脚,让他跌了个狗吃屎。 才这么一会儿功夫而已,兰罄便移到小七面前,阴影落在小七头顶上。 小七颤颤抬头,顶上那个人没有笑容,一张脸带着杀气,深深凝视着他。 「师兄……」小七呐呐两声。 「我杀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 接着…… 「不要啊啊啊──」小七感觉自己整个人又飞了起来,伴着自己喉间发出的惨叫,被往窗户丢去,接着窗户碎了,他掉到地上,兰罄用了十成力,震得他痛得滚了两圈,都还爬不起来。 「去你奶奶个熊……」小七吐了一口血,低声哀嚎。「大爷我跟你无冤无仇,就算有仇也百八十年前的事了,你有必要每回发病,就这般殷动招呼大爷我吗……呕……」又一口血喷了出来。 怀里装着迷药的瓶子「匡」地一声掉了出来,小七伸手想捞,却是慢了一步,只能见那瓶子越滚越远,滚到一旁的长廊边去。 验尸房的动静在宁静的夜里显得过大,没一会儿便引来了三班衙役的注意。 「发生了什么事?」班房里有人跑了出来,见了情况,又大叫一声跑了进去。「小头儿又不对劲了!」 接着衙门里为首的几名捕快,「金忠豹国」迅速跑了出来。 其中李忠见着小七有难,急忙拉着他便往后躲,没让兰罄一脚踩在小七面门上,让他那张本来就不怎样的脸更糟。 另外三人则惶惶然将兰罄围住,可因为打不过兰罄,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 「迷药滚到长廊那边了,谁去捡来救命!」小七使尽吃奶力气,喊了声。 身形最为敏捷的陈豹一听小七如此说,便飞身扑了过去,拾起药瓶,而后打开软木塞,用力将里头的药粉全往兰罄脸上洒去。 小七愣了愣,然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陈豹你脑子坏了洒那么多,奶奶个熊,我就只剩那一瓶而已了啊──」 「啊?」陈豹愣了好大一下。 「哈啾──」发狂中的大魔头兰罄打了个喷嚏,阴狠地看了小七一眼,举步又想再向他走来,惹得众人皆是一惊。 然而这时,兰罄的身躯却又摇晃了两下,之后,才软软倒了下去。 「快接住小头儿!」丁金一喊,他身旁的安国立刻往前扑去,稳稳接住被药性所迷的兰罄。 兰罄奋力地睁了睁眼,最后始终不敌药力,闭上了那双鲜红的眸子。 不久,浅浅的呼声响起。 众人悬着的心,这才稍稍落了地 第二章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黑怎么了?伤着谁没?」 夜已深,衙门后堂花厅之内却灯火通明,小七正拿着壶茶水漱口,灌进嘴巴里的水咕噜咕噜几下,呸地一声吐在一旁的盆栽里,这时,县令施问和师爷南乡正好由外头跨入花厅之中。 丁金走上前一步说道:「回大人,小头儿突然发病,除了小七受了点伤之外,其余人都没事。」 施问走到小七身边,小七这时已漱好了口,除去口里诡异的尸体味,正仰着头把疗伤圣药「血见愁」往嘴巴里拚命倒。 「小七,伤得怎样?」小七再灌了一口水,把伤药咽下,抚了抚胸口,才一脸无奈地说道:「没事,都习惯了,只吐了两口血,吃点药睡一觉隔天就好了。」 施问深深看了小七一眼,最后,叹了声:「难为你了。」 小七听罢,摆了摆手,也没多说什么。 「把公子送回房休息了?」南乡问道。 小七点头,瞧南乡一脸不太放心的模样,便说:「我亲自送回去的,他睡得熟,陈豹一下子把我整瓶迷药都洒了,这回我看得睡上两三天,明日十五月圆夜也不用担心了。」 小七顿了顿又说:「只是那迷药这会儿全给洒没了,得再想办法配制才成。不过也甭烦得太早,这回到下回,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南乡见小七把兰罄这么放在心上,所有事都考虑进去,心里挺是满意,便朝小七微微一笑。「辛苦先生你了。」 小七被南乡笑得起了鸡皮疙瘩,也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大爷我也不想这么辛苦,换先生你来替行不行?」 「先生说笑了,学生手无缚鸡之力,又哪有能耐制得住公子?」南乡说。 小七脸皮抽了两下。就活该大爷我受罪是了。 他肯定,定是自己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才和兰罄同个师门,担起看顾他的责任。 施问坐到主位上后,南乡也走了过去,站至他身旁。 施问问小七道:「晚间回来时不是还好好的,还带了具待验的尸首回来?我本处理完公务便要唤你们来问,怎才一下子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小七顿了一下,想了想,才道:「兴许今日已是十四,师兄他气血本来就有些乱,勘验尸体之时还好好的,可就在发觉那具尸体是让人奸杀,凌虐致死,而死者又只有十四五岁时,一时恼怒,这才提前发作。」 南乡看了小七一眼,他素来知道小七这人说话只会拣着说,但目光与小七交会了一下,见他也没有把事情完全讲出来的意愿,便也不问了。 倒是金忠豹国加上施问五人一听见死者才十来岁,又是奸杀致死,施问皱起了眉,而金忠豹国则是一脸义愤填膺。 「谁这么丧心病狂,对个小姑娘下这种手!」安国怒道。 小七说:「不是小姑娘。」 「不是小姑娘?」四人齐齐看向小七,纳闷不已。 「……是个小伙子。」小七道。 小七此话一出,花厅里包括师爷南乡在内一共六人,僵的僵、呆的呆,一时间整室鸦雀无声,没人接得了下一句话。 「唉……」小七叹了口气。「真是可怜啊,那孩子浑身是血,被溪水冲上岸边,身上脸上都是鞭痕还有手打脚踹的淤伤,手给折了,脏腑大概也都破了,还……也难怪师兄见那惨状,会愤怒得控制不了自己……」 施问沉吟半晌,遂道:「死者相貌还能辨认否?」 小七说:「尸首还没腐烂,相貌也清晰能辨。」 施问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沉着脸色说道:「你等等带画师前去将死者的样貌画下,明日立即将画像发出,金忠豹国,你等也一起查访,看看归义县内是否有谁失踪未归。竟有人如此明目张胆,在归义县内行凶杀人,这等败类,本官必定要将其绳之以法以正法纪,还枉死之人一个公道!」 「属下遵命!」金忠豹国齐声回答。 小七抓了抓下巴,心思只在施问的话上停留半晌,接着便想兰罄今日的不正常定是因为让那具尸首刺激到了。 那个人以前遇过那样的事情,虽然走火入魔后旧事都忘得差不多,深植入骨血的厌恶,毕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淡忘的。 慢慢来吧,小七想。 总有一天能全都不在意的。 兰罄只是还需要多点时间。 就像自己一样。 施问散了众人之后,小七便回到兰罄房里。 兰罄依旧维持着小七出门前的模样,小七仔细切了他的脉,见一切安稳,这才松 下一口气,替兰罄掖好被子。 就着房里不甚明亮的烛光,小七凝视了兰罄好一会儿。 现下这人脸上还戴着他给的人皮面具,同是那张脸,虽不再是以往那笑能倾城的妖娆模样,减了几分光华,但秀挺的鼻子,弯弯的眼眉,睡时轻轻扬起的嘴角,却还是能让人多看一眼,无法自拔。 不过小七盯了这人半晌,又想了想,也许只有自己会这般觉得!因为以前那张脸早深刻在心里,怎么也没办法忘了,才和如今这张脸重叠起来,一起嵌入了眼去。 小七给自己倒了茶,坐在房里桌前喝了几杯。 虽说四师姐把自己扔给兰罄,而且浮华宫势力大,这兰罄找人的功夫也不差,可真要离开这人这地,也不是不成的。 只是一方面宴浮华那些话说入了他心里,一方面他也觉得,兰罄如今这模样谁来照顾,他都放不了心。 想着想着,就把一壶茶全给喝完了。 归义县也不是什么坏地方,施问是个好官,南乡是个好师爷,金忠豹国都是好捕快。为民申冤还人清白这事他以前没干过,而如今做来,倒也挺上手。 侧首看着兰罄,虽然这人总让他心惊肉跳,可也不是没一处好的……至少,自己靠他靠得比以前近多了,而这人也总是真心地对他笑。 这些事,是他以前从不敢想的。 虽然还在留与不留间挣扎,但小七的心,却已有了些计量。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子夜过后衙门里的人皆已休息,清醒的只有几个守门的衙役,和西侧牢房那些守牢的狱卒。 三班班房隔壁的验尸房如以往一样冷冷清清安安静静,七月十四的月亮已近圆,高高地挂在天空,洒下惨亮森白的光芒。 验尸房内,台上的那具尸首冰冷冷地躺着,遥远的衙门之外传来几声猫叫和随之而起的狗吠,忽远忽近,映得原本就没什么人气的验尸房更加森然。 忽然之间,无人的房内吹起一阵寒风,白蒙蒙的烟雾缓缓由尸体中散了出来。 那阵烟雾轻轻淡淡,落到地上许久,才在月光下一点一点地凝起,只是不久后又无力散去,如此反反覆覆凝了又溃,直至四更,才缓缓地聚成了一个人形。 那烟雾凝成的人形飘渺,一双幽幽的眸子泛着空洞,他垂首许久,而后才缓缓抬起头来,望着自己所在之处,最后,视线停留在台上自己的尸身之上。 许久许久以后,轻轻发出了一声,悲惨飘忽的呜咽:「我冤啊……」 晚上衙门里不知道为什么刮起了大风,吹得外头的树和门板一会儿沙沙摇,一会儿砰砰响,算算日子明天便是中元节,便越发显得阴森。 小七探头出去看了两次,虽然门外什么也没有,门内还有个大魔头镇着,照理说 什么妖魔鬼怪都不会靠近。 不过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也惹过些事、杀过些人,虽说都是该死之人,但他这恶人最是没胆,自己吓自己的结果,是整个晚上翻来覆去都没睡好。 隔日一早金忠豹国便拿着死去少年的画像,在归义县城内四处查访。 小七本想兰罄反正也还在昏睡,他这奶娘无事自然可以跟着睡,但安国和陈豹却把他揪着,也给了张画像,要他帮着一起寻人。 走在街上,满脸倦容眼下还挂着一圈青的小七打了个大呵欠,嘴里喃喃念着:「什么世道了真是,不是说我只要顾着小黑大人便成,怎今日也得跟着上街做事?」 和小七走一道的李忠拍了拍他的肩,挺不好意思地说:「咱衙门人少,大人又吩咐要尽快破案,所以才让你昨天受了伤,今天还是把你给叫上。你忍着点,要真的不行也没关系,过了午便回去吧,剩下的我来就成。」 李忠这忠厚老实的人一说,小七反而觉得不好意思回去。他撇了撇嘴,哼哼两声,便跟在安国身边跟他一起钻小巷访百姓。他们两人拿着画像,分头询问,可一整天下来,却是了无线索可循。 回衙门之后例行向施问禀告,五人皆是没有斩获。 这时南乡想了想,忽然想到一点,便道:「昨日发现的尸体是沿着溪流而下,不知随水漂流多久,也许,这人并非归义县人,是从别的州县落水也不一定。」 小七抓了抓下巴,说道:「这溪流分支到归义县叫青溪,上头那一大条都是青江,难不成青江沿岸的民家都得一个一个探访?咱衙门才多少人,那得查到猴年狗月?」 小七此言一出,花厅内又陷入胶着。 最后还是南乡算了算,既然尸体尚未腐化,便说明落水定不超过两日,再和众人商议一番,圈了几个地方让他们去寻,直至接近子时,才让他们各自回房睡觉去。 累了一天,疲倦不已的小七到歇了伙的厨房去找了点吃的,厨娘小兰花给他留了几只鸡腿和一些青菜米饭,他先将饭菜下肚后,才拿着剩余的两只鸡腿慢慢往自 己和兰罄住的小院晃回去。小院里头那只猪已经睡下,小七蹲在猪窝前头看着睡得香甜的小猪,笑骂道: 「你这家伙真是比我还好命!」说罢把特意留给它的鸡腿摆在它的碗里头,又摸了摸小猪的头,这才起身准备回房。 衙门内衙是县令家眷居所,以一道门和前头县令办公之所分开,平常除了几名专门伺候的内衙仆役之外,鲜少人能够进来。现下夜已深,几乎所有人都睡了,偌大的内衙便更显得寂静荒凉。 七月十五鬼门大开之日,风没了昨日那么大,但却更显阴寒。这夏日之夜本不该这般寒凉,小七拢了拢自己身上的单衣,看了一眼天上的圆月,无来由地打了个寒颤,便快步要走进屋子里去。 这时,院落外头突然传来一阵细碎声响,像是有人走在石子路上,轻轻地,踢着了石子。 小七一个激灵,但还是喊了声:「谁?」走到院子外头,探了探。 便也是同时,小七见着一片白色的衣角,消失在长长的小径之末。 他皱起眉头,没想太多便即刻追了上去。内衙里的仆役穿的都是灰色的衣衫,没人穿白衫的,更因为里头住的都是衙门里最重要的人物,小七心里一紧,便追着白衫跑了出去。 踏在石子路上,夜风寒凉,袭得人起了一阵又一阵的鸡皮疙瘩。 风里似乎有细碎人声,但尽管小七内力之高,也无法听得那阵重复再重复的声音是在说着什么。 追到了施问的院落之前,小七眉头一皱,拐了个弯进了施问的小院。 施问房里的灯火已熄,看来已经入睡,小七心里盘算着,追着的人轻功还真厉害,明明上一刻还能听见一点声响,下一刻追上来却连个人影也不见。 站在前庭当中,小七皱了眉,压低声音说道:「不知是哪路的英雄好汉,来到归义县衙门所为何事?施大人夜里不办公,若有冤屈明日请早;但若另有所图,即刻便出来罢,归义县捕快在此,早点做个了结,大家都好回去睡觉!」 小七声音停后,等了片刻,还是没人出来。他来回走了几步,心想宵小或许因为形迹败露,给自己一番话吓跑了,于是又到施问房门外听了一下门内动静,确定里头只施问一人平稳入睡的呼吸声后,便一步三回首,边走边注意地回房去。 「真是奇了……」小七边走边是疑惑。 到底是谁进来了内衙,却又悄悄地走了? 若是要伤害施问,那尽管杀气隐藏得再好,以他的武功,就算是武林高手,他也能察觉人躲在何处。 可里头除了施问以外分明就没其他人,那那个人究竟是为何夜半闯入内衙? 不成……小七心想。明日得和南乡说说才成。 这归义县那么大一个衙门,夜里却只有十几个人守着,而且守的都还是外头。虽说兰罄武功极高,发生什么事内衙有他一个就够,可那人脑袋不太好使,有时又会突然发狂,说什么也得多派几个人,护着施问安全才成。毕竟整个归义县百姓的安危福祉,都系在施问一人身上,这人可半点事都出不得。 小七慢慢往外头走去,想着这些事情之时,突然,一片白色的衣摆映入了他的眼帘。 「啊……」他愣了一下立即回神,抬起头来往前方看去。 但不看还好,一看,又是一愣。 小院子的入口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少年身形消瘦,身着毫无花样的白色衣衫,夜风吹来,原本该被拂动的少年衣摆静静地停在原处,连少年脸颊两侧细细的发丝也柔顺地停留两旁,彷佛那阵风只是小七的错觉一般。 少年有一张芙蓉般美丽的脸庞,一对眉毛浓淡合宜,一张瓜子脸小而精致,一双大眼如泣如诉,眼中含着点点泪水,樱桃小嘴轻轻开启,细碎的声音传来,却显得幽微,令人不寒而栗。 小七越看越觉得少年眼熟,静了半晌,仔细听着少年开口说出的话,终于听清楚之后,整个人忽地倒退一步,如同筛子一般抖了起来,脸色也化得惨白。 他认得了这少年是谁! 这少年、这少年不正是自己从溪边扛了回来,亲自放上验尸房木台上的无名男尸吗而且,少年嘴里说出的是:「我冤啊……」 小七双腿一下子就软了:「奶奶、奶奶、奶奶个熊啊……」他跪倒在地,用爬的 往小院里头爬去。 死掉的人怎么出现了啦! 而且还喊着冤。 喊着冤就算了! 干什么站在他眼前啦! 小七吓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他手抖脚抖地爬,爬啊爬地,好不容易爬到了施问门前,那双穿着白靴子的脚也飘啊飘地,飘到了他眼前。 啊啊啊啊啊── 小七连叫也叫不出声,只能在心里凄厉地呐喊着。 「大人……冤魂死得好惨啊……」少年低声啜泣,声音一下子像在远方,一下子又飘到耳旁,听得小七头皮发麻。 还自称冤魂,那一定是了! 小七找了好久才找到声音,他听见自己用细得像是被压扁的声音,又抖又颤地说道:「大、大、大人在屋里睡觉……所、所、所有人都已歇下……你要申冤…… 明、明、明日请早……」 少年幽幽地看了小七一眼,神情哀怨悲凄。他缓缓地朝小七跪下,说道:「冤魂白昼难以现身,还请大人为枉死的冤魂主持公道……」 「大、大、大人在里面睡觉啦……」小七快哭了。「我不是大人啦……」 少年双手及地,以跪姿慢慢地挪移膝盖,往小七爬了过来。「冤魂死得好惨啊……求大人为冤魂主持公道……求大人主持公道……求大人……」 啊啊啊啊啊── 越来越靠近了! 小七着手不自觉地敲着施问的门,他脑袋一片空白,心里狂喊着:「施大人救命啊──」 「大人……」 而后,在那逐渐逼近的冤魂少年将一张惨白了无血色的如玉脸庞凑到小七面前,一对水汪汪却无神的大眼盯着他看时,小七深吸一口气,整个人像泡在隆冬的冰 水中一样,浑身凉了个彻底。 接着他的三魂七魄一飞,再也听不见鬼少年说些什么,就双眼翻白失去意识,活生生地被吓厥了过去。 「大人、大人……冤魂死得好惨啊……」 原本在房内睡得正好的施问一直听到门外传来细小的声响,当他被吵醒而走到外间将门打开时,门口突然就一个人倒了进来。 「咦?」施问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正是双眼翻白,口吐白沫,身体还不停微微抽搐,衙门最新招揽,也是公认最有前途的捕快──百里七。 「……这是怎么了?」 施问探头往外,发觉外头黑压压一片,也无人迹,但小七却如此突兀地在他门前昏倒,也不知为何。 施问见此,着实困惑不已。 小七昏了一个晚上,隔日睁眼发现自己竟已经回到了耳房里,身上还盖着薄被。还在床上没起身,他一双桃花眼便惊疑不定地张望,等确定天色大亮,而且房里干干净净地什么东西也没有后,便咻地一下窜下床来。 小七将官服随便套上身,然后跑到兰罄房中看了一眼,见兰罄还在睡,风吹来,他便惨白着脸打了个寒颤,随即迅速跑了出去,直奔施问正在办案的大堂。 今日乃是衙门的放告日,小七来时施问与衙中典史正在受理百姓的状纸。 金忠豹国立在大堂两侧,威风凛凛不可侵犯,比那画在民家门上的门神还威武。小七抖着手抖着脚站到他们旁边,他们看了小七一眼,其中安国说:「你身体好点了吗?」 「什么好点了……」小七声音微微打着颤。 李忠伸出手掌,摸了小七的额头一下,说:「没发热。」然后碰了小七的手一下,却是深吸了口气:「手怎么这么凉!」 安国说:「定是前日给小头儿伤着,内伤未愈惹的。听说你昨晚在施大人的院子里头昏倒了,叫了半天也叫不醒,施大人让大夫给你看过,也许了你今日告假的,没料你这小子还真尽责,病了都要上工。」 小七脸色白白的,望了施大人一眼,直到所有事情都告了一段落,百姓都离开,他才一抖一抖地走到施问案前,神色惊疑不定地问道:「大人,昨日是你救了我?」 「嗯?没错。」施问从状纸中抬头,看了小七一眼,道:「身体不适怎么还出来,回房休息去,顺道看着小黑吧!」 大热天里,两旁的衙役多少都出了点汗,额头鼻尖油亮亮地,但小七却缩着脖子 面色惨白,看得施问都不忍心了起来。小七盯着施问说:「那大人昨日救我时,有没有看到那个……」 「哪个?」施问听不明白。 「就是……就是那个啊……」一想起昨日恐怖的经历,小七脸色更白了。 施问望了小七一眼,叹了口气,抬头唤道:「李忠,把小七带回内衙休息去,再让小兰花熬汤药给他喝,他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不宜再过度劳累。」 一想起内衙那冷清的小院里如今只一个兰罄,而且还睡得不省人事,其余的什么人也没有,小七心里寒得慌,立即摇头说:「不、不、不,大人,小的不回去,小的一点事情也没有,今日就让小的留在这里,陪大人办公吧!大人不管要到哪 里去,切记都捎上小的,小的不想一个人回内衙去!」昨日的恐怖情景历历在目,小七真没那个胆自己待在内衙里。 更何况那只冤鬼不知道打算对他怎样,他昏死之前本来以为小命休矣,但看来是施问及时出来,这才拯救了他。 小七想,人说当官的身上都有三把火,那只鬼定是因为施问出来而被吓到,这才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所以他现下恨不得跑到案下把施问的腿给抱了,永远都不离开施问,哪可能放着自己性命不顾,还回到那闹鬼的内衙。 只是…… 只是…… 那鬼说他冤唉……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七边抖边想。 中午,太阳正炎,施问收了卷宗往后堂而去,小七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一双眼 四处张望,不敢离施问离得太远。 始终站在施问身旁的南乡停了一步,待小七走了上来,遂问道:「你这是怎么了?站了整个上午就抖了整个上午,我还不知道原来你有癫症。」 小七啐了一声:「你才有癫症。」 南乡轻轻一笑,说:「先生有何困难,何不说出来,让在下为先生分忧一二?」 小七深深看了南乡一眼,再看看施问,跟着又看向南乡,等到施问入了书房用膳,这两人才在房外长廊停了下来。 小七想了许久,这才压低声音直说了。「……南先生跟随施大人这么久,可曾遇上冤魂告案?」 「冤魂告案?」南乡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了起来。 「嘘嘘嘘!」小七紧张得直「嘘」。「小声一点!」这衙门四处冤魂都可能出现,他可不想引来不该引的东西。 南乡本以为小七在开玩笑,但看小七这大热天却浑身发抖直冒冷汗的模样,又想起这人昨夜昏倒在施问院内惊扰施问之事,愣了一下,愕然道:「你说真的?」 小七抿了抿已经很白的嘴唇,放低声音说:「我也不怕你笑,遇着这事,我是真懵了,如今便坦白跟你说了吧!就前日在溪边带回来的那尸首,回衙门后,好像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赞人家长得漂亮,调戏了人家,和师兄打架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又亲着了人家,结果……结果昨夜七月十五阴气最盛的日子,那人、不对,那魂,就来了,还声声喊着冤,要我为枉死的他讨一个公道……」 「娘的,你都不知道那多恐怖,他的脸就这么近,」小七比了一个距离,然后打着寒颤说道:「……一对像死鱼眼一样的眼睛紧紧盯着我,幸亏大爷我胆子大,要不然,都给吓得屎尿齐流了!」 南乡原本狭长的细目慢慢地圆睁,他摸着下巴,看着小七。 「南先生你别这样看着我,倒是替我想想办法!」小七嗓音抖个不停,这回真给吓得不小。 「我可真没遇上过这种事……」南乡静了静,半晌后道:「要不,向施大人说说吧!」 「怪力乱神之说,施大人会信吗?」小七摇头。 南乡拍了拍小七的肩。 他二人又在长廊上商量片刻,再入书房时,施问已经将简单的几样素菜用毕,拿着待处理的卷宗,细细阅读起来。 施问见南乡领着愁眉苦脸的小七进来,正想问发生了什么事,哪知小七脸一皱, 便凄厉喊道:「大人啊──」 施问给小七这么一喊,也吓了一跳,直问:「怎么了?小黑醒了,又欺负你了?」 「不是!」小七脸色黑了一下,跟着吸了吸鼻子,这才道:「大人您这回可要救救我了!」他将昨夜发生之事钜细靡遗讲了一次,末了,颤了两下,手脚抖得像要抽筋。 施问听完小七的话,知道不是自己儿子惹祸,松了口气,但随即便又皱起眉头道:「胡说,这世间哪有鬼?鬼神之说不过是坊间传闻,你定是累了,才有此错觉。」 「不不不,我昨儿个晚上真的见着了!」小七说:「要不,您瞧我这功夫、这能 耐,能让小黑大人摔上个十几次都不死的,哪会无缘无故昏倒在您房门之前。再者,您看!」 施问说:「你是被小黑打伤了。」 「不不不,」小七哀怨地走向前去,用他冰冷的小手,握住施问暖热的大手,道:「这一定是碰上那东西才染上的寒气,瞧我冷成这样,手是怎么搓也搓不暖,就算内力硬逼也消退不了,这不是碰上了那东西,那是啥!」 南乡见小七一直没放开施问,清咳一声说道:「小七,别一直抓着大人的手,这般与礼不合。」 小七松开手,还是直抖个不停。 施问继续皱眉。 南乡再度开口说道:「大人,依学生之见,不论是真是假,衙门之内若真有鬼,也真是因枉死而冤魂不散,那,在冤屈未得平反之前,定还会再次出现。」 「嗯。」施问点头应了声,随后沉思半晌才道:「既然如此,那便这样。小七!」 「是。」小七颤颤地应了声。 「倘若那冤魂再次找你,你便将他带至本县面前,让本县问话。」施问如此说道。 小七忽地瞪大眼盯着施问看。 施问被他看得奇怪,便问:「又怎么了!」 小七着声音道:「要我将他带至大人面前?大人,您这是于心何忍!小的光是看见那东西的衣角就都快翻白眼了,况且那东西也不知是好是坏,您还要我将他带来,不是看见他就赶快跑,那不是将小的往死里推,要小的见不着明日的太阳吗?您挑别人行不行?」 施问看着小七,说道:「你误会了,本县只是想,你是唯一见过他的人,若真有鬼,他或许会来找你第二次。」 小七脸上顿时褪得一点血色也没有,心里想着:「真的假的,还会再见着第二次面?」 他看看南乡,南乡也看看他。 俄顷,南乡拍了拍他的肩膀,希望能给他一点慰藉,并说:「金忠豹国你选一个,我让一人与你过夜。」 「四个都来成不成?」小七问,声调可怜可怜地。 「不成,其余三人要轮流返家休息。」南乡在这方面,还是挺公允的。他不能为了一件连事主也不见的冤案,累着衙门为首的四名捕快。 第三章 小七指了金忠豹国四人中块头最大的安国作陪后,接连两天,却是什么异事也没有发生。 他怀着惴惴不安的心和安国同榻睡了两天,第三天开始因为衙门里的事情多了,而那具无名尸首还没有丝毫线索,他心想事情应该过去了,或许一切真如施问所讲,是他太累有了幻觉所致,所以安国晚上和他的弟兄们轮值当班,小七便也让安国去了,独自一人留在房里。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外头的风也没前几天那么大,小七点了烛火,仔细察看了一下还是睡着的兰罄,摸摸他的脸,探探他的脉搏,发觉人依旧安好,便稍微松了口气,坐在桌前喝起茶来。 应该只是幻觉,那晚见着的东西都是假的,不过是自己吓自己而已。小七这般想着。 这几天因为惊吓过度晚上都没怎么睡,几乎是睁着眼到天明的小七慢慢地觉得累了,也困了。近乎精疲力尽的他连茶都没喝完,眼皮子便缓缓垂了下来,努力睁开,然后又盖了下来。 夜越深,门外的风便越强,呼啸着,打得院子里的树木沙沙作响。 「唉――」 突然传来的小猪叫声惊醒了昏睡中的小七,他半睁着眼抬起头来左顾右盼,擦了擦口水,嘴里念道:「怎么了,怎么了?」 风很冷,冷得他瑟缩了一下。走到小猪猪窝前的时候发觉猪睡得挺安稳的,不似方才有醒来的样子,小七呆了一下,也没想那么多,径自把艾草卷了卷,搭成个小草堆,用打火石给点燃了,四处熏了熏。 只是,艾草烧啊烧,浓烟薰啊薰,不知什么时候起,墙角那头也和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他手上一样,慢慢串起了烟。 「……」小七嘴巴开开,呆了一下。后来才发觉,那不是烟,烟有味道的,那应该是是雾。而且雾起了以后,四周变得更凉了。 但看那雾慢慢凝聚,散开来,又凝聚,而后散开,再凝聚,接着慢慢化成了一个人形时,小七整张脸都白了。 「啊……啊……」小七张嘴,声音哽在喉头,几乎发不出来。 白雾聚成的人形渐渐清晰,慢慢地,连五官脸型也隐约可辨。 「鬼啊……」出现了…… 小七倒在地上蠕动着两下,最后手软脚软地努力撑起身子,慢慢往小院外边走边爬而去。 前两天他和安国日夜守着不来,怎么今日安国离开,就来了! 小七抖得像筛子一样,拼了命地爬,爬啊爬地,终于叫他爬到了施问的院子里头。 「大、大、人人……」小七的声音细细小小地,只发出一点点。 「大人……我冤啊……」 那阵飘忽凄凉的声音忽地在小七背后响起,小七腿一个全软,跌坐在施问房门外,手拼了命地敲着施问的门,泪水在眼角闪烁,吓得都快抽筋了。 呜啊啊啊啊――「大、大、大人……」他凄惨地喊着屋内的人。 施问房中灯火已熄,夜深沉,显然已经入睡,小七呜呜咽咽地手脚无力,只能凄惨不已地敲着门,期盼屋里的人起快醒了,出来救他。 「大人……冤魂死得好冤枉啊啊……」 娘啊、娘啊、娘啊――小七心里狂喊。 「求大人为冤魂作主,还冤魂一个公道啊……」身后那东西说着,阴寒之气越来越重。 小七试了好久,终于让他找着了声音,他拔尖嗓子是畏抖着喊道:「冤、冤、冤你个死人头啊……大爷我不是衙门县令……县令在里头睡着,你要找进去找他,别、别、别来找大爷我啊……」 那冤魂顿了半响,才幽幽说道:「大人不知,冤魂魂魄不全,只因受了大人点血之恩才得聚起魂魄……县令大人身有浩然正气……冤魂靠近不得啊……」 小七不管三七二十一接着喊:「那你去找我院子里的小黑大人啊,他也是衙门里的大人,别找我啊……」 冤魂再道:「那位大人身上煞气太重……冤魂害怕……」 「那就找南乡啊,金忠豹国也可以,你干什么黏着我啊――你害怕我比你更害怕啊――娘啊、娘啊、俺的娘啊――」小七眼泛泪花,已经语无伦次,快哭出来了。 这时房内突然亮了起来,有人燃起了烛火,而后房门「咿呀――」一声被打开来,随着如此动作,屋内忽然吹出一股干燥热风,将外头那阵阴冷之气散去大半。 小七一见那一直喊着「冤啊冤」的冤魂倏地退到了十几步之外,知道救星来了,立即啪地一声巴到施问腿上,将施问施大人的腿给牢牢抱了,鼻涕眼泪齐流地说:「娘啊、娘啊――施大人救命啊――出现了――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啊――」 施问高高举起烛火,朝阴暗的小院望去,沉吟半晌,拍拍小七的背道:「你说来了,在哪里?本官怎么没见到?」 「啊?」小七一愣,偷偷往外又瞧了一眼,只见那白惨惨的东西还站在院子中间,虽然颜色淡去了些,但也不至于看不见啊! 「不、不就在那……」小七颤颤伸出手指,遥指冤魂。 施问又看了一会儿,还是摇头。「院子里没人。」 冤魂这时才惨然对小七说道:「大人……这位大人见不着我……冤魂心里冤屈无处诉啊……求大人、求大人帮帮冤魂了……」 说罢,竟是盈盈一跪,朝着施问与小七跪了下来。 「唉……怎么就跪了……」小七吸了吸鼻子,又惊又惧地说。 施问这时虽有些疑惑小七言行,但他和小七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了,自然知道这个年轻人是个怎样的人。 施问看着空旷的小院说道:「小七,去隔壁院子把南先生叫来,让他也来看看见不见得到你说的鬼魂。」 小七一整个就是抖,他抱着施问的大腿说:「不不不,我不离开施大人您,您别赶我走啊!您是当好官的,身上有浩然正气,就是因为这样鬼魅魍魉才不敢近身,我要一离了您,那鬼还不扑上来把我吃了!」 「要不你留在这里,我去找南先生。」施问说。 小七大喊道:「那还不是一样!不可以,无论怎样,我部不离开你!」 「唉……」施问有些为难,大腿被小七抓得很紧,但见这年轻人吓成这样,抓着他仿佛溺水之人攀住水上浮木似的,也不忍叫其松开。 这时,他们身边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一阵酥软入骨叫人痒人心底的嗓音说道 「爹爹你在叹什么气?小七,你抱着我爹的腿做什么?」 小七一愣,实现投向出声之人,这才发现兰罄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蹲在他的身边,好奇地看着他。 「师兄……」小七凄惨无比地吸着鼻子道。 兰罄睡饱了,松散的发丝没有重新束起,披头散发的模样别有一分韵味。他对小七喊了一声:「乖。」浑身上下散发着庸懒的气息,心情似乎挺不错。 「大人?学生听见了一些声响,不知发生了何事?」隔壁院子还没睡的南乡出现在小院门口,缓缓走入院子内。 小七见南乡踏着步伐,穿过正跪在院子中间的冤魂笔直朝他们走了过来。冤魂兴许是受不了生人身上的阳气,摇晃了一下身影更加淡了,瞥到这一幕的小七忍不住又「啊」了一声,有些担心对方。 「你啊什么?」兰罄问。 小七低声说:「南先生刚刚从那只鬼的身上走了过去。」 「……」南乡刚好来到施问面前,听到小七的话,愣了一下。 「什么鬼?」兰罄好奇地问。 小七招了招兰罄,让兰罄耳朵靠过来,接着以手掩嘴,在他耳旁说道:「有冤魂来找施大人告案,就在前头跪着。」 「啊?」兰罄一听,眼睛便是一亮:「哪里哪里,我怎么没见到?」说着便伸长脖子瞪大两颗眼珠子,往前面努力看去。 施问说道:「小七说那鬼魂便在小院之内,你是否能看见?」 南乡皱了皱眉头,回过头去看了几眼,又望向施问,摇了摇头。「学生看不见。」 施问叹了口气,对小七说道:「小七,你先起来一下。」施问的腿被他勒得都麻了。 小七这才百般不舍地松开施问的腿,慢慢爬了起来,然后半个身子躲到施问身后,眼睛还有些害怕地左右飘忽着,不敢直视小院里的鬼少年。 施问说:「本官和南先生都看不到你所说的鬼魂,不是本官不愿信你,只是为了慎重,还是得眼见为凭。」 「大人……」冤魂声音细细的,满含悲凄。 小七听得他说:「冤魂死得好惨……求大人为冤魂主持公道啊……」浑身鸡皮疙瘩便又冒了起来,当场抓住施问的腰,整个人惊得抱住施问。 「小七。」施问被小七双臂那么一抱,差点喘不过气来。 正当这场见不着的奇案不知怎么审下去的时候,一直被忽略在旁的兰罄突然向前跨了几步,然后再几步,在施问和南乡的疑惑下,蹲在小院空旷的石子地上,开口对一片虚无飘渺但的确是冤魂跪着的地方说道:「你有什么冤屈尽管说出来,我爹施大人是归义县的县令,他会给你个公道的!」 这话一说,不只施问南乡,连小七都傻了。 好一会儿小七才回神过来叫道:「师兄你看得见他!」 兰罄转头说道:「看得见啊,白白的一团,好像雾。不过脸看不清楚,糊糊的。」说罢便拿着手指往身形飘渺的鬼少年身上戳了戳,缩回手指发觉没戳到东西,眼睛一亮,又把手指伸了出去连戳好几下。 那冤魂本来就惧怕兰声身上的戾气,被兰罄这般玩弄,跪着的身子一倒,就往旁边倾去。而脸上只有小七才看得清楚的神情带着畏惧,身子也颤抖起来。 「唉……」突然间就有点不忍,小七连忙说道:「师兄别戳,你好像吓着他了。」 「啊,噢!」兰罄讪讪收回手指。 小七见那冤魂还在颤抖,也忘了自己之前被这鬼吓得差点屁滚尿流,便说:「先回来,冤魂不比其它人,回来把施大人护住再说。」 兰罄依依不舍地看了冤魂一眼,这才登登登地跑回来,站回施问身边,然后神气地摆了个护卫的姿势。 施问不愧是冒经当过二品大官的人,得知小院中真有鬼魂之后,也没露出惊慌的神情,仅是正色说道:「既然小黑也看得见,那便证明具有冤魂一事。众人即刻移往花厅,本官要亲自问案。」 夜很深,本该是众人躲在被窝里睡觉的时刻,花厅里却燃起了灯火。 一行人人了花厅,施问上座后,南乡站于主位之侧。兰罄自个儿拣了个位子坐了, 小七本是想往施问身边黏去,可兰罄咳了一声,又往他睨了一下,小七尴尬地笑了两声,这才往兰罄身边站去。 反正不管是衙门的大爷还是这衙门小煞星,都是冤魂所惧怕不敢靠近的对象。小七想,靠不得施问,那靠在兰罄身边倒也还成。比起县令施问,冤魂说不定更怕这煞星。 那抹飘忽的身影尾随着他们进到花厅,可一入门,便让人感觉到一股刺骨寒凉。 「行了行了,你站在门口便成,近了你不好我们也冷。」小七连声说道。 「是,大人……」冤魂说。 「他叫你大人耶!」兰罄觉得新鲜,看向小七。「衙门里的大人向来只有我爹和我而已,他居然叫你大人。」 「唉,师兄你不明白,百姓眼里衙门里办公做事的都叫大人,他那也只是称呼,不是我是大人。」小七苦着脸说。 「你敢说我不明白!」兰罄眉毛一挑。 「不不不,您明白,您什么都明白,是师弟我不明白!」小七见兰罄脸色微微一变,便立即说道。 兰罄还想说些什么,却让施问一句话给止了。 「小黑,正事要紧。要和小七聊,等办了这事再说。」施问道。 「噢!」兰罄是还想跟小七讲话,不过爹都开口了,一遇上正事爹就会很正经,想了想,还是算了。他常常惹爹生气,不过今天还是不要惹,于是,便把嘴闭了。 「小七,那冤魂如今站在何处?」施问问。 小七说道:「就跪在门口进来一点点的地方。」 「本官说的话,他可能听见?」 小七还没回答,少年便道:「回大人的话,冤魂听得见。」 「他说他听得见。」小七回答施问。 「那好。」施问正色道:「堂下冤魂,你姓什名啥,何方人士,因何被杀,有何冤屈,速速说来。」 小七被这么一瞧,鸡皮疙瘩又起了来,他抖着手脚挪了挪步伐,蹲低了下来,把半边身子藏在坐在椅子上的兰罄身后,然后对那冤魂说话:「施大人问什么你就说,看着我做什么!要看就看施大人!」 兰馨见小七的模样,哝了一声:「没点长进,怎么拿猪胆熊胆蛇胆补了这么久,还是这么没胆?」 小七怯怯地说:「是师兄您胆子太大了,天不怕地不怕,连鬼也不怕。」 「天和地有什么好伯的,会塌下来压扁你,还是裂开来吞掉你?」兰罄不懂,但却是很认真地说道:「鬼又有什么好怕的,白白的一圃,说不定风吹大点就散掉了,你的胆子是不是你娘生你的时候忠了叫你从娘胎里带出来了?要不你回你娘娘胎里,叫她把你重生一遍吧!」小七抖着声音说道:「我娘早死了死,且再见第二次,她肯定也只会直接把我掐死,压根不会想生我第二次……」 「为什么?」兰罄问。 见这两人聊着聊着又忘了正事,南乡咳了一声,说道:「公子,大人还等着回话。」 「啊?」兰罄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脸已经黑黑的他爹,说道:「是小七不好,他拉着我说话的!」 「谁拉着你说话了……」小七低啐了声。 「嗯?」兰罄睨了小七一眼,周身气势忽地暴涨,比起跪在不远处的那个鬼寒气更 重三分。 是是是,都是小的不好。」小七脖子一缩,又抖了下,立刻说:「咱就先来办正事吧!」接着往外一喊,说道:「那个……那个谁,施大人间你话呢,你还不赶快回答。」 少年哀怨地说道:「冤魂不是不说,只是……冤魂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小七一愣,声音陡然尖锐了起来。「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追我那么久,还喊着自己冤枉?奶奶个熊什么都不记得还来告官?说冤枉我都要比你冤枉了,干什么你谁不好找,偏偏找着大爷我,吓得大爷我这几天晚上都不敢出门去茅房解手,一路忍到天亮!忍到天亮多痛苦你知不知道,他奶奶个熊简直要爆了!」小七刚刚是吓得直发抖,现下是气得直颤抖。 「什么都不记得?」施问听见小七这番话,也是一愣。 南乡迟疑半晌,道:「大人,不如让他再想想,既有冤屈,死后魂魄不散凝成冤魄,便也是苍天怜其可悯,要给他机会申冤。」 施问明白南乡的意思,点头后朝着花厅门口方向说道:「堂下冤魂,你慢慢先想你姓名叫作什么,再想死前经历过什么事,无论什么片段都可。捕快小七与仵作施小黑寻着你时,你陈尸于归义县城郊青溪旁,身上皆是虐打伤痕,并……有遭人淫辱的迹象……你慢慢回想,务必将还记得的事全说了,本官才能循线索将杀你之人绳之以法。」少年瑟缩地抖了起来,似乎其因施问的提醒而想到了什么,好一会儿身体的颤抖稍停后,才缓缓开口说道:「冤魂……冤魂记得一些了……冤魂是被人奸杀,而后抛下江去的……奸杀冤魂的……是名男子……冤魂最后只记得零碎一点,他、他、他在冤魂身上逞凶时,叫冤魂为『谭桦』……冤魂的姓名或许叫谭桦!」 依稀记起了自己的姓名,谭桦抬起头来,双眼绽出了绿光,看得小七一抖,就往兰罄肩膀上抓去。 可兰罄也没生气,就任小七抓着,小七自己都没察觉他抓着的是兰罄的盾,开口便将少年的事完完全全说给了施问与南乡听。 南乡记下了名字,再问:「那江叫什么名字?江水水量大不?」 「青江。」谭桦说后,小七复诵。「江水很大……似乎……似乎离那人的屋子很近……还有……屋子很大……大得不得了…我在里头跑了很久,最终还是被抓到……」 南乡对施问说道:「江水很大,死后又不过两天,加以前两日一阵暴雨,这般算来,应当是青江行经的青州偏南方,近青溪十里处。」 施问点头,再道:「你还记得什么,杀你之人的容貌可有印象?他的衣着如何?」 这回冤魂沉默得比较久了,开口说道:「好像有坠子……晃动……晃动的时候叮叮当当地响……」说着,突然掩起了面,低声呜咽起来。 小七看得都不忍了,他说到「晃动」,又说谭桦在哭,屋里的人都明白那代表着什么。被人淫辱后再次回想,无论是生人或是死者,都不会是太愉快的经历。 想起这种事是兰罄的忌讳,小七连忙将视线放到兰罄身上,但幸好兰罄还是饶有趣味地看着雾一样的谭桦,压根没把这件事听进心里去。 小七这才松了一口气。 「小鸡。」兰罄开口。 「嗯?」小七应。 「为什么你能看见他在哭,可我只看得到雾蒙蒙的一团,你能看见他的眼睛鼻子嘴巴和眼泪吗?为什么我就看不见?」兰罄问。 「啊,嗯……」小七想了一下,说:「好像是因为我不小心把血点在他的断骨上头详细原因我也不晓得……」 小七话还没说完,便见兰罄眼睛一亮,整个人跳了起来作势往外走去,小七想也知道这人要干什么,连忙把人给抓了,按到椅子上低低嘘了一声:「你爹正在问案,案子还没问完,先别往外跑。」 「噢。」兰罄这才不甘愿地把屁股黏上木头椅子,坐下来继续听案。 施问又问了几个问题,但冤魂都一问三不知。 站在一旁的小七双手环胸听着施问问案,一开始很怕的,但见久了,瞧这谭桦有时抖起来甚于比他还厉害,便渐渐地也不那么怕这东西了。 小七心里想,这鬼如果不是尸体在江中漂流时撞坏撞傻了头,就是像他说的魂魄不 全所以脑袋记着的事情也不全,只是线索才芝麻大,这回衙门里头的人该怎么办案, 小七就真的不知道了。 这一问、一等、一转述,再问、再等、再转述,待施问想问的都问了,可却没什么 收获时,乌黑的院了外头也传来了鸡啼之声。 鸡啼声响起后,冤魂脸色更加惨白惶然,他伏地说道:「各位大人,天已快亮,谭桦必须走了,不然若是照到阳光,谭桦便会魂飞魄散的!」 施问听小七这般复诵后便立即说道:「那你先行下去吧!」想了想,又说:「若是再想起任何事情,无论大小,便即刻告诉小七,让他立即转告本官。」 谢施大人……」冤魂眼泛泪光,飘了下去。 小七即刻大喊:「不对,大人,你怎么叫他来找我了!小黑大人也看得见,你应该让他找小黑大人才是!」 「也是。」不过施问又说:「但你和小黑天天都在一起,找你找他,不也都一样?」 「怎么一样,根本完全不一样!」小七吓得乱叫。 南乡说道:「小七,若有事,公子会护着你的。」 小七瘪了瘪嘴,可怜兮兮地看向兰罄。 兰罄则是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谭桦离去的方向,眨也不眨地。 第四章 昨夜发生的大事,一早衙门里就传开了。 小七早上在衙门外头卖烧饼的摊上吃烧饼喝豆浆时,陈豹、安国远远见着他,便快步走了过来。 「小七啊,你听了那件奇事没?」两人一屁股在小七身旁坐下,陈豹一脸新鲜地说。 小七瞥了这人一眼,满口芝麻烧饼屑乱喷,说道:「啥事?」 「原来你还不知道?」陈豹啧了两声,压低声音道:「那个啊,昨晚听说有冤魂来衙门找咱施大人申冤告案啊――这事真是百年都见不着一桩,你说怎么就这么神,大人来归义县才半年多那么一点点,竟然就碰上了这等案子。」 大块头的安国也在一旁啧啧称奇。「是啊是啊,要不是令早听昨日守夜那个小六说起,施大人又派了头儿跟李忠去知会青州的知州要越州办案一事,咱这些人还不相信哩!我想啊,绝对是那冤魂知道大人为官清廉不畏强权,这才找上门来!」 小七继续喷芝麻烧饼屑。「我怎会不知道,昨夜我就在场,被那冤魂吓得差点厥过去,我怎么会不知道!」 「啊,你在场!」陈豹惊讶后扼腕道:「你在场怎么没叫上我们去看,这百年奇案是多少捕快求也求不到的,你这小子真不够兄弟,生生让我们错过看大人问案冤魂的机会了!」 「看你奶奶个熊!」小七张嘴喷道:「就那么喜欢看?我看、看、看、看、看你娘!瞧瞧我这立案,这几日被扰得睡也睡不饱,吃也吃不好,不仅脸颊肉没了,连眼眶也是一圈黑,你脑袋被门夹了,那么喜欢看那东西?!好,要他再来找我,不对,我呸,要他再去找施大人,我就跟他说你想看他,叫他去让你看上一看!到时瞧你会不会吓到屁滚尿流直喊娘!」 「唉……」陈豹同安国被喷得满脸烧饼屑,抹了抹脸,倒也觉得小七说得挺有道理。「你也别这么激动……不看便是了……」 「小头儿人呢?怎么没看见他?」安国接着说道:「小七你又偷懒了是不,没跟紧小头儿?!」 「啧!」小七朝不远处的茶坊指了指。「不正在那里!人家老板请他喝茶用膳,他把猪也带去了,这不吃得正欢!」 「你怎么没跟着去?」安国皱眉,不高兴地道:「你忘了小头儿的安慰是你全权负责的吗?」 「他喝那茶一点点就几两银子,听说得来不易,点心也是专程去买来的,人家招待小头儿一个就够了,多我这张嘴去吃喝,别了吧,要心疼死老板吗?」小七觉得自己还是吃烧饼喝豆浆就好。 「原来如此,你这人倒不错,还懂得体谅百姓。」陈豹拍了拍小七的背。 不是不错,是知情识趣。」小七想,这些百姓一年才挣多少银子啊,他可不想喝人家的血汗。但这兰罄就不一样了,归义县的小头儿,对他好,他开心,承他照顾的老百姓则是比他更加开心。 三梆差不多要响了,该是时候回衙门上工。小七吃完早膳油腻腻的双手拍了拍,喝完最后一豆浆,和陈豹安国便要往兰罄那处去。 接了兰罄后,这才一齐回了衙门。 点卯上工,衙门一日由此开始。 小七整整腰带,原本正等着和兰罄一起上街巡城,可兰罄却脚一拐,往验尸房走了去。小七只得摸摸鼻子,也立刻跟了上去,同兰罄一起进了验尸房。 验尸房里头有几具做工简单的棺木,那昨天夜大闹衙门的谭桦尸体便在其中一具当中。 棺木还未上盖,不过掩了块白布,洒了大量防止尸体腐坏的石灰。 兰罄往棺木探了一下,突然便把白布掀开,跟着拿出一把刀往手腕上一割,流出的鲜血顿时往下洒去,掺着白色的石灰,红红白白的,挺是骇人。 「师兄你干什么!」正在看着验尸房里瓶瓶罐罐摆设的小七突然一惊,整个人就奔了过来。 他立即从衣衫下摆撕了一截棉布下来,再掏出金创药洒上,然后迅速把兰罄手上那道恐怖的伤口给扎了。 兰罄也没看小七,径自张着那对写满好奇与期盼的凤眸盯着谭桦的尸体瞧。然而,那些血却只是沾染在谭桦手臂断骨旁,许久,都没丝毫动静。 兰罄等了等,转头问小七:「你那天给他的骨头喂血,然后过了多久,他才来找你?要多久,他才会来找我,我才能看清楚糊成一团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 小七差点连话也不会讲了,他愣了好一下子,之后吼了出来:「你脑袋是撞门撞坏还是被雷打了坏了,就为了看清楚谭桦模样,便把自己割出这么大一个洞?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施大人知道你这般伤自己,你可想过他会多么心痛!」 小七表情简直就是要喷火了,兰罄很少见他这模样,况且,为的又是这等微不足道之事。 兰罄张着嘴看了小七好一下子,本来想,自己该生气的,这鸡是什么东西,自己心情好才让他叫一声师兄,而他居然这么对自己说话。 但见着小七那副爱深责切的模样,突然,涨到了喉间就要发作的脾气一下子全消了。 兰罄眨了眨眼睛问:「我爹会心痛?」 「这是当然!」小七忿忿说道。 兰罄再问:「那你会不会心痛?」 兰罄这话,当场便叫小七噎了。 「……」小七瞪大眼睛看着兰罄。 「嗯?」兰罄也睁大眼睛看着小七。 之前那对话怎么听便是怎么暧昧,就连兰罄这期待自己回答的表情也是如此,小七正在想着该如何回答之时,院子外头传来一阵衣衫飘动的声音。 声音虽是细微,但兰罄与小七几乎是同时便往门外看去。 只见小小院落高墙之上,出现了三道突兀的身影。 一名年纪老迈头发全白道士摸样的老者,被两名同样穿着道袍的孩童搀扶着,三人身形轻盈,飘飘然由墙上跃入小院,脚步轻软得仿佛踏风而行般。 小七一见:心里便直是诧异。眼前两侧孩童年纪小小,却有一身寻常人得练上十几二十年才得有的好轻功! 三人落地后,两名大不过十岁的孩童扶着老道慢慢走进了验尸房里,跨过门坎时孩子声音清脆地说道:「师父小心门坎。」 小七再瞧那老者,才发现老者双眼眼皮下垂内陷,其中竟是没有眼珠子的。 老者似乎知道谁在看他,想问什么,便说明了来意:「是不是有一名叫作陈七的捕快在这里啊?贫道是应友人之邀,前来一见陈七的。」 小七「咦」了一声,疑惑地应道:「在下便是陈七。请问道长,您的友人是谁,又为何要来见我?」 老者脸皱皱皮皱皱,还因为年岁大了牙齿掉光光,嘴巴一张,一笑,便是一望无牙。他说:「贫道友人乃浮华宫宫主宴浮华,日前宴宫主到贫道于归义县郊外的小苍山上道观闲聊叙旧,收到消息知道衙门这几日出现了不好的东西,宴宫主便让贫道过来看看,顺道替陈七公子你压压惊!」 兰罄看着没牙的老道人,觉得这人长得有趣得不得了,他看看老道士,再看看小七,拍拍小七的背说:「原来你没胆的名声已经大家都知道了,才闹鬼而已,就有人立刻找道士来给你收惊了!」 「啧……」小七觉得脸上无光,熟人便算,还三个生人慕他无胆之名而来,他真想到墙角挖个洞,直接把自己埋了。 小七掩着脸对那道士说道:「没事没事,不用看也不用收惊了,衙门里有官老爷坐镇出不了什么乱子,老道长不必费心,还是请回吧!」 两小童长得唇红齿白,一齐开口,同声同气说道:「我们师父已经一百零五岁了,身体不好,出一次门也不容易,你们怎么可以让师父白白出来一趟!我们师父功力很高深的,无论大鬼小鬼,捉鬼都是手到擒来,陈公子可要考虑考虑,过了这村,接下来可没这店,要找行家捉鬼,没那么容易了!」 小七还没说话,兰罄看老道士看得稀奇,便向前一步,手还伸得长长,要去拨人家 的眼皮子,看看里面还有没有眼珠。 这时老道士同两名道童迅速退了三步,三人脸色虽不变,小七却觉得这三人仿佛忌惮兰罄似地,神色有那么点不对劲。 兰罄不死心,又向前踏了一步,小七伸手将兰罄拦了下来,对他摇摇头。 「干什么?」兰罄天真地问。 小七一双火眼金睛顿时在三人脸上身上扫过来又扫过去,想看出这三人是否有其它居心,他是挺会看人的,瞧这三人虽然看起来商深莫测,但说来说去就一个老人家两个小孩子,老的一百多,小的看起来也才十岁,根本就扑腾不出什么花样来。 接着他又定下心想了想,这才猜测,或许他们也和他一样,知道兰罄这张面皮底下,是多大的祸害,祸害一靠近,便给吓得软脚,直退三步了。 小七一下子就对对方撤下防备,加上这几天真的被那只鬼闹得生不如死,安抚了一下兰罄,小七遂开口问道:「老道长如何称呼?」 老道士张大嘴说道:「贫道铭宗。」因为没了牙,讲话有些不清楚。 「铭宗道长,」小七正色说道:「实不相瞒,衙门里最近是发生了点事,有只鬼跑了进来,搞得衙门成天凉飕飕的,弄得众人人心惶惶,不知铭宗道长可有办法,让大伙儿晚上能安稳睡觉?」 其实这睡不好的人也就只小七而已,但他没说。说出来会很尴尬。 铭宗点头说道:「驱鬼,一次五两银子;如果还要将魂魄打入轮回投胎去,那再加五两。这是公定收价,九十年如一日。」 「……」搞了半天是来衙门敛财的。小七嘴角抽了抽,说道:「我们这里是清水衙门,县老爷说了,捕快是用来做牛做马给百姓们差遣的,不但什么油水都没有,一年也才领上个十二两多……去了十两,那还怎么活?」 「什么做牛做马?」兰罄生气地道:「我爹哪会让我给人做牛做马!」 小七连忙说道:「是我和金忠豹国他们做牛做马给你和百姓差遣,您是仵作大人,自是和我们不同,更何况大人那么疼你,又怎么会舍得让你累着?」 兰罄很满意小七这个回答,点了点头,便算了。但想了想,他又对那老道士说:「你回去吧,我们不要驱鬼,也不给你银子。这只鬼我爹日后办案若有需要还得提问的,你把他收了打入轮回,那我爹审案就找不到鬼了!」 「也是……自是还用不着收鬼……」小七虽然很想把不该留在衙门里的东西赶快送走,但毕竟命案悬而未破,谭桦是真的走不得。 但,小七为了自己可怜的、饱受惊吓的小心肝着想,还是拉下脸来问道:「虽然不需驱鬼,但……老道长您活到这般岁数,道行定也是很深很深的了,不知……老道长您有没有什么神奇的符啊还是厉害的法宝之类……只要带着就什么鬼也近不了身,啊、最好是连鬼影也看不见,能把眼给遮了的那种!」 「近不了身,见不了鬼?」兰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疑惑地望着小七:「他在你眼前晃便是在你眼前晃,就算真的看不见了他也是在你眼前晃。掩耳盗铃,他还是在你眼前晃啊!」 兰罄几个晃字晃得小七心头慌慌,他拭泪说道:「师兄你不懂,不该看见的东西还是别去看见,要不,我这辈子晚上都不得出门和你一起办案了。」 瞧见小七这倒霉样,兰罄觉得好笑,他摸摸小七的头,说道:「你这人,真是没胆到一个前所未闻。」 小七很呕,但是没办法。「男了汉大丈夫,没胆就是没胆。大伙儿都知道了,大爷我也不怕承认。」 铭宗老道士摇头晃脑地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符,然后在眼前念了一大串不知道什么内容、但小七听起来像是「锵锵锵,你娘肚子像西瓜―咯咚咯,你爹买个大南瓜」的咒文。 接着再咬破手指悬空在符亡乱画几下,然后大喝一声,将血点在其上,跟着笑着交给小道童。 其中一名小道童伸手接了,交到小七手中,用脆脆的声音说道:「这符很厉害的,师父作过法,放在身上以后,就看不见包听不见,而且若有鬼魂靠近你身,只要接近十尺之内,便会让里头的雷咒给打得全身焦黑魂飞魄散!」 小七虽然怀疑这个老人家究竟有没有那么神,点几下画几下就能治鬼,但一听到魂飞魄散四个字,眉头一皱,又将符还了回去。 小七说:「不成,魂飞魄散那还叫人、呃、叫鬼用不用活啊!况且那只鬼死前饱受凌虐,死后还是只魂魄不全的鬼,要不是我的血让他凝了魂,恐怕他也难以到施大人面前告官。我若让他碰着这道符,那不是害他惨上加惨吗?」 「啊!」听到这个,兰罄突然叫了一声,接着拉住铭宗老道士的手,用一种让人不得抗拒的力道,将老道士拉到谭桦的棺木前面。 小七看到老道士突然抖了好大一下,几乎跳了起来。 小七怀疑,这个瞎了眼的老人家是不是和那飘飘然的谭桦一样,都看得见兰罄身上骇人的戾气。 是了,一定是看得见。修道之人兴许比旁人更怕这个,所以才会被兰罄的靠近给吓着。 小七慢慢走过去,整个身体横切入铭宗与兰罄中间,硬是将铭宗往旁边挤,把人和兰罄隔开了些。 「干什么过来凑热闹,你走开些,挡着我了!」兰罄怒得举起手来便要往小七身上挥去。 小七立即扯着脸笑道:「师兄也让点位子让师弟看看,我也好奇啊!」 「那你不要挡着我,你那颗脑袋移开!」兰罄这才将手收回来。 「是是是!」小七做了个奇怪的姿势,脑袋和上半身稍稍往后仰,但下盘仍在原地。他仰着头和兰声说话。 兰罄瞧了小七一眼,视线越过小七不理他,径自朝铭宗老道士说道:「老头,你帮我看看,我血浇到他骨头里面去了,小七也是这样就看得见谭桦,那他什么时候才会出来让我见?我要看见鼻子眼睛喈巴,不要是一团雾的。」 「老、老头?」铭宗显然没给人这般称呼过,一时有够惊讶。 「大胆,竟敢称呼我们的师父老头!」两个粉嫩嫩的道童生气说道。 「不然要叫什么?」兰罄疑惑。 「至少要叫道长!」道童认真地说。 「好,老头道长,你快讲,讲完了我把事情做一做,就要封棺去巡城了!你知道我很忙的,实在没时间听你唆太久。」兰罄脸上的神情也很认真,等着听铭宗的答案。 铭宗老道士脸色有些黑,但还是慢慢地伸出自己的手,由两个道童一个人稳住他的身子,一个人牵着他的手慢慢往谭桦的尸体摸去。 铭宗摸了摸尸首的五官和双手,接着很长一段时间没说话,直到?_罄耐不住性子都要往外跑了的时候,才缓缓叹了口气,语气悲悯地说道:「这孩子死前饱受惊吓,想要逃却逃不了,万分恐惧下被活活打死,因此散了魂魄,这才会魂魄不全。」 「你怎么知道?你也是仵作吗?你也懂得验尸吗?」兰罄听见这人居然知道谭桦是被活活打死的,语气一下子雀跃万分,说:「他是被强奸致死的,死前被打得很惨,连手骨都断了,后来尸体又给人扔下江去,这才一路漂到归义县,让我的小猪闻到,把他带回县衙来。」 「贫道不是仵作也不懂验尸,只是看得见一点东西。」铭宗跟着问:「是陈公子给了他一滴血?」 「看得见,你不是瞎子吗?」兰罄伸手又想过去拨人家眼皮子,这回出手凌厉还带着劲风,幸好及时给小七挡下,要不,老人家眼睛上就要直接出现两个血窟窿了。 小七心肝有点颤,把兰罄的手给抓紧了,后道:「我那是不小心刮着,血冒了出来,才沾到他的骨头上。」 铭宗点头,说道:「鬼魂魂魄不全本来无法凝魂,但如今七月时节,万鬼尽出,阳间阴气大盛,对他有所助益,再加上福泽深厚的贵人血一滴,这才得以凝魂。」 「贵人?老头你说小七?」兰罄纳闷。 兰罄看看小七,这家伙浑身上下穿的都是衙门里的。官差标准衣服,一两银子一套;皂色官靴,还是小兰花给他缝的,不用钱。哪里贵了?他穿着的是南先生特地找裁缝帮他做的夏天会很凉的官服,还比小七的贵上一点。 「唉……师兄你干嘛这样看我……」小七表情有些委屈。「说我是祖宗庇荫福泽深厚大概也没错,您瞧这些时候我陪着您水里来火里去,还上刀山兼下油锅,哪几回不是差点死了又给活回来,的确称得上有些贵了吧!」 兰罄想了想。「你说的也有道理。」但因为时辰已经不早,耐心差不多用尽,他便朝那铭宗怒道:「那我呢,我什么时候才能看清楚那坨鬼长什么样?」 「鬼是算坨的吗?」小七问。 「一整坨浓雾一样飘来飘去,不算坨难道算两吗?」兰罄怒道。 「呃,师兄您说是便是。」小七始终说不赢兰罄。兰罄说话不是照理来的。 铭宗老道点头说:「世间万物皆一缘字,看得见看不见部是缘分所致,这位小兄弟也不必强求。」他从怀里又掏出一张符,跟着又摸出一柄三尺长的桃木剑,然后对着兰罄就是一阵比划兼念咒。 小七这回听他念的是:「轰轰轰,打雷下雨洗青蛙;叭叭叭,你娘明天生娃娃」。 「……」这哪门子的咒语啊……小七又开始怀疑,这人到底是具有本领,还是只是骗吃骗喝的神棍而已。 铭宗做完法后,长长地吐了口气,道童立即很贴心地将符接了过来,交给睁着亮晶晶的眼看着铭宗作法的兰罄。两名小道童齐声说:「一张三两,这符正放的时候可以保平安,反放的时候可以见鬼神。师父施了法,很伤元气,三两是公道价,要回去买参汤喝,不是坑你的。」 兰罄很高兴地把符放进自己的怀里,然后从腰间系着的小钱袋里拿出了三两银子给道童。 他满意地摸着自己的胸口,露齿对小七灿灿而笑。 就算脸上戴着能将举世无双的容貌遮去七八成的人皮面具,但这般灿烂笑容与无邪天真的眼神还是叫小七一下子看晃了眼,心都漏跳几下。 小七也同兰罄般,伸手按着自己的胸口,只不过兰罄按的是那张黄纸符,小七按的是自己怦通怦通狂跳的心。 奶奶个熊啊…… 百里七你定力越来越差了…… 折腾了老半天,终于,两名道童搀扶着老道士要走了,小七和兰罄将人送到验尸房门口时,铭宗老道士又突然转过身来说道:「对了,还有一事。」 「老道长请说。」小七道。 「因为那魂魄是靠七月鬼气与陈公子滴血才得凝魂,这种鬼魂地府不收,而且七月一过鬼气散去,恐怕就得魂飞魄散了。」铭宗说道。 小七皱眉,心想不好,立即问:「不知老道长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保他魂魄的。」 老道士说:「这就比较费功夫了,魂魄不全还要保鬼,唯一的方法就只有将那鬼散去的魂魄找回来,令其合而为一才可以。若找不回来,就算大罗神仙想救,也是没办法的。」 听到这话,小七一强脸便是苦了。他说:「我也不是神仙,这人海茫茫,鬼海更茫,我到哪找他散掉的魂魄去?」 铭宗突然说道:「由哪处死,便由哪处生。」 「老道长你说明白点成不成?」小七道。 「不成不成,」铭宗回过头去,淡淡说道:「这是天机,天机不可泄漏,只能由有缘人自行参透。贫道只能略尽棉薄之力,回宫后再专为那位鬼兄弟写一道符,助他再凝魂几日,只是之后,便要听天命了。」 两名道童接着说:「师父出来已经很久了,他老人家身体不好很容易累的,我们要回去了。你如果还有什么参透不了的事情,就到归义县外小苍山上的元畅宫找师父,师父办事的时间是太阳即起至正午休息,接下来便不见客。凝魂符谢金三两银子,是要先给还是后给?师父今日伤了元气,要明后日才能将符送来。」 「先给。」兰罄没说第二句话,为了他爹能办案顺利,他小钱袋一松,又掏了三两银子给两个小童。 「……师兄,你的薪俸也不多,这么一直掏钱出来,我看了都替你心疼。」小七说。 兰罄点头。「花光了南先生会帮我放银子进去的,不心疼。」 小七闻言只想,衙门里也没多少银子可用,南乡一个人要维持这一大家子的生计,还要照顾这个花钱如流水的,也实在辛苦了。 铭宗和那两名小道童在他们说话的当口,一下子便越过墙去。 小七瞧见三人飘飘然消失的身影,这才惊觉兰罄的问题得到了满意的解决之道,而他的则是还没哪! 小七急忙叫道:「道长等等,你还没给我可以保平安,又不会让鬼魂飞魄散的符纸啊!」 墙后头铭宗苍老的声音传来:「最不伤魂魄的方法,便是取童子尿,一日三次,沐浴净身。但也只是让魂魄靠近不得,看还是看得见的。」 两道童齐声说:「师父这法子是送的,不用银子。」 「童子尿?」小七还是第一次听见用童子尿沐浴可以防止脏东西靠近的。 小七还沉浸在得用童子尿沐浴才能和谭桦离得远远的震撼中,听见兰罄问了,便回答:「就是没破身,尚未近女色的童男。」 「是?会很难找吗?」兰罄问。 「倒也不会。」小七愣愣地说:「我瞧老道士那两个徒弟才十岁左右,对男女之事多还懵懵懂懂,应该就是没近过女色的童男。」 兰罄看了小七一眼,瞧着他眼眶底下的那圈黑,又想起这人胆子真的很小很小的,于是脚便踏了出去,要往老道士离去的方向追。 「做什么?」小七连忙将兰罄拉住。 兰罄说:「去把那两个小孩子抓回来,然后脱他们的裤子,要他们把尿留下来。」 跟着想了想,又道:「不成,老头道士说了一天要沐浴三次,那不只要把尿留下来,人也要留下来,这样才能每天都尿给你沐浴!」 兰罄脸上的神情很认真,小七知道他会说到做到,兰罄再往前冲去,小七便奋力拦腰将他抱了,才没让人一个劲往外冲。 「师兄,不行不行,那两个孩子还那么小,你这样去会把人吓着的!」 「可我不去的话,你就会被鬼吓了!」兰罄说。 小七听到兰罄这一句话,顿时觉得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兰罄居然会为他着想,还为了怕他被鬼吓,要为他做这些事,说不窝心是假的。但兰罄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小七才沸腾起来的心又冷了。 「只要他近不了你的身,你也不怕了,以后我们就可以拿着老头给我的符,晚上出去抓有冤屈的鬼,然后全都带回来给我爹问案了!」 兰罄说话时那表情雀跃得…… 「……」小七无言。「师兄,晚上应该是用来睡觉,而不是抓鬼的吧……」 「不,晚上当然是用来抓鬼的!」兰罄正在兴头上,怎么说也说不听,小七死命抱着他,他就死命挣扎。 陈豹和安国这时正由验尸房旁边的三班班房走了出来,瞧见那两人又在肉体相搏,心想定又出了什么事,正想过去帮忙,没料挣扎不休的兰罄脚一抬,重重踹了小七的陉骨,手肘又朝小七的胸口一顶,一记拐子让小七整个人痛得差点没跪下。 兰罄挣脱小七,便要往墙上跃去之时,小七慌乱喊道:「别啊、别啊,那两个孩子堪不住你折腾的,童子尿别找他们取,我用我自己的就成了!」 「啊?」兰罄回过头来。「为什么用你的就成?」 「因为我也是童子身!」小七喊。 小七则是开口之后又噎了一下,惊觉自己在忙乱之中究竟说了什么! 他听见脚步声,转头,见着陈豹和安国两个人神情吉怪,脸上又是谵笑又是惊讶地,好一会儿,陈豹才说:「小七啊,真看不出来,都这么大岁数了,你还是只童子鸡啊……噗……」「……」这两个家伙怎么会在这里! 当下小七真是觉得,从此以后,自己再也无颜见江东父老了。 他慢慢直起腰,拍了拍根本没沾灰尘的衣摆,然后咳了一声,转身往验尸房里走去。 「什么是童子鸡?」兰罄看着陈豹,问。 原来走进去的小气又拐回来把兰罄抓着一起往验尸房里走,兰罄侧着头看陈豹,整等着陈豹回答,可陈豹却再也忍不住笑,和他身边的安国两个人笑倒在一起,乐不可抑地。 「没想到会是童子鸡……难怪南先生放心让他和小头儿在一起……哈……没经验的……想必想做什么也扑腾不起来……」 小七则是明明心里呕得发黑,脸色却红得滚烫。 是,他百里七是长到二十七岁都还没碰过女人,最多最多也就以前和他那几个标致到不行的贴身丫鬟们同塌而眠而已。 但他大爷只是没碰上喜欢的人,而不是没经验兼没人要,两者之间差别可大了,那两个家伙完全不明白这点,笑得真叫人火大。 「小七,什么是童子鸡,吃的吗?」兰罄问。我只听过叫化鸡。」说罢,还吸吸嗦嗦地吸了一下口水。「叫化鸡很好吃。」 「……师兄你别再说了成不成?」小七郁闷。 第五章 是人,就会有三急。是人,就会上茅房。 早上还信誓旦旦要帮忙把两个小道士捉回来尿童子尿,最后却因为小七自己就有童子尿而作罢的兰罄中午时分去了一趟茅厕后,回来便朝还在吃饭的小七恶狠狠地说:「不许你用童子尿沐浴,那个臭死了,也脏死了!」 跟着又朝旁边的衙役说道:「哪个混帐上茅厕没对准坑的,弄得一地湿淋淋!要让我知道,我就把他给切了,看他还怎么尿!」 小黑大人火大得不得了,小七一口饭却含在嘴里,哭丧着脸,说道:「酥兄别这样,不让偶沐浴,那晚上谭桦又来找偶怎磨办?!」 正要打人的兰罄回过头来,脸上尽是肃杀之气,看得小七一口饭赶紧咽下去,缩着脖子小声地说:「知道了知道了,师兄说得是,用那东西沐浴又臭又脏,我成天跟在您身边的,自然不能也脏到您了!」 傍晚,衙门传梆休息后兰罄又不知跑哪去,小七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心底也越来越凉起来。 一边嚷着好热好热的,可小七却是还在屋里,就感觉寒气阵阵从房子四角蔓延开来,随着天一分一分地暗,好像就要有什么东西,从阴暗处冒出来一样。 「不成,绝对不成!」要是再看见飘来飘去的东西一次,绝对会疯掉。 小七把自己耳房里的瓷枕和被子卷了卷,抱着便急急往内衙另一个院子跑去。他走得慌张连路上几个内衙仆役同他打招呼,他都没看见。 到了施问的院子,恰巧遇见从书房回来的施问。 小七一见他便喊道:「施大人!」 施问点了点头,说道:「你来得刚好,我正想找你。」 小七说:「我也是有事来找您的,不过您先说吧!」 施问抚了抚黑得发亮的胡子。「我与南先生商量过了,待过两日丁金和李忠回来, 想让你与小黑去青州一趟,查查谭桦的案子。衙门里就属小黑武功最好,而你则是心细如发,你们两个一块,我比较安心。南先生要我问问你的意见,你觉得呢?」 小七听见施问这么说,愣愣点头。「行啊!大人您怎么说我便怎么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出去了,说不定还能离那只鬼远点哩!」 「你来找我做什么?」施问跟着问。 小七一张脸马上就苦了,挤出个如丧考妣的表情,轻轻揪着施问的袖口说道:「大人啊,马上就天黑了。最近这衙门里阴森森的,搞得我晚上都睡不好。那个……您当官的周身有浩然正气,不干净的东西不敢近您的身,所以……您说……是不是……晚上让我在这里睡一晚,隔天一早再回去……」 「……」施问有些愕然,想了想,回道:「你是怕,谭桦晚上去找你?」 小七点头如捣蒜。「怕啊怕啊,小的自幼天不怕地不怕,可不知怎么地,就只怕那东西而已。」 施问摇摇头,笑叹道:「你不是和小黑睡一间房吗?和小黑说一声,让他晚上照应你。再说谭桦若来找你,也只会是为了案情而来,不会有事的,你回去吧!」 说罢,施问便举步往房门走去,完全没有让小七留宿他院子里的打算。 「大人、大人您不能见死不救啊!」小七一时急了,忙着人喊追上施问。 施问走进屋里,态度坚定地关上房门,他的声音隔着门写出。那声音说的正是「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你回去?!」 小七喊道:「大人不要啊!我年少时不懂事,亏心事做多了,所以现下还没敲门,光天要黑了就很惊!您行行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让我进去睡吧!七月就好,不,就只能与您睡一夜好,师兄他出去了到现下都还没回来,晚上我不敢自个儿一个人啊!」 门后头没了声音,小七则是更凄厉地叫道:「大人啊,您是当父母官的,既然是父母官,百姓就是您的儿子了啊,您儿子我如今遭逢大难,看着我如此担惊受怕,大人您不心疼吗?」 小七觉得自己好生悲惨,悲惨得眼眶里都快挤出眼泪来了,可还没等到施问开门,他身后便传来了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陈小鸡……」阴森森地,像是从阴曹地府爬起来的恶一样,低沉的声音靠他很近很近。 「啊――」小七拔高嗓子大喊。 「吵死了!」 后头一个巴掌把他摄飞出去,他趁势滚了两圈浑身沾满草屑趴在地上,待那黑乎乎的身影来到自己面前,惊魂未定的小七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 「师兄,原来是你……吓死我了……」小七松了一口气。 兰罄拎着小七的衣领让他站起来,可是小七的脚有些软,站了两次,才稳住身形。 兰罄阴着脸疾言厉色说道:「你方才讲的我都听见了,爹是我一个人的,你不可以也来当他儿子。而且他的房就算他允了,我也不会让你进去睡;再者就算我允了,南先生也不会让你进去睡的!你真是胆大包天了,竟敢说要当我爹的儿子,跟我回去,要不然我就脱你裤子打你板子,让你以后都只能趴在床板上睡!」 「呜咿――]兰罄拉着小七,硬是将满脸惊惧还眼泛泪光的小七由他的浮木――施问的院子里拖走。 屋内的施问等人离开后打开门看着两人的身影,而后摇了摇头,再度将门关上。 今晚还有很多卷宗得看,另外还有几件案子等着判决,施问不是不想收留小七,而是他分心不得,无能为力。 回到兰罄的院子后,天色也暗了。 兰罄把小七丢进房里,房门拴上门栓,凤目斜瞧了他一眼,就不再理会他,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 小七可怜地躲进自己的小耳房里,他把枕头和被子放好,本来坐在桌前忐忑,后来想想这样不好,便又缩到床上拿被子把自己整个盖起来,跟着等啊等地,平时最会睡的自己却是怎么都睡不着。 小七在棉被窝里闭着眼也不知闭了多久,直到连外头的兰罄都歇了,他还是无法入睡。无可奈何之下,小七只好再度爬下床来,而后抱着自己的棉被枕头慢慢往外头走去。 兰罄和施问一样,都是那冤魂不敢轻易靠近与造次的对象,今儿个失了施问可以傍,但他房里可还有个兰罄哩! 而且虽然大魔头与小冤魂一样可怕,但比起那种看不见的,他甘愿多和兰罄靠近一点。看得见的总是比较容易让人心安。 他燃亮了被兰罄熄灭的烛火,慢慢踱步到兰罄身边,可怜兮兮地对着已经躺在床上的兰罄开口:「师兄……」 还没睡熟的兰罄一被叫唤,便缓缓睁眼。他睨了小七一眼,问道:「这么么晚了不睡干什么?」 「嘿嘿。」小七露出讨好的笑容,在兰罄床前蹲了下来,目光与他平视,很没骨气地说道:「师兄啊,不知道你介不介意让师弟在你床边打个地铺,跟你一起睡!我自然是不敢爬上师兄你的床的,就在这床下占个位子便好,晚上我也会尽量克制自己别打呼噜,不吵着你的……咱师兄弟那么久的交情了……这点小小要求,你不会不帮师弟的对吧!」 兰罄说:「那要是晚上衙门有任何动静,我跳下床急着出去踩着你怎么办?」 小七立即说:「那自然是任师兄你踩的。师兄你脚有仙气,踩了能强身健体,师弟恨不得天天让你踩、夜夜让你踏,你尽管踩没关系,师弟受得了的!」 兰罄瞧小七这模样,「嗤」地一声便笑了出来。 而后便在小七殷殷期盼的目光下,兰罄说:「好了,既然你叫了我师兄这么久,那我也把你当我师弟了!别说师兄欺负你,不用睡地上了,这床大,上来一起睡吧!」 小七愣了一下,然后大大一惊。「咦,一起睡?」 兰罄轻挪纤腰,空出里头一点位子,接着伸手便往小七身上一抓。而后,小七便被兰罄像抓小鸡一样轻而易举地抓了起来,高高飞起,重重摔上床。 然后在兰罄关爱的眼神下被摸了摸脸蛋,还让兰罄抬起纤纤玉手亲自替他将被子跟枕头盖好摆好,服侍妥当。兰罄说:「师兄陪你睡,不用怕!」接着他弹指灭了房里烛火,让一切归于黑暗。 「咦?咦咦咦咦?!」小七还在震撼中没有回过神来。 他现下是在谁的床上? 今晚他和谁一起睡? 小起颤颤地转头,借着窗外微弱的月色,瞧见兰罄那在淡淡月光下微微发亮的侧脸,和,轻轻传入鼻间,这人身上轻柔馨香的味道。 啊啊啊啊啊――天哪―― 小七在心里群啊 这、这还让不让人活啊―― 隔天一早,小七很早便起身了。 其实小七整晚都没睡,因为兰罄夜里睡到一半,就把他那条玉腿跨到自己身上,而且也不知梦到什么,嘴里有时会冒出一些无意义的话语,然后大腿便蹭啊蹭地,蹭得小七一整个便是那个了起来…… 「唉……」坐在衙门外头卖烧饼的摊位上,小七黑着眼圈嚼着烧饼。昨晚虽然谭桦没出现,但和兰罄睡在一起,却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一边打盹一边吃烧饼,小七三块烧饼和一碗豆浆吃了将近一个时辰,等到他回过神,平日亦常光顾这摊烧饼摊的陈豹和安国也从衙门里走了出来,准备用早膳等上工了。 陈豹一见到小七,便挤眉弄眼地朝着他笑。 「干什么?眼睛进沙子了吗?」小七说他那脸还不知道要抽多久。」 「安国你替他吹吹,沙子要是不吹出来……」陈豹冶了一下脸,但随即又哥俩好一般搭着小七的肩膀,小声地说道:「兄弟啊……」 小七翻了翻白眼:「干什么?」 「昨日呢,兄弟两个听到了些不该听的话,你也别介意,不过吃到这把年纪都还是童子鸡,这兄弟就有点过意不去了!」陈豹说。 「我洁身自好守身如玉,你过意不去什么?」小七喝了口豆浆。 「都说了是兄弟了,这点事哥儿们自然替你筹谋筹谋。你啊,长得虽然有些糟,也吊儿郎当的,可没关系,这年头有钱就是大爷。」陈豹说罢,嘿嘿两声:「别说哥儿们对你不好,就冲着你这些日子对小头儿这么用心的份上,衙门里的兄弟还是很感激你的。」 小七睨了陈豹一眼,也不知这人打的什么主意。陈豹随即将嘴凑到小七耳边,低声说:「昨天那事很快就传开了。」 小七一听,脸当下黑掉一半。「你们说出去的?」 「才不,你和小头儿喊得那么大声,班房就在旁边,那么多只耳朵,就算我和豹子 不说,大家也都听见了。」安国凑了过来,低声说道。 「我还没说完,先听我说。」陈豹继续道.,「昨儿个晚上三班的兄弟们凑了点闲钱,要几个比较热门道的,带你去破一破。」 「破什么?」小七一时没听明白。 「破童子身啊!」陈豹说。 小七没黑掉的半边睑,这时也一起黑了。到底是哪个混蛋传的,现下八成整个衙门连同施问、南乡都知道他百里七活到现在都没沾过女人了。 陈豹再说:「那东西又不是金子,留着只会让人笑,而且听说最近南街那头的飘香院来了个漂亮到不得了的名妓秦晚晚,这回刚好,就带着你一起去见识见识。」 安国笑着点头。 小七这可吓到了,他受宠若惊地说:「名妓?那些名妓可是一掷百金都难见的大美人啊,衙门的兄弟居然为了我,掏出这么大一个数,兄弟真是感动到无以复加!」 陈豹愣了一下:「你想到哪里去了?」 小七纳闷地说:「不是凑钱让我去和秦晚晚度春宵吗?」 安团也是一愣,然后回过神来,用力拍着小七的肩膀大笑:「小七你真爱开玩笑,秦晚晚那一晚得多少银子,兄弟们个个一穷一白的,哪有那钱!」 「啊……」小七给搞胡涂了。 「咱今晚只是带你去开开眼界,但最多最多,也只能远远看那秦晚晚一面,接着呢,便到旁边的楼上,抱着其它的暖玉馨香好好过上一晚!」陈豹笑道。 「啧……早说呗……害兄弟的心肝惊喜得一下子飞上了天。」小七捧着胸口做郁闷状。 「钦,现下又跌回心坎里了!」 安国又笑着重重拍了拍小七的背,这铁臂神拳厉害得不得了,小七被他这么一拍,差点把已经进到肚子里头的烧饼和豆浆都吐出来。 安国说道:「傍晚收工之后换过衣服,南街飘香院门口等,早点到,晚上肯定很热闹!」 小七点头。 晚上到别处去睡也好,谭桦那鬼一连两次都是在衙门里头出现的,倘若他跑得远些,谭桦找不到,自然也不会来继续喊冤了。 恩恩,真是个好主意!小七如此觉得。 傍晚收工后,陈豹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办到的,竟就让南乡把兰罄找了去,还听说一时半刻不会回来。 小七将官服换下后,便往南街飘香院去。只是没料到飘香院外早一堆锦衣华服的大爷站着,等着让姑娘们给迎进去,见这万头攒动的景象,小七想,还以为归义县只是个小地方,没想到有钱人还是不少。 陈豹一行人到得早,一见小七来便急忙唤他过来。 「走了走了,进去了,晚到就没位子了!」安国揽过小七的肩,奋力排开人群和一群衙役们进到飘香院中。 归义县的飘香院虽不比京城或南方大城繁华,但却有一种小而别致之美。 院内摆设简单,但雕栏画栋桌椅古玩却颇为精致典雅,两旁迎客厅中挂满绛红纱灯,天色暗下,朦朦胧胧,你看不清楚我、我看不清楚你,其间又偶有穿着薄纱的姑娘们妖娆而过,颇有身在仙境之感。 小七名下有间苏雪楼,那是一座闻名遐迩的青楼,那座楼大,姑娘又多,环肥燕瘦只要你说得出的它都有。而令他来到这飘香院,虽觉得与苏雪楼远远不能相比,但却又有一种独特的韵味存在,这种韵味,是苏雪楼那种青楼所没有的。 小七和陈豹、安国还有其它三个比他们年纪稍减一些的快班捕快――小六、锅子、盖子,在池塘边的小亭子里坐了下来。 离两步路再前头一些的是个开阔的院子,院子里架了一座两层楼高的别致小楼,小楼之下则坐满了衣着光鲜的宾客,而宾客之间则有姑娘们身影翩翩,来回服侍着这些等着一散千金的大爷们。 陈豹很得意地说:「这亭子是我让妈妈特地留的,从这里看 恋耽美 分卷阅读21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去刚好能看见秦晚晚的小楼,等等她会出来抚琴,你们等会可要好好地听,能不花半毛钱就听见名妓抚琴,这可不是年年都能有的事――」 一旁的三个小捕快褒了陈豹几句,乐得陈豹滔滔不绝地说他和这飘香院的妈妈有多熟,接着又是点评飘香院里几名红牌姑娘谁最娇、谁最美、谁最冷、谁最傲,一点一点如数家珍,道让人觉得他是不是一离开衙门,就往这里钻了。 小七虽然也是男人,但因为被迫打理了几年苏雪楼,又是长年住在其中,是以对姑娘多美啊什么的,早提不起兴趣来。 任陈豹说得口沫横飞,他也是一边「嗑蹦嗑蹦」地咬着瓜子壳,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一边往外四处望,偶尔看看池塘里的鱼,偶尔看看院子里那些人,偶尔看看路过的姑娘,一整个闲散得不得了。 「小七,开始了!」安国拍拍看景色看得差点睡着的小七的背,把他拉回来坐好。 不知什么时候琴声响起,温润如玉、清澈如水,淙淙若溪流,滴滴如雨声,忽而温婉,忽而悲戚,忽而一止脉脉无语,清鸣后歇余韵不绝。 琴声停止之后,小七懒懒地躺在椅子上,都快睡过去了,陈豹瞟了他一眼,说道:「你这人……带你来听美人弹琴,你却来打瞌睡!」 小七努力撑着不让眼皮掉下来,无奈地说:「我现下还能清醒着同你说话,已经很厉害了。你要像我一样连续几天不是没得睡就是睡不好,再听这琴声,早昏睡到不省人事了。」 安国却是道:「别理他别理他,他要睡就让他睡。咱继续看下面的,秦晚晚不知道会不会出来,见着秦晚晚比较重要。」 陈豹想着安国说的事,便不理小七,同其余五人一起用期盼的眼神往那院子里的小楼望去。 飘香院的妈妈这时走了出来,宣布她们家晚晚的规矩是,只见有缘人,所以请大家写上一幅字帖,要是合晚晚心意,便能上楼与晚晚见上一见。 秦晚晚的名气的确很大,妈妈这般条件开了出来,当下那些大爷们连吱也没吱,立刻拿起姑娘们捧上的笔墨,迅速挥毫起来。 陈豹他们今晚本来只是来看戏的,谁知却也有姑娘捧着笔墨到他们的小亭子里来。 那姑娘巧笑嫣然道:「几位官爷有礼,妈妈说来者是客,请官爷们也抬抬贵手给咱晚晚姑娘写幅字帖,什么都行,当是给姑娘充充门面。」 「唉呦,什么充门面,冲着晚晚姑娘这面子,要咱几个写多少都行!」陈豹笑咪咪地接过那姑娘手里的笔墨纸砚,宣纸一人一张发了,自己先来,挥毫落了几个大字。 一行人都写了,然后昏昏欲睡的小七也被抓了过来,安国将笔递到小七手中,说:「只剩你了,快写快写!」 小七一愣,呆呆问道:「写什么?」 锅子这时插话说道:「写什么都行啊,像我就写『姑娘你真美』」 盖子也说:「我是写『绕梁三日』。」 陈豹揶揄盖子道:「你这小盖子,真看不出来,肚子里还有点墨水啊――] 「没有啦,豹子哥你教导有方。」盖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 小七歪着头想了想,最后下笔,挥毫洒下墨汁。 待他写完,安国探头一看,皱着眉问道:「你写这么潦草谁看得懂。」 小六子则指着下方落款处道:「我看得懂这两字,这是小七哥的名字。」 小七点了点头,又打了个呵欠放下笔,瞟了眼小楼方向,说:「秦晚晚今晚看来不会出来了,咱要不要赶快叫几个姑娘,然后一人搂一个,各自进房休息去?」 小七这话一出,陈豹大笑起来。「你这小子,看不出来还挺猴急的啊!」 [好说好说!」他只是很想睡觉而已。怀里迷药已经准备妥当,只要入了房洒了去,那姑娘便会睡到天亮,他也能得一夜好眠。 飘香院的姑娘收走了笔墨和字帖,陈豹大概是觉得他们是怎么也不会中选的,便叫人请了妈妈来,先带他们回到前头挑姑娘去。 六个人叫了六个姑娘,个个是又娇又艳,接着便搂的搂牵的牵,一行人往楼上走去。 他们进了个厅,里头早摆满佳肴,小七眉头挑了挑,正好肚子饿了,便径自拉了凳子来坐下,留下那姑娘愣在原地,心想自己居然比不过一桌酒菜。 只是小七才吃了口菜,厅里头也才刚刚热络起来,外头便有人敲了敲门,推门进来。 [请问陈七大爷是否在这里?」妈妈上了楼来,神色有异地看着这桌表面很威风,但是口袋全空空的官差大爷们。 小七愣了一下,赶紧把菜咽下肚。「我是。」 妈妈走到小七面前,锐利的眼先从上扫下去、又从下扫上来,撇了撇嘴说:「这位官爷,妈妈我是来恭喜您的,方才您那张帖子让晚晚姑娘点中了,今儿个您可走运,能和晚晚姑娘见上一面。」厅里头大伙儿当场一阵哗然。 「小七你这小子真有你的,你写那是什么鬼画符,竟然能入得了晚晚姑娘的眼!」陈豹边捶心肝边大嚷。那么一个大美人啊,居然就叫小七得了去。 「哼哼,大爷写那叫狂草,就是又狂又草的意思!」小七得意地说。 「好小子,真有你的,你字帖里写的是什么,如何能得到晚晚姑娘的青睐,还不快和兄弟说!」安国朝小七背上打了下去,笑得嘴都快裂了。 小七这时倒真是迷糊了,他写的几个字没比锅了和盖子高明到哪里去,那字帖上留的是「奶奶个熊」几个大字。 他疑惑地看了看众人,再迷惘地看向妈妈,皱着眉头问道:「真的是我?妈妈你没找错人?」 「就是陈七大爷您没错!」妈妈从怀里把小七那张帖子拿了出来,而后说:「晚晚姑娘在等着您呢,请大爷同奴家走了吧!」到了方才那个院子,小楼底下的有钱大爷们早巳离去,院子里只剩一些花花草草点缀,看起来颇是幽雅干净。 小七同妈妈走上了楼,敲了敲门,而后丫鬟笑嘻嘻地打开了门,说了声:「妈妈好,陈七公子好!]接着将两人迎了进去。 秦晚晚拨开珠帘由后方走了出来,小七吓了一跳,本来以为这人该有些名妓的派头、矜持什么的,至少得在帘后抚琴吟诗卖弄高雅一番,再姗姗出来与他相见。 那妈妈瞥了眼小七,说道:「陈大爷,咱这飘香院的规矩,与晚晚姑娘相会一晚,茶资一两金子,若要在这儿歇下,那还得另计。」 小七还没开口说自己没钱呢,那生得娇娇弱弱、貌美不可方物的秦晚晚便开口,淡淡地说了:「迟儿,去百宝箱里拿条珍珠项链给妈妈。」 迟儿应了声是,立即走进后间取了条项链来,小七一见那条项链珍珠颗颗都有鸽子蛋那么大,眼睛就「登」一下张得好大,他眨了眨眼看看秦晚晚,突然后退一步,说道:「姑娘咱素未相识,你一见我的字帖便把我请来,还自个儿花钱给夜度资,这、这……我们是有在哪里见过,而后你对在下一见钟情可是在下不知道,跟着在这飘香院你又见着在下,于是便火烧火燎地将在下请过来吗?」 秦晚晚听得小七这番话与夸张的模样先是一愣,而后掩嘴一笑,她先让丫鬟将拿了珍珠项链后心满意足不再乱说话的妈妈请了下去,待丫鬟关上门也离开后,才缓缓朝小七福了一福,说道:「浮华宫归义县分舵舵主秦晚见过副宫主。」 「啊!」听见秦晚这个名字,小七先想了一下,再仔细看了看秦晚晚这张绝色的脸蛋,然后…… 「啧,原来是你!」小七记起这人了,这人以前是在浮华宫里当差的,他见过几次。 小七四处望了望,瞧这地方布置得干干净净,完全不像青楼女子闺房的模样,又看了秦晚一眼,说道:「难怪我听着『秦晚晚』这三个字挺熟,秦晚和秦晚晚,只差了一个字。你什么时候来归义县的?」 秦晚起身说道:「几日前宫主让属下过来的,副宫主只身在外凡事不方便,宫主要属下前来照应副宫主一切所需。」 小七找了张椅子坐了上去,他睨了秦晚一眼。「宫主也算有心。」 小七虽说这话,但其实他也是知道宴浮华是怎么想的。 把他丢到兰罄身边,要他负上照顾兰罄这个重大责任,一方面又安抚他,先是让小苍山那个老道士来看他,又派了这个人来给他干杂活,说她心肠不好也不是,可说她心肠好,却也是她把他丢到兰大魔头身边的。 算了算了,总归是师姐弟,他也不是第一次在她手上吃亏了,反正照顾兰罄也好,这归义县衙门的人都挺和善的,除了那只鬼还是个问题与老是睡不饱以外,他也没什么好埋怨的了。 秦晚叫来一桌饭菜,比之前和陈豹他们在外头吃的还精致上不知道几百倍。 金玉镶丸子,小鲍鱼炖三鲜,凤凰鱼翅,翡翠白羹,色香味俱全的菜色外加一壶正南城极品竹叶青,还有美人亲自倒酒挟菜,小七翘着二郎腿躺在榻上,一边吃一边笑。奶奶个熊,这才叫人过的日子啊! 秦晚说了些新建分舵的事情,这归义县分舵在小七回来前本来是没有的,后来宴浮华下令,小七归来后,不到三日便具体成形。 「你手下有哪些人?」小七问。 秦晚回答了些小七的旧属,还有小七的那些个用圆刀的灰衣护卫也在其中,只是灰衣护卫直隶于小七,秦晚并没有指派他们的权力。 小七点点头,对宴浮华的安排倒也满意。 两人讲着讲着,时辰也渐晚,小七打了几个呵欠眼泪都流了出来,正想同秦晚问问他今晚成不成睡这儿,小楼底下却在这时,传来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小七耳尖,听得来人约莫四、五人,前头一个脚步还很重。 原本还在猜这些人是谁,但转了个念,随即想到莫不是陈豹安国那几个缺心眼的,要来看他会不会抱姑娘吧!这几个家伙……小七心想,这事情关乎男人的颜面,自己哪能再让别人小看了去,便朝秦晚瞧了一眼,说:「宫主叫你到这儿来,全听副宫主我的?」 秦晚回道:「是!」 「那好,现下副宫主要你外衣脱了,躺上床去。」小七说。 秦晚愣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随即将身上那件薄薄的外衣脱了,剩下里头的一件粉色小肚兜,然后迅速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入里头。 小七也随便把自己的衣衫脱掉,剩下亵衣后随意拉开弄乱些,而后三步作两步地跑到床边拉开被子,钻了进去。 小七一上床,顿时一阵美人馨香传来,不过他心无歪念,只是和秦晚对望了一眼,而后伸手将被子拉高过头,将两人紧紧裹入被子当中。 说时迟那时快,便在这刻,外头的门给人一脚踹了开来,来人使的力道还挺大,一下子便听到木头迸裂木屑四飞的声音。 跟着一阵脚步声迅速来到床前,对方没有半点迟疑,立即一把揪住被子,用力地往后拉开。 小七和秦晚搂在一起,胸贴着胸,两具身躯丝毫无半点缝隙。 他一见被子被拉下,随即装作色眯眯地从秦晚的香颈上把嘴唇移开,抱怨地说:「真是反了,这飘香院是怎么回事,大爷我正寻欢作乐着,哪个没长眼的居然敢来打扰!」 烛光黯淡的室内突然兴起一股肃杀之气,邪气息寒到小七颤了一下。 而后他听见一个声音道:「你说谁没长眼?嗯?」 那轻轻淡淡的一声「嗯」,「嗯」得小七抖了好大一下。 他缓缓地挪动僵硬的脖子,把头转了过来,待他见着眼前穿着镶银黑衣的那个人,而那个人还一脸阴森森地看着他时,小七当下给吓得三魂七魄全部飞光光。 「大大大、大师兄――」他尖叫。「你怎么会来这里――」 「可恶,陈小鸡你这混帐东西,身为衙门捕快竟敢公然狎妓宿娼!」兰罄怒道:「来人啊,把这家伙给我拘回去,我要亲自审问!」 「是!」后头赶上来的人齐声喊了句,接着陈豹安国那群人便涌了上来,神情扭曲地将小七扭下了床。 小七看陈豹眼中泛着泪,写着:「糟了糟了,全都糟了!」 锅子盖子的眼里则更悲哀地写着:「死了死了,这下子活不了了」 安国拎他下床时同手同脚差点跌倒,竟是连路都不会走了。 小七开始抖……他娘的……聪明反披聪明误,这回捉奸在床百口莫辩……真是死定了! 第六章 这个晚上,衙门的大堂重新挂上燃起的灯火,一排任职快班。在公堂上总是意气风发的捕快们,如今给人从青楼带了回来,跪在地上,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只是低着头心里忐忑。 公堂两边则是两排手拿杀威棒的皂隶,而兰罄则是静静站在公堂暖阁之下,没有说话。 小七偷偷侧眼瞧了兰罄一下,只见他脸色实在不好,也不知道被谁给刺激到了,一张脸阴惨惨地。 发现小七正在偷看他,兰罄目光移了回来,直勾勾地望向小七,虽然只是这么轻微的动作,其余什么也没做,却让小七赶紧将视线收了回去,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就快跳出来了。 兰罄轻轻哼了一声,跪在大堂上的六个人整齐一抖,锅子还差点软倒在地,旁边的盖子急忙将他拉了起来,继续跪好。 未了,兰罄才手负于身后,淡淡说道:「我朝律例明载,凡七品以上官员者,概不得宿娼狎妓,更不得出入花街柳巷,若有犯者,一律杖打二十。来人,给我脱了他们的裤子,一杖一杖慢慢打,我看着,打足了才能故人!」 兰罄这一说,小七惨白着脸就差点厥过去。饶他身强体健,上次被打十板都痛上好几天的,这回又打二十?还要打足?那叫人还用不用活啊! 小七立刻喊道:「等等、等等,小黑大人等等!」 「等什么等?」兰罄睨了一眼小七,心想这人真是可恶,居然去青楼那种地方也没带他一起去,害他在衙门里转来转去一直找不到人。 害他转来转去就算了,这人竟然还和个不晓得哪里来的女人抱在一起,头都要埋到人家胸前两块肉里头去了。 快埋进去就算了,他去找他,这人居然说他是没长眼的人,而且还叫他赶快滚开。 可恶,这只鸡到底晓不晓得自己是什么身分,居然这么对他!哼,今日他这个没长眼的要不把他这只鸡打得没屁股,他就不叫施小黑! 小七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几圈,突然抓到兰罄方才那番话的语病,立即说道:「师兄刚才也说了,是七品以上的官员才不能狎妓,可咱这些人都只是小捕快,还有我、我是被罚服徭役的,根本就是寻常百姓而已,咱就算真的去了青楼,那也不用罚这么重您说是不是?」 其余五个捕快也连忙点头。 兰罄却是眉毛一抬,说道:「你们都是我爹的手下,在衙门内也要以我爹为典范,做个正正当当、刚正不阿的好捕快。既然以我爹为典范了,那我爹没去宿娼狎妓,你们怎么可以去宿娼狎妓!」 兰罄声音化得低沉,神情也渐渐冷了起来。「还有你,陈小鸡!」他指着小七道:「做错事情还有胆子同我狡辩,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不是!」小七见兰声越来越恐怖,还抬脚朝他走来,便连忙摇头说道:「我这不是狡辩,真的真的!其实我去青楼是有原因的,你听我解释!」 「噢,什么原因?」兰罄伸指抬起小七尖尖的下巴,微微一笑问道。 小七被兰罄的笑吓得抖了一下,低声说:「现下这么多人在,不好说,咱回房后我慢慢说给你听成不成?」 兰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一旁的安国以为小七要出卖他们,把事情全推到他们身上,立即吼道:「陈七你这个没义气的家伙!」 跟着又对着兰罄喊:「小头儿你千万不要相信他说的话,这个人油嘴滑舌最会欺骗人了!我同你说,你前几日不是说感觉睡了一觉起来像是过了好几天吗?那真是过了好几天!因为这小子不小心整罐迷药朝你洒了,才让小头儿你昏了过去。大伙儿那些天担心得不得了,都差点要以为你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兰罄看了看安国,又看了看小七,然后一笑。「陈小鸡,他说的可是真的?」 「……」小七深吸了一口气,连话都不会说了。 兰罄收回手指,转身,声音虽还是淡淡的,却叫人不寒而栗:「除陈小鸡以外,其余人等,一概打二十大扳。」 「咦?」小七高兴了一下。「师兄,我不用打了?!」 兰罄微微侧过头来,说:「他们打二十大板,你,打三十。」 「什么!」小七跳了起来。 两旁的衙役立即趋向前来,好些人压着陈豹安国他们,两个架住小七。 小七迅速地被压倒在地,然后裤子被快速脱下,他连风吹过屁股的冷凉都来不及感受,竹板子便打了下来。 衙役们边打还边喊着:「一、二、三、四……」 「呜喔――痛死了――」小七立刻眼泛泪光,在公堂上大喊。「师兄我冤枉,你要听我解释啊――」 可兰罄只是看了一下板子落下时,被打得一晃一晃的小七的屁股,而后再扫了一眼旁边一样颤个不停的五颗。 「师兄啊――我真的不知道不可以去青楼――呜啊――三十大板会死人的啦――」 兰罄说:[三一十大板不会死人,只会屁股肿而已。」 「我冤啊――」小七哭。 「吵死了!」兰罄找来一块布,直接把小七的嘴巴给塞了起来。 三十板打完小七已经奄奄一息,话都不会说了。 南乡收到消息赶来时,见到的便是差不多死绝的陈豹安国等人,与已经要死透的小七。 南乡愣愣地看了一眼,随即回过神来,命那些衙役将他们途回房去,而兰罄觉得没事了,也要离开,南乡这才开口说道:「公子这是为何缘故打人呢?」 兰罄见南乡问话了,眉头皱一皱,就说:「他们去飘香院没带我去,然后还被我抓到了,我就带回来打板子了!」 南乡吸了一口气,对兰罄直摇头。衙门里的人随便打,南乡是不会怎样的,只是那百里七却不比寻常人,兰罄这么不给人面子,早晚得出问题。 「先生为何摇头?」兰罄觉得奇怪。 南乡想了一下,叹了口气说:「公子是因为喜欢小七,才会让他跟在你身边的吧?」 兰声愣了一下,然后突然地就生起气来,语气生硬地道:「谁说我喜欢他了!我才不喜欢他――」 「是,公子不喜欢他。只是他办事利落,对江湖事经验老道,有他在身边,无论是抓贼或是办案,都能事半功倍。」南乡如此说道。 「是啊是啊,」兰罄点头,「他的确很厉害,上回小兰花的事情因为他认出了柳成非才能破案,这回谭桦的事情也是因为他能见着谭桦,谭桦这才得向我爹告案。」 南乡悠悠说道:「既然如此,看在这些事的功劳上,公子是否也要对小七好一些?」 方才我听说其它人打了二十大,但小七一人被了三十,若众人皆一样就算了,你这般做,又不听他解释,恐怕小七会心生不满,讨厌起你来吧!」 「啊,为什么他会讨厌我?」兰罄有些纳闷。 南乡说:「就如同大人办案,他断案如神,做事公允,并且赏罚分明。从来没有不让上告者说明白,就叫人打板子的事情发生。那青楼也是陈豹他们带着小七去的,或许他想告诉你的便是这点,但你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便用刑,这便是失了公允,难免会让他心里不满起来。」 「啊……是吗……」兰罄眼珠子转了一圈,又说:「就算这样,那十板也还是要打。因为打他那十板是他拿迷药洒我,害我睡了很多天差点死掉才打的!」兰罄认真地说。他认为自己没有做错。 「公子忘了,」南乡脸不红气不喘,而且眼都不眨地说道:「你那天是先染了风寒,身体不适却又硬留在验尸房工作,小七太担心你了,无奈之下这才向你施迷药迷倒你,想送你回房休息。哪料你不小心打翻迷药,洒得自己一身,还让自己睡了几天。公子再想想,小七从来是疼你疼得不得了,从来都不会对你大声说话的,你说,他又怎么会舍得让你死掉呢?」 兰罄眨了眨眼,觉得南乡说得很有道理。 那只鸡根本没胆的,对他又很好,连他的赵小猪平常也是鸡在照顾的。那个人又怎么会想害他呢? 「那、那打都打了,怎么办?」兰罄左脚踏着右脚,盯着公堂的青砖看。他扭得像身上生了虫子似:心中惴惴不安地问:「先生……他真的会讨厌我?」 「公子也不必担心,其实只要你拿诚意去向他道歉便成了。」南乡拿出一瓶金创药交给兰罄。「去看看他,帮他擦擦药,说些好听的话,小七不是记隔夜仇的人,肯定一下子就不跟你计较了。 「……」兰罄玩了瓶子好一会儿。「那陈豹他们呢……」 南乡拿出另外一瓶金创药。「那边我会去看看,公子也不必担心。」 「真的?」兰罄眼睛这才亮了起来。 「打在他们身,痛在公子心。公子你也只是想让他们循规蹈矩不要出入秦楼楚馆,洁身自好与你一起共同为施大人将归义县打理好。你的心思,学生明白,他们经此一事,也会明白的。」南乡说道。 「嗯,你们都能明白那就最好了。这事我就算了,也不再罚他们了。先生就去看看豹子他们,我看陈小鸡去!」兰罄听完南乡的话,一扫方才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高高兴兴地拿着药瓶,便朝内衙跑了回去。 小七苦着张脸趴在床上哼哼唧唧地,他的屁股痛得不得了。那些衙役虽然想放水,但又不敢忤逆兰罄,结果他们一伙人还是被结结实实地打了二、三十大板,现下那伤口像被火烧着一般的痛,痛得他简直要哭爹喊娘了。 小七喘了两口气,才想爬起来拿他师弟那外敷内服都好用的疗伤圣药来用,却见着门口突然有一颗脑袋在那儿探,要进来不进来地。 最后那人还是见着自己在瞪他,才一跳一跳地走了进来。 「那个,小七啊,你有什么冤屈,讲吧,我来听了。」兰罄说道,还天真无邪地笑了一下。 「……」小七眯着眼看他,跟着哼了一声,把头转向床里头,不看他。 兰罄对小七这无礼的举动不但没表示生气,反而来到小七床前,说道:「你别闹脾气了,是那个地方不好啊!以前我去查案,爹也不让我进那些地方的。既然我爹和我都不能进去,我自然也不会让你去的啊!」 小七虽然还是不说话,一把火正旺着,可烧着烧着,却像被温柔地浇了半盆水一样,整个灭了不少。 说到底兰罄这也是担心他,才生了这么大的气。他若不去青楼,又或者是瞒得好一点不让兰罄知道,今日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小七的屁股被打得血淋淋地,肿得又红又高,兰罄一看,撇了撇嘴,心想是哪个家伙把小七打成这样,等会儿绝对要叫来训训。跟着又拿出南乡给他的金创药,在房里踏来踏去,最后说:「南先生让我来给你涂药,你忍忍,这药很有用,只是见血的伤口涂下去,第一下会很痛。」 小七哼了一声说道:「能有多痛,我这回都痛到生不如死了……」 话还没说完,兰罄拔开瓶塞,一股脑儿地将瓶子里的药粉全倒到小七屁股伤口上,那药粉接触到伤口的刹那,一阵椎心刺骨的疼痛从臀上猛地散开,随即窜到四肢百骸,那种痛简直叫作痛彻心校小七倏地狂嗷一声,整个人从床上弹了起来。 「啊!」兰罄看看空了的瓶子,说道:「我倒太多了。」 小七在床上一直跳一直跳,手偏偏又不敢往血淋淋的屁股上面抹,他一边跳一边叫,鼻涕眼泪直流地说:「施小黑我和你有仇是不?你打了我三十大板不够,现下又在我屁股上洒毒粉?你是不是要我肠穿肚破屁股烂,才觉得爽快!」 面对小七的指责,兰罄很是牛气地说:「那不是毒药,是南先生拿给我的金创药!」 小七跳下床来,扑到桌前拿了茶壶,将壶嘴对准自己的屁股,哗啦哗啦地用茶水把上头残余的药粉冲掉,直到整壶茶都浇完了,那叫人生不如死的痛楚才散了一些去,但还是一抽一抽地痛,痛得他眼眶聚满了泪。 小七走了回去,抢过兰罄手中的瓶子看了看,再嗅了嗅,吼道:「奶奶个熊,南乡那混蛋打哪买来这『长山一根枪』?这东西是止血消肿好用,但便宜得不得了,性烈得似它的名字,见血的伤口一擦就跟被支长枪给戳着一样,会痛死人的!」 兰罄愣愣地看他。心想:「真有这么痛吗?」 小七抹了抹眼泪,怒道:「改天我把神仙谷里最好的金创药方子给要来,那药叫作『血见愁』,比这药好上千倍万倍。到时你让南乡照着去配,然后把这劳什子『长山一根枪』全给我换了!用这药血止是会止,不过血止之前,人就先给痛死了!」 兰罄乖乖地点点头,而后再道:「你别再跳了,越跳屁股会越痛。」 「你们这些人真是……啧!」小七吸了吸鼻涕,一拐一拐地走到放杂物的矮柜旁,将还剩没多少的血见愁拿了,再一拐一拐地拐回床边,要重新将药抹上。 兰罄一把将药瓶抢了过来,闻了闻药瓶里头的药,问道:「这是什么?」 小七连看也不看他。「疗伤圣药『血见愁』,就是我说的那最好的药。」 兰罄点了点头,跟着就把小七推到床上,说道:「那你趴好,我帮你上药。」 小七不禁抖了一下,想起方才生不如死的痛楚,连忙说道:「不、不用了,擦药这种事我自己来就好,不用劳烦你!」 「不行。」兰罄坚决地说:「南先生叫我来帮你上药的,因为我不让你申冤,又打了你,我如果不帮你上药,你就会讨讨厌我! 小七闻言楞了一下。这他讨不讨厌兰罄,又关南乡什么事?还有这兰罄,他讨不讨厌他,他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兰罄见小七不说话的模样,还以为小七真的生气了。他偏着头看着小七,说:「那个、你真的讨厌我了?」 「…」小七侧着头看着兰声。 兰罄左脚踏着右脚,踏完又换右脚踏左脚,一边踏还一边偷偷瞧着小七脸上的神情。 最后,小七长长地叹了口气:「不,我怎么会讨厌你!」他语气无奈。「师弟明白师兄你打我也是为了我好,而且你还不远千里这么辛苦跑来给我上药,师弟哪会记仇呢,师兄你说是吧!」 小七想,自己同这个人哪还能计较些什么,兰罄一切作为都是无心,况且,这会儿还来给他上药了不是? 兰罄想了想,点点头,说:「不是很远,很近的。你的房就在我房里。」他接着有些开心地把金创药倒到小七屁股伤口上。 小七屁股接触到药粉时紧张地又抖了一下,兰罄想起这人刚才被他弄痛了,于是便赶紧收力,只倒上一点点,然后均匀用指腹涂开,等那些药粉遇水成了膏状,涂一涂觉得有些地方没涂到,再洒上一点,缓慢地为小七上药着。 整个屁股都呈现在别人眼前,小七有些尴尬,却又有些紧张。 他忍不住侧首回头看着兰罄,虽然担心这人如果突然疯起来屁股可能会再被捅上几刀,然而见着兰罄神情认真的模样,心里的忐忑一下子便没了…… 兰罄这人其实还是不错的……他对他所关心的人,从来很温柔…… 「你还没把冤屈说出来。」兰罄说。 因为刚上了药不能马上把裤子穿上,小七在药干之前,只能光着屁股和兰磬说话。 小七顿了顿,道:「……记得浮华宫的宴浮华,我四师姐吧!」 兰罄点头。「山里面有白鹿群的那个浮华宫,我记得。白鹿很好吃。」说着说着眼里又冒出了光。 小七咳了声。「你要喜欢我下次再叫人捕两头过来。」 「我要活的、会跳的,不要死的。」兰声说。 「好,不要死的。」小七无可奈何一笑,再说:「之前四师姐不是让一个老道士来帮我们吗,这回我去飘香院找的那个姑娘,其实也是四师姐让她来的。」 「咦?」兰罄诧异。 小七说:「那女子名叫秦晚,之所以藏于青楼当中,只是为掩人耳目。我这回去根本没想过要怎么人家,之所以在床上被你们抓到,也是为了隐瞒她的身份这才做的权宜之计,师弟我跟她清清白,除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22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靠得近了一点以外,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咦?那你不早说!」兰罄表情很讶异。 「你根本没给人机会说吧!」小七有些咬牙切齿地。 「对喔!」兰罄应了声,可也没多大悔意,他只是一派轻松自然地看看小七的红屁股、看看小七的后脑杓,而后再对小七笑了一下。 小七早习惯兰罄这个样子了,同一个走火入魔又心智丧失的人认真的是笨蛋,兰罄现下能这样平静地和他讲话,而不是把腰间的佩剑抽起来往他脑袋砍来,已经是他祖上有灵,先祖庇佑了。 这两人又乱七八糟地聊了些事,兰罄偶尔精明、偶尔胡涂,说话常常是颠三例四的,可小七也的确有能耐,再怎么都能对答如流,小半个时辰讲下来,兰罄被哄得很开心,开心得之前究竟是为了什么在生气都给忘光光了。 夜色深沉,可耳房里的兰罄还叽哩呱啦地讲着小七还没来归义县之前的事情。 「你都不知道我们刚来的时候归义县多乱,市场上土匪恶霸可多着,而且那些人规费收得可重,连老婆婆也要收,还打伤了很多人。我讲了几次他们不听,最后爹就叫我把他们全都抓回衙门打板子,然后他们家里人拿了银子要来赎的,南先生也不让赎,一直叫了好几倍才让赎。那时候大家都以为归义县又来了个贪官哪,而且贪官还有很多的!」兰罄一边说一边笑。 小七听着便明白了。「是不是后来赎的那些钱先还给了被欺压的百姓,在拨了些让被土匪恶霸打伤的人看大夫,接着剩下的拿来救济贫困县民。」 「是啊是啊,」兰罄连连点头,然后疑惑地看着小七。「为什么你会知道?」 「哼哼,大爷我在江湖上混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也不对,你那时候在江湖上可比我更风生水起……算了算了!」小七说:「总之我知道就是。」 兰罄点头说道:「你挺聪明的。」 小七笑了一笑,哼哼两声。 就在两人聊得正欢的时候,房间角落阴暗处突然慢慢涌起了雾,那阵雾缓缓聚起,而后无力地散开,直试了两三次,才慢慢地凝成了形体。 谭桦的五官在雾中逐渐清晰,垂着头的她抬起脸来,将空洞而虚无的实现投往小七与兰罄那方。 「大人……」他幽幽地说。 小七和兰罄没听见他的声音,从土匪恶报讲到验尸之上,兰罄说得兴起,竟比手脚起来。 「你都不知道,有一回我验一具尸,那尸体已经烂得不能再烂,尸体上的虫子足足有手指那么肥那么大,然后我自己一个人拖回衙门,叫爹和南先生来看。结果因为太臭了,之后的午膳他们竟然一起连失踪三天。」兰罄说。 「大人……」声音又靠近了些。 「那他们去了哪里?」小七问。 「呵呵!」兰罄笑。「因为衙门里全都是尸臭的味道,他们用不下饭,便跑到酒楼去吃了,而且啊南先生一张脸被臭得好白好白,我爹则是被臭得好黑好黑――」 冤魂谭桦心想可能是自己离得太远,声音又太小,才让这两位衙门大人没听见他的声音,于是他忍着对兰罄身上煞气的恐惧,一点一点地飘,直至飘到距离兰罄只有一臂之远的距离时,便又幽长地唤了一声:「大――人――」 小七一个转头,蓦地见着靠得那么近的谭桦,一下子吓得从床上弹了起来,惊恐地道:「娘、娘、娘啊――又出现了――」 兰罄则是深吸了一口气,往后缩了一下。 因为符反放的关系,兰罄第一次见到这么清楚、脸色还青青惨惨的死鬼,加上猛一下子出现眼前,饶是天不怕地不怕、连他爹也不怕的他都被惊得一下子神色骤变,差点跳了起来。 「可恶!你吓到我了!」兰罄怒道。 小七一听兰罄也被吓到这还得了,他连忙伸手把坐在床边的兰罄领子提了,两个人一起躲到最远但其实也没多远的床角兰罄挡在他身前,他躲在兰罄身后,两个人四颗眼睛,向谭桦看去。 谭桦轻轻往后飘去,微微垂首,幽幽说道:「冤魂失礼了,请两位大人见谅。」 「别用冤魂两字自称,听起来很恐怖!」小七叫喊。 「小鸡不怕,师兄在这里!」原来看得很清楚真的会有点恐怖,兰罄看着眼前脸色青青的人,心里头也怦通怦通跳乱了两下。 不过被吓着也只有最初那一刻,没两下子,他又故态复萌,伸出手指想朝谭桦戳去,看有了老道士给他的符,他戳不戳得中鬼了。 小七连忙把兰罄的手抓住拉回来,紧紧攥在手中,紧张地问道:「你干什么又跑出来吓人,你不知道要是把人吓破胆,咱这些衙门官爷就也不用办案,直接下去底下陪你了吗?」 「什么底下?底下是哪里?」兰罄侧首问小七。 「阴曹地府啦!」小七小声地说。 「噢!」兰罄点头,明白了。 「小民对不住大人了!」谭桦缓缓作了个揖,改了自称说道:「小民想起了一些事……于是便来向两位大人禀告……」 「你想起了什么?」兰罄眼睛一亮,立即问。碰上与衙门或案情有关之事,他总是一下子便积极起来。 谭桦幽幽到:「小民想起了青州……小民自幼长在青州……」 [青州?」兰罄皱眉道:[这个南先生已经推算出来了,你是在青州遇害。还有没有别的?」 「还有……很多人……」谭桦轻轻地哭了起来。「和小民关在一起的……有很多人……」 「很多人!」听到这个,小七可就惊了,他连忙问道:「你记不记得大概有多少人,还有,那些人是男是女,都长得什么模样?」 谭桦低低地说:「有男的声音,远方似乎还有女的……很年轻的声音……不知道有多少人……其它的……不记得了……」 兰罄皱起了眉头。 「这可糟了。」小七说:「要赶紧告诉施大人才行。」 第七章 施问和南乡睡觉睡到一半,突然被小七和兰罄挖起来。但这两人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困倦的神色一会儿便迅速褪去,南乡还将施问院子里的小书斋整了整,当成临时商议的场所,四人一起进了去。 「谭桦当真这么说?」施问一张脸黑得不能再黑,隐约看得见暴怒的青筋在跳动。 兰罄本想去按按他爹那条突起的青筋,没想到才走过去便叫他爹给捉住手,按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了。 兰罄偏着头看了一下施问,便把头往后仰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闪闪发亮的星星。 小七说道:「嗯。只可惜其余的他什么也记不得,忘了那杀他的人是谁,也想不起来那人的模样。」 「如此说来,那青州极可能不只谭桦一人受害,还有其它无辜少男少女被囚,不见天日,孤苦无助!」施问动怒,一掌朝茶几重重拍去。 那老是在他生气时挨打的茶几有些摇摇欲坠,南乡心里掂量着再过没多久,施问书房和外头花厅的几个茶几恐怕都得一齐换了。 小七顿了顿,说:「对了,我之前向一个人家介绍的老道上问了关于谭桦的事,那老道士说因为谭桦临死前受惊过度,差点魂魄都散了,所以后来虽成了鬼,但却是个魂魄不全的鬼,这才记不起来之前的事。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能找回谭桦散去的魂魄,也许就能让他恢复记忆,想起一切。」 南乡看了小七一眼,说道:「先生认识的奇人异士真多。」 小七瞥了南乡一眼。「我还和飘香院里那个名妓秦晚晚熟得很,那人也是个异士,要不我帮你引见引见,一晚不用多少钱,我介绍的,十两金子就够了。」 全衙门就属南乡这个人最黑心了,明里说一句话,暗里藏着两三句意思,还亏他脸最白哩!小七想着自己要不小心点,绝对全部身家都被这人查得一清二楚、掏得一干二净。 南乡笑了笑。「据说鬼魂若魂魄不全,根本无法成形。尸体晒足太阳七日后,就当魂飞魄散去了。就算是有机缘成形,那也是维持不了多久,不知先生……」 小七知道南乡想得缜密,谭桦若完蛋,那他们的线索八成也查不下去,于是说道:「那道士住在小苍山上的元畅宫内,我上回已经跟他订了一张『冤魂平安符』,银子呢小黑已经给了,你过几日派人去拿回来,然后唤唤谭桦叫他自己出来拿走,便能再保他几日。」 南乡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笑容。「你想得周到。」 「彼此彼此啦,一样周到。」小七抽空看了眼兰罄,发觉他仍无聊地数着星星,见他也不闹腾,心下着实安稳许多。 施问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谭桦这案是个大案子,行凶之人一日不揪出来,青州百姓实在难以安居,我之前本想等丁金李忠回来,再让你二人前往青州查案,但这事看来刻不容缓,你俩晚上稍歇,明日一早,便立即启程。」 兰罄一听见施问要派他出外公干,眼睛一亮,立即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说道:「那我能不能带赵小猪一起去?」 「……」小七看着兰罄,心想,这人还当去青州是去玩哩! 「自然不行。」施问道。 但兰罄不依,和施问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哼了一声,把头别了过去。 隔日小七醒来时,兰罄早已在房里等着。 兰罄慢条斯理地喝着仆役刚送来的热茶,桌上还有几个热腾腾的馒头,他见小七醒了,也没说话,只是把馒头盘子推了过去。 小七动了动酸疼的骨头,一跛一跛地走到兰罄身边拿了个馒头吃,咬了一口,喃喃念道:「昨晚被打了三十大板现下肿得不得了,一个屁股都变两个大了……」 「嗯?还痛?」兰罄说道:「那等等你把裤子脱了,我再帮你上药。」 兰罄这一说,小七立刻回道:「不用不用,只是肿而已,痛倒是没那么痛了,而且师弟我也不敢劳您动手,待会儿自己来便成了!」 兰罄睨了他一眼,也不接话,等小七吃完一个馒头再拿第二颗时才道:「已经很晚了,要吃就带到路上吃。行李准备好了没?要出发往青州去了。」 「嗯嗯!」小七连忙点头,馒头咬着便走进房里把细软随便整理了,自己那些易容家当也全塞到里头去,然而走出来时,却让兰罄不知何时放在桌上的那包行李给吓了一跳。 「师兄……」小七问:「你是打算去青州长住吗?」小七瞧兰罄那个包袱装的换洗衣衫起码十件以上,不然怎么大得几乎占去小半张桌子。 兰罄也不说话,见着小七好了,便拿起自己的行李往肩上一背,走出门去。 小七跟在他身后,瞧那一包沉得很,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又瞧兰罄没带随身兵器,踏出门口的步子急急收了回来,往房里去将兰罄的佩剑拿了,接着快步跟了上去,随兰罄出了衙门。 兰罄走得颇快,连和施问告别也没有,但对有轻功的小七来说还是追得卜的,于是他便踩着轻功跟在兰声后头小跑步,直至到了外郊那条清澈的青溪旁,兰罄才慢了下来。 一路上那包袱晃动的模样有些奇怪,小七虽然好奇兰罄到底装了什么东西在里面,但也没问。 只是,突然间包袱动了好几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努力挣脱、破茧窜出一般,小七当下一股寒气从脚底板涌了上来。 奶奶个熊,该不会是谭桦跟着他们出来了吧! 当他意识到可能会是如此,那脚步当场就硬生生停了,再也不敢跟上前去。 只是看看顶上的天,如今阳光正炙,谭桦这只鬼要是晒着太阳,那还不立刻就散掉小七心里一惊,急忙喊道:「谭桦,不要!」 便也在这时,兰罄肩上的那个包袱被挣开了一个洞,而后突然一颗猪头冒了出来。赵小猪张着一对小小的眼睛看着前方的小七。 「j――」它叫。 「……」奶奶个熊……原来是猪不是鬼……师兄干什么把猪放在包袱里面,要吓死人了真是…… 兰罄转头见着小七停在遥远的地方,偏着头疑惑问道:「小鸡你干什么?」 「没什么。」小七快步跟上。 小山猪朝着小七叫,只剩一颗头可以动的它看起来十分可怜。 小七问道,.「师兄啊,你怎么把它带出来了?」 兰罄看了小七一眼,突然露出了一个得逞的微笑。「爹不让我带小猪出来,所以我 就偷偷把小猪放在包袱里,带出来了――] 「背在肩上挺重的吧,要不,先把它放下来?」小七说。 「不用,一点也不重。」兰声将包袱往肩上又提了提,步伐不停地继续朝青州方向走。 「你把它放你包袱里,那,」小七说道:「那它如果要撒尿怎么办,不怕把你的衣服都弄脏吗?」 兰罄说:「猪是你的还是我的,你管那么多做什么?要撒尿的时候,它会同我说的,你不要吵!」 「……」小七翻了翻白眼,碎念道:「最好它会同你说……」 兰罄打定主意的事情很少有人能改变,小七也没办法,只好看着赵小猪继续吊在兰罄的包袱里,探出那颗小小的头,用它小小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 「jj――」 走着走着,小七从怀里拿出了一包糖,这本来是打算在路上无聊时吃的,但瞧这只猪的模样,便问:「松子糖,要不要来一颗?」 等小猪又张开嘴叫时,小七便打开纸包,拿出一颗糖丢进小猪嘴里。 小猪嚼了两下,咬得喀嘣喀嘣地。接着可能是觉得好吃,又叫了几声,小七自己吃了一颗,再丢一颗给它。 走了小一段路后,前头的兰罄终于察觉这一人一猪的不对劲,他停下步伐转过身来,刚好看见小七举起手要将糖扔出去的举动。 「你又干什么?好好的不赶路,还和猪玩?」兰罄脸色有些阴。 「呃……那个……」小七整个人就这么定住,手举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那是什么?」兰罄眼神朝小七手里琥珀色的小圆球瞟了瞟。 「是松子糖。」小七连忙说:「师兄你要吃?」 兰罄怒道:「又不是小孩子,吃糖做什么!」 「是是是!」小七缩了缩脖子,急忙将糖收了起来。 「那你拿着松子糖干什么?」兰罄问。 「啊,不就是丢给小猪吃!它啊,明明就吊在你背上,却无论我怎么丢糖它都接得到,这小子挺厉害的,不愧是师兄你养的猪啊!」小七狗腿地说。 兰罄看了看小七,突然张开了嘴,朝着小七:「啊――」 「啊?」小七愣。这人这又是干什么了? 兰罄合起嘴怒道:「你怎么不丢?你丢给小猪吃不丢给我吃,我可是你师兄,你信不信我把你打瘸了丢进溪里给鱼吃去!」 兰罄这一声棒喝当下打得小七回过神来,他立即掏出收起来的松子糖,紧张地道:「我丢我丢,师兄你嘴巴张开!」 「啊――」兰罄那两片红嫩嫩的唇再度张开。 然后小七就丢了一颗松子糖,到这发起怒来着实很可怕的大魔头嘴里头去。 兰罄咬着糖,嘴里头也同小猪一般发出「喀崩喀崩」的声音,然后才满意地回过身去,继续赶路。 小七松了一口气,举步跟向前。一会儿嫌糖是小孩子吃的玩意儿,一会儿又说要吃,这人真是标准的小孩儿性格,干什么都凭自己喜欢,而且想了就要做。 兰罄瞧小七落在后头,又道:「走那么慢做什么,还不快点!」 小七认命地走快两步,和兰罄齐肩而行。 这时,兰罄又「啊――」地张开嘴巴,小七赶快再投了一颗糖到他嘴里。 而且只投他的还不行,偶尔还要扔给小猪吃,于是这往青州的一路上,小七便喂着这一人一猪,一直丢一直丢,直到松子糖丢完了,兰大魔头又发了一会儿小怒,而后被迫着跑了一阵子,直到大魔头跑累了不玩了,小七这才得以休息。 因为兰罄脸上覆着小七精心做成的人皮面具,将他的容貌掩去几分,虽然那几分也引来一些人的觊觎,但两天后终于还是平平安安到了青州,并没有发生太大的事情来。 晚上城门关起前,两人一猪刚巧入了青州城。 青州是西南边陲十分重要的一处地方,因为地处国境边界,为防西南蛮族滋扰,此地驻兵约有七万,为当今天子胞兄肃王东方旃的封地。 青州与归义县相邻,两地风俗民情差异不大,百姓一样都是单纯俭朴,差别只在于肃王治下较为严厉,而施问爱民如子罢了。 找了闲客栈投宿,小二一靠近,小七便说:「两间上房,再送上些酒菜。」 兰罄一听,却道:「一间,要一起睡。」 小七一愣,连忙摇头。这怎么成呢,自然是要一人一间,不然我打呼吵着你怎么办?小二,还是要两间。」小七眼神坚定语气坚决。两个人睡一间,那他根本不用睡!」 「好哩!」店小二麻利地带着他们往楼上走去。 这时,兰罄却是边走边左右张望,惹得小七疑惑问道:「你在找什么?」 兰罄说:「找谭桦。」 小七脸色一青,跟着左右张望,紧张说道:「谭桦来了?在哪在哪?我怎么不知道他跟我们出来了?」 「你说他晚上会不会出来找你,跟你说他又想起什么事情来?」兰罄忽而阴森森地对小七说,还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来。 小二停在客房前,说道:「客官到哩,这一间跟旁边一间。」 小七深吸了两口气,转头对小二说:「谢谢,一间成了,另一间不要了。」 兰罄笑了笑,对小二说:「一壶竹叶青。」他今儿个心情好。 小二应了声是,便立即退下了。 「那个、师兄、嘿嘿……」小七搓着手,笑咪咪地看着兰罄。「今晚我睡地上,你睡床上好不?」 兰罄瞟了这人一眼,说道:「既然有床,睡地上干嘛?」他拎着小七的衣领,把人往厢房里头揪了进去。 「不要一起睡行不?两个人挤啊――」小七脸苦得不得了。 「不行。」兰磬淡淡地说:「还有,你今晚要是再敢打呼噜吵着我,我就拿杯子把你嘴塞了。」 「呜……」那你也别再把大腿跨到我身上好不好,师弟我气虚体弱,受不住啊 睡了香甜的一觉,兰罄隔日天亮时便醒了,他动了一下身体,觉得浑身舒畅。 但当他眨了眨眼,清醒一些时,却给睡在身边的人吓了一跳。 「……」兰罄伸出手指头,戳了戳脸色白白、鼻子下方还垂着两条鼻血的小七,说:「你怎么睡觉也会撞到鼻子?还流血了。」 小七幽怨地看了这人一眼,说道:「把你的手和脚,通通缩回去……」 「什么手和脚?」兰罄下懂小七什么意思。 兰罄随后发觉他人正侧躺着,手好像搭在一个自然凹下的地方,那个地方睡觉的时候用来搁手刚刚好,手感也不错。 伸手捏了捏,小七皱皱眉头,兰罄这才发现,那是小七的腰。 「没半两肉。」兰罄哼了声。赵小猪都比他肥。 而他的腿,则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夹着,那夹着他的东西不敢施力,几乎只有些微靠着而已。 脚也动了动,往上抬一抬,接着却见小七闷哼一声,脸都绿了。 「什么东西硬硬的?」兰罄问。 兰罄声音无邪,表情天真,小七神色变换了几次,最后简直要哭出来似地从床上窜了起来,猫着身子用力取了外衣,急匆匆地往外跑出去。 「你要去哪?」床上的兰大美人佣懒地伸了一下腰,妖魅惑人地问。 「茅厕啦!」小七喊。 兰罄见小七走得那么急,便说:「床底下有夜壶,你要很急的话就先尿啊!」 「会出来的才不是那种东西!」小七的吼声遥遥传来。 「不是那种东西,那是哪种东西?」兰罄问。 「j……」小猪也醒了,在床前缓缓踱着步,这里闻闻,那里嗅嗅的,偶尔头还举得高高的,鼻子动啊动地,不知道闻到了些什么。 「啊,对了!」兰罄的注意力立即让小山猪给吸引了过去。 他在包袱中翻翻找找,找到一块特意撕下的碎布,递到了小猪面前。 「小猪,闻这个!」兰罄开心说。 早上用完膳,小七正想着什么线索也没有该从何处下手的时候,兰罄却牵着猪,走出客栈去了。 「等等!」小七扔下银子给店小二后急忙跟上。 赵小猪鼻子闻闻嗅嗅,在街上钻来钻去十分开心,兰罄就捉着绳子任由猪带着他到处跑。 「师兄想到要从哪里先查起了吗?」小七说:「要不要先去青江江边看看,再找两边居民问问?」 「你别吵,小猪已经在找了!」兰罄说着,又低头对他的爱猪道:「你赶快把杀谭桦的人找出来,找出来我就赏你很多很多鸡腿,让你吃到明年都吃不完。」 小猪欢快地jj叫着,踏着它的小猪蹄,勇猛往前冲去。 小七见况,也只能先随兰罄去了,心想等这人溜够了猪,才能开始办正事。 二人一猪在街上晃了将近两个时辰,小猪最后却在市集一个卖菜的摊子前停了下来。 小猪抬起前脚趴到人家摊子上头,张开嘴咬咬清甜的白菜,还拖了一颗到地上啃。 摊子上一个老婆婆听见动静,摸着上前来说道:「客人买菜吗?这菜是今天早上菜园里新采的,又大又甜,一文钱一颗,买颗同去吧!」 那老婆婆年约六、七十岁,满头白发,浑浊的双眼并没有将视线对准小七与兰罄二人,而是用耳朵听着声音,在菜摊上摸索着递上了一颗白菜来。 小七从怀里掏出了一两银子放到老婆婆手中,说道:「不好意思啊老人家,我家的猪咬了你摊上的一颗白菜,还把你摆放的东西弄得都是猪口水,这银子是买菜钱,你收下吧!」 老婆婆掂了掂银子,发觉足足有一两重,便急忙说:「怎么这么多,那猪怎么吃也吃不了整个摊子的菜吧,更何况老太婆的摊子上面也没这么多菜,您这真是给太多了!」 兰罄开口,语带威胁地道:「我的猪吃掉一颗,然后还把你摊子上面的菜全都舔遍了。既然舔遍了就是要赔钱,快收下。」 啃白菜啃得正欢的小猪抬起头来jj两声。 兰罄说:「看,它也说它全舔遍了。」 「原来是这样啊!」老婆婆再怎么傻也知道今天遇上贵人了,她急急点头道:「谢谢两位公子了,这么帮老婆子的忙。」 小七应了声「吃了东西就应该付钱的」,接着便带着兰罄、小猪和吃剩的那半颗白菜,一起走了。 晚些时候,小七和兰罄沿着青江河堤察看,这青江江水清澈,两岸风光明媚,又有绿柳迎风摇曳,翠茵满地,景色美不胜收。 小七走累了便在堤岸其中一处上坐了下来,兰罄则把小猪的牵绳解了,让它随意在草坪上蹦蹦跳跳。 小猪跑动时肥美的肚腩便跟着摇晃,兰罄一边看一边笑,神色轻松得彷佛是出来郊游踏青,而非来侦办命案的。 一路走了下来,小七观察了下地形。 这青江两岸多是富贵人家,亭台楼阁有的都建到了江上,要是府里出了什么事,死了什么人,选个雨后江水暴涨的日子将尸体给扔了,那绝对是漂到百八十里远去,说不准最后是连尸体也找不着便给江里的鱼吃光了。 兰罄和小猪玩的时候,小七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然后因为徐风吹来太过舒服,躺在草地上的他便不小心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满天彩霞,夕阳西下时分,小七抹了抹脸,看着同样在他身旁睡着的兰罄和小猪,摇了摇他们两个,把他们叫了起来。 跟着,他们走了一趟青州衙门。 到了衙门门口,小七亮出捕快腰牌,门口衙役立即将他们带了进去,请到三班班房里。 一名身形健壮面色黝黑的捕快走了进来,拱手说道:「在下郭义,是青州衙门捕头,先前归义县已经送过公文来了,两位如果有任何需要的话,请直接向在下说便成。」 小七说道:「在下归义县捕快陈七,旁边这位是仵作施小黑,我们两人是奉归义县县令施问大人之命,前来青州调查一起命案。详细情形前头两位捕快定有向郭捕头说过,在下也不再赘述,便直接请问了。敢问郭捕头,不知这青州境内最近是否有人报官,家中有亲人失踪未回,或是有殴打致死甚者强奸命案的?」 郭义眼神飘移了一下,几乎在小七话语停下的同时便立即说道:「青州境内在肃王治下一向太平,命案偶尔会有,但多是邻里斗争误杀致死,这大半年来也无人报官亲人失踪,而强奸之类的重案更是没有。」 「……」小七摸了摸下巴。 「既然没有,那回去吧!小猪肚子饿了,要回去吃东西。」抱着猪的小黑大人一听青州捕头如是说,便转身朝外走去。 小七难得的也没有制止兰罄,只是临行前望了郭义一眼,朝郭义笑了笑,说道:「我们衙门里这仵作大人脾气有些大,想到要做什么就会立即去做,郭捕头不好意思,我俩先行一步,日后若有问题,再来向郭捕头请教。」 「请教不敢。」郭义朝小七拱了拱手。 两人又谈了些不大要紧的事情,做足门面上的客套后,小七这才与郭义相辞,往前头追兰罄去。 出了青州衙门,小七一路都不说话。 兰罄则是抱着在打盹的赵小猪,一边走一边晃往街边的摊贩,这边看一看、那边再瞧一瞧。 「那郭义占占怪怪的。」小七想了好一阵子后,说道。 「还用你说。」兰罄从这摊跳到另一摊,眼睛闪亮亮地瞧着别人摊子上面的东西,遇见有趣的就多看两眼,不过很可惜,无论多精巧的东西,顶多部只得到兰大教主一眼青睐而已。 「那个人说话不老实,眼睛飘来飘去。」兰声接着这么说道。 小七顿了一下,顺手拿起一支看得还挺顺眼的檀木发簪,摊子主人见小七拿了发簪,便立刻倾上前来说道:「客人真有眼光,这簪子是用上等檀木雕成的,您瞧这漂亮的手工,闻闻这清新宜人的檀香味,多好的一支簪子啊!而且最值的便是,这样的做工、这么好的木头,只需要一两银子,多便宜的价钱啊,客人买一支戴了吧!」 小七笑了笑,说:「老板你别骗我不识货,这样的手工,顶多也就七百文铜钱,七百文还是贵了的,要是我来卖,最多就卖六百五十文。」 老板一张脸陪笑着:「小本生意小本生意,客人您是行家,要不,就算您七百五十文了,您看看如何?这是最低的价钱了,我也得养家蝴口的嘛!」 小七嫌弃似地看了老半天,噘了噘嘴,最后才道:「簪子我有很多,这支看来还不错,买来也可以送人。只是我本来是来青州探亲的,哪知我要找的那表弟却失了踪影,怎么找也找不着,要是找着了,这簪子也可以买来途他当见面裆的。」 摊子老板一听,便说道:「客人你是外地来的啊,难怪脸这么生。」 「嗯!」小七又噘了噘嘴,最后在那老板殷殷期盼之下,才掏出钱,将簪子买了。 买了簪子后,小七不经意地问道:「对了老板,顺便跟你打探一个人吧!」 「客人请问。」老板将钱找给小七,一整张脸都笑咪咪地。 「我那表弟住青州的,叫作谭桦,不知道你听过这名字没有?」小七说。 「谭桦?」老板想了一下,突然眼皮子一跳,却又摇了摇头,说道:「没印象。」 小七将老板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接着又皱了皱眉,装作苦恼的模样说道:「我那表弟就叫作谭桦,听说已经失踪好一段时间了,你说人好好的待在家里,怎么会失踪呢?而且去报官,官爷们见我们两个是外地来的,也爱理不理地。难道是因为我表弟生得太美了,所以被谁看上,给掳走了?」 小七打趣地说,说完还哈哈大笑两声,然后皱眉。「诶,你别瞧我这样,其实我也是挺担心的!」 那老板听得小七如此说后,脸色又是微微一变,接着转头看了看正抱着猪乖乖等在一旁的兰罄,然后苦恼了一下,最后凑上前来,小声地对小七说道:「客人,如果没事的话,你们还是尽快离开青州吧!」 「为什么?」有谱了―小七立刻将脑袋凑向前去听话。 「您就别问了,这是不能说的事。我也是觉得您心地好,赏了我们一家老小饭吃,才冒着性命危险同你说这话。」老板言只到此也不多说,立刻便收起摊子来。 「别欺负我们是外地来的,您好歹也得说清楚一点。」小七追问。 摊子老板又看了兰罄一眼,脸色有些白地摇头,之后便闭紧了嘴再也不肯说一句话 恋耽美 分卷阅读23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 小七无可奈何,只好和兰罄离开,决定先回客栈再做打算。 第八章 青州的气氛有些诡异,回客栈的路上小七借故与几人攀谈,那些人皆不与小七说话,一脸恐惧行色匆匆便走了。 小七回到客栈之后又在大厅和小二聊了几句,小二则是同那名摊子的老板一样,欲言又止,只讲了几个字,便借故客人在唤,速远离开了去。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小七坐在桌前,眉头皱得解不开。 他拿了几个杯子,摆七一个说:「郭义有问题。」再摆了一个:「那个卖发簪的也有问题。」接着又摆了一个:「路上的百姓有问题。」最后摆了一个:「消息向来最灵通的客栈店小二却什么也不敢说,则是大大的有问题。」 正在屏风后面沐浴的兰罄听得烦了,「砰」地一声踢开屏风走了出来,怒道:「吵死了,吵得我耳朵痛!」 小七撇头才见一眼兰罄,便抖得连忙将视线移开。 「你怎么又不穿衣就光溜溜走出来了!」小七快昏倒了。 「刚沐完浴热得要死穿什么衣。」跟着兰罄便晃到小七前头弯下腰,把正咬着白菜的小猪给抱了,一把扔进澡盆里,要替它洗澡。 小山猪被丢进澡盆里,紧张得扯开喉咙发出杀猪似的乱叫,兰罄伸手打了它的脑袋一下,打得它晕乎平地不叫了,才动手拿着巾子帮它这里搓那里搓。 搓好了,捞起来擦干,扔到床下,然后自己再慢条斯理穿好亵衣。 小七看着从兰罄那拳清醒过来后,因惊吓过度而满屋子乱跑的猪,就觉得不管是现下就被大魔头吃掉,或者被大魔头养着等待以后吃掉,都是很悲惨的一件事。 跟在大魔头身边每天饱受美色蹂躏的他,也是一样。 「好兄弟啊,辛苦你了……」小七对赵小猪说着。 「jjjjj――」小猪乱跑,结果撞到桌脚「砰」地一声,当场昏倒。 「……」 兰罄坐了过来,方方洗好的乌发还湿着,发丝垂在轻薄的亵衣上,水珠湿透布料,在上头留下了蜿蜒的痕迹,也让亵衣彷佛第二层肌肤一般,紧紧贴在身上,有意无意间,显露出了他消瘦结实的肩膀与底下的肌肤线条。 小七翻了翻白眼,觉得自己再这么下去绝对会死。 他叹了口气,赶紧跑去拿了条干的巾子过来,小心翼翼把兰罄的湿发拨起放到巾子中,慢慢绞干。 被舒舒服服地服侍一番后,兰罄眯着眼淡淡地说了句:「乖了。」 兰罄指着小七排在桌上的杯子说:「郭义是个捕头,他有心隐瞒,定是在包庇谁;那个老板不说,是因为恐惧,街上行人也是三向店小,一不说,理由同上,怕会惹祸上身。所以说……」「所以说郭义包庇的人与那些百姓惧怕的人一样,来头肯定不小?」小七道。 「但这也不能说明这些人绕着的事,和谭桦的案子有关。」兰罄直接挑明了说。 小七想了想,点头。「但是你有没有看见那个老板见着你时的神色?他是见着你的长相,才让我们快点离开青州。」 「哦?」兰声发声。 小七回想谭桦的容貌,抖了一下后说:「那个谭桦是个难得一见的俊美少年,师兄你的容貌就算减了个几成,也漂亮得和谭桦有得比,所以……」 兰罄放在手中把玩的杯子突然被掐了个粉碎,他慢慢抬起头,瞥向小七道:「漂亮?你说谁?」 小七瞧兰罄那双眼突然黑得深不见底,望着他像是想把他吞了似,他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把凳子往后挪了挪,结结巴巴地说:「嗯……啊……不是……我是说……那个……啊啊……那个凶手肯定是瞎了眼的,才会喜欢谭桦那种丑得要死的少年,师兄你的容貌和他有得比……呃……也不对……唉……我不会说啦……反正就是这样,那老板才会叫咱们赶快离开青州!」 小七忘了兰罄最厌恶别人提及他的容貌,一番话讲下来,完全就是结结巴巴、颠三倒四。 但幸好兰罄脸色变了几变,居然也没发大怒,只是什么话也不说。 小七屏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最后,兰罄轻轻冷哼一声,拍了拍手中杯子的粉末,睨了小七一眼,要小七接着做自己该做的事。 小七心惊胆颤地瞧了兰罄半晌,百般斟酌后,才小心翼翼说道:「所以我们现下知道的是:第一,青州有个来历不小的人,捕快包庇他,百姓惧怕他,而那人也许喜欢一些长得……嗯……比较奇怪的人;第二,谭桦说杀他的人还囚了许多人,囚一个人还好,但要囚的人多了,必定会有些不寻常的迹象显示。」 「所以?」兰罄还是觉得这两件事没有多大关连。 「……」小七搔搔头,然后尴尬地笑了笑。「所以……日前就知道这样,其余的我也还弄不明白。」 兰罄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眼里却没有怒气,只是觉得小七的神情有些好笑。 小七想了想,再说:「要不,谭桦这里查不出什么,咱先从那个有来历的人查起吧!」 「不成!」兰罄脸色阴了下来。「咱又不是出来玩的,管他什么有来历的人,那是青州城的事,不是咱归义县的事。快将杀害谭桦的凶手找出来,然后拘了回归义县去,要不然拖太长时间,爹会等得焦急。」 小七还想说,但见兰罄又眯了眯眼,到口的话便全噎了,吞回肚子里。 兰大魔头如今虽然从良了,但还是不能得罪的,反正他也只是个被抓来充数的捕快,做事太认真也没额外的银子可以领。 想到这里,小七便稍微松了点气。是啊,这世间谁生谁死,谁清白谁含冤,又与他何干?就这么算了也好。 只是……想起那死后差点连鬼都做不成的谭桦……还有那些他没见过,不知被囚禁何处的无辜少男少女…… 小七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那胸口,竟就一抽一抽地…… 连续几日无所斩获,小七和兰罄通常天一亮就出门,到深夜才回客栈,只是一直苦无线索,直到最后店小二被小七缠得不得了,才说道:「这是肃王治下,若真治安败坏,那便是道肃王管理无力,多大的罪啊,大家当然不敢议论。」 小七听了觉得好像快要碰到什么东西似,可就是没触到心头重要的一点,于是所有疑问还是存在心头,怎么解也解不了。 这晚小七和兰声带着小猪重游青江,其实这两天这条长长的江水他们已经不知看过多少遍,但小七今天眼皮跳了跳几回,兰罄本来要回去客栈了,小七却说想到江边走一趟。 来到青江时,下起了蒙蒙细雨,小七左手提着灯笼照路,还牵着赵小猪的绳子,右手则撑着油纸伞为兰罄遮雨。 兰罄大摇大摆地走着,偶尔停停看看江边绿柳,碰着了别人家横出长堤的楼阁,他便驾轻功越过。 而小七则必须认命地抱起猪,施展轻功紧跟兰罄。 两人便这么走了一段路,又是无功而返打算回去时,小猪却突然叫了几声,转头看看兰罄和小七,然后往前跑去。 小七拉紧绳索,本来要把小猪扯回来,但不知怎么地眼皮又是一跳,便把绳子给松了,随便猪跑去。 小猪一路嗅嗅闻闻跑跑跳跳,兰罄跟任它身后,神情认真地说:「小猪一定发现什么线索了,我们跟着它就行了。」 小七知道兰罄带了一块谭桦穿过的衣衫布料出来,也给猪闻过了。 只是这几日猪不是一会儿发疯狂跑,跑去啃人家瞎眼老太婆的青菜摊,就是跑一跑累了直接趴下来休息,虽说小猪的鼻子的确十分灵敏,但谭桦死了那么多天,就算有什么味道也都散了,更何况今天还下起了雨来。 只是,兰罄说什么,小七还是听的。于是只得同兰罄跟着那只猪,从江堤上跑了下去,盲目地在街上乱窜。 雨持续下着,蒙蒙渺渺,如烟似雾。 小七撑着伞走在兰罄身旁,兰罄的双眼专注地看着他的爱猪。 小七的目光注视着兰罄,伞全遮在兰罄顶上,也没察觉到自己半个人在雨中,肩膀上早湿了一大块。 两人一猪来到了江边生意繁荣的大街,因为下雨的缘故,街上行人虽少了,但街旁林立的茶寮酒铺里却多了些躲雨闲聊的人,两旁店家的灯笼在雨雾中亮着,配着偶尔传出的喧哗人声,倒还挺是热闹。 这时,小山猪一个急转,往转角巷子里头冲去,而正在此时,转角那处也匆匆忙忙走出来一行人。 最前头的那个人一个不小心绊着了猪,踉跆了一下,腰间配饰摇晃中叮叮当当响起,旁边的人立即紧张地走向前来搀扶,直嚷着:「小王爷保重,没摔着吧!」 小猪给那人绊了一下,发出惨叫的声音,兰罄脸色一变,直即冲向前去,指着对方鼻子骂道:「可恶的东西,你踩到我的猪了!」 小七听见「小王爷」那三个字时,脸色也是一变,犹疑之间,竟没有像以前一样立即赶到兰磬身边以防他出事,而是定定站在原地,两脚像生根了似。 被称作小王爷的人抬眸看了兰罄一眼,见着兰罄样貌时眼中虽有光芒亮起,但没有持续多久,下一刻便因稍微的失望而灭了不少光芒。 那人嘴巴往上一扯,露出了个邪邪的笑容,他伸手要碰兰罄的下巴,作势欲将兰罄的头抬起来让自己看清楚,嘴里还念道:「眼睛如果再大一点,鼻子高一些,皮肤白嫩一点,你可也算得上是个美人了啊……」 小七在后头听得这人居然对兰罄起了色心,还不知死活说这些调戏的话,心里着实为这人捏了把冷汗。 果不其然,手伸出去的那刹那,语音都还没落,兰罄那把绽着银光的剑便挥了下来,电光石火之际眼看便要削断那小王爷的五根手指,小王爷身后的侍卫立即动作迅速地将人往后面一带,避开了兰罄那一剑。 「王爷小心!」一人先喊,而后再有人道:「有刺客,快保护王爷!」 小七算了一下,那些人喊完,前前后后大概就一个弹指的时间吧!和兰罄还有一头猪,就被那个小王爷身后的一群侍卫团团包围了起来,当下刷刷刷几声,侍卫个个皆是利剑出鞘,直指他与兰罄,还有……赵小猪。 「jj――」小猪朝着小王爷叫。 那小王爷身着绫罗绸缎,衣饰精致万分,派雍容华贵,腰间还挂了块玲珑宝玉。 他生得一张好面相,相貌清俊,身形顺长,剑眉星眸,鼻挺唇红,配上行动时玲珑宝 玉的清脆撞击声响,活脱脱一个风流倜傥的王孙公子样,高高在上。 只是,这人一双眼睛绽着春光,眼角还微微往上带了点勾人的意味,嘴角也微微上扬,加上方才见着人便出言调戏的那番话,又多了点下流意味,纨绔子弟。 兰罄神色冷了下来,身上也弥漫杀意,细雨一点一点地下,本该是平凡的容貌却因一身难以掩盖的气势而让他整个人为之一变,叫人移不开眼。 小王爷见着动怒的兰罄,眼睛忽地又亮了起来。 他无视兰罄的杀气,说道:「看不出来,原来竟是条小辣椒!」 小七一听差点晕倒,这人不想活了,居然叫兰罄「小辣椒」?! 找死啊,找死啊,真是! 兰罄身形极快,他的剑毫不留情地再度指向小王爷,脸上也没有了方才雨中漫步时的闲适与舒缓。 那些人几乎都来不及看清楚兰罄是如何出招,等剑来时已经几乎要杀着小王爷了。 小王爷身旁的侍卫紧紧将其围住,纷纷出招与兰罄对打,然而不过三两下而已,便有几人重伤倒地,再也爬不起来。 鲜红的血在细雨渲染下很快地将地面染得一片艳红,小七一惊,随即跑向前来喝道:「住手,你忘记你爹千叮万嘱不能杀人了吗!」 兰罄一剑已经挥到小王爷脖子前面,那家伙吓得两条腿一软,就跌到地上。然而兰罄听见小七的话只是停顿了一下,再见着小王爷那嘴脸之后,心里怒气忽地一股脑又窜了上来,二话不说挥剑砍下,力道之猛剑速之迅,下一刻便要将人生生劈成两半。 忽地,轰隆巨响,如同雷霆之声,震得所有人耳朵发疼。 一柄不起眼的衙门佩剑横挡在兰罄要杀的那人面前,兰罄凌厉的目光看向阻挡在他身前的人,怒道:「凭你也敢挡我!滚开!」 小七心里也是惴惴不安,然而兰罄叫他滚,他却不能真滚,他要是真滚了,那事情就大了。 小七不敢收力,忍着发麻的虎口与翻腾的气海,深吸了一口气,脸色惨惨地说道:「师弟我人微命贱,自然是不敢阻挡大师兄您的了,但您要下手之前可得先想想您那还在家乡等着您回去的爹啊!这人是谁,这人是青州肃王唯一的儿子,你要把人给砍了,到时肃王找上你爹,你爹可怎么办?」 兰罄眯了眯眼,他胸口一股郁气积着发不出来,四肢百骸真气乱窜,头痛得几乎无法思考。他爹是谁?他哪来的爹了,这些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不等小七再说下去,兰罄施在小七剑上的力道又大了起来,压得小七几乎透不过气去,身子直直矮了下去。 小七运起内力抵抗,而后睨了背后那个吓得腿软坐在地上的人一眼,吼道:「你傻了吗?还不快走!」 谁知小王爷见了这情势,知道这两人如今正在过招,有隙可乘,便急道:「来人啊,快点快点,快点把那个小美人给我捉了,别让他有机会逃脱!居然胆敢刺杀小王爷我,今晚捉回去了,我绝对要好好『教训』他一番!」 「去你奶奶个熊!」小七大吼。 兰罄冷哼一声,内里再上一层,小七手中的破剑随即应声而裂,「当」第一声飞出去千里远,小七随后重重倒下,倒在那个正要从地上爬起来的小王爷身上。 数十名随从立即听命围了上来,但图上来也是送死而已。 在一片嗯嗯啊啊、呃呃哇哇的惨叫声中,小七压住了小王爷。 小王爷闷哼一声倒了回去,被兰罄隔着小七打过来昀内力震得口吐鲜血,而小七则在跌撞中碰着小王爷时突然浑身巨震了一下。 「啊――」猛烈的恐惧感令得小七尖叫一声,他脸色顿时化得惨自,浑身颤抖个不停。 那声尖叫之凄厉悲惨,使得原本正杀得兴头上的兰罄也被刺得耳朵一痛,而后一愣,慢慢地垂下了剑,血红双目往小七那头看去。 小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才摸到那个小王爷而已,就觉得恐怖得难以忍受。他苍白着一张脸连忙从对方身上爬开,而后发现兰罄竟然走到他身边停下。 小七急喘着气抬头看着兰声,兰磬也低头看着他。 小七颤得说不出话来,兰罄在细雨中偏头看着小七,眼里血色渐褪。兰罄认出了这个人是谁,方才无端升起的怒气也退了,于是他伸出手将这人搀了,扶着这人,要从此处离开。 「猪……还有猪……」小七喃喃念着。 兰罄屈指吹了个口啃,从打斗开始便不知道躲往哪去的小猪突然从一间酒楼里窜了出来,跟在他们身边,两人一猪随后便慢慢地仕客栈方向回去了。 回到客栈后,兰罄把小七扔到床上去,小七脸色好了一点,身体也不颤了。 兰罄把他翻来覆去找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什么伤,这才皱眉说:「你的伤呢?方才叫那么大声我还以为你受伤了!」他冷哼一声后说道:「被你给骗了,要不是你,我早将那些人全都杀光!」 兰罄这话是说他方才会停下来,全是因为以为小七受了伤的缘故。 小七一愣,心里头一暖,想道:「照顾只猪照顾久了都会有感情,何况是人呢!这回还为我停下来,百里七你受这些苦,到此真是够本了!」 小七接着说道:「我也不知道方才是怎么了,就碰到那龟蛋小王爷的那一会儿,突然浑身不对劲,像是坠入冰天雪窖中一样,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连动也没法子动!」 兰罄根本不接受小七的说词,他这人最讨厌让人骗了,于是缓缓地把自己方才拿来砍人的剑抽了出来,说了声:「骗我就该死!」接着,利剑便猛地朝小七挥去。 小七颤了一下由床上跳了起来,在屋子里抱头鼠窜,连忙喊道:「师兄饶命、师兄饶命!我是真的没何骗你啊!」 「陈小鸡你才是龟蛋,胆敢骗我!j兰罄气得在小七身后狂追。 「是是是、我是龟蛋!」小七边逃边喊。 兰罄生起气来是不可理喻无法沟通的,聪明神勇如小七,要遇上这有理说不通的情况,通常也就只有一种方法――跑给兰罄追。 两个轻功一等一的高手在客栈上房里又跑又跳,又吼又叫,兰罄那剑一挥,桌子就裂了,手一劈,椅子就碎了,剑再一砍,奶奶的地板开了一个缝,可以直接从楼上厢房看到楼下厢房里别人在沐浴。 这时,鸡飞狗跳的房里,谁都没注意到墙角一抹青烟摇摇众起,慢慢地形成了个人形出来。 谭桦站在角落里看着这两个人,他的脸虽不似活人一样有着丰富的表情,但空洞的眼却始终注视着被迫杀的小七,勉强也看得出来正在为小七着急。 「大人……两位大人……」谭桦幽幽地喊,但声音很快便被兰罄砸屋子的声响给盖了过去。 虽然很害怕与那两人其中一人靠近,但为了搭救另外那人,谭桦仍是勉强自己朝那两人渐渐靠去。 「大人……小黑大人……小七大人……」 还是没人发现冤魂谭桦也在厢房当中。 小七跑啊跑地,跑得气喘吁吁的,他都绕房跑了百八十圈了,但兰罄不但不放过他,反而像追出兴趣来似地,一直跟着他屁股后头颠颠地跑。 「奶奶个熊……」小七回头看了嘴角好像有着笑、眼都眯起来的兰罄一眼,心里在想这苦难是何时才能到头啊! 他叹了口气,收回目光,但却在转回头时,一张青惨惨的面容忽地出现在他眼前。 「大人……」那悲凄的语调怀着多少哀怨与无奈,一声一声,从耳朵传了进去,而后一阵麻痹似的颤栗猛地冲上脑袋,再往下回窜,窜遍四肢百骸,小七仿佛被掐住嗓子一样,拔高声音尖叫起来:「哇啊啊啊――鬼啊――」 小七猛地止住步伐,停在谭桦面前,身后追着他的兰罄没料到小七会突然停下来,便撞了上去。 这一撞的结果,小七又往前一扑,于是乎两个人便穿过谭桦飘渺无实体的魂魄,趴例在地。 谭桦也抖了好大一下,他瑟缩起身子,哀怨地看了这两人一会儿,身影飘啊飘地,远远退到了墙边角落去。 「师兄、师兄,有鬼啊、有鬼啊,他又出现了啊―!」小七吓得一把抱住兰罄,也忘了这个师兄方才还想拿剑砍他,整个人惊慌失措,口齿不清地胡乱喊。 兰罄突然被小七抱住时愣了一下,呆呆眨了眨眼,然后看了一眼整个缩在他怀里像只鹌鹑一样抖个不停的的小七。 不知为什么,嘴角掀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兰罄摸摸自己的嘴唇,觉得心里似乎高兴了一下。 然后,兰罄转头瞪了那只鬼一眼,神色冰冷地怒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吓着他了知不知道,他胆子很小你知不知道?居然敢冒犯官差大人,信不信我脱你裤子打你板子,再把你关进牢里让你一辈子都出不来!」 谭桦也没想自己已经是只鬼,就算兰罄打他板子他也不会疼,更遑论是关进牢里。只是,百姓从来就怕官差,生前是,死后也是。 谭桦一听兰罄之言,便颤颤地低下头,说:「小民知罪,小民吓着小七大人,还请两位大人原谅……小民只是想对两位大人说,小七大人之前碰上那人会有惊惧的反应,实乃小民的缘故……小民只是小想小黑大人误会小七大人,以为小七大人是佯装受伤才让小黑大人送他回来,这才出来说明……」 小七吓够了,惨白着张脸慢慢移动屁股退到另一边的墙角去,兰罄看了一下,也跟着移到小七身边,然后和他一起屈膝在墙边坐下,与另一头的谭桦遥遥相望。 「你说我被小王爷碰到却惨叫出声还抖得像筛子一样是因为你的缘故?为什么,怎么会这样?」小七低喘着问。好恐怖好恐怖!方才那张鬼脸几乎贴到他面前了,小七不是胆子小,是那情景真的太可怕,刚刚他的眼泪差点就喷出来了。 但当小七这般问时,不知是怎么刺激到了谭桦,谭桦面色突然化得更为惨青,眼眶暴红,眼珠子像要突出来似地,面日痛苦地扭曲着,露出恶鬼一般的神情来。 周围无风,谭桦却发丝飘起,他周身发着惨淡绿光,凄厉喊道:「因为小民记起那张脸了……那个人、那个人就是凶手,就是他强奸了小民,杀死小民的……」 小七被这情景吓得又是一缩,话都快不会说了。 兰罄拍拍小七的肩膀,而后朝谭桦睨去。他轻轻一哼,谭桦听得声音便是一震,那无风而起的乌发缓缓垂下,容貌也慢慢变回原样。 谭桦缓缓跪倒,伏趴在地上凄惨地哭了起来。 兰罄说道:「想起什么就慢慢说来,别装那个鬼样子吓坏人!」 「是……」谭桦收起了哭声,只剩一些哽咽。 他声音飘飘忽忽地说道:「……小民不是故意要作弄小七大人的,只是因为当时正跟在两位大人身后,见两位大人打了起来,小七大人落于下风十分危险,小民虽然无力可施,却还足不自量力地向前去想为小七大人稍微一挡,却没料被小黑大人的戾气一遁,便倒往小七大人与那人身上…… 接着便在、便在接触到那人时……小民想起了临死前见过的那张脸,还有听见的声音。那张脸的主人就是那人,小民临死前他看着小民笑的样子就是今日他看小黑大人的模样,往左斜的嘴角,令人憎恶!而那声音,就是他腰间系的玉佩撞击所发出来的,与小民记忆中的一摸一样! 小民、小民一时受了惊吓难以克制……这才惨叫出来……更因与小七大人靠得太近,是以影响了小七大人…三让小七大人也同小民一样感到难以控制的恐惧……」 兰罄点了点头,将谭桦的话听进去了。 小七好一会儿才收拾起惊慌的表情,他连吞了好几口口水,喘着气问道:「杀你的人,是那个小王爷?」 「是……」伏在地上的谭桦又幽幽哭了起来。「请大人为小民作主……请大人为小民作主……」 「真、真是他?」惊魂未定的小七被谭桦的话吓得更呛,他抚着胸口,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地,连喘了好几下,才缓过气来。「奶奶个熊,那家伙来历这么大,如果是他,那这案子咱哪办得下去!」 小七觉得头有点昏了。他说:「难怪能让捕头郭义闭嘴,更让青州百姓不敢妄言。 这人背后便是一整个盘根错节的皇族势力,别说是施大人了,我看就连皇帝也不敢动他分毫啊! 他爹、他爹是掌握了边陲七万大军的肃王东方旃,平生最疼的就是这个宝贝儿子了!要是施大人真办了他,那肃王一声命下,号召七万雄兵朝归义县衙门来,咱归义县县衙还不立刻给踏平?! 办不得的、办不得的,这比之前小兰花那案还难上千百倍,哪办得了呢!」 兰罄眉头皱了皱,一掌朝小七脑袋挥了卜去。 「啪――」地一声。 「唉呦!」小七痛叫。「师兄你打我干嘛?」 「没出息,都还没办就先怕起来,你这只鸡,净干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事。」兰罄一对深得不见底的乌黑凤眸看着小七。 小七被看得直发毛,鹊厮担骸肝艺馑档亩际鞘祷鞍。《方旃那老家伙,连皇帝都怕他怕得要死的,施大人以前做过二品京官,你去问他他定也知道东方旃这人多么碰不得,咱们哪动得了他儿子啊……」 「呜……呜呜……」听得小七这般说,苦恨无处宣泄的谭桦又阴阴哭了起来。 忽远忽近的声音任厢房里回荡,听得小七又是浑身发毛。 「别哭了、不许哭,吵死了!」兰罄朝谭桦怒道:「我爹施大人公正严明,从不徇私枉法,只要有人含冤告官,便会还他一个公道。你的公道我爹会还的,就算我爹真的动不了那个龟蛋,我也会代我爹一剑砍了他,把这公道还给你!」 兰罄说得是正气磅礴,小七听得是心惊胆颤。 果不其然下一刻,兰罄便转头过来,目光笔直且不容抗拒地对着小七说道:「等会儿我们就夜探肃王府!先找出被囚禁的人在哪里,然后再把龟蛋小王爷抓回归义县,让我爹审问去!」 「唉……」小七哭丧着一张脸。「您老说得简单……哪里高手很多耶……」 「高手?」兰罄佞笑,两手狠狠朝小七面颊一拧,往旁边拉开说:「高手会高得过小黑大人我吗?」 「唉唉唉唉唉……」小七眼眶泛泪,口齿不清地说道:「酥兄……痛痛痛痛痛……」 第九章 月黑风高,兰罄与小七趴伏在肃王府的琉璃瓦上,低着身子看着底下的璀璨灯火与歌姬舞蹈。 露天平台上,小王爷东方雷引安适地躺在卧榻之上,两侧坐着一群薄施脂粉的俊美少年,靠他最近的两个人不停往他嘴里途东西,一会儿捶腿一会儿喂酒,而底下则是另一群貌美女子妖娆摆动身躯,随着丝竹靡靡之音旋转献舞。 小王爷舒服地半眯着眼,虽然额头上有一处稍早打斗时留下的瘀青痕迹,但这人在众多美色中却毫不逊色,有种皇族特有的傲气和霸气,让他的容貌在人群中脱颖而出。 小七撇了撇嘴,低声道:「这场面搞不好每晚都在肃王府中上演,这家伙还真是淫靡到极点,有了这么多美人了,怎么还要从外头强掳民男民女进来王府。」 兰罄淡淡说道:「不是自己的,才是最好的。这类人便是如此。」 小七抿了抿嘴,不再问下去。他转了个话锋说:「这样吧,我们先去找那些被抓的人关在哪里,然后再来对付这个小王爷!」 小七是想,倘若找到关着的人,光是想如何将那些人救出,便得让兰罄忙上好一阵子,如此一来兰罄也不会老是惦念着要把小王爷抓回去了。 幸好兰罄听了也没猜到小七的想法,很干脆便点了头,他俩又趁着黑夜隐蔽,慢慢从屋顶上爬了下去。 他们先分开四处搜索,许久之后,在约定的地点再众。 回来之后,面对同样无功而返的兰罄,小七先想到的倒不是那些人到底被囚在哪里,而是怎么他们来来去去都这么久了,就只遇上几队巡逻人马而已? 四周环境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就当兰罄皱着眉头说:「找好久了也找不到,我要直接去抓龟蛋小王爷来问!」 这时,屋顶四边突然灯火通明,站在王府深处院落屋脊之上的小七和兰罄这才发现,四周竟然起了异变。 明晃晃的灯笼火光燃亮夜空,在这些灯火照映下,小七惊讶地察觉周围一片黑压压的弓弩手站在院落围墙之卜,一圈搭上弦的弓弩箭头闪着寒光,支支对准他们。 「不好,中计!这下被人来了个瓮中捉鳖,咱误入陷阱了!」小七惊道。 「哈哈哈哈!」小王爷东方雷引在侍卫的搀扶下,蹬着梯子慢慢爬到围墙之上, 他拨开一个挡住路的王府侍卫,神气地站在围墙上,猖狂大笑道:「你们两个小贼,当本小王是笨蛋吗?方才袭击了我,如今又来,于府怎会没有准备!哼,让我抓住了吧!今日便要你们见识我肃王府的厉害!」 小王爷伸手一挥,下命道:「反正一个也才好看一些,另一个简直面目可憎,通通给我灭了!胆敢对本小王动手,还敢夜闯王府,小王我今日就叫你们有命进来,没命出去!」 小王爷语毕,噗啦啦就是一阵放箭声,当下小七便见满天箭雨朝着他和兰罄铺天盖地而来。 那浩大的声势与紧密的箭雨,简直让人无缝可逃。 小七吓得脸色都白了,心想,死了、死了,万箭齐发通通朝着他们来,这回还不被射成马蜂窝! 就当他闭着眼,含泪想道:「师姐,师弟我尽力了,我不是不顾浮华宫的面子,不保旁边这家伙一世平安,而是从来就没见过这么能往死里闯的人!可怜这回我连自己的命,也要一起搭上了!」 但在这时,却听得兰罄怒喝一声:「陈小鸡,你等死吗?!」 兰罄说罢立即抽出腰间长剑一阵狂舞,小七惊醒过来,见况也随之抽出自己那柄剑但半截剑也是剑,小七立即同兰声一样运起内功,神仙谷一门内力走阳,内功一经激起, 恋耽美 分卷阅读24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便是天罡正气,修练到极致几乎能够刀剑不侵。 兰罄一招漫天花雨展开,周围围得滴水不近,所有朝他射来的铁箭几乎都被他手中兵刀弹开,扭曲变形落地。 然反观小七,放眼江湖他虽也算是个高手了,但功力始终和兰罄差上那么一截,再加上手中那柄剑短得像什么似,剑舞起来,差上的,就又是更大一截了。 小七边挥剑挡箭雨,边乱叫乱窜。 又一支从背后射来,「噗――」地没入他的肩胛,激得他更是一声长嚎。 小七动作一缓,无法抵挡剑雨,兰罄怒哼一声,伸手把这没用的人揽了过来,说道:「这样就中箭,你真是没用。」 接着把人用力抱着,以银剑在箭雨中破出一条生路,纵身一跃,身影远远飘了出去,黑衣的银边在夜空中翻飞闪亮,宛若浮空掠影一般,消失在众人眼前。 站在围墙上的小王爷嘴巴张得大大的,还没从方才兰罄那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世武艺中回过神来。 等到旁边的侍卫禀了声:「小王爷,人已逃脱!」的时候,他才怒吼一声,连打了旁边几个人的脑袋说道:「肃王府养的你们这群蠢材,居然连两个小小刺客都抓不到!」 纵然明白那两人绝对不是小小刺客那么简单,但侍卫们个个还是缩着头半句话也不敢多说。 小王爷因动作过剧,差点从围墙上滑下去,两旁的侍卫连忙将这小主子拉住,但小王爷又愤怒的缩回手道:「你们当本小王连站也站不好吗?扯什么扯,本小王身娇肉贵,岂是你们能碰的!」 侍卫们闻言立即缩回了于,结果小王爷因为没人扶着,脚下一滑,便从高高的围墙上滑了下去,重重摔到底下的草丛里。 「唉呦――」他痛得大喊,恼羞成怒地道:「来人啊,把那两个松手的混帐给我拖到大牢里,大刑伺候!居然敢松手让本小王跌跤,真是可恶至极!」 他痛哼几声后再喊:「还有,立刻派人去追,别让那两个刺客跑了!丑的那个乱刀砍死没关系,漂亮的那个绝对要给我捉回来!听见没有!」 「是!」众侍卫齐声喊道。 小七的伤看起来挺重,血流了一堆,流得兰罄的眼睛部红了。 他带着小七赶回客栈,拔了箭以后抹上小七带出来的伤药,接着街上便传来了嘈闹声。小七知道那铁定是王府中的人来追捕他们了,心里觉得对方人多,这么斗下去绝对吃亏,又想对方如果找上门来,依兰大教主从不不战而逃的心思,绝对会和对方大战一场才罢休。 于是,小七便装得要死不活的直哼哼,有气无力地道:「师兄,我们必须赶快走,不然等我没力气,血也流光,你带着我的尸体就不好走了。我们也得立即回归义县向施大人送讯,若不然施大人肯定日夜惦记,惦记着你的安危,也惦记那些不知被囚于何处不见天日的少男少女,就不好了!」 兰罄静静地看了小七一眼,眼神深邃得让小七缩了一下脖子。 小七忍不住问:「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兰罄以棉布将小七仍渗着血的伤口绑了,语气有些奇怪地说,「我不会让你死的。」 「唉?」小七看不看兰罄眼里的情绪,也听不懂他话里几不可察的颤抖,是怎么一回事。 兰罄打开窗子探头往下望,见到街上全是拿着火把的王府侍卫,他难得清明的脑袋迅速转了一下,便抄起床上的小七说:「我们现下就回归义县去,这里不能久留!」 小七眼睛一亮。 施问接到消息说兰罄和小七回来时,立即扔下正在处理的卷宗,和南乡一起匆匆回到内衙,走入兰罄的小院里。 耳房内,兰罄搀扶着小七让他趴上床,施问进房见到小七苍白的脸色与眼眶下的深深凹陷,便是一阵皱眉。 「爹。」兰罄见到他爹立即走向前去。 小七趴都没趴好,兰罄的突然离开让他一下子往床铺上栽,牵扯到肩膀后头入骨的伤口,痛得又是闷哼一声。 「小七怎么了?又受伤了?严不严重?」施问握了握儿了伸来的手,拍拍他的背,而后急急走到小七床前问道。 兰罄说:「流了很多血,不过我路上猎了很多山鸡野鸭,取血让他喝,有补回来了!」 小七叹了一口气,心道:「是啊是啊,不喝还不行的哩!」回想起那些味道,胃里一阵腥味就涌了上来,激得小七差点没吐出来。 「请了大夫没?」施问忧心地说。 「金忠豹国去叫了。」兰罄乖乖回答。 啊,床啊床……小七趴在软绵绵的床褥上,十几天没睡好,这两天为了赶路回来又没阖眼的情形下,眼皮子便开始沉重起来。 「这回去青州情形如何,可有什么发现?」施问看过小七的情形后,站在他床边问道。 南乡则是静静跟在施问身旁,有些忧心地看着小七背上那一大片干涸的血渍。 小七很没给施问面子,人家大人问话他也没从床上爬起来,只是软软地哼哼唧唧几声,在兰罄开口之前抢先将他们在青州遇上的一切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个仔细,而且讲得是条理分明,比让颠颠倒倒的兰罄开口来说,更为清晰。 施问一听竟是青州肃王之子在境上行凶作恶,那张脸顿时化得比木炭还黑。 「岂有此理,身为皇亲国戚,居然以一己之私鱼肉百姓,不但奸淫良民,更私囚禁脔!这肃王之子真是令人发指,简直天理不容!」施问怒不可遏,甚至连头上青筋都暴了出来。 小七心想幸好他房里没有茶几,要不照施问这气得就快七窍生烟的模样看来,他的手一拍,茶几定是得被拍个裂成两半的。 这时金忠豹国和请的大夫人了厢房,施问一见到他们四人,便立即说:「金忠豹国,本官要你们立即拿着牌票,前往……」 南乡此时说道:「大人请息怒,这事还得从长计议才成。」 施问一被南乡阻止,才发觉尚有外人在,此时并不适合谈论案情。 施问点头,先让大夫过去看小七的伤口。 大夫将小七的衣服解下,再用温水慢慢将小七背上黏着的血衣揭开,而后仔细看了伤口,又把了脉。 这时兰罄将小七的伤药拿了出来递给大夫,大夫为小七仔细上药包扎好了,才说道:「这位官爷伤势不轻,虽然用药得宜,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但箭伤太深伤及骨头,加以心血匮乏,这两日还是尽量不要劳累,要多多休息才好。」 打理好了小七的伤,也送走了大夫,金忠豹国回来后,施问才继续黑着脸问道:「谭桦一案牵扯到当今肃王,此案大意不得,不知先生可有何头绪,该从哪处着手起?」 施问静下心来后也是觉得此事并不好办。 南乡沉吟半晌,说道:「肃王府有重兵防守,小王爷东方雷引又身为皇族,若是派人明着前去探查,一个弄不好大人反而会在朝廷上被肃王参一本.,但若再次暗访,小七与公子这才历劫归来,门禁如此之森严,不论谁去恐怕都要无功而返!」 「那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啊!」站在门口的几人中,安国愤怒地道:「难道就要让小七白白受伤,谭桦无辜枉死,其余人继续暗无天日地被囚了吗?」 「……」施问眉头深锁,细细思量破案之法。 就在气氛一阵沉默,小七等施问开口等得快睡着时,南乡忽然道:「虽然明察不得,暗访亦不通……但其实……还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金忠豹国齐声问。 南乡说道:「我们可以找探子先混入肃王府中,一方面搜查小王爷的罪证;一方面伺机找到那些被囚之人的下落,先行解救他们!」 这主意不错!原本昏昏欲睡的小七眼睛亮了起来。 施问点头,赞同道:「先生这方法的确好,但最主要的是必须一举成擒,到时证据确凿,东方雷引就算欲脱罪以皇权施压,本官也无需为肃王留情面,秉公处理便成。」 南乡再说:「只是肃王如今上京面圣不在青州,此计若要成功,便要在这半个月内完成才行,否则一旦肃王回来,怕是得功亏一篑,再无如此好的良机。」 施问点头。「好!只是……这细作人选……」想到这点,施问眉头又皱了。 南乡实在不忍施问如此苦恼的模样,那双细长的眼直接便望向小七,意有所指地说道:「此事事关重大,自然得派衙门里最机灵最有胆识的人去了!」 「看、看、看我干嘛?!」小七惊恐地往床里头缩了缩。「我既不机灵又没胆识,南先生你要看就往金忠豹国网大捕快那里看去!我想他们很高兴为百姓谋福祉,为万世开太平的!」 兰罄在小七说话的时候,一下于就晃到小七床前,很有义气地把他的爱鸡给挡了。 只是,他却是张着闪闪发亮的眼睛看着施问,期盼地说道:「爹、爹,让我去、让我去。衙门里最机灵的人是我,我去、我去!我去当细作!」 兰罄万分雀跃地说,施问一听,却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这儿子武功高是高,而且据南先生的说法,天底下要打得赢他的人不是没有,就是根本还未出世。南先生总是很为小黑的身手烦恼,总怕他一出去就不小心伤了谁。 现下有小七跟着是安心许多了,但太过重要的案子,他们两人仍是不放心让这孩子参与的。 施问说道:「不许胡闹,深入肃王府这事不容许半分差池,你给我乖乖待在衙门里,有时间去巡城便行!」 兰罄也皱起了眉,表情开始不满,然后死死盯住他爹。「我要去!」他坚持。 南乡想了一下。「东方雷引性喜渔色,若混入王府之中,依公子的容貌……嗯……难免会引来他的侧目……更何况此行凶险,公子又每隔一阵子便会为病所苦,若要公子前去冒险,大人着实会担心!」 金忠豹国一听那东方雷引性喜渔色,又想起谭桦凄惨的死状,一个一个挤在门口就嚷:「是是是,小头儿绝对不能让他去!」 丁金点头说:「至于我们几个,我们虽然想去,但无奈四个都是粗人,要是一个不好,怕是会坏了南先生的交代。」 「没错没错,就派小七去好了,反正他有那什么易容术,要易容成什么样子都很简单,叫他易容成一个美人,把东方雷引迷得昏头转向,绝对很简单就能套出那些人被囚在哪里!」陈豹也说。 「对对对,况且小七皮粗肉又厚,就算真的遇上什么事,也能撑得久一点!」安国更说。 「唉,虽然很危险,但比起小头儿的安危……小七,我看就你了!」连最忠良的李忠也这般觉得。 小七一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牙痒痒地道:「你们这几个没良心的,亏我平常和你们称兄道弟,居然这么忍心把我往火坑里推!」 南乡缓缓说道:「陈豹说得也是。我本欲让小七易容成小厮混进王府,只是他们两人这次闯入王府失败惊动了小王爷,接下来王府守卫定是更加森严,要混充小厮肯定肯定是难上加难。时间不多了如今唯一可行的,就只有让小七易容引得东方雷引的注意,让对方将他抓如王府之中,最好还能与那些被囚之人关在一起。如此一来,破案之期便指日可待了。」 小七深吸了一口气,颤颤说道:「可是大人,我还伤着哪……」他把兰罄推开一点点,可怜兮兮地看着施问。 施问一双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也直视着小七,眼里有着浩然正气,和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坚持。 施问朝着小七点头,缓缓说道:「小七,就拜托你再走这一趟了!一定要救出那些被东方雷引囚禁的可怜百姓,让他们能重见光明,也还谭桦和其它人一个公道,让东方雷引不能再残害任何一个无辜之人!」 施问的气势强烈,挟带着让人不容拒绝的威严,他目光如炬地凝视着小七。 「呜……」小七哭:「不要这样……看着我……」 可是……小心肝啊……你不过被施大人一看,是在隐隐抽痛个什么劲啊…… 大爷我的良心啊…… 谁放只狗来赶快把它啃了好不好 放猪也行…… 兰罄因为被禁止和小七一起潜入肃王府,开始闹脾气。 他一连两天连看都没看他爹一眼,见着南乡也是哼了一声便跑开。金忠豹国整天被他踹着玩,小猪让他抛高高,凄惨的叫声响递整个衙门。 兰罄每天还是外出巡城,只是因为小七受伤被准休息,没人跟着,他便飞天钻地跑这跑那,整个城里被他弄得鸡飞狗跳,不只小偷小贼抓了一堆回来,归义县里的抓光了,还跑到临县去抓,弄得别的县也怨声载道,而且牢房人满为患,牢头都不知该怎么办了。 施问很生气,但是拿兰罄没有办法。 南乡苦恼了两天,只得同兰罄妥协。 毕竟兰罄是衙门里所有的人宝,没人想见他不开心。他只要想一起去,那便一起去,反正到时候有小七顾着,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事。 而后南乡又想了两天,终于在小七整整睡足四天,心满意足地从床上爬起来后,带着兰罄到他的小耳房里。 小七一见南乡带着兰罄来,便知道肯定是搞不定兰罄,所以又把人扔回来了。 小七带着初醒的惺忪睡眼,打了个呵欠,又呆朵地看了远方一下,才道:「准备要出发了?」 「等先生准备妥当,便可以出发了。」南乡说话可谓恭敬。 「小黑也一起去?」小七问。 「是。」南乡笑了笑。「大人认为,两个人同去也比较有个照应。」 「……l小七在床上盘膝坐着,单手撑着下颔看了看南乡。 南乡说这话简直脸不红气不喘的,根本看不出端倪来。 小七最后挥了挥手让他出去,留下自己与兰罄独在房中。 房里清静了之后,水七盯着兰罄的脸好一会儿,左看看右看看,细细思索该如何做才好。 小七想,要捉住一个男人,便得从第一眼就下功夫,第一眼便教他无法逃出生天, 之后是捏圆搓扁,都得任凭他们归义县捕快与仵作处置了。 他从矮柜中拿出瓶瓶罐罐还有几张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软皮来,到桌上放好。 兰罄走过去,颇有兴趣地翻了翻,小七则倒了些药水在手上,抹到兰罄脸上,然后将兰罄面上那张遮去他光华的人皮面具缓缓揭下。 而后又摸摸兰罄的脸庞,沉吟思量半晌。 兰罄因为终于可以去青州了,一整个就是由小七随便摆弄,小七怎么捏他他也毫无怨言,还乖乖地把脸凑到小七面前,任由他端详细看。 小七脑子里突然窜出一个念头,他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冲着兰罄面笑道:「师兄,既然这回你要和我一起去,那个龟蛋小王爷又是男女通吃的,为了咱归义县衙门,为了尽早破案,师弟我将你打扮得特别一点,让你把那小王爷迷得神魂颠倒如何?」 「好啊!」兰罄根本不知道小七打什么主意,只是很高兴地点头。 小七在兰罄脸上忙乎了一会儿,又吹笛唤来自己的宝贝鸟儿小红,用它当信差,让飘香院那头的秦晚帮他准备一些东西。 约莫也只一刻左右,外头便传来了敲门声响,一名灰衣蒙面人将小七所要的衣衫与发钗配饰全送了来,而且样样精致华美,是最好衬美人的饰物了。 「哼哼哼哼!」小七佞笑。「且看我鬼匠不知名使出十成功力,叫那龟蛋手到擒来,逃不出咱们的五指山!」 第十章 马车早已准备好,金忠豹国正在兰罄的小院子里头等待着。 同样站在院子里头等着的还有施问和南乡。 「小黑已经进去一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好?」施问抚着黑须,眼里有着些许担忧。 南乡则是道:「易容总是要花点功夫,或许公子很快就出来了。」 语音才落,兰罄厢房的木门便被「咿呀」地缓缓推开。 院子里六个人的视线齐齐放在那个开门的人身上,而后,天地间忽然一片宁静,竟连呼吸声也听不见了。 里面有个人慢慢地走了出来。 他一张脸只隐约看得见一分以前的轮廓,年纪仔细看来才十五、六岁,芳华正茂,不显青涩,且一抬眼,便是风情无限。 那人看起来似乎是他们归义县的施小黑,但仔细一看,却又截然不同。 是了,那比施小黑更娇艳妖娆的容貌,宛若一朵恣意盛开的牡丹,绽得那般绚美灿烂,魅得那般蛊惑人心。 兰罄穿着一袭做上精细的黑裳罗裙,原本极深极暗的颜色,却在镶银绣线的点缀下,衬托出他那身冷艳绝魅的气质。 头子上的扣子松了一颗,一段雪白的头项就这么露了出来,绝色中更添魅惑。 他一对深如黑夜的凤眸,似笑非笑,只消看人那么一眼,就叫人心魂动摇,三魂七魄拿给吸入那汪深泉当中,无法逃脱。 屏息着忘了呼吸,院子里的六个人全呆了。 包括那当人爹的施问。 兰罄静不过半晌,便小跑步朝着他们跑来,喊道:「爹,小鸡帮我扮成这样!」 兰罄眼眉弯弯,笑得开心,这天真无邪的神情一下子出现在那张冷艳的脸上,两者相掺,更是有一种独特得令人难以抗拒的韵味,让人移不开眼。 施问定下心神,喘了一口气,但开口,也只能道:「小七易容术果然高明!」 「还有这个!」兰罄指着自己脑门上被挽起来的姑娘花髻和插在其中的发簪。 「咦?」施问一愣。「原来他把你打扮成姑娘样了。」 兰罄兴奋地点头。「还有还有,还有这个!」他一把抓住他爹的两只手,拿起来就把那对手掌往他胸口上放。 「嘶――」施问与其余五人齐齐深吸了一口气。 「软软的对吧!」兰罄很得意地说:「小鸡真厉害,把我扮成姑娘,还有这个,然后他还教我走路,要扭屁股的!爹爹,你看你看,我走给你看!」 施问一股热血冲上脑门,整张脸红得充血。他刚刚摸到什么了?那莫不是姑娘的酥胸!他儿子小黑明明是个堂堂男儿,怎么变得有那东西了! 兰罄放开施问的手,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中,绕着院子走了几圈,未了,还从怀中抽出一方手帕,掩嘴娇笑一声,抛了个既天真又无辜的媚眼,惹得众人猛地一抖。 「爹爹、爹爹,如何,我学得像不像!」兰罄又跑了回来。 施问觉得自己快昏了。 「咳……」南乡故意清咳一声,说道:「公子,大人知道了。小七呢,他怎么还没出来?」 兰罄说:「小七在弄自己的脸,他一下子缩得好小,又把人皮面具撕了,然后我一直看他,他就把我赶出来了。」 众人点头心想大约还得等上一个时辰吧! 只是才这般想着,没多久,兰罄的房门口便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个人踌躇了一下,便跨步走了出来。 小七那张脸没折腾多久便好了,因为他知道东方雷引那类人会喜欢的大概是什么样貌的少年,所以他根本也没有想太久,就把自己的脸给弄好了。只是在照到镜子的那刻,便又想拿顶斗笠把自己盖住罢了…… 金忠豹国及施问南乡看到小七的那一眼,又不会说话了。 这穿着白衣,年纪约莫十四、五岁,神情清纯无垢得仿佛一只雪兔的绝色少年是谁啊? 少年有着一对弯弯而不张扬的柳叶眉,一双清澈无邪的单纯桃花儿眼,一张不点而朱的美丽双唇,和一身宛若凝脂的白皙肌肤。 衬着那袭粹白长衫,姿态飘然,仿佛画中才得有的神仙人物一般。 倘若、倘若兰罄是那恣意绽放的黑色牡丹,这少年便是山间露水中绽放的最美丽的朵山茶。 那山茶香味虽不浓烈,却是清新隽永,一点一点地,渗入人心。 「那个……行了,不是要出发吗?都站在这里做什么?」小七有些别扭地说。 「你是,小七?」丁金疑惑出声。 「不是本大爷是谁?」小七说。 「喀…喀……喀……」陈豹一句话噎在喉咙里,说也说不出来。 「怎么变得这么小!」安国震惊。 兰罄则是看着这一张脸,嘴巴张得开开,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他一双眼瞪得老大,还跑向前去伸手想摸小七的脸庞,小七急忙别开,说:「唉,别碰别碰,脸上补的颜料还没干呢,等会儿糊掉了那可糟了!」 兰罄看了小七好一会儿,突然害羞地笑了一下,说:「那等干了你再让我摸。」 小七听兰罄说话的语调,不知为何,猛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兰罄见小七没有回话,神色一变,又要发起怒来。「恩?!不让我摸?」 「给你摸给你摸!」小七急忙说:「等脸干了以后,你想怎么摸都成!」 「恩,真是乖!」兰罄满意地点头。 南乡咳了一声,说道:「既然小七也好了,那事不宜迟,立即出发吧!此次谭桦案能否早日侦破,寄望在两位身上了。」 小王爷东方雷引在青州这个地方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人是肃王东方旃唯一的儿子,从小在地方上就横行霸道、鱼肉乡民,看上眼的美人无论男女,一概全部强掳回府占为己有。 但因青州乃肃王封地,再有大军镇守,官府上下又唯肃王命令是从,是以尽管民怨滔天,但惧怕肃王威权,百姓也只得含泪忍耐,悲苦度日。 小王爷每日都会到贤德茶楼喝茶,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对着底下路过的百姓指指点点。若有中意的,便叫手下直接抓了上来,看上了眼,便带回家.是以青州这条街从来没有本地百姓敢逗留太久,往来路人,往往外地商旅居多。 这日下午,小王爷又大摇大摆地要走入贤德茶楼的时候,突然,一阵惊叫声传入他的耳里。 「啊――」 他抬头张望,便在这时,一抹白色的影子从天飘然而降,坠入他的怀里。 小王爷吓了一跳,立即伸手揽了,周围的侍卫随即围向前来,喝道:「大胆刁民,竟敢惊扰小王爷!」 小王爷发现怀里的人柔弱无骨似的,轻得几乎没有重量,再低头看了一眼,当下眼睛整个就直了。 怀里的人惊魂未定,一双茫然的桃花眼睛睁得大大的,带着点点泪光怯怯地看着他。那张小脸生得忒是动人,约莫十四岁的年纪,正正清纯无邪,叫他看了心底便是一阵狼嚎,下半身蠢蠢欲动。 「美、美人啊!」东方雷引从来没见过这般盈润如玉的少年,身旁侍卫伸手要将少年拉下,他急急大喝一声:「混帐,全都给我退下!」 少年被小王爷的声音惊得抖了一下,无辜可怜的模样更是勾住了小王爷的心魂。 小王爷急忙说:「不是说你、不是说你!你安心躺在我怀里就好了,怎么就从天而降这么个美人儿呢,来来来,让我带你回王府去请大夫看看,看看哪里摔着了没有!」 小王爷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他忍不住低头想在美人脸上轻薄一番,却不料茶楼门口又传来一阵酥磁入骨的嗓音说道:「你干什么,还不放开我弟弟!」 小王爷本怒气冲冲地抬起头,要见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打扰他欣赏美人,结果不抬头还好,一个抬头,简直三魂七魄都要被吸走了。 乖乖,眼前站在门扣这个身穿黑色罗裙的更美。那眼眉冷艳中带着一分魅,嘴角似笑非笑,一双眼睛亮如点漆,看得他简直骨头都要酥掉了。 他今天是走什么运,居然一次碰到两个天仙绝色! 「公子……」怀里的人怯怯地开口。「你能不能先放我下来……」 「啊…是是是,小王太过轻薄了!」东方雷引满脸的色笑,有些不舍地将怀里的白衣美人放开,扶着他安稳落地,而眼睛则一直看着门口那冷漠的黑衣美人,垂涎不已。 「公子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竟从楼上掉了下来,要不是遇上小王,这一摔,可真会不得了的啊!」小王爷急忙攀谈道。 这白衣美人,也就是易容后的小七在心里恶心了自己一下,然后继续装得弱鸡似地说道:「方才二楼栏杆处停了只小鸟儿,我一时贪玩跑去逗鸟,这才不慎翻落栏杆。幸得小王爷相救……嗯……你是小王爷啊……」小七说罢还轻轻瞟了东方雷引。眼里露出一个单纯而好奇的笑容。 「是!」小王爷得意说道。 「小鸡你还不过来!」站在门口的黑衣美人兰罄颇有些不耐烦了。他实在不喜欢小七用那张脸和东方雷引说话,尤其小七垂眸瞟人的动作,让他看了实在想把小七的脸给撕了。 「姐姐在叫我了!今日多谢小王爷,小七告辞了。」小七说罢,转身回到兰声身边。 「唉……」小王爷眼神还殷殷看着他们两个。「你们很面生,是外地人吧?来青州探亲吗?」 小七摇摇头。「我和姐姐是来寻大夫的,我姐姐生了病,听说青州有个曾经是御医的大夫医术很厉害,便从家乡来此,希望那大夫能治好我姐姐的病。」 此时一辆马车停在茶楼门口,兰罄直接越过小王爷便上了马车,小七也跟在兰罄身后进入车厢,而后探出头来对小王爷抛了个笑告别后,便让车夫驾着车走了。 小七和兰罄坐在车厢里,没多久小七便偷偷掀开帘幔往外看去。 「怎样?」兰罄问。 「跟来了!」小七笑。 要这色欲熏心的小王爷上钩还真容易。 小七其实在之前便已经让秦晚将东方雷引的行踪查得一清二楚,到了青州后便在贤德茶楼布局,东方雷引一来,他再从一一楼往他身上一跳,引得东方雷引注意。 他与兰罄这回是假装一对来青州求医的姐弟,求医的医馆也是事先查访好的。那名辞官御医在青州确有其人,只不过半年前因病去世,旧址就只独留一栋空屋,其余早已人去楼空。 如今,一切都布置妥当,接下来便只看东方雷引动作而已。 小七下马车时发现兰罄神情有些不悦,眉头有些打结。 站在空屋前,他拍了拍没人的医馆大门,装模作样地往缝隙里头瞧,一边瞧一边轻声问道:「怎么了,眉头皱得老深?!」 「我讨厌那个东方雷引。」兰罄怒道。 「嘘嘘嘘,小声点!」小七急忙将兰罄拉了,让他靠近自己,说道:「后头可还有好几个人跟着咱们,你说得这么大声,要让他们听去就不好了!」 兰罄哼道:「易什么容呢,要不是爹不许,我一剑就把那龟蛋脑袋砍了,直接捉回归义县去,这大费周章,你还跑去让他抱,两个男的叠在一起,看起来真是碍眼。」 「是是是,师弟碍着您眼了。」小七无奈,接着为了取信后头跟来的那些人,装作大惊失色地喊道:「医馆怎么关了!姐姐,大夫不在这里了,那你的病该怎么办啊!」 兰罄瞟了小七一眼。他怎么说明,碍眼的不是这浑小子,而是方才那个人抱着他的那幕,叫他心里像有针刺一样,不舒服起来。 「可恶!」兰罄怒得伸手拧上小七的脸,狠狠往两边一拉。 「诶诶诶……会疼、会疼!」小七还不敢叫得太大声,只是眼睛泛着泪光无辜地看着兰罄。 小七如今的容貌与平时「陈七」那张脸可谓是天差地远,连带地他看着兰罄的目光,虽和以前一样,但也变得有些不同。 兰声被他这么一看,竟是有些恍神。 他有种感觉,自己仿佛在很久以前就认识小七,被他拿这模样,这张脸,这水汪汪的眼睛凝视过一样。 正当兰罄松开手,抚上小七被拉肿了的脸庞时,小七被兰罄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十分不自在,他的视线飘忽游亓艘幌拢眼角余光瞥着后面那些人的动作,于是凝了神低声道:「他们来了!」 几名身穿黑衣的蒙面人一跃而上,将兰罄与小七团团围住,小七面上露出惊恐的神情,装作惊慌地喊道:「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要劫财吗?还是劫色?我姐姐武功很厉害的,你们不要轻举妄动,不然受伤的会是你们!」 「哼哼!」为首之人冷笑几声,其余几个人则拔出了刀。「一个是漂亮的小娘子、一个是俏生生的小相公,金银财宝再多也不值你俩身价,自然是要劫色了!」 黑衣人一共有七、八个,个个是孔武有力身材壮硕,然而其中一人的刀子才上来,兰罄伸出两只手指,「铿锵」一声,轻易便将钢刀折成两段,接着袖子再一卷,剩下的人手中的兵器便全到了他的手中,还给揉成了一团碎铁。 「啊――」黑衣人大惊失色。 「我早说过我姐姐武功很厉害的了!」小七一旁说道:「不然我们怎么敢只身到青州来!你们还是快走吧 恋耽美 分卷阅读25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否则我姐姐要是伤了你们就不好了!」 为首的黑衣人朝身后几人使了格眼色,那些人会意,立即掩住口鼻,而后,突然一阵雪白烟尘洒出,朝兰罄和小七袭来。 小七心想,就是这样了。作戏要真真假假,才不会让人起疑。 兰罄武功高,但脑袋不好使,硬要隐瞒他的一身功夫到最后只会露出破绽,不如就先打上一场,反正这些人掳人掳惯了,如果打不过定有其它对策,果不其然,迷烟道就上场了。 「啊……姐姐小心……」小七软软地叫了一声,在漫天烟雾中咳了一声,然后慢慢软倒。 但当他倒到地上趴好了,却见兰罄还直直地站着看着那些黑衣人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立刻扯了兰罄的裙摆,压低声音说:「师兄,倒下来,快倒下来!」 「噢!」兰罄接着应了声,整个人竟就往小七身上一趴,把他压了个正着。 「噗――」小七没想到兰罄居然往他身上倒下来,被这人一压,一口气便喷了出去。他气急败坏说道:「你干嘛压我身上!」 「地上脏。」兰罄淡淡说道。 「……」小七无言。 第十一章 小七和兰罄被迷昏后,便给装进布袋里送走。 经过短暂颠簸,没多久布袋便被解开,而他们也被放在一张柔软的床垫之上。 因为垫子实在太软了,在等待幕后策划者出来之时小七不小心给睡了过去。 而这时的兰罄听见小七发出微微的呼噜声,张开眼见着他竟然睡了,便拿起食指轻轻戳了戳小七的脸。 「……」小七微微张眼,见是兰罄,低喃了声:「别闹,人还没来,我睡一下就好……」 「你怎么什么地方都能睡。」兰罄看着又闭上眼的小七心里真是服了这个家伙。 因为小七睡了,兰罄一个人也无聊,他闲着也是闲着,边开始端详起小七的这张崭新的脸来。 前两天小七在房间里易容的时候他在旁边瞧着。小七没有把人皮面具粘到自己的脸上,而是先用回春功把全身的骨骼缩小了,再把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下来。 回春功是小七师门里一门奇特的功夫,能让人返老还童,不只是全身筋骨,甚至容貌也能变得更为年轻。 而小七师门几个师兄弟,则都是拿这回春功当缩骨功使。 只是当小七讲这事的时候,还看着他说他也会。奇怪了,他施小黑大人有不少这鸡师门里的人,怎么会回春功呢! 兰罄想,小七肯定又把他和他的大师兄弄混了。 后来,因为小七不想让他看他那张满是剑痕的脸,他一凑过去,小七就用白布将自己从头上盖了,然后从药瓶里抹了点东西进白布里一直涂。 之后兰罄把布给掀了,见着小七涂好一点点的脸好像就是现下这模样,可他还没看清楚,就被小七给赶出了门外。 兰罄看着看着觉得好玩,于是又用手指刮了刮小七的脸,再将指腹慢慢往下滑,滑到脸与脖子边缘的交界处,轻轻地抠着,想要抠看看是否有人皮面具在上头。 「诶」小七睡梦中被打扰,伸出手便将兰罄作怪的手指握了,拉下到自己腹部的位置,轻轻压住。 腹部、脉门、后背等等几个地方都是要害所在,小七却常常将这几个地方毫无防备地露给兰罄,这般信任到算是亲昵的动作,让兰罄心里头小小高兴了一下,于是他也放任手指让小七握着,没有抽回来。 好一会儿后,兰罄低声问道:「这张脸是你原本的脸吗?」 「嗯……」小七鼻子轻轻出气,算是应了。 「我就猜到你只是把人皮面具拿下来,用回春功让自己的身体和容貌都小上几岁,然后再把脸上的疤痕抹平了。」兰罄开心地说。 「是……您老神机妙算,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火眼金睛……」小七觉得自己的眼皮抬也抬不起来,困得要死。 但没一会儿,兰罄的声音又沉了下来。“告诉我,你脸上的伤,是谁弄得?” 兰罄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怒气,他周身筋肉都紧绷了起来,不寻常的怒意让小七睁开了眼。 「说,是谁?」兰罄怒道。「是谁动了我的人?告诉我,我拿剑帮你划回来,替你出气!」 那句「是谁动了我的人」让小七愣了一下,但随后脸上慢慢展开了淡淡的笑容。 兰罄这个人向来护短,从以前到现在都是一样。这回他进了衙门,也成了兰罄嘴里的“他的人”,分得了兰罄的一点关心一点为自己而出的愤怒,这种以前,小七是根本无法想象的。 小七的笑容让兰罄恍神了一下,但随即收回心神,抽出自己的手指,又戳了戳小七看起来就是嫩得不得了的白皙脸庞。 「唉……」小七再兰罄的手抓下来,低声说道:「感谢师兄疼惜师弟,这真是让师弟我受宠若惊啊!」 「我疼的是你这张脸。」兰罄说。 「是是是!」小七又笑了一下,但神情却慢慢化得有些悲伤。 小七回想起那个几乎被他遗忘的人,低声说道:「其实你早已经替我报仇了,那个将我的脸划花、也欺了你的人,你许久以前就已经杀了他。」 「我杀了他了?」兰罄又怒又疑。「什么时候杀他的,我怎么不知道?他欺了我?他欺了我什么?」 「……就是之前我同你说过的那个大宅子里的故事,你还记得不?」小七说。 兰罄回想了一下,才点头。「原来是那个宅子的主人啊……」兰罄想,小七怎么老是把他和他师兄搞混,这个人真是,脑袋不太灵光! 但随后又怒道:「他不是很喜欢你,甚至喜欢到让你师兄恨屋及乌的吗?为什么要把你的脸划花?」 「因为我的缘故你逃走了,所以他气疯了,便拿剑……」小七的神情黯了下来,但随即深吸了一口气,便撑起笑容说:「算了,别说这些了……过去的事不让它过去还老想着做什么,反正你杀了他,报了仇,接下来就能心无杂碍,重新开始过你自己的人生,这便好了!」 兰罄盯着小七的脸。没有了人皮面具的遮掩,这人一丝一毫的反应便都很清楚地呈现在自己面前,他能觉察到那个人的不舍,而当他觉察到这点,心里的怒气便升了起来。 兰罄眯着眼道:「对一个画花你的脸,让你变得不人不鬼的人,你为什么还要为了他的死而伤心?」 小七说道:「我怎么能怪他,毕竟他也是我的……」说道最后,小七突然噎了一下,偷偷瞧了眼兰罄,没再说下去。 兰罄瞟了眼小七,冷哼了一声。 「嘿嘿……」小七无力地笑了笑。 因为不是陈七那张又皮又无赖的臭脸了,所以当小七用他那张少时的脸笑起来,那带了点纯真与可怜的笑容,直直就让兰罄看傻了去。 兰罄楞了好大一下,回过神后生气的将手从小七掌中抽了回来,而后两手并用,将小七那张粉嫩嫩的脸颊往左右两边用力地拉。 「这张脸真是越看越可恶――」兰罄低吼道:「丑死了,别用这张脸对我笑!你再对我笑一次,我就拧你的脸一次!」 「唉唉唉唉唉――」小七皱紧眉头。 很痛耶! 正当他们两个人在床上拧来宁去,扭来扭去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一阵玉石撞击的清脆声音。 兰罄一听,便由床上坐起,身上杀气渐渐弥漫出来。 小七见状,立即起身拉了拉兰罄的衣袖,兰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拉的袖子,瞥了瞥小七那双指节分明但十分修长好看的手,心里的杀意慢慢的降了下来。 不过还是冷哼一声。 可恶的龟蛋,竟敢打扰他小黑打人和他的爱鸡玩! 真可恶! 东方雷引搓着手急涩地快步走入厢房时,还在想着要先从黑衣美人开始吃,还是从白衣美人开始,不料当他抬起首来,却见到两个美人两对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黑衣的那个眼里明显有着怒气,而白衣的那个则是带着疑惑。 哎呀呀,黑衣的美人还真是风韵天成叫人移不开眼,硬是比白衣美人多了几分丰姿,将对方给比了下去。东方雷引希里呼噜地吸了一下口水,笑的脸都快歪了,但却因为人已经醒来,不得不收敛起垂涎的模样,正色说道:「两位已经醒了,身上可有何不舒服的地方?」 小七说道:「怎么是你?我和姐姐为何会在这里?我记得方才我们在大夫的医馆外头然后有黑衣人」 东方雷引急忙趋向前来说道:「两位放心,小王不是坏人!这事是因为小王回王府之时,刚好碰到有人想掳走你们两位,小王见义勇为将两位救下,又拷问那些人一番,这才知道那几个贼子好大胆子,竟想讲两位卖给人贩子换取银钱。不过幸好两位遇见的是小王,小王自然不会让那些恶人得逞了!」 小七心里非议着:「恶人其实是你吧!」脸上却还得装作很感激的模样说道:「谢谢小王爷了!」 这时兰罄却哼了一声,把脸别过去,也把小七的脸一起掰开,不然小七去看那个小王爷。 「诶」小七无言。戏才演到一半,这兰罄说要来帮他,但看这模样,分明是来捣乱的吧! 东方雷引显然也对兰罄的不领情感到意外。 小七连忙把兰罄的手给抓下来,扣紧了,然后对东方雷引说道:「真是对不起啊小王爷,我姐姐她是这样的您千万别怪她,她以前生了一场病,后来人脑袋就不灵光了我们这次出来找大夫,为的也是她这个病」 小七说着说着,两滴泪水就滑了下来,生态一整个便是楚楚可怜,看得东方雷引心里一阵爱怜。 兰罄则是瞪着小七脸颊上的两滴眼泪,眼睛都直了。 东方雷引连忙说:「美人、美人,千万别哭,小王并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人,你姐姐既然有病在身,这些不恭敬便是情有可原,小王又怎么会怪你们呢?」 小七说道:「多谢了小王爷!」 兰罄摸摸小七的脸,突然想起他们这是在办正事,所以小七才这么演,于是也不生气了,转头瞟了那个小王爷一眼,问道:「喂,你是不是在我们身上下了什么东西,让我们浑身没力气?」 「啊!」东方雷引被兰罄这风情无限的一瞟,瞟得浑身骨头都酥了,腿差点就软了下来,他咳了一声,镇定心神后正色道:「姑娘您可真冤枉小王了,小王怎么会做出那种事?」 兰罄目光灼灼地盯着东方雷引,眼里摆明说着「你就是会做这种事」,万分不信的样子。 东方雷引尴尬地再咳一声,说道:「本王想,肯定是方才掳劫你们的贼子对你们下了软筋散,你们才会浑身没有力气。」 兰罄才想开口,小七就抢在前头惊讶无比地说了:「真的吗?那么那软筋散有没有毒,会不会害着我们?这可怎么办才好。小王爷我们就先行告辞了,我带着姐姐赶快找大夫去!」 小七牵着兰罄就打算下床,却让东方雷引给挡了下来。 东方雷引说道:「两位不用担心,我等会儿就让王府内的大夫来为两位诊治诊治。另外,小王救你们二位时,那些贼子中还有漏网之鱼逃掉了,现下怕是还在外头,伺机要劫走两位;不过两位一点都不用担心害怕,本小王的王府戒备森严,两位便暂时安心于此住下,等小王将外头的恶人通通抓了,安全了,两位再出去也不迟!」 「这……」小七表现出犹疑的态度。「虽然是小王爷的好意,只是这地方毕竟是王府,而我这姐姐自患病以来,家里向来就不拘束她,她要是在王府里胡乱跑,我是怕……」 兰罄则是看那小王爷看得无聊兼无趣了,便将视线移了回来,瞧着小七脸上变来变去的神情,偶尔还玩起「戳小鸡」的游戏,都快要在小七脸上戳出一个洞了。 「小公子请放心。关于令姐的事情小王自会吩咐下去,下令侍卫不许为难她。若她喜欢,小王整个王府让她逛着走,也是小王的荣幸。」东方雷引摆出一副十分诚恳的神情来。 「真的吗?」小七低着首犹豫过后,轻轻抬眼,丢了个怯生生小兔子般的眼神给东方雷引。 东方雷引顿时颤了起来,心里一把欲火冲啊冲地,就要冲上九重天。 然而,他还是死命压下,脸庞有些扭曲地说:「小公子请勿推辞,一切就这么办!两位稍早受了惊,现下请先休息吧!小王不打扰两位了,告辞。」 接着,东方雷引便一派翩翩公子般地,退场了。 在来之前就听手底下的人说黑衣姑娘身手不凡,谁知真来了,才知是个傻姑娘,不过傻虽傻,那张脸却还是勾人得不得了;而这弟弟姿色虽稍逊姐姐一分,然而那柔弱模样却让人想狠狠放到床上、不、桌子上也行,然后狠狠蹂躏他,让他哭着求饶。 两个都是极品啊!可要忍着、要先忍着!极品当然得放着慢慢品尝才好。等那两人都对自己卸下戒心,那便是开苞的好时机了! 小王爷边走边无声佞笑,笑得五官扭曲而狰狞。 小王爷走后,兰罄看着小七,小七目送完龟蛋离开,也将视线移了回来。 「不许你对他笑!」兰罄拧着眉头说。 「……我刚才也没对他笑。」小七纳闷。「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对他笑了?」 「那……」兰罄想了想,又很生气地说:「那不许你对他挤眉弄眼,装作很可怜的样子」 小七无声地叹了口气,说:「小黑大人啊,咱都进这贼窝了,你却这不准那不许的,那你看咱还怎么抓那贼头子。还是要不咱就直接回归义县,也不用查案了。」 「不行!」兰罄说。「也不能回去!」 小七询问般地看着兰罄。「所以说……」 兰罄低着头想了想,才勉强答应。「好吧,那你可以对他笑、也可以对他挤眉弄眼,但是一天不能笑多过三次!」兰罄表情很认真。 「……」小七无言。 之后,小七对兰罄晓以大义了一番,再拿施问和南乡这两个人施压,并且说他再乱来就让守在王府外面的金忠豹国把他送回归义县,最后说到口干舌燥,兰罄才哼哼两声,算是答应乖一点了。 稍晚,小王爷带着大夫来了一趟,很仔细地为小七和兰罄把完脉后,先讲了些令人头昏眼花的行话,说什么肺腑不调啊、肝火旺盛啊、肾水怎么啦,最后才说那软筋散并无害处,也无药可解,只需等得七天它便会自然消退,到时候兰罄的武功便又可以运用自如。 兰罄撇了撤嘴,小声说道:「软筋散我一弹指的功夫就可以解了,这个大夫根本是个笨蛋!」 小七一个侧身往前站,顺势将兰罄往后推。他把兰罄挤到后头,也避免兰罄这些话被那个大夫和小王爷听见,露了馅。 小七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送走小王爷和大夫,临走之前小王爷又说:「晚上你们早些休息,明日中午我会在花园摆席,算是为你们姐弟二人压压惊,到时两位请务必光临。」 小七谢过小王爷,而后目送他们离开。 兰罄走到小七身边,目光同他一样望着那两人的背影。望了好一会儿以后,他问:「有什么好看的?背影都只剩一丁点了。」 「……」小七沉吟半晌,后说道:「师兄,你今晚入夜后出去走走逛逛,不必隐藏行 踪,尽管让那些巡逻侍卫见着你。」 「好。」兰声点头应了声。 兰罄晚上随便走随便逛,但没多久就被肃王府的侍卫们给请回了客人的小院。 回来后他又跑了出来,和那许侍卫们玩了一会后,便将那与赵小猪玩的那套「施小黑在哪里」的游戏完完整整搬到肃王府里来,让那些侍卫追着他跑,要人家找出他藏在哪里。 后来因为他把自己藏到一个换班后正熟睡的侍卫的床上,这一闹,闹得东方雷引都赶了过来。 小七很不好意思地对东方雷引说他这姐姐有时挺贪玩的,家里的仆人也都陪她这样玩。东方雷引听了之后脸抽了两下,但还是传令下去要侍卫们就陪兰罄玩玩无妨,结果玩了一夜之后,隔天早上那些侍卫们再远远看见兰罄,躲的躲闪的闪,几乎都跑得不见踪影。 第二日中午时分,王府里的管家来请,小七将自己与兰罄稍梢打扮了一下,前去花园赴约。 肃王手握重兵,可以说是边疆的土皇帝,他的花园自然不会比皇宫里头的差,小七见着眼前一大片几乎无尽头的花海,愣得嘴巴开开好一阵子,才合起来。 稀奇珍贵的花朵,被栽种在没有边际的花园里,沿着小径一路走来,万株争妍斗艳的不知名花儿开得灿烂,五彩缤纷叫人目不暇接。 小七瞥见一株名为「美人爪」的珍稀牡丹就这么随意栽在路旁,而这东西他以前见个富商种过,可是宝贝得紧,听说是一朵花价万两金子的品种。 小七摸了摸那白牡丹上的红色爪痕:心里啧啧两声,而后到了花园中那一凉亭,他又啧了几声。 小小一座凉亭,用的却是极好的工法,十分讲究地完成,那瓦那梁,处处显得豪华而隆重,而且周边包镶的都足黄金,一整个闪到他眼睛部快瞎了…… 小七和兰罄被领到凉亭中坐下,一碟又一碟的精美点心先送了上来。 管家说:「小王爷稍后便到,还请两位贵客先用些点心。」 兰罄淡淡瞥了那些点心一眼,便走下凉亭,朝一大片花海走去。 小七望着桌上精致的小糕点,则是有些恍神。 他伸手取了一个芝麻球咬下,一阵软糯的甜味在嘴里淡淡化开,加上掺在其中的些许蛋黄馅,丝丝的咸味,衬托出芝麻球淡淡的甜味,一整个就是好吃得不得了。 他记得小时候在皇宫里,最喜欢的便是这道甜点。 他那个爹,总是让人每日准备个两三盘,就放在他的寝宫里,什么时候想吃,都有香喷喷热腾腾的芝麻球可以用。 吃了一颗,又盯着盘中余下的几颗好一会儿,小七眉头一皱,又抓了两颗塞进自己嘴巴里猛嚼起来。 好吃好吃!真难克制自己不吃! 不愧是王府,连厨子也是从皇宫里带出来的,他已经很久没吃到味道这么地道的芝麻球了,也让他,想起了那么久以前的事情。 「小王爷到――」 随着两旁侍卫的声音,小七抬起头,恰巧看见朝着凉亭而来的东方雷引。 小七起身对东方雷引一揖,说道:「参见小王爷。」 东方雷引立即走快两步,将小七托住,大掌随即覆上,道:「小公子不必多礼。」而后开口再问:「对了,小王到现下都还不知道两位姓名,公子公子地称呼,未免也太过生疏。」 小七退开一步,顺势将手从东方雷引掌中挣脱而出。「也是,是我疏忽了。」他浅笑说道:「小民名叫陈小七,姐姐名叫陈小黑。」 「陈小七、陈小黑?真是有意思!」东方雷引摸了摸下巴:心里则还在回味小七那双又软又嫩的小手滋味。滑不溜丢的,瞧这模样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贵人家子弟,而如果弟弟的手都这般嫩了,那他姐姐小黑想必更香更滑了! 东方雷引的视线越过小七,看向独自站在花海中的那抹孤傲身影。 兰罄今日穿着一袭淡墨绣小银花薄丝襦裙,身系碎锦拼花带,腰高领低,酥胸微露,乌发束起,上缀简单垂银发簪,清风吹来,花香中裙轻扬,花容月貌天上地下无人能及,飘飘然若仙子降世,惹得凡人遐思不已。 东方雷引只轻轻看了花海中的兰罄一眼,当下是心魂动摇,口水瞬时就流了下来,哗啦啦几乎淌了一地。 然而忽然间听见还有一阵吸吸苏苏的吸口水声,东方雷引往前踏步一看,才发觉小七竟然也看兰罄看得发愣,口水淌了下来。 小七见着东方雷引瞪大眼睛瞧着他,回过神来后立即说,,「那个、那个、小王爷我饿了,请问什么时候上菜?」他赶快用衣袖擦擦口水。 美色误人啊!美色误人啊!小七心里想。 东方雷引这才一笑,击掌让下人送上午膳。 精致美味的宫廷菜肴上了桌之后,东方雷引道:「小七,叫你姐姐回来用膳吧!」 小七黠头唤了兰罄两声,兰罄却还是直挺挺地定在原地,一封乌漆的眼珠子盯着花海中的某处,动也不动地看着。 就当小七打算放弃时,兰罄突然一跳,往左摸去,双手一合,然后再张开。 见着手掌里头没有东西,兰罄眼睛转了转,瞧见色彩斑斓的彩翼飞过,又往右扑去。 「……」原来在扑蝶…… 小七心想,也就这些会飞会跳会动的东西,能让兰罄专注所有注意力于其上了。 这人无论到了哪里,都是不会变的。 扑着后兰罄眼睛一亮,他转过头瞧见小七正在看他,便开心地朝小七冲了通来。 「小七、小七,你看!」 兰罄将手掌张开,一只带着暗红色泽的漂亮蝴蝶就在其中。 也不知兰罄施了什么功夫,小七见那只蝴蝶张开翅膀挥动着,但还是被吸在原处,无 法飞出兰罄的手掌心。 「抓了只蝴蝶啊!」小七表现得很惊讶地说。「真是厉害。」 「嗯。」被小七称赞了,兰罄突然小小害羞了一下,红着脸将蝴蝶递给小七。「那个,小七,这给你吃。」 小七愣了一下,没立刻接过兰罄掌中飞舞的蝴蝶。 以狩猎为天性,视猎物为性命的兰罄向来就不会把到口的猎物送人,从以前到现下也只有那最得兰罄心的县令爹有过这份殊荣,得过一只熊而已。 而虽然这回兰罄送的是只小小蝴蝶,与施问收到的那只大黑熊完全不能比,但这、但这是不是在说,他在兰罄心里头已经占上一席之地了? 老天爷啊!小七心里真是震惊感动到不行!简直就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痴情看顾融化冰冷师兄心! 神仙谷里的师父啊,您看兄了没有!师兄他送蝴蝶给小七啦! 兰罄见小七没动作,以为小七不收,脸上羞怯的神色慢慢褪下,眉头一拧,就要生起气来。 小七猛地回过神来,急忙说道:“姐姐你真是的,我现下身旁又没个笼子,你要把蝴蝶给了我,我一个没抓好,让它跑了那怎么办?” 「要笼子干嘛?」兰罄问。 「装蝴蝶啊!」小七说。 「嗯…」兰罄皱眉想道,的确,蝴蝶会飞的,小七如果一不小心让它飞走,那就没了。可是他抓蝴蝶是要给小七吃的,又不是给小七关起来看的。 想了想,兰罄眼睛突然一亮,跟着就抬掌将蝴蝶一放,脚尖点地轻轻一跳,张开嘴, 把那只带着暗红色泽的美丽蝴蝶给吞进嘴里,然后咬一咬嚼一嚼,迅速吞下肚。 兰罄接着说:「这样就好了,不用笼子,我帮你吃了!」 跟着,便发出一连串笑声,学着小七那天教他的神色姿态,轻掩着嘴娇笑着一跳一跳跑开,继续扑花海中其他的大蝴蝶去。 「…」他的蝴蝶啊,师兄唯一友好的象征啊,居然就这样没了!小七扼腕得不得了,早知道就先把蝴蝶抢过来,用双手圈着也好,怎么也不能让那代表他们师兄弟情谊的蝴蝶,就这样不明不白给灭了,葬送兰罄腹中啊! 小七一脸懊悔地看着兰罄的背影。 「你们姐弟两人感情很好?」原本一直静静看着的东方雷引突然发声。 「是啊!」小七回头,朝东方雷引淡淡一笑。 可当他仔细一看,喝,这人什么时候眼里竟燃起了熊熊欲火,两道火烧得都能听见劈哩啪啦的声音了。 小七脸上抽了抽,随即努力镇定了下来,还是保持着一贯淡然却又带黠童真的笑容说道:「爹和娘只生我们两个,我们从小就都一起玩的!」 「一起玩的啊……」东方雷引轻轻念了声,而后一旁嘴角高高扬起,笑得有些邪乎。 他直勾勾地看着小七说:「感情好,真是不错、真是不错!」 小七嘴里头怯怯地问:「小七不懂,敢问小王爷是什么意思?」心里却非议着:「一副色胚样,嘴歪眼斜,口水横流,大爷我不懂你心里想什么才有鬼!」 「啊?」东方雷引回过神来,连忙收敛一下笑容,转了个话锋说道:「先用菜、先用菜,你方才不是说饿了,这么久都没吃东西,肯定饿惨了吧!」 小七轻轻拿起筷子,低声说:「没你这色中恶鬼饿得惨!让你看得到吃不到,一辈子都只有流口水的份!」 「你说什么,小王没听清楚?」东方雷引说。 「嗯,啊!我说这芝麻球圆滚滚的挺好看!」小七故作秀气地咬了一口,嚼了嚼再说:「唉呀,也好香甜,真好吃!」 「你喜欢啊!」东方雷引潇洒一笑,朗声说道:「管家,让厨房再上几盘芝麻球来,小七公子喜欢着呢!」 那管家得命应声后便立即下去吩咐了,小七点点头,又朝东方雷引笑笑。 东方雷引再说:「我听下人说小七你似乎挺喜欢花的,在花圆里走走停停,四处看花。」 「我只是觉得王府这些花都生得挺好,这花要生得好,那蝴蝶就会多。瞧,姐姐在那头扑蝴蝶扑得多开心!」小七说。 东方雷引说笑的神色缓缓敛下,摆出了一个动人而深情的表情,握起小七的手,声音低磁地说:「小七应该也是爱花之人,正巧我王府里前些日子得了一株天下罕有的红昙花,据花匠推测,应当是今明晚上便会开花了。昙花一现,殊为珍贵,向来是可遇而不可求。小七若是喜欢,不如今夜便到小王房中来,一同玩赏这珍稀的红昙花如何?」 小七抖了一下,鸡皮疙瘩浑身汗毛通通站了起来。他眼角抽了抽,努力挤出笑容对东方雷引说:「既是赏昙花,当然要花前月下才好。到小王爷房里……有些于理不合吧……」 「唉呀!」东方雷引拍了自己的额头一下。「你瞧我这人,都给忘了礼数!是了是了,那我便在房外摆一席花前月下宴,要你来赏可好?」东方雷引再度深情款款地说。 「……」小七咬着唇,故作犹豫地道:「那姐姐一起来行吗?还是小王爷嫌我姐姐不懂礼数?」 「不不不!」东方雷引眼睛立即一亮,说道:「你们两人一起来最好!」 小七遂一笑,颔首低声说道:「只是今日恐怕不行,姐姐扑蝶扑得正在兴头上,等会回去肯定也就累了……我看不如,就明晚好不?」 「好好好,一切都依小七你的意思来!」东方雷引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小七也笑,不过因为手还被东方雷引握在掌中,所以鸡皮疙瘩仍是不停地掉,竖起的汗毛也没有休兵歇下的打算。 第十二章 一顿午膳吃下来,小七也被调戏得差不多,等辞了小王爷回到王府客房时,已经接近黄昏时刻。 小七一回房便冲去洗手,他把双手反反复覆洗了十数遍,脸色才好一些,回到兰罄身旁。 兰罄坐在桌边,倒了两杯茶,并取了一杯细啜。 王府里不论茶点吃食用的都是同皇宫一般,连茶叶也都快比贡茶还好了,小七只闻似茶香,便咋舌不已。这东方雷引在青州的日子,还真是奢侈到了极点。 兰罄静静地喝茶,神色沉稳彷佛深思着什么,一点都不似方才在花园里的模样。小七则是细细思量着这两日该如何布局。 小七猜测若无意外,东方雷引应该明日就会对他们两人动手。忍上三天,该是那人的极限了。 而后谭桦淡然飘忽的身影缓缓出现。 「他一直都在这里。」兰罄眼里光芒闪了闪,也不理小七,再问谭桦道:「谭桦,我昨日让你随我一起夜探王府,你可对这王府的什么地方有熟悉之感?可会记起此处点滴?」 小七这才恍然大悟,再说:「也是!师兄你真聪明,让他随着你逛王府,到哪处他有印象的,我们便从那处着手即可,这一来也不用浪费太多精力去寻那些人。」 兰罄淡淡答道:「我本来就很聪明。」 小七偷偷瞟了谭桦一眼,发觉谭桦的身影似乎越来越淡了,而且身形还隐隐有些发抖。他有些担心,虽然南先生已经从小苍山取了凝魂符烧给谭桦,但毕竟魂魄不全,那符就只能助他几天,这几天里若不能一齐找到谭桦失去的部分魂魄,这人、不、这鬼,恐怕就得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了。 小七记起那日他问那老道士该从哪里寻回谭桦魂魄时,老道士说过:「由哪处死,便由哪处生。」谭桦既然是在这肃王府里丧命的,那么,他其余部分的魂魄,极有可能就也是落在这王府里了! 小七正在操心着谭桦的事情时,谭桦幽幽开口了。 「……回小黑大人的话,王府里有几处阴气略盛,小 恋耽美 分卷阅读26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于其问探过……原来……无辜枉死之人不只小民一个…小民昨日便问了其中几位……也探得了囚室的确切位置……」 谭桦一开口,厢房里便冷了起来。 听王府里还有几个像谭桦这个样子的,脸色当场刷地一个惨白,忍不住抓住兰罄的衣袖,又惊又怕地左右来回察看。 兰罄哼了声,还真是没见过像小七这么没胆的。不过他也没拍开小七紧抓着他的衣袖,又惊又怕地左右来回察看。 兰罄哼了声,还真是没见过小七这么没胆的。不过他也没拍开小七紧抓着他的衣服的手,便这般任由小七抓着,如同他是他唯一的浮木般,让他依附。 兰罄道:「我问你,这府里生的有几个,死的有几个?」 谭桦语调颤抖而飘忽。「生者,十一;死者,十三。」包含他自己在内。 「那便是整整掳劫了二十四人!」小七一听,一边恐惧地抖着,一边忿忿怒道。这还得了,真是没王法没家规了这是!东方家居然出了这样一个败类!先祖蒙羞啊!先祖蒙羞! 「那好今夜你便带我们先去找那被囚的十一个人。」兰罄说道「今夜」这两个字小七猛的抖了下,知道他怕什么,兰罄再说:「但官差办案,闲杂人等不得在场,要是敢来打扰或者是吓着我这只鸡,那就休怪我不客气!」 兰罄语气冷冽,谭桦听得几乎浑身发抖起来。 谭桦恭敬地说:「……小黑大人与小七大人不远千里而来,为我等申讨公道……小民等自然不敢妨碍大人办公……小民会告诉他们的……」 「下去吧!」兰罄喝了一口茶。「子时过后再来。」 「是……」谭桦深深地对他二人一揖,而后身影慢慢淡去。 越来越接近十五月圆,兰罄也就越来越诡异莫辨。 子时将到之时,他们两人换上夜行衣准备夜探王府,但兰罄衣服换到一半,竟低头对着一株盆栽笑,还笑得阴恻恻的,让小七头皮就是整个发麻。 小七立刻曲起手指算算今天是什么日子,发觉距离十五还有几天,就算提早发病十四也还没到,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在那里发什么愣,谭桦都来了,动作还不快点!」兰罄换好黑衣,蒙面布一盖上,声音便闷闷地从布后透了出来。 「好了好了、就好了!」小七急忙将腰带系好,蒙面布也赶紧戴上。 谭桦还是很有规矩地站在遥远墙角,只是他怕吓着小七所以低着头,但因长发整个披散下来,那模样还是恐怖得让小七抖了一下。 「谭桦,带路。」兰罄说。 「是……」 飘忽阴森的声音在房里回荡,而后谭桦的身形一闪而逝,兰罄与小七也随着谭桦闪,下一刻室内便恢复寂静,再无谁的踪影。 在王府屋顶上急速飞跃奔驰,兰罄和小七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轻功已到踏雪无痕的境界,是以谭桦身形再快,他们还是能稳稳跟着。 跃过宾客小院,踏过长长屦廊,因为昨夜被兰罄闹过一场的关系,今夜王府守备也松了几分,加以兰罄与小七特别小心,这一路行来,完全没被底下的巡逻守卫发现。 谭桦的影子没入一处最为金碧辉煌的院落主宅,过了子时,这处也还有重兵巡守,兰罄与小七两人互看一眼,小七嘴唇无声开合道:「是东方雷引的院子。」 兰罄点头,瞥了小七一眼,要小七尾随他偷偷潜入。小七会意,立即紧跟兰罄,两人身影如同如弦上弓箭,「飕」地一声射出,随即没了踪影。 避过守卫,这两人偷偷打开一道窗。跳了进去后随即将窗泄厣希再跟着谭桦忽明忽暗兰罄看了谭桦一眼,谭桦指着书案旁边小几上摆着的石头棋盘,兰罄走到那处,听谭桦幽幽念道:「马八进七,车九平八……」 而当兰罄随着谭桦的指示将那些棋子挪到正确的位置上时,棋盘突然发出「喀喀」两声,而后棋盘之上两格绥缓陷下,小几轻轻一转,随后,那人身高的花瓶竟然发出些微声响,从中央慢慢地往两边分开,露出了中间仅得一人侧身可行的狭窄走道出来。 小七摇了摇头,这回可真佩服起兰罄来了。 要不是他想到要叫谭桦出马,而后谭桦又去找了其它的鬼兄弟帮忙,他们恐怕得找上个把个月,才会知道原来玄机竟是藏在这小王爷书房里一处毫不起眼的石头棋盘上。 谭桦垂首留在书房角落。 小七则领头,带着兰罄走下步道。 幽暗狭窄的步道越往下头拓得越宽,走至底端之时,整侗豁然开朗,在两旁烛火映照下,小七见着的足个以人工凿成的巨大石窟,而往后走去,则能看见一间又一间空了的牢房。 「最后头有人。」兰罄听见了声音。 小七点头,立即往后面走去。 而后映入他眼帘的,是几间布置华美的牢房,说华美,是因为里头有床有椅,有柜何桌,而且件件价值不菲,只是其间有人瑟缩在床静默不语,有人靠在石牢栅栏前,双眼无神地凝视地面。 小七和兰罄一到,便引起了其中一名女子的注意。 那名女子原本呆坐在栅栏后头的椅子上,见着小七出现,突然惊恐地往后猛缩,而后跌到地上哭喊个不停,嘴里胡乱嚷的话语几乎让人听不懂,小七只能依稀分辨出其中有几个词汇是「小王爷」与「别过来」。 女子的惊慌引起了其它石牢里的人相同的反应,同时间哭喊啜泣声四起。 小七连忙低声喊道:「诸位莫慌,我等是衙门捕快,不是那小王爷的手下!」 隔得比较远处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喊道:「衙门捕快都是小王爷的走狗,你们滚,别来欺负我们!」 少年一说,牢里头又是一阵此起彼落的凄惨哭声。 兰声这时一个皱眉,狞声说道:「全都不许哭,给我闭嘴!我们是邻县衙门捕快,从归义县追着一具尸体来此的!」 兰罄气势之骇人,光凭声音便能吓得所有人噤声不语,牢里那仅存的几人声音一下子便全都给吓噎了,只剩几个还惊慌地抽着气,有些喘不过来。 「你们……你们真的不是青州衙门里的捕快?」 「是来……是来救我们的?」 小七即刻说道:「诸位放心,站在适里的这位就是我们归义县县令之子,施小黑、小黑大人。我们归义县的大人是铁面无私刚正不阿的好官,他的儿子则是个一等一的好捕快……呃……虽然平日他是做仵作工作比较多…… 但是、但是我们小黑大人在归义县真是从街头被称赞到巷尾,无论是卖菜的阿婆还是卖鱼的大婶都褒奖的好捕快!所以各位不用惊慌,只要有小黑大人在此,一定能够将各位救离这个魔窟,让各位脱离苦海重见光明! 另外附带一提,敝人陈七也是归义县衙门捕快,是随小黑大人一起来救各位的!」 「……小七。」兰罄瞟了他一眼。 「是,小黑大人!」小七连忙跑了过来,狗腿地望着兰罄。 「话太多了。」兰罄淡淡说道。 「啊,是!」小七脸上堆着笑,又狗腿地应了声。 被关在牢中的十来人一听这两人真是来救他们的,竟又一个接着一个,哭了起来。 兰罄皱眉,小七知道兰声最不喜欢见人哭了,于是立即转移他的注意力,问道:「师兄,那这些人是否就照计划来?」 「嗯」兰罄应了声。 小七再转头走到石牢之前,对这几个被东方雷引当做禁脔的少男少女说道:「东方雷引罪大恶极,我与小黑大人如今正设法将他逮捕归案。此时此刻正是危机时分,所以请各位再忍耐忍耐,不出二日,我们定会将诸位安然救出王府,也请各位见谅,再在此地待上两日。」 在一阵哭声与应许声中,小七和兰击退出了书房地下的巨大石牢。 再晚一些,小七写好了一封密函,以竹笛唤来他的爱鸟小红,摸了摸鸟儿喂了点吃食 他们在谭桦的帮助下悄悄回到王府客房内,这一来一往,完全没让任何人察觉。 再晚一些,小七写好了一划密函,以竹笛唤来他的爱鸟小红,摸了摸鸟儿喂了点吃食后,便放鸟儿飞出王府高墙之外,将今日所得消息送至外头与金忠豹国四人。 第三日晚问,最重要的时刻终于来临,小七过午后便开始为兰罄和自己张罗,两人的脸这儿弄弄,那儿弄弄发钗坠饰与长衫罗裙都摆弄许久,好不容易在王府管家来带人时,终于把两人全身上下都打点安当。 而当开门见到管家时,管家微张着嘴看她二人看得都呆了,小七又跑回去照了下镜子,觉得具是两个天仙下凡来,才拉着兰罄,一齐往东方雷引那院落走去。 走上长长回廊,他二人步伐平稳,神情和缓,早就在远处平台上盼着的小王爷一见着他二人的身影,便急急上前相迎,一手拖着一个,色笑着将他二人带上安排好的位置。 院落这处平台半为露天,仰首可见天上星罗棋布,低头可见舞姬翩然趄舞,耳边听着丝竹之声,鼻间闻得清冽酒香,尘得舒适,又有长相娇美的丫鬟端上一道道精美菜肴,这一切简直浮华享乐到了极点。 「来来来,先喝杯酒暖暖胃。」东方雷引亲自为小七和兰罄斟酒。 小七不胜惶恐地说:「小王爷,我们姐弟怎敢让您替我们斟酒,这于礼不合啊!」 东方雷引先是笑咪咪地看着兰罄,而后对小七说:「别这么生疏,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来者是客,这酒我来倒并无不可啊!」 兰罄端起酒闻了一下,发觉是他最爱的竹叶青,一口便饮落了喉。 小七见兰罄喝得这么爽快:心想这酒应该是没下毒,于是也放下了心,随兰罄饮了浓郁清冽的酒香味留在舌尖,余韵久久不散,同时也让身体稍微热了起来。 八月十五将近,时节已是秋天,在这夜晚时分稍微有些儿个凉,这一杯酒下肚刚好暖了身子,也暖和了胃。 东方雷引见他们喝了酒,便开心地笑了起来。 这时管家带着仆从搬了个颇大的盆栽来到平台前方,那几乎有一个人那么高,其上绿叶交缠,叶间垂着几个手掌大小的红色花苞。 东方雷引这时得意说道:「这株便是小王王府中的珍藏、绝世无双的月下美人了。」 小七说道:「月下美人说的该是昙花吧!听闻此花稀有,且只在夜里绽开,小王爷这株花养得可真好,开起来一定很漂亮。」 东方雷引说道:「月下美人稀有是稀有,但别人养的都是白花,只小王这株是红花。小王府内花匠曾说,此花绝无仅有,踏遍五湖四海可能也只得这一株,而且今夜便会开花,这如血色一般艳红的月下美人,在别处可是看不到的! 而且再说一点最稀奇的,那就是这花原本也同寻常的月下美人一样是白色的,可是这一两个月不知怎么地,却全都成了红色,所以说,这便更是希罕了!」 小七的脑海里似乎闪过了什么,但他抓不住,只是愣愣地再看那株红得有点诡异的昙花一眼。 垂下的花苞,不知为何总让他想起站在角落低着头的谭桦。 东方雷引此时挟了一个芝麻球给小七,稍嫌亲昵地说:「好了好了,看了花,但肚子也不能不顾,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点心,先吃点吧!」 小七回过神来,装作害羞地说了一声谢,而后目光又往那株昙花去。 之后东方雷引挟了一块鲜鱼镶百合到兰罄面前:「小黑也尝尝我王府厨子的手艺,这些厨子是我爹当年南下时,特意让先皇降旨,从皇宫里带出来的御厨。他们个个厨艺精湛,所做的菜肴民间鲜少能尝得到的!」 说罢,挟着鱼的筷子便要送到兰罄嘴前,作势要直接喂给兰罄吃了。 兰罄眯了一眯眼,手在桌上一拍,轻轻带力,整个人便往后仰开,离了那块鲜鱼镶百合。 东方雷引哪这般让人拒绝过,尤其二日以来他对这对姐弟可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茶用最好、屋住最大,本以为今晚就能得到美人青睐,抱得两人归了,谁知一个已经落了网,另一个却还在网外不肯入内。 东方雷引再试着说道:「小黑,这鱼真的很好吃,你不是不给小王面子吧。」话语虽然轻柔,但言语间已隐约有威胁之意出现。 小七回过神来,他随即伸手将东方雷引的筷子压了下来,而后轻轻旋一个圈,把鱼绕回东方雷引的碗里,说道:「小王爷真对不起,不是姐姐不肯给您面子,而是姐姐从来不吃鱼,她吃鱼身上会痒的!」 今日这宴,就是要钓东方雷引上钩,他们得先哄得这人高高兴兴的,直到这人露了马脚要把他二人怎样了,那外头的官差才好冲进来,把这小王爷人赃俱获捕回去。 只是要哄得东方雷引高兴,还得要兰罄先高兴,别惹得东方雷引不快才成。 幸而东方雷引也没计较,只是说道:「既然如此那便算了,继续用膳吧!」 小七伸手把兰罄拉回来坐好,再动筷子挟了一块最最肥嫩油亮的鸡屁股给兰罄,兰罄这才举箸挟屁股吃,脸色也比先前和缓了一点。 吃了些东西后,东方雷引又开始殷动地为兰罄和小七斟酒,而且一边斟还一边露出色欲熏心的眼神打量兰罄和小七。 东方雷引看兰罄的时刻多了一些,很明显就是这般冰山美人合他胃口,小七原本对这人只是不喜欢而已,但当东方雷引看兰罄越看越入迷,小七的不喜欢就「登登登」地一路翻升,变成了十分讨厌。 兰罄本来也是被看得很烦,又想这一切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结束,但当他见着小七时不时借口敬酒,使劲挡住东方雷引往他投射而来的视线时,便又觉得愉快起来。 连带地那壶竹叶青,也就不自觉地多喝了几口。 酒过一壶再一壶,当兰罄觉得头有点晕的时候,两旁的舞姬与乐师不知何时竟已悄悄退得一个也不剩。 哪料越是运动,四周景物便越是天旋地转。 小七虽然一直和东方雷引虚与委蛇,但其实一直分心注意着兰罄的情况。 当他眼角余光瞧见兰罄神情有些古怪,而且还脸色白白时:心里一惊,便立即转身将人给扶住。 小七低声在兰罄耳边问道:「怎么了?」 兰罄觉得眼前白茫茫一片,他说:「我头晕……」 「头晕,怎么会头晕?」小七急间。 「竹叶青里掺了东西。」兰罄说。 「什么!那你怎么没告诉我,还喝那么多!」小七惊道。 兰罄舔舔嘴唇,意犹未尽地道:「因为竹叶青很好喝,就一直喝。」 小七听得兰罄这么讲,简直是惊到炸、炸到要吐血了。「我的老天爷啊!」真是恨铁不成钢啊――小黑大人你居然在这个节骨眼还来给我添乱子―― 他们两人窃窃私语之时,东方雷引已经故作关心地靠了过来,问道:「出了什么事,小黑怎么了?」 小七心想:「药明明就是你下的,还故作着急!」 不管了,将计就计直接来吧,反正算算时辰金忠豹国也差不多要冲进来了。 小七遂转头对东方雷引忧心地道:「我姐姐不知道是不是又犯病了,脸色自得好厉害!还说自己头晕!」 东方雷引一听,脸色微微一变,顿时眼冒绿光,再也掩不住心中欲念,声音沙哑地说道:「那你呢?小美人,你是不是也觉得头有些晕?」 听东方雷引这么一问,小七愣了一下,才想到,对噢,刚才那竹叶青他也喝了不少! 小七随即提了一口气,顿时天旋地转,发觉自己也着了道! 但小七还是佯装不解。 东方雷引看着小七这无辜又疑惑的表情,再见那兰罄因为酒喝多了觉得热,一把就扯开了胸前几个扣子露出酥胸来,欲火顿时窜上九重天,再也无法忍住。 东方雷引伸出手指往小七下巴一挑,说道:「你这小美人怎么这么天真又单纯,都这样了,居然还没发觉我动了手脚?」他嗓音低沉:「怎么,现下是不是觉得有些热,有些欲火难耐,开始忍不住想投向小王的怀抱了?」 「你、你、你……」小七装作猛地领悟,整个人就是一惊,跟着为了闪避东方雷引,抱住兰罄就由椅子上跌到地下。 东方雷引步步逼近,小七拖着兰罄一边退一边喊:「你在酒里下药,小王爷你为什么这么做?!」 东方雷引张狂地佞笑说道:「为什么这么做?自然是因为你们姐弟两个人是世间无双的美人儿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老天爷将你们两个途到了小王眼前,小王自然不可能暴殄天物,自是要好好品尝一番的啊!」 「你不要过来!」小七大叫一声。也不知是吃了什么药,小七真如东方雷引所说,浑身发起热来,而且带了些许的晕眩不适,心也跳得厉害,连指尖都开始发抖。 小七说道:「你这个坏人,究竟让我和姐姐吃了什么!」 「用来招待美人的,自然是天底下最奇巧的淫毒。」东方雷引笑得脸都扭曲了。这药名为『金风欲露丸』,金风欲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这词里说的,不就正是我们现下的情景?」 奶奶个熊!小七心里啐念一声。 这金风欲露丸乃是江湖三大淫毒之一,不但无药可解,还会压制习武之人的内力,让眼下者如同废人任人所为。 但其狠毒的是用药后交欢,会让人欲仙欲死,不战三天三夜无法休兵.,而若不与人行房,则会被连连折磨七天七夜,饱受欲火焚身生不如死的滋味,直至最后内力修为尽毁、脏腑爆裂,七窍流血而亡,死状极为凄惨,可谓阴毒至极。 小七心里惊得不得了,这东方雷引不知打哪弄来这种专对付习武之人的淫药。 急急地运了几次气,发现内腑真气无法凝众,又见东方雷引踱步往他们来,小七心想,死了死了,这回他这童子鸡真要清白不保,白白便宜东方雷引这个采草人了! 本以为自己会先葬身狼腹的,哪知头上阴影一遮,小七也闭起眼准备从容就义了,但下一刻他却被拉了起来,扔到一边。 屁股摔到旁边地上的时候,小七困惑地「咦」了一声。 他睁眼,见着东方雷引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条鞭子,轻轻地朝空中甩了甩,又色又狰狞地盯着兰罄那波涛汹涌的酥胸瞧。 兰罄亦是无力起身,他皱着眉试着运了几次气,然不但浑身酸软无力:心里一把窜出的小火苗也将他烧得不甚舒服。 他动了一下,越来越猛烈的药性让奇怪的感觉涌了上来,那种感觉令他不舒服,也让他用更冷淡的眼神瞟向东方雷引。 兰罄的神情引得东方雷引心里不快,他怒道:「你这贱婢,胆敢用这样的眼神看本小王!」 「说谁贱婢,你自己吗?」兰罄冷笑一声,说:「只有下三滥与底下那根不行了的人才会对人用春药。」他淡淡说道,语气却是冷到不行。「你是下三滥,还是不行了呢,嗯?」 那一声「嗯」,嗯得不层,嗯得挑衅,嗯得目中无人,嗯得叫东方雷引怒火中烧。 「落在本小王手里,竟还敢对本小王无礼!」东方雷引用被欲望扭曲得可怕的笑脸朝着兰罄说:「本小王今日就让你知道,进了肃王府又胆敢不将本小王放在眼里,会有什么后果!」 小七一见着东方雷引手中那条鞭子,便想起死去的谭桦尸体上一道道沭目惊心的痕迹。 这人当时也是因为谭桦不从,便将人活活打死,虽然这人平时看起来面貌端正,但七毫不怀疑这人是多么心狠手辣的一个人。 内力被制,一身武艺也毫无用武之地,但当东方雷引退了几步,举起鞭子朝兰罄狠狠挥去时,小七还是飞身扑到兰声面前,咬牙硬是为他挡下那鞭。 「小七!」兰罄不知小七为何扑过来,他怒喊了一声。 「小七,这么心疼姐姐啊!」东方雷引笑道。 面对着因为欲火而表情整个扭曲,变得嘴歪眼斜的东方雷引,小七忍着疼,咬牙笑道:「小王爷,我姐姐若是什么地方得罪了您,那就让我这个弟弟来受过好了!她脑袋不清楚的,您别和她计较了!」 「陈小鸡,你做什么?」兰罄幽幽在小七身后说道。 小七不理会兰罄。 他望着东方雷引,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后头这个人,是他要用一辈子去守着的人,他绝不会让这个人出一丁点意外。再一会儿金忠豹国便会冲进来了,他现下只要拖延一点时间,不让这人受伤,那便好了。 东方雷引看着楚楚可怜的小七,说道:「我本来还想把你放到后头再享用,既然你都说要先了,那我便从你开始了吧!」 东方雷引一个鞭子从左斜方打下,小七的睑和胸口当下一阵火辣辣的疹,但更诡异的,由于药性的关系,这样的疼痛竟带来另一股销魂蚀骨的滋味。 小七低喘了一声,用湿润的眼睛看着东方雷引,为了避免这个人又将主意打到兰罄身上,他于是发出一种让自己听了都恶心的鼻音,音调黏糯地说:「小王爷,别用鞭子好不好,小七怕疼……」 小七那柔弱的模样让东方雷引一整个兽性大发,他生起残虐的念头,下手凶狠地连抽了小七十几鞭,小七硬是捱着,却没能见着他身后的兰罄,是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他。 衣衫破碎,露出的肌肤上尽是一道道的伤痕,极端嗜虐的东方雷引越打越兴奋,气息也粗了起来。 直至忍着痛的小七不慎咬破了嘴唇红艳艳的鲜血渗出,东方雷引压抑已久的欲念蓬勃而出,扔下鞭子将小七一把抱起,便要朝桌上摔去,一逞兽欲。 小七颤了一下,知道接下来如果不想办法逃开,后头可就真要被开苞了。他在东方雷引单手挥落亭内石桌上的杯盘酒盏时,曲脚要用力往这人的子孙根上踹去,哪料姿势不对、位置又没对准,那一踹根本就没到达要害,反而被东方雷引一个抓住脚,将膝盖扳了开来。 「嘿嘿嘿……」小七虚伪地笑。 东方雷引也笑。「小七啊,我还以为你性子温驯,没想到与你姐姐不相上下,居然胆敢抬脚行凶!」 东方雷引猥亵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胯下,而后叉抬手拍拍小七的脸庞,说道:「这可是待会要让你爽快的东西,你要把它踹坏了,那等会儿谁来让你享受呢!」 对东方雷引凌迟般的调笑小七再也忍不下去,加上东方雷引一把抽掉他的腰带,将他衣衫拉开,小七脸上表情一扭一惊,便破口大骂起来:「他娘的你个龟蛋东方雷引,打大爷鞭子还说这些话恶心大爷我!你要真敢摸上大爷的屁股,大爷我绝对会把你那孽根夹到烂掉、断掉,以后一辈子不能用!让你爹不但没了儿子,还多出一个女儿,叫你以后当太监,永远只能蹲着尿尿!」 东方雷引没想到小七会说出这般粗鄙的话来,他一愣,小七刚好抓到机会,急急一脚踹去,这回位置落得刚刚好,直接踹在了东方雷引那个已经涨得不能再涨的子孙根之上。 「啊啊――」原本蓄势待发的地方被狠踹了几脚,东方雷引痛得眼泪喷了出来,连退几步,并且双手抱住孽根,痛得在地上一直跳。 小七立即翻身摔到桌下,爬了几下,要赶快爬出这个危险的地方。 「陈小七,你竟敢踢本小王!」东方雷引怒吼,一手捣着要害,一手朝小七抓了过来。 「呜啊啊啊啊――」小七狂叫。娘啊、救命啊!我不要后面被开苞啊啊啊啊! 小七一边哀嚎一边猛往前面爬,就在东方雷引抓着他的衣领时,他一个金蝉脱壳从衣裳里头钻了出来,把所有的衣服都留给东方雷引,只剩下一条白色亵裤穿在身上,然后爬了起来,拚命地往前头跑。 但是跑没两步,一条鞭子挥了过来,将他的腰缠住,硬生生便是要把他扯回去。 「哇阿啊啊啊――」小七惨叫着跌倒在地。 兰罄强逼自己站起来,奋力奔向东方雷引,出手阻止道:「东方雷引,你胆敢动他根汗毛试试!」 然而东方雷引却犹有余裕地一边对付兰罄,一边将小七拖回。 倒到地上,宛如瓷器碎裂的声音传到小七耳朵里。 「师兄救命啊、师父救命啊!观世音菩萨如来佛祖,快救救我啊!」小七乱吼乱叫一通。 便在这时,一股轻轻淡淡的幽香传来,身后缠着他的鞭子力道突然减弱,小七一愣,睁开眼睛,这才发觉自己拖的竟是那盆听说很珍贵很罕有世间只有一株的血红色月下美人。 第十三章 月色下,翻倒在地瓷盆碎裂的昙花茎叶缠绕在小七身上,微风一阵又一阵缓缓吹来,垂落在外如手掌硕大的花苞轻轻颤动,鲜红色的花瓣缓慢打开,中央蕊心探出,而后一朵又一朵如碗般大的花朵便在小七身上绽放开来。 庭院当中顿时香气弥漫,浓郁得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且在这阵香气中隐约还能闻得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味。 谭桦的身影在月光照映下缓缓出现,他仍是低垂着头,然而如烟似雾的身影却远比从前任何一次出现,都要来得清晰可见。 谭桦慢慢抬起了头,泛着绿光的眼直勾勾地盯着东方雷引。而方才微微吹来的凉风也渐渐冰冷了起来,四周飘起了薄薄的雾,阴森之气倏地弥漫整个王府院落,令人不寒而栗。 「好啊小七,你真是我的福星,月下美人我等了这么久不开,却被你一碰就开了。看来我痛你可真没疼错!」东方雷引似乎看不见眼前的谭桦,继续调笑小七。 兰罄的左手手腕一下子就被东方雷引捉住,而小七则被对方一脚踩在地上。 见着小七的模样和他身上无数的鞭痕,兰罄心里怒火猛地窜了起来。他将右手探进怀里,再伸出时,指尖已经沾取了一抹蓝色,那蓝色是至阴至毒的孔雀胆,见血封喉,只需一点,便能让这令人厌恶之人浑身溃烂而亡。 只是却在这时,王府内院忽地一阵狂风大作,顿时飞沙走石日月无光。 雨旁所有栽植花朵的盆栽被风倦了起来,连同亭子里头被扫在地上的杯盘酒盏,哐啷哐啷地直往东方雷引身上砸。 「唉呀--怎么回事--来人啊、快来人救小王啊!」东方雷引被逼得松手缩脚,一路往后退去。 他被漫天的风沙遮盖视线,让碎裂的瓷器割得浑身鲜血淋漓,一株一株的残花往他头上脸上身上打去,无论他躲到哪里,那阵诡异的风便追到哪里,似乎要将他打死了才罢休。 「东方雷引,你强掳了我,在这院内将我淫辱杀害......打得我口吐鲜血,还散了魂魄....幸好苍天怜我,让我半缕魂魄存于昙花之上,又遇得归义县诸位大人相救,适才能站在这里....今日,便是你的末日,我要你血债血偿,将欠我的命,还给我!」谭桦声音悠远凄厉,听得小七头皮发麻。 「快来人啊--人都到哪去了--」东方雷引又惊又惧地吼着,披头散发四处逃窜,一点都没了方才凶残狠戾的模样。 院子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吵闹声,而后数十名官差与王府守卫一边打一边闯入里面。 带头的金忠豹国边打边喊:「今日有人报官,此处有人强抢民男民女,我等才来察看,你们这些人竟敢阻挠官差办案,可知该当何罪!」 当这一群人一共四、五十个一起打进了院子里时,也听见了东方雷引的呼救声,但当他们见到被那阵诡异狂风包围着无法脱身,而且全身鲜血淋漓的东方雷引时,个个也都愣。 「小王爷!」侍卫急得大喊。 「小七、小头儿!」金忠豹国也喊。 「谭桦!」小七怒喊:「快快停下,不能杀人!」 谭桦含泪幽幽哭泣道:「小民委屈,小民冤苦啊……小民一身的苦都是这人所造成,失了性命……失了清白……今日便要这人偿命,还我一切……」 「我知道你冤,更知道你苦!」小七喊道:「让官差将他带回去与施大人开堂审案,施人人定会还你一个公道,不、不只你,还有所有因他而枉死的人,施大人也会还他们公道!且必定要让天下人知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是因为他是小王爷,就能为所欲为,将百姓性命如草芥随意对待!」 狂风骤止,所有沙尘碎瓷与残花乱草一一落下。 但却有一块碎边锋利非常的瓷片无风定在东方雷引面前,尖锐之处直直抵着东方雷引的喉间。 小七屏息着,四周见到这诡异情景的人也个个目瞪口呆。 最后碎瓷片匡啷一聱落了地,伴随谭桦呜呜咽咽的哭声传来,东方雷引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小七才松了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27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口气整个人软倒在地。 丁金看看衣不蔽体还伤痕累累的小七,又看看领子被解开露出大半酥胸的兰罄,放声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二人为何衣衫不整?」 小七喘了口气后,身上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升了上来,热得脸红气喘,浑身像被人拿了羽毛挠痒痒似地叫他快受不了。 小七觉得自己快不行了,浑身上下没一处舒坦,但他仍忍着站起身来,用一身伤对着众人说道:「我们两人是被这个小王爷东方雷引强行掳来的,他不但意图淫辱我们,还对我们施以酷刑。看看我的衣服全给脱了,看看我身上都是鞭痕,这个恶人行径大家今日可都亲眼瞧见了!」 小七接着再说:「还有,小王爷在书房底下有个密室,里面也关了许多被他强掳来的男男女女!他们都被折腾得不成人样,你们快去救他们!」 王府侍卫个个面面相觑,禁声不语,丁金则怒道:「东方雷引身为肃王府小王爷,竟然做出此等败坏法纪之事,如今罪证确凿,来人呀,把东方雷引抓回去,让施大人开堂审问!」 「等等!」肃王府管家有些犹豫地走向前来。「青州是肃王爷的辖地,如今王爷不在,你们不能随意抓小王爷走」 丁金掏出捕快腰牌说道:「我们是九品捕快,吃的是公家粮,效命的是衙门里的大人与当今圣上!东方雷引犯下一起命案、两宗强奸罪行,如今人证在此,依当朝律法必须带回衙门审理,你们若敢阻拦,那便是不将律法与当今皇上还有我们家大人看在眼里! 王爷虽然大,但大得过天、大得过皇上吗?若这事传到皇上耳里,知道王爷纵子行凶,小王爷又不肯与我们回衙门,我看到时候不止你们有事、小王爷有事,连你们家王爷也会有事!」 丁金这一席话说完全只是吓唬人的,但对肃王不在、小王爷又晕死过去群龙无首的王爷府,还是有一定的震撼力在。 那管家支支吾吾地,有些怯懦地看着丁金,丁金一脸正色,继续指挥在场捕快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拘下东方雷引之后,李忠朝小七走来,把自己的外衣解了给小七披上。他无意间触碰到小七的肌肤,小七猛地抖了好大一下,差点整个人就往李忠怀里倒去。 「你没事吧?」李忠这个老实人看不出来小七被下了药,只当他让东方雷引打得很惨,连站也站不稳了。 安国则跑去想扶助摇摇欲坠的兰罄,然兰罄却一把甩开安国的手,闷声喊了句:「滚开!」 「小头儿你怎么了?」安国瞧兰罄额头上密密麻麻布着汗,担心不已。 小七回头看见兰罄的模样,心里一慌,便颠颠倒倒地朝他跑了过去。 哪知他的靠近也让兰罄不悦,兰罄见着小七那张脸,又想起他方才以身犯陷之事,嘴角绽开了一朵阴森森的微笑,说道:「你成啊,连命也不要,替我挡鞭子了!」 说罢那指尖便朝小七指去,作势要将剧毒弹到小七身上。 然而小七却完全不在乎这个,他难掩心中焦急之情,直接把兰罄的手给抓住了,用指甲将那抹毒弹掉,把人朝自己一拉,说:「站不住了是不是?先往我身上靠!你酒可喝得比我多,头晕不晕,是不是很难受?」 兰罄一愣,还没出口的话便止了,随着小七的拉扯,静静地朝他身上靠去。 金忠豹国向来最在乎的便是他们衙门里的这个小黑大人,四人急忙围了过来问道:「小头儿不要紧吧,浑身是汗的?」 一人则讶异说道:「你们两个人的脸怎么都这么红?」 小七抱着兰罄,压抑着颤抖问道:「东方雷引密室里那些人救出来了没有?」 丁金说道:「已经派人过去了。」 小七点头,说:「那好,你们留下来处理接下来的事情。」接着他朝李忠说:「李忠,带我和小黑回你们下榻之处,快!」 小七这一声快,听得金忠豹国心中一凛。 为不打草惊蛇,归义县的捕快这次是扮作商贾旅客,分批进到青州来的。 金忠豹国下榻在青州城内的一间客栈,李忠将小七和兰罄护送回客栈后,小七急急吩咐小二抬来澡盆、并注满冷水之后,便将李忠赶到门外。 关上了门,小七急忙赶到兰罄身边。兰罄整个人已经被药性所控,皱着眉吐着灼热气息,难耐地倒在床上,手指抓扯着底下床褥。 为了行动方便,小七方才在王府就再度展了回春功,将身体恢复成平常模样,只是因为内力被封,所以恢复得慢,直至回到客栈才手脚长了一些。 小七端来个盆子,将兰声扶了起来,虽然他自己也中了淫毒,但却无心于己身,而是压着翻腾的情欲对兰声说道:「师兄、师兄你听见我说话没有?」 小七一将兰罄扶起,兰罄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美人吐息如兰,芬芳醉人心智,小七一个把持不住,搭在兰罄腰上的手便用力掐了下去,但兰罄一声难耐呻吟由唇间迸出,及时换回了小七神智。 「奶奶个熊,百里七你这时还乱想着什么东西!」小七反手给了自己几个巴掌,掌声响亮,连在外头的李忠都听着了,急忙问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事?」 听李忠的声音似乎着急得要破门而入,小七连忙喊道:「没事!我没事小黑也没事,你千万不要进来!」 之后小七深深吸了几口气,将手指搭在兰罄唇边说道:「师兄,我现在要替你挖吐,让你喝下去的那些酒都吐出来,有些不舒服的,你忍忍!」 兰罄意识还有半分清明,当他听见小七讲的话,心里直是冶哼。他连挖肉断骨都不觉得痛了,挖吐又能有什么不舒服? 只是小七的声音那般着急、那般担心,彷佛整颗心都悬在了自己身上。 兰罄突然又想起,这个人方才挡在他身上替他捱的那几个鞭子。 小七的脸上还有鞭痕,纤细的脖子和半裸的胸膛上也仍留有血迹。 兰罄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一直在自己身边,他好像一直都对他不好,不但打他板子,还常常笑他胆子小,但这个人一直都没有离开,总是留在他身边。 他老是对着他笑,虽然痞痞的,可是当他对着他叫师兄,那话语中一点的尊敬与一点的欢快,他总是听得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他这般欺负他,他还是没有走,甚至在那个龟蛋小王爷意图染指他的时候,挡在他身前,为他捱下一切。 「小鸡……」 兰罄好像不懂,却又有些明白。 这个人的心,已经放在了他的身上…… 「快点快点,快吐出来!」小七将手指伸进兰罄嘴里替他抠喉咙,让兰罄将腹中剩余的酒水全吐到盆子里。 接着他又忙又乱地将盆子端到旁边放去,然后将兰罄的发钗拔下,旋开顶上的一颗珍珠,将里头暗藏的清心解毒药倒了出来。 小七连忙端来水,先让兰罄服下一颗,自己跟着才服下另外一颗。 小七说道:「这是师父给我的护身药丸,我为防万一就塞在你发钗里了。但金风欲露丸阴毒无比,这药丸只能缓解毒性,没办法完全解去淫毒。」 小七边用衣袖擦汗,边扶着兰罄,让他跨进浴盆里,好降去一身难忍燥热。 「泡一下冷水,千万别运功,你等等我,我去找人来救你。」小七说着,转头便要往门口冲去。 「找什么人来救我?」兰罄一双眼睛黑得深不见底。 小七止下步伐回望兰罄,心里有些忐忑,但还是说道:「金风欲露丸非同小可,唯一救你我的方法,便是找人来……咱俩一人一个……然后……嗯嗯……就是那个……师兄你懂的……」 小七接着又问道:「对了,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我……」 小七话都还没说完,兰罄表情便渐渐冷凝。 兰罄开口打断小七:「陈小鸡,你找死吗?」 小七最后几个字噎在喉间,当下便知道了兰罄对这种事心有芥蒂,然而,如果有办法他也实在不想这么对兰罄,最后只得说道:「我还是先叫李忠找几个人来让你挑,否则晚了就迟了……」 「那你呢?」兰罄凤眸一抬,凝视着小七。 「嗯……啊……」小七被看得整个人一阵恍惚,差点就举步往兰罄扑去。但最后一刻他硬是咬牙忍了下来,转身喘道:「你、你挑剩的我再挑……」 说罢便急急往门口走去。 小七已经热得脑子几乎一片空白,要不是仅存的一丝清明支持着自己,他实在不敢想自己会对浸在浴盆中、拿着一对湿润双眼看着他的兰罄做出什么事。 小七打开房门,对守在门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却无法帮得上忙的李忠喊了一声:「阿忠!」 「怎么了、怎么了,小头儿怎么了!」李忠连忙问。 「去你奶奶个熊!」小七硬扯起一抹笑,佯怒道:「你眼里就只一个小头儿,兄弟都快厥过去了,你瞧见没有?」小七抹了一把汗,整个掌心湿淋淋地。 「你们两个究竟怎么了,是不是受了重伤,要不要叫大夫!」李忠走过来,伸手搭在小七肩上,言词间担忧之情流溢而出。 小七本来就撑不太住了,他一个失神腿一软,李忠又慌忙将他扶起来。 小七甩了甩脑袋,哑声说道:「我们两个没受重伤,不过也差不多了!你立即到欢馆找几个干净漂亮的带回来,记得,要温柔一点的!小头儿和我中了春药,就快不行了,你快去快回,我们两个等着你救命哪!」 「春、春、春药!」李忠结结巴巴地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然而,却在下一刻,那扇门后面传来了另一阵声音。 「不用叫人了。」 浑身湿淋淋的兰罄不知何时跨出了浴盆,站到了小七身后。 小七愣了一下,转头一见是兰罄,气急败坏地便道:「你怎么起来了,还不快回去浴盆里面泡好。要不待会儿欲火攻心,那可是抓着谁就……」 「就怎着?」兰罄看着小七,嘴角勾出一抹阴森森的笑。 兰罄那双漆黑的凤眸扫过李忠,李忠被他看得起了鸡皮疙瘩;兰罄再将目光停留在小七身上,而后,伸手抚了抚他的睑。 那张脸因为散去回春功的缘故,褪去稚嫩,化得英挺许多,但仍看得出年少时眼眉柔软的影子。 兰罄摸着:心思便被牵动。他说:「谁来我都不要……」 「那怎么成!」小七急得直跳脚,可就这么一急一跳,体内药力直冲上脑,让他整个人便是一晕,脚又软了下来。 李忠见况连忙想扶住小七,却慢了一步。 兰罄迅速伸手把小七揽住,将他拉回怀里靠着,而后用一种让小七不寒而栗的声音说道:「因为,我已经选好人了。」 「选、选好人了?」小七猛地一惊,看看李忠,又看看自己。 兰罄的目光不在李忠身上,这莫非就是代表……不、百里七你想太多了,哪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只是当小七再将视线投往兰罄,电光石火间,四道灼热的目光在空中交会,相交的那刻,彷佛雷电撞击,撞得小七小心肝猛地跳了好大一下,浑身颤抖起来。 「师、师、师兄?」小七一边抖一边问道。 兰罄朝小七绽放了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绝美笑容,只是以往常常被兰罄的笑迷得昏头转向的小七,这回却兴起了很不好的感觉。 该不会……真的是…… 不、不可能!百里七你别自己吓自己! 小七猛摇头。 「小七你乖乖的,小黑大人我会好好对你的!」兰罄说罢,劲风一扬,门板「砰」地关上。两个人的身影隐没在门后,也掩去了李忠焦急的视线。 「呜咿……阿忠啊……」小七预感成真。 他万分恐惧,兰罄真是屈服于药性之下,再也忍不住,直接就近要拿他的屁股来解春药了! 师父救命―― 「砰――」地一声巨响,小七被重重扔到床板上,痛得他眼泪差点喷了出来。 兰罄直接压到小七身上,小七一回过神见到在上头阴恻恻笑着的兰罄,一整个便是头皮发麻。 小七只披了一件外衣,这般姿势让衣衫往两旁落去,露出一片肌理均匀的胸膛出来。 他看见兰罄那双眼睛在见着自己的胸的时候,发出凶狠的光芒,一只手又往胸口摸来,掌心与肌肤的碰触仿佛发出火花一般让小七猛地一颤。 当兰罄的手意犹未尽地在他胸口上缓慢抚摸,而且有越来越往下的趋势时,小七急忙往兰罄的手一抓,吼道:「不行不行,我们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不行?」兰罄声音沉了下来。「你情愿找姑娘伺候你,也不想让我碰?我哪点比不上她们,她们又有哪个比我漂亮了?」 兰罄根本不管小七的反对,那只手挣脱开来,一下子便往小七已经略略抬头的肉柱抓去。 「呜……噢……」小七受不了这种刺激,整个人蜷曲了起来,一抖一抖地。他声音拔高尖锐,断断续续说道:「这、这不一样啊……师兄你是男人又不是女人……寻常人这时候不都应该找女的吗……」 兰罄又轻轻施了一下力。 「啊……噢……」会死、会死,快出来了!小七含泪哀嚎。 「男的如何,女的又如何?还不都一样!」兰罄气息也是不稳,斗大的汗珠…由他额上滑下,落到他身下小七的嘴唇上。 兰罄看着小七那方才被咬出血来的薄唇,还有他脸上隐忍难耐的神色,心里一把欲火便一下子全烧了起来,令他声音都有些不稳。 小七哭丧着脸说:「师兄不行、我们不行!要真怎么了,等你清醒之后一定会后侮的!」 兰罄说道:「我现在很清醒。」 「你根本一点都不清醒!」小七打着兰罄的手,要他放开自己可怜的小肉柱,可兰罄非但不放,还动了起来,这要死的动作惹得小七直哼哼。 「呃啊不行,绝对不行!师兄你是忘了以前的事,才会觉得无所谓,要是你记起来,定是连看也不想看见我,更遑论和我做这种事了!」说着,小七开始垂死挣扎,冒着子孙根不保的危险,也要从兰罄手中逃脱。 兰罄见小七这般拚死也想逃离的模样,心里火气更旺。小七越是挣扎,他便抓得越紧,直至最后小七耍无赖,伸出手猛地掐了兰罄腿间的要害一下,兰罄一抖,松开了手。 小七抓罢立即往床头缩去,一脸惊恐得不得了。 「陈小鸡!」兰罄眉宇间怒气渐渐浮现,四周氛围蓦地沉重,如同暴雨将来,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这个人即使内力被封,散发出来的气势仍有让人不寒而栗的能耐。 兰罄再度逼近小七,小七则猛喘着气抵抗,这两人双手来来去去,在床上展开武功招数,打到最后甚至连双脚也上了场,几乎缠成了麻花辫。 「放开我!」小七怒吼,抽手间因为用力太猛,手掌便整个甩了出去,而后他听见「啪」的一声。 「……」兰罄的动作停了下来。 「……」小七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掌,再看看兰罄白玉般的容颜上慢慢泛起的五指印,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颤颤地「啊……啊……啊……」好久都说不出话来。 「你打我,嗯?长胆子了?」兰罄嘴角勾起了笑,一双阴沉的眼直盯着小七。 小七慢慢屁股往后挪,明知无路可退,可仍挣扎着说道:「是意外!师弟哪有胆子打师兄您,这是意外、是意外!」 「我这么疼你,你却打我一巴掌,你这师弟对师兄还真是好啊!」兰罄说罢佞笑一声,五爪迅速朝小七抓来。 小七一声大叫,心想小命休矣,便豁出去地喊道:「我这么对你是因为我爹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你也讨厌我讨厌得紧,我为了你着想,才不想让你和我发生任何一丁点将来会后悔的事情!」 兰罄静了下来。「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他一双眼睛又黑又亮,虽然满是欲火却压抑强忍着。小七紧张地吞了口唾沫:心想错过这时机可就再也没解释机会了,两个人都要一起玩完,于是便如连珠炮一般劈哩啪啦地说了:「记不记得我同你说过的那间大宅子的事?我说的师兄便是你,只是你忘了以前的事情,认为自己是施小黑了!」 小七说:「当年你一家七十二口被我爹所杀,而你被他当成禁娈囚于深宫,他对你做了许多无耻之事,于是你恨他,连带也恨我,你说那是恨屋及乌…… 我,是我爹最疼爱的儿子……所以,照你的行事风格,我是你仇人之子,虽然你已亲手杀了我爹报仇,也因为我救了你而放我一马,但你仍是不待见我。 你现在走火入魔什么也不记得了,忘了那些事,所以才会让我留在身边,等哪月哪日你恢复了记忆,到时肯定又会不屑于我,若知道自己同我怎么了,也只会更加厌恶而已。为了你、为了我,我看……」 小七说到最后都快哭了。「……师兄……我们还是叫两个姑娘来好不好?」 心里已经埋得很深的事,如今全都说了出来,小七却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他只想赶快离开这间房,然后抱着姑娘亲自提枪上马好好把淫毒解了,而不是被人当作用来解毒的对象。 兰罄听罢,却是轻轻一笑,而后猛地将小七整个人拉了过去,把小七压在身子底下。 兰罄凝视着小七,说道:「我已经说过,我不是你师兄,你要是再把我错认成你师兄,就别怪我不客气!」 兰声的五指缓缓握起,指节哔哔啵啵的声音在小七耳边响着,吓得小七缩了缩。 兰罄继续说道:「我的名字叫施小黑,那个人的事情和我无关,现下是我要找你解毒,不是那个人要找你解毒,你给我认清楚,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兰罄的语气威胁意味沉重,小七点头如捣蒜,只得应了。 「那好。」兰罄觉得小七乖了,怒气便消下。他摸着小七的脸颊,隐隐感觉到这张成熟男子的英俊面容下,无数的伤痕:心里不知为何,突然间便像软了一块似地。 兰罄对着小七说:「你的脸,是你爹伤的?」 小七不太想答,但最后还是应了声:「……是。」 「你爹真是大胆,你可是我的东西,他竟敢伤我小黑大人的东西!」兰罄说。 「……」这人一下清醒,一下又疯得很严重,小七吸了吸鼻子,已经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小七……」兰罄低声叫着小七的名字。他的双眸凝视着小七,虽然声音冷硬,但眼里却透露出一丝连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温柔。 「小七……你是我的东西,只要我认了,就是我的。只要你以后不惹我生气,我就会更加疼你,知道不?」 兰罄的话让小七无来由地抖了一下。 这话若在平日说,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如今他们二人身中奇淫至毒,而且下身已经在方才的戳来戳去撞来撞去中完全蓬勃发展开来,加上兰罄一只手不知道为什么一边说话还一边在他胸膛的小红点上拧来拧去,所以这番话听得小七在头皮发麻的同时,又是一阵血脉贲张,让他随着兰罄手中的动作低喘出声。 该做的反抗已经做了,不过无效;该说的话也都说了,一样无效。一直强加压抑的药性在小七因无奈而稍微放弃了那么一点挣扎的时候,凶猛得如同狂风暴雨一般席卷而来,冲得小七神智不清,卸去所有武装。 兰罄向来是个霸道的人,他施加在小七身上的力道,也同样霸道。 光洁的手指抚摸过的地方感觉有点疼痛,彷佛像是要在小七身上留下痕迹似地娑摩着。小七微微颤抖,但恐惧的同时,体内却又涌起命他无法抵抗的快感,情潮凶猛得令人难以抵抗,而后他的身体被兰罄一寸一寸地打开,完全展露在这个人眼前。 兰罄低头,咬住小七受伤的嘴唇,吸吮的力道让小七整个人弹了一下,带了些惊慌。 兰罄将小七压回床上,舌尖长驱直入,像是要吃了他般地吻着他,吻得小七连呼吸都困难不已,天旋地转,感觉一颗心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让兰罄给吞了下去似地。 兰罄分开小七的双腿,而后用低沉而沙哑的声音说道:「小七,看着我。」 小七睁开眼,在朦胧中望向兰罄。兰罄脸上的神情叫他不寒而栗,那是压抑了太多贪欲,已经到了极点的表情。 兰罄将自己的手指放入口中一舔,沾了晶莹的唾液,而后来到小七身后。 小七身子绷得很紧,却还是叫兰罄一点一点地给揉开来。 指尖微微上屈,不知碰着了哪里,突如其来得诡异快感让小七呻吟出声。他喘息着,紧紧抓住兰罄的手臂,兰罄却是一点也不理会他的抵抗,还将手指增加成了两根。 「嗯……不要……」小七耐不住,压抑地低低呻吟。 兰罄从来没看过这样的小七,卸下了伪装的人皮面具,完完全全地将自己展露在他的眼前。 紧绷而被迫展开的修长四肢,端正俊朗的面容上弥漫着欲望,一对朦胧的桃花眼湛着水光,屈服于春药之下的他浑身上下散发着诱人的气息,尤其那隐忍着从齿缝中迸出的呻吟,更是狠狠地撩拨了兰罄的心。 兰罄抽出手指,沉下身子,下一刻,再也无法忍耐的火热欲望直接闯入了小七体内。 「呜……」小七猛地弓起身子,双手抓住床褥挣扎着想向后逃脱。这种从来不会体会过的巨大痛楚夹杂着令他浑身颤抖的骇人愉悦袭来,他一时喘不过气,觉得天旋地转,几乎无法承受。 兰罄进入小七之后只稍停了一会儿,待小七喘过了气,便开始猛烈穿刺,一下一下凶猛而迅速地撞击小七。 「啊……啊……呜……」小七完全不晓得该如何是好,逃也逃不掉,跑也跑不了,脑袋和身体热得像是快融了一样,隐约知道这样不可以,但那点意识也随着兰罄越来越重的抽插消散了去。 兰罄像是出闸的猛兽,贪取着小七,整根拔出,又重重插入,那快感强烈得让人浑身颤栗,令他也微微发抖起来。 「师兄……等等……慢一些……」小七喘息着道。 「叫我的名字。」兰罄双眼直直凝视着小七,不放开。 「什、什么名字……」 「小黑。」 「小、小黑……慢一些……啊……」小七快承受不住了。 然而当小七喊了兰罄如今这个名字,在他体内那个火热的楔子竟突然又涨大了一圈,惊得小七叫了出来,瞪大眼睛看兰罄。 兰罄绽出一个深沉而情色的笑容,他伸出舌头轻轻舔了嘴角一下,什么也没说,只是腰间用的力更大了,床铺开始嘎吱嘎吱地响了起来。 激情而猛烈的撞击越来越重,掀起的情潮也越来越强烈。 小七原本还能忍住喉间的呻吟,但到了最后脑袋和身体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他在被兰罄翻过身去,用力从背后插入时耐不住尖叫了出来,兰罄也整个人压了下来,听着他断断续续地呻吟,一边低低笑着,一边咬着他的耳朵,一边将舌尖探入耳里,喘息着。 第十四章 金风欲露丸非同小可,兰罄发起狂来也是非同小可,于是在两者相加之下,天将亮之前,小七便给活生生做晕了过去。 不知昏了多久,再次醒来房内已经透入阳光,窗外似乎有鸟鸣婉转,而将他翻来翻去折来折去还没尽兴的兰罄仍然在他身上进出着。 兰罄那深邃漆黑的眼一直都凝视着他,似乎再也不放开了,那般渴求需索着,不让小七逃离。 小七眼皮没有睁开多久,接着便又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天色已沉,小七稍稍动了一下,便觉得手脚都疼到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而且他的腰似乎被折成了两半似地,整个人摊在床上,连稍微动一根指头也困难。 浑身黏腻,房里充满浓郁的男人腥膻味,小七眼疲累地眨了眨,而后后方一双手臂伸了过来,将他揽住。 「沐浴净身后再睡。」兰罄说罢又圈了小七一会儿,然后才将他抱起,放入注满热水的浴盆里。小七被热水烫得舒服地直哼哼,兰罄拿了皂角和巾子来替小七抹了抹洗了洗,可没洗多久,小七便又被翻了过去,由后头被直接进入。 「恩……」小七轻轻皱了一下眉,感觉入口有些酸软发涨。 兰罄趴在小七背上,在他颈项旁轻轻磨蹭了一下,也没说话,便缓缓动了起来。 水花激起涟漪,波起水溅地,兰罄动作比稍早任何一次都要来得轻柔,一边揉着小七的肉柱让那根小棒子慢慢挺了,一边缓缓进入,没让小七感到太大的不适。 小七只觉得奇怪,照理说金风欲露丸的药效应该已经解了,兰罄这回却又是为了什么再度兴起? 这回在澡盆里泡了将近大半个时辰兰罄才释放了出来,稍微清理一下之后,小七又被抱到床上去。 而后上了床,什么衣服也没穿,两个人便这么光溜溜地躺在一起,兰罄抓住小七的手指玩着,兴起了还咬上一咬。 小七累得无法抵抗,也只得随他了。 「小鸡。」兰罄把小七的手握着,手指交合。 「恩……」小七眼皮直打架。 兰罄突如其来笑了一声,也没说话。 厢房之中陷入沉静,热水蒸出的氤氲水气有些淡了,听着身旁这人平稳的呼吸声,小七又慢慢睡了过去。 小七作了一个梦,梦里,似乎又回到三岁那年那个下着雪的天。 「啸月乖乖的,在这里等。」娘这么说着,柔美的脸上是死灰的神情。 他看着娘离开的背影,原来还盼着娘会回来找他,但之后才知道娘早有了求死之心,不带他去,是不忍母子俩一起同赴黄泉。 后来当年叫作啸月的小七乖乖地等着,等来了一个老乞丐。 老乞丐将他带回乞丐窝去,照顾他,教会他乞食。 于是他和一群比他大的孩子们一起在观音庙前敲着钵,喊着:「好心的大爷施舍点――」一喊,便是数年。 直到六岁那一年,照顾他的两个孩子失了踪,没东西吃的他肚子饿得慌,而后在客栈遇见了个男人,那男人是个好人,他收养了身为小乞儿的他,让他跟了他回家。 只是男人家里有个善妒的妻子,某一日小七睁开眼,发觉眼前站着的竟是两个老夫妇,原来,那善妒的妻子不待见他,于是自己被扔进了一户农家。 小七乖乖地待了下来。 但他还是在等,等着或许明日再次睁眼,那要他叫他干爹的男人便出现了,或者,他娘也会一起出现,带他回家。 孩子的心总是如此,将一切想得天真。 然而,小七等啊等地,没等到娘或干爹,却等来了自己的亲爹。 原来他挂在脖子上的一块九爪金龙玉佩被贪财的老夫妇拿到当铺典当了,这块龙形玉佩吓着当铺老板、惊动当地官府,于是,他爹便来了。 爹来的时候小七正在睡梦中,他只觉得被人摸了摸脸,便醒了,而后那人将他抱住,说:「啸月……爹来接你了……」 原来,他的名字叫啸月……他小时候没听明白,总以为自己叫小月。 离开的时候,他被爹牢牢抱住,他望着曾经住过许久的茅草屋子,和,满天的火光,听着里头传来的哀嚎声。 小七害怕着,这个叫作爹的人,像是从地狱里爬起来的修罗。 最后他被带进一个地方,穿过一座又一座的楼宇,进到了宫阙的最深处,他娘住过、也是当朝十五公主曾经的住所――灵犀宫。 他就这么待了下来,一住数年。 照顾他的,是一个年纪很大的嬷嬷,他听嬷嬷叫爹作「皇上」,还在每次看见「皇上」时,都要下跪行礼。 他依样画葫芦跟着嬷嬷跪,却被爹一把抱了起来。爹笑着说:「你不用跪,见着朕时你永不用行礼。」 他问:「为什么?」 爹摸着他的脸,也没有答,只是说:「你生着张和小十五一模一样的脸蛋,看着你,朕便心情愉快。」 当小七问:「小十五是谁?」的时候,爹的脸一下子便冷了下来,他将他摔在地上,然后面无表情地走了。 后来揉着被摔肿的膝盖时,嬷嬷边掉眼泪边帮他上药,才偷偷说:「小十五便是你娘十五公主……」又说:「皇上不该爱上你娘的,他们是同胞兄妹啊……苦了小主子你了……」 小七有些懂,又有些不懂。原来兄妹是不能爱上的啊,那为什么又可怜了他呢? 「嬷嬷别哭。」他也不顾自己的膝盖了,忙着替嬷嬷擦眼泪。 嬷嬷是宫里资格最老的一个宫女,因为曾经侍奉过太后,太后称赞她心思细腻,死后便将她留给了自己的女儿十五公主,而后十五公主走后 恋耽美 分卷阅读28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又留给了十五公主唯一的儿子,也就是小七。 小七很喜欢嬷嬷,嬷嬷总会带他在宫里踩踏,不过当他走出灵犀宫时所有人都得闪避,不得与他见面。那似乎是他的皇帝爹说的,但小七觉得也无所谓,他吃得好睡得好还有嬷嬷陪,已经很知足了。 爹常常来看他,有时他还会去爹的御书房,躲在屏风后头听爹议政。 他也看过几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来御书房见爹,只是他们都叫爹「父皇」,和他不一样。 他还见爹打过其中一个孩子,一巴掌扇过去,那孩子就被扇倒在地还吐了口血,因为他撒谎跑出皇子居所,私下到民间玩了。 他在屏风后看得一抖一抖的,直至那皇子被太监抬下去了,爹才转到屏风后面抱住他,将他带出来。 爹摸着他的头发说:「朕最厌恶没朕允许便私下离开这个皇城的人!」 嬷嬷曾说过,娘当年也是偷跑的。娘走后就没再回来了,也是从那时起,爹便性格大变,让人觉得可怕了。 小七有些怕爹也会这么打自己,便立刻说:「小月如果要离开皇城,一定会告诉爹,让爹允许了再走的!」 他这般说,说得认真无比,但爹凝视了他好一阵子后,却笑了。 「不,你不能走。你是爹最疼爱的孩子,你这一辈子都得留在皇城里陪着爹。」 爹说这话时神情寂寞。小七这时不知道这是一个帝王总是会有的表情,高处不胜寒,却无一人可陪伴,这样的孤单或许直至死,才得散去。 又或许,至死亦是如此。 在皇宫一住便是许多年,这些年小七平平安安地度过,直至十三岁那年,他遇见了命中的克星――新科状元爷,兰罄。 某天夜里小七作了个恶梦,醒来后便再也睡不着,灵犀宫里一片宁静,大家都睡了,小七觉得无聊,便走到外处随意乱晃。 他走着走着,走出了灵犀宫外。 这个被称作皇城的地方很大,结果小七便迷了路,找不着回去的方向。 小七也不急,只想着待会便会遇见人了,遇见人再叫那人指路让他回去就好,哪知却在这时,他眼前闪过了一个明黄身影。 皇宫里会穿那身黄色衣衫的也只有他爹而已,小七高兴地跑向前去要叫他爹,谁知才片刻时间而已,爹就消失了身影。 小七眨了眨眼,从爹的背影看来爹似乎在生气,而且在夜里走得这么急,不知是怎么了。 他见过爹生气,爹生气时是很恐怖的,曾经一次御书房里血溅了满地,就因一个臣子锲而不舍地上书,要爹尽快立后。 那次真的吓坏小七,害得他从此以后不敢再踏进御书房。 那晚爹来时告诉他:「爹的后位,是为你娘一个人留的。」爹摸着他的脸,看着他,神情复杂地说:「小月和你娘……长得真是好像。」在他脸上的手也反复抚着,而小七不敢动弹,只得任由他爹一直摸。 小七从回忆中回神过来,转头一看,见到不远后头有道高墙拱门,上面写着「长春宫」三字,而且下头守着许多侍卫。 小七觉得好奇,仍带着孩子心性的他便翻墙而过,爬入了人家的院子里。 「谁?」一声冰冷清脆的声音传来。 才刚站稳的小七一个抬头,便见着个好美好美的天仙姐姐站在他的眼前,那个天仙姐姐眼如点漆、发深如墨,面容艳异冷淡,眉宇嗔视间颜色若春风上染,两滴晶莹泪水滑落香腮。 叫小七只那么一望,便三魂七魄全给吸了去,愣愣看着人嘴巴大张,口水哗啦哗啦地流下。 「无礼小贼,胆敢闯入长春宫!」神仙姐姐没先去擦自己的眼泪,反倒一个巴掌先扇过来,扇得小七回过了神。 小七眨了眨眼,捂着脸颊退了两步,又偷看了神仙姐姐一眼,小声说道:「对不起啊,我不知道这里不能进来……也不是故意看你哭的……」 然后用他笨拙的四肢重新爬出墙外,要翻过墙时又看了人家一眼,然后才呆呆地爬下墙,消失在那神仙姐姐视线之中。 后来回了灵犀宫,小七整整发了三天呆,一直沉浸在那个人慑人心魄的容貌里,回不过神来。 之后他问了嬷嬷那个神仙姐姐是谁,嬷嬷本来不说的,但被缠了一整天后便败给小七,偷偷地说了。 「那是首辅兰壑兰大人的三子,新科状元郎兰罄。」 「噢!」小七懵懵懂懂地点头,什么是首辅他不知道、新科状元郎是什么他也不知道,只知道他晓得了那神仙姐姐名叫兰罄,而且不是姐姐,应该叫哥哥才是。 小七想了几天,后来又忍耐不住,连续几个晚上都偷偷跑去看人家漂亮哥哥,可是对方不是不理他,便是对他恶言相向。 直至某一天晚上,那人没出来院子里,他溜进了人家房里,见着那人晕倒在地还发起高烧来,这才慌乱地把人扶到床上,又跑回自己的寝宫问了嬷嬷怎么办,然后再跑去那人院子里打水拧巾子,一晚无眠为那人替换额头上的湿布,好让那人能睡得安稳些。 结果忙着忙着,天快亮时,他也昏昏沉沉地趴在床沿睡去。 「朕听说你病了……」熟悉的声音幽幽传来。 「滚――」身旁的声音绝望而凄厉。 门被狠狠甩上,房里安静下来后小七从棉被窝里爬起来,他还没弄明白怎么自己会在别人的被窝里醒来时,就让身旁那个人掩面颤抖的模样弄得不知如何是好。 小七自己一个人焦急慌乱了老半天,才想到可以安慰人的方式,他伸手拍着这个人的背,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干脆不说了。 那人僵了一下,但也没挥开小七的手。 小七轻轻地拍,不敢太大力。他怕一个使太大劲,会伤了这个看起来好脆弱好脆弱的人。 之后他再往长春宫去,兰罄也不再赶他骂他了,只是脸还是那样冷冷地,总是爱理不理的模样。 然而平静的日子过没几天,某夜小七又如同往常一般偷偷翻墙跑到人家院子里要看漂亮哥哥的时候,却听见了一声又一声愤怒的嘶喊。 那半掩的房门内传来某种隐晦的撞击声与压抑的哭声,那个人口里骂着毒恶的言语,朝谁吼着:「我兰家为你东方家固守皇朝百年,你却污蔑我一门忠烈杀我兰家一门七十二口,东方缂,我做鬼也不会饶你、不会饶你!」 撕心裂肺般的嘶吼叫小七隐隐颤了起来。 他偷偷由门缝往屋里瞧,见着的情景叫他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那穿着明黄皇袍的爹将一个少年压在桌上逞着兽欲,腰间每次的摆动,都让那披头散发泪痕满面的人发出作呕的声音。 那人骂着、小七愣着,直到他爹发现了站在门口的他,将自己从那人的身下抽离,走到了门口来。 「小月,你在这里做什么!?」爹震怒地说道:「是谁放你进来的?」 爹伸手过来,小七颤颤地退了一步,而后他想这么不对,现下不是躲爹的时候,便急忙绕过爹跑进屋里,把桌上那个凄惨无比的人扶了下来。 小七忍不住哭了,他边哭边说道:「你有没有事,为什么会这样,你有没有事……」 「小月,过来!」爹生气着。 小七从来都觉得他爹只是有些可怕而已,但在这日,他竟然觉得爹便像是恶鬼修罗一样,叫人打从心里恐惧起来。 「不要……」他摇着头,拖着那个人残破的身子慢慢地往后退。「我如果过去了,你是不是还要继续欺负他……爹,他都哭了,你别再欺负他了好不好?」 爹的脸上神情扭曲着,那看起来恐怖万分。「欺负他?你觉得爹欺负他了?」 原本躺在小七怀里的人听见他叫的那一声「爹」后,整个人猛地抖了一下。 那个人推开他,还布着泪痕的脸瞬间化得阴厉,他朝他吼着:「你叫他爹?你是他儿子!?」 那震惊、不敢置信、厌恶与被背叛了的神情叫小七不解,但小七还是应了。他点头说道:「他是我爹。」 爹看着他又看了那人,一下子便笑了。「怎么,莫非朕的罄儿竟然在朕不知道的时候,与朕的小月交好了?」那表情竟是掺杂着丝丝妒忌,对的,是小七。 兰罄突然双手抓上小七的脖子,脸上露出凶狠的神情,像是想将小七扼毙一般,十指狠狠用力掐住他。 小七一下子无法呼吸,脸色整个涨红,最后是他爹一掌将那人打开,才没让那人真的杀了自己。 小七不懂为什么,他只是愣愣地看着这个想杀他的人。 爹却笑了,笑得阴冷,笑得大声,而后带着他走,不让他继续留下了。 「不许你再去长春宫!」爹说。 小七脖子上留下的痕迹好几日才消,那人用了狠劲,是真的想杀他的。 后来又过了好久,小七都没去见那个人,只是他一直忘不了那个人,总是拜托嬷嬷帮忙他打探那个人的消息。 嬷嬷有时会说:「兰三公子今日又惹皇上生气了。」有时则是叹气,说那人糟蹋自己的身体,只要皇上去他那里一次,他便十日滴水不进。前几日听人说,已经是骨瘦如柴了。 小七好担心他。好担心、好担心!他每日都在想,爹是不是又欺负他了,该怎么办是好,他宁愿爹欺负的人是自己,也不愿是他。 终于他还是忍不住想见那个人的念头,在某一个晚上,又偷偷翻过高墙,爬进了人家院子里。 那个人躺在床上,面如死灰。就像嬷嬷说的,浑身上下瘦得就只剩下骨头了,双颊凹陷,眼神浑浊无光,睁着那对本来应该很漂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床顶。 小七后来又偷偷来过几次,他将嬷嬷给他的上贡蜂蜜掺在水里,试着一点一点喂给那个人喝,不过那个人都吐了出来。 小七焦急得不得了。 有好几回他都哭了,那个人也只是淡淡地回眸看了他一眼,而后再度转过头去。 嬷嬷说兰三公子还没死,但心已死,没人救得了他了。他也不行。 小七在长春宫与灵犀宫之间往来,避着所有的人。 有时他也会想,想自己某天起来突然肋下生了双翼,而后就将这人抱了,两人高高飞去,逃出这皇城,直至爹再也不能伤害这人的远处去。 只是小七也知道这只是作梦而已,从七岁入了皇城到现在,他从来也不晓得出去这两个字,指的是该往哪个方向走去。 爹说过的,他这辈子都得留在皇城里,陪着爹,直至死去。 「我想……看……烟火……」 某天夜里,床上的人张开了龟裂出血的双唇,气若游丝地说。 小七一下子跳了起来窜到床前,那人看着他,脸上冰霜渐褪,望着小七的眼眸里掺入了些许温度。 「看烟火,要去哪里看?」小七急忙问。皇城里哪里有烟火他根本不知道。 「我想……看……烟火……」那人还是这样说着。 因为曾经有过的那段短暂相处那么美好,让小七想见到他以往的表情,而不是如今的死绝,他应下了这个人的请求,而后回灵犀宫里去。 嬷嬷说过两日是皇上的大寿,所有大臣都会齐聚道贺。工部尚书柳青似乎重金聘了几名花儿匠来造烟火,只是烟火燃放在皇城之外,只有皇上寿宴之所可以看到,若深宫要见,便不太可能了。 那日爹来时,小七有些扭捏地先跟爹贺了寿,接着爹高兴了,小七便趁机跟他要了一道令牌。有了令牌就可以自由在皇城里走荡而不会被盘查。爹问的时候小七说是自己想看烟火,所以要到最近的城楼边去看,很近很近地看。 爹只是摸摸他的头。 他的爹万般和善,一点也没有在长春宫里的模样。 小七又悄悄偷了一件小太监的衣服,藏了起来。 两日后的寿宴,所有人所有侍卫都往爹那里聚去了。小七便爬墙带了那人出来,他为那人换上小太监的宫服,还在那人腰间系上从爹那里要来的令牌,而后牵着那人的手,怕他身体不适慢慢地走,乘着夜里稍嫌冰凉却扑得人清醒舒服的寒风,踏着满地羽毛似的厚雪,一起上了城楼。 因为身上的令牌雕着龙纹,那是皇帝亲自从腰间摘下御赐的,再者上头也吩咐过不许阻拦,所以根本没有人来盘问他们。 漆黑的夜,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雪轻飘飘地下,无声无息地。 往下望去,底下也是漆黑一片,再往前望去,则有民间灯火点点。明明是不怎么远的距离,但当小七这般遥望,却似隔了千百里似地,是双肋插翼也飞不到之所。 猛地,一朵银花在上空突如其来地炸开。「砰――」地一声,震入人心。 小七讶异地抬头看着天空,接着是更多更多的烟火一飞冲天,而后绽放了开来,火树银花,焰火如星陨落,一点一点,由天际坠入了人间。 五彩缤纷得令人目不暇给的烟火布满天际,黑夜似被点亮了般,灿灿烂烂,偶有轰雷炸开天际,串串星子如雨飞坠,绚丽非凡。 「哇啊……」小七张大着嘴看着从未见过的奇异景象,直至那个人轻轻扯了一下他的手,他才回过眸望向他。 小七轻笑着弯起眼睛说:「烟火好漂亮,你看了之后,有开心一些了吗?」 兰罄淡淡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漆黑的眸子里反映出天际的银光点点,仿佛星子一样,那般闪烁动人。 「……怎么了吗?」小七问。 而后,在烟火最灿烂之际,那个人松开了他的手,向着城墙边边走去,踏上城垛,遥望民间的点点灯火。 风吹来,那人衣带在夜风中翻飞,他张开几乎只剩骨头的双手,任风吹着。 小七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而后他生生地见着那人纵身一跃,由几丈高的城楼往下坠去。 由始至终,他没对他说过任何一句话,由始至终,他只那么清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在守城侍卫们的惊喊声中,那人的身影隐没在黑夜里,而后,消失了,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找得到。 小七愣愣待在城楼之上,看着天际的花火由绚烂轰然渐渐归于寂静平淡。 心里想…… 啊……他走了…… 而后想…… 这样也好。 至少他们都不会再哭了。 那个人不会因他爹而哭,而他也不会因那个人而哭了。 不知如何回到寝宫的,一抬首,便见灵犀宫内满目疮痍,爹拿着一柄剑,疯狂地劈着砍着,几乎将寝宫里的一切毁坏。 他被侍卫推倒跪在地上,颤抖由指尖开始蔓延而起,直至全身。 爹愤怒的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嬷嬷倒在血泊之中,他想爬过去,但却让爹抓住一只腿,整个人拖了回来。 那把杀了嬷嬷的剑指在他的面前,爹双目发红,疯狂地怒吼着:「你欺骗了朕、你竟敢欺骗朕!你竟敢用那张与十五相似的脸来骗朕!他走了,朕的罄儿走了!被你放走了!朕这么信你、朕这么信你、朕将你当作十五一样深信着你啊……」 「你不配拥有这张脸!」爹疯狂地说着。「你不配拥有这张脸、你不配!」 第一剑下来的时候,小七觉得自己似乎听见了皮肉分开的声音,他的左眼一阵剧痛,而后温热的血溢了出来。 第二剑……第三剑落下…… 小七毫无招架之力,他闪着、躲着想要逃,却一再一再地被拖回来,他哭着喊着,却难以抵抗他爹拿着剑在他的脸上身上刻下那些痕迹…… 好痛、好痛…… 但他叫着喊着,却都无人相理。 是了……怎么会有人来救他呢…… 嬷嬷死了,而他被那个人留下了…… 「十五……朕的十五……罄儿……朕的罄儿……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离朕而去了呢……」帝王沙哑的声音回荡在深宫里。 「爹……」小七蜷曲着身子,睁不开眼了。 所有人都离去了,爹也离去了,他在无人的深宫里轻轻地唤着,却唤不回那个人来…… 爹……别生小月的气…… 小月不是故意要放那个人走……小月只是不想让那个人伤心…… 如果你也喜欢那个人,一定是希望那个人开心的是不是…… 爹……小月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小月只是想让那个人开心…… 那个人如果开心了,你也会开心的,是不是…… 小七猛地一睁眼,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看看四周,是个陌生的地方,这才想起这里是青州的客栈,摸了一把脸,全都是汗,但却也松了口气。 「奶奶个熊……怎么会梦见那么久以前的旧事……」小七啧了一声下床,但却在踩到地的那刻双脚一软,整个人摔到地上。 「呜喔――」痛死了! 从地上挣扎几下爬起来后,小七才想起来因为那龟蛋小王爷东方雷引下的春药,害他被他家大师兄兰罄在床上和澡盆里折腾来折腾去,之后回到床上他便累垮昏死过去,或许就是因为太累,才会梦见这些个陈年旧事。 当年他那个死鬼老爹发起疯来还真够狠的,划花了他那张和他娘相像的脸,毁了他一只眼睛,还把他放在深宫里任他自生自灭。 那时的兰罄跳下城楼以后便被工部尚书柳青安排的人给救了,柳青是兰罄父亲的至交好友,后来柳青的人将兰罄送到他那从神仙谷赶来的师父手里,才幸得平安。 再后来,兰罄让师父到宫里看他死了没有,结果师父到后见到躺在血泊中浑身血淋淋的他,一时心软便把还没断气的他给救了出去。 那年兰家获罪的起因其实是因为兰家在整个皇朝已有百年,势力盘根错节影响过广,他那当皇帝的爹怕权力失衡,于是设了一个局。 他在兰壑出嫁女儿的那夜前去祝贺,意外被刺客所伤,于是兰家当夜背上了一个「刺杀圣驾」的罪名,七十二口尽数下狱。 而兰罄则因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早在之前就被他爹所爱上,于是自此囚于深宫再无法逃出。 小七一直以来都觉得对兰罄有所愧疚,因为对兰罄做出那些污秽不堪之事的人,是他的亲生爹。 是以师父后来带了他和兰罄,还有也是因兰家一事牵连而只剩半条命的小春回了神仙谷后,他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兰罄。 同在神仙谷的日子,他们俩从不说话,小七也因此心里落下个结,没多久便离了谷。 原以为事情便是这样了,从此不再相见,也就好了。 谁知小七踏入江湖,却遇见他幼时认的那个干爹,而后惊觉原来他干爹竟是魔教护法苏解容。 他答应干爹替他看顾魔教,干爹死后他便易容混入其中。 哪知才混进去没多久,又在某天发现魔教里最可怕的那个魔教教主,竟是他躲了许久,连脸也不敢见上一面的大师兄――兰罄! 从此以后,两人便是一连串的牵扯不清,小七不论走到哪里,最后都会碰上这个人。直到……如今…… 「冤孽、真是一场冤孽!」小七拧了条巾子擦脸洗手,边洗边叨念。 要不你说哪有可能他钻到哪,兰罄就出现在哪?这不是冤孽是什么! 他绝对是上辈子欠了兰罄的,这辈子才得用血泪来偿还。 「什么冤孽?」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酥磁沙哑的声音,小七一听这声音,慌乱中匡啷一声就打翻了洗脸架上的水盆。水盆里的水洒了一地,也溅着了那人脚上的皂黑官靴。 兰罄眯了眯眼看了看自己湿淋淋的靴子,小七一惊,连忙要用手上的巾子去擦兰罄的湿靴子,哪知才一弯腰,腰间与股间的酸疼就让他下盘一软,整个人晃了一下直接往兰罄怀里扑去。 身手敏捷的兰罄直接张开双手,将投怀送抱的人给抱了。 可小七被抱之后却又像被热水烫到的虾子一样整个人跳了起来,将兰罄往后一推,朝后连退几步。 「陈小鸡你找死吗?」才感受到那个人的体温,可是一下子又没了。兰罄没想到一大早竟又被惹怒,而惹怒他的还是这只鸡! 被碰触的那刹那,昨夜相拥而睡和前夜床上翻来滚去还啊啊叫个不停的情景叫小七倏地整张脸红了起来,他呐呐地不知该说些什么,整个人又愣又呆。 兰罄瞧小七这样,心里突然有些软,他轻轻哼了一声,也不生气了,指着桌子便道:「过来坐下!」 「……噢。」小七扭捏了一下,最后像个小媳妇似地低着头,坐到兰罄对面的椅子上。 兰罄翻了两个茶杯,给自己和小七都斟了茶,他也不理小七喝不喝,径自啜饮茶水。 兰罄等了小七好一下子,见小七都不开口,便说道:「你难道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吗?」 「咦、啊、呃?」小七猛地抬头看了看兰罄,但见兰罄端着茶盏喝茶的神情高深莫测,直接便想着兰罄要他说的,便是前夜出的那事。 小七左想过来、右想过去,想这人方才一见他便发了怒,再想这人也是受药性所控前夜才会做了出格的事,又想这人平日也不太待见他,这会儿心里大概后悔兼嫌恶了,只是要让自己说个开场,好圆了接下来的事。 小七一颗心全为他师兄想了去,也觉得不过就是屁股给开了苞,对男人来说其实不算什么,清了清嗓子后,便说道:「那个……其实前夜的事情都是一场意外,师弟知道师兄其实也不想的。反正……反正师弟我也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捅都捅了,也没少一块肉。所以……师兄……这事师弟就当作没发生过了,您也千万别往心上放去……」 「你说什么!」兰罄一掌拍到桌上,桌面震了一下,顿时半边桌子碎成木屑,只剩另外半边用两个桌脚撑着,「咿呀――咿呀――」摇摇欲坠晃个不停。 「呃……」小七受惊地往后缩了一下,小心翼翼问说:「不这么过去……莫非师兄是觉得自己被师弟侮辱了……想要师弟给你一个交代?」 「陈小鸡你混帐!」兰罄另一手拍上剩下的半边桌子,那半面桌子当场再度应声而裂,劈哩啪啦地碎成一片一片又一片。 小七惊恐又不知所措地看着兰罄。他细想前面话语,每个字都是斟酌再三才说的,自己失了清白也没找人讨,还要这毁人清白的别在意了,这人又是在生气个什么劲? 兰罄站起身来,愤怒地往外走去。明明就已经发生的事怎么可以当作没发生,明明就已经刻入心里的事怎么可以不放到心上! 兰罄一把火烧得旺盛,踏着怒不可遏的步伐离去。 出门的时候「砰」地一声,将挡在他面前的两扇门扉直接打得往外飞了出去。 他决定以后都不再找这只鸡说话了!亏他那天还说了很多话,说这只鸡只要乖乖的,他以后就会好好疼他!可这只鸡居然完全没听进去,可恶、可恶、真可恶,竟敢将他小黑大人说的话当作耳边风! 小七完全不知道兰罄为什么发脾气,他举着颤颤发抖的步伐,浑身酸软地走到门口。 小七先探了一下兰罄怒气冲冲的背影,而后看着不远处飞出去的两扇门和里头那张碎桌子,接着再掂了掂自己的小钱袋,心里想着的是:不知够不够银子,付这客房的修缮费。 第十五章 归义县其它捕快已经将小王爷和几名幸存的人证带回归义县去了,小七醒后李忠也找来了一辆马车,带着身体仍虚的小七与兰罄要连夜赶回归义县。 李忠是个老实人,上马车时见着小七开口便道他不会将这事说出去,小七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才钻进马车车厢之中。 车厢里铺着柔软的兽皮软垫,小七才跨上一步,侧躺在上头的兰罄凤目一瞟,小七便颤颤地又退了出去,和李忠一起坐在前头驾马的位置上,不敢打扰心情正不愉快的小黑大人。 只是回归义县的路途颇长,前头的木板座位又磕得小七饱受凌虐的屁股发疼,小七连续哼哼几声,惹得李忠担心地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事,就是坐着不太舒服。」 李忠还没问「坐着为什么会不舒服」时,车厢便传来了一阵好听却稍嫌生硬的嗓音。 那声音说道:「陈小鸡,还不给我滚进来!」 小七听得兰罄呼唤,即刻掀开帘幔,脸上堆着满满的笑容朝这位大人间道:「嘿嘿嘿,不知师兄有何吩咐!」 小七不敢违背,便钻进车厢里,挑了个距离不太远也不太近的位置,安分地跪坐在旁。 「哼。」兰罄鼻间轻轻出气。 「师兄……」小七才发了声,便见兰罄整个人翻过身去背对自己,一副不想同他说话的模样。 小七摸了摸鼻子:心想兰声还在生气,自己也不能往刀口撞去,便闭起了嘴调整了个比较舒适的姿势,也躺了下来。 没多久,一直很疲惫的小七就又睡着了,小小的呼噜声在车厢里头响着。 兰罄偷偷回过头来瞧了一眼小七,见小七居然没理他就自己睡去,真是怒上加怒。 他伸出手本想朝小七那张脸拧去,不过手来到小七脸旁,见这个人睡得这么安稳,时间却又下不了手了。 兰罄愣愣看着小七,看了好久好久。直到自己也觉得困了,才阖起眼在小七身旁慢慢睡去。 马车轮子辗过路面的声音喀啦喀啦,马蹄声嚏嚏嚏嚏。但无论外界如何嘈闹、纷扰。 兰罄耳里,却只有小七平稳起伏的呼吸声。 这人,是他身边的一块净土,也是红尘纷扰中,唯一的宁静。 回到归义县时已是晚上,小七和兰罄换回了平日在衙门里的模样装扮,来到衙门后堂的花厅里。 厅里施问与南乡齐在,小七知道这两人正忧心着他们没一起回来的事情,便说那日自己与兰罄中了小王爷的毒药后急忙找地方运功逼毒去,这才没和大伙儿一起回来。 「那毒都清了没有,需不需要找大夫来看看.」施问忧心地说。 「回大人,毒早已清得一干二净,不需要大夫了。」小七扯着笑脸回答施问。 这时一旁的兰罄听小七话说得这么轻松,还擅自把他们之间恩恩啊啊的那一段隐匿不报,心里一个怒,便抬起脚重重朝小七的脚背踩下去。 小七被踩得闷哼了一声,他含着眼泪哀怨地看向兰罄,兰罄却把脸别开去,不想理会小七。 小七无奈,施问再问王府那三日的情形,小七只得噙着一泡泪一一回答。只是说到那株血红色的月下美人在小七的触碰下突然开花,而后谭桦出现狂风大作,旋风刮着碎瓷器. 施问说道:「东方雷引犯下这等滔天大罪,实是令人发指。但谭桦不是魂魄残缺几乎连鬼也当不成,为何最后却能救你们?」 小七顿了顿,抓了抓下巴说:「这点我也有想过。当日小苍山那个老道士说谭桦散去的魂魄还留在死前之所,而东方雷引那株昙花原本也是白色的,直至谭桦死前左右才突然变红。照理来说这之间必有关连,兴许谭桦散掉的那部分魂魄便是落在昙花之上,惹得昙花异变化成血色。 之后当他的魂魄与存于昙花内失去的那部分魂魄合而为一,那冤气一盛,就追着东方雷引跑了。不过,这也只是我的推测……真正情形是怎样,我也不明白……」 兰罄哼了一声。「怎么推敲来推敲去,还是说不清楚!你这叫我爹怎么审案?」 「呃……」小七觉得这两日自己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挺得他这大师兄讨厌的。 兰罄念道:「跟了我这么久,却什么也学不会。谭桦就在门外,想知道什么,找他来问不就成了?」说罢朝外头喊了一声:「谭桦出来,大人间案!」 阴阴暗暗的庭院外头突然卷起了一阵挟带雾气的风,那风轻轻吹进了花厅里,施问等人当下都觉背脊一冷,但仔细瞧着门口处,却还是同以前一样见不着任何东西。 「谭桦在……」鬼魂幽幽的声音传来,谭桦跪在门口,未敢靠近衙门中雨位正气与戾气滔天的大人。 「大人看得见吗?学生还是看不见。」南乡在施问耳边窃窃私语。 施问也摇了摇头,本想问「谭桦来了吗」,可见小七脸色突然化得惨白,而后要往自己这里窜,却又让儿子给抓了回去时便明白,已经来了。 「谭桦,你魂魄可已凝聚?」施问问。 「谢大人关心,小民魂魄的确已经凝众。」谭桦跪着朝施问叩了一个头,伏在地上说道:「当日小民死前散去的魂魄随着一口鲜血喷出,附在肃王府的昙花之上,此次幸得小七大人与小黑大人帮忙,才得让小民与花中魂魄合而为一,不至于魂飞魄散而去。」 兰罄将谭桦的话转述与他爹听了,施问才点头,放下了一点心。「既然如此那便好了。如今东方雷引也已关入牢房,后日便会开堂审案,你安心下去,无须再牵挂,本官必定会还你与其它冤死及受苦之人一个公道。」 恋耽美 分卷阅读29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谢……大人……」谭桦低低啜泣。 小七望着兰罄的背影好一阵子,才慢慢地摸回自己的耳房,往床上躺去。 过没多久,兰罄回了房,然后小七听见脚步声在外头来来去去,也不知在干什么,最后停在他的房门前面。 小七抬起头,见着兰罄抱着他的被子和小瓷枕,站在门口处望着他。脸上神情还是淡淡的,看不清楚是喜是怒。 小七张了张嘴,不知道这时该说些什么,兰声见小七一直都不说话,脸色一阴,便跑回自己房里把瓷枕被子一扔,自己睡去了。 小七默默地坐了起来,叹了一口气。 春药那事他们两人都同样受害,小七觉得自己让兰罄别将这事放在心上是不想他自责……虽然依兰罄的性子要自责很难,但这也是最好的方法不是吗?只是不知兰罄干什么从那时候起便变得阴阳怪气的,小七想不通那时说的话是哪句得罪了这位大人,能让这个人气这么久,都两天了,气还没滑。 他想起之前金忠豹国将兰罄托付给他照顾时,丁金叮咛他的一番话:「咱们衙门里才这么一个小黑大人……别惹他生气。要你真的惹恼了他,那就绝对是你的错,要立刻赔不是……」 小黑大人不只是衙门里人的宝,也是他放在了心上的一个人,要这人这么长时间不开心,不用那些人说,小七自己就觉得不快活了。 不用那些人说,小七自己就觉得不快活了。 小七慢慢来到兰罄床前,稍微靠近了一些,在没有烛火只靠月亮光芒的夜里,轻轻喊了一声:「师兄……」 躺在床上的兰罄眼睛睁开,看着小七。 小七搔了搔头,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别生气了,我知道都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我惹了你生气。」 「哼。」兰罄鼻子出气。 小七见兰罄没有把脸别过去不听他讲话,也没发脾气,心想情势甚好,便抓紧时机再说:「那个……我方才回来的时候,听见锅子和盖子说最近山上飞禽走后一下子少了好多,猎户都抱怨着猎不到野味。锅子盖子说那肯定是有熊出没的迹象,前几回也都这样,熊一出洞,山里走兽不是被吃就是逃得不见踪影。」 小七这么一说,兰罄那双乌黑的眼睛便亮了起来。 「施大人说咱们做捕快的就是要以百姓的安危为先,知道哪里有危险,便要为百姓们将危险努力除去。师弟一直听从施大人的教诲,觉得打人所说皆是真理。所以今夜便想邀请师兄你一起往那山里……」 小七都还没说完,兰罄便一下子从床铺上跳了下来,一把把外衣拉来穿上,一边盯着小七说道:「去抓熊对不对,好啊好啊,我现下就和你去!」 小七笑了,其实这个人还是很好哄的。 兰罄也笑,「等我抓到了,你要替我剥皮替我烤。」想了想又说:「如果你不喜欢吃熊胆,我也不逼你吃了。」接着抓住小七的手,便把人拖着往外冲去。 那晚,当然没抓到熊。因为山上唯一的! 头还送给了施问,施问到现下都还没吃完。 头熊早在几个月前就被兰罄通通抓了,其中不过兰罄还是满山遍野地跑,追到了一只野兔扑厮杀,叫在一旁看着的小七吓得直颤。 最后,天蒙蒙之际,篝火升起,那些猎物全都给宰了个干净,送进兰罄的五脏庙里。 兰罄挺了个小肚子倚在石头上打了个饱嗝,脸上尽是满足的笑容。 兰罄笑,小七也笑。 对这人而言,一点小小的快乐,便是他全部的幸福。 小七突然间觉得,其实这样也好。 待在这人身边,看顾他一世无忧无虑,四师姐交代得一辈子守着兰声时原本还犹豫不决的他,如今觉得应该可以了。 他想在归义县留下来,想当个为百姓打抱不平、平反冤屈的小小官差。 他想放下过往像刺一般扎进心里让血流个不停的痛苦回忆,想当施小黑大人身旁的痞子捕快陈七。他想照顾这个人,想让这个人永远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地追鸡追鹿追豹子, 更想让这个人从此都能这般欢快地笑下去。 二仪没睡从山里头打猎回来,但第二天依然得巡城,没能休息。 小七边打呵欠边和兰罄巡街,惹得两旁卖菜的大婶和大姐直笑。 城里另一头有居民因为听到传闻,说小黑大人这次去青州抓了个大淫贼回来,便开开心心地送上鸡啊、鸭啊、青菜萝卜什么的,说是代替邻州大姑妈的二姨婆还有三叔公的四表叔谢谢小黑大人为民除害。 傍晚收工后,小七跑去厨房蹭饭吃。小兰花照样留了很丰盛的菜肴给他。 吃饱饭后找不到兰罄的人,小七眼皮跳了几跳,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于是立即往牢房方向跑去,到的时候刚好看见兰罄手上沾着不知什么东西便要往龟蛋小王爷身上洒去,小鸡只是想,这大师兄有自己的床不睡,老跑来和他一起睡干嘛。 小七凝视着兰罄不知梦见了什么好事,双唇微微弯起的脸庞:心里想……今晚又是个苦难的开始了…… 听审日当天小七几乎是报时的云板一打,便醒了。 小心翼翼将兰罄跨在他腿上的玉腿和放在他腰间的玉手拿下去,而后连脸也不洗,黑衣和红腰带往身上随便一披一绑,便朝外头的茅房走去。 奶奶个熊…… 和这兰大魔头睡一起,真是世间最折腾的事了。 尤其他们之前在青州又有了那啥,随便碰一下便会忆起当日之事,然后就脸一红血一冲,什么不该起来的全都起来,觉也不用睡了。 去完茅房之后小七松了一口气,出衙门到外头那摊烧饼摊子吃早点去。 烧饼摊老板对小七说:「施大人这回要办的可是皇亲国戚,整个归义县都知道了,小七啊,听说这回抓到这个大淫贼你也有一份功劳,真是了不起啊!」 小七嘿嘿笑了两声,挺是得意地道:「不敢不敢,其实这一切都是小黑大人的功劳,我只是顺道帮了一下手而已。」 吃饱喝足后,小七便回到衙门里面。今日是谭桦一案开堂的日子,衙门里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大堂上拿着杀威棒的衙役精神抖擞地站在两旁,就等着三梆一响,施大人出来升堂了。到了书房门口,只见南乡与兰罄站在门前不知说着什么,见小七来,两人便走了过来。兰罄说:「小七你看见爹没?」 南乡也说:「大人方才还吩咐我拿两份卷宗过来让他查阅,可等我回来,却不见大人了。」 小七拿着根竹签剔牙,一边剔一边啧啧出声说:「是不是太紧张所以到外头去走走散心了?还是刚起床肚子作怪跑去蹲茅厕了?」 兰罄见小七那么不要紧的模样,一气便将小七正在剔着门牙缝的竹签用力一推。小七吓得大叫一声,以为这回要被竹签戳洞了,谁知半天也没感觉到痛,后来东了一下才知道那竹签从牙龈与牙齿中间的细缝横穿而过卡在其中了,没伤他分毫。 「师兄你别吓伦好互好!」小七一身冷汗,口齿不清地说。 兰罄阴阴地看他一眼。「不见的人是我爹,我爹就是你爹,你一点也不着急,怎么当为人子女的!」 小七把牙签拔了下来,隔着嘴唇摸了摸,啧了声说:「你爹什么时候变成我爹了!」 「还敢顶嘴!」兰罄怒道。 「是是是,你爹就是我爹,反正我都两个爹了,也不在乎再多一个爹!」小七连忙说。 南乡这时忧心地道:这么吧,你们两个一个带人出外去找找,一个派人巡巡衙门里头,三梆一传就要开堂了,施大人这时候却失了踪影,我怕会有什么意外。」 兰罄才想应声,没想到这时却有一阵羽翼拍击声传来,一只红色的小鹂鸟从外头飞进了院子里,停在小七的脑袋上头。 「啊,有鸟!」兰罄见着红鹂鸟,伸手便要去抓。 小七一巴掌将兰罄的手打下,急忙将红鹂鸟抓了下来,说道:「都跟你说了这鸟是我当弟弟养的,你想干嘛?!」 兰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小红鸟,说道:「想摸一下而已。」 小七还不了解这个人吗?说什么摸一下,要被他抓到了,肯定下一刻便直接往他嘴里塞,然后他的鸟也随即就这么没了。 拆下小红脚上的竹筒,把鸟放走之后,小七才慢条斯理地将那卷纸签打开来看。但不看还好,一看就是一整个不得了,小七猛地抬头,对南乡说道:「肃王正快马加鞭朝归义县来,奶奶的,要让他赶到归义县拿他王爷的身分压着咱们,谭桦这个案子我看也不用审,直接放人算了。」 南乡一听,脑袋里头转了一下,突然脸色骤变,说道:「小七,依你看大人这回无缘无故失踪找不着人……会不会……」 小七碎了手中密签说道:「我即刻派人去找。」 衙门里头已经被一干仆役都翻了过来,但并没有见着施问,衙门里所有的捕快也都被派出去寻找施问的下落,暂时毫无所获。 肃王东方旃已经在赶来归义县的途中,加上施问的失踪命得令日谭桦一案无法升堂,事情紧急,衙门里的人个个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若待肃王到来却还不能将东方雷引定罪,那不但先前那些努力便会白费,那些受苦的百姓与死去的人的冤屈,定也就再无平反花厅之内,向来从容沉稳的南乡罕见地露出焦急的神情,见小七和兰声从外头回来,一下子便走了过来,问道:「怎样,有大人的消息?!」 兰罄走到桌前去倒了杯水喝,在外头跑了一个时辰却什么也没找到,他大人怒得满肚子火,不想说话了。 小七则是摇摇头,说道:「我想着衙门里没人在也是不行,便和小黑先回来了。」 兰罄喝够了水,又斟了一杯给南乡,他觉得爹不见了南先生应该也是满肚子火,需要喝水灭一下的,谁知南乡却摇了摇头,对小七说:「肃王还有多久会到?」 「多则两个时辰,少则一个半。」小七说。 兰罄的好意被南乡拒绝,于是他又把盛着水的杯子递到小七面前,小七本来不想喝的,可当他见到兰罄脸上隐隐透出的威胁神情时,便立即把杯子接下,还很没种地说了声:「谢谢师兄疼爱,师弟万分感激。」然后一口气把水给喝光。 「这可怎么办才好?」南乡急得在花厅里团团转。「施大人失了踪,他这么关心这宗案子,要他回来知道案子办不成了,我们该如何向他交代!」 当小七心里正想「人回不回得来还不知道呢」,一直转着围圈来回走个不停的南乡突七猛地退后一步,有种不好的感觉。南乡每回这么看他,就没好事。 南乡恳切地说:「先生向来机智过人,危难之时又多有急智,如今这一案到此却遇上这么大的阻碍,施大人失踪,南乡也乱了分寸,不知先生可有何建言,好让衙门度过此次危机!」 南乡说得真切,小七却听得头皮发麻。「建言,什么建言?小事我还能出出馊主意,可开堂审案这是大事,小人我才疏学浅,脑子也是偶尔才灵光而已,又如何帮得了你?」 「先生定可以的!」南乡说。 「可以你个熊!」小七被南乡那双闪闪动人的眼看得慌了,随口胡说道:「我最厉害的就是易容术,难道你要我易容成施大人,然后坐上公堂去审那个东方雷引吗?」 小七这话一出,不只自己,连南乡都愣住了。 花厅之内顿时一片宁静,唯有那兰罄不知道两人为何静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还拿手指戳了戳一动也不动的小七。 「……」小七抓下兰罄捣乱的手指,然后看着南乡。 「……」南乡看着小七,而后长长吐了一口气说道:「先生好计谋。」 「……我说说而已,南先生千万不要当真。」小七道。「学生觉得,现下除了这一计,还真没有什么法子能使了。」南乡说。 我这个胆子,哪成得了气候我要一坐上施大人那位子肯定马上就软下来了,不行、真的不行!」 南乡说道:「归义县衙门的生死存亡便在先生一念之间,先生可得仔细想清楚。」 「我想得很清楚了。」小七说。有些事情还是不能做的。 南乡再道:「先生心里难道都没有公理正义存在吗?」 「碰上谭桦这案子,我只知道除了公理正义之外,这世间还有鬼的!我要真替施大人办了东方雷引,那等我以后见了我爹和列祖列宗,我怎么同他们交代?」小七边说边摇头。 这又和先牛的爹与列祖列宗有何关系了?」南乡间。 「关系可大了,因为那家伙是我的……」小七话说一半就噎了,他以前那事可不是每个人都能说的。 「你的什么?!」南乡再问。 小七搔搔脑袋,无言望着南乡。 东方雷引他爹是肃王,而肃王是当朝皇帝的大哥,也是前朝帝王的胞兄。 他爹的娘,也就是前朝太后一共生了四名子女,老大肃王东方旃、老二他爹东方缂, 再来是最小的一对双生子,也就是现在的皇帝、曾经的十四王爷东方罗绮,和生死不明八成也已经归天了的他娘十五公主。 所以算来算去,他爹和他娘是现在这肃王同父同母的弟妹,而肃王的儿子便是他的堂弟。虽然他已经别了过去随师父姓了百里,也有个新的名字百里七,但血缘这种东西对他而言还是有着莫名羁绊。 前赴青州逮捕东方雷引已是他的最大限度,要再让他亲上公堂将人定罪,那他可真是做不太到了。 就当南乡和小七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不下时,兰声终于听懂他们想做什么了! 「啊――」他叫了一声,接着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先看看小七,再看看南乡,然后指着自己说:「我啊、我啊!还有我啊,我也可以易容啊!」 南乡与小七一惊,同时望向兰罄。 兰罄则露出期待的笑容,雀跃地看着他们两人。 第十六章 大堂衙役擂响堂鼓,在轰隆隆的鼓声当中,施小黑大人头戴黑色乌纱帽,身着宽松青色小杂花官服,脚蹬螺结底官靴,脸上戴着他爹施问施大人的人皮面具,威风凛凛地慢慢踱着步走进大堂。 堂上两排衙役手持杀威棒打地,口中喊道:「升堂」 而咱小黑大人一听见升堂二字,走得更是得意,纱帽上长有一尺二寸的帽翅随着他威风凛凛走走停停还顾盼生辉的步伐一抖一抖地上下晃动着。今日他是衙门里最大的大人,爹爹不在,接下来可他全权作主了! 「哼哼!」兰罄在众衙役的吆喝声中踏入置着青天白日屏风的暖阁,端端正正地坐到公堂之上。 兰罄入座后,堂下衙役之声顿时歇止。 而后兰罄目光一扫堂下,拿起惊堂木猛力一拍,正要学着他爹的口吻,说「将犯人带上」之时,那惊堂木却在兰罄掌下应声而碎,而巳还碎了个七七八八。 「咦?」兰罄把碎木层拿起来看了看,然后再看看在堂下站着的小七。 「……」小七掩面。 由刚刚这家伙内堂走出来还一边走一边抖着头上那两根帽翅的时候,他就觉得让兰罄扮施问升堂不是个好主意,但南乡决定如此,而他也拗不过兰罄殷殷期盼的眼神,这才替这家伙易容成施问的模样。 然而,这不,犯人都还没审呢,惊堂木就先拍坏了。 小七连忙吩咐了一声,立刻就有衙役跑去取了块崭新的檀木来。再将公案上的碎木屑扫干净后,兰罄才咳了一声,重新提气严肃喊道,,「来人,带犯人小龟蛋!」 「……」小七快昏倒了。 堂上衙役面面相觑,而后在兰罄帘后的南乡则轻声说道:「公子,是犯人东方雷引才对」 「噢。」兰罄点头,再道,「是犯人东方雷引才对!」 「是」衙役应声,随后,身穿囚服头发凌乱的东方雷引立即被衙役从外头押了进来。 东方雷引站得笔直,一双眼凌厉而恶毒地看着堂上易容成施问的兰罄。 他忿忿说道:「大胆狗官,本小王在外面听到了,你竟敢叫本小王为小龟蛋!侮辱皇亲国戚,该当何罪!」 兰罄一听,眉头就皱了。东方雷引大声,他比东方雷引还大声地道:「大胆人犯,竟敢叫本官为狗官,侮辱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帘后的南乡师爷淡淡说道:「杖打十板。」 兰罄听得,便将案上火签抓了一把往地上洒去。 「侮辱朝廷命官,当杖打十板。来人,给我用力地打!」 衙役们立即拿着竹板冲了出来。听说这个人虽然是小王爷,不过却是个奸杀善良无辜百姓的大淫棍,而且他们衙门里所有人最宝贝的小黑大人为了破案还差点惨遭这人毒手,另外那个小七也是,所以衙役们一听堂上大人下令,每个人都是面目狰狞地跑了出来,两个按下东方雷引,一个把他裤子脱了,再两个站在两旁一前一后用力地把板子挥下。 「啊啊啊啊啊」东方雷引被打了十板子之后裤子再度被穿上,但是回他却给衙役压着跪在堂下,站也站不起来地怒视着兰罄。 「大胆……」东方雷引才喊了两个字,兰罄立即说了:「大什么大,公堂之上我小黑大人、不对,我施大人最大!你要再敢多说几字,几个字我就打你几大板,看你还能大到哪里去!」 兰罄这么一说,东方雷引声音便缩了。可是他仍用力地瞪着兰罄,彷佛想用愤怒的眼光将堂上的兰罄烧出两个洞来似地。 兰罄哼哼两声再道:「堂下跪者何人?」 东方雷引头一撇,不答兰罄问话。 「不答话吗?」兰罄佞声笑道:「不回答的话,来人,再打他十扳!」 衙役都是很听衙门大人的话的,兰罄这一说,他们就拿了新的竹毛板子又狠狠地打了这小王爷光洁的白屁股十下。 小七在旁边见东方雷引被打得惨兮兮地,当下连话都快不会讲了,便觉得真是可怜。 兰罄这个人你要对他好那还好,若得罪了他,便是得十倍来还。那日他们在王爷府里差点失身受辱,这回这家伙还不向这人讨回来! 打完之后,东方雷引又被架了起来跪好。 兰罄再问:「堂下跪者何人?」 「……本小王东方雷引……」东方雷引气若游丝地道。 兰罄听得这回答,又不悦了。「在本官面前,人犯便是人犯,什么本小王,说了本官不爱听的话,我再打你……」 东方雷引一听还要再打,整张脸刷地便白了。 帘后的南乡出声说道:「公子,别玩了,正事要紧。」 兰罄「噢」了一声,说:「算了,看在你脸色苍白颇有悔意,本官就先按下不打。不过若然再犯,那还是要打,听见没有!」 东方雷引恨恨说道:「听见了……」 兰罄翻了翻桌上南乡放着的卷宗,看了上面写的东西,背起来后惊堂木一拍,说道:「东方雷引,你在青州强抢众多民男民女,而后掳回府中行奸淫之事,之后更因谭桦等人不愿雌伏于你,愤而将其杀害弃尸。 本官经人报官,遂派府内捕快潜入肃王府搜证,但是两名捕快居然差点被你淫了去! 幸而后来其余捕快及时赶到,制止你的恶行,并且再由你书房密室中救出被你囚禁的男女共十一人! 如此罪证确凿,并将你一同带回。东方雷引,你认不认罪!」 「不认!」东方雷引先是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恨恨瞧了兰罄一眼,说道:「什么罪证确凿?一切分明就是你们设计的!是你们用美人计引我上当!而我书房密室里那几人也是你们栽赃,书房密室我明明就是用来堆放旧书典籍,怎么会用来囚人!」 「既然如此,那本官就传那十一人证上来!」兰罄惊堂木才要拍,南乡就说道:「公 子,您请先唤小七。」 兰罄想了想,拍下惊堂木说道: 「十一人证晚点上来,捕快陈小鸡,先到堂前问话!」 「是!」小七拱手撇了撇嘴,当下这么多人在场,本想说自己那易容过后的名字分明叫陈七而不叫陈小鸡,但想一想这兰罄都叫顺了,也就不辩驳了。 小七走到东方雷引身旁,东方雷引抬头看着小七奇丑无比左脸还一道剑痕的脸庞,愣了好大一下。他那日抱在怀里的小美人也叫陈小七,这两人怎会同名同姓? 「陈小鸡,你且将那日潜入肃王府之事详细说来。」兰罄道。 小七这就说啦:「回禀大人,小的那日奉大人之命,与小黑大人一同前往青州调查一具从青州青江流至归义县的尸体案件。手头上的证据说明那具尸体是被人奸杀致死,接着再经由我与小黑大人锲而不舍地收集证据,一切都指向肃王府里的小王爷最有可能犯案。 于是,在『英明神武』的小黑大人率领之下,我们便易容成面貌姣好的一对姐弟,假扮成旅客路过青州。便也是在这时刻东方雷引瞧见了我们,于是便派了手下黑衣人将我俩掳回肃王府! 到了肃王府之后没多久,东方雷引就露出了他狰狞的面目,一个不够,还想一起染指我和小黑大人,而且居然还在我们身上下了歹毒之药。但幸好后来归义县衙门的捕快们迅速赶到救了我们,才让我俩幸免于难。」 「小黑大人果然英明」两侧衙役有人颇感光荣地说着,也有人咬牙切齿地喊道:「淫贼小龟蛋啊」 而那东方雷引听见小七这般说,则是震惊地站了起来,手指着小七吼道:「是你?真的是你?你是那天那个小美人陈小七!?」 「是我,真的是我,我就是那天那个小美人陈小七!」小七用他那张不怎么能看的脸投了个羞涩的微笑给东方雷引。 当东方雷引发觉当日那张桃花面容竟是如此丑人装扮的,当下腹里一阵酸意上涌,便呕的一声,哇啦哇啦地朝小七吐了出来。 「你奶奶个熊!」小七一吓,连忙运轻功跳开去。 小七拍拍衣摆,哀怨地朝东方雷引瞟了一眼,说道:「小人知道自己这张脸长得丑,但小王爷您也别一见就吐啊!难为小人跟您朝夕相处了三天,一身清白还差点破在您手里,小王爷您这真是伤小人的心啊!」 东方雷引一听,吐得更厉害了。 由于东方雷引污秽公堂,兰声下令把人拖下去少少打了五板治罪,将公堂清理干净后,才再升堂。 二度升堂,兰罄惊堂木再拍,威严说道:「陈小鸡退下,再传人证陈阿福上堂!」 捕快立即将一名面貌姣好的少年带了上来,这少年乃是那日被一起由肃王府中救出之人,今日也被传作人证,只是才一上堂,瞧见东方雷引正恶狠狠地看他,便吓得浑身瑟瑟发抖再也说不出话来,而且还一路缩到角落里,嚎啕大哭起来。 少年一哭,兰罄就被吓了一跳,他急忙转头朝帘后说道:「南先生,他哭了他哭了,怎么办!」 南乡叹了口气。「十一名人证中原本只剩他稍微能够讲一些事,但我显然低估了他对东方雷引这个施虐之人的恐惧……公子,先让人带他下去吧!」 「带下去带下去、快把人证带下去,别让他再哭了!」兰罄转头朝衙役说道。 陈阿福被带下去后,东方雷引不服地说道:「现下没有人能证明我囚人、杀人、强奸人,顶多只是我掳了两个捕快回肃王府而已。而且那两名捕快又是你们衙门的人,我也能说是你们衙门挟怨报复,故意陷害本小……我的!」 「大胆!」兰罄怒拍惊堂木,结果又碎了一块。一旁的小七连忙叫人换了新的上去让他拍,跟着兰罄又道:「什么叫我们衙门挟怨报复故意陷害你?你小龟蛋算哪根葱,值得大人我劳师动众又千里迢迢从归义县跑去青州抓你!」 「我怎么知道你们有什么毛病,千方百计就是要置我于死地!」东方雷引也怒道。 「可恶!」兰罄哼了一声再说:「既然如此,本官就让你心服口服!来人,传王府管家李大乃!」 东方雷引一愣,而后看着从外头被带进来,瑟瑟发抖的肃王府老管家,怒得站了起来指着对方骂道:「你这狗奴才,竟敢吃里扒外联合外人算计主子我!」 李大乃含着眼泪看了东方雷引一眼,而后便在堂下下跪,朝着兰罄重重一叩首。 「求青天大老爷还我孙女儿一个公道。」 「李大乃!」东方雷引冲过去要打人,结果立即被两旁衙役制止,而后兰罄声音冰冷隐含怒意地缓缓说道:「东方雷引,公堂之上休要放肆,否则我就算当下将你打死,也是你自找的。」 兰罄这般说,东方雷引果然被吓到了,他愣愣退了一步,慑于兰罄周身突如其来散发的气势,脚一软,整个人跪了下来。 「李大乃,你自放心,且将一切事情明明白白说来,本官自会还你与你孙女一个公道。」兰罄朝着肃王府管家说道。 那管家听罢,眼泪便落了下来,带着浓浓的哭腔说道:「小人李大乃,自幼卖与肃王府当家奴,一度便是七十载,后来得肃王爷赏识,让小人坐上了王府管家之职。小人本该心存感激,不应出卖主子与小主子,但小人孙女的冤屈却不得不说。 小人孙女才十四岁,人生得乖巧伶俐又漂亮,谁知长在王府里,却让小王爷给看上。小人孙女因为自小就和人订了娃娃亲,自是不能答应小王爷的,哪知小王爷某个夜里却将小人孙女给掳了,又因她反抗不从,将她活活打到只剩半条命。小人的孙女是小人心头上的一块肉啊,那夜被人扔回了后院,浑身是血,眼睛也爆了开来,连句爷爷都叫不出来了……」 李大乃边哭边说:「小人的孙女儿,那么乖巧贴心的一个孩子,却是在小人的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的。小人本以为肃王向来疼爱小王爷,这条命是没办法向他们要回来了,幸而天可怜见,让小人遇着了归义县来的官差,也让小人将心里的苦说了。 青天大老爷,小人的孙女死得冤啊!肃王爷纵子行凶,府里惨死的人也不只小人孙女一人,请青天大老爷还小人孙女与所有枉死之人一个公道,要东方雷引偿命啊!」 李大乃这份苦压抑了数年,他声泪俱下捧着心肝诉苦的神情也让堂旁众人感同身受,堂上顿时弥漫一股哀凄之气,不少人因此红了眼眶。 兰罄惊堂木一拍,怒道:「东方雷引,连自幼长在你王府内的管家也出面指证你了,你认不认罪!」 东方雷引整个人摊在当场,目光空洞,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兰罄一个佞笑,心里想「看我施小黑大人把你的头斩掉,让你还怎么调戏我的鸡」时,堂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嘈闹之声。 兰罄一个抬头,才要喊:「是谁在捣乱?」大堂外便突然闯入一群灰衣人,而那些灰衣人中间则有个年约五六旬左右,目光灼灼的男子被拱着快步走了进来。 「儿啊」那男子高喊一声。 东方雷引听见声音,一个转头,见到来人惊喜万分。「爹、爹,快救我!这个狗官竟然想强逼孩儿认罪,他把孩儿打得都快起不来了!」 「糟……」小七往后退了一步,稍稍隐至其它衙役身后。 肃王来了,这下可不好办了…… 肃王连忙赶向前去扶住状似要往旁边倒去的儿子,他心疼不已地看着儿子,而后凌厉得几乎能杀人的目光再瞥向跪于一旁的王府管家。 李大乃被肃王这么一看,吓得险险没厥过去。 帘后的南乡也暗自着急起来,肃王来了,这人可不是他与兰罄便能对付的。这下可怎么办! 哪料兰罄见到有人捣乱公堂,当下惊堂木就是用力一拍,说道:「堂下何人,没有本官传召,竟敢擅闯公堂!擅闯公堂该当何罪你知不知道?」然后他又偷偷转过头去,掩着嘴雀跃地问:「南先生,这个老的打几板?一样十板好不好?」 南乡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这人打不得……」 「为什么打不得?」兰罄不悦了。「公堂上面现下就我最大,我打不得,那谁打得?皇帝吗?」说罢还砹艘簧。 那肃王朝公堂上的兰罄瞧了一眼,来回审视后,眼里冒出疑问道:「你是谁?竟敢在公堂之上冒充知县审案!」 这话听在小七耳里,便觉得有蹊跷。小七隐在别人身后放声说道:「在公堂上审案的当然是我们归义县的县令大人,要不肃王以为他是谁?」 「好大的胆子,是谁这么无礼,本王在此,竟敢恣意捣乱!」肃王怒道。 小七想了想,还是站了出来,不过头有点低,实在不想见到这个名义上的大伯父。他说:「小的只是回肃王话。肃王质疑堂上坐的是谁,身为归义县捕快,自然要为 恋耽美 分卷阅读30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王作答。再者肃王说本县知县是冒充的,不知肃王可有何证据?抑或……肃王您做此猜测,是因为认为上头的那个真不是本县县令大人,且您以为您知道那真正的县令大人目前人在何处,才口出此话?」 小七这番话,逼得肃王将到口的质问全吞了进去。肃王若开口说堂上的不是施问,那也间接掉入了小七所设的陷阱,承认他知道施问人在哪里。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捕快,真不知是谁教出来的!」肃王牙痒痒地道。 「过奖过奖,在下不才,归义县施小黑大人麾下,这般机灵聪明,自然全是小黑大人教的!」小七那个嘴脸七扭八歪地,看得肃王一把火简直都快烧起来。 而兰罄听见小七这么说,也笑了两声。这人的马屁对他而言,总是十分受用。 不理这小无赖了,肃王面色一凝,视线移转到兰罄身上,放声说道:「大胆归义县县令,本王之子乃皇族血脉,岂容你们这小小县衙审问拷打。要让本王上奏朝廷,非摘了你这顶鸟纱帽不可!」 南乡顿了顿,才想在帘后教兰罄该如何应对,没想到兰罄竟就惊堂木一拍,在公座之上阴森森地回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施问要是看重这顶乌纱帽,也不会从二品京官贬到这地方来做七品知县了!」 「哼,施问,我早听说过你这号人,但皇亲国戚若然犯罪,也要由三司会审,你休想在这小小县内以权谋私,对我儿动用私刑屈打成招。」肃王怒道。 兰罄说道:「我朝律法,重大刑案是须由刑部、大理寺、督察院三司会审不错,但律令言明情急不待、当场人赃俱获者,得先由地方官府审讯,再将判词送上三司复审!你肃王一来就咆哮公堂,叫本官这案无法审下去,这以权谋私的究竟是你还是本官,本官倒是迷糊了。」 兰罄此话说得有条有理地,连在后头听着的南乡也是一愣。 随后南乡则轻声说道:「公子,肃王既然来了,便也只能给他个面子,还是先宣布退堂吧!」 兰罄想了想,才点下头,而后惊堂木一拍,说道:「肃王大驾光临,本县就卖肃王一个面子,隔日再审,退堂!」 「威武」两旁衙役齐声喊道。 小七抓着下巴:心里想着这人绝对不可能是只身来的,瞧他身边几个都是高手,看来这几日衙门西边的牢房可要多派几个人,守得滴水不漏才成了! 兰罄才一退堂,内衙里便传来了消息。 兰罄拿着小七给他的药水抹了抹脸,将脸上那层施问的脸皮撕掉,而后直冲入施问房里,大喊了一声:「爹你回来了!」 施问床旁站着个女孩子,那是之前被施问判服徭役,同小七一样被留下来的小兰花。 小兰花神情有些苍白憔悴,随后赶至的小七和南乡见着便觉得不好。 小七闻见房内有着淡淡血味,遂问:「你受伤了还是施大人受伤了?」 小兰花一笑,表情柔和。「我受了一点伤,不过幸好施大人没事。」 「没事怎么会昏着呢?!大夫、大夫大夫」兰罄翻翻他爹的眼皮子,见人不醒,又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叫大夫。 小兰花摇晃了一下,小七连忙将人扶住,而后南乡挪来椅子,两人一起扶小兰花坐下了。 「到底怎么一回事你怎么会和大人一起?」小七将小兰花染血的袖子一把撕开,露出姑娘家粉嫩嫩全是血的手臂。 小七一向都把这个孤苦无依的女娃儿当妹妹看,当下也没有男女之别,径自拿了金创药替小兰花涂上,而后取了干净的白棉布绑好。 小兰花感激地看了小七一眼,而后说道:「今儿个早上我在菜园子里摘菜的时候,刚好碰见施大人出来,我才想向他说早,谁知突然就飞来几个黑衣人要劫走施大人,我怕他们对施大人不利,所以一路尾随,直至偷了个空隙趁那些人不注意,从他们手里将施大人劫了回来。」 「你一个打几个?」小七问。 「五个。」小兰花不好意思地说:「不过我不全是用打的,也用了一点迷药。学艺不精,有辱师门。」 小七轻轻拍了拍小兰花的头,南乡则是欣慰地道:「多亏你了!若非及时将施大人救回来,归义县衙门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兰花摇了摇头说:「施大人助我报了灭门之仇,对我恩重如山,这是我应该做的!」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兰罄拖着个白发花花胡子也花花的老大夫从外头冲了进来,老大夫跑得气喘吁吁的,但连气都来不及多换几口,便忙着替施问诊脉。 大夫诊断后说施问只是混乱中吸入了些许迷药,所以陷入昏迷罢了,等那迷药一过,立刻便能醒来。 而一直守在施问床边紧盯着他爹看的兰罄知道他爹不会有事,这也才松了一口气。 施问醒后,连歇息也没,便和南乡两个人关入书房商量接下来的应对去。 而施问对于他们易容兰罄而后将他推上公堂上的事情虽然不甚赞同,但还是称了句应变得宜。 兰罄在他爹离开的时候被摸了摸头,说是今日在公堂上的表现可圈可点,这一来兰罄笑得可灿烂了,那眼角眉梢的喜悦模样,简直和抓到十头熊差不多地开心。 今日异变,施问被掳走,虽然平安回来了,但衙门的安全却也成了小七关注的目标。 他先往牢房走了一趟,和陈豹安国商量牢房布置,还神不知鬼不觉地安插了几个自己的手下,要防止那肃王劫狱救人的可能。 接着要往寅宾馆再度安插人手以保几名证人安全时,却见李忠急急来报,说道:「寅宾馆出了事,李大乃被闯入的杀手杀成重伤,其余十一名证人没事但惊吓过度,大人已经派人将他们护送到较为隐密之所请大夫诊治,现下要你们先到后衙书房一趟,商量商量这事怎么解决。」 小七一听,眉头便是一皱。东方旃这老匹夫动作可真是快。 小七与金忠豹国到了书房时,施问与南乡正在商量事情,而兰罄则无聊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抱着他的爱猪玩。 「大人!」五人朝施问拱手。 施问则说:「大家这几日都辛苦了,先坐下再说。」 「是,大人!」金忠豹国很有默契地将兰罄身旁的位子留给了小七,小七也就坐下了。 施问说道:「本官本来订于两日后八月十五谭桦一案再度开堂,然而今夜寅宾馆却被杀手闯入,因为衙门人手不足的缘故,害得肃王府的管家李大乃腹上中了一刀,如今昏迷不醒,其余人等也惊吓过度,恐怕两日后的堂上,皆无法作供了。」 丁金皱眉说:「这回前去肃王府,最有利的证人便是李大乃这人,如今李大乃受了重伤,剩下的那些男女也无法作证,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南乡道:「小七和公子也可上堂作证,只是东方雷引当日毕竟未遂,要以此定他死罪,恐怕难上加难。」 小七抓着下巴说:「加上东方旃诡计多端,他先是因为自己赶不及拦阻开堂,便命人将施大人掳走,接着又为了要证人封口而狠下杀手,咱们衙门要是不多做些准备,别说将东方雷引定罪,说不准下一次开堂,整个衙门就被那老匹夫给铲平了。」 知道小七说的是真话,书房里的气氛也凝重了起来,然就当一大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却找不出方法应对时,门外突然传来了阵又一阵的哭声,幽怨哀凄不已。 小七因为常常被鬼吓,现在已经差不多都要习惯,听见谭桦的哭声也只是小小缩了一下脖子,轻轻往兰罄身边一靠而已了。 兰罄这时把猪放了,任由他的爱猪在书房里头跑,而后突然爆出了一句话。「其实最有利的人证并非李大乃。」 「噢!」厅里众人蓦地将目光放到兰罄身上。 兰罄淡淡说道:「整件事都是由谭桦告官所起,他是当事人,也是最直接的铁证,只要他上堂将一切说来,东方小龟蛋哪还跑得了?」 施问听得兰罄所言,沉吟了一下。 金忠豹国惊喜说道:「好主意、小头儿这真是个好主意!」 小七虽然很不愿泼冷水,但还是开口道:「可你们别忘了,除了我和小黑以外,没人瞧得见谭桦的身影,更别提听见他说话的声音了。」 施问点头。「小七说得不错,本官也是觉得这点难办。」 「唉……」金忠豹国又泄了气。 门外的鬼哭声又更大了,兰声怒道:「吵死了!要哭到别的地方去哭,你若再捣乱,我就把你绑了晒太阳去!」 「小黑大人息怒……」门外谭桦哭声一噎,顿时变成啜泣声,幽幽传来。 「不是听说因为谭桦之前是一口血喷在昙花上,魂魄附在昙花上头,结果小七带着谭桦碰到那株昙花,才让谭桦魂魄归位了?若他魂魄全了,也变成只完整的鬼了,为什么我们还是看不见他?」安国纳闷地问。 南乡解释道:「依民间所言,人体内有阳气,时运高时阳气盛,便看不见阴气凝成的东西,若时运低下阳气弱,才容易见得到。你们个个都是孔武有力的习武之人,施大人有功名在身,我兴许是随于施大人身旁许久,所以才看不见。」 「那小七跟小头儿怎么就看得见?」李忠问道。 「公子身上有元畅宫道士所给的符,是外力所致。」南乡道。 南乡说这话时兰罄眼睛亮了一下,定定看了南乡一眼,神情有些雀跃。「元畅宫的老道士很厉害的!」 南乡不解兰罄这神情是为何,只是朝兰罄一笑,再接下去道:「至于小七……」 南乡还没解释,小七就啧了一声说道:「大爷我气虚体弱、时运低下,那些乱七八糟的就是要来给我看见我也没办法。」 他这自嘲的神情中颇带哀怨,让众人都忍不住笑了一声。 只是笑声歇后,房里所有人又神情凝重了下来,仍是没有想到解决之法。 两日后的十五便要开堂,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东方雷引被判无罪,任他大摇大摆地走出归义县衙门? 谭桦仍细细哭着,听起来实在可怜,这家伙虽然已经是鬼,不过相处久了毕竟也有些感情了。 小七手按着胸口,良心翻腾了下,最后叹了口气说:「其实也不是不能让谭桦上堂作供。」 众人闻言,眼睛皆是一亮。 「你有何主意?」施问立即问道。 小七看着施问那对炯炯有神的眼睛。他黑白分明的眼里,彷佛永远烧着两道火焰,一道是为「苦民所苦」,一道是为「大道正义」。 小七想了想,这才说道:「既然咱们都可以让小黑易容成施大人上堂问案了,随便找个人来扮成谭桦上堂受审,也不是难事。反正我的易容术天衣无缝,只要不说,再找个功夫比较好的用轻功假装从外头飘入公堂,也许还弄些烟啊雾的,我敢说绝对没人能看得出来来的人是人是鬼。」 「啊!」金忠豹国喊道:「对啊,我们怎么没能想到!」 「哼哼!」小七仰头露出鼻孔笑道:「若能先让你们想到,我百里七在道上这十多年不就都白混了。」 「那要找谁扮?」李忠问:「谁轻功最好?」 当下所有人有志一同地看向小七。 「?」小七闷了一下。「怎么又是我?」 第十七章 第二天一大早,天才刚亮,小七就被兰罄从温暖的床上挖了起来。 「小鸡小鸡,起来了!」兰馨打着小七的额头叫人。 「呜……喔……」昨晚和施问等人商量到很晚,差不多天亮才入睡的小七眼睛根本睁不开,他凄惨地呻吟了一声,用比谭桦还幽怨的声音哀怨问道:「小黑大人……这么早你叫我起来干什么……」 「去找老头子道士,我有事要问他。」兰罄一把将小七从床上拉下,小七「砰」地一声屁股着地摔下床。 「噢。」兰罄这才停下。 等小七穿好官服又洗了把脸后,兰罄便抓着小七的手,带他往郊外的小苍山走去。 兰罄一见铭宗眼睛便亮了,小七不晓得兰声想做什么,也没去管,只是在院子里走走 看看,打打呵欠,见着树上长着能吃的果子,便摘了几颗填填肚子。 兰罄那头问道:「有没有方法能让人见到鬼的?不用很长时间,几个时辰够了,不过要很多人都能见的!」 铭宗老道说道:「最简单的方法是取牛眼泪几滴抹在眼睛上,便能看见了。」 兰罄又叽叽喳喳地说了一些话,小七嚼着果子边听边想,不知道兰罄为何大老远跑来问这些,但只要兰罄开心,他也无所谓来往奔波折腾。 铭宗老道听了兰罄的话后又掐指算了算,说什么「明日是个好日子」,又写了几道符让兰罄拿回去烧,然后两个人叽叽咕咕地说了好一阵,兰罄才对铭宗告辞,走过来和小七会合,两人一起下山。 「这回问事画符怎么没收银子?」小七打着呵欠问。 「老头子道士说这回是老天爷交代要他做好事,所以不能收。」兰罄道。 「还有这种事?」小七听了觉得有趣。 「嗯。」兰罄点头。「他昨天作梦梦见的。」 也不知这人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小七摇摇头,笑着同兰罄一齐下山去。 接着他们没有回城里开始每日的巡城工作,兰声带着小七到城郊一处水田后,便在田埂上停了下来。 秋收季节,田里稻杆被饱满的稻稳压弯了头,风吹来,低垂着的稻穗便如波浪翻滚,黄澄澄的一大片稻田犹如黄金一般灿烂耀眼,又有阵阵稻香味传来,显得安静祥和,令人心旷神怡。 兰罄四处张望,不知在找着什么,小七开口才说了两个字,,「师兄……」 兰罄便是双眼一亮,找着了什么,拔开腿便往那处跑去。 小七朝兰罄的方向看去,发现竟是一头低着头正在田边吃草的大水牛,那头牛一边嚼草一边摇晃着两只长长的角,偶尔还「哞」一声,悠闲不已。 「师兄你做什么?」小七有种不好的感觉,他连忙跟在兰击屁股后面跑。 兰罄边跑边喊道:「我要取牛眼泪!」说罢人停在水牛面前,伸出手便朝水牛眼睛戳占。 那悠闲的大水牛被兰罄一戳,眼睛急忙闭了起来,眼泪飒出,但兰罄还没来得及拿怀里的瓶子装牛泪水,那牛便痛得长长「哞」了一声,而后蹄子往后跺了跺,低下头拿角朝兰罄撞来。 兰罄一惊,当下反应便是转身立刻往后跑。 兰罄往小七跑去,惊得小七也一起转身同兰罄一齐跑。 只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小七轻功都筒末展开,那兰罄就跑超过了小七,然后那头生气的牛也冲了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头低了就往前头撞去。 小七来不及反应,便叫后头追上来的牛一个猛顶…… 「唔喔―」他屁股被牛角一撞,惨叫出声,大水牛脑袋又一顶,然后小七就高高飞了出去……最后……面朝下重重摔进了水田里…… 兰罄这时一个转身又跑回去,趁着大水牛不注意,横空一记手刀打到牛脖子上,大水牛摇晃一下,竟就「砰」地一声往田边倒去。 兰罄立刻拿出小瓶子轻轻戳戳戳戳,把牛的大眼睛里蜿蜒流下的眼泪全装进瓶子里。 装好后兰罄高兴地站起来,而后再跑到小七倒着的田埂旁边,用靴子顶了顶小七,小声问道:「…死了吗?」 「……」小七屁股痛得不想说话了。 兰罄想了想,在小七身旁蹲下,又用手指戳了戳他。 「快点起来,牛眼泪已经拿到,现下要回城里做正事了!」兰罄说。 「你个没良心的施小黑……」小七闷声说道。 隔日谭桦一案再度开审,兰罄拿了个盆子,里头装着水还放着一条巾子,要每个衙役 都拧巾子擦脸擦眼睛,才可以步人大堂之中。 而施问南乡等人一早他便让他们擦过了,他自己和小七也是。 拖问步入公堂之时,肃王已经在堂内等着。兰罄最后将所有人都洗过的洗脸水端到肃王面前,要他也洗一洗,肃王冶着张脸朝兰罄哼了一声不予理会,兰罄[了[眼,正要生气,小七便从后头靠了过来,低声说衙门除了县令施大人以外,就属这县令的儿子施小大人最大了,他向来不可理喻的,你要是不听他的话将脸洗了,他一气起来不让你留在堂上,到时您老也别指望看自己的儿子被审了。更何况这水不是普通的水,而是掺了牛眼泪的水,施大人下令每个人都要洗的,您老也不例外。」 兰罄表情认真,肃王和他僵持了一会儿后便也还是洗了。 当擂鼓与衙役吆喝声开始时,兰罄与小七便退到一旁去等着,而后施问慢慢从后头走了出来坐到公堂上,声音停歇后,他喝道:「来人,带人犯东方雷引!」 东方雷引随即被衙役带了上来,他先看了看他爹东方旃,急急喊道,「爹,救我!」 东方旃原本凌厉的神情见到宝贝儿子后整个和缓下来,他点点头说:「放心,爹不会让你有事!」 兰罄把沾了牛眼泪的洗面巾扔给小七,然后朝东方雷引哼了声,小七便向前去拿着巾子在东方雷引脸上用力擦了几下,确定眼睛有碰到洗脸水后,才退回兰罄身旁。 「你们这是干什么?」东方雷引见他爹来了,那身小王爷的高傲态度便又跑了出来, 他气势强硬地说:「粗手粗脚的,你们弄疼本小王了知不知道!」 施问也不理会他,惊堂木一拍,便道:「堂下所跪何人?」 东方雷引看了看他爹,他爹点头后,他才不情不愿地说:「东方雷引。」 施问正色说道:「东方雷引,有人指你在青州境内为恶,强掳少男少女回府奸淫,并杀害其中一十三人,本官派遣捕快二人易容潜入肃王府中搜集你罪证,也险为你所害。之后你当场被目睹一切的捕快押回归义县,再有王府管家李大乃出面指证历历,如今罪证确凿,你认不认罪?」 「不认!」东方雷引哼了一声说道:「要我认罪,那便拿出证据来!施问你要敢将罪名胡乱扣到我头上,只要我爹上京向皇上说一声,绝对诛你九族,而且不只你,这归义县衙门大大小小的九族我全诛了。」 「好大的口气,」小七在旁边低声说:「这人简直以为自己就是皇帝了,比皇帝架子还大。」 堂上施问朝底下的小七轻轻点了一下头,小七便往后退了一步,隐到人群之后,下去 准备待会儿的好戏了。 兰罄见小七离开,看看他爹、再看看东方雷引,觉得小七那头更吸引他,便也随小七跑了下去。 回到这头,施问惊堂木一拍,说:「我归义县衙门两名捕快,陈七、施小黑便是人证。」 东方雷引反驳得快。「那是你们衙门里的人,不算。」 施问再说:「王府管家李大乃亦能作证。」 东方雷引紧张了一下,望向他爹,肃王立即替儿子道:「那么,是否请施大人将那李大乃唤上堂来作证?」 施问眼神一暗,说道:「李大乃前日于寅宾馆中被贼人杀伤,如今仍昏迷不醒……关于这事……肃王爷可有何话要说?」 肃王笑了一声,,「本王纵横官场多年,树敌不知多少,这李大乃卖身肃王府为仆,却被人买通,陷害我儿以卖主求荣,这种人天要收了他,本王只觉老天有眼。」 施问抚了抚胡子,再将视线移回东方雷引身上,道.,「但就算如此,本官仍能让你等心服口服。」 东方雷引佞笑,「施大人莫不是要传那日从我肃王府里带回来的人来作供吧。那几个人非傻即疯,成天只懂得哭,他们是小王上街时遇到,因心生怜悯所以带回王府安置的!小王可说是菩萨心肠,平日在青州也是乐善好施,这点事在青州随便找几个百姓来问都知道的,施大人莫要胡乱栽赃,将白的说成黑的了!」 施问说道:「不,本官要传唤的乃是这一案中最为关键之人。」施问惊堂木一拍,喝道:「堂下谭桦可在,本官命你上堂作供!」 「谭桦?」东方雷引听得这名字先是一愣,后则一笑。「那人早死了,又怎么作供?难道你请鬼来作供啊!」 施问正色回道:「正是请鬼作供!」 在堂外同金忠豹国准备着的小七一听施间喊人了,便急忙说:「快点快点,火扇旺点,再加点干草,白烟会比较多!」 金忠豹国四个人拿着蒲扇对着几座小泥炉拚命地扇,兰罄则跑这跑那儿地分别扔干草,然而正当小七穿好白衣要将仿谭桦的那张人皮面具戴上时,却听见堂外一阵声音幽幽响起,并且飘飘忽忽地朝里头传了进去。 「大人……谭桦带了几人一起在堂外候着……不知大人能否一同传他们上堂……」 施问一愣:心想小七怎么突然找人来一起作供也没先与他们商量,但也立即允了,说 道:「一起上堂罢!」 「谢…大人……」 这句话声音高高低低,明显听得出其中有男有女。 小七一听不知怎么地,就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而后浑身上下的汗毛全部立起,恶寒如针,令他头皮发麻刺个不停。 便在这当下,堂外突然狂风大作,忽地天地一片昏暗,小七抬头往上一看发觉竟是天生异变,白日的太阳让一团黑影盖去,旁边的金忠豹国也给吓着了,连连喊着:「天狗食日、是天狗食日啊!」 而后便在他们的眼前,许多身影凭空出现,那些身形飘忽的影子都是些年轻稚嫩的面孔,只是一个一个脸色苍白,而且进到内堂也不是用走的,竟然全都是用飘的! 「喀……喀、喀、喀、喀……喀、喀……」 小七吓得说不出来画,双目圆瞪,看着从他面前飘过去的男男女女。 鬼……鬼、鬼、鬼……鬼啊…… 那几个身影入了大堂后,施问喃喃说道:「小七是打哪找来这幺多武林高手,轻功真是高。」 南乡由帘后稍稍往外探,但见外头天狗食日,堂内又是绕着淡淡白雾,且周围一下子冷了不少,他也吓了一跳,自习再看看堂下来人后,这才缓缓出声说道:「大人……真是谭桦等人来作证了……不是小七。」 「咦?」施问发出了好大一声疑问。 这时,在堂外的兰罄伸出纤纤手指朝里头点了点,惊讶地说:「哦哦哦哦――小七你看,谭桦带来好多个――」 小七没有回应。 等兰罄转头过去看不见人,金忠豹国指指地下后兰罄才发现,他的爱鸡早就口吐白沫,吓得昏死过去了。 「e,怎么又死了!」兰罄用脚尖踹了踹小七。 堂内肃王与东方雷引以为施问装神弄鬼,肃王开口便是怒道:「施问,你这是做什么?找这些是什么人?」 施问不愧是当过京官、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只愣了一下便缓了过来,惊堂木一拍,声音比肃王更怒地说道:本官如今传人证上来,肃王您只是见客,还请自重,别出言干扰本官问案!」 那一排由谭桦带头出现的冤魂跪在东方雷引右方的原告之处,施问惊堂木再拍,下一刻立即说道:「东方雷引你且看看右边,那一个一个被你所害之人,可都认得!」 东方雷引不以为意地冷笑一声,说道:「世间根本就没有鬼,施问你别以为随便找几个人来扮鬼就能说什么请鬼作供!我东方雷引才不信你这套!」 然而不看还好,一看娘的那个不得了! 从左边第一个到第十三个,个个都是七孔流血面目阴森眼睛还绽着青光的,尤其其中几人,东方雷引都还记得他们的面容,而为首的第一人便是几个月前让他强了之后还不认命,咬了他一旦让他鲜血淋漓,最后被他命家丁们乱棒打死的谭桦! 「啊……啊啊……」东方雷引吓得往后一例,连滚带爬地往后爬去。「怎……怎么会是你们……你们不是都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他吓得大喊。 「东方雷引你这丧心病狂的淫贼………还我们命来……」谭桦站起,其余那些冤魂也随他而起,作势便要朝东方雷引扑去,而他们脸上哀凄而怨恨的神情将面目整个扭曲,化得恐怖不已。 东方雷引当场让几只朝他扑来的鬼魂吓得便溺失禁,哀嚎呻吟不已。 「大胆冤魂!」施问惊堂木一拍,怒道:「本官在此,不许放肆!」 施问这一说,那些冤魂们便一缩,又幽幽怨怨地回到自己的位置跪好,头低垂发垂于地,轻轻呜咽起来。 「求施大人为冤魂们作主……」 「求施大人作主……」 低切的声音此起彼落,听得堂内所有人不寒而栗。 「有本官在,含冤者定当还你们一个公道,稍安勿躁!」施问说。 「是……」 肃王见儿子被吓得失禁,怒得起身直指施问道:「施问你好大胆子,竟敢让人冒充鬼魂,这事若让我上告朝廷,当心你乌纱帽不保!」 施问不惧肃王疾书厉色,只道:「肃王若不相信,何不亲自向前仔细看看堂前这一十三 人。」 肃王当下便冲上前去,伸脚朝着谭桦便是猛力一踢,然而他这一出脚,却在谭桦身上 一晃而过,谭桦仍是稳稳跪于地上,丝毫没有被踢中的模样。 肃王惊愕,颤着手又伸过去挥了挥,口中大喊:「这不过是什么江湖异术!」但伸出去的手却也同脚一样,碰不着任何东西。 再定睛一看,那十三个人个个皆是身形幽忽,视线居然还可以从他们身上透过直接落到另一头的地上。 「不可能、不可能!」肃王倒回二芳的座椅上,脸色发白。 施问觉得也该是时候了,便将目光放到那些冤魂身上,说道:「谭桦,你等人且将所遇之事与所受之苦详细说来,本官自会为你们作主。」 冤魂们答了一声「是」,而后由谭桦开始,开口缓缓说道:「……小民谭桦,原居青川,自幼与母亲二人相依为命,卖菜为生……生活虽是清苦,但从来甘之如饴。谁知一日在路上,遇见了这恶霸――」 谭桦撇头看了东方雷引一眼,吓得东方雷引脸色苍白直往两旁衙役身后躲,然而衙役却又将他踢了出来,不让他有缝隙藏身。 谭桦再度幽幽泣道:「……他将我掳回王府之中,又囚我数日逼迫我从了他,我始终不肯,更不会对他假以颜色……最后他竟发狠用强,淫辱了小民……之后因小民万般羞恨,咬掉他胸口一块肉,他一怒之下下令家丁对小民乱棍毒打,活生生地将小民打死……而小民也因为死前惊慌失措,竟活活被吓得魂飞魄散,差点连鬼也做不成…… 若不是后来遇见了仗义相助的小七与小黑大人助小民凝魂带着小民向施大人您申冤并相助……小民今日便无法跪在这里,而是魂魄飞散永世无法超生了……连鬼也做不成了……」 谭桦呜呜地哭着,那悲惨遭遇与哀凄语调,说得连一旁颤颤看着群鬼作证的衙役们也不忍地红了眼眶。 谭桦说道.,「……那日在东方雷引胸前咬下的伤口痕迹定然仍在……求施大人明察……」 施问遂道,.「将东方雷引囚衣拉开!」 衙役上前扯开东方雷引胸前囚衣,果然,便在左乳处发现一个早已结痂生肉,但却凹陷下去的齿咬伤痕。 接着谭桦之后,另外十二名鬼魂又将所受之苦,及如何被东方雷引先奸后杀之事娓娓道来。 其中一名赫然便是王府管家李大乃的孙女儿李巧儿。原来她死后冤魂不散无法投胎,于是便与其他被东方雷引所杀的人一样,一直留在王府之中。 十三冤魂皆说完自身惨事之后,施问震怒,惊堂木猛力一拍,怒道:「东方雷引,如今冤魂作供,指证历历,你以当朝小王爷之尊,却鱼肉百姓残害良民,使得他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如今罪证确凿,你认不认罪!」 东方雷引吓得整个人都呆了,不断瑟瑟发着抖。 「东方雷引……你认不认罪…认不认罪……」冤魂们凄厉地喊着:「认不认罪……」 「啊――」东方雷引突然跳起来,惨叫一声拔腿便往堂外跑去。 施问怒吼:「大胆东方雷引,来人啊,立即将他拿下!」 肃王身形一动,迅速向前将亲儿揽住,抽出腰间宝剑吼道:「本王在此,你们谁敢动本王的儿子,本王便叫归义县衙门外五千精兵杀入衙门当中,叫你们个个命丧当场!」 靠近门边的金忠豹国一听,连忙出外一探,而后匆匆忙忙地跑了回来,惊慌失措地喊道:「大人,衙门外员有许多官兵将我们围住了!」 施问一张脸顿时黑到比墨汁还黑,他深吸了一口气,沉了下来说道:「东方旃,你将原本该镇守边关的屯兵私用,擅自调到归义县内,你可 恋耽美 分卷阅读31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这事若我包向圣上禀奏,你也难逃国法制裁!」 「本王才不管那些!」肃王大吼.「引儿是本王独子,年过四十才得这唯一儿子,无论如何,本王都不会任由你们这些人伤他一根汗毛!」 东方雷引仍在一直抖着,他抓住肃王的衣襟,脸色苍白地说道,,「爹,救我、救我!」 肃王说道:「放心,爹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这时在外头的金忠豹园见这情势,小七又一直昏着不醒,便急忙打他的脸喊道:「小七你快给找醒来,都什么时候了还昏!快醒来想想办法,你要不醒,咱归义县衙门今日就真要给夷为平地了!」 兰罄见况立即说道:「不准你们打小七!」 金忠豹国一听,马上就停下了手。 兰罄推开他们,蹲在小七面前看了看,然后双手抓住小七的肩膀把人带了起来,跟着就是一阵猛摇喊道:「陈小鸡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睡,赶快给我醒过来,不准睡了!」 小七被摇啊摇啊地,眼睛终于睁开了一个缝,兰罄眼睛一亮,旁边四个人则一起挤到小七面前争先恐后地说:「醒来就好,快想想办法,肃王五千精兵把衙门从外头围了,现下就要冲进来杀人了!」 小七抖了一下,还没从方才那群从他面前走过的冤魂中回过神来。 兰声又摇了他几下,小七才说:「别再摇了,我醒了、我醒了!」 小七喘了一下,问道:「现下什么时辰了?」 「未时刚过。」丁金说。 小七缓缓点头。「未时了啊,那就算大军压境也不要紧,他们快来了。」 「谁快来了?」兰罄疑惑。 「谁来部没有用啦,外头五千精兵、五千耶!这回死了,绝对死了!」陈豹抱头哀嚎。 「豹子你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小七说不要紧就是不要紧,我们绝对不会死的!」安国豪气干云地说。 陈豹瞥了安国一眼,说了句:「脑袋不灵光的人就是好,死到临头都不懂怕!」 「你怎么这么说!」安国怒了。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李忠着急劝和。 小七在兰罄的搀扶下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妩抚自己的小心肝说:「我昨日收到消息,我小师弟和他那口子今日未时左右便会到归义县,只要有他们在,无论场面多大,也都镇得住。」 「才两个人而已怎么镇得住,你那师弟和他那口子是什么人?」丁金问。 小七才张开嘴,话都还没说,便听见一阵软糯的孩童声音说道:「他小师弟我不是谁,了不起有个爹姓东方,而且还是现下坐在京城龙椅上的人罢了!」 众人目光往声音来处看去,见着竟是一个年约五岁左右,长得粉雕玉琢圆润可爱的小娃儿蹲在墙头上,张着一对灵动的桃花儿眼打趣地看着他们。 而那孩童身边则站着个冰肌玉骨相貌出尘绝俗的绝美男子。那男子一对冰晶细眸,神情冷淡地环视底下之人。 小娃儿再度开口说道,「而我家这个,则也是姓东方的,闺名云倾,正是当朝摄政双王中的端王。」 「什么闺名。」云倾佯怒道。 娃儿笑了两声,牵着云倾的手晃了晃。「因为你比谁都漂亮,无论任何人都比不上,还是我赵小春的亲亲那口子呗!」说完,也不见那冷冰冰的男子生出怒气,娃儿眼珠子转了转,视线便又移到小七与兰罄身上,甜甜地唤了声:「大师兄、七师兄,别来无恙!」 「小的那个是咱们的八师弟赵小春,旁边那根冰柱是他家那口子东方云倾。」小七朝兰罄说了声。 兰罄凤眸眨了眨,好奇地看着墙上两人。 小春和云倾一齐跃下墙朝里头走了进去,而一进去见着肃王和他的宝贝儿子,云倾轻轻皱了一下眉。 肃王听见有人靠过来的脚步声,转头一看,便大喊道.,「谁都不准过来,滚开!快让本王出去,否则在这衙门里的人本王一个不留!」 云倾开口,淡淡说道:「皇伯父,许久不见。」 这熟悉的冰冷声音听得肃王一震,他定睛一看,发觉不远处站着的人竟是自己的侄儿东方云倾,不禁一愣,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云倾仍是不咸不淡地说:「来这探人的。」 「那正好,」肃王说道:这些人要对你堂弟不利,你快护送皇伯父与你堂弟出去。皇伯父定记着你这份恩情,日后加倍报答于你!」 「那可不行!」身形只如孩童般大小,声音也软得像孩子的小春说道:「我们来这儿的路上可是听说了,你儿子犯了错所以让这处的县令抓回来审,这回肯定是有罪所以你才急得派人将此处围起吧!虽然是同一家人,但对错咱还是分得很明的,人家县令怎么判,那便怎么判,你还是让你儿子俯首认罪,还受害人家一个公道吧!」 「你这乳臭未干的小毛头,谁家的孩子,竟敢在此大放厥词!当心我一剑毙了你!」 肃王大怒。 小春笑嘻嘻地说,「是了,我们还没见过面啊皇伯父!我是你十四弟家里的,在下姓 赵,赵小春。至于为什么姓赵而没与你们一同姓东方,那是因为我没随爹姓,是随娘姓 的。」 「赵小春?」肃王一震,依稀有印象。前几个月他上京面圣时,当今皇上便提起他有一子流落在外,并且有意将其召回,册封为太子。而那人的名,似乎便叫作…赵小春… 「你们……」肃王退了几步。 小春说:「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被官府抓了也审了,那就认命吧!你家的儿子是人,别人家的儿子女儿也是人啊,杀人就当偿命,您都几岁人了,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小春这番话不但没有劝人的效果,反而火上加油,烧得肃王怒上加怒。 肃王一把火直冒九重天,愤而举剑朝小春刺去,说道:「混帐,我儿的命岂是这等蝼 蚁贱命可以相提放论的!」 肃王一点儿也不顾小春那看起来不过五岁左右的稚子外貌,久战沙场的他出剑凌厉,剑尖直逼小春心窝,竟是要置他于死地。 然而剑至小春面前,不待小春出手,云倾便素袖一转,随后匡当一声,肃王手中的剑竟落到远处地上,而且剑身扭曲变形,完全成了一堆废铁。 「云倾,你竟就是这么对自己的亲伯父的!」肃王大骇,怒道。 云倾目光从肃王身上扫过,下一刻,肃王还没见到云倾如何出手,云倾腰间那柄银霜 剑已经直指着他,没入了衣襟当中。 云倾神情依旧淡漠,即使想杀的是这个被他叫作皇伯父的人,他也不会有任何犹豫。 他道:「我本无意过问你的事,但你想伤小春,我又如何放过你。」 「算了,我也没事!」小春还真怕云倾会当真把肃王杀了,他立即拍拍云倾的手臂, 把云倾那柄削铁如泥斩人头如砍西瓜的神兵利器银霜剑给拍下来。 小春与云倾互望了一会儿,小春无所谓地笑了笑,稍后,云倾才转头对肃王说道,「你 布于衙门外的五千精兵已让小春全部放倒,我不取你性命,放下你儿子,自己走了吧!」 金忠豹国听得云倾之言,再跑出衙门外头一采,果然,黑压压的一片倒地呼呼大睡的 全都是方才还雄赳赳气昂昂地围在衙门外头的土兵。 「真的倒了、真的倒了,全都倒了!」四人喜出望外,回来又跳又喊着。 「怎么可能!」肃王不敢相信。 「怎么不可能!」从刚刚开始便一直没说话,只让小春和云倾说的小七这会儿也站了 出来,哼哼两声道:「记不记得几年前先帝遇刺那晚,当时皇城所有禁军莫名其妙昏不 醒,一睡便是大半年,群医束手无策。那年倒下的人是用上万来计的,始作俑者便是你眼前这个看起来只有豆丁大小,人称『妙手回春阎王敌』的神医赵小春!几万人他都能随便放倒了,更何况外头才区区五千人而已!」 小七这一说,众人都大吃一惊,尤其兰罄最为好奇,一直想走过去戳戳小春的圆脸蛋。小七一把将他给牢牢抓住,不让兰罄越雷池半步。 其实最可怕的人不是他们的八师弟赵小春,而是小春身边那曾经在京城里被称作「毒 皇子」、性冷心也冷的端王东方云倾。 肃王得知大势已去,踉舱一步,与儿子一起软倒地上。 他双眼空洞直视地面,不敢相信自己如此筹谋以为万无一失了,最后竟会败在自家人手上。 小七朝旁边衙役使了使眼色,几人立即上前将肃王东方旃与东方雷引分开,而后东方雷引被拖到堂前,旁边仍跪着冤魂一十三名。 东方雷引吓得胡书乱语起来,边躲边爬,嘴里拚命喊着:「走开、走开,你们这些鬼魅别靠近本小王!」 施问惊堂木一拍,厉声道..「东方雷引,你当街掳劫百姓,先是囚禁奸淫,之后又杀人灭尸,如今堂上十三人皆是死于你手下,简直罪大恶极!本官问你,知不知罪!」 那十三名冤魂齐齐侧首望向东方雷引,东方雷引吓得蹬腿猛往后挪,惊声说道:「知罪、知罪!全都知罪!人都是我杀的,我认了!别过来、别过来,你们全都别过来!」 他凄厉地喊着。 「本朝律例,奸淫者、杀人者斩不赦,东方雷引杀害十三条人命,恶行重大,当判斩立决,刻不候待!」 施问宣完判词,肃王双目一翻,当场晕死过去。 第十八章 赵小春在衙门的院子里和一只小山猪对看,看了好一会儿,那只小山猪突然「j」地一声跑开。 小春翻翻白眼,不明白这衙门里为什么会有猪,而且这只猪还叫赵小猪。 转过身去,正想离开这院子,一旁墙边却传来了阵声音。 小七懒懒地靠在粉墙之上,打着呵欠说:「累死人了……」 「七师兄!」小春叫了一声。 小七说道:「外头倒着的那堆人真难清理,一批一批送回青州,也不知得送到何年何月。」为了稍早发生的那件事,小七把整个浮华宫能调的人都调来了。 至于那肃王也被他送了回去,看那样子还真是可怜。 小舂笑道:「师弟这可是帮你的忙!」 「知道知道!」小七抓了抓腮帮子,招招小春,两个人朝院子外走去。「事情也差不多忙完了,今日多亏了你和云倾来,否则也没这么顺利解决。施大人说要请你同云倾暂时住下,好好招待你们两个,你还有事吗?要没事就住下好了,大师兄的伤也需要你看看,你这回来是为了大师兄的吧!」 「嗯。」小春点头。「自师父收到你的信,说你找到大师兄起,我便同云倾出谷往你们这儿来了。」 小七想了想。「他疯得很厉害。」但又说:「不过在这归义县里也挺开心的,无忧无虑的模样。」 小春听小七这么说,便笑了。「这样好啊!」 小七再说:「师父在谷里可好?」 「还不就是老样子,成天都睡着,二师兄跟前跟后照料,挺好的,就是有些挂念在谷外的你们罢了。」小春说。 小七点点头,看小春单独一个人,愣了一下便说道:「怎么你自己一个人在衙门里晃?云倾呢?」 小春说道:「在前院待着。我方才见着一只猪觉得好玩便追来了,他嫌脏不同我一起追,真是伤我的心哪!」 「大师兄呢?」小春则问:「怎么没见着他?」 小七说:「方才我忙着处理衙门里的事情,又要送走肃王那些士兵,他嫌无聊就走开了,这会儿也不知跑到哪里去。」 小春抬头看了看小七。「他们两个不会碰在一起吧?」 小七说:「碰在一起也不会怎样,你当他们还会像以前一样谁也容不下谁,一见便死命地打吗?」小七笑了一声:「大师兄早把以前的事情全忘光了,连我是谁也记不得,哪还会记得八百年前他和云倾的那一段恩怨……」 只是当小七仰头笑着的时候,忽见夜空之中星子忽明忽灭,而天边还挂着一轮如银盘般又圆又亮的银月。 「喀……喀喀……」小七说不出话来,喀了好几下之后才逼出了几个字。「……今儿个……是、是什么日子?」 小春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的大月亮,说道:「唉呀,我都给忘了,今日可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啊!」 小春笑咪咪地仰头看向小七。「找到大师兄,今日也算团圆了吧,要不咱开壶酒来喝好不,再弄些大师兄最爱的猪头肉让他下……酒……咦……」 小春话都还没说完呢,小七便把手短脚也短的小春拦腰抱起,一脸慌乱地往前院跑去。他一边跑还一边嚷:「糟了糟了,十五啊!怎么没人提醒我啊!」 小春纳闷道:「十五怎么了?」 「大师兄一到十五月圆之夜,真气逆行最甚,会整个疯起来,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完全无人能挡啊――」小七狂喊着。 「啊?」小春眨了眨眼。 一路冲到前院,看到的景象让小七惊得差点站不稳。 稍早用来开堂审案的大堂里一片残破凌乱,施问的公案和椅子碎成一片一片又一片,后头屏风上青天红日的绣缎剩下一半,另一半被撕碎了扔在地上。 大堂两旁「威武」、「肃静」的牌子破得乱七八糟,其中一根肃静的牌子还被横空钉入堂上公正严明的牌匾上。 大堂里的人逃难似地跑了出来,金忠豹国浑身挂彩,护送着施问南乡连忙往后头退。施问官服上那块补子给撕掉了,南乡披头散发,金忠豹国脸上都是瘀青,其中一个还两行鼻血直流,一切情景说有多恐怖便有多恐怖,多骇人便有多骇人! 浑身戾气的兰罄嘴角轻轻扬起,穿着一身黑的他眼神幽暗如鬼魅,一柄银剑直指白衣人的心窝,杀气弥漫。 穿着白衣的云倾面容冷淡,银霜剑抵着兰罄的咽喉,只要再进一分便能了结眼前令他不悦的黑衣人,周身气势压得人无法呼吸,令人不寒而栗。 大战一触即发,这两个武功出神入化、武林中的顶尖人物若打开来,也不用肃王领兵再来,不消一刻这归义县衙门便会被毁了。 小七急忙将小春放下,问道:「迷药呢?你最厉害的迷药快拿出来!绝不能让他们两个打起来,要不然就糟糕了!」 小春直跳脚说道:「迷药早洒在肃王带来的那五千精兵身上了,这会儿哪还有啊!」 「什么!」小七大惊失色。「没了?」 兰罄持剑的手轻轻一动,就在要刺入云倾心窝的那刻,云倾一个退步身子往后挪,而后再一个侧身剑尖横划,淡淡地在兰罄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 之后两个人身形迅速变换,以极快的速度打了开来。脚步挪移,身影飘忽,兵器铿锵之声不绝于耳,听得在一旁观战的小七与小春心肝儿都颤了起来。 「不行!」小七咬牙说道:「照他们这模样,再打下去绝对会到其中一个死了才会善罢干休!」 小七拔出腰间佩剑,想也没想便道冲入战局当中,试图阻止那两人。 小七与兰罄功力相差甚远,但因出自同门,小七总会钻缝隙应对,当小七站在云倾那端,与云倾合力要将兰罄制下时,兰罄那对化得血红的眸子便紧紧盯在小七身上。 三柄剑受内力所引,紧紧地吸附在一起,兰罄的天罡正气透过剑身猛力击向另外二人。 「砰」地一声巨响,云倾身子向后飘去,缓缓站稳地上。小七则向后飞去,在空中翻了个身落了下来,口中溢出鲜血,被兰罄深厚的内力所击伤。 「你是谁?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你!」兰罄对小七起了兴趣,他定定地看着小七,脸上仍是那似笑非笑,叫人颤栗的表情。 小七喘了一口气,把嘴角的血抹掉,脸上兴起那吊儿郎当的神情,同兰罄一样笑着说道:「说哥哥你薄情寡性,还真是薄情寡性!我是你弟弟陈小鸡啊,你怎么不记得了!」 「我的弟弟?」兰声眯了眯眼,疑惑地说道:「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你叫陈小鸡,那我叫什么?」 「施小黑!」小七立即说道:「你想不起来是因为你走路走着撞到柱子,脑袋撞坏了,所以什么都给忘光了。」 兰罄这时向前踏了一步,想靠近小七,然而小七却惊悚地退了一步。 兰罄见到小七的模样,便阴森森地笑:「你骗我……若你真是我的弟弟,无论我是怎样的人,又怎会怕我?而且若我们是兄弟,为什么你姓陈而我姓施?你骗我……你骗我,你不是我弟弟!」 兰罄越说,话语越是凄厉,当他急速向小七冲了过来时,小七鬼叫了一声吓得立刻跑给兰罄追。 小七边跑边喊着:「哥哥啊、哥哥啊!你真是我哥哥啊!因为我们一个跟爹姓一个跟娘姓,所以才不同姓啊!他娘的,上回明明骗得过去的,这回为何不信我啊――」 兰罄身形飘忽犹如鬼魅,他的剑一下子便来到小七颈边。小七惊得又是一声叫,而后腮旁一束头发蓦地被削下,小七转了一个身举起手中兵器将兰声那柄剑隔开,兰声右手持剑,左手也空掌攻了过来,小七立即空手迎敌,两人遂陷入近身混战。 当兰罄的手指绕上小七的腕骨,再媚眼如丝地对他一笑,小七便觉事情不好。果不其然,便在下一刻而已,手腕处一阵剧烈疼痛袭来,「啪」的一声,他手腕的骨头便给卸下,而后那只手再爬上他的手臂,又「啪」的一声,他的肩膀也给卸了。 小七痛得脸都皱了! 便在这时,在一旁一直看着的小春急得朝他们两人跑去,小七分神往小春看去,急吼一声:「不许过来!」 云倾同时也怒道:「不许过去,你内伤还没好!」 「云倾,你快救七师兄!」小春看看小七又看看云倾,急得一直跳脚。 然而却在这时,一滴从小七额头上流下来的冷汗引起了兰罄的兴趣。他伸手抹去小七睑上的汗,小七紧张地对着他笑。 「我的弟弟……」兰罄说道:「我好像真有一个弟弟……」 「哥哥啊、哥哥啊……我真是你弟弟啊……」小七一边抖一边说。 但当兰罄觉得手指触感有异,而发觉小七脸上戴着的是一层薄得几乎让人无法察觉的人皮面具时,忽然便用力一撕,将小七脸上牢牢黏着的人皮面具撕了下来。 「哇啊――」小七痛得大叫。 兰罄见到他原本那张满是剑痕、斑驳不堪的脸时,定了片刻,然而接下来却猛地大吼了起来,他朝着小七愤怒说道:「我记得你了――原来是你、原来是你――」 兰罄激动地喊着,伸手掐在小七脖子上,掐得他舌头都吐了出来,小春大骇,而这时云倾立即趁势逼向前去,拿着剑柄便往兰罄脑杓上用力击去。 「东方啸月――」兰罄发疯似地吼道。 云倾见前击无用,立即又补上一记,奋力朝兰罄颈项劈去。 慢慢地,兰罄掐在小七颈子上头的手松了下来,他缓缓闭上血红的眼,而闭上前,那对眼睛还一直看着小七。 小七猛咳了几声,接着急忙用右手揽住往下掉的兰罄,而后喘了一口大气,喃喃说道:「奶奶个熊……吓死人了……」 云倾剑还来不及收起,那双寒冰般的眼眸便静静凝视着小七的脸庞。 小春也是长大后第一次见到小七人皮面具底下的这张脸,而后,他摸了摸自己的脸。 废了只手的小七慢慢地将兰罄扛回他们的小院里,然后把人小心翼翼放上床。 他仔细查了查兰罄有没有什么地方受伤,直至发现除了脖子上头一道细细血痕以外并没有事,这才松了一口气。随后他困难地将被子拉来,将人好好盖了。 云倾在院子里没有进来,院子里的小猪朝着这个生人「jj」两声,结果「j」完之后因为小猪朝云倾靠近要蹭蹭,云倾便立即往院子外走去,远远离了那猪。他生性好洁,实在无法忍受小春以外的人事物。 小春坐在兰罄房内的椅子上,两条腿本来无聊地晃啊晃地,但见着小七那般紧张兰罄,连自己的伤也忘了的模样,整个人便有些愣。 这两个人什么时候感情变得这么好了?小春疑惑。 过了一会儿,等小七把兰罄安顿好了,小春便朝他招了招手,把人给招过来。 小七走过来道:「干什么?」 小春说:「手骨都给卸了,不痛吗?」 「怎么可能不痛,简直快痛死了……」小七抱怨着将自己的左手靠了出去,小春立即手脚麻利地将小七的骨头推回原位,然后再从怀里掏出瓶药膏,把小七的伤处仔细抹好。 「幸好被卸的是左手。」小七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了慢慢地。「否则上茅房可就糟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试过左手拿草纸擦屎的。」 小春笑了两声,声音软软甜甜的,颇是悦耳。 「师兄啊……」过了一会儿,小春喊道。 「干什么?」小七眼也不抬,只是看着他那杯茶。 「……当年师父带你、我和大师兄一起回神仙谷,师父只说你们两个都是从皇宫里出来的,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小七淡淡说:「以为我们两个都足那个死鬼皇帝看上眼的人?」 「事实却是师弟我想错了。」小春望着小七那张脸。「如果把你脸上那些剑痕略去不看,其实咱们俩倒是长得……」 小春还没说完,小七便接着道:「倒是长得挺相像的是不?」 小春一笑。 小七摇晃杯中茶水,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太大不了的事,你们没问,我也就没提……我和云倾是同一个爹没错,只是我那死鬼老爹性格古怪乖僻,自幼就把我圈在深宫里养,也没让我见过人,所以鲜少人知道他还有我这个儿子……我排行老五,云倾是我弟弟,小时候……我在御书房里偷瞧过他几面……」 「那我们不就是堂兄弟了?只是云倾像他娘,而你同我比较像。」小春笑着比了比自己。他爹,也就是当今的皇上,在上一辈中排行十四,是小七和云倾爹的弟弟。 小七也笑。但他没说他会和小春相似,是因为小春的爹十四同他娘十五是一对双生子,听说他们两人自幼便十分相像,所以他同小春自然也长得比较像了。 小春之后爬下椅子,走到兰罄床沿坐下替他把脉。好一会儿后,他道:「你这几个月都有按时让大师兄服药吗?」 「我可是领了四师姐的令,得兢兢业业照顾大师兄一辈子的。大师兄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四师姐绝对会让我下黄泉陪他,我自然得卯足了劲,天天喂他吃药了。」小七耸耸肩。要说对大师兄上心,他敢说这世间绝没人比得过他。 小春点点头说道:「幸好有你,他走火入魔的伤势才压得下来。」又诊了一下脉,仔细推算了一下后,他再说:「行了,等等我再换副新的药方给你,新药一下,一边压制他体内暴涨的真气,一边缓缓疏导,日后就算到了月圆之夜,他也不会发狂得这般恐怖了。」 小七一听,感动得差点都要哭了。「有劳师弟你了!你若没来我们还真不知该怎么办,你都不知道大师兄疯起来有多可怕,谁都制不住他,只能让他打着玩!」 小春知道小七的辛苦,他来到小七身边坐下,本想拍拍他这七师兄的肩,安慰他的辛劳,只是手太短拍不到对方,便作罢了。 小春坐定后说:「可是……这药有利也有弊。」 「嗯?」小七看向小春。 「他现下是走火入魔,才会理智尽失记忆尽丧,我是怕等他真气一经疏导全归了原位,以前那些记忆便也会再度回来,又回复成从前那个杀人不见血的大魔头……」 小七早想过会是如此,倒也没太大反应,只是点了个头说道:「但大师兄这病医不好,会死的吧?」 「……是啊!」小春叹气。 「那不就得了!」小七说:「尽管开你的药,把他医了。日后的事,日后再说。顶多最后找师父出马,把他押回神仙谷去,让他没人可杀就好了!」 「……」小春倒不是担心小七所说的事,而是……「但你爹是杀了他一家七十二口,将他害得凄惨无比的仇敌,若他清醒过来发现你竟在他身边,第一个对付的便是你那该如何?」 小七倒是一派轻松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要杀我还让他杀了咧!」小七痞痞地说:「他清醒后若烦了我,我不会跑吗?更何况当年在神仙谷里相对了那么久他都没怎么我了,这回又哪会对我下手?」 打从小七决定在这归义县衙门里留下,便将一切都想好了。 他佩服施问的为人,宁愿在这里当一个小小的捕快,他想看见他师兄日日笑着的模样,所以甘心安分守着小黑大人。 日后的一切还太远,没走到那步,他便会在兰罄身边。 就算将来兰罄清醒后,他与他又恢复成以前那不相往来的模样,他该做的都做了,该给他的好也给他了,一切也已是问心无愧了。 小七摸摸小春的头,说道:「不用为我担心。」 隔日早上一如之前几次,兰罄醒后将昨日的事忘得一乾二净,官服穿好之后,便带着小七又要去巡城。 早上因为起太晚了,小七在衙门门口拿了几个烧饼便同兰罄一齐出门,兰罄一手玩着剑,一手晃啊晃地,偶尔偏头咬一下小七拿在手里的烧饼,自顾自地玩得开心。 只是巡城巡到一半,兰罄突然转头朝小七问了句:「东方啸月是谁?」 小七一愣,说道:「谁告诉你这个名字的?」 兰罄也没说话,只是眨着眼睛看着小七。 小七歪着头看了看兰罄,想了想才说:「东方啸月是我的旧名,不过我现下随师父姓百里。」又说:「差点忘了告诉你,我本名叫作百里七,陈七只是我的化名。」 「噢!」兰罄听一听也没什么特别反应,转过头去又继续他的巡城职务。 街道两旁的摊贩们见着兰罄,总是露着笑脸对他们敬爱的小黑大人招呼,没多久兰罄手里便多了两条刚捞起来的鱼和一笼养得很肥的鸡。 小七接过居民的心意,右手拎着,左手那饼还持续喂着兰罄。直至兰罄发现市场上竟有个没长眼的扒手在他们眼前扒东西,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开始抓人,小七才在旁边等着,并且歇了一歇。 昨天骨头被卸下的地方还有些酸疼,不过也只剩那么一点点不舒服,再晚些便会痊愈了。 午后因为衙门的事还没处理完,兰罄用麻绳将捉到的几个小贼几个扒手捆一捆,便拖回衙门去。 一进门,便见着许多衙役正在整理几乎全毁的大堂,兰声将抓回来的犯人扔给捕快后,便往内衙跑去,要去找他爹了。 小七将今日百姓送给小黑大人的东西全送到厨房里,正想叫小兰花中午给衙门里的人加菜,却没见着人。 见着南乡才知道,原来衙门里人手不足,能做事的都被他给派出去了。他本要找人送那些冤魂回青州见亲人,可是连问了一堆人都不敢与鬼同宿同行,后来小兰花听见消息自个儿来了。 那丫头看似柔柔弱弱的却什么也不怕,拿着从元畅宫求来的符,将那一十三名冤魂收进一个小袋子里,笑了笑便启程迭他们回乡了。 同行的还有元畅宫老道士的一个徒弟,听说是老道士派的,等他们见过亲人后便会超度他们,而且,不收钱。 接着小七又去处理肃王那些大军。他从小春那里拿了些解药,先救醒部分的人,再让那些人用板车推一些人回去。昨日和今日加起来,也送了不少人回去。 再者,东方雷引的判决也已经用八百里加急快马送至京城,现下只等三司复审,批文一下便要行刑了。 不过肃王还没死心,今早天没亮就派高手前来劫狱,只是牢房里头那批衙役全都被小七换过了,那是小七自己带来的人,身手嘛,刚好比肃王派来的高手再高那么几倍。东方雷引自然还是乖乖待在牢房里没能被救走。 晕头转向忙到了晚上,当小七累得蹲在大堂前喘气的时候,那一身黑衣飘飘,姿态彷似神仙中人,脸上还一派轻松愉快的兰罄这才牵着他的小猪从外头散步回来。 兰罄瞧见小七,手上麻绳一放,小山猪便「jj」叫着朝小七扑来。 小七这阵子操劳过度,如今是虚弱得全身无力,被那猪双蹄一扑,竟就被扑倒在地上,软趴趴地。 「奶奶个熊……」脑袋撞到地上「叩」地一声闷响传来,小七干脆装死了,摊在地上动也不动地。 「死掉了?」兰声走到小七身边,伸脚踢了踢,俯视这只弱得不得了的鸡。 「差不多了。」小七有气无力地说。 恋耽美 分卷阅读32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猪的头猛在小七身上拱着,拱得小七没办法,便从怀里拿出用油纸包着,以为藏得很好的小兰花祖传卤鸡腿给它吃。 「小猪今天听不听话?」躺在地上的小七摸摸小猪的头。 小猪吃得欢快了,抬头「jj」两声。 「比你听话!」兰罄砹艘簧说:「你这只鸡一整个下午也不知道跑哪去,南先生说你得一直跟着我的,可我转头却连你的人影也没见一个!」说罢提起脚,在小七的胸口踩了踩。 小七哼哼几声说道:「南先生派我处理衙门口堵着的那些人山……你瞧……外头的路是不是顺畅很多不用踩着人进来了?我送了几千几百个人走哪……那可是很累的……」 兰罄看看小七快死了的模样,便在他身旁的台阶上坐了下来。他先拍拍他的爱猪,再拍拍他的爱鸡,然后看着衙门里一盏一盏被挂上的红灯笼,神情轻松而惬意。 「天快亮的时候谭桦他们有来找你,他在门外一喊我就醒了,不过你一直睡,我便要他别吵你,他们到你床前朝你一拜,然后就走了。」兰罄说。 小七惊了一下。「他们拜我干什么?」虽然因为睡得太死了根本不知道有这事,但听兰罄讲起,还是令他毛骨悚然。「十三个都到我房里吗?」 兰罄点头说道:「十三个都想同你道谢。」 「该谢的人不是我吧!」小七连忙说道:「施大人功劳最大,接下来的便是师兄你了,我不过出了一点力而已,实在不值得他们惦念!」 兰罄点头道,「我也是同他们这么说,而且我还说你怕他们怕得不得了,他们要再吓到你,我定不轻饶,然后他们吓得一排全都跪下朝我拜倒,接着就走了。」兰声得意地说。 「师兄真厉害……」小七虽这么说,但觉得那些鬼的一跪,当是向兰罄致上最大的谢意吧!毕竟要没这个衙门、没他爹施问、没这仵作施小黑,这宗冤案如何能破得了呢! 兰罄哼哼两声说:「小黑大人我本来就很厉害。」 第十九章 秋夜的风徐徐吹来,凉爽而不至于寒冷,拂得在大堂前阶的两人舒服万分。 小七和兰罄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说说小猪胖了多少,院子里的花草是谁在照顾怎么生得那么好,牢房是不是要再重砌屋顶漏水了……诸如此类闲杂小事等,气氛悠闲而祥和。 衙门大门口处突然出现了两个身影。 那是两个年纪约莫四、五岁左右的孩童,身上穿着的是相同的雪白绣银花衫子,蹬着相同的粹白小靴,面目同样精致,却是一个脸颊圆滚滚、桃花眼灵动非常,而一个粉雕玉琢模样可爱但神色稍嫌冰冷。 桃花眼的那个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边走边咬还边说这话,神色冷淡的那个牵着对方的手,虽然低垂着眉眼,却似将对方的话都听进了耳里,而后露出了一个让人惊叹的柔软笑容来。 兰罄一看,本来还动着的嘴停下,小七觉得奇怪,也坐了起来,而后视线随兰罄望了出去。 「喔喔喔……」小七惊讶出声:「怎么两个都变小了?」 兰罄转头看小七,小七被兰罄眼里的光芒吓了一跳,兰罄随即指着小春与云倾问道:「这两个是什么人?」 小七说:「脸尖的那个是我弟弟叫云倾,脸圆的那个是我堂弟叫小春,你昨天见过他们的。」 兰罄眉头皱了一下。「我只有见过脸圆圆的那个小孩子,他昨天是同一个长得白白的在一起的!」 「昨天那个长得白白的就是脸尖的那个了!」小七解释道:「我们师门里有一门回春功,可以让身子骨伸缩自如的。你之前不也瞧我缩成十四、五岁的模样?」 兰罄点点头,眼睛更亮了。 「师兄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小春见着他们,便牵着云倾朝他们走来,笑嘻嘻问道。 「事情做得差不多了,在这里休息聊天呗。」小七说。 「哟,感情真好!」小春挤了挤眼眉。 小七笑了一声,也随小春挤眉弄眼说道:「是啊,感情很好。你想不想同我换换,也同大师兄感情好上一好?」 小春道:「别了别了,师弟没那福气,不敢逾越!」 「臭小子!」小七笑骂了声。 就在小七和小春说笑之时,兰罄那对眼睛看看小春,再看看云倾,然后手便向云倾的脸颊伸了过去,想要捏捏看小云倾的脸蛋是不是像看起来的那样柔软。 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随着云倾的眉头轻轻一皱,一阵银光激射而出,一直分神盯着兰罄的小七心里大喊一声不好,自己都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便已经挡到了兰罄的面前。 而后「飕飕飕飕飕――」十几根细如牛毛的梅花针随即钉入了小七的手背与手指之上。 兰罄看看小七,再看看云倾,而后神色阴沉地道:「你这可恶的小孩子,竟敢拿针扎我的鸡!」 小春也鬼叫了一声,急忙往小七跳去,拿出身上的磁石往小七手上吸,喊道:「师兄不怕,神医赵小春在此,这便立刻帮你把毒针吸出来!」 云倾冷冷看了兰罄一眼,说道:「我想扎的是你!」 「你干嘛扎我,我只是想拧你一下罢了,你居然胆敢不让小黑大人我拧!」兰罄一怒,五指成爪便要朝云倾脸上去。 这时小七侧眼一瞥,整个人便惊得颤了起来。这两人可说是当今天下武功一等一的高手,昨日打那场便叫人心惊胆颤了,今日要再打,那衙门也不用修,直接盖新的得了。 小七也不管小春针才取了一半,急忙伸手把兰罄的手给挡了,然后另一手把这人腰一揽,直接抱了往内衙方向拖去。 「小鸡你做什么?我还没拧到那个白白的脸!」兰罄气呼呼地说。 小七连忙说:「别了别了,适两人昨日帮了衙门人忙,南先生和施大人都说要当贵客招待的!你若拧了人家让人家生了气,你爹可会动怒的!」 「…啊?真的吗?」兰罄疑惑地问:「爹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没听见?」 「全衙门里的人都听见了,你今日忙着巡城,所以听漏了!」小七连忙说。 「可你也跟我一起巡城啊,为什么你没听漏?」兰罄偏着头问小七。他被小七搂着腰拖着走,脚上基本不用费力,而且还挺舒服的,便整个人靠到小七身上去了。 小七说道:「就下午那会儿,小猪跟我说的。」和兰罄说话认真你就败北了,所以他乱讲一通。 「噢。」兰罄听完,还真的把怒气收了起来,乖乖点头道:「那铁定是小猪忘了同我说了,真是的,我们方才还一起去散步!」 小七脚下一滑,差点跌倒。把人拖回房间放到床上坐好后,小七便开始处理自己手上那一堆梅花针。兰罄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小七过来坐。小七也乖乖地走去坐下。 兰磬只瞥了一眼,便哼声说:「五彩蝎毒。」 「五彩蝎毒?」小七大惊失色:「那是什么毒,会死人吗?」 兰罄说道:「哪那么容易死,就算再毒的毒,我前阵子也让你吃过金环蛇王的胆血,没那么容易让你下地府去。更何况这也不是什么太出奇的东西!」只是会僵上几个时辰的麻罢了。 「师、师兄!」小七看着自己的手,恐慌地说:「我的手渐渐不能动了,怎麽会这样!不是他胆子小,而是云倾没认识小春以前,也是与兰罄齐名的毒皇子。那小子杀人不眨眼的,他这条小命可不想葬送在自己的弟弟手上啊! 看小七叫得凄惨,兰罄也觉得他的爱鸡很可怜,于是他便把小七的手抓了过来,将上头剩余的几根针除掉,而后把嘴唇凑了上去吸一吸,啐掉些针毒,再伸出他那妖醴的小红舌舔一舔,然后把手指含入嘴里咬一咬。 「嘶―」小七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陡然高,起来:「师、师兄你干什么―」 兰罄舔舔舔,舔到小七手指手背部是自己的口水之后才把舌头缩回去,说:「自然是以毒攻毒,你忘了我的口水有毒,可以治毒的吗?」 那天真无邪的眼神配合上妖娆多情的小舌头,筒直就如同一道叫人浑身颤傈的闪电,直直劈入了小七心里。小七抖了好大一下,整个背脊便弯了下来,又有一个不争气的地方起了很不该的反应。奶奶个熊,他要疯了。 兰罄瞧小七缩得像煮熟的虾子一样直不起来,也不知他在干嘛,便拍拍他的头,把手还给他。 小七无力又哀怨地看了兰罄一眼,兰罄眨了眨眼,而后可怜小七便偻着身子慢慢下床,先到桌旁把一整壶放凉了的茶水全部喝光,而后才如乌龟似地慢慢爬回自己的小耳房里。 老天爷啊……您若不想让我活……就说一声呗……干什么老是这样舔来舔去…… 大爷我总有一天会气绝身亡的…… 红腰带随便扯一扯,扯开了丢柜了上;外袍随便脱一脱,一整圈便扔到上头。小七原本要熄掉爝火准备睡了的,哪知方才才造了孽的兰罄这会儿又抱着自己的小瓷枕和薄被,走进了他的耳房来。 小七嘴巴张得大大,表情呆呆地看着兰罄。 兰罄则是迳自把自己的瓷枕放到小七那张床上,侧躺上去挪了挪位置,被子一摊,准备睡觉。 小七说道:「那个…师兄……其实谭桦已经回青州了,所以今晚师弟也不敢劳您相陪,您可以回您的床上睡了……」 兰罄原本已经闭眼,听见小七的话,便眼皮睁开一个缝,慵懒地打了个呵欠说道:「我当然知道谭桦回了青州,可是现下是小猪抢了我的床,我没床睡了,所以才来和你挤上一挤。」 「小猪不是在它窝里睡得正好?」小七小心翼翼地问。 兰罄一听,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朝小七一看,小七便整个人再度一缩,而后他哼了一声,下了床迅速向门外走去, 厢房的门被踹开,脚步声往外,一阵杀猪似的叫声传来,赵小猪「jj」乱叫个不停。 脚步声再度回来,「砰」地一声,啥东西给扔到了外头那间房的大床上,猪叫声停歇,八成是撞昏头安静了,然后小七捧着小心肝抖啊抖地看着兰罄回到小耳房内,侧身躺下说道:「好了,小猪现下在我床上睡了。」 「那是昏死过去了吧…」小七心里为小猪掬了一把同情的眼泪。他们两个肯定是上辈子都造了孽,这辈子才来跟了这个人。可怜啊―可怜啊―― 「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上床睡!」兰罄瞥了一眼小七。 小七不敢逆兰罄的意,兰罄一开口,他便立刻往床上爬,小心地越过兰罄的身子,睡到里头他的老位子去。 小七躺好之后,眼才一闭,兰罄又转过身面对他,朝他说道:「你说你们师门那什么回春功能让人缩成四、五岁的模檬,那你弟弟他们能变成小孩子,你也可以是不是?」 小七点头说道:「可以是没错。」 兰罄眼睛一亮,说道:「你五岁是什么样子?」 小七微微一愣。「不就是五岁的样子?每侗小孩子五岁都差不多那模样吧? 兰罄雀跃地道:「那,你现下立即缩成五岁模样给我看看!」 小七抓了抓头发,有些为难地道:「那功夫其实你也会的啊,没什么稀奇的。」 兰罄拍了小七的额头一下。「你又弄混了!会的是你师兄不是我!我和你又不是同一个师门的,哪会回春功!」 小七摸摸被拍痛的额头,眼里闪着泪光嘴里碎碎念道:「我师兄不就是你了……走火入魔的人真是不可理喻…」 「……你说我不可理喻,嗯?」兰罄眯起了眼,最后的那一罄'嗯'尾音拉得老长。 小七一听兰罄说话的语调便晓得这人又要动怒了,他立即苦着脸说:「唉,师兄你不知道,小春和云倾之所以会缩得那么小,是因为受了严重的内伤让回春功反噬导致。平常人要缩成那般大小很不容易的,而且缩骨缩肉的时候浑身会痛得不得了,师弟我捱不住啊!」 小七这一番话说得真切,之差没涕泪俱下了。 但兰罄是谁?他要真会因小七的两三句就改变初衷,那他就不是大魔头兰罄了。 小七只听得他家露出似笑非笑地神情,这般淡淡地说:「看在你跟了我这么久的份上,我就给你两个选择。看是要你自己听话缩成我想要看的模样,还是我直接把你打得严重内伤,再让回春功反噬。」 「……没有第三个选挥?」小七问。 「当然,」兰罄笑着说:「没有。」 「……」哪有这样的…… 稍晚,兰罄和小七的房里传来了小黑大人愉快的笑声,和一障孩童独有软嫩嗓音的呻吟。 「好小好小!」兰罄笑着。 「唉……」 「这里也小了吗?」房里传来衣服的摩擦声。 「……」小七大叫:「不要拉啦――」 「噢。」 「……也不可以拧!」 「吵死了!」一记手掌击在屁股上的清脆响声传来。 「呜……」 小七隔日上工的时候双脚开开,走路还一跛一跛地。 昨日玩够了的小黑大人今儿个神清气爽精神挺好,巡城时见着谁都是笑,脚步也轻得像要跳起来一般。 下午回到衙门里,刚好出去玩了一趟的小春和云倾也回来了,兰罄一见着那两个实际 上都二十来岁可身形却还是小孩一般的粉嫩娃娃站在一起,便立即凑了过去。 小七跟在后头朝小春使了使眼色,小春会意,嘴唇无声开合道:「放心,云倾的梅花针我全收起来了!」 小七适才点点头,放任兰罄同那两个小子玩去。 小春买了城里最有名的王记白包子,熟腾腾的包子又香又白又软,他分了几个给兰罄,兰罄眨了眨眼,便同他们坐在大堂台阶上吃了起来。 小春同兰罄聊着话,云倾不搭嘴,只是有时候会瞥一眼兰磬,只要兰罄稍微朝他靠过去,他便移开些许。 或许是小春劝过了,今日感觉还算融洽,没了前几次差些打起来的模样。 聊得欢了,兰罄突然跑回自己的院子里,把他养的那头猪抱出来献宝。 小七远远听见兰罄似乎说着:「它叫赵小猪…小鸡要我把它当弟弟养……长大再张大嘴一口吃掉!」云云。 小七这时才记起来,小春以前便曾化名叫作「赵小猪」,他那时还在想为何兰罄给猪取了这么个名字,现下想起来,便是困为小春的缘故了。 兰罄还没失去记忆之前,和云倾也是斗了个你死我活的,那时小春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几度连命也险险不保,这回居然能在归义县衙门里一同吃包子一起聊小猪,真是以前所不敢想的事。 小七没太靠近那三人,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们。 他瞧兰罄开心的模样,就也没向前去打扰兰罄的兴致。 这样便好。 这个人能这样笑着,便好。 小七嘴角勾起了淡淡的笑容。 他一生所盼所想,便只是这样一个兰罄而已。 小黑大人一反以前出入都要小七跟着的常态,黏着两个刚来衙门不久的小孩子的事情不一会儿便傅到所有人的耳里。 金忠豹国对小春和霎倾颇为好奇,但因为施问有令谁都不许打扰那两名贵客,所以也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们同兰罄在一起,没敢太遇靠近。 连续两天兰罄都在小春和云倾身旁绕,而小七便是跟在他们屁股后头走。金忠豹国中的陈豹风凉地朝小七说道:」惨了惨了,小头儿喜新厌旧,这会儿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咱衙门里有只鸡要哭了!」 小七白了陈豹一眼,说道:「呸,大爷我这会儿乐得清闲,要哭你自己哭去!」 陈豹拍拍小七的肩。别怪小头儿移情别恋,说真的要你这副尊容和那两个白嫩嫩的粉娃娃比,是我我也会选他们两个不选你了! 说罢临走前还瞥了小七一眼,语重心长地道:「小鸡啊,换张脸吧!把上回去青州色诱小王爷的那张脸戴上,小头儿说不定会回心转意,重新宠幸你的!」 「我呸!」小七啐了声。 陈豹一番话点醒了小七,现下受宠的是小春和云倾雨人,而不是他。 当猛地意识到遥点,在萧瑟秋风中打着呵欠的他仿佛回到春暖花开的三月里,眼前一片光明起来。 奶奶个熊,这样刚好啊! 当下小七便立刻把握时机,冲到了施问害房里吼道:「施大人,我要告假!」 那去势之凶猛,声音之宏亮,让正在批阅公文的施问吓得手中狼毫便是一笔长长撇了出去,墨汁喷溅。 「大人手脏了。」随侍在旁的南乡倒是安适地拿出一方巾帕,递给施问擦拭。 「告假?」施问接过巾帕后缓缓抹了抹手,疑惑问道。 「是,告假!」小七眼里发着光。 「可是小黑那头…」施问抚了抚胡子。 「他正同我那两个弟弟玩得欢呢,暂时不用我随侍在旁的!」小七迅速回道。南乡一听,一愣,视线随即往小七身上一扫,而后笑了笑。 小七一愣,但立刻也笑了笑。「南先生不放行?」 「学生怎敢?」南乡含笑,悠悠说道。 第二十章 小七手底下的人做事,从来不需要他操心。 宴浮华派给小七使唤的秦晚进了飘香院后,没多久便将一切实权拿下,成了飘香院幕后的主子。 如今的飘香院表面上虽然是妓院,但私底下却是浮华宫在归义县的一处分舵。 而这秦晚必须听从命令的人,便是归义县衙门里的小小捕快,陈七。 小七翻墙进了飘香院后,直接人了秦晚的那座小楼。 在里头看着书的秦晚一见小七来了,便立即起身相迎。「副宫主有礼。」她这般说。 小七摆了摆手,大摇大摆地往人家姑娘闺房里进去。 秦晚这小楼其实布置得简单干净,因这个地方并不是青楼招待客人之所。此处是用来让小七歇息的,是秦晚专门为小七准备的厢房。 小七一躺到贵妃椅上,帘后便出来了两个姑娘。她们两个朝小七喊了声:「公子!」接着便朝小七走了过来,一个拧巾子为他擦脸,一个替他擦手,还帮他把靴子给脱了,这儿捶捶那儿捶捶,伶俐的模样叫小七窝心得眼眶都含泪了。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过来的?」小七问。 子问同素蘅乖巧说道,前几天来的。」 素蘅接着到外头吩咐了声,小厮们立即抬上了温热的水。她们熟知小七的习性,小七每回回来时定是要沐浴净身,而后准备睡觉歇息的。 她们的公子在外头奔波不停,实在太过辛劳了。 小七沐浴时秦晚光出去了一会儿,而后等素蘅和子问服侍好了,她才入内。 洗得干干净净的小七侧卧在床上,子问坐在床下温柔地替他捏着腿,素蘅则端着他最爱的小点心一口一口地喂他,小七神情佣懒而放松,眼皮低垂着仿芬睡去一般。秦晚看着其实并不出众的小七出了一下神,这个人,他们浮华宫的副宫主,天生便有一种吸引人的气度,无论他那张脸是「陈七」还是「林央」,都让人无法忽视。 小七懒懒地瞟了秦晚一眼,说道,「宫里最近有没有什么事?」 秦晚说了一些浮华宫近来的大小事给小七听,神情恭敬。 「宫主和小宫主呢?」小七再问。 秦晚细细说了这二人的详细情形给小七知道。 「恩……都没事就好了……」小七点头。 又过了一会儿,秦晚退了出去,素蘅见小七眼睛还是要闭不闭地,便说:「公子,子问这阵子学了几首曲子,让她弹来听听好不?」 「……也好。」小七打了个呵欠说道。 外头天色还亮着,小楼的窗口旁洒着白亮的日光,素蘅点燃香炉里的檀香,子问取来了琴,在房里轻轻弹奏着。 小七侧躺在床上眯着眼,吃着素蘅一颗一颗递来的小果子。 子问先是弹了几苜轻快的曲子,他大爷也愉快地跟着哼,哼那三一月里迎春花儿开,美人啊就一个个地来~」 接着曲子越弹声调越慢,他便舒服地闭上眼,嘴里只剩嘟哝,慢慢随着温柔的曲调沉入梦乡。 小兰花从青州回来,说了件让兰罄惊讶的事。 原来当日兰声带小猪去青州,小猪闻了谭桦衣服后三天两头跑去咬白菜的那个瞎眼老婆婆原来是谭桦的娘,谭桦的娘五十岁才生谭桦一个儿子,钤来老伴走了儿子失踪,只剩她孤伶伶地在青州卖菜。 小兰花与谭桦他娘一见如故,便认了她当干娘,然后接回了归义县与她一同住。 兰声听完之后很是得意,又抱着他的爱猪去找小春和云倾炫耀一番。 小春笑笑地摸着小猪的脑袋,只是那云倾还是同以前一样离得老远,不肯接近小猪半分。 「小猪很干净,我三天就会替它洗一次澡的!」兰罄对云倾这么说,可云倾听到那猪居然三天才洗一次,竟然跑得更远了。 小春见到云倾的神情,便指着那个人一直笑。 兰罄觉得小春笑得脸红红的好可爱,短短的手指也好可爱,让他想起昨夜躺在他床上任他玩弄的小小七。 小小七和小春长得好像好像,一对桃花眼几乎一样,可是小小七脸上却有一道又一道的剑痕,那些伤痕平日虽然被小七隐在人皮面具底下,然而只要想到,他便觉得心里一直不舒服。 兰罄于是问道:「你是神医,定是医术很厉害,什么都能治的吧?」 小春说道:「当然,没什么是我不能治的!」 兰罄说:「那有一个人脸上留有很久很久的伤痕,能治吗?」 小春一愣,自然想到兰罄说的是谁。他随即从怀里拿出一个白玉小瓶子,交到兰罄手里,说道「这叫回春膏,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回春圣品!只需要用上一点点,不但能去腐生肌、容貌再生,还能让鹤发鸡皮者重回青春美貌。不说你不信,这东西真正好!当年我家那口子受困火场,后来找到时半边脸都烧焦了,也是叫我用这回春膏一点一点地涂,把他那张如玉脸蛋慢慢抹回来的。」 小春再说,「七师兄那脸虽然伤了十几年,可也没关系,只要耐心地抹,不出一个月,便能还一张干干净净、英俊潇洒的面容给他!」 兰罄高高兴兴地把小春给他的回春膏给塞进怀里,而后小春又自吹自擂地说自己这药有多好,瞧他那口子脸上牛点火纹过的痕迹都没有,又说当年师父几次要帮七师兄去那伤痕七师兄都不肯,但这回若大师兄出马,肯定能成,还说七师兄心里就剩那一点小疙瘩而已,大师兄多加努力将一切弭平云云! 小春那对灵动的桃花眼在说话的时候睁得大大的,叫兰罄忍不住想起了小七缩小时的模样。 觉得这个小粉团好生可口的模样,想着想着,兰罄便张开了嘴,朝着小春粉嫩的脸颊一口咬了上去。 「哇呜一一」小春吓得叫了一声。 可兰罄咬了之后还觉得牙痒痒的不过瘾,又把小春的手抓了起来,朝他软软晌小手掌,便是啃。 「你这混帐――放开他――」远远站在一旁,可一直关注着他们情况的云倾发觉小春被咬,心爱的人身上沾了别人的口水,便怒着提了剑过来。 可一个小不隆哆的白衣小娃娃拿着一柄很长的剑,还气冲冲的脸颊都鼓了,那看起来简直比小春可口上千百倍。 结果云倾不来还好,他一朝兰罄而来,兰罄不但躲都不躲,还眼睛发亮地朝云倾扑了过去。 然后两个人便在地上扭打了起来。 「不要啊――」在旁边的小春看得紧张地大叫。 兰罄张着血盆大口朝云倾咬了好几口,啃这又啃那,咬得云倾差点没疯掉。 那天晚上,衙门的仆役烧了一桶又一桶的热水送进小春和云倾的院子,因为沾了别人的口水,云倾把自己和小春泡在浴盆里洗了好久都不出来。 兰罄在他们房门口张望着想进去一起洗,可好几次都被云倾赶了出来。 云倾气得额头青筋都浮了起来,眼睛凌厉得像想杀人一样。 兰罄几次不得其门而入,怒得在他们房门口喊:「我才不希罕和你们一起洗,我找小鸡洗去!」 可就是这么一喊,跑回自己的院子里找鸡时才发现 奇怪,他的鸡怎么不见了? 「咦?」摸着凉凉,一看就知道没人躺过的床铺,兰罄疑惑。 「鸡啊?」他左右张望地喊了一声。 小鸡是跑到哪里去了,怎么突然消失了? 三司会审的批文下到归义县,东方雷引行刑了。 虽然其间东方旃仍几次试图劫狱,但仍无法力挽狂澜,只能在法场亲眼看着儿子人头落地,老泪纵横放声痛哭。 小七在秦晚的小楼里,听着丫头们说着外头发生的事,他眯着眼趴在床上万分悠闲,子问弹着琴,素蘅捏着他的肩膀,让他整个人舒服得不得了。就在小七快睡着的时候,窗外突然飞来了两只鸟,一只巴掌大的红鹧鸟咕咕叫了两 声,那正是小七的爱鸟小红。而小红身边则有一只约略只有拇指大小的小黑鸟,那只小黑鸟啾啾叫了两下,和小红鸟耳鬓厮磨着,感情似乎很好。 小七昏昏欲睡,也没察觉到有鸟飞进了小楼里,而后素蘅手劲突然一弱,离开了他的身边。 「怎么不继续按了?你家公子我正舒服着呢!」小七闭着眼说着。 一双洁白如玉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放在小七肩膀上揉捏。 「恩……」小七舒服地哼了声。「力道不错,比刚刚好上许多……」 突然,一阵冷哼传来,放在小七肩上的那双手突地使力,掐得小七从床上跳了起来,放声大叫:「痛死了,素蘅你要杀人吗?」 但待小七回眸看见他身旁的人,当下一个哆嗦,眼睛瞪得老大,连话都不会讲了。 「舒不舒服?还要不要再来两下?」穿得一身黑的兰罄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恶鬼,那双深得不见底的眼直视着小七,目光阴骛。 「大、大、大师兄――」小七声音陡然拔高。「你怎么来这里了?」 兰罄瞟了在桌上相亲相爱的那两只鸟一眼,说道:「那只小黑鸟是小春给我的,他说那只鸟同你的鸟感情很好,只要把黑鸟放出去,就能找到你的小红鸟,只要找到小红鸟,自然也就找得到你了……」 「嘿……嘿嘿嘿嘿……」小七缩着脖子说:「师弟我向施大人告了假,正在休假呢……师兄这么好兴致,也来找师弟我了啊……」 兰罄阴侧侧地说:「不是让你不许来青楼?你又来青楼做什么?上回不过一个姑娘作陪,今日却点了两个?陈小鸡,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居然这么大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听听听听一一师兄的话我怎么敢不听一一」小七想往后跳,但却怕惹兰罄生气, 压抑着自己一直待在原地说:「你听我解释,先别发脾气。这飘香院已经被浮华宫买下来了,我是来探一探顺便听属下报告浮华宫大小事情的,绝对没有那啥嫖妓宿娼,你可万别误会,再脱我裤子打我板子!要再来一次四十大板,师弟我绝对会没命,一起陪谭桦他们下阴曹地府然后转世投胎去了!」 「噢?」兰罄眼睛往后一瞟,瞧着后头那两个在一旁站好的女子。「那那两个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噢噢噢噢噢一一」小七连忙招手,对两个丫头说:「素蘅子问,快过来见过施小黑大人!这位小黑大人是咱归义县衙门最厉害也最受县令大人重视疼爱的仵作大人,他的验尸技法超绝,世间绝对无人能比,还有还有,他一身武功更是出尘绝伦,是你家公子我苦练十辈子也追不上的程度!」 素蘅和子问不愧是小七最疼爱的丫鬟,小七只消一个眼神示意,她们便能会意。 那两个丫头朝兰罄走了过来,大大地行了一个礼,尤其是素蘅,更睁着她那对水汪汪的眼睛崇敬地看着兰罄说:「原来您就是公子终日挂在嘴里、推崇万分的小黑师兄大人,素蘅和子问是公子带在身边的丫鬟,曾经多次在公子嘴里听见小黑公子的名字,今日得偿一见,真是我们两人的福气。」 子问轻声说:「小黑公子万福,素蘅子问见过公子。」 「她们两个是你的丫鬟?」素蘅和子问的恭敬态度让兰罄十分受用,当他的眼神再回 到小七身上,那身冶冽已经收起。 小七点头如捣蒜。「以前本来有四个,但已经嫁了两个出去,这两个也正在物色好人家中,等有家世不错丫头也看得对眼的,就要嫁了。」 兰罄问:「几岁了啊?这么早就嫁?」 「二十三、四了!」小七说。 兰罄点点头,知道这两人员是小七的丫鬟而不是叫来陪酒的青楼女子之后,气也消了许多。 小七连忙使了一个眼色,素蘅便倒了杯酒过来,小七拿着,恭敬地送到兰罄面前。 「师兄喝酒,这是纯正南城 恋耽美 分卷阅读33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十年竹叶青,好东西啊!」 兰声一听眼睛一亮,接过酒杯闻了闻,露出一个小小笑容。 小七拿来酒瓶,一杯一杯地替兰罄倒。 「师兄捶不捶腿?」小七狗腿地说:「两个丫头手劲不错,捶起来很舒服的!」 「你捶。」兰罄说。 小七把酒瓶递给子问,待兰罄恻躺上床,便朝着他的腿捏啊捏,敲啊敲,仔细侍奉起他家大师兄来了。 「师兄找我不知有什么事」,」小七小心翼翼地问着。 兰罄哼了一声道:「我才转个身就不见你的人,为什么你要告假却没对我告,而是找我爹告去了?」 小七说:「师弟见师兄你和小春云倾玩得正开心,不敢打搅你们三人的雅兴,所以才私下去找施大人的。」 兰罄眨了眨眼,突然想起他发现小七不见,几乎要把整个衙门翻过来时小春对他说的话。兰罄从床上爬了起来,笑咪咪地看着小七道:「小春说我冷落了你,所以你不开心就跑掉了,是不是这样?」 「啊?」小七愣了一下。 「小春还说什么……我以前很喜欢云倾……所以我找云倾和他玩你就吃醋了……」兰罄想了一下,虽然觉得小春肯定也是和小七一样,把自己和他大师兄弄混了,但那时听见小春那么说,心里就有些高兴了。 兰罄一张脸凑到小七呆呆的脸前问道:「所以说,你吃醋了?我一直和云倾还有小春玩,不找你了,所以你吃醋了?」兰罄笑得眼睛弯弯地:「对不对、对不对?」 「啊……」小七眨了眨眼。「没有啊……师弟哪敢吃醋?」 「恩―」回答的答案不对,小黑大人眼睛一瞪,语音拉长。「你说什么――」 小七深吸了一口气,立即改口说:「是是是,师弟吃醋,师弟吃了好大一缸醋,现下嘴里还都是酸味,去不掉哩!」他说。 兰罄这才眉开眼笑地继续喝酒。 小七也跟着陪笑。 「其实呢,」兰罄摇晃着杯中澄澈的酒液说道:「我最喜欢的就是我爹了,然后是小猪,然后就是你了!我说过了,只要你乖乖的,我就会对你很好的!可是……」兰罄眯了眯眼,睨了眼小七。 小七打了个寒颤,继续努力而卑微地捏着他家大师兄的脚。 兰罄淡淡说道:「可是你却一直惹我生气!陈小鸡这回我就算了,但要是你再敢惹我生气,再次没我的允许就擅离职守从我身边跑开让我好找,你就死定了一一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小七连忙说。「我以后绝对不会没同师兄你说,就胡乱跑让师兄你找!」 「恩……」兰罄这才满意。 之后,他们在小楼里待了一个下午,兰罄喝酒喝得开心了,便要人跳舞给他看。 小七本来要找姑娘来的,可兰罄不允,最后是小七穿了院里姑娘们的飘飘彩衣含泪跳给兰罄看了,兰罄笑得花枝乱颤酒也乱洒,最后还让小七过来坐下陪酒,他喝一杯,灌小七三杯,最后小七醉得乱七八糟,才让兰罄给扛着回到衙门里。 很开心啊一一很开心啊―― 兰罄一路扛着穿得花枝招展的小七,哼着歌一跳一跳地跳回衙门。 他的鸡找到了啊一一谭桦的案子也破了啊一一爹爹很高兴啊一一衙门里的人都很开心啊一一小鸡还跳舞给他看啊一一 很开心啊一一真的很开心啊一一 「哼哼!」兰罄醉醺醺地想,小春和云倾不陪他洗澡也没关系,反正他还有这只爱鸡嘛! 小鸡陪他洗也是一样的啊! 等一下回去就让人烧水,他要和小七一起洗了一一 「嗝一一」不知道自己等会儿会凄凄惨惨戚戚的小七打了个酒嗝,一路昏睡着,一点儿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全书完 番外:乞丐窝记事 小七会怕鬼,不是没有原因的。 三岁那年,他娘带着他南下。 他还记得是个下雪天,鹅绒般的雪一片一片掉在头顶上,他穿着精致厚实的小棉袄,娘牵着他的手,漫无目的地走着。 后来她们停在人来人往的街角,娘松开了他的手,开口对他说道:「啸月乖乖的,在这里等。」 等什么呢?他疑惑地看着娘,然而娘却是头也不回地走去,身影消失在街角,不见了。 他乖乖地等,乖乖地等,三岁的小孩子很是听话,都没有乱跑乱走,一对水灵灵的桃花眼一直望着娘离开的方向。 天真的很冷,冻得他直发抖,肚子饿了,可是娘还没回来。 他蹲在地上用小小的手抓了一把雪慢慢地吃。 后来虽然不那么饿了,可是却反而更冷了。 很晚的时候,一个穿着破烂的老乞丐站在他的面前,张着一口烂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娘叫我小月。」那时还叫作啸月的小七这么回答。对人毫无戒心,安静而乖巧。 接着,他更被老乞丐带走了。 他说:「可是,我在等娘。」 老乞丐说:「你娘不会回来了。」 ***** 老乞丐把小七带回乞丐窝,乞丐窝在城郊一处破庙,里面包括老乞丐在内只有两个大人,其余的都是半大不小的孩子。 老乞丐把小七身上的衣服剥了,将那绣工看起来非常精致的棉袄拿去典当了,唤回了一套缝补过头却很干净的小孩衣裳,和足够让他们一窝乞丐吃上月余的粮食,乞丐里的人很开心,小七件他们很开心,自己也有点开心。 老乞丐帮小七穿上新衣的时候,将一直挂在小七颈上的那块九爪金龙玉你子系放到衣服哩,将它盖好了。 老乞丐说:「这玉你价值不菲,说不定是你娘特意留在你身上的,日后或许凭着它,你能与你娘再次相认也不一定。」 小七懵懵懂懂地点头,只是这时的他不知道他再也见不着娘了,后来将他认领回去的,不是娘,而是爹。 ***** 老乞丐每天晚上都很尽心尽力地哄孩子睡。 小七刚到的这天晚上,老乞丐点了一根捡来的蜡烛,把蜡烛凑在下巴不远处,他说,他们还不睡,他就要开始说故事了。 小乞丐们不理他,小七则和两个刚认识的孩子正玩着捡来的陀螺,他叫其中一个黑炭小孩「大哥哥」,另一个比较白的「小哥哥」,他们要小七以后跟着他们,他们说会照顾小七。 老乞丐刚刚开始说故事的时候,小乞丐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 老乞丐幽幽地说:「很久很久以前,一座山底下,有一户农家。农家有个小孩叫做阿宝,到了晚上该税的时候总不睡觉,吵的隔天要早起的人都不得安宁,后来阿宝的娘就告诉他,山里有只恐怖的老虎精,专吃不睡觉的小孩,晚上它都会偷偷打开每户人家的窗子,要是发现没睡觉的小孩,就会张开大嘴,把那小孩给吃掉。」 阿宝不相信阿宝娘的话,那天晚上还是很晚睡,可是后来,却在很晚很晚的时候,星星突然灭了,只有月亮还在天上,然后,他听到喀喀喀喀喀咬东西的声音…」 说道紧张处,破庙里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每个孩子都屏气凝神地听着老乞丐讲故事。 老乞丐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烛火说:「阿宝偷偷把窗户推开,往外头看去,没想到,他区然看见窗户底下有一个穿着农妇衣服的老妇人正在啃着骨头。 阿宝开口对那个老妇人说:『老婆婆,这么晚了,你在我家窗子外面干什么?』老妇人慢慢地抬起头来,这时阿宝才发现老妇人不是人,她的脖子以上,居然是一颗老虎头,那颗老虎头张着血盆大口阴森地说:『我是来吃不睡觉的坏小孩的!隔壁的小狗子就是因为没睡觉,被我吃了。你也是没睡觉的坏小孩,我现在就是要来吃你阿───』」 老乞丐说道最后猛地张开双臂作势要往小乞丐们扑去,烛光下他的脸整个变的扭曲,可怕的不得了。 小乞丐们被他吓的尖叫连连,有几个居然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整座破庙陷入一片混乱,最后又闹了一会儿,小乞丐们才一个捱着一个,紧紧抱住彼此,努力赶快睡了。 老乞丐说的故事是很有用的。第二天晚上,他又讲了一个月黑风高,女鬼出现在破庙外等着抓不睡觉的小乞丐的故事。 这天的故事,因为老乞丐的脸扭曲的太恐怖,等老乞丐映着烛光恐怖面容巡回小乞丐们一圈,最后落在小七面前时,可怜才刚满三岁什么也不懂的小七,就这么被老乞丐的脸吓哭了。 而坐在他身旁说要照顾他的小哥哥则是哭得比他还厉害,死死地抱住他,一边哭一边吼:「好可怕好可怕───女鬼不要来抓我啊───」 惊吓过度的小七也喊:「不要抓我───不要抓我───我会乖乖睡觉了───」 **** 老乞丐发觉原来鬼故事比山精妖怪效果更好,于是便一连说了三个月的「断头鬼」、「无名尸」、「天师大战跳跳鬼」的故事。 结果,从此之后,「鬼」这个字便在小七和他那个小哥哥的幼小心灵上,留下永远不可抹灭的恐怖痕迹。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这两个人都长大了,一个成了十八省天香楼的幕后大老板,人称「玉叶公子」延陵一叶,一个变成闻名天下地易容圣、还有个响亮名号「鬼匠不知名」,却都还脱离不了老乞丐小时候在他们心里留下的阴影─── 怕鬼怕到死! 前朝太后一共生了四名子女 老大肃王:东方旃 老二:东方缂(云顷和小七的父亲) 老三:东方罗绮(小春的爹) 老幺:十五公主(小七的娘) 肃王东方旃40岁才得1子,东方雷引,便是月下美人里奸淫掳掠的小王爷。因为他欺凌奸淫杀害谭桦这名少年,而导致尸体被小七、小黑等人发现,展开追踪这案子。 番外―小鸟儿记事 小春送给兰罄的那只小黑鸟本来就是兰罄的鸟,兰罄以前惯用的一百零八种毒药中有一毒名为百里寻香,只要中了那毒,再放出小黑鸟,纵使中毒之人逃得千里远,也能被称作「寻香鸟」的小黑鸟找到。 后来兰罄失踪,那寻香鸟便被小春当作信鸽养,小春还给它取了个特别响亮的名字,叫作「黑黑」。 因为黑黑同兰罄一样,都是黑色的呗! 小七以前易容成苏解容时便常在乌衣教内闲晃,小七那爱鸟小红也常在乌衣教里飞过来又飞过去,日子久了之后,一样也待在乌衣教里的小黑乌黑黑便同小红好上了,两只鸟从来相亲相爱,连窝也搭在一起,今日一同睡睡小红的窝,明日一同睡睡黑黑那窝,感情好得不得了。 只是后来兰罄失踪,黑黑让小春给养了,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都无法见到小红,黑黑伤心欲绝得几乎连饭也不吃了。 在下头等着要收小七信的师父抓了好久,才让徒弟小五、小六踏轻功上去把鸟拦住,家书拿下,再继续让两只兴奋的鸟儿又飞又跳。 黑黑与小红纵然不同种,纵然一只只有拇指模样,一只却有巴掌大,但这还是无法阻隔它们两鸟日盆加深的感情。 小春来归义县,把代养的黑黑还给它的主人兰罄后,黑黑便在兰罄屋外的树上筑了一个窝。 那窝用的是黑黑千挑万选的干草碎屑,搭得不是很大,但却是黑黑以最珍贵的心意筑成。 然后,黑黑在树上唱着婉转悦耳的瞅啾歌声,小红便从兰罄和小七的屋里跳了出来, 展了展翅膀摇了摇鸟屁股,而后纵身飞入了黑黑筑好的窝,扑入了黑黑的怀里。虽然小红大黑黑很多,黑黑也差点被小红压扁,但黑黑却欢快地叫了一整天。因为它们两鸟两地分隔了这么久,今日,终于能在一起了。 而从那天超,那个窝成了它们的爱巢,每当屋里两个感情很好主人一起入眠时,屋外的两只鸟也一起幸福地睡。 小七原本不知道他的爱鸟和别的鸟住在一起,是有天起床喂猪时,听见树上两只鸟瞅啾啾啾叫得正欢快,抬头一看才发觉,奶奶个熊,怎么他的小红居然在树上,而且旁边还有一只小黑鸟。 小七认得那只小黑鸟是兰罄的寻香鸟,原本也不想理会的,但哪知某天见着这两只鸟飞到窗台上,而那只小黑鸟居然压到小红鸟背上,用一种艰难的姿势「那个那个」他的小红鸟。当下他终于忍不住整个爆发,黑着脸棒打鸳鸯了。 小七试图将这两只小鸟儿分开,可是无论他怎么分,甚至将小红关到竹笼子里藏到床底下,小黑还是能找到小红,而后在小红的临时监牢外「啾瞅啾啾」一直叫,叫得心都快碎了一样。 后来,没多久,某一天小七起床弯腰喂鸟时,发觉竹笼子里的小红居然……下蛋了…… 「可恶啊――你这鸟居然淫了我的鸟」小七大吼一声,抄起一旁的扫帚便追着绕在半空中的小黑鸟跑,黑黑啾啾啾啾地满屋飞,飞给小七追。 最后黑黑飞到还在睡着的兰罄手里,兰罄一醒,看见小春留给自己的爱鸟叫得可怜兮兮好生凄惨的摸样,怒目朝小七瞪去。 小七脖子一缩,立即退后一步,手里拿着的扫帚也藏到身后。 「这是干嘛,你胆子大了啊?居然敢欺负我的鸟!」兰罄说。 小七挤了个比小黑鸟还可怜的鸟样子出来,指着黑黑控诉。「师兄你误会了,是那只鸟先欺我的!你都不知道,它居然毁了我家小红的清白,把小红肚子弄大,还生蛋了!那鸟是我的宝贝啊,师兄你替我作主啊!」 只是后来小黑大人开堂审案,却是心全往自己的爱鸟身上偏,而后判决如下. 「经查,两鸟情投意合相亲相爱实属难得,更何况蛋都生了,谁来阻止都是徒增枉然。小黑大人怜悯二鸟被人拆散,今日亲自作媒点了鸳鸯,即日拜堂成亲送入洞房,关鸟的竹笼子不得再用,否则就把你陈小鸡的头给塞进去!就此,不得再有异议。退堂一一」 「哪有这样的!」小七哭。 他的爱鸟,他的黄花闺女啊…… 判完案子后,兰罄跑到小七身边面色凝重地说:「小红不是公的吗?怎么公的和公的居然生得出蛋?这真是一件千古奇案!」 「呜呜呜呜呜……」小七心疼得说不出话来。他这捏在手里疼的小红鸟儿啊,居然被兰罄的鸟给欺负去了。 兰罄三步作两步地往门外跑去,边跑边说道:「我要去跟爹说我今天审了一宗奇案, 原来公的和公的也能生蛋,小黑大人的鸟真是太厉害了!」 「呜呜呜……」小七继续哭:「可恶的小春,你没事留只鸟给师兄干嘛……都是你……害我家小红的清白就这么糊里糊涂没了…可恶的死小子……你干什么出谷……你这害人精……还我鸟的清白来……」 没多久,那窝鸟蛋便被孵了出来。 小小鸟儿生下来都是黑头红身黑尾巴,而且成天在小院子里头吱吱喳喳地叫,让小七和兰罄这个院子好生热闹。 「jj――」住在鸟窝底下的小猪总是也跟着叫。 它有小小鸟儿当邻居啦! 最终部《罄竹难书之碧海青天(出版书)》作者:绪兹 前情提要: 百里七留在归义县后,过着饱受大师兄兰罄荼毒的日子,每天在泪水中度过。后来,又因为「谭桦一案」得罪当朝肃王,衙门上下险些被肃王所领五千精兵所灭。幸好百里七与兰罄的八师弟「神医赵小春」及时出现,带着「端王东方云倾」,顺利助归义县度过此劫。而百里七的春天,也在此之后一步一步地到来…… 兰罄 神仙谷大弟子,乌衣教前教主,善用毒,有「毒手谪仙」之称,曾在江湖上掀起一片腥风血雨,后于八大派围攻燕荡山时于火场中失踪。再出现,因走火入魔心神丧失,时而冷酷,时而疯癫。如今乃县令施问的爱子,名为施小黑,归义县仵作。 百里七 神仙谷七弟子,一手易容术出神入化,人称「鬼匠不知名」。为人懒散,却是一生苦命不得清闲。笑起来有两颗小虎牙,曾化名林央,居浮华宫副宫主之位;亦曾化名苏解容,于魔教任右护法之职。与兰罄一生纠缠不清,至死不离。 施问 归义县县令,施小黑的爹。为人刚正不阿,爱民如子。曾为二品京官,但因得罪权贵被一贬再贬,最后贬到西南小镇当个七品芝麻小县令。 南乡 归义县师爷,专责助施问断案。为人足智多谋,心细如发,外表书生模样,一派儒雅。因钦佩施问为人青天公义,这些年来一路相伴,不曾离去。 桑兰花 飞贼小兰花。因幼年家中遭遇横祸,唯她幸免于难,之后拜师学艺窃遍江湖,一心一意寻找当年凶手行踪。曾为百里七所救,与百里七交好。 丁金 身形略矮,性格精明,归义县四大金刚之首,衙门捕头。最尊敬的人是施问与施小黑。 李忠 为人忠厚老实,归义县四大金刚之一,衙门捕快。最崇拜的人是施问与施小黑。 陈豹 身手敏捷的潇洒少年郎,归义县四大金刚之一,衙门捕快。最钦佩的人是施问与施小黑。 安国 处事莽撞但义胆忠肝,归义县四大金刚之一,衙门捕快。心里头最重要的人是施问与施小黑。 赵小春 神仙谷八弟子,当朝太子,医术出神入化,有「妙手回春阎王敌」之称。性格浪荡不羁、一身是胆,当年闯荡江湖时曾闹出不少事,后隐居神仙谷。 东方云倾 赵小春的小心肝,当朝摄政双王之一的端王。为人性冷情热,一生只爱赵小春一人,与他隐居神仙谷。 宴浮华 神仙谷四弟子,浮华宫宫主,花容月貌,富可敌国,旗下商号无数。认为人该尽其才、物当尽其用,是以时常鞭策百里七欲其成材。 神仙谷 谷内有药人,肉骨滋补,传言吃下可长一甲子功力,但因无人知其所在何处,常人亦无法进入,神秘隐蔽。谷内共有九人,师父百里悬壶为药人,再有八名弟子,八弟子赵小春亦为药人。 东方旃 肃王,封地青州,当朝皇帝的长兄。手握兵权镇管边陲,连皇帝东方罗绮都忌他三分。 东方齐雨 摄政双王之敬王,家中排行第四,与家中排行第五的百里七交好。曾经暗恋赵小春。 第一章 十日一休是所有衙门的规矩,即便勤奋如同施问治下,每隔十日,也有一天衙门不开张,让大小捕快官吏全都休假,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只是休假时,衙门里还是会留一些人,加上原本就住在内衙里那几位大人,偶尔还是挺热闹的。 「施小黑你给我站住──」 小七从内衙里奔了出来,轻功施展得叫那个踏雪无痕,不过,还是追不着在他前头跑着、武功比他更上层的兰罄。 兰罄嘴巴鼓鼓的不知含着什么东西,任由小七在后头叫,但就是一直跑、一直跑,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越过几个高墙,两人一前一后奔到了前院,今日因为是休沐日,陈豹和安国回家也没事干,于是摆了张桌子在前头,剥着花生配酒喝,谈些闲杂琐事。 小七和他们家小头儿这般飞过来又飞过去的情景总是每隔一阵子便会发生,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两人只瞥了一眼,便转过头继续聊自己的事儿了。 倒是从大堂刚步出的施问见着爱子又在欺负照顾他的小七,便开口说道:「小黑,又在胡闹些什么?」 随在施问身旁的师爷南乡则含笑看着那两人。 兰罄奔到他爹面前定住,眨了眨眼睛,小七随即跟了上来。 小七伸出手,对着兰罄说:「吐出来,快点,吐出来,那不是养来让你吃的!」 施问说:「小黑……」 兰罄又眨了眨眼,这才转过头去看着小七,然后头一低、嘴一张,从嘴巴里头滚出了一团湿淋淋的小毛球出来。 「这是?」南乡探了一下。 小七心疼地缩回手,摸了摸掌心中那才孵出来不久,不过丁点儿大,羽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小鸟儿。 小七含泪说:「不就是我那鸟和师兄的那鸟生出来的小鸟儿吗?刚才才一个没注意而已,这人居然把小鸟吞了,让我好追!」 小鸟儿是小七的红鹂鸟和兰罄的寻香鸟生的,黑头红身黑尾巴,颤巍巍地抖着,浑身都是可怕的野人口水,看起来就是好可怜的模样。 兰罄哼哼两声说:「小红是你的,黑黑是我的,们生了一窝一共六只,两人对分以后,你可以吃三只,我也可以吃三只,你居然敢叫小黑大人把到口的食物吐出来给你!」 「就跟你说了院子里会跳会动的都是我养的,不能吃!」 「可是黑黑是小春留给我的,是我的。」 「但们全都是我在养,喂也是我在喂!我说不能吃就是不能吃!更何况我同你说了什么你都忘了是不?小红我当弟弟、不、当妹妹养的,生的孩子就是我侄子,你吃我侄子,我就同你拚命!」小七怒吼。 兰罄的脸一下子就阴了下来。他说:「陈小鸡你不想活了,胆敢这么大声同我说话!」 兰罄一喝,低磁酥软的嗓音中带着杀气与内劲,小七一听就是整个不得了,连忙拔腿就跑,而后情况便反了过来,换作他陈小鸡跑给施小黑大人追了。 「这两个孩子真是……」施问无奈摇头,但知道爱子这阵子经由神医赵小春调养后,性子已经稳定许多,倒也不会真去伤了小七。 他侧首朝南乡一点头,南乡含笑拱手,两人便一齐走出衙门,在这难得的休沐日中,到城里兜上一圈。 果然如施问所料,小七同兰罄这两个冤家衙门还没绕两圈,便又和好了。 小七把小鸟儿送回了小院中那棵树上的巢后,兰罄说道:「今日不用巡城,你待会儿同我上小苍山去。」 「小苍山?」小七问:「做什么?小苍山上头有熊出没吗?」 「没有。」兰罄说:「老头子道士约我下棋。」 「下棋?」小七可骇然了。「师兄你去找那个老道士下棋?你会下棋吗?」凭这个总是只开窍一半的脑袋? 「我怎么不会下棋,陈小鸡你看不起我?」兰罄[了[眼。 小七立刻说:「当然不是,当然不是,师弟只是太过惊讶了而已!」 之后,兰罄便快快乐乐地揪着本来打算中午过后再回去睡个觉的小七,一同朝小苍山而去。 小苍山是归义县旁边的一座小山,上头有一座道观名为元畅宫,而元畅宫里有个能通鬼神而且年纪超过百岁的老道士名为铭宗。 到元畅宫以后,他们被领到一个落英缤纷的雅致庭院里,然后满脸和蔼的铭宗老道士被两个年纪约莫十岁的可爱粉嫩小道童搀扶着到来。 接着小七便被兰罄一推,推到凉亭内和铭宗下棋,至于兰罄本人则是在见到那两个又小又伶俐的道童后就追着人家跑,压根忘记和铭宗约好下棋的是他。 小七一脸的黑。 「没关系,没关系,让两个孩子陪陪小黑也好。」铭宗笑呵呵地说道。 铭宗双眼失明,眼眶里没有眼珠子,但他却只要一摸,就能知道那个位置上的棋子是什么。 老人家动作慢了点,起落之间总要想一下、再摸一下,但小七也是挺有耐心的,总是等一下,打盹一下。 一盘棋下到中午,铭宗赢了。虽然也和小七的放水有关,但铭宗笑得开心,小七便也开心。 兰罄和那两个道童趴在满是柔软花瓣的草坪上,一边看着那两个小孩子串着粉红色的花朵,一边把花瓣往嘴里扔,嚼嚼、吞掉。 小七招来兰罄,本想就这么带他回去了,但这时搀扶着铭宗要回去休息的两个小道童说道:「师父说小苍山后有个清思湖,你们如果无聊的话可以去钓鱼,师父下了一早上的棋也有些累,所以就请两位自便了。」d_a 「钓鱼?」兰罄开口。 「嗯,钓鱼。清思湖除了我们道观里的人外,鲜少让外人进去。那里面的鱼,大概有这么大!」道童比了半个自己的高度。 「钓鱼!」兰罄眼睛一亮,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小七笑:「小鸡,我们去钓鱼!」 「……」本来想回去睡午觉的小七没办法,只好向元畅宫借了两根鱼竿和一个木桶,带着兰罄往后头的清思湖去了。 清思湖是座非常美丽的湖泊,水色苍苍,映着如洗蓝天,时节已是秋末冬初,湖畔枫叶火红一片,凉风徐徐,吹得湖面波光闪动,偶闻林间鸟叫虫鸣,令人有反璞归真重回自然之感,身处其中心旷神怡。 小七与兰罄跨上湖岸边一叶扁舟,而后荡呀荡地荡到了湖中心,两根绑着长线的鱼竿架于扁舟之上,钓饵垂坠入湖。 小七头上一顶斗笠,兰罄头上也一顶,一个躺在小舟上翘着二郎腿抖呀抖地,一个则眼睛闪闪发亮定定望着湖面心想大鱼什么时候才会上钩。 因为钓鱼实在考验耐性,过不到半个时辰,小七的脚就不抖了;再过半个时辰,便打起了呼来,完全睡死了过去。 兰罄皱着眉心里本想,这只鸡真是有够吵,把鱼都吵走了!可当他看了看小七,再把他盖在脸上的斗笠拿起来,朝这人瞧了瞧…… 兰罄立即从怀里拿出卸下易容的药水,轻轻在小七脸上涂了涂,然后慢慢把他的人皮面具卸下。 「啊……」兰罄低低地赞叹一声,眼睛亮了一下。 这正睡着的陈小鸡面容之上哪里还有那些深刻得几可见骨的剑痕,如今那张脸庞简直面如冠玉、俊若潘安,除了左脸上还有几道较深的伤痕尚未除得完全之外,其余部分几乎都已新生。 兰罄再从怀里掏出小春给他的回春膏,看了一看,再赞叹一下:「好厉害……」接着便打开瓶子挖了一点出来,小心翼翼地不吵到小七,把那些带着淡淡芙蓉花香的回春圣药涂到小七脸上。 涂好后兰罄立刻把瓶子收起来,然后再轻手轻脚把小七脸上原本的那张人皮面具盖上,就如这一个月以来,他每天晚上趁小七睡着以后,偷偷做的一样。 那个小小的小春说,只要涂上这个药,过没多久小七的脸就会恢复到没有伤痕的样子,他小黑大人很卖力每个晚上都涂,小七打瞌睡时他也很小心地涂,等再过一阵子小七脸上的伤痕都没了,就会变成和以前一样了! 「哼哼哼……」兰罄得意地轻哼几声。 只是他也没细想自己脑袋里浮现的「以前」这二字,是如何而来?明明他在归义县遇见小七的时候,小七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 做完这事,他便再将心思放到动也不动的钓鱼竿上,满心期待起他那半个小孩子大的大鱼来了。 钓啊钓、钓啊钓,等了许久,其中一根钓竿终于动了的时候,兰罄立刻一拉。 「……」看着钓在线头那只大概只有小指大小的鱼,兰罄好失望。 但是不要紧,他立刻把鱼取了下来,扔进嘴里连咬也没有,直接吞掉,然后再快乐地将钓线扔回湖里,继续期待他的大鱼上钩。 就这么来回四五次,小的全被吞了,两条中的被扔进装了湖水的木桶里等着小七醒来让他烤,然后再继续等啊等、等啊等! 突然,一阵强大的拉力,拉得竹子做的鱼竿弯成了满弓之状,兰罄一看,便是一喜,立即将鱼竿抓住,要将湖里那条鱼扯上来。 谁知湖里的东西力道不小,兰罄力气也大,就这么一拉一扯间,「啪嚓」一声,竹制小鱼竿应声而断,另一半随着湖里的拉扯沉入湖中,兰罄一看可骇然了,他的大鱼明明就上钩了,怎么会给逃走的! 当下他想也没想,便纵身一跳,跃入水中直追那大鱼而去。 跳水的动作晃得扁舟在湖上猛烈摇动,湖水泼入了舟里,淋得小七一身湿。 「怎么、怎么,钓到鱼了吗?」小七猛地从扁舟上坐了起来,可待他定睛一看…… 「g……」扁舟上空无一人。 「师兄?」现下小舟正在湖中心呢!兰罄是跑到哪里去了? 小七想了一下,猛地一个跳起来!方才那个震荡如此大,该不会是人掉到湖里面去了吧! 想到兰罄也不知会 恋耽美 分卷阅读34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不会泅水,万一淹死了那可怎么办时,小七浑身都颤了。 他急忙大喊一声:「师兄不怕,小七就来救你了──」接着就奋力往湖里一跳,「噗通」地跃入湖中。 结果一入水中才记起自己也不太懂水性,咕噜咕噜喝了两口水后连忙手脚并用在冰凉的湖水里乱抓乱爬、死命挣扎。 可那头却见一个黑影飕地游过来,又飕地游过去,然后噗地一个翻腾抱住了一只大概有成年男子那么大的巨大青鱼。 一人一鱼在湖中奋战不歇,直至黑影一个手刀下去,砍在青鱼脑袋上,那鱼才脑袋一歪,昏死过去。 「……」奶奶个熊,原来人家抓鱼抓得正欢,他这是下来干什么? 「咕噜咕噜咕噜……」可怜地喝了好几口水之后,小七努力地从湖里探出了头。他气喘吁吁地抓住扁舟边缘,又咳又呕了好一阵,才把腹中的湖水都给呕出来。 另一头,在湖里悠游自得甚至游得比所有鱼都还快的兰罄怀里抱着一条简直都要比他还大的巨鱼,从岸边走了上去。 兰罄一边走一边笑,张着嘴就在鱼头上这里咬咬、那里咬咬。他张着血盆大口,用骇人的声音说:「我的鱼、我的鱼,湖里的鱼都是我的!今天抓一只、明天再来抓一只,后天还有一只,每天都有一只……我的我的我的、每只都是我的!」 这人念完一个转头,见着在湖中心攀着小舟载浮载沉的小七,觉得奇怪,便偏着头看他的爱鸡喊道:「陈小鸡你干什么还在玩水!我捉到一条大鱼了,还不过来生火烤给我吃!快点快点快点,我数到三,数到三你没来,我就生气了──」 「一──」 小七叹了一口气。他上辈子到底是对兰罄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得这般无怨无悔来还债。 「二──」 小七认命爬上扁舟,引得湖心一阵震荡。 「三──」 拿起船桨努力划水,小七高声喊道:「来了来了,别再喊了!」 「哼哼!」兰罄抱着鱼在岸边等着。 好乖好乖,小鸡好乖! 天色渐渐暗下,岸边升起了篝火,因为怕火太小烤太慢小黑大人会不耐烦,所以小七起了三处火,左边一处、右边一处,中间再一处。 人那么大的巨鱼被小七用佩剑剖开成几片,用树枝串着插在篝火旁的泥地上,借着火温慢慢地烤着。 而那颗被小七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砍下来,几乎和熊头一样大的鱼头则由好几根树枝一起串起,架在篝火上烤。 肥美的巨鱼油脂随着火烤蜿蜒地流了下来,其间还发着「噗嗤噗嗤」的细细声响,听起来就是好吃得不得了,看起来更是令人垂涎三尺。 兰罄眼睛睁得大大的,发着亮光,他轮流地在三个篝火处来回蹲一蹲、看一看,直至小七拿了一块已经烤好的鱼肉给他,他才高兴地接了过来。 但兰罄说:「我要吃头!」他很坚持。 小七说:「先吃鱼肉,鱼头还要等一下才会烤好。」 兰罄点了点头,这才张开嘴巴,往那一块又油又亮的鱼肉咬了下去。 巨鱼肥美鲜嫩,小七也取了一块咬了一口,对于他吃兰罄捉来的鱼这回事,兰罄不但没说什么,反而还任由小七吃去。 小七一边翻转篝火上的烤鱼,一边在鱼肉上头洒上小春留给他的灵药。 这些灵药是专治兰罄走火入魔经脉逆行之伤的,在小七的建议下,这些无色无味的粉末最后掺上了些许香料与盐巴,成为了最与野味相配的独门秘粉。 是说虽然是专为兰罄所制,但寻常人吃了也能顺导精气,吃上个两三个月,甚至能让内力更为精纯。 赵小春出品,施小黑专用「碧麒寒地洗髓丸」──几个月前小兰花送他的那只缺了左脚的千年寒地蟾也一起用下去了了,所以这药真是珍贵得不得了。 有了小春的调理,这阵子小七也比较不担心兰罄的内伤了。 兰罄把大部分的鱼身都吃了,在等待鱼头烤熟的过程中,盯着那滴着油脂的鱼,开口问道:「小七,小春和云倾什么时候再来归义县?」 小七搔搔头说:「他们两个四处玩去了,玩够了便会直接回神仙谷,大抵不会再回来了。」 小春从小就住在神仙谷,十八岁那年出谷认识云倾,碰着当时还是魔教教主的兰罄,三个人几乎将江湖弄得翻了过去,最后幸好是兰罄失了踪,小春这才带云倾一起回神仙谷隐遁去。 他那师弟天性喜欢热闹,更喜欢凑热闹,这回要不是找着了失踪的兰罄,而兰罄需要小春来治病,他也不想小春出来的。 「要玩的话归义县就很好玩啊,而且我还可以借他们赵小猪玩,为什么他们要四处玩,不留在归义县里?」兰罄盯着鱼头问。 「嗯……年轻人总喜欢四处踩踏四处走,小春又好动,同一个地方留不了太久的。」小七先切了一点鱼脸颊肉给兰罄。 兰罄吃了一口,觉得好香好好吃,眼睛不禁都[了起来。他嚼着鱼肉说:「年轻人喜欢四处走,那我是老人了吗?我也一直留在归义县里!小黑大人我今年才二十,还不是一样都在衙门里没有跑出去玩!」 『大哥……您今年快三十了……二十那是您的错觉……』虽然这么想,但小七还是说:「小黑大人您身负归义县县民安全福祉,身分不同,自然与小春不一样的。」 兰罄想了想,点点头。「对啊、对啊!」 鱼头烤好后,兰罄就迫不及待整颗大头拿起来啃,虽然最后弄得整张脸都油腻腻还沾鱼肉碎屑,但却乐开了怀。 待兰罄吃罢后,小七靠过去用衣袖擦了擦兰罄的脸,带着无奈的笑看着他。见兰罄深邃而发亮的眼神,还有嘴角那大大的笑容,竟也觉得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 八月十五谭桦一案后,小春同云倾在归义县衙门住了一个月替兰罄调理身体,九月十五那日全衙门大伙戒备,但兰罄却只是和云倾打了两招、再咬了小春四五口,接着便跑回房里呼呼大睡起来。之后小春觉得兰罄应该已无大碍,便带着云倾走了。 小春走前留下了许多方子、一堆药丸,吃的、喝的、抹的、洗浴的通通都有,也说接下来就甭担心了,兰大教主十年之内不会再有性命之忧,而且只要不被刺激,每个月月圆也会慢慢的不再像以前那样发疯癫,只消半年,那十五疯症便能痊愈。 只是因为兰罄早年用毒,以致普通药物对他皆是无效,小春不得已只得以烈药调理,只是药用烈,身子便会受不住,所以小春也说了,偶尔什么风邪入体头风脑痛的,不需太担心。 小七是觉得比起性命之忧,这些还是其次。d_a 落水时湿透的衣衫虽然一直穿在身上,然而烤了整个晚上也几乎干了,就只在要回去的路上,兰罄打了两个喷嚏。 小七听见喷嚏声时问了句:「怎么了?」 兰罄说:「鼻子痒。」 小七便没去注意,两人踏着月色,缓缓归家。 这个时节夜晚已经有些凉意,夏日的薄毯子也为厚重的棉被所取代。 夜里,小七还是同往常一样一沾床就睡,只是睡了半个时辰之后,突然觉得房里有异,他微微张开眼,见着竟是兰罄站在床前,抱着他的小睡枕和南先生特地帮他买的冬天盖很暖、又轻又薄蚕丝被,站在他的床前。 小七心想这人大概又是想来和他一起睡了,便忍着困意往床铺里头挪了挪,拍拍身旁空出来的位置说道:「上来吧!」 兰罄慢慢地把瓷枕放到床头,然后缓缓地爬上床,把被子往身上盖好,他的动作有些迟缓,但在暗暗只见一点月光的夜里,察觉不出太大端倪。 上了床之后,兰罄闭上眼,小七也闭上了眼,但是睡着睡着,当兰罄又如以往一样把手放到小七腰上,腿也跨到小七腿上,脑袋靠近得几乎要顶到小七额头,吐息相交时,小七猛地一张眼,伸手贴住兰罄的额头。 小七深吸了一口气说:「怎么这么烫?」 兰罄眨了眨眼,缓慢地说:「盖着被子好热。」脚随即踢了踢被子,将被子踢开些。 小七又摸摸兰罄的脸颊,当小七的手停在兰罄脸上,兰罄震了一下,但随即长长吐了口气,用与脸颊同样灼热的手抓住小七的手贴在他的脸上,说道:「凉的……」 小七定了一下心绪,忧虑地道:「可能下午那会儿玩水着凉了,小春在帮你调理身子,他都说了你这阵子身体会比较虚,我还让你就这么湿了一天……难怪你会受凉!」 「我只有月圆十五才会受凉。」兰罄语气软软的,因为全身无力,听起来有点撒娇的意味。 小七不舍地摸了摸兰罄的脸,把他额边的发丝拨开,说:「闭上眼先睡一会儿,我去拿药来给你服。」 兰罄柔顺地闭上了眼,不过他睡不着。 他听见小七走出了小院去,可他不怕小七不回来。 后来又过了一阵子,越来越热,他干脆把被子整个踢开。南先生那床冬天会很暖蚕丝被今天盖着太暖了,让他浑身不舒服。 再等了一下,小七回来了,有东西被放在床旁的小几上,「叩」的一声。 翻箱倒柜的声音传来,之后小七来到床边自言自语说道:「睡着了吗?」还探探他的额头。 结果他便伸手将小鸡的手按住,小鸡的手比较凉,他身上好热、额头最热。 「先起来,我弄了点姜汤和清凉润肺的药给你喝。」小七语气轻柔地说道。 「不要……」兰罄闭着眼说。 「不要也不行,你病了,自然得要喝姜汤吃祛寒药。」小七嘴上说得很硬,扶着兰罄起身的力道却是轻柔无比。他将人揽到自己怀里,发觉兰罄真是烧得全身无力了,整个人像是没骨头似地要好好抱着才不至于往旁边滑。 「我不吃药!」兰罄嘴里还在挣扎。 「这也不是药,是小春留下来的松子糖,整颗咬碎都是甜的那种,不信你吃吃看?」小七说。 兰罄狐疑地看了小七一眼,而后相信了他,真将五颗小七送进他嘴里的小药丸含了咬碎。结果不咬碎还好,一咬碎,那伴着药丸的苦涩味道便一整个在嘴里化了开来,整个难吃得要命。 兰罄张开嘴本想将那些东西呸掉,谁知小七动作更快,一股脑儿便将放得有些温的姜汤灌入兰罄嘴里,而后在他脖子上一顺,让兰罄咕噜咕噜混着姜汤,将那些碎末小药块全吞入了腹中。 碗被放到小几上,很信任小七却被骗喝下药的兰罄本想发脾气的,但当他双眼朝小七一瞪,却见小七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用一种自己从来没见过的温柔眼神看着自己时,到嘴的那些言语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小七把兰罄放平了,仔细将被子四个角掖好。「你最近身体不太好,不只月圆十五而已,平常时日也很容易受风受寒。现下吃了药喝了姜汤,好好睡一会儿,明日醒来应该就会比较好了,快睡了、眼睛闭上,别再看了。」 「那你呢?你不睡?」兰罄问。 「我去给你打一盆水来抹抹脸,你的脸热得都能蒸鸡蛋了。」小七说罢,便走到外头去。 当小七离开的时候,屋子里静悄悄的,院子里他小黑大人养的猪和鸟都不知道他生病了,也没过来看他一下,可就只有他的爱鸡忙里忙外还骗他吃药给他盖被子,原来他的鸡是和其他人不同的。 小七不在,兰罄觉得有些无趣,心里不禁想着小七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后来小七的脚步声接近院子了,兰罄便高兴了,等小七走了进来,他也爬了起来。 小七急忙将水盆放下,来到兰罄身边将这个人又压回床上。 「别乱动,若烧得更厉害就糟糕了。」小七说。 「嗯嗯。」小黑大人很听话,乖乖地又躺回床上睡好。 小七拧了条湿巾子,在兰罄脸上擦了擦。 兰罄舒服地吁了口气,说:「身上也要!」 「身上不行。」小七说:「擦脸是怕你烧过头,其余地方用棉被着是要让你赶快发汗。以前有人告诉我,高热只要出汗来隔天就会好了的,你乖一点,好了之后我再带你上山去抓雪鹿。」 「雪鹿?」兰罄眼睛一亮。 「我让人从浮华宫运了些山泉雪鹿来,已经放养在山上了。上回答应过你的,我没忘记。」小七这么说时,带着笑,脸上温温润润地,露出一边的小虎牙。 虽然仍有人皮面具遮着,但兰罄的眼神却越来越深。 这个人真是不一样的,和爹、南先生、小猪、小鸟,通通都不一样。 陈小鸡。 他的爱鸡。 突然有一种感觉,从心里开始,游走周身,几乎要从全身经脉中涌溢而出,那不是真气,但那是什么,兰罄却也不知道。 「小鸡……」他只能软软地喊着这个人的名字。 「我在这。」小七说:「眼睛闭上,快睡,有我看着你呢,不必担心。」 「我现下没力气,明日如果爬不起来巡城怎么办?」兰罄说。 「我会去替你巡城,再叫小兰花来代我看着你。」小七说。 「不要。」兰罄皱了皱眉头。「不要小兰花。」 「那我巡城巡一巡,就回来看你一看,再回去巡城。」小七说,语气始终温柔。 兰罄想了想,觉得可行了,这才点头。「可是你不许抓贼,归义县的贼全都是我的,只有我才能抓。」 「是是是。」小七又重新拧了凉凉的巾子,放到兰罄额头上。 兰罄夜里睡相原本就不好,这晚加上高烧不退,于是便这么翻过来又翻过去,皱着眉头把被子踢掉几次,小七只得来来回回为他重新将被子盖好。 最后没办法,小七便爬上床钻进被子里头,由后面将兰罄整个人给牢牢抱住,兰罄又挣扎几下喃喃呓语几声,最后才慢慢安静了下来。 可这人安静没多久,便又慢慢转身,面朝向小七。 「怎么了?」小七问。 兰罄吐出的热气喷在小七脸上,那灼热的温度让小七非常担心。「药也吃了姜汤也喝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热度才会降下去。」 「小鸡……」兰罄的声音因高热而有些沙哑,加上他双眼湿润,这一开口,脸上的神情加上那音调,便是有些可怜的模样。 小七心里头揪了一下,他都还来不及想自己这心底犯的酸楚是怎么一回事,兰罄便又说了…… 「嘴巴干……」兰罄说。 「房里的茶水是冷的,我去厨房弄点温水给你。」小七说罢正想起身,兰罄却一把揪住他的衣袖,整张脸凑了过来,说:「不用,这样就成了……」 温热的唇贴到小七的嘴上,小七愣了一下,那唇中便探出了舌头,钻进了他因愕愣而张开的嘴里。 「师……」话说不出来,小七的嘴全让兰罄给堵住,兰罄火热的舌反复舔着小七的舌头,摩擦的感觉让小七升起了一阵颤栗。d_a 「师……兄……」小七有些不知所措,他想往后退,但他退,兰罄便往前挪,直至整个人顶住墙壁,兰罄便拉着他的头发将他按在床上,又轻又柔地吻了起来。 吻得喘了,兰罄稍稍离了一些,他在上方往下俯视,却没有以往的霸气与戾气。 兰罄一对眸子深邃乌黑,偶一眨眼,绽起点点星光,令人着迷。 小七有些昏了。 兰罄开口道:「我说过只要你乖乖的,我会对你很好的。小七……嘴巴张开……」 小七愣愣地照做了。 在兰罄的眼里,他看不到任何嫌恶,在兰罄身上,他感觉到的只有那一点一点微微散发出来的,对他的眷恋…… 是这样吗? 他一直以为大师兄讨厌他、不待见他! 可此时此刻那双满是柔情的眸子和舌尖温柔的碰触,又是给谁的? 亲啊亲地,亲够了,嘴也不干了,兰罄累得伏在小七的胸膛上细细喘着。 小七的手抬了起来,而后有些犹豫地放在兰罄背上,轻轻拍了拍,替他顺气。 「小七……」 兰罄不叫小七小鸡,而是叫他的本名,这让小七有些飘飘然,心里像是一团线结成解不开的球一样,茫然而不知如何应对。 兰罄闻着小七身上干净而好闻的味道,他全身虚软,浑身发热,尤其吻了小七之后,双腿之间那个部分更是胀热了,就如同在青州那个晚上一样全身又软又热,小七则在他身下任他揉捏,那时,房里充满着压抑的喘息,还有偶尔忍不住闯出齿缝的低低呻吟。 因为实在难受,兰罄在小七身上蠕动着,神智涣散地唤着那个人的名字。 「小七……小七……」 兰罄动着动着,整个人便从小七身上落到床铺中。 他抓住小七的手,先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小七也运了些阴柔凉爽的内力在手掌间,好让兰罄不那么难受。 谁知额头放一放,是舒服了些,但因为就在小七身边,对着这个自己好像越来越不能没有他存在的人,身下那个地方也隐隐胀痛起来。 兰罄抓着小七的手,直接往下半身带。 小七一碰到兰罄胯下那根灼热挺直的分身,整个人就是一抖,但才想挣开,却又听见兰罄咳了几声,鼻间可怜地哼哼,脸庞病态地红着,整个人脆弱不堪的模样。 突然间,小七彷佛被鬼迷了心窍一样,兰罄将他的手压在那上头,轻轻地动了动,而后将他的手连同他自己那部分包覆了起来,小七便也随同兰罄的动作,缓缓地上下动了起来,为这人抒发他身上的难耐。 兰罄的喘息绵长,缓缓地从那两瓣鲜红的嘴唇间溢出,小七忍不住缓缓将脸靠过去,原本只想吻吻他的唇瓣而已,谁知就在同时,兰罄打开了他的嘴唇,而后舌尖便探入了他的嘴里,小七一阵震颤,觉得突然天黑了一片,一阵深不见底的漩涡袭来,将他完全淹没其中。 而后一个激灵,脑袋里火花炸开,照明了一切混沌。 他觉得自己惨了。 这回是真的惨了。 见着兰罄受伤会心疼、发现兰罄高烧会不忍,亲手为他煮姜汤,担心地逼他吃祛寒药,被凝视就感觉胸口酸楚,被亲吻又觉得甜蜜……这一切的一切,不是喜欢上了兰罄是什么? 在这人身边明明就被指使来指使去,还大小祸事不断,几番险险丧了性命……究竟、究竟是哪个地方出了差错,竟让他喜欢上了这个大魔头…… 而且照这情形反推,再仔细想一下,似乎、也许、很有可能同他一样,这大魔头也喜欢着他! 奶奶啊,瞧他之前一受伤,师兄就整张脸阴得像什么似的,青州中了春药也只要他而不让其他姑娘陪,什么人都不能留在他身边唯有他陈小鸡有这荣幸,而且还说了三次「只要你乖乖的,我就会对你很好」…… 然后还这般亲他、吻他、更要他帮他做这档子事…… 天啊……地啊……老天爷啊……怎么会这样…… 不会真这么惨吧…… 「嗯……」低哼了一声,兰罄将那股热流泄在小七手上后,整个人昏昏欲睡,额头往小七的肩窝上靠去,蹭了蹭小七之后,打了个呵欠便睡着了,一点都没发觉小七微微耸动着的肩头,还有他那凝聚在眼眶里,坚强地不肯掉下来的男儿泪。 「师父啊……救救小七啊……」小七含泪,哽咽道。 他和师兄两个人,好像、似乎,两情相悦了啦! 第二章 兰罄烧了一整夜,天亮时热度不减反增,整晚没阖眼的小七早上便去施问那里为两人告了假,这才再回院子里照顾兰罄。 施问上午来看过,有些担心,但小七解释只是小风寒罢了,而且他会顾着,施问又待了一会儿,这才离开。 兰罄昏昏沉沉睡了几天,偶尔醒来便是全身无力状,无论喂药擦浴什么的都要靠在小七身上,黏着小七不放。 小七心里有些甜又有些酸,更有些痛苦挣扎。 甜的是这从不对人示弱的人将软弱的一面全都现给自己看,他是哪世修来的福气才叫这人为他卸下心防;酸的是这折腾人的病磨得兰罄脸颊都凹陷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看得真叫人心疼;痛苦挣扎的是每一回靠近,这人嘟着嘴过来要讨亲吻,小七吻也不是、不吻也不是,自个儿同自个儿拉锯着。 喜欢这两个字如果放在别人身上,那该是简单许多的。d_a 但放在他们身上便不是。 兰罄会对他好,全是因为走火入魔后失去记忆,忘记他是兰家灭门的仇人之子,也忘了当年是他的爹,对他做出那些不耻之事。 纵然……纵然小七知道自己真是喜欢上了这个人……但心里横亘着的那些事、那些结,始终令他无法向前踏出一步。 望着脸颊红通通睡着的兰罄,小七有些不舍。 是该接受、还是该继续装迷糊? 爱两难、恨两难。 施小黑是喜欢他的,他也喜欢施小黑。 但兰家三公子是恨他的,很久很久以前,兰三公子由城墙上跳下时回头凝望他的那眼,他还记得。 小七想,如果响应了,那不就是同趁人之危没两样了…… 烧了几天,在小七细心照料之下,终于一个午后兰罄出了一身汗,而后,热度渐渐退了。 小七眼观鼻鼻观心地拧湿巾替兰罄擦身,兰罄舒服地[着眼又睡过去,小七呆呆地望着兰罄的睡脸,直到傍晚时分兰罄醒了,小七也才回过神来。 「扶我起来。」兰罄伸出手,声音沙哑虚软地说。 小七立刻将手中巾子一丢,搀扶起兰罄。 兰罄走出房门,深深吸了口气,咳了两声,说:「倒杯水给我。」 小七马上回头到房里倒水,一刻都没有迟延。 小七端回来时兰罄已经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傍晚的风有些冷,兰罄闷闷咳了两声,但神情惬意,心情看起来还不错。 小七顿了一下,还是将温水端与兰罄,并且在他身边坐下。 兰罄喝了口水,缓缓地吁了一口气。「睡了几天,脑袋都睡糊了,现下里头空荡荡的。」 小七伸手替兰罄拉了拉衣襟,说道:「病刚好是这样的!」他又说:「外头风大,坐一下就好,等会儿便进房里去吧!」 「不,等会儿你替我换官服,我要巡城去,好几天没出门了,也不知道外面乱成什么样子?我擅离职守爹有没有生气?我睡着时好像有看见他来看我,可是一张脸是黑的。」兰罄说。 小七说:「施大人是因为太担心你,脸才黑掉的,他没有生气。巡城的事金忠豹国轮流去了,外头现下很好,大家都知道小黑大人病了,所以没人敢这时候出来闹事给你添麻烦。」 「嗯。」兰罄听完点了个头。「都很乖。」 小七接着去了厨房,将小兰花熬好的伤风药取了过来,兰罄一见小七手上那碗黑糊糊的东西,脸色就阴了。 「那碗药你自己喝!」说罢便要站起来。「我很忙,要去巡城了!」 「慢着!」小七按着兰罄的肩膀让人坐下,跟着坐到他身旁,把药递到兰罄嘴边说:「都说了城不用你巡,外头天下太平的。赶快把药喝了,喝药病才会好得快!」 兰罄皱着眉头说:「只有小孩子才喝药,小黑大人是不喝药的!」 「小黑……」小七无奈。 兰罄从来讨厌吃药,之前这人昏睡的时候他都是趁机用灌的才让他喝下风寒药,而这回人已经醒了,要想用老方法,恐怕没那么容易。 「我的病已经好了,不用喝药了!」兰罄很认真地对小七说。而后又指着树下那头睡得正香的小山猪说道:「小猪刚刚染上风寒,这碗药你喂给喝吧,不用给我喝了!」 小七无奈,最后念头转了转,便佯装耸肩,望着后山方向说道: 「啊,这几日浮华宫好像将一群山泉雪鹿抓来后山放养了,听说他们挑的那些鹿公的又高又壮、母的则又肥又嫩,而且才十来只而已,不知道山上的猎户会不会不知道那是专门进贡给小黑大人的,两三下就把鹿给抓光了呢?」 「浮华宫的雪鹿?」兰罄眼睛突然一亮,闪闪发光地看着小七。「白白的很大只的、喝山泉水长大的那种对吧?我记得前几天你有说过要和我去抓的!」 「是啊……」小七抓抓脑袋,左右望了一下说道:「可惜有人不肯喝药,这不肯喝药,病就不会好,病不好的话,施大人是绝对不会准许他踏出衙门一步的。而且那个人如果惹得施大人动怒,施大人一气之下命人将那些雪鹿全绑起来送回浮华宫,可就糟糕……」 小七话还没说完,兰罄一把夺过小七手里头的汤碗,张大嘴咕噜一灌,没两口就把那碗乌漆抹黑的苦涩中药给灌下肚去。 「我喝完了。」兰罄把碗还给小七,眼睛亮晶晶地。 「那等会等施大人来看你,他说行了,我便带你去抓鹿。」小七笑了。 「好。」兰罄点头。 小七拿着碗本想站起来拿到厨房去放,但这时兰罄却皱了一下眉头,伸出舌头说道:「很苦。」 「我去厨房拿点蜜饯给你吃。」小七说。 「不用,这样就好了!」兰罄说罢,就着坐姿猛地将小七整个人扑倒。 小七一愣,等他回过神来,已经往后仰躺在长廊上了。 「师兄,你干什么?」小七呆呆地问。 兰罄嘴角略扬,一对漆黑深邃的眼睛微微弯着,他从上方慢慢地压了下去,伸出他的舌头舔了舔小七的嘴唇,而后舌头便突然凶猛地撬开小七的齿列往嘴里头钻。 「师……呜……」小七吓了一跳,死命挣扎。 这几天偶尔几次被兰罄吻到,都是兰罄昏迷神智不甚清醒的时候,如今两人在外头,露天席地地,兰罄意识也完全清楚,发觉这点的小七觉得十分不妥,加上一碰到兰罄的嘴唇他便整个人微微颤抖起来,那种从心里面发出的奇妙感受让初次喜欢上人的他一整个便不知如何是好。 「师兄……等……等等……呜……别……」小七死命挣扎,兰罄却压着他尽情上下其手。 兰罄噘着嘴亲了亲小七,又扣住小七的下巴让他的嘴不能合起来,然后邪佞的小舌头便这里舔舔那里吸吸,还将小七的舌头整个卷起来摩擦。 小七虽然已经老大不小了,可这些年却也没个亲近的人,从不曾被这么对待过的他一下子腰便软了,直至兰罄的手探进他衣襟中,将他衣服整个扯开,他都还一颤一颤地,不知该如何反抗。 双唇被激烈地咬着、吸着、磨蹭着、亲吻着,小七想推开兰罄,却又惦记着这人身子才刚好那么一点不敢用力,于是便兰罄摸他几下,他朝兰罄的胸膛轻推几下,脸上的神情尽是隐忍,又有那么一丁点脸红心跳。 两个人在台阶上摸得衣衫凌乱,小七亵裤都快被扯下来了,他张着嘴大大地喘着气,手揪着兰罄的一绺发,而兰罄则啃咬着小七的下巴和颈项,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齿痕。 「师兄……不要……」 小七在欲海中沉溺,却又紧守着最后那一道防线,挣扎着不肯沉沦。他哼哼唧唧地喊着,一下子扯着兰罄的头发将人带向自己,被咬得太痛又急忙拉扯对方的发丝要他离开,就在这三分抗拒七分还迎之 恋耽美 分卷阅读35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院子里突然响起了一阵怒斥。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小七猛地抖了好大一下,扯着兰罄发丝的手停在半空中。 兰罄「啾」地在小七脖子上吻出声音,又啃了他一口留下一个鲜红的齿印,这才抬起头来。 「施施施施……施大人……」小七口吃了。 苍天啊,施问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他和南乡两人一个人脸色有够黑、一个人脸色有够白,两个人就像门神一样杵在院子入口,两对眼睛瞪得有八月十五的月亮那么大,定定地看着他和兰罄。 小七吓了一跳,拚命地要将压在他身上的兰罄推开,可是兰罄不动如山,仍然趴在他身上。 而且,还对他爹笑。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施问又吼了一声。 「爹,小七的嘴甜甜的!」兰罄展开天真无邪的笑容,对着他爹说。 「小七!」施问那冷电般的目光瞬间扫到小七身上。 天啊、地啊……小七一脸快哭出来的神情,莫非这就是被捉奸在床百口莫辩的感觉吗?他颤颤开口道: 「青、青、青天大老爷啊……民男是冤枉的……小的对小黑大人,绝对没有任何不轨的企图……」 ……好啦,不轨的企图是有那么一点点,但完全只是在梦里不小心梦见的,平常从来没想过要付诸实行。而且这会儿被压在地上全是小黑大人主动,他完全是无法反抗被施暴的一方…… 施问深吸了几口气,南乡也在施问背后帮忙顺气,说道:「两个孩子也许只是闹着玩的,大人先问清楚再说。」 施问盯着小七好一会儿,电光石火间将一切情形看了个仔细,之后才将那两道利如闪电、明若皎月的目光移回兰罄身上。 施问怒道:「小黑,你这孩子,还不快放开小七!」 兰罄噘了噘嘴,看看小七,小七朝着兰罄猛点头:「请师兄高抬贵手,放师弟一马吧!」 「你不喜欢我压着你吗?」兰罄问。 这这这、能说不喜欢吗?说出来若兰大教主一生气,他可能脑袋会立刻和躯体分家吧!小七快哭了,他含着泪昧着真心说:「喜是喜欢,可师兄您不轻啊,您压了师弟都多久了,师弟我一口气已经快喘不过来了。」 「小黑!」施问再喝一声:「你再不放开小七,莫非真要惹爹生气?」 南乡也说道:「是啊,公子,快起来吧,你不起来,小七喘不过气来可就糟糕了!」 兰罄看看小七、看看他爹,又想了想,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小七身上爬起来。 兰罄起身后小七也急忙要从台阶上爬起来,哪料一整个就是腿软,兰罄随即伸出手把小七给架了,小七这才站稳了步伐。 「谢谢师兄。」小七小声说着。 「嗯。」兰罄应了声。 施问走了过来,看着小七问道:「小黑先动手的?」 小七低下头,小媳妇般地点点头。 「是先动嘴!」兰罄说:「小七端来的那碗药苦得要命,后来我听话喝了,他就说要去找蜜饯给我吃,我说不用,便啃他嘴了。爹你都不知道,小七的嘴很甜啊!我啃过他很多次,而且好像一次比一次甜。」 兰罄接着转头问小七:「你是不是松子糖吃太多了,才那么甜的?」 小七摇头,声音还是低低的。「我最近没吃糖。」 「真的?」兰罄不信。 「真的……」小七无力。 施问抚着额头一副快昏倒的模样,南乡连忙将施问扶住。施问喘了口气说道:「小黑,从现下起,不许你再亲小七!」 「为什么?」兰罄说。d_a 「还问为什么!」施问怒道:「第一,因为你们两人同为男子;第二,你这般是强逼小七!小七称你一声师兄,从来尊你敬你,但你却以大欺小,欺压他逞一时之欲,你这对得起小七吗?」 兰罄皱起眉头对着他爹道:「为什么同为男子就不行了?小春给我的黑黑和小七当弟弟养的小红都是公的,还不是整天亲来亲去,而且蛋都生了,小小鸟也孵出来了!」 兰罄跟着再转向小七,怒道:「你说,我逼你了吗?我小黑大人啃你咬你是因为我喜欢你,这样不成吗?那你在青州的时候嗯嗯啊啊还好像很舒服的模样都是骗我的……呜呜呜……」 小七连忙伸出手,将兰罄嘴巴给了。兰罄「呜」个不停,一双漆黑的眼睛直直瞪着小七,小七打了个哆嗦,带着兰罄急忙往后退,而后对院子里那两位眼睛也瞪得很大,但明显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大人们说: 「那个……嘿嘿……其实不过是被啃几口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师兄这性子是不能横着来的,施大人、南先生,我看要不这样,您二老今日便先请回吧!我一会儿同师兄好好解释一番,并且晓以大义,必会将师兄导回正途,还一个会娶亲生娃娃的小黑大人给您二位!」 兰罄把小七的手扳了下来,问道:「谁生娃娃?你生吗?」 小七又连忙把手盖了上去,一边将兰罄往屋子里拖,一边「嘿嘿嘿」地朝施问和南乡傻笑个不停。 「碰──」地一声,房门被紧紧关上,密不透风,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哎呦师兄,你怎么咬我手──」小七的惨叫传出门外。 「可恶,你一直着我的鼻子跟嘴巴,这叫我要怎么喘气!」兰罄怒道。 「,痛痛痛痛痛痛……好了好了,我都放手了,你怎么还咬……」小七的声音在门后响着。 施问觉得自己的头疼了起来。「小黑这孩子从来是谁都说不听的,这可该怎么办是好……」 南乡则是费力撑着,才没让自己晕倒。兰罄居然说他喜欢小七……他是不是听错了? 这几天衙门里比较忙,鉴于之前两个大案子险险全军覆没的原因都是因为人手不足,于是在施问同意下,南乡对外贴了几张告示。 里面是这样写的:「征求,有志加入衙门保家卫国伸张正义壮丁数十名,年龄不限,有武功考核一关,品行需良,意者即日起衙门仪门内报到,额满为止。」 告示一贴,县里便炸开了锅,归义县衙门虽是个清水衙门,但好在有清官造福乡里,一些大妈大婶一听见这消息,便急忙拖着自己的儿子要他们去应征,来做这不能大富大贵却得让祖上有光的工作。 也是因为这件事,小七与兰罄在自个儿庭院亲来亲去却被施问撞见之事,便给稍稍缓了下来。 只是,小七还是在想着要怎么对施问说。亲了人家儿子,虽然不是自愿的,但总该说些什么给人一个交代,顺道呼拢人一下才是。 坐在人来人往的门坎上,小七嘴里咬着一截草,望着街上人群,却是脑袋空空,双眼无神。 他远远见着陈豹和安国带着个身材结实的男子从街角转了出来,两个捕快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而那个男人则是点点头,看起来有些木讷老实。 三个人走近衙门,见着小七时,陈豹安国立即朝小七打了招呼: 「怎么就你一个人,小头儿呢?」 「在院子里玩猪呢!」小七望着那陌生男子说道:「这谁啊?」 安国一脸的笑,张大嘴说道:「咱衙门最近不是在征人吗?这人是我们方才在西大街上寻着的,刚刚一辆马车差点撞着个小孩,这小伙子一个飞身扑了过去,身手利落把那小孩给救了,我同陈豹当下便把人给拦了,要他同我们回衙门来。」 小七一双桃花眼瞥上又瞥下,把男子从头到脚瞧了个仔细,那男子慢慢低下头,好似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 男子衣服穿着朴实,却不像归义县中人,小七没见过这人,于是问道:「打哪来的?」 陈豹说:「泉水村来的,他娘生了病,想见大儿子,他听说他大哥来咱县里做事,便来这里找了。」 安国接着说:「可惜找了十几天也找不着,盘缠都用尽了。刚刚救那孩子时让我们发现他的身手不错,于是便建议他先来衙门当个捕快,安定下来再继续找人。」 「嗯……」小七抓了抓下巴。 「抬起头来我看看?」 身旁突然出现一阵声音,小七吓了一跳,转过头,这才发现兰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身旁,还学他一齐打量着那人。 「小头儿!」陈豹安国一起喊了,跟着也揪了揪男子,对他说道:「这位是咱衙门县令的公子,小头儿施小黑大人。」 男子抬起头来说了声:「小头儿。」然后愣了一下,看了兰罄两眼,目光动也不动地。 「干什么,觉得我好看吗?如果是这样,我就把你眼睛挖出来,看你还怎么看!」兰罄睨了男子一眼。 「啊!」男子搔搔头,说:「不是,我只是觉得小头儿长得和我弟弟有点像,所以这才多看了一眼。」 「嗯?」兰罄挑了眉。 「你们两个眼睛都是细细长长的。」男子憨厚地笑了笑。 「你弟弟长得很好看?」兰罄问。 「呃……」男子说:「我娘说他是我们家长得最丑的。」 他这么一说,兰罄就满意了。兰罄问道:「叫什么名字?」 「我弟弟叫古三壮。」男子说。 「我是问你!」兰罄说。 「我叫古三勇。」 「嗯。」兰罄点点头,对陈豹安国说:「把他安插到快班。」 「是的小头儿!」陈豹安国高兴地推着新进的捕快古三勇走了。 小七侧了个身,让这三人从他身边经过,总是在无意间会低下头的古三勇跨过归义县县门门坎的时候,那对平凡无奇的眼睛闪动了一下,小七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摸着下巴,心里觉得有那么一丁点儿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干什么?」兰罄问。 「没,」小七将视线从那人身上移开,「应该是我想太多了。」 「该去巡城了,走吧!」兰罄往外走去,小七急忙赶上两步,跟在兰罄身边。 归义县这阵子挺是太平,除了偶尔出几个小贼之外,平常时候,都没什么事。 可虽说不会总是有事,但每每一出事,便都要是大事,小七想了想,再对兰罄说:「师兄,我那里有几个人,武功还不错,你把他们安插到衙门里成不成?」 兰罄想了一下。「归到快班?」 小七说:「当衙役便成。牢房那里可以多放几个,其余的放到施大人身边。」 兰罄一听,便高兴地笑了。「小七真乖,懂得孝顺爹了!」 小七嘴角抽了抽,心想我这只是让衙门更坚不可破、县太爷不会被随便劫了就走,大爷我也少操点心罢了。不过既然兰罄都这么开心了,小七也没把事情说破。 兰罄也不理会小七有异的面容,边走边欢快地说:「我爹就是你爹,你要让他开开心心毫无后顾之忧地办案,这样我才会更疼你,知不知道?」 小七一时走神,还在想着要派哪几个过来,所以没有马上回答。 兰罄停下脚步,面目狰狞地回过头怒问:「知不知道!」 小七一惊,立刻点头如捣蒜。「知道知道!」 「哼哼!」兰罄瞥了小七一眼,又见他落在自己身后一步位置,于是伸手把人拉来,拖着人继续巡城了。 路上卖菜大婶、卖鱼老伯见着这两人手牵着手巡城的模样倒也没多大吃惊。 归义县里的人都知道,这陈小鸡是施小黑小头儿的手下爱将,两人感情好到能同睡一张榻、同穿一身衣、同喝一杯酒、同吃一张饼,所以这偶尔牵牵小手的,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了。 因为衙门里正忙着招募新血,待小七想起还得向施问交代自己与兰罄是怎么一回事时,已经过了七、八天。 这天傍晚兰罄前脚刚踏进衙门里,小七买了块烧饼后脚要跟着进门时,便见施问站在大堂里,眼里含着深邃的情感,深深地看着他。 小七那一脚啊,竟然就悬在空中好久好久,都跨不进门里。 施问虽然给了他很长的时间,但他怎么都想不出要如何解释自己与兰罄这份关系,而且虽然当初夸口说会同兰罄好好解释,再将兰罄导回正途,可每夜每夜地想,就是不敢对兰罄开口。 兰大教主若是能沟通的人,当初就不会那么多门派被他弹指灭掉了。 更何况现下兰罄可是每夜都抱着自己的小枕头和小棉被睡在他旁边的,他要一个没说好惹得兰罄生气,下个被灭掉的,还不就是自己!? 奶奶个熊,一边是刚正不阿执守正道的知县大人,一边是固执己见从不肯听人言的小黑大人,这回他百里七真是想破头都不知该如何才能让这件事完美解决了! 施问又看了他一眼,似乎正殷殷期盼着他前去,要找他好好谈谈。 无胆小鸡那悬空的脚一直就是跨不过门坎,终于、最后,便那么一个转身,一溜烟地逃离了衙门。 惶惶然地。 小七跑到飘香院,进了自己的那个小楼,也没同两个丫鬟说些什么,便让人出去,独自一个躺在床上叹起气来。 想了想他那大师兄,想想自己,而后再想想他走了很久的死鬼老爹。 小七心里其实真的早将当年被兰罄所累,险险死在灵犀宫里一事给抛到脑后了。他没计较过兰罄那年利用他脱困,因为如果不那样做,死的可能会是兰罄也不一定。 他只是不想这人因失去全部记忆,而自己被他喜欢上,便不管这人恢复记忆后会如何,就什么也不顾地就和这人在一起。 如他之前想的,那是趁人之危。 他不想兰罄有一天清醒过来见着是自己在他旁边,露出的会是痛恨不解的神情。 他不想那样对兰罄。 想着想着,又累又倦的小七便阖上了眼,不小心睡了过去。 梦里他梦见大师兄含笑对他说话,那对慧黠的凤眸璀璨发亮,那张艳若天仙世间无人能比的脸蛋漾着绝美的笑容。 大师兄指了指他左边的一头黑熊、又指了指右边一头雪鹿,再指住他,开心地说:「我的、我的、全都是我的,陈小鸡你说对不对?」 「你的、你的、全都是你的,师兄你说什么都对。」小七跟着点头,心里也是开心的。 如果可以,他会把自己所有的东西,全都给兰罄。 小七睡啊睡、睡啊睡,突然,一道凌厉的视线从梦境外传来,伴着杀意与戾气,叫小七猛地抖了一下,缓缓地睁开了眼。 在他头顶上,有一张脸,那张脸的主人阴沉地看着他,见他醒了,便张嘴说:「陈小鸡你找死吗?为什么巡城完回衙门,我一回头你就不见了?现下天都多晚了你晓得吗?你可让我好找啊!几乎翻遍了归义县,而后居然还是在这青楼才找着你!」 小七抖了一下,连忙爬起来往窗外一探,然后惊讶地说:「唉呀,还真的天都暗了!」接着再转向兰罄,小心翼翼地笑了笑,说道: 「其实是浮华宫里面有事情,所以我才绕到这里来看一下,谁知道因为床太软太舒服,躺着听手底下人说话,结果不小心给睡过去,然后大概是丫头们怕我累就没吵我,这才让我睡到这么晚!师兄啊,你是知道师弟的,师弟求神拜佛要老天爷天天让我同你在一起都来不及了,又怎会故意让你好找,四处胡乱跑呢?」小七一整个就是狗腿得不得了的模样。 兰罄[了[眼,说:「真的?」 「真的、真的!不然,我叫丫头们进来作证!」小七才这么说,屋外的素蘅子问便推开门走了进来。 两个小丫头说道:「回小黑公子的话,浮华宫宫主有事找我们家公子,公子这才来飘香院的,后来不小心睡着了,我们不敢吵公子,公子才睡得这么晚的!」 这两个丫头跟在小七身边久了,很会睁眼说瞎话。 「嗯,好了,们下去。」兰罄起身哼了一声,拂拂衣衫下o,坐到小七床沿。 素蘅子问迅速退下关门。 小七立即爬了起来,在床上正襟危坐,问道:「师兄急着找师弟,不知有什么事?」 兰罄也不急着说正事,他瞟了小七一眼,那眼角眉梢风情无限,小七被瞟得心肝颤了好几颤,努力跪得正了,这才没从床上摔下去。 兰罄说:「我话先说在前头,我小黑大人认定了就是认定了,这辈子都不会再改的。你要敢逃走,我便就算天涯海角都会把你找出来,而你若是真敢让我好找……」兰罄慢慢地勾起一抹微笑,看着小七,说:「到时候你就知道……」 「知、知道什么……」小七吞了一口唾沫。 「……知道什么叫作生不如死的滋味。」兰罄一把摸上小七的脸庞。 「嘶──」小七深吸了一口气。 两人互看无言,兰罄一个劲儿地笑。兰罄是越看这只鸡越顺眼,可却奇怪以前怎么就不觉得这个人好呢! 小七顿了顿,困难地开口说道:「但施大人似乎很不喜欢我们在一起啊……上回你在院子里头亲我被他看见了,他不发了一顿脾气?也许、也许大人会把我调去跟金忠豹国也说不定,到时候师兄你可别和施大人生气。」 听见小七如此说,兰罄哼了一声,别过脸去。「南先生傍晚就来找过我了,他说要我在金忠豹国里头选两个跟你换,让你去当衙役,两个人给我使唤。我回绝了!还有,如果他也来找你,还是我爹来找你,你都不许答应他们的条件,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在兰罄面前,小七向来只有点头的份。 「爹也不知在想什么,真是让我生气。你跟我跟得好好的,我要那四块木头中的两块来干什么?」兰罄说:「晚上让他们同我一起睡吗?!」兰罄一想,腹中一把火就整个冒上来。 「可恶!」兰罄怒道。 小七想,兰罄这真是劝不得了,越要他改变主意,他可能只会越生气而已。 「走了,跟我回去!」兰罄一把抓住小七,便把他往外带。 小七被兰罄斜斜地拖着就走,连脚上的鞋子都来不及穿。 出了门时素蘅子问看见了,连忙跑进去拿鞋子,再跑出来跟在兰罄小七身后,一个人给小七抬脚,一个人费力替他穿鞋。 鞋子穿好后两人也出了青楼,在回去的路上兰罄显得轻松了些,因为找回小七,他的脸色就也没方才那么难看。 小七跟在兰罄身旁,低着头,看着地上的影子,正思索着既然从兰罄这头下手无望,那是要如何对施问交代之时,兰罄见他一直没讲话,便侧过脸,在小七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啊!」小七吓了一跳。 兰罄[了[眼,似乎又要动怒,小七眼珠子转了转,想到了个主意,便说:「师兄,要不这么着好了!」 「怎着?」兰罄问。 「施大人是你爹,咱不能让他伤心、也不好让他生气,既然他不想你太亲近我,那咱在他面前就别做那事便行!」 「不成!」小黑大人一口否决。d_a 「g……」小七搔搔脑袋。「我是说,只要施大人不知道那便好!我们别在外人面前太过亲近,最好是连手也别牵,腰都别揽,可回了院子里,把房门关上,四下无人的时候就行了!」 兰罄皱起他那对好看的眉,似乎还是不太想答应。 最后不得已,小七只好全豁出去,牺牲地说:「那么,要不这样!只要你不在外人面前亲我摸我还乱讲话,那回到房里,你要睡我的床也行、亲我也行!我全身上上下下让你亲个够本,成不?」 兰罄眨着眼睛看天上,似乎还在算着这样自己算不算吃亏。「如果我不答应?」 「那我就搬去施大人的小院,和他一起睡。等你答应了,我再搬回来。」小七说得很认真。 「……」兰罄低下头看小七。他不语,小七也不说话,气氛忽然变得很僵。 忽地,兰罄一笑,那身邪佞气势再现,轻声说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小七虽然已经在抖了,可还是故作镇定说道:「不是威胁,只是商量商量!」 「商量?」兰罄气势暴涨,更怒了。他道:「你全身上上下下、连口水都是我的,我要亲你吻你摸你,本来就是天经地义,你又有什么资格、什么本钱同我商量!?」 小七手心里全是汗,自己对自己说道:『百里七,你要撑住、撑住!拿出你的男子气概来,绝对不可以再输给这个比女人还漂亮的家伙了!』 接着小七便不说话,只是用力看着兰罄,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过了许久许久,直至头顶上的月亮都慢慢落下了,兰罄瞪小七瞪到眼睛酸,也没见小七改口,最后,败北的兰罄也只好愤怒地,同意了小七的要求。 第二天一早,小七立即开心地去找施问。 他对施问说他已经和兰罄讲清楚了,两个男人是不会有结果的,而兰罄也明白了。之后兰罄绝对不会再亲他,两人更会恢复得像以前一样,兰罄是他的好师兄,他则是兰罄的好师弟。 他们还会一起共同为衙门效力、为百姓谋福祉、为万世开太平……等等等等。 更因为小七说得真心真意、表情掏心掏肺、神情天地可表、简直日月可鉴,所以施大人很感动,就这么相信了。 第三章 接下来,衙门因为刚收了一些新血进来,为了让那些人能尽快适应当衙役的生活,有很长一段时间,金忠豹国和其余人都忙得不得了,而等到那些新人差不多稳定能各自上岗,也过了一个月,已是冬天了。 这个月里衙门里的大家都相安无事,小七偶尔会陪兰罄上山抓鸡抓豹抓山鹿。 山猪兰罄是已经不抓了,因为家里头养了赵小猪的关系,看到山猪兰罄就会想到。 兰罄的新欢是远从浮华宫运过来的山泉雪鹿,那些鹿活泼好动爱跳来跳去,肉既弹牙又鲜美,令兰罄总是难以忘怀,每隔十天左右便要跑上山一趟。 他和兰罄「商量」过后,兰罄也不再在外人面前对他太过亲昵了,县令大人显得很放心,衙门师爷也松了一口气,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每当入夜房门一关起来,小黑大人总是对他又咬又啃的,不过还好,再多的暂时还没发生。 万幸、万幸! 这天,小七有事报备了以后,先往飘香院去,兰罄中午便独自一人跑回来用午膳,顺道把院子里的小猪和小鸟都放出来,端着一碗饭一边吃,一边在衙门里和猪鸟跑来跑去,玩得不亦乐乎。 吃完了饭,把碗拿进厨房里给小兰花洗,出来时听见厨房边有声音,兰罄探了一下头,发现是个陌生男子正在劈柴。 「……」兰罄把脚边的小猪抱起来,小黑鸟黑黑和小红鸟小红停在他的肩上,他靠近瞧了瞧那人,问:「你是谁?」 正在劈柴的男子抬起头来,对兰罄憨厚一笑,说道:「小头儿,我是上个月刚进衙门的,我叫古三勇,咱们见过的,您忘了?」 「古三勇?」兰罄想了想,点点头。「陈豹和安国带回来的那个是吧,我记得!」 「小头儿叫我三勇成了,大家都这么叫我的。」古三勇说。 兰罄瞧了瞧古三勇,这个男人方头大耳相貌朴实,赤裸着的上半身晒得一身古铜,高头大马的模样挺是健壮,而且这人对他很尊敬很有礼貌,虽然是从外地来的,但是从马车下救过一个归义县里的小孩,兰罄听过他的事,不由得也对这个老实人有了好感。 兰罄说:「为什么不穿衣服?不穿衣服劈柴比较快吗?」 「呃……」对于兰罄的问题,古三勇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兰罄摆了摆手,说:「你继续劈吧!我看你劈柴。」 「……是。」古三勇笑了笑,抬起积在厨房边的粗大木柴继续工作。 冬阳晒得人暖暖的,阳光下赤裸着上半身的古三勇露出他的好身材,胸肌随着挥下的斧头一动一动地,动作勇猛而又有力。 兰罄抱着小猪和小鸟们一起坐在树荫下看着这个人,有种奇怪的感觉从心里升起,让兰罄觉得莫名其妙,所以他便一直盯着人家看,想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虽然兰罄脸上戴着人皮面具,遮掩住了他天生惊人的美貌,但那样的容貌即使遮去八分仅剩两分,仍是美丽的。 古三勇被这么瞧着,瞧到脸上都有些红,兰罄发觉古三勇脸红正觉奇怪想问时,旁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声音。 「师弟倒不知道师兄原来喜欢看壮男……」有个人语气酸酸的。 兰罄转头一看,发觉原来是小七。 「你回来了啊!」兰罄说。 「嗯,事情办完就回来了!」小七的视线轻轻从古三勇身上绕过,而后回到兰罄身上,问:「在这里干嘛?」 「看三勇劈柴。」兰罄老实说。 「『三勇』?」小七没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高。「你和他很熟了吗?熟到可以叫名字了?」 「啊?」兰罄愣了愣,而后直直看着小七。 「干什么?」小七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你吃醋?」兰罄突然间笑了起来,眼弯弯眉弯弯地看着小七。 兰罄肩上的小红鸟展翅飞到小七身上,轻轻啄了啄小七,小七有些结巴说道:「什、什么吃醋,谁、谁吃醋,吃什么醋!」 「你见我看个上半身没穿衣服的人,所以吃醋了!」兰罄抱着小猪笑得很开心。 这时厨房旁的饭厅走出来了几个人,是金忠豹国用完了膳,正准备回班房去小睡一会儿好待下午继续办事。 小七同兰罄也没瞧见那些人,他们两人眼里只有彼此。 兰罄对小七说:「放心,无论谁出现在小黑大人眼前,小黑大人还是跟以前一样,最喜欢的是爹、再来是小猪,然后就是你!」 「你、你、你又说什么!」小七脸一下子全胀红了。「现下可是在外头!」 兰罄突然靠近小七,瞧他的脸即使隔着一层人皮面具,仍是红嫩得让人想咬一口,那面具底下那张脸不知道好看成什么样,绝对会让人更想咬的! 越想,牙便越痒。兰罄向来是想到什么便做什么的人,于是手便突然一伸,迅速将小七牢牢黏在脸上的那层人皮面具给撕了下来,而后手腕一转,将那价值千金的面具碎得一片一片又一片。 「唉呀!」小七惨叫了一声,面具没用药水便直接强硬扯下的后果,就是让他痛得鼻涕眼泪一下子全冒出来,着脸在原地跳个不停。 兰罄把小猪扔开,抓住小七的手不让他遮住脸,一对深邃明亮的眼在见到小七从不轻易示人的真面目后,便完全定住了,再也移不开。 阳光下,这个原本好像叫作百里七,但跟了他之后就叫作「陈小鸡」的男子,有着一张俊美非凡的脸庞,一双像春里桃花的眼、一对剑般飞扬的眉,一只高挺的鼻子,两瓣线条优雅让人垂涎的红润嘴唇。 除去那张痞子陈七的脸、抹掉那些曾经烙印在他脸上的伤疤,当这人回复原来应有的样貌,出现的便是一身皇孙公子的雍容气度,和能迷惑所有人双眼的无双容貌。纵使这人身上穿着的是衙门里到处可见的黑色官服,但仍掩不住从身上散发出来的明亮气质。 牙真的很痒,兰罄忍不住把小七拉近,嘴巴大张,一下子便狠狠往他脸颊上咬了下去。 「呜啊――」小七疼得又惨叫一声。 恋耽美 分卷阅读36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咬完了,虽然有点不过瘾,但兰罄还是松开了嘴,因为金忠豹国已经看见他们了。 那四人见着兰罄和被他撕下人皮面具的小七时,个个都愣住了。 「……」丁金张口。 「……」李忠发不出声音。 「……」安国着嘴。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小七人皮面具底下的这张脸,只看一眼,四个人便都傻了。 玉树临风、貌比潘安合该便是用来形容这人…… 陈豹觉得自己不想活了,陈小鸡这家伙以前本来生得很糟糕的,但现下不但长得比他帅、武功比他高、嘴又比他甜!他唯一的优点也被比了下去,这世上还有天理吗!? 兰罄又瞧了小七一眼,发觉这人真是越看越顺眼,好像连爹都快要不及这个人了。 兰罄害羞地低下了头,红着脸盯着自己的鞋尖,左脚踩踩右脚,说:「小春的回春膏真是有用,十几年的伤痕都能去掉。小七你一直都这样好了,这样我会更疼你!」 「什么回春膏、什么更疼我?」小七纳闷问道。 「你回房照照镜子就知道了!」兰罄接着再用右脚踩踩左脚,然后忽地笑了一声,便风也似地跑走,留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的小七捧着自己被啃疼的脸颊,愣愣站在原地。 金忠豹国及古三勇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几个吸了几口气捧着震惊的小心肝走开,一个低头继续劈柴,一个则忿忿不平地从小七面前走过,还哼了一声说道:「不公平、真是不公平!」 小七抓抓脑袋,看看这头、再看看那头,耸耸肩,便带着一只猪和两只鸟回自个儿的小院里头去了。 没多久,小院里传来小七的惨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奶奶个熊,我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大爷我的疤咧――我脸上的疤咧――」 小七抱着屋内铜镜猛摇,然而再怎么摇,那些跟了他十多年,早已看顺眼了的剑痕伤疤还是没能让他摇回来。 小七猛地记起,当年燕荡山上一场火烧得他弟弟云倾半张脸都焦黑了,小春那兔崽子似乎就是用了一种叫什么什么膏的涂了涂,便把他弟弟的脸蛋给涂了回来。那膏药后来放到了乌衣教各地附属药铺回春堂里,似乎还进到了京城,成为贵妇公主间抢手的美容圣药。 那药不正是叫作什么……什么「回春膏」吗? 「可恶啊啊啊啊啊――」小七仰天长啸。「你个赵小春,走了便走了,留什么回春膏给大师兄啊――可恶啊――可恶的赵小春、可恶的施小黑啊――我的脸、把我的脸还给我啊――」 小七过于激动,那一声长啸用足内力,几乎整个衙门都为之震动起来。 后来那天晚上,很高兴地跑到山上去打猎的兰罄抓了两只又白又漂亮又肥美的雪鹿回来。他将两只鹿用麻绳绑着,拴在腰后一路拖着回来。 他跑啊跑、跳啊跳地哼着歌跑进自个儿的小院里,身形轻快得不得了,彷佛身后拖着的不是两头大雪鹿,而是两只小水鸭似地。 小七燃起了灯,正一脸哀怨地坐在桌前凝视着灯花发呆,兰罄一脚踹开门,见着小七,便将一头鹿解了扔到他面前,然后偷瞧了他一眼,羞怯地笑了一下,扭捏说道:「那个,小鸡,这给你吃,我吃饱了!」 「啊?」小七双眼无神地回过头去望着兰罄。 兰罄见小七没有立刻收下他的心意,眉头一皱,怒道:「啊什么啊,你再啊一声看看!」 小七立即清醒了,他看看地上的鹿,再看看兰罄,连想也没想便立即脱口而出:「谢谢师兄对师弟这么好,不远千里迢迢跑到后山那么偏僻的地方抓到这一头好大的鹿送来给师弟。师弟一定不会辜负师兄的用心良苦,等一下马上到院子外头生火将这头鹿烤了,然后师弟吃一半师兄吃一半,一人一半感情如胶似漆永远不散!」d_a 兰罄听见小七这么说,心里头怒气倏地便全消了。他又是高兴又是害羞地,低头看了看鞋尖,又看看小七,说: 「那你还不生火,我把另一头拿去给爹吃,你快点烤一烤,等我回来一起吃……」兰罄吸吸苏苏地吸了一下口水。「我很快就回来了!」 临走前,兰罄又道:「还有,从明天起你也不许再戴人皮面具了,小黑大人觉得你现下这张脸看起来最顺眼,所以从今以后全都不许戴!一张都不许!」 留下这句话后,人便轻功一驾,「飕」地声跑远了。 「……」确定兰罄真的走了之后,小七愣了一会儿,而后猛地往桌上一趴,郁闷地哭了起来。 「呜呜呜呜呜……」 他百里七到底造了什么孽,如今竟落得如此凄惨田地。 不仅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身子都失了还不够,现下连自己看了十几年的脸都被变成这样,而且以后还不准戴人皮面具出门! 师兄明知道他没戴人皮面具就像没穿衣服一样,这样叫他明天拿什么脸见人啊!? 「呜呜呜呜呜……」 古三勇被李忠带到户部,户部史吏清查黄簿后皱了皱眉头,说道:「咱县去年才做了一次户籍清查,如果你哥哥古三猛是去年以前迁到咱县里的,应当有记载在案才是。」史吏翻了翻簿子。「但这里看来,并没有古三猛这个人的记载。」 李忠拍了拍古三勇的肩,带着他走出六部所在的小院,边走边说道:「慢慢来吧,归义县也就这么点大,我这两日再带你打听打听,兴许过阵子就会有你哥哥一家人的下落了。」 「谢谢李捕快。」古三勇感激地说。 「不用客气。」李忠说:「进了衙门咱就是一家人了,你叫我阿忠就成!」 「谢谢你了阿忠。」古三勇说。 就当他们两个要走去班房,领牌票拘人做事时,兰罄和小七从他们两人前头走过,小七拉着官服下o遮着脸不想见人,兰罄则在他耳边说着什么,然后一把凶猛地将他的下o扯下,小七这才顶着他那张所有人都还看不惯的俊脸,同兰罄一起外出巡城去。 李忠望着那两人无奈地说:「小头儿又在欺负小七了。小七性子那么好,什么都不跟小头儿计较,要再过个两年他徭役服满走了,那小头儿怎么办才好,可再也找不到像小七这般任劳任怨又聪明的人了!」 古三勇在旁边问道:「那个陈七很得小头儿的欢心吗?」 李忠老实道:「不得小头儿的欢心,小头儿又怎么会让他跟在身边?我听说昨夜小头儿猎了两头鹿回来,一回衙门就先给小七送去了,认识小头儿的人都知道,这以往只有施大人有这份荣幸,能让小头儿亲手为他抓野味回来。」 「……」古三勇远远看着那两人。 那两人走着走着,又靠在了一起,小七不知讲了什么,惹得兰罄眉开眼笑,跟着便气氛融洽地走了出去。 古三勇又问了一些衙门里的事,除了小七同兰罄,还有施问与南乡和金忠豹国等几名捕快的。古三勇说他自己是粗人,怕不小心得罪了衙门里的大人于是想问清楚大家有什么忌讳嗜好等等的,李忠很和善地说衙门里的人都很好相处,要古三勇不必担心。 「啊……只是有一件事你必须记得!」李忠耳提面命地叮咛:「这两日便又要是月圆十五了,每到十五衙门里的人都不能擅自离开岗位,全都得在衙门里留到隔日天亮才能回去休息。」 「为什么?」古三勇问。 「其实现下也不太要紧了。」李忠说道:「之前是因为小头儿得了种怪病,每到十五月亮一出来便会发狂,谁都制止不住他。不过后来小七找到神医赵小春来给小头儿治病,像上个月便只是轻轻发作一下,也没伤人了。施大人以往都是要整个衙门戒备的,这回看来,应当不用像以前那样了才是。」 李忠又说:「赵神医保证过,不用半年,小头儿就能和常人一样,月圆也不会犯病了。」 古三勇说:「听起来小七很厉害,但他看起来很和善,一点都不像那么精明的人。」 「小七可真是很厉害的!」李忠笑着说:「咱衙门前后两宗大案都是因为小七的关系才这么顺利侦破,你可别小看了他。而且前几回小头儿十五发狂,也都是靠他的机智与手中厉害迷药,才得顺利让小头儿毫发无伤地平静睡下。」 「听你这么说,我自然是不敢小看他的了。」古三勇眼神闪烁了一下。 施问今日一整天心情都不太好,他在书房内写判词写到一半,便放下笔,走到窗边凝视着外头的花圃。 在另一边案旁查阅卷宗的南乡见得如此,也走了过来。 南乡说道:「大人可是为了公子的事情烦恼?我听说了,公子昨日除了送您一头鹿外,也送了小七一头。」 施问长长叹了一口气。「小黑这孩子的性子我知道,他喜欢的东西绝不会那么轻易松手。」 这时外头传来敲门声,施问喊了一声:「进来。」 推门入内的正是李忠。 李忠将朝廷送来的公文恭敬呈到施问面前,说道:「大人,朝廷派来的巡按御史江漓江大人已经到了驿站。」 「嗯。」施问接过公文后说:「你等会同丁金到驿站去一趟,先替我对江大人说声招呼不周,再看看他有何需要,一切照做。稍晚本官还有案件需查,明日晚间我会在福来客栈摆一桌酒席为他洗尘,请他今日先好好休息。」 「是。」李忠拱手,做完了正事本想出去,没料施问又喊了声。 「等等!」 「大人还有何吩咐?」李忠问。 「你可有看到小黑和小七?」施问说。 李忠愣了一下,说:「方才才见他们两人一起出走出衙门,当是去巡城了。」 施问又叹了一口气,捏了捏眉间。「两人走在一起?」 「呃?」李忠不知道施问问这作什么,只得回答所见:「是。」 「靠得很近?」施问再问。 「小头儿似乎牵着小七的手。」李忠老实说。 施问摇了摇头。「果然如我所料,小黑根本还是黏着小七。这两个孩子、这两个孩子……可该如何是好啊……」 「大人……」南乡也叹了一声。 「……」李忠看看施问,再看看南乡,顿了顿。 陈豹和安国昨日见小七和兰罄在院子里烤鹿肉还亲密靠在一起时,一回到班房便绘声绘影地说,言谈之间还颇为暧昧。不过那些人也只当小七同他们家小头儿感情好些罢了,但这会儿瞧施问与南乡的神情,定是发觉了什么不一样。 李忠也知道,自青州回来后,他们家小头儿便对小七另眼相待了。 施问隐隐发怒,他说:「不论如何,一定得趁早让那两个孩子分开才行。小黑不懂事,但本官不能让他害了小七。」 李忠想起那两人在青州已经是有了肌肤之亲,虽然是因春药所害,但在他这古板的人看来,既然都那啥了,两人便也就应当在一起,就像坊间唱的小曲儿一样:『奴家今夜成了爷的人,爷可得好好待奴家,切别那始乱了终弃啊――』 李忠一急,也忘了自己曾对小七说过这事不会对人言,开口便道:「大人您不知道小七和小头儿之间的事,所以千千万万别这么做啊!」 李忠一说,施问同南乡都疑惑地看了过来。 李忠着急地说:「小头儿会这么对小七是有原因的。今日小头儿待小七好,心里有着他那才对;若他对小七不好,我李忠第一个就不能原谅他!」 「你说这是什么意思?」南乡问。「到底是有什么原因?你说来给大人听听。」 李忠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恨恨说道:「那日在青州,我们闯入肃王府救人之前,小七与小头儿便已中了东方雷引那淫贼的春药,小头儿和小七万分无奈,也不想害了其他姑娘,当晚便同住一房,两人生米煮成熟饭了……」 「什么――」施问惊愕得大喊一声。 「……」南乡嘴巴张得大大的。 「小头儿在我们几个下属的眼中,向来就是个负责任、讲义气的好上司,他出了这种事毕竟难堪,我顾及他与小七的名声,便隐瞒了下来谁也没说过。小头儿如今对小七好,那是因为他们早有了夫妻之实,在属下眼里,他这样做真正是有情有义,没因为小七是男子,而他也是男子,便将小七始乱终弃!」李忠说到最后甚至眼眶都红了。 李忠接着再说:「大人、南先生,小七平日虽有些吊儿郎当,也许真是配不上小头儿,但他对衙门所做的一切大家都看在眼里,他对小头儿的万般照顾也是底下所有人有目共睹的!请两位别拆散他们,就让他们继续在一起吧!小头儿若是离了小七,定是不会开心的,小七也是!」 虽然最后四个字没有任何实例可以左证,不过李忠就是如此认为。 施问听罢,眼前突然一片发黑,身躯摇摇欲坠,接着趔趄了一下,南乡与李忠连忙向前,将他扶住。 「居然、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施问不敢相信。「南先生、这、这该如何是好?。」 南乡沉默半晌,才缓缓说道:「这事实在太过严重,既然小七同公子说无用,不然,大人先将公子唤回,由您亲自问他一问,再决定下一步如何走吧!」 施问许久之后,才缓缓说道:「李忠,去将小黑叫回来。」随后又补了句:「让他一个人回来就好,他若问起,就说我要单独见他。」 「是。」李忠答道。 「爹你找我吗?」兰罄带着两笼鸡从门外走入了施问的书房里。 站在屋内的施问转身,一张脸黑得跟什么似地。他说:「把门关起来,爹有事同你谈谈。」 「噢!」兰罄将鸡笼放到地上,然后转身将门关上。 「这两笼鸡是怎么回事?」施问问。 「卖鸡的大婶给我的。」兰罄说。 县城里的居民也不是第一次给兰罄鸡鸭白菜鱼了,施问说过几次没办法,就算儿子不收,百姓也会送到衙门来,于是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兰罄将这些礼物拿回衙门了。 施问点点头,而后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过来坐下,爹要跟你谈谈小七的事情。」 兰罄还真乖乖和施问一起入座。「小七最近很乖,没惹事。」他先说。 施问说:「爹不是要说这个。」 施问面色有些为难,但终究还是说了:「你与小七同一个房,是分开睡还是睡一起?」 「一起。」兰罄答道。 施问一愕,心想莫非真如李忠所说,这两人已经生米煮成熟饭!急急又道:「盖一张被子还是盖两张?」 「两张。」 兰罄这么回答,施问原本提起来的一口气就要松下,但兰罄又说:「不过有时睡着被子会掉到地上,我就跑去盖小七那张了。」结果施问那口气又憋了,接着整张脸胀红。 施问指着兰罄说道:「你、你、你这孩子,可知道除了兄弟之外,只有夫妻俩才能盖同一张被子!那你们除了盖同张被子以外,还有没有在被子底下做什么事!?」 让施问这么一问,兰罄便扭捏了起来。他说:「小七说不能告诉你!」 施问抚着额,仰天喊了一声:「天啊!」 兰罄抬头看着屋顶。「关天什么事?」 施问的脸色白过来又黑过去,好不容易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之后,沉着声音,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看着他的儿子,而后说: 「从今日起,你不许再和小七同睡一张床、同盖一张被,连外出巡城之事也免了。让安国同你一起办事便成,小七以后便留在衙门里,爹会找地方安置他。」 兰罄眉头一皱。「为什么?」 「你、你、你到底知不知道你们两人同为男子,是不得这般亲昵的!这可是惊世骇俗的事啊,爹教子不严,让你一人误入歧途就算了,现下你却去害了小七,你这叫我要怎么对小七家里人交代?」施问痛心疾首地说。 兰罄听得施问这番话,脸上闲适的神情也慢慢地淡了下来,他凝视着施问,语气中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空洞与冷冽,他说: 「男子与男子又如何了?」 「男子与女子才是天经地义,小七将来也是要娶妻生子的,爹不能让你轻易误了别人一生。」施问说。 「爹是要我离开他?」兰罄问。 「正是!」施问说。 兰罄淡淡地说:「他的一生就是我,我的一生就是他。我说过,他要离开了我,我绝对不会让他好过,你若让我离了他,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你这孩子怎么如此不听话!」施问大怒。「男子与男子本就不该在一起,这是违逆伦常之事,你要让小七因你被外人所鄙视吗?」 兰罄猛地站起来,也怒道:「那也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不要管我们!」 「我怎么能不管你们,你们一个是我儿子,一个是我所招揽之人,先不说小七,光是你,我是你爹,又怎能看你泥足深陷,而不将你拉离呢?」施问怒道: 「李忠把你们在青州的事情和爹说了,青州之事不过一夜,也许就那一夜才让你们两个孩子有了喜欢上彼此的错觉,而今,一切都来得及,只要你……」 「碰――」地一声,兰罄身边的茶几应声粉碎。 施问惊愕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而兰罄也将击碎茶几的手缩回,怒视他父亲。 兰罄一字一字地说: 「孩儿对他怎样,孩儿自己最清楚;而他对孩儿如何,也再不会有人比孩儿更加明白。爹若要他与我分开,那我会像碎了这茶几一样先把他的腿给打烂,叫他哪里也去不得,只能留在我身边!」 兰罄说完,不顾施问正在气头上,脚步一旋,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走到门口时又「轰」地一声,将书房的门打了个稀巴烂又木屑四飞,怒气非同小可。d_a 兰罄走后,躲在帘后的南乡慢步走出。他来到施问身旁,说道:「看这样子,公子恐怕已是情根深种、难以自拔了。」 施问仰天长叹。「这该如何是好……」 南乡顿了顿,缓缓说道:「也许我们该找时机探探小七口风再说……公子心眼小,认定的便不会放;小七虽然是男子,但若他能喜欢上公子,让这事圆满了,倒也未尝不好……」 「怕只怕那孩子性情太坏,小七闪躲都来不及……」施问喃喃道。 「大人别忧心。」南乡说道:「还是先让学生去试试吧!」 第四章 小七刚从外头回来,才经过后堂要回内衙时,突然见到施问书房外面一片狼藉,木门碎片四散在地,又觉得眼角余光似乎有瞄见什么,那影子忽地翻过墙迅速消失。 小七愣了一下才在想是什么东西,莫不是白日又有冤魂飘了出来?这时,南乡便低着头从施问书房里走了出来。 「南先生!」小七叫了声。 南乡抬头见着他,便是一呆。「阁下是?」 「是我,小七。」小七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师兄不许我戴人皮面具,这是我原本的脸,今日你已经是第十几个问我是谁的人了。」 「小七!?」南乡倒退一步,显然十分吃惊。 「是了是了,我『清明俊秀、超群出众,是个风度翩翩无人能及的美男子』,你不用再重复一遍了,今儿个大家见着我都这么说!」小七扯了个笑脸,苦哈哈地说着。 南乡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看看小七,心里想,这倒也是个足以配得上兰罄的男子,归义县衙门也是有他,才得连破奇案。 顿了顿,南乡脸上沉思的表情迅速退下,扯了个笑容上来。「你来得正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你只要一朝我笑,从来就没什么好事。」小七往后退了一步。 南乡笑笑摇头,说道:「你说得正是。」 「啊!又让我猜中了!?」小七佯装惊了一下,而后问:「到底是什么事,让南先生您看起来像是天要塌下来的模样?」 南乡朝小七招了招手,把小七带到一旁墙下,叹了口气说道:「公子为了你,方才和大人大吵一架,负气离去了。」 小七深吸了一口气。「我就觉得施大人书房那扇门碎的模样似曾相识!师兄上回也这么碎过木门!」接着再道:「那究竟是为什么和大人吵?他们父子俩感情向来不是很好的吗?」 南乡深深地看了小七一眼,小七被他看得头皮发麻。 小七怯怯地问:「先生何以这般看我?」 南乡说道:「大人已经知道你与公子在青州发生的事,稍早李忠全讲了!」 小七瞪大双眼,蓦地脸上升起一片潮红,咬牙切齿道:「阿忠那家伙不守道义,他明明说过不说的!」 南乡与他对看,而后一笑,正要说话,小七便红着脸立即转身,打算开溜。 南乡早一步拉住小七衣袖,说:「这么吧,我便开门见山问了!你对公子到底是如何看待?」 「看、看、看待?」小七结巴。 南乡点头。「公子喜欢你,喜欢到不惜和大人翻脸也要与你在一起。你待公子又如何,是否和他同样心意?我若不问清楚,我与施大人又如何放心将公子整个人交给你?」 「交、交、交给我?」小七还是结巴。 「小七,你倒是说清楚,你是不是同公子喜欢你一般,也喜欢着他?无论将来如何,都会一心一意待他?」 南乡这般问后,小七整张脸红到简直要炸开来。 他嗯嗯啊啊,啊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响应南乡。他对兰罄如何?他对兰罄如何他自己都是最近才知道,而且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 「我、我、我……」小七继续结巴。 男子汉大丈夫,喜欢了便喜欢了,没什么好不承认的,可到这紧要关头一被质问,小七便整个人都木头了,胀红着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你倒是讲啊!」南乡也有些急了。这等事非同小可,没亲耳听到小七的心里话,他说什么也不放心。 南乡说:「公子为了你不惜和大人闹翻,现下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你这一直支支吾吾怎么成!」 而另一头书房里的施问从他们说话开始,也就站在屋里,侧耳听着这两人的对话,紧张得不得了。 「师兄自己一个人跑出去很危险他一生气便难以控制情绪整个归义县城的百姓都会遭殃我怕他乱来所以先去找他其他事情等我找到他回来再说吧南先生先行告辞了!」小七劈里啪啦地说完一长串话连气也不换,步伐往后一退,滑溜地从南乡手中挣脱,而后很孬地逃走了。 「小七!」南乡在他身后喊。 小七则是跑得像屁股后头有把火在烧一样,头也不回,飞似地快。 归义县地处偏远,民风纯朴,整个县内只一座青楼、两个赌坊、三间客栈、四五处酒馆而已。 县里面的居民平时除了务农或是做点小生意,偶尔到茶楼饭馆里听听说书的讲戏便是最大的生活乐趣,在这样的地方想要寻什么稀奇古怪的乐子,着实有些不容易。 飘香院大门内一个书僮模样的少年被推了出来,他踉跄几步绊着门坎,摔了个四脚朝天,跌出飘香院门外。 飘香院里走出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儿,那公子哥儿长着一张麻子脸蛋,颐指气使地指着少年书僮骂道: 「你个什么东西,你家少爷来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正闷得慌,好不容易找着个能寻欢作乐之所,姑娘还没叫上,就让你给灭了兴致!」 南大街上人来人往,路过的行人好奇地围了过来。 书僮跌得头昏脑胀的,还没来得及爬起身来,便用焦急得都快哭出来的声音说道:「少爷您别在这种不正经之所流连了,老爷要是知道我让您来了这里,会打断我腿的!」 华服公子哼了一声,怒道:「你要是敢跟我爹说,我就先打断你的腿!不同你说了,少爷我要寻欢作乐去,你自己找个洞钻去,省得少爷我见你心烦!」 「少爷,少爷求求您和我回去吧!」书僮跪着爬到华服公子身前,才抱到对方大腿而已,就被对方一踹,踹得更远。 书僮脑袋狠狠撞上对街酒馆前的石墩,顿时额头血流如注,看得大伙儿怵目惊心。 群众议论纷纷,其中正有人要喝止那华服公子举动时,人群外便传来了一阵只要是归义县百姓,必定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大胆无赖,竟敢在归义县内公然行凶,还有没有将我小黑大人放在眼里了,哼!」 听见声音,人群立刻闪开一条通道,接着身穿皂色官服,腰系红色宽带,黑纱飘飘的兰罄眼一抬,便在众人注目之下缓步走了过来。 「啊,是小黑大人!」 「小黑大人!」 「小黑大人今日还是这么尽忠职守!」 「也还是这么漂亮啊!」 最后爆出那句的猪肉王被往后一拖,几个大婶不让他看兰罄了。 那华服公子见到兰罄先是一愣,但随即哼了回去,昂首以鼻孔瞪人说道: 「你才大胆!这身官服,你是归义县的官差吧!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巡按御史江漓之子江悦书,你们县官施问见着我也得客客气气的,你这小小官差居然敢对我大呼小叫,真是失礼至极!」 小小官差兰罄瞪大了眼,正想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家伙,一句「不知死活」才出口,那不长眼的江悦书便又怒道: 「什么不知死活!你竟敢对巡按大人之子如此说话!你叫什么名字,当什么差的?捕快是不是?居然敢管我处理家务事,等我回去告诉我爹,让我爹去告诉你家大人,再让你家大人打你板子,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对我如此无礼!」 兰罄张大了嘴,打从他来到归义县开始,可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对他说话。 那书僮着流血的额头,弱弱地爬到兰罄旁边说道:「这位大人,小的没事,小的是江大人公子的书僮,因为小的做错了事,所以我家少爷才会如此责罚我,请大人别管了,这是小的应该受的!」 兰罄低头一看,见着那书僮的脸后便是一愣。乖乖,这少年生得桃花儿眼、粉嫩面颊,年纪约莫十四五岁上下,竟和当日回复了年少模样的小七有几分相似。 小七是谁?是他小黑大人的爱鸡! 而他小黑大人什么最出名?护短最出名! 况且衙门里从来就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陈小鸡谁都不能欺负,就只他施小黑一个人能欺负而已! 既然这少年长得和小七相似,这个叫江悦书的混账又欺负他,那就是踩在了他小黑大人头上了!这怎么可以! 江悦书发怒,兰罄比他还怒!而且这人还说要叫他爹打他板子! 兰罄也呛了回去: 「我管你爹是什么巡按御史还是巡按饭桶,来到这归义县,就通通没人比我爹大!我爹是归义县最大的大官,他叫施问,是县令大人!谁都不能叫我爹打我板子,你爹也不行!你在归义县内公然行凶,我要将你带回去,到时候你才会被我爹打板子,而且会脱裤子打!」 江悦书一听,居然就哈哈两声,猛地大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兰罄怒道。 「看来你还不知道我爹的厉害!」江悦书得意地再度拿鼻孔看兰罄。他说:「朝廷内内外外都知道,你爹当年因为办案 恋耽美 分卷阅读37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力,被我爹在皇上面前参了一本,所以才会被贬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来当官!」 「我爹可是奉皇上之命四处巡察的,他的官位比你爹高上不知多少品,虽然这回施问连破两宗奇案,皇上让我爹来小小褒奖他一下,但若你真的惹到我,我回去向我爹告状,到时候我爹再度告上朝廷,恐怕皇上大怒之下会把你爹又连降个四级,到时候让他当个九品小官,你们一家子再哭去吧!」 兰罄一听,整个人便是怒发冲冠。 加上南乡的确说过他爹当年是得罪朝中权贵,才会被从一个正二品大官贬到只剩七品。那害他爹的人莫不就是眼前人的爹,所以说这人便是仇人之子了! 今日不好好教训这人替他爹出气,那怎么成! 小七找到兰罄的时候,兰罄正在打人。 一名青年被兰罄打得满街乱跑,旁边围观的居民则是大声叫好,小七偷偷在旁边问了一下,才知道兰罄打的居然是今日刚到的巡按御史之子江悦书,而打人的原因则是那姓江的不仅欺负家里下人,而且他爹居然还是当初害施问官贬数级的元凶,兰罄气起来,自然便是追着打了。 江悦书略有武功底子,但怎么也比不上兰罄这足以睥睨天下的一等一高手厉害。 他先是从街头被打到街尾,再从街尾被打到街头,他躲到人群里,人群就立刻让出位置来令他无所遁逃。 兰罄抓着他就朝着他的脸一顿猛揍,揍得人家鼻血直流后嫌人家流鼻血恶心,便拔出了剑要拿剑砍人。 兰罄挥剑砍人,本来一砍便要中的,谁知猛地举剑挥下,江悦书一躲,那剑便去砍着酒馆前的石墩。 结果当兰罄的剑再拔出来,剑上便缺了两个口。 剑缺了口,兰罄[了[眼,怒道:「你这混账东西害我的剑坏了,我剑已经丢掉好几把,也坏掉好几把,这回回去又要修剑,爹会念我的,真是可恶!」说罢提着剑又要继续砍人。 因为知道兰罄正在气头上,现下是不能靠向前去的!所以小七环着胸,风凉地同城里居民一起看戏;但到后来见兰罄隐约起了杀机,那剑落之姿一下比一下狠戾,江悦书纵使懂得武功,却逃得狼狈不已,身上几处也见血了,于是便在最后一剑,兰罄要像剁鸡头一样将江悦书的脑袋剁掉之时,小七一个纵身跃出握住兰罄手腕,替江悦书将那致命一击缓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江悦书吓得尿裤子,四脚朝天跌在地上,惊吓过度的他张着嘴叫个不停。 小七顶着兰罄那一击,侧首瞥了江悦书一眼,说道:「还不快走!」 那方才被主子打得满头是血的小书僮立即跑了过来,颤颤地扶着他家少爷逃了。 江悦书一边逃还一边大叫:「啊啊啊啊啊――」 着实受惊不轻。 兰罄瞥了小七一眼,怒道:「你干什么拦我,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他是我爹仇人的儿子,你怎么可以帮他,还让他跑了!」 「你要真的砍了他,那还不害死施大人!」小七说:「我从街坊那里听到了,那人是巡按御史的儿子,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那些大人物的儿子亲戚都是动不得的,可你怎么老是挑他们动刀啊!」 兰罄忿忿看小七一眼,说:「做了坏事就是要打,我管他是什么人的儿子亲戚,先打一顿,然后再拖回衙门里给爹打第二顿!」 「g……」小七叹了一口气。「你这性子啊,要我有一天不在你身边看着你了,那可该怎么办是好……」 小七抓着兰罄的手,要将他带离大街,但兰罄却是双脚定定留在原地,不肯走了。 「怎么?」小七问。 「是爹还是南先生叫你出来找我的?」兰罄[了[眼,脸上还是怒气未消的神情。 「……」小七松开兰罄的手,搔了搔脑袋。想起方才同南乡的对话,他的表情还有些不自在。 小七说:「南先生同我说你和你爹吵了架……其实父子俩有什么好吵的呢,何必生那么大气,把门都给打破了……」 「何必生那么大气?」兰罄这一听,一把火全都上来了。「爹对我说了什么你可知道?」 小七的脸红了一下,「稍微能猜得到一些……」 「那你还帮爹说话,叫我回去!」兰罄眼睛瞪得很大。「莫非你是和爹站在同一边的,爹要我同你分开,你也觉得爹说得对,所以来当说客?」 大街上人群聚集,好些人围着兰罄与小七看。d_a 兰罄是归义县里人人注目的风云人物,这回他在街上和人吵起架来,乡亲们个个是竖起了耳朵,都想听听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而在这些好奇的乡亲中,也混杂了一双别有用意的眼睛,藏在后头,窥视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兰罄的话让小七愣愣说不出话来。他要回答「是」也不是,回答「不是」也不是。小七不想施问与兰罄这对父子因他而吵架,于是便说了: 「施大人也是为了你好……」 而后才想再说自己的看法,兰罄那把剑便是一个往下刺,扎入小七的靴子前头。 「啊啊啊啊啊――」受到惊吓的小七也同方才那江悦书一般惨叫出声。 不过幸好剑从脚趾缝中穿过,兰罄量得准,没真废了小七那只脚。 「陈小鸡,算我看错你了!你既然站在我爹那边,那我就不理你,也不要喜欢你了!你这只可恶的鸡,你要喜欢,就喜欢我爹去!我们两人从此一刀两断!」兰罄说完忿忿朝小七胸口一推,小七便整个人飞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小七再度惨叫。 而后他飞进人群中,掉到一个大婶的怀里。 因为现下人俊了,横看竖看怎么也不是以前的无赖痞子样,那大婶被小七一撞,两个人重重倒在地上,回过神来后一见怀里的英俊小生,脸便是一红,轻声温柔说道:「这位官差大哥,你有没有怎样?」 小七打了个寒颤,连滚带爬马上离开那个大婶的怀抱,而后再往兰罄那处看去,只见人去街空,哪里还有他家大师兄的影子。 「g……」小七烦闷地抓了抓头,兰罄又跑走了,这回该去哪里,才得把人找回来。 「师兄啊……」 兰罄一怒之下跑出城去,本想上小苍山找铭宗老道士的道童们解解闷的,可是才到元畅宫门口,小道童探头出来见着是他,居然大门一关,就不理人了。 兰罄今日先是在他爹那里受了气,接着小七又来惹他生气,跟着这元畅宫的小道士还是令他生气,于是他便也怒了,头一转,就往元畅宫后头那清思湖畔跑去了。 清思湖还是一样宁静优美,兰罄在湖畔气呼呼地坐下,然后躺下,接着无聊玩起岸边沙子来。 他偶尔会往后头的小径看一看,那个原本无论他跑到哪里都会找着他的小鸡今日不知怎么地,竟然很久都没有追上来。 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太阳差不多下山了,鸡还是没来。 兰罄噘了噘嘴,觉得无聊,又见眼前一片波光粼粼,他想起之前在这里抓到的那条大鱼一真是好吃,心想反正等小鸡也是等,不如就再抓条鱼起来吃吃吧! 想了想,便将身上的外衣和佩剑通通卸下,然后纵身一跃,跳进了湖里,游啊游,一个潜身,钻进水里捉鱼去。 兰罄下水后,湖边出现了一个身影。 然而,那却不是他一直等着的小七。 隔日晚间。 「小黑还没回来吗?」施问解下官服,换穿一身寻常青衣。 南乡随侍在旁,说道:「小七中午那会儿回来过,说整个后山都翻遍了,还是没找到人。也已经派人在城里寻,一发现公子便会立即回衙门通知。」 施问穿好衣衫后推开窗户,看着外头又圆又大的月亮说:「今夜可是十五,那孩子平常这时候总是无法控制自己,如今一人在外,真叫人担心。」 「公子服了赵大夫的药之后性子已经平静许多,上回月圆也不过猎了些野味回来而已,赵大夫也说公子只要不受刺激,就算发病也不会有什么事,大人您就别担心了。」南乡皱皱眉头,接着又说道: 「倒是大人您今夜要在福来客栈宴请江大人,那人这次虽是奉皇上之命前来嘉许大人,但之前在朝中便曾与您生嫌隙,学生还是比较担心今次晚宴。那人素来尖酸刻薄,大人待会儿前去,无论听得什么,可得别全往心里去才好。」 巡按御史代天子巡守四方,正二品大员,得审问各类冤案,不问地方官员而亲下判决。因是以天子名义出京,所以一点都不能怠慢。 施问说:「师爷放心,江漓那人我自有应对之法。」 「……学生还是不放心,要不,大人便让学生今夜一起同大人赴宴如何?」南乡说。 「不成。」施问一口回绝。「你还是留在衙门里等小七他们的消息。我不放心小黑。」 南乡只得一揖,说道:「是的,大人!」 施问整装之后,便带着两名仆役往福来客栈出发。 他向来也不是什么浮夸之人,衙门在他治下也从来勤俭,即使今日要接待的是远从京城来的二品大官,原本依旧要照他平日行事,吩咐个三两银子的菜色――那已经是他觉得十分奢华的招待晚宴了。 然南乡似乎早知道施问这点,当施问到了福来客栈二楼雅间,在小二哥崇拜的目光下入座,要点几个菜时,那小二哥立即便道: 「施大人,南乡师爷已经交代好菜色,您今日大驾光临,咱福来客栈是一整个蓬荜生辉,南乡师爷说的那些奇巧菜肴,师傅们也已经反复钻研过几次,今日晚宴,定不会让您在巡按大人面前失了面子。」 施问一愣,说道:「南先生都交代好了?」 「是是是!」小二哥从怀里拿出一张单子摊开,滔滔不绝地念出菜色。那些菜肴虽不是鲍参鱼翅,却也是十分富有地方特色的精美菜肴。 施问抚抚胡须,叹道:「南先生真是想得周到,不但打理衙门上下,连这些小事也得替我操心,真是辛苦他了。」 小二哥说道:「施大人日理万机,还不都是为了让我们百姓有好日子过,南先生也是不想施大人太过操劳,这才事事替大人打点。说真的,南先生真是个好师爷!」 施问笑着点头。「的确。」 小二退下之后,施问便在客栈雅间等候江漓到来。 只是等啊等,约定的时辰都过去了,却还没等到江漓过来。 施问觉得纳闷,又静坐了一下子,再走到窗边看看天上的月色。都过了一个时辰了,为何人会不到? 虽然他们两人在朝中曾有过节,但这回江漓是奉皇命而来,拜帖也是他先让人递到衙门,照理说不会做出让他空等这事。 觉得事有蹊跷,施问于是招来身边一名随从说道:「你到驿站去看看江大人是否被什么事情耽搁了?若他今日抽不开身,告诉他,明后日我再改宴请他也行。」 「是的,大人!」随从领命后,迅速离去。 施问继续坐下,耐着性子,翻杯倒了茶水慢慢啜饮。 直到一刻之后,雅间房门猛地被推开,他的仆从仓皇地跑了回来,施问一愣,便听得那仆从一脸苍白,颤抖大喊道: 「救救救、救命啊大人――死死死死、死人了――」 施问猛地站起,翻倒了桌上杯子。不管茶水流了一地,他只是急着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黑、黑、黑衣人……杀了好多人……」仆从说。d_a 「那江大人一家呢?」 施问话才刚开口,那仆从便受不了惊吓,双眼一翻,软倒在地昏死过去了。 施问神色一凛,立刻朝另一名仆从说道:「扶着他回去,再叫人立即招金忠豹国与小七回来!切勿缓怠!」 第五章 小七刚从外头回来,才踏进衙门,便又给急匆匆出门的丁金与安国一人一边勾了手臂,拖了出去。 「喂喂喂,这是干嘛?大爷忙乎了一天一夜,屁股没能找张椅子坐下来,腰现下已经在发酸了,你们好歹也让我喝口茶歇歇再出去吧!」小七嚷着。 「都出大事了,还喝什么茶、歇什么歇!」安国说道。 「什么大事?」小七问。 「我们现下也不甚了解,要去了才知道。」丁金说。 跟着丁金又问小七:「还没找着小头儿?」 「没!也不知道跑到哪儿躲去了,我城里都快翻遍,后山也找了不下数回,都没发现他的踪影。」小七叹了口气,便任由丁金和安国拖着他走了。 三人到了驿站,驿站大门是开着的。 小七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皱了一下眉头,再走进去一看,奶奶个熊,庭院里居然倒着两个驿卒,而且满地是血。 「凶杀案?」小七寒毛竖了起来。「我记得巡按御史不是昨日才到归义县,他住的地方就是这里……你们刚刚说的大事,不会就是……」小七不敢想下去。 要死了,又是大人物! 「先分头察看,看看有没有幸存之人。」丁金说。 「知道。」小七和安国立即分开,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分别察看。 小七入了东厢,眼前景物实在怵目惊心。 一名身穿二品官服的中年男子倒卧在血泊中,利刃由喉间而过,脑袋几乎要掉下来,只剩一层皮黏着。而他身旁则是同样死于非命的两名华服女子,双目圆睁,表情惊恐不已。 这三人看来便是巡按御史江漓与他的两个妻妾了。 再到另一间房,看到的则更让小七不胜唏嘘。 昨日下午还在大街上同兰罄争吵,被打得像猪头似脸上伤痕仍未消退的江悦书整个人被抛到屋顶横梁之上,面目惊恐,鲜血从口中不停滴落,在地面上聚成了一滩血洼。小七盯着那人的眼瞧了一下,确定这也是个死人了!见这情况应该是受了内伤,脏腑破裂才会吐这么多血。 而江悦书的少年书僮则是被拧断脖子,用一种奇特的姿势背对小七,但头颅却朝向他。 「奶奶个熊……」小七念了一句,又察看四处有无线索,之后才到前院与丁金会合。 这时安国也回来了,他拿着一柄染着血的剑,神色古怪地来到他们面前。 丁金与小七一见着那柄剑,眉头便跳了两下,不约而同摸上自己的腰,察看自己的佩剑是否还在。 「发现什么了没有?」丁金问。 小七先说了江漓一家被灭口,一个也不剩,安国则接着说: 「西厢没住人,所以我到正厅和签房去看了一下。驿站驿丞死在案上,桌上摆着公文,看来是正在办公之时出其不意被杀。后院驿卒舍里躺了十具尸体,都是一剑毙命,这剑便被扔在里头。」 丁金皱着眉头,接过安国拾来的剑仔细察看,叹了口气说:「真是衙门的佩剑!为何衙门中人的佩剑会在凶案现场出现?」 「这真是奇怪了!」安国也疑惑。「这剑在这里被发现,如果让人以为是衙门里的人行凶,杀了驿站上下所有人,然后将兵器扔在此处,那该如何是好?」 「小七?」丁金转头,看着小七,想听他的意见。 「……」小七却是沉默不语。 因为他在那柄染着驿站上下十八个人鲜血的剑上,瞧见了两个熟悉的缺口。 那缺口,似乎是他昨日看见某个人的剑砍上酒馆石墩时,所留下…… 回衙门后,依例金忠豹国四人和小七便往施问问案的花厅里去。 丁金解说驿站里的情形,人死得一个也不剩;陈豹也讲已经派人四处去寻,但没见到任何可疑之人在城中出没。 坐在花厅主位上的施问黑着一张脸,南乡神色也不太好看,毕竟一个京城二品大官在归义县内出了事,还全家死光,而且驿站里所有的人也没一个活下来,这真是一件非常重大的案件。 外头衙役来报,方才被吓得昏死过去的施问随从已经醒来,施问一听,便让人将他带上来。 那名随从还是苍白着脸,浑身抖个不停,施问让人拿了张椅子命他坐下,再问:「辛力,你方才到驿站时见着了什么,有没有看见杀人凶手的容貌,立即说来。」 辛力是施问新收的仆从,之前的随从因为年事已高,施问已经让他回乡颐养天年去了,只是没想到这人才来衙门不过多久,便遇上了这样的事情。 辛力颤抖着说道:「回大人的话,小的那时听大人吩咐,到驿站去请江大人赴宴,结果发现驿站的门开着,前院里居然躺着两个死掉的驿卒!接着小的听见后头有惨叫声,又想起大人您的教诲,凡事义字为先不能退缩,便撑着胆子走了进去。谁知道到了后院,居然就看到一个……看到一个……」 辛力有些畏缩,看了施问一眼,道:「大人……小的不敢说……」 施问便道:「什么都不必怕,你尽管直说。」 「……」辛力顿了顿,才小声地道:「小的那时看到一个身穿黑衣的人从驿卒舍里走了出来,那个黑衣人穿的衣服好像便是衙门的官服……」 「你说什么!」施问大惊。 众人也是一骇。 辛力又焦急地说:「大、大人,因为离得太远,小的又害怕地躲在花丛中,从枝叶缝隙间看出去,所以可能看错了也不一定。」 「那人面容如何、身形如何?」施问定下心后,问道。 辛力说:「那时小的吓得心惊胆颤,什么都看不清楚,只知道要躲起来免得被发现而已,大人……辛力对不起您……辛力没法子努力去看那人长得什么模样……只瞧见那人似乎不壮,身形略略偏瘦,衣衫随风飘扬……」 辛力说得眼眶一红,身子还一颤一颤地,施问又问了一些细节,这才让人将他扶下去休息。 丁金低头想了想,又从身后拿出一柄染血的剑,呈上给施问说道:「大人,这是安国在驿卒舍里发现的,上头沾着鲜血,或许是凶器也不一定。」 南乡一看,愣了愣:「这不是……」 「……是咱衙门所分发的兵器……」丁金说。 施问皱起眉,低头想着案情,花厅内一时之间便也无人言语。 所有人都知道若将方才辛力的证词与安国所拾到的兵器连在一起,那或许、极有可能是衙门里某个人乘夜行凶,杀了驿站内包含江漓全家与驿卒驿丞等一十八人。 花厅里气氛正凝重的时候,大门突然一个被踢开,然后一身黑衣飘飘、已经失踪了一天一夜的小黑大人便就这么走了进来。 他来到自己平日坐的那张椅子上坐下,然后像个没事人一样双眼飘了飘,看看顶上看看鞋尖,接着便没讲话了。 小七见着兰罄时,先朝着他上上下下扫了几遍,发觉没什么异样,这才稍微安下一点心来。 施问看了儿子一眼,也没说什么「你回来了就好」这类的话,分了点心思给儿子后,便又回头去想驿站血案去了。 兰罄看看他爹,发觉爹没生气,嗯嗯,很好。 再看看小七,发觉这只鸡竟然连问他去哪里了也没问,「……」那表情便阴了起来,直盯着鸡瞧。 「师、师兄……你这么看着我,有什么事吗?」小七小声地说。 兰罄伸手拧住小七的耳朵,低声怒道:「我出去这么久,为什么没见你来找我!」 「痛痛痛痛痛――」小七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太大声说话,以免打扰到施问。 小七说:「我有去找你啊!」 「你骗我!你有来找我,我怎么没看见你!我在小苍山上等你很久了!」兰罄说。 「原来你在小苍山上,」小七哭丧着脸,他这可冤了。「我以为你在后山抓鹿,所以往那里跑了好几趟,又以为你在城里,几乎把整个归义县城踏遍了!」 「真的?」兰罄狐疑地道。 「真的!」小七抬起自己的脚,然后把靴子一脱,净袜一扯,露出一双脚丫子来。他坐在椅子上,用一种极难的姿势把脚抬到兰罄面前,让兰罄看他的脚底板。 小七说道:「你看看、你看看!为了找你,我城里城外又城里城外这样跑,整整跑了一天一夜,跑得脚都起泡了。」 小七指着自己的脚,说道:「见到没有,这么大的泡啊!痛死我了!」 兰罄把小七的脚打开,怒道:「臭死了!」 小七这才讪讪收回自己的脚,把净袜靴子全穿上,哀怨地撇了撇嘴。 兰罄说:「以后记得小苍山上也要找,知不知道!」 「……」 「知不知道?」兰罄又问了一声,这回比上回的声音更冷冽低沉。 「……知道……」小七闷闷地说。 这头等小两口拌完了嘴,施问也开口了。 「小黑,」施问说道:「驿站发生了命案,一共一十八人,你带小七走一趟驿站察看那些人的确切死因,勘验完后,再回来向我说明。」 因为施问没生气了,还派了个任务给他,兰罄一听,眼睛一亮,压根便忘记之前和他爹生了多大的气,还离家出走彻夜不归。 他立刻跑到了他爹的面前,展着笑颜说: 「小黑知道!」 施问看了爱子一眼,对这孩子实在是既怜爱又无可奈何。但想想,养孩子总是如此的,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作父母的又能如何。 施问只能道:「凡事小心点,爹等着你回来。」 「好!」兰罄开心地说:「我很快就回来。」 小七同兰罄到了驿站,重新探查那些被杀的尸首。 兰罄到后,低头望了前院趴着的那两具尸首一眼,便左看右看,跑去拾了一根树枝回来,然后蹲在地上拿着那根树枝戳啊戳地。 小七一惊,连忙说:「师兄,死者为大,你别玩了!」 「玩什么玩,我小黑大人是那种不分轻重的人吗?我这是在勘验尸首!」兰罄睨了小七一眼,说道。 「勘验?」明明就是用树枝戳人家的尸体玩! 兰罄问道:「你看这两具尸体,是怎么死的?」 小七答道:「一刀毙命,利刃割喉而死。」 兰罄阴阴一笑,说道:「错!」 「错?」 兰罄用那根小树枝撬开尸首的嘴,指着死者的舌头说道:「舌根带着墨黑,嘴角又有鲜血混杂的白沫,这要不是我这个归义县最厉害的仵作来看,根本就没人能发现这点端倪。」 小七翻了翻白眼。「您老倒行行好,说明白这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好不?」 兰罄说道:「毒而后杀。」 「毒而后杀?」小七纳闷了。 「再去看看其他人。」兰罄说罢,撩起衣衫下o便往内走进去。小七看看那两具尸体再看看兰罄,只得一头雾水地跟着兰罄往里头走了进去。 驿卒舍与签房里的驿卒和驿丞都是同样死法。d_a 兰罄哼哼两声后道:「这些人都给下毒了,这毒的名字叫『千机牵』,中毒后会手脚发软毫无反抗之力,而且只有舌根处有淡淡墨色,嘴角出一点白沫,普通人根本察觉不出来。」 「那师兄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小七才这么问,兰罄还没开口好好夸自己一番,小七便了悟地抢先一步说了: 「是了是了,师兄您自然不是寻常凡人,这点小毒小把戏当然逃不过您的法眼了!」 兰罄哼哼两声得意地道:「没错!」 兰罄接着再说:「这些人是被下毒后才被利刃封喉。」 小七双臂环胸,站没站相地道:「所以说如果单单十八个人也要用上毒药,这个人其实并非武林高手之流?」 兰罄看了小七一眼,后道:「真聪明。」 「哪里哪里,师兄教导有方!」小七立刻狗腿地说。 兰罄一笑,又继续往东厢走去。 东厢里死的是巡按御史江漓一家,兰罄看过江漓与他两名妻妾之后却是有些疑惑了。「这几人舌根墨色较重,应是死前血气运行较盛……小七,把衣衫剥下来我看看。」 「咦?女的也要剥吗?」小七惊恐地问。 兰罄瞪了他一眼。「女的不用!」 「噢、好!」小七摸摸鼻子,立即脱了江漓的衣服。 江漓身上布满伤痕,伤口颜色鲜艳,说明是死前所受的伤。 兰罄与小七又去看了隔壁房的江漓之子江悦书与其书僮。 书僮是被断颈而死,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伤痕,但挂在横梁之上的江悦书就不一样了。 小七抄轻功上去将人拖下来后,把这人衣服给解了,兰罄看了看,又用树枝戳了戳江悦书明显肿胀的腹部,接着说道:「这混账家伙和他爹一样,都有生前被殴打的痕迹,而且此人内脏俱碎,凶手下手颇重。」 「嗯嗯嗯嗯……」小七抓着下巴,心里心事重重地。 他看了兰罄一眼,兰罄察觉到他的目光,便问:「看我做什么!」 「……没。」小七笑了笑。 当小七正要往外头叫人,让驿站外的衙役将这一十八具尸体全带回衙门停尸房时,视线一转,竟发现房内衣柜底下,露出了一截黄色的东西。 他好奇地走了过去将其拾起,但当他察觉自己拿着的是什么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咦?」兰罄好奇地探了一眼小七手上那张黄纸,再摸摸自己怀里,走了过来说道:「我的平安符怎么会被你拿了!」 兰罄将那张正放保平安、反放见鬼神、一张足足三两贵的平安符抢了回来,本想直接放入怀中的,但想了想,便把符贴在胸口,然后在东厢房里跑出去又跑进来、跑过来又跑过去。d_a 「……师兄……」小七觉得事情很严重,他拧着一对剑眉,忧心地说道:「你不知道你的平安符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他们进来东厢之后,只在门口与床铺边走动,根本没进到房间深处的矮柜旁,更何况那张黄符上头还沾了两滴血,兰罄从方才就没亲手摸过尸体,自然不会染上血、再沾到黄符之上。 小七能想到的唯一可能,便是那符是在他们这回来之前便给遗下,而且极有可能同那柄缺了两个口的衙门佩剑一样,是被凶手所落下。 而那凶手…… 原本一直跑来跑去的兰罄静了下来,歪着头对小七说:「我一直放在我怀里啊?你趁我不注意拿走的吗?」 接着又左右张望,很奇怪地说道:「照理说这驿站方方死了十八个人,冤魂应当还留在原地吧?怎么我里里外外都找过了,就是没看到半个白白的东西?」 说罢又看了看那张符。「不会是这符坏掉了吧!」 「师兄!」小七着额头说:「你那符不是我拿的,而是我在矮柜底下找到的!」他指着远处的柜子说:「你刚刚有没有走到那里过?」 兰罄的回答同小七想的一样。「没有。」 「……」小七现下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他想了想,只好说:「等会儿回到衙门,大人对你问话时,你千万别提起平安符的事情,知不知道?」 「为什么?」兰罄说:「这么大个地方,这么多的死人,却见不着半个冤死的鬼魂,怎么能不向爹说?」 「总之你别提便是了。」小七这是私心,他总觉得这驿站血案发生得奇怪,最重要的证据和兰罄有所关连,加上那江悦书在前天同兰罄吵了一架是街上众人都见着的,如果兰罄被卷入其中,照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38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来看,将很难脱身。 兰罄也没答应小七,径自又去勘查现场,一双眼睛又明又亮地检验着所有尸体。 他施小黑是归义县仵作,替死人验尸是他的职责。 小黑大人从来没将验尸这件事轻率对待过,这也是当初要他爹让他当仵作时,爹爹唯一的要求。 他会一直遵守。 回到衙门,虽然已经深夜,但小七与兰罄还是立即直奔后堂花厅。 施问与南乡仍在厅内同金忠豹国谈论案情,见着小七与兰罄回来,施问便直问:「如何,勘验之后有何发现!」 小七本还想再叮咛一下兰罄,但兰罄却是立即开口了。 兰罄说道:「驿卒与驿丞是先被下毒后,才以剑杀害,我看过骨头处的伤口,那剑应该是寻常铁器,且凹凸不平带有缺口,才在骨头上造成了几处不平整的痕迹。」 施问一张脸黑了黑,南乡一张脸白了白。 兰罄再说:「江漓一家则也是先被下毒,但死前遭到毒打。江漓是被剑所杀,江悦书被打至脏腑破裂而亡,书僮则是扭断颈骨致死。」 接着兰罄又加了一句:「依我看来,凶手应该与江家几人有仇,所以才在死前毒打他们几人,而驿卒驿丞与书僮则是死得干净利落,所以是没仇的。」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发现?」施问再问。 兰罄顿了顿,说:「有啊,我的平安符本来放在身上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落到了江悦书房里矮柜底下,小七捡回来给我后,我立刻用那张符想唤冤魂出来问案,这样便能立即知道凶手是谁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见不到半只鬼!」 「……」小七找了张椅子自己坐了,他觉得脑袋有些昏,喃喃说道:「都叫你别跟你爹说了……还说得这么多……那么仔细……」 施问一听,顿了好大一下,之后缓缓地伸手一招,让丁金将在驿站处寻着的兵器呈了上来说道:「你仔细看看,这可是衙门配给你的长剑?」 兰罄看了看,翻了翻,点头说道:「是啊,前天我要砍江悦书时不小心砍到石墩,上头多了两个口,这是我的剑没错。」 施问深吸了两口气,问道:「你为什么要砍江悦书?」 兰罄皱着眉说:「因为他在归义县上当街行凶,把他的书僮打得头破血流,我上去抓人,他又说他爹就是把爹你从二品大官,贬到剩下七品的凶手,我不砍他,我砍谁啊!」 「孽子啊――」施问仰天一啸,单手拍上茶几,那茶几被拍得「碰」了一大声,摇摇欲坠。 施问怒道:「说,是不是你杀了江家五口连同驿站人员一共一十八人!」 兰罄瞪大双眼,说道:「不是我,我本来要砍得只有江悦书一个!」顿了顿又说:「也许还砍江悦书他爹,因为是他爹害到爹爹你的!」 「那为何驿站上下连同江家一家会全都死于非命!?」施问怒道。 「我怎么知道?」兰罄老实说。 施问很生气,可兰罄这回真不知他爹为什么生气。明明之前小七的事情他都没同他爹计较,也从小苍山上跑回来帮他爹的忙,很努力去验尸了,他爹为什么还这么吼他呢? 兰罄看看小七,发觉小七蹲在椅子上双手掩面;再看看南乡,南乡一脸难色盯着施问;又看金忠豹国,金忠豹国则无奈又不敢置信地回看兰罄。 兰罄皱眉,说:「我没杀人!」 「没杀人你的佩剑和平安符怎么会落在血案现场?」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反正人不是我杀的!」 「你这孩子,还狡辩!」 「没有狡辩!」兰罄怒道。 施问怒视兰罄,兰罄也不甘示弱瞪了回去,这两人之间气氛紧张、剑拔弩张,很有大战一触即发的味道。 陈豹连忙戳戳小七,说道:「这样下去不成,小七,你帮个忙劝劝他们父子俩吧,要不等会儿公子和大人打起来那可就糟了!」 「我哪有能耐啊我……」小七虽是对陈豹这么说,但把手从脸上拿下来的时候,那张原本僵着的面容扯了扯,然后展开了一个笑颜,双脚从椅子上落了,整个人横入施间与兰罄之间,笑着说道: 「两位先别动气,父子俩的,伤了感情不好!这么吧,咱们先将事情慢慢一件一件说来,从头到尾弄清楚再说!」 「哼!」兰罄转过身去不看他爹。 施问也坐回椅子上,捏了捏眉头说道:「小七,你问问他,看他这两日没回衙门,跑哪去了?」 小七点点头,尽职地当这对父子之间的传声筒,说:「师兄,你前日同大人吵了一架之后,去了哪里?」 「小苍山!」兰罄气呼呼地说:「我不是同你说过了吗!」 「去了小苍山之后做了什么?师兄你能否说说?」小七语气十分和缓,脸上也一直挂着诚恳的笑,怕再惹兰罄生气。 兰罄看了小七一眼,瞧他这模样,渐渐的也不太生气了。他放低声调说道:「就去抓了几条鱼,晚上在湖边烤鱼吃,接着就一边等你一边数星星,然后就睡着了。」 「隔天呢?」小七再问。 兰罄想了一下。「早上去元畅宫找小道士,但是元畅宫宫门关了,我没办法找小道士玩,所以就爬墙到里头找小道士去,后来被小道士赶出来了!可是因为他们是小孩子,所以我就任他们拿扫帚打也没还手。」 「那么,中午呢?」小七笑嘻嘻地问。 「跑回去捉鱼!」兰罄吸吸苏苏地吸了一下口水。「我在湖里看到一只这么大的鱼!」他展开双臂比了一个真的很巨大的长度,然后说:「我在湖里和玩啊,结果等我玩够了把捉起来烤掉,天也黑了。然后我吃完以后把衣服烤干,就回来花厅里面找你们了。」 「……」小七想了想,偏头回去看施问,说:「施大人,我问完了。」 施问开口,问着从刚开始就没出声的几人:「南先生,金忠豹国,你们对这事有何看法?」 金忠豹国猛摇头,一个一个噤声不语。 南乡顿了顿,说道:「江家与大人曾有嫌隙,害得大人官降十级,前日又与公子在路上发生口角,欺侮公子,金忠豹国方才已问过几名当日围观的街坊,都说公子那日气到用剑砍杀江悦书……」 「可是没杀到!」兰罄用力说。 「要不是被石墩挡着,江悦书又有点武功,他早死了他……」小七碎碎念了声。 「陈小鸡,你有胆再给我说一次!」兰罄怒视小七。 「没胆、没胆、小鸡没胆!」小七往后退了一步,小声地说。 「这些若呈到堂上,可都是证据啊!」南乡忧心地说。 施问接了下去道:「小黑只要一到十五月圆就会病邪入体难以控制情绪,平安符可能是他冲动潜入驿站杀江悦书时所遗落,江悦书会武,应该是挣扎之间将平安符扯下;还有驿站尸首上的不平整痕迹,小黑也说可能是带有缺口的剑砍杀所致,他亲口认了凶手留在驿卒舍的凶器便是他的佩剑,人若非他月圆十五发狂跑去杀的,又会是谁?」 施问说到最后,眼眶整个泛红。他也不想自己的爱子是凶手,然而总总证据却全指向爱子,他就算如何心痛,也得依法处置。 金忠豹国一听,四个人一同单膝下跪说道:「属下等没看顾好小头儿,请大人降罪!」 兰罄发狂时若有人惹上他,后果本来就是不堪设想,金忠豹国皆想,也许便是那晚兰罄回来时恰巧又碰上江悦书,才引发这次惨案。 之前的月圆也们整隔衙门都会全部戒备谁也不许擅离,但这次却是因为以为兰罄服了神医赵小春的药后已无大碍,而有了疏忽,以丁金为首,这四人自责不已,纷纷下跪请罪。 但兰罄依然说道:「我月圆十五是会染风寒,不是发狂杀人,爹你说错了!」 厅里施问与南乡说话时,小七也在细细想着。 照理说兰罄那晚如果真的杀了那么多人,身上绝对不可能一点血腥味都没有。小七从来和兰罄靠得近,但他可不觉得兰罄身上有半点血腥味。 然而就在这时,施问又吼了一声:「孽子!」 施问怒道:「事到如今罪证确凿,你还不认罪!」 「我又没有做,认什么罪!」兰罄也怒了。「你别拿审人犯那套来审我,没做就是没做,你打我板子我也不会认的!」d_a 「好,既然如此,金忠豹国!」施问吼道:「把这孽子拖到公堂之上,打他三十大板,看他要继续否认到什么时候!」 「你敢!」兰罄也吼。 「我是你爹,如何不敢!」施问再吼。 第六章 局面紧张,兰罄一个脚步踏出,状似便要朝施问冲去。小七心里一惊,施问可是个不懂武功的文人,要被兰罄轻轻碰一下,那绝对便是非死即伤。 兰罄双目渐渐发红,那是发狂之前的迹象。 小春曾经说过绝对不能刺激兰罄,要不然,就算大罗神仙下凡来给药也没用,谁都制止不了疯狂的兰罄。 「大人!」南乡胆颤心惊。 「你不信我,那我也不要拿你当爹了!」兰罄喊完,脚一点,便要朝施问袭去。 说时迟那时快,小七立即纵身一跃,牢牢将兰罄整个人抱住,扯开喉咙说道:「金忠豹国,立刻护送施大人和南先生离开!这里危险啊!」 金忠豹国听得,立即绕开小七与兰罄冲向施问和南乡,四个人一人抓着他们一只手,急呼呼地往外头拉去,而且临走前还不忘记把门关上,将兰罄和小七关在花厅里。 「师兄你冷静、冷静!你的身子还没好全,现下绝对不能动怒!」小七急忙说。 「冷静什么,爹都不信我了,我还怎么冷静!」兰罄说罢,双手一展,便挣脱了小七的束缚。 他接着出手打向小七,小七肩头上捱了一记连退数步,兰罄又追了上来,朝着小七劈头就猛打。 「师兄、师兄、不信你的是你爹不是我,你怎么打起我来了!」小七跑给兰罄追,一边逃一边喊着。 「我心情不好,现下是看谁不顺眼就打谁!」兰罄怒道:「陈小鸡你给我停下来,先让我打你几拳!」 小七咳了一声继续跑,吼道:「奶奶的,让你打一拳我都快缺气了,再打几拳那还用活吗?」 兰罄生起气来是很可怕的,就这么追逐之间,整个花厅已经被他毁了将近一半,小七一张俊脸也被抛过来的木凳砸到,高挺的鼻子首当其冲,当下是痛得他整个人蹲了下来,眼泪鼻涕都飙了出来。 但兰罄不是这么善罢干休的人,当他再度靠近小七,生死存亡命悬一线之际,小七只得出绝招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颗解药服下,然后再拿出另一颗药丸含在嘴里,之后立即站起身回头迎向朝他冲来的兰罄展开双手抱住他,嘟着嘴唇往兰罄嘴上亲去。 顿时,天地宁静了。 破烂残败的花厅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兰罄起先愣了一下,而后便如八爪鱼似地回抱住小七,将舌头伸进了他的嘴里,如狼似虎地凶狠亲起他来。 趁这时,小七将口中药丸推入兰罄嘴里,再稍稍一个巧劲让那药丸滑入兰罄喉中,兰罄亲得忘我,压根没注意自己吃下了什么,小七心想目的达成了想离开兰罄,可兰罄却是更变本加厉地吻他,吻得他七荤八素、头昏眼花、脸红心跳、简直就要气绝身亡! 而后……兰罄的动作渐渐缓了,灵巧而邪佞得简直叫人销魂蚀骨的小舌头也慢慢不动了…… 兰罄闭起了双眼,松开双手从小七身上滑下,整个人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小七连忙将兰罄抱住,但因为自己也被亲得腿软了,于是两个人一起跌到了地上。 可小七把兰罄揽在身上没让兰罄跌疼,自己却屁股着地撞了好大一下。 因为担心,所以金忠豹国将施问南乡送到安全之地后,便偷偷由破掉的窗口往花厅里头瞧,自然也瞧见了方才那火辣刺激的场景。 他们全都憋着气红着脸,小七察觉到那群人的视线,回过头去见着了,那张很薄的脸皮也跟着一起红了。 「干什么!」小七恼羞成怒地吼道:「我这是牺牲自己拯救咱所有的人,你们那是什么眼神!」 金忠豹国没说话,只是抹了抹脸,转过头去背对着小七。 小七喘了几下,等腿没那么软了,这才抬着被迷药迷昏的兰罄回到他们的小院里去。 把兰罄安置妥当后,众人又到施问的书房去了一趟。 施问与南乡都不说话,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担忧非常。金忠豹国则低着头,还在自责自己没有把兰罄看好,才出了这档子大事出来。 小七双臂环胸看着窗外天色,东方已经渐亮,但忙了一整晚,所有人却都还是没有睡意。 南乡沉吟半晌说道:「其实学生也认为虽然所有证据都指向公子涉案,但其实这起事件还有疑点在。神医赵小春并非浪得虚名之人,他既然说医治得了公子,公子必定不会再度犯病,甚至发作得那么严重,连杀十数人才是。」 施问一向是秉公处理之人,南乡所言不无道理,但他仍说:「虽然先生说的有道理,但小黑方才却也的确是控制不住自己,甚至把花厅都给毁了。若非小七及时制止住他,难保不会再度发生事情来。」 「小七,你对这事又有何看法?」南乡抬头,目光直视小七。 小七抓了抓下巴,想了好一会儿才说: 「我的看法同南先生一样。第一,死了那么多人,但是师兄身上完全没血腥味……但这如果说他回来之前先在外头沐浴过也说得过去……」 「可是第二,师兄是一个用剑高手,使毒也是一绝,但照他的个性,绝对不会做这种先下毒然后再以剑杀人浪费力气的事情,他那人简单,要不就让你生不如死,用药慢慢毒死你,要不就一刀了结了你,你痛快他也省力气……」 「至于第三……全衙门上下都知道师兄腰间那佩剑只是佩好看的,他是看起来精明,但有时糊里胡涂地,若是佩剑落了而后被人捡去也是可能。」 「而第四,平安符为何会落在驿站,应该也同第三点一样。」 「如果他的佩剑和平安符被人捡走,然后放在驿站血案当场,加上全归义县的人都知道月圆十五小黑大人会发狂,家家户户都得关门闭户不得出来闲晃,那有心人便得利用这点,将一切嫁祸到师兄头上。」 陈豹说道:「小头儿同大人一样,以义为先,心里系着的是天下百姓,胸里怀着的是大道正义,这大半年也为无数冤屈者平反,他这么好的一个捕……仵作……到底有谁要嫁祸予他?」 小七说道:「天下大道,有白便有黑,有正便有反,你小头儿与大人救了多少无辜之人,背后便是害惨了多少坏人。你能说那些坏人不会心存怨恨,挟怨报复?」 小七这一说,所有人都愣了。 最后,施问深吸了一口气,黑着张脸说道:「这事的确还有疑点!这么吧,小七,你这几日将小黑顾得紧一点,金忠豹国,你们继续至驿站里外查探案情,要有任何线索,立即回报!」 「是,大人!」众人拱手答道。 小七给兰罄吞的药名叫「赵小春特制睡得很好小药丸」,那颗药一经服用,药效迅速而且威力强大,无论你内力有多深武功有多高,只要沾上一点,一眨眼的时间便会立即昏睡,而且睡上两天。 只是那药,当然是小春特地为他大师兄兰罄而制的。 另外小春离去前还有给小七留下一大堆稀奇古怪的药丸,但那些就不赘述了。若要一样一样数,说到三天后也说不完。 房里窗户都仔细掩上,不让屋外的光透进房里打扰床上之人的睡眠。 小七把睡梦中又将手脚伸出棉被外头的兰罄,双手双脚塞进他的冬天盖很暖被子里,仔细掖好被角,又看了床上人的睡容一会儿,才慢慢走到窗边,说道: 「去小苍山请元畅宫的道士至驿站看看,叫个能见鬼神的,瞧瞧那里到底有没有晚上才能瞧见的东西在里头。」 「是!」窗外一阵男子声音应答之后,传来衣衫飘动声响,而后小院内又回复平静。 几个时辰后窗口被敲了敲,小七靠了过去,窗外那人便道:「回主子,小道士说:『什么也没有,干净得奇怪。』」 「……」小七沉吟了半晌,说:「知道了,你下去吧!」 他就说吧! 事情果然没那么简单! 前阵子谭桦冤魂告官一案闹得沸沸扬扬,案子破后,谁都知道他们家官府夜审阴、日审阳,只要你来衙门告官,管你死的活的,归义县衙门都能还你个公道。 这回一连死了十八个人,却连半只……那啥……都见不到! 说没蹊跷,那绝对有假! 兰罄睡觉这两日小七不用做事,诊是他便悠闲地待在小院子里浇浇花、除除草,喂喂猪、逗逗鸟。 小红和黑黑生的一窝小鸟已经将近两个月大了,小小的一丁点儿,比们爹黑黑大上一些些而已,鸟毛乱蓬蓬地,只要一饿就会啾啾乱叫,看起来挺可爱。 小七总是把小鸟儿放在身上,一只只地喂们吃东西,久了之后就认主了,小七休息的这两天,小鸟跟大鸟便都在他身上跳上跳下的。 他去茅厕时跟着、睡觉时也窝在旁边。 兰罄睡了两天起来,见着的便是这样一个景象。 六只小小鸟和两只大鸟在小七身上跳上跳下,小七坐在他床旁的梨花椅上摊开四肢睡得正熟,嘴巴还开开地打着呼。 以前觉得他打呼很吵的兰罄最近已经不大会这么认为了,甚至有时候还觉得这人越看越顺眼,怎么都不会让人讨厌。 兰罄歪着头看着睡得很熟的小七,然后从小七身上捏起一只黑头红身的小鸟儿,看了看,本想放进嘴巴的,但突然想起小七宝贝死了这一窝鸟,要是他把他的鸟怎么了,小七一定又要找他拚命。 最后,兰罄轻轻哼了一声,把八只大小鸟全抓了,扔到外头们的窝去。 兰罄抓鸟出去放的时候,小七便醒了。 兰罄只留了自己的爱鸟黑黑在肩上,等他与黑黑回到房里来的时候,小七正揉着惺忪的睡眼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喊了声: 「师兄。」 兰罄看了他一下,突然笑了起来。「你昨天为什么亲我?」 小七愣了一下,也不好说那不是昨天,而是已经两天前的事,于是燃干也说不出话来。 这时黑黑的老婆小红从窗外飞了进来,啾啾几声,停在小七肩上,但视线却是往自个儿的相公那头看,兰罄把黑黑一抓往上一抛,小红便飞了过去和黑黑在天上转了一圈,然后一齐落在旁边的小茶几上交颈亲爱了。 兰罄还是瞧着小七,他今儿个醒来后心情特别好,也忘了之前为什么亲着亲着自己就睡过去了的事。 兰罄说:「你是不是改变主意,不同爹好、要同我好了?」 小七纳闷说道:「我什么时候同施大人好了?」 「还说没好!」兰罄哼了一声,说:「爹要你不与我在一起,你就不与我在一起,我那日便说了,你若不与我好要与我爹好去,那我也不要喜欢你了!而且,」兰罄接着指控:「而且,那天我跑走后,你也没追上来,让我好等!」 「冤枉啊大人,」小七苦着张脸说:「我那日都还没说上几句话你就气跑了,接着我可是城里城外地找你,谁知你却跑到小苍山上抓鱼去!而且我不也让你看了吗,我的脚走到都起水泡了!」 兰罄眼睛突然亮晶晶地。「所以说你改变主意不离开我了?」 「啊……嗯……」小七搔搔头,扯了扯笑。 兰罄又道:「所以你昨天亲我,是因为你喜欢我了对吧!」那双眼闪烁得如同天际的星子一般,眼眉也弯了,整张脸像是亮了起来,让人移不开目光。 「……」小七张了张嘴,双颊渐渐红了。他很少见到这样的兰罄,尤其是带着春风般笑意,神情柔软的模样。 再看一下,小七连耳根子都红了。 「这叫我怎么说啊!我不知道啦!」小七拚命搔脑袋。 「那个……那个……」小七突然说道:「施大人叫我了,我先走了,师兄你慢慢休息,再睡一下吧!」 小七匆忙与兰罄错身,要落荒而逃,但兰罄哪能任他这么做。 小七走过兰罄身边时,兰罄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人整个拉了过来。 面对着面,鼻尖几乎贴着鼻尖,兰罄脸上还是轻挂笑意,但小七已经脸红到连脖子都红了。 「你怎么不能说、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兰罄轻声问。 低磁酥柔的嗓音窜入小七耳里,让他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两人靠得这么近,兰罄身上那股淡淡的馨香味漫入鼻间,叫他胸口那颗小心肝跳得一颤一颤地。 「师、师兄……」 「小七……」兰罄只有在某些时候,才会这样叫小七的名字。「你喜欢我对不对?」温柔的嗓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味道。 小七一个恍惚,双唇开开阖阖,整个人恍惚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兰罄吐露出美好言语的那对淡色嘴唇。d_a 「你喜欢我对不对?」兰罄再问。 「我……我不知道……」小七虽然从来无法抗拒兰罄,而且亲也亲过、不该做的也做过了,但他心里的确是有些疑惑的。 自幼流落在外,打小当乞丐,感受世间冷暖;接着又被亲爹囚在深宫里,之后差点命丧宫中;被师父救出后住进神仙谷,而后自己一人出来,浪迹江湖四处为家。 他看过太多人深陷情爱无法自拔,见过太多人爱深恨深至死不侮,可就是因为看得太多,对于感情、对于爱情,他始终疑惑。 那是什么样的一种情感,才会让人牵肠挂肚许诺三生。 那样的感情,他以为自己是不会有的。 他百里七什么都没、什么都不想要、从来只身一人,以为到死都会如此。 但如今,却有人问他这样一个问题。 爱、不爱? 喜欢、不喜欢? 在他而言,那是想都没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尤其面对的还是这个曾经被他的亲生父亲所狠狠伤害的人。 「我真的不知道……」小七的神情有些迷惘,带着连兰罄都没看过的彷徨和那么一丁点不易察觉的脆弱。 「为什么会不知道,明明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兰罄说。 他抚了抚小七的脸颊,看着他这张完全没有易容,最真实的面孔。接着如柔荑般美丽的手滑过下颚,划过颈项,紧紧贴在小七的胸膛之上,说道: 「问问你的心啊!」 「你仔细听,」兰罄说:「你的心跳得这么快,怦通、怦通、怦通地,这不就是在说着,喜欢、喜欢,你喜欢我吗?」 小七的脸真的红得厉害,胸口的小心肝也激动得几乎要从咽喉跳出来一样。 兰大教主从来妖魅惑人,但今日却是纯然一份纯粹,一丁点的勾人、一丁点的妩媚,还有全然的真心。 小七二十几年的人生从来没感受过这么大的心绪动荡。 一句「喜欢、喜欢、喜欢啊――」似乎便可以脱口而出,承诺所有,并且再不后悔。 兰罄的唇轻轻凑了过来,小七退了一下,兰罄再度靠了过来,一下子便把小七的唇给攫住,让他哪儿也逃不了。 齿列被撬开,轻柔的吻如同温水一般潺潺流过小七干涸的心,也滋润了他原本打算一辈子就放任荒芜的感情。 亲吻一点一点地加深,舌尖交缠,相濡以沫,兰罄的手由小七的胸前滑下,扣住他的腰,而后一手扯开他身上的腰带,叫小七吓了一跳。 「师、师兄……」 腰带一扯开,外头的裤子很轻易地便被拉下,兰罄笑了一下,眼底尽是明媚春光,醉人笑意。 小七还想挣扎,但落到了兰罄手里,就像那孙悟空再怎么翻腾,也翻不出如来佛的五指山一样。 兰罄将小七拖到床边,一下便压了下去,而后手直接伸入小七亵裤一轻一重地动了起来。 小七慢慢动情,对于兰罄的抚摸与深吻也不再抵抗,兰罄的手劲使得巧,偶尔指尖从分身上头那个凹洞擦过,轻轻一压,便激得小七喘息出声。 小七的声音总是隐忍而低哑的。那略微沙哑的声音像是爪子在兰罄心里头抓一样,挠得兰罄神魂颠倒,再也不想放开这个人。 「小七……也摸摸我的……」兰罄低声在小七耳边说着,将小七的手带到自己已经忍不住勃发了的欲望之前。 小七的手有些抖,但还是握住了兰罄滚烫的分身。 兰罄在小七耳边舒服得呻吟了一声,小七便一阵激灵,泄了一点浊液出来。 兰罄低低一笑,咬住小七软软的耳垂,手下继续动作,直到小七耐不住那阵刺激,颤抖着闷闷「嗯」了一声,在兰罄手里泄出来为止。 兰罄接着便深深凝视着小七,握着小七的手紧紧包覆着自己的昂扬,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欲望,而后在小七满脸通红地闭上眼时,将灼热洒在了小七精实平坦的腹部之上。 第七章 隔日一早,兰罄醒了之后穿上官服叫小七,原本打算要去做例行巡城的工作,但小七打了个呵欠说:「你爹要你这几日好好休息!」 「……」兰罄睨了小七一眼。 还没怎么清醒的小七呆呆地看着兰罄,兰罄想生气也生不起来,最后噘着嘴跑到外头的院子,接着便传来了杀猪似的声音。 小七愣了一下,而后喃喃说道:「可怜的兄弟……」 兰罄肯定是去找赵小猪边玩边出气了。这人向来都是这样子的。 因为不用做事,可在院子里待着又无聊,喂完猪跟鸟后兰罄便牵着小猪抓了黑黑往外头跑,小七则是边打着呵欠边跟在一人一猪还有一鸟身后,驼着背揉着眼睛,一副还没睡醒的模样。 黑黑站在兰罄的肩膀上,兰罄一身黑衣上头站了那么一只小黑鸟,要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有鸟在上头。 小猪则是跑进南乡的院子里,好奇地这儿闻闻、那儿嗅嗅,然后把南乡种在屋檐下的一株七星兰给咬了下来,嚼了嚼,吞下肚去,抬起鼻子「jj」两声。 「嘶――」小七深吸了一口气,拉着兰罄和小猪就立刻往外走。 「走这么快干什么!」兰罄不解地问。 「那株七星兰给你的小猪吃了,不走难道还留在这里等南先生发现吗?」小七说:「南先生是爱花人,就像我爱死了小红一样,你要让他知道你的猪吃了他的花,他还不气死!」 「……」兰罄皱了皱眉头,语带威胁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次?你爱死谁了?」 「呃、啊、g……」小七一边拖着兰罄走,一边人档溃骸肝野死那个……那个……」本来小七想狗腿一下,立刻说他爱死的是施小黑的,可那名字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然后脸还情不自禁地红了。 没想到他狗腿七居然还有这么一天,会说不出奉承的话来! 兰罄哼哼两声,最后却笑了。「算了,小黑大人不跟你计较!」 「g……那个……gg……」小七脸还是红红的。 因为施问有令,在案情查 恋耽美 分卷阅读39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之前,兰罄不得擅出衙门,于是他们便只在后衙里绕。 虽然不能出门,但是兰罄带着他的爱猪、爱鸡、爱鸟四处逛,也逛得挺开心。 天色晚了下来,他们先去厨房端了饭菜在内衙的花圃间坐着吃,吃完之后小七又开始打瞌睡,兰罄站了起来,本要拎着小七回自己的小院去的,谁知便在这时,一声骇人的尖叫在黑夜中响起,惊得小七迷迷糊糊地跳了起来,吼道: 「什么事、什么事,是谁在衙门里头大声喧哗!叫得那么惨,要吓死人吗?」 定睛看去,兰罄[了[眼。有个仆从打扮的男子跌坐在地上,指着他不停惨叫,见着这情形的小七觉得莫名其妙。 小七走到那仆从身前,大喊一声:「别再叫了!发生了什么事!」 那仆从惊得连忙抱住小七的大腿,喊道:「我要见大人、我要见施大人!」 「见施大人便见施大人,叫成这样,大爷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惨案了哩!」小七说道。 「是惨案、是惨案!」仆从面目惊恐地看着不远处,黑衣在风中轻扬的兰罄,疯子似地喊着:「是他、是他!驿站十八条人命的凶手!那个人就是杀了驿站十八条人命的凶手!」 「啊?」兰罄歪着头看着那仆从。 「啥?」小七嘴巴张开开,眨了眨眼。 「杀人凶手啊――」仆从辛力大声喊着。 小七惊了一下,他本想伸手把辛力的嘴巴给了,但兰罄却环着胸淡淡说道:「他要见爹,就带他去见爹吧!」 众人聚集在后堂的书房里,施问本在里头同南乡还有金忠豹国等人商议着兰罄的案子,但待小七带着巴着他的腿不放的辛力来时,施问整个人脸都黑掉了。 辛力指着兰罄,结结巴巴地说:「凶、凶手、凶手!」 施问皱眉道:「辛力,你且将事情慢慢说清楚!那日你不是说你只有看见凶手身形没见到他的模样,为何今日又指着小黑说他是凶手?」 「回、回大人……」辛力哆嗦着说: 「那天晚上天色虽暗,但月色很亮,而且还有阵阵强风……方才小的在远处见到公子的时候,完全便同那日从树丛缝隙中看出去的一样……那时风吹动凶手黑色官服的衣o,衣o便飘动了起来,而且飘动的模样,凶手的身形,就同方才小人所见的公子完全同个模样、分毫不差啊――」 施问抬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兰罄。 施问一掌拍到案几之上,怒道:「佩剑、平安符,现下又有人见你行凶!小黑,你说,人是不是你杀的?」 兰罄迎向施问的目光,眼神里还是一样坦荡。「说了不是我就不是我,你是要我说几次!小黑大人敢做敢当,如果杀人,就一定会承认!」 兰罄虽然这么说,但小七可知道这人有做了事不认账的习惯。 只是事情牵涉到十八条人命,即便兰罄性情如此,在这时刻,他仍不信兰罄真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事到如此还不承认,爹是这样教你的吗?」施问注视着兰罄说道:「天下大道,以公理为驱,以正义为先,任何事皆不得违其二者,若有违之,便要担其罪,受其罚,上自天子下至百姓,一视同仁,绝不徇私枉法!小黑,爹再问你一次,这十八条人命,你认不认?」 「不认!」小黑大人很干脆地答道。 「孽子啊――」施问一掌拍到桌上,愤怒说道:「金忠豹国,将施小黑押下去,关入牢里,案情水落石出之前,不许将他放出来!」 施问做事从来秉公处理,这回人证物证都有了,依法便必须将兰罄押入大牢,这是当朝律例! 小七急忙说:「大人,背影、背影、是背影啊!辛力看到的只是背影而已!您千万别因为一时冲动,就把师兄给押了!」 小七住过归义县的牢房,那可不是什么干净清幽的好地方。 南乡低声道:「……大人,此事尚待从长计议,您先别动怒。」 施问深吸了几口气,强压怒气之后说道:「辛力是人证!」 金忠豹国这时也急急向前说道: 「大人三思,小头儿禀性纯良,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肯定是有误会!」 「说不定是辛力眼花看错了!」 「只是背影、背影而已啊!」 这天众人说到口软、求到手软,小七又说:要不先带辛力走一趟驿站,仔细勘查推演过后回来详述,再请施问决定。 施问这才答应先不收押兰罄,将兰罄发回小院候审。 小七一个头两个大,施问要办兰罄,可绝不能真让施问就这么把兰罄办下去,于是他将兰罄送回小院后,先使出十八般武艺哄得兰罄高兴也睡了,然后又到院子里头招来几个随身侍卫,要他们看住兰罄,一有事情立即来禀报,之后才带着辛力要往驿站方向去。 金忠豹国手头上也都有事,小七不能麻烦他们。 小七要出衙门时恰巧撞上了回衙门的古三勇,他瞧古三勇一脸憨厚相,想着手头上刚好没人能使,便把古三勇给叫了,三人一同出衙门。 到了驿站,尸体虽然已经送至义庄,但十八个人流出来的血可不是开玩笑的。经过烈日曝晒,每个地方都能闻见浓浓的血腥味,古三勇一进到东厢,看到地上那一大滩血又闻到发臭的血味,当场就冲了出去,在前庭呕吐起来。 小七说道:「年轻人,亏你长得这么壮,可怎么这样就吐了。归义县的捕快可不是这么好当的啊,你啊,还得多练练啊!」 古三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我从小只要见了血就要吐的,真是对不住了。」 小七拍拍他的肩,说:「吐完没?行不行?要不行你就回衙门换一个来。」 「行、我还行!」古三勇弱弱说道。 小七叹了口气,因为不想耽搁,便拖着脸色苍白的古三勇继续忙乎了。 他跟辛力将十五晚上行经的路线走过一次,而后叫古三勇站在当日那黑衣人所站的位置。 小七接着再照辛力走过的路线走了一趟,然后蹲在花丛间,从枝叶缝隙看出去。 今晚和十五晚上一样有风,古三勇穿着衙门皂色官服,身形魁梧壮硕。 反复且细腻地做了几次,直到分毫不差后,小七蹲在原地抓了抓下巴,又想了想,问同他一样蹲在旁边的辛力:「你说看见小头儿的衣o被风吹起来?模样像三勇那样吗?」 辛力怯怯地说:「不是那样,那天那个人衣o轻飘飘地,风一吹就翻得厉害,今天这个衣料较厚,翻起来便是很沉的模样。」 「死了……」小七闭起眼,拍了一下额头。 兰罄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兰罄身上穿的官服是南乡特地找裁缝为他做的,冬天会很暖、但既轻又薄的官服,从来和他们这些朝廷发派下来冬天穿不暖、又厚又硬的官服不同。 难怪辛力认出兰罄。 可、如果这事不是兰罄做的,对方又到底是谁,竟然狠下凶手灭了一十八人的口又布下这一切,只为裁赃兰罄一人。 「奶奶个熊……」小七觉得头很痛。 小七和辛力、古三勇一直在驿站待到天亮,可是再怎么看怎么查,也苦无线索,于是小七便让古三勇先带辛力回衙门,然后联络了也在外头查案的金忠豹国,五个人分别访查城里的几间裁缝店。 小七独自往归义县里专门帮兰罄和施问做衣衫的老裁缝那里去,问了问老裁缝最近有没有人来做黑衣的,老裁缝很仔细地想了想,回答没有,小七便意兴阑珊地走出裁缝店了。 天亮了很久,日上三竿时刻,肚子也开始叫,小七这才忆起自己已经忙了许久,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了。 他才找了个烧饼摊打算坐下来,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衣衫飘动声,而后他的一名灰衣侍卫出现在他身旁,朝他一个弯腰拱手。 小七问:「怎么了?」 侍卫简洁回答道:「小黑公子被施大人关入大牢之中。」 「什么!」小七一惊,当下连摊子老板端上来的烧饼也不吃了,几文钱往桌上一放,便抄轻功朝衙门方向急急飞奔而去。d_a 回到归义县衙门前,那景象让小七又是一惊。 衙门之前人山人海,有大叔有大婶,有老人还有来凑热闹的小孩,整个便是将衙门前街挤得水泄不通,其中还有人不停鼓噪着: 「小黑大人才不会杀人,施大人一定是误会了!」 「官差大哥啊,我们要见施大人――」 「对,小黑大人是冤枉的,我们要为小黑大人申冤,小黑大人不可能会杀人的!」 当下还有人拿起鼓棒在衙门前头要击鼓鸣冤。 小七努力排开众人钻到最前头,对满头大汗又满脸无奈的守门衙役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聚集这么多百姓?」 「七哥!」一个人认出了小七。 「七哥!」另一个人见着小七就急急说道:「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一大早就跑过来,说小头儿不会杀人,还说驿站血案之事不是小头儿做的!」 小七心里一愣。消息走漏出去了?怎么会这样?昨夜在施问书房里的人明明就只他们几个熟悉的人而已,是谁把兰罄涉案的事情说出去的? 小七再问:「那施大人怎么说?」 守门衙役说道:「我听锅子哥和盖子哥讲,施大人说要秉公处理,所以就把小头儿关进大牢里了!」 小七啧了一声,眉头皱了皱。「奶奶个熊……」这消息走漏,施问自然不得再徇私,否则若让人知道自己的儿子涉案他却没把儿子关入牢中待审,那肯定会闹出更大的事情来。 但眼前这景象也不是办法,百姓们挤破了头,都想进到衙门里去为他们的小黑大人申冤,旁边那鼓给打得「咚咚」作响,加上人声鼎沸,吵都快吵死了。 小七示意守门衙役劝下击鼓鸣冤的八十岁老婆婆,然后转了个身面对群众,咳了一声,张开双手说道: 「大家稍安勿躁!在下陈小鸡、不对,在下陈七,直隶于小黑大人麾下。小黑大人的事情现下衙门已经派出为首的金忠豹国四位捕快加紧详查了。」 「施大人秉着勿枉勿纵的精神,先将小黑大人收入牢中,但他也知道小黑大人是清白的,所以绝对会在最短的期间内,努力侦破这起驿站血案。到时候不但会还小黑大人一个清白,也会把凶手绳之以法,还这起案件被杀害的十八个人一个公道!」 「所以,还请大家不要担心,暂时先回家去吧!我们所有兄弟都感谢大家对小黑大人的关心,到时候只要有任何消息,便会立即贴出告示,告诉大家的!谢谢各位,请回吧!」 「还有,击鼓的那位老婆婆,鼓棒请还给官差,别跟他抢了,咱们这些小差役领的是公家俸,再怎么也不能左右上头大人的决定,唯一能做的,只有努力先寻找凶手,为小黑大人洗刷冤屈罢了!」 因为小七谈吐迷人,风度翩翩,那张脸庞俊俏迷人又是正气凛然,他一开口,下头的民众声音便慢慢地小了,最后全都静了下来,仔细听他说。 甚至有几个姑娘和大婶看着他说话,结果慢慢地脸红了。其中,还包括几个大叔。 小七没察觉到这些,他一颗心只系在兰罄身上。 兰罄那样一个飞扬跋扈的人,被关进了牢里,是怎生的委屈,可怎么成才好! 小七担心得不得了,待群众安静下来,慢慢准备散去后,就急忙往衙门里走去。 因为要进西侧牢房得让典吏拿钥匙开大门,小七直接省了那工夫,抄轻功越墙而入,直闯进了牢房里头。 他一进到里面,发觉门口居然没人守着,心里一惊便大声喊道:「师兄――你在哪里――」 照兰罄的性格,要真把他给关起来,他说不定又会受刺激,做出什么恐怖的事情也不一定。 小七穿越小小暗暗的牢房走道,边走边喊着:「师兄――你有没有事――」 「师兄――」 「呃……」 小七原本急得额头上都冒汗了,直至走道尽头的牢房入口处,却见到那一身黑的兰罄与个一样是一身黑的牢头两个人一同喝着酒、吃着花生。 小七原本要开口的话让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连咳了几声,兰罄与那牢头才转过头来,一同朝他望来。 「干什么大呼小叫的,老远就听见你鸭子似地鬼喊!吵死人了!」兰罄脸色淡漠,没什么多大的表情。 牢头的手忙着剥花生,剥好的花生便放到兰罄面前的盘子里,而后兰罄一口酒一口花生米,吃得还挺惬意。 小七连咳了好几下,缓过起气来后才道:「我听他们说你爹把你关起来了,这不急得,一回来就立刻跑来牢房找你了!」 「嗯,」兰罄睨了小七一眼,脸上也看不出高兴还是不悦,依然不咸不淡地说道:「算你有心。」 「只是……」小七看了看牢里情形,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没待在牢房里,倒是在这里和牢头喝酒啊……」 兰罄的神情诡谲莫变,小七猜测不出这人现下情形是如何。 因为小春为兰罄所制的药很厉害,说不准会让这人突然清醒过来,小七是担心自己如果一个说错话刺激到这人,那接下来要发生的就不是驿站血案,而是衙门惨案了! 兰罄淡淡说道:「在里头待了一下,嫌无聊,便出来找人聊天喝酒了。」他接着撇了撇嘴,嫌恶地说:「烧刀子,又呛又难喝!就花生好吃点。」 牢头连忙道:「因为不知道小头儿今日会来,所以只有属下平时惯喝的粗酒,小头儿看是要喝什么,属下待会儿立即捎人去买。」 「嗯,」兰罄瞟了牢头一眼。「你也有心。」 「应该的、应该的!」牢头说。 施问这衙门里人都用得好,没有仗势欺人之人,兰罄今日落难入了牢,牢头也是以礼相待。 只不过小七觉得这似乎礼遇过头了,没听过关进牢里的犯人,还能自个儿走出栅栏外喝酒的。 「……」 小七什么也不放在眼里,就只把兰罄放在心里;向来谁也不担心,就只烦恼兰罄一人。 现下衙门里显然出了问题,所以为了施问也为了兰罄着想,他觉得施问的考虑的确正确,是应该先依法处理才对。 若一切都能顺顺利利地来,尽快将这案破了,揪出幕后黑手,那兰罄便能继续再在这归义县里当他的仵作大人,小七也不用再担心兰罄会闹出什么事。 毕竟这个人曾经的身分是血染武林的魔教教主,这事若被发现,以前的事情找上门来,那他们便再也不得安宁了。 于是小七便说了:「师兄啊……」 「干什么?」兰罄一口气将杯中烈酒喝光,牢头又赶忙将他的空杯注满酒液。 「……」小七吞了吞唾沫,说:「你的牢房在哪儿,咱先进去行不行!毕竟是你爹让你进来的……」 小七不提到施问还好,一提到施问,兰罄的脸色便冷上三成。 「他让我进来,我都进来了,还想怎样?」兰罄声音里隐隐听得出怒气。「是否要手铐脚镣加身,他才满意!」 看来兰声是真的对他爹不满了。 小七急忙说道: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你爹让你进来,其实也是为了你好的师兄!你爹一直都这么疼你,你也不是不知道!可是施大人毕竟是当官的,徇私舞弊这种事情可大可小,更何况这回死的还是二品大官!」 「我猜再过个几日消息传出去,施大人的顶头上司肯定会前来关切。若到时让对方见到你爹放任涉嫌重大的你在外头胡乱跑,他可怎么办、你可怎么办?到时不只是你,连你爹也会给关进牢里,这样一来,他又怎么设法还你清白!?」 小七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而后换得兰罄一个狐疑的眼神。 「你说爹会设法还我清白?」兰罄说:「他相信我是无辜的?」 小七连忙点头。「一定是的啊!我昨儿个晚上瞧施大人看你那眼神,是既心疼、又无奈,不知如何是好、完全无计可施!你要知道,现下是人证物证都指着你,他心里百般不愿,还是得先把你关进来,不然等顶头上司来查,你便要给交出去让那人审问,你可是施大人的宝贝小心肝啊,到时你被人用刑讯问什么的,施大人哪受得了呢!」 小七纯粹胡诌。 「真的?我是我爹的宝贝小心肝,他会心疼我?」兰罄又问。 小七猛点头。「他不心疼你,他心疼谁呢,你可是他唯一的儿子啊!」 听见小七这般解释,兰罄嘴角牵了牵,露出一抹笑。「我就知道爹明白我不是凶手,他是情非得已才把我关进牢里的,对不对,小鸡?」 「对对对、师兄您说得再对不过了!」小七趁着局势正好,便道:「那为了不让施大人难做,是不是请师兄您进到栅栏后头的房间里歇歇。这样戏做全套了,大人日后也才不会被人抓着把柄,让人有话可说。」 兰罄说道:「我不会让爹难做的!」于是便豪气万丈地手背到身后,慢慢地往牢房深处晃去。 只是待兰罄走入了他的牢房,小七一看,便是一阵咋舌。奶奶个熊,这地方还能叫牢房吗?这简直都要是客栈厢房了!d_a 兰罄所住之所是牢房最里头的两个单间,之所以说两个单间,是因为牢房与牢房间的栅栏在兰罄方才进来时一个生气给拆了。 而那原本属于他的牢房中,摆着一张木床,木床上铺着干净被褥,还有他睡惯了的小瓷枕和冬天盖很暖蚕丝被一条。 跟着牢房中还有一张桌子两张椅子,桌上茶壶杯子俱全,壶口还冒着阵阵热气,看来里头的茶正热着。 因为木头碎屑留在原地,牢头看了立即说:「地方有些凌乱,真是对不住小头儿了。属下等会便叫人来清理,一定让小头儿住得舒舒服服的。」 「嗯,」兰罄轻轻哼一声,说道:「顺道送上一壶竹叶青,还有一盘猪头肉。刚刚的花生也很好吃,也呈一点上来。晚一点我还要沐浴,到时跟你说,你再送热水进来。」 「是,小头儿!」牢头弯腰作了个揖后便迅速下去了,连牢房应该要上的锁也没锁上。 「……」小七看看那牢头,再看看他家大师兄。 兰罄来这里根本就是当皇帝,而不是当人犯的! 哪有犯人可以这么轻松惬意的! 第八章 虽然是来牢房里当皇帝的,但兰罄在床上坐了下来,脸上还是有些郁闷。 小七只得安慰他:「放心吧师兄,金忠豹国现下就在外头查案,我也才刚从外头回来而已,我们五大金刚连手,绝对很快就能为你翻案!」 兰罄瞟了小七一眼。「归义县四大金刚啥时变五个了我怎么不知道?」 「就刚刚呗!」小七挤眉弄眼地说。 兰罄这才嗤地笑了一声,拧着的眉头和绷紧的神情也放松了些许。 牢头的好酒好肉好花生立刻便送了上来,小七为兰罄拿杯子斟酒,两个人便在床上喝起酒吃起肉来,慢慢地,兰罄的嘴角也露出了些许微笑,小七看着表情不再严峻冷漠的这个人,心里才慢慢地松了口气,但也缓缓地升起了另一种情绪。 为他欢喜,为他忧,见他愁容,便更愁。 兰罄的一举一动,眉梢每分风采,都牵扯着小七的心。他被他爹给关了进来,心里伤心得不得了,虽然没很明显地表现在脸上,但小七就是知道这个人正在难过。 兰罄连举杯的动作,也带着一丝惆怅,见着这样的兰罄,小七心里竟兴起了阵阵的不舍与爱怜。 是真的喜欢上这个人了…… 不然怎会如此呢…… 然而因为他那皇帝爹的缘故,他与兰罄原本势同水火,虽然后来因为同入了神仙谷成为师兄弟后关系好了那么一点,但其实他觉得,兰罄还是不待见他的。 小七望着喝酒吃肉后眼睛有些亮的兰罄,兰罄挟了一块猪头肉给他,他张嘴吃了,便见着兰罄的眼睛弯弯地笑了起来,煞是好看。 小七觉得自己已经逃避太久,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兰罄心里的伤,曾经很深……对他的恨,必定也很浓……然而就如同这个人之前所言,他现下是施小黑,而施小黑喜欢陈小鸡,这是天塌下来都不会改变的事情。 而且他还因为坚持喜欢自己,同他爹闹翻跑出门去。 小七想若非自己,兰罄可能不会离开家门,也不会碰上这样的事、让某个有心之人有机可乘。 如果他再继续逃避自己对兰罄的心的话,那不只是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兰罄对自己的这份心意。 「师、师兄啊……」小七鼓起勇气,打算说清楚。 「嗯?」猪头肉吃完了,兰罄开始剥花生。剥一颗,先给自己;剥第二颗,还是给自己;剥第三颗,分半颗给爱鸡,剥第四颗,继续给自己。 小七嚼了嚼兰罄放到他嘴里的花生,明明不是太甜的东西,吃起来却觉得甜得不得了。之后他又觉得有些难为情,喝了几口酒,微醺壮胆之后,才缓缓开口说: 「师兄……你真的对师弟我很好……虽然某些时候会让人觉得、呃、难以招架……但是你对师弟的心思与用心……我是知道的……」小七说话有些结巴。 兰罄瞟了小七一眼,笑着说:「我本来就对你很好!」但接着却一个变脸,怒道:「但全归义县就你一个不知道我对你好!」 「现在知道了、现在知道了!」见兰罄又要发怒,小七急忙说。 兰罄哼了一声,道:「爹要你和我分开,你居然也敢站在爹那边,要和我分开!师兄平时是怎么对你的,你居然不喜欢我、要去喜欢我爹,还要和我一刀两断!哼,陈小鸡,你可真对得起我啊!」 「等等等等,我什么时候说不喜欢你,喜欢你爹,还和你一刀两断了?」小七一头雾水。 「就那天在大街上你来阻止我砍江悦书的时候啊!」兰罄表情严肃地将当日的话再重述了一遍:「我那时候说:『你既然站在我爹那边,那我就不理你,也不要喜欢你了!你这只可恶的鸡,你要喜欢,就喜欢我爹去!我们两人从此一刀两断』!」说着说着,兰罄又想到那天的事情,自己也气了起来。 小七一整个哭笑不得。「我哪有那个胆,同南先生抢你爹啊!」 「啊?」兰罄眼睛眨了眨。「南先生喜欢我爹啊?」 「不是吗?」小七摸摸下巴,一脸疑惑。「每次我说施大人怎样怎样,南先生就竖起耳朵听。上回衙门里不是闹鬼吗?我几次吓得抱住你爹的腰,南先生的视线就一直朝我那里瞥,还说什么『与礼不合』!」 「噢噢!」兰罄点头。「南先生跟我爹很久了,他们两个感情很好是应该的。可是你呢!」 兰罄突然一个神情狰狞,对小七说道:「小黑大人对你这么好,你居然不喜欢小黑大人,要去喜欢小黑大人的爹!」 小七脸突然红了一下,然后咳了一声,小声地说:「我可没有喜欢过施大人,我喜欢的人……一直是你……」 「什么?」兰罄收起狰狞面孔,呆呆地看着小七。 「我、那个……」小七脸红到脖子去了。「我说……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 或许,打从他们从宫里出来便开始了吧!他的眼睛总是不听自己使唤,不断地寻找兰罄的背影,就算人在江湖之上,听见兰罄这个名字的时候,心也会不由自主地揪一下。 只是,那时候「兰罄」之于他,应该只能说是个无法忽视的人。 直到,入了归义县,碰上施小黑,见到了施小黑的笑容,他才被他的天真无邪所蛊惑,而后慢慢地不可自拔…… 他喜欢上的人,叫兰罄,但更多时候,是叫施小黑。 兰罄愣愣地看着小七,看得小七发窘。 他呆呆地眨着那对漂亮的凤眼,等到慢慢地了解小七话里的含意时,笑意便爬上了他的眼,让他整张脸都亮了起来。 「陈小鸡!」兰罄扬着嘴角问道:「你喜欢施小黑?」 「……是。」g,真是羞死人了。 「真的真的喜欢施小黑?」兰罄再问。 「……是。」小七依旧这般回答。 兰罄笑得嘴都合不拢,感觉嘴巴要裂到耳根子那里去了。 「我就说,你怎么会喜欢我爹呢!我爹只可以让南先生喜欢而已,而你,也就只能喜欢我而已!」兰罄说罢,脸色突然又一沉,「除了我以外,你敢喜欢谁,我就摘掉那个人的脑袋,也摘掉你的脑袋!知不知道!」 「知道!」小七回答得有些扭捏,像个小媳妇似地,头垂得低低的,眼睛也不敢看向兰罄。 兰罄伸出食指抬起小七的下巴,小七一脸的红,兰罄却像吃了蜜一样笑得甜滋滋地。 兰罄凑了过来,在小七粉色的脸颊上先吻了一下。 见小七没有反抗,第二下就整个人直接扑了过去,把小七扑倒在床,凶狠地亲了起来。 酒瓶和杯盘被全部扫落在地,牢房里弥漫一阵清雅的竹叶青香气,两人明明没有喝太多酒,却都觉得脑袋晕呼呼,四片柔软的嘴唇一经碰触,便似乎炸出了火花,手脚颤抖着发软,某个地方火热了起来。 小七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个烟火灿烂的夜晚,他和兰罄站在城墙边。 他有时作梦还会梦见兰罄头也不回地往城垛下面跳,将他留在原地。而后梦境碎成一片一片,他在惶然中醒来。 但从今日起,那个梦已经圆了。 兰罄会陪他看烟火看到最后,而后他们能牵着彼此的手,走过那道皇宫高墙,离开折磨他们许久的深宫,回到他们的家里,留在这归义县中。 永远,永远都能这样了。 兰罄十分凶猛,就好像一块上好的肉在那里,不赶快吃,就会被别人抢去吃掉一样。小七的嘴唇被他咬了好几下,正当小七闷闷地想喊痛时,兰罄又倏地停止了动作,嘴巴离开了小七一点。 「怎么了?」小七问道。 因疼痛而眼角闪烁着泪光的小七看起来可口非常,兰罄吸吸苏苏地吸了一下口水后,喃喃说道:「要温柔、小春说要温柔。」d_a 「又关小春什么事了?」小七疑惑。 「没有,你不要吵!」兰罄皱皱眉,他不喜欢从小七嘴里听到别人的名字。他自己可以说,可是小七不可以。 低头亲亲小七被咬得发红的嘴唇,兰罄接下来的动作虽然看似有些重,但其实却是小心翼翼又轻柔无比的。 吻着小七的舌头,卷着他的舌尖,不过吸吮了一下,小七便整个人抖了起来。贴在他大腿上的某个部分也明显地硬了。 兰罄将头抬起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小七,小七整张脸红得像是抹了胭脂一样,耳朵也是红红的。 兰罄说:「现下你比赵小猪乖,也比我爹好,所以我更喜欢你了!」 「嗯哼……」小七闷闷地应了一声,有些害臊。 情人初次两情相悦呗,而且大师兄又一下子就把他给压倒在床,这不害臊,小七还真不知道该有什么表情才好。 兰罄的手才拂两下而已,就迅速解开了小七那条缠腰的红腰带。腰带一开,门户便大开。 兰罄对着小七摸啊摸地,摸着小 恋耽美 分卷阅读40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又细又结实的腰侧,低下头在上面咬了两口,跟着又正面咬了小七的小肚脐一口。 小七则是闷闷地哼着,也没逃没躲,任由兰罄在他身上留下越来越多的牙印。 咬啊咬地,舌头便伸出来了。 到了胸口那两点时,兰罄一手捻着右边,牙齿则轻轻扯着左边。小七的膝盖抬了起来,靠在兰罄身侧,兰罄轻轻地将那一点纳入口中含吮,以舌头反复逗弄,小七的膝盖便动了动,磨蹭着兰罄。 随着兰罄口中的动作加深,小七的气息也有些不稳。 兰罄则是带着笑品尝着底下的人。心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满足。 兰罄另一只手滑过小七的腰侧慢慢摩娑着,仔细感受手下细致平滑的肌肤,而后他的手来到小七腿间,但没有碰触前方已经略微抬头的长茎,而是更往底下去,捏住下面囊袋里那两颗小球。 兰罄轻轻地揉,力道拿捏得刚好,让小七的喘息声又更加重了。 直到小七的喘气声变快了,兰罄才离开那两颗圆球,再往下去,拨开小七的两片臀,灵巧的手指直往深谷幽壑里钻。 小七闷哼了一声,声音里有些不舒服。 兰罄眨了眨眼,似乎知道是怎么回事,小七看着他,似乎在想着这地方什么也没有,该怎么办? 是停了改日再来好呢?还是硬着头皮豁出去! 兰罄魅惑地一笑,用他那低哑酥磁迷死人不偿命的声音说道:「到口的肉我是绝对不会松口的,陈小鸡,你敢开口说一个『不』字看看!」 小七猛摇头。「师兄您请、师兄您请!都这节骨眼了,师弟自然不敢打搅师兄兴致!」 兰罄吐息如兰,伏在小七耳边说了句:「乖了!」 那灼热的气息连同舌尖一起钻入小七耳里,惹得小七一阵激灵,差些儿便精关不守,直接缴械投降。 兰罄吻吻小七的脸颊,再亲亲小七的嘴,一阵交缠之后,便将小七翻了过去,让他趴跪在被褥之上。 可这样看不到身后人的动作,小七有些不自在。小七说:「能不能别这样,换个姿势成不成?」声音可怜可怜地。 「不成。」兰罄说。 这样的姿势,还跪趴着,屁股几乎被看个精光。 小七感觉到兰罄的视线在他臀上扫了几回,而他则是热到脸都要能煎蛋了。 便在这不自在的情况下,兰罄伸手贴住小七两边的臀瓣,而后小七感觉,有什么湿湿热热的东西钻进了他的身体里。 「师……师兄……」小七声音斗地高了起来。 兰罄没有回答他,只是径自动作着。 水啧声听起来叫人无地自容,小七把头埋入棉被里头,再也不敢抬起来。 他感觉兰罄先是轻轻舔着,而后那邪佞的小舌头居然一个就钻进了那个洞穴里,小七忍不住叫了一声,整个人差点跳了起来。 兰罄扣着小七的臀,将他压下,他的舌头继续进出,用唾液慢慢地柔软小七那隐密的地方。 小七魂都快飞了,迷迷糊糊间,喘息的声音变了调,难以忍耐的呻吟泄了出来。 兰罄加入了一根手指,屈着逗弄小七身体里敏感的那点。 小七跪着,双膝抖着,就在他要求饶之时,兰罄的舌和手指却离开小七,而后一个挺身,灼热的楔子猛地进入了他的身体。 「啊……」眼角迸出了泪水。疼痛与剧烈快感的交杂,让小七叫了出来。 「很疼吗?」兰罄气息也有些不稳。他伏在小七身上,亲吻着他的背,声音沙哑地问着。 「有点……」小七说。 「我也好疼,你箍得我好紧……可是……好舒服……」兰罄发出一声叹息,而后挺腰深入,慢慢抽插两次后,便忍不住用力摇晃起小七来。 「嗯……嗯……」强烈的刺激与快感让小七难以承受,他咬着唇闷闷地呻吟,但随着兰罄的动作越来越大,越来越深,那呻吟再也管不住,而从喉间溢了出来。 「师兄……师兄……慢一点……」小七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哭腔。 兰罄一听,整个人便抖了一下,动作虽然强压了下来,但是却进得更深,探得更里面。 「啊……」小七的腰都软了,然而,兰罄却是更凶猛地持续着。 前前后后不知道被要了多少次,从后面射了一次出来后,面对面又被插入了一次。 兰罄的脸就在小七的眼前,他一边晃动着小七,脸上一边露出沉溺于情欲中的神情,眼角眉梢带着笑,似乎从来没有如此满足过。 而后又从侧边被进入。小七的脚被拉得很开,觉得自己似乎就要被撕裂,但同时却也知道,这个人不会这样对自己,最后他又射了两次,才在疲累中慢慢地失去意识。 在那之前,小七似乎还能听见兰罄在自己的耳边说着: 「我的……我的……小七……你是我的……」 是了……他是他的…… 他心甘情愿把自己给他……他希望他好……他希望他笑……他希望他能陪这个叫作施小黑的人,度过以后的每一天每一夜…… 他是他的…… 是他的…… 睡得迷迷糊糊的,好像被放进了热水里。 小七的眼睛睁开一个缝,见着兰罄带笑的面容,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啊睡啊,感觉被抱了上来扔上床,然后擦干…… 嗯? 怎么没帮我穿衣服…… 正当小七这般想着的时候,模模糊糊地听到远处响起一阵声音。 谁在说着:「……小黑有没有闹事……」 「回大人,小头儿很安分地待在牢房里……」 而后兰罄说了声:「啊,爹来了!」 刚被放到床上的小七一个激灵,就这么活生生被吓得醒了过来。 小七七手八脚地从床上爬起来,还顾不得穿上衣衫,听见施问和牢头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急急看了兰罄一眼,便立刻把旁边的被子往一样赤裸的兰罄身上一盖,把人压躺下,说道: 「眼睛闭起来,快装睡!等会儿施大人叫你,你绝对不要出声!」 「为什么?」被压在棉被底下只露出一颗头来的兰罄眨了眨眼,疑惑地看着小七。 「算我求你了,师兄!我这样不能见施大人,你也不成!」小七都快哭了。这牢房、这模样,加上兰罄又是管不住自己嘴的,多说一字都是错,还不如叫他装睡来得容易。 「……」兰罄静静看着小七。 小七原本以为兰罄不愿答应,当他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小心肝都快从嘴里跳出来的时候,兰罄突然说道: 「好吧!」 兰罄跟着便闭上了眼,挪了挪身子,还真装起睡觉模样来了。 小七气也不敢多喘一口,四处看了看,眼睛一亮,连忙便往上头一跳,蜘蛛似地两手两脚撑在屋顶角落处,留在那上头。 小七前脚才上去,施问后脚便走了过来。 小七吓得简直是啊──差点魂般魄散── 他光溜溜地抵着墙,双手双脚开开,而腿间那方才被折腾得厉害现下已经硬不起来的东西,则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地,兰罄偷偷[眼看了他一下,小七立即瞪大眼,双唇无声开阖说道:『闭上眼!』 兰罄觉得小七脱光光像只白斩鸡的模样很好笑,他想笑,但又觉得自己如果笑出来小七肯定会生气,于是便忍着,继续装睡去。 只是兰罄还是没有听小七的话老实把眼睛闭上,他偷偷张开一条很小很小的缝,他要看他爹。 施问问着牢头:「牢房里这澡盆是怎么回事?」 「呃……」牢头小声地说:「小头儿说想沐浴……我便让属下烧了一盆水送进来……」 「两房相隔的栅栏又是怎么回事?」施问再问。 「……小头儿刚住进来还不顺气……让他打打也好……」牢头说。 「这孩子真是……」施问叹了一口气。之后见着牢房没锁,也没说什么,只是抬起步伐推开门朝里头走去。 小七紧急间已经把两人的衣裳全都塞到被子底下,加上兰罄也装睡,所以只要施问不要抬头望,基本上不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施问弯下腰,用袖口将兰罄额头上的汗擦掉。「一定是方沐浴完便入睡,瞧这脸上都是汗……这么大个人了也不会照顾自己……这回又牵涉了这么大的案子……你这孩子……专是生来叫爹担心的是不是……」 施问说到最后,叹了一口气。 他又看了兰罄一会儿,帮他掖了掖被角,这才离去。 施问走后,小七听见外头牢门拴上的声音,立即便从上头摔了下来。 「奶奶个熊啊──」小七直接屁股着地,加上之前兰罄的折腾,简直就是屁股开花又开花。 「痛死了……」他着腰站起来,钻进兰罄的被子里面,把自己的衣服拿出来一件一件穿上。 「小七……」兰罄也从他的被窝中走出来,下床攀着栅栏,看他那已经见不着背影的爹。「你说得对,爹还是很担心我,也很心疼我的!我刚刚偷看到他眼泛泪光,眼角都湿了。」 兰罄说:「我果然是爹的宝贝小心肝!」 「g,师兄,你先把衣衫穿起来好不?」小七穿好衣服后,把兰罄的也拿过来让他披上。「等会儿要兄弟们来巡房,让他们看到哪好!」 小七把兰罄扳过身来,忍耐着臀上的疼痛,皱着眉头帮兰罄穿衣。 可兰大美人不但不领情,反而一个皱眉,看着小七,很生气地喊道:「小七!」 「有,我在!」听见兰罄的声调不同,小七立即喊了回去。 兰罄怒道:「那你呢?为什么我不是你的宝贝小心肝?爹看见我都眼泛泪光了,但是你居然没有!」 「啥?」 「你这只可恶的鸡,亏我对你这么好!」兰罄说着,两手就捏着小七的脸颊,用力把那两块肉往旁边一拉。 「痛痛痛痛痛痛──酥兄──会痛──」小七口齿不清地说。 兰罄那一扯力道实在不小,于是小七眼里就泛起了泪光。 而当小七眼里泛起泪光,兰罄也算满意了。 他于是松开手,摸摸小七的脸,点点头说:「好了,现在我也是你的宝贝小心肝了!」 「……」小七看着兰罄。 心肝取… 你就饶过大爷的脸了好不?d_a 再这么拉下去,脸颊肉会未老先垂的…… 第九章 小七在牢房被窝里睡得香甜,因为之前被兰罄磨得精疲力尽,后又受到施问来袭惊吓的关系,所以安心之后睡下,那简直就跟昏没两样,等他醒来,也已经是隔天了。 摸摸身边,兰罄不在,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 小七把衣衫穿好了,单手扶着有些酸疼的腰,慢慢地往外走去。 牢房入口,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原处剥着他的花生配烧刀子吃,小七打了声招呼:「早,牢头!」 牢头转过脸来,小七一看,奶奶个熊,怎么左眼一圈黑。「您这是怎么了?谁打的?」 「还能有谁……」牢头苦笑道:「早上小头儿起了就说要出去,我劝了他一下,结果就成了这样了!」牢头指着自己的左眼道。 「辛苦你了,兄弟!」小七拍拍牢头的肩,说:「我去找他吧!」 「劳烦你了,兄弟!」牢头这般说。 「别这么说,大家都是兄弟!」小七也是挺无奈的。这衙门里、不、应该是说,这世间每个人只要遇上兰罄,就只能拿他没辙。 兰大教主是谁!乌衣魔教的前教主啊! 说他几句被赏一圈黑还好哩,以前可有人多看他两眼,眼珠子就直接掉到地上了。那速度之快,可是连手都来不及接的咧! 所以说,嗯嗯……兰罄也算有收敛很多……他们这群捕快应该谢天谢地,感谢老天爷让兰罄走火入魔、还给施问收了当儿子然后来归义县当仵作,要不,外头可还要死更多人的! 小七心里碎碎念了几句,便朝外头走了出去。 找了一下,衙门正堂和后堂都没见着兰罄,只有锅子和盖子两个捕快从厨房出来,你挟一块鱼给我、我换一块肉给你,两个人天真无邪,相亲相爱。 小七想了想,便干脆回到内衙兰罄的院子里找人。 果不其然,他家大师兄正拿着一盆干果往小红和黑黑的窝里头扔,里面六只小小鸟儿叽叽喳喳地吵着,谁没吃到,那便叫得更大声,兰罄每只都喂,大的喂、小的也喂,喂到最后体型最小的黑黑吃饱了,便跳到兰罄的肩上,看着兰罄扔干果给的老婆小孩吃。 小猪则是从树底下的猪舍里跑了出来,在院子里这里嗅嗅、那里挖挖,然后用鼻子顶出了土里的两只卤鸡腿,高兴地「jj」叫个不停。 原来是跑回来喂猪喂鸟了,难怪找不到人……小七这样想。 这些杂活平时应该是他在做,或许兰罄今日想他睡得晚些,才来帮忙喂食的吧!想到这点,小七嘴角便往上扬,带起了淡笑。 「啊,你醒了!」兰罄转头,见着小七在笑,也回了一个天真烂漫的笑容回去。 「呜喔──」那个笑容之闪亮,简直亮得小七睁不开眼。 明明昨晚就是什么花招都玩遍的人,今早怎么能摆出这么纯洁无垢的笑容呢! 大师兄,你这个专门用笑容来欺骗少男少女的恶人! 可恨我百里七就这么一个失足,掉入了你的温柔乡里爬不出来了! 正当小七心里演着大戏时,兰罄把装满干果的盆子往鸟窝里一扣,心想一只一只喂太麻烦,一次让们吃到饱便成,哪知差点把六只小鸟通通给埋了,小红马上把小鸟从干果堆中叼出来,黑黑也急忙飞回窝里帮忙。 兰罄把盆子随手一扔,便走到小七面前来,跟着嘴一嘟,双唇便停留在小七面前。 「干什么?」小七纳闷。 「……」兰罄嘟着嘴皱眉。 「……啊!」小七会意,赶紧也把自己的嘴嘟过去,迅速地亲了兰罄一下。 兰罄这才笑开了来。他乐得眼都[了,一张脸春风满面的。 小七的脸又小小红了一下,感觉也没像之前那么不自在,只是些许害臊而己。 生米都煮成熟饭两次之多了不是?也该习惯了! 跟着,小七想了想,道:「你爹那边……等这事完后,我会同他说说。」 「说什么?」兰罄问。 「说我们之间的事。」小七抓抓脸。「说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只要你一天还要我留下来,我便会留在你身边。」 「嗯,而且哪里都不会去!」兰罄认真的补了一句。 「嗯,哪里都不会去。」小七笑。 这两人接着在小院里安静地度过了早晨,直到快中午时分,会有人送饭到兰罄牢房时,小七才说: 「师兄,你是不是该回去了啊?」 「回去,回去哪里?」 「牢房。」小七说。 兰罄撇了撇嘴。「我昨天已经进去一天了,这样还不够吗?如果一直在里面,我要怎么查案?这件血案全无头绪,就靠你们这几个家伙,哪时候才能破案?」 「可是……你这么跑出来,施大人会很为难。」小七皱着眉头。 「不让他知道不就成了!」兰罄说:「爹事情很多又很忙,只要找个人随便用被子把头盖住,把他当成是我不就好了。爹去看我也就那么一会儿光景而已,哪认得出来!」 小七皱着眉头看兰罄。 兰罄恐吓他:「再看,再看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我挖人眼珠子很快的!」 「是是是是,我知道!」兰罄这模样敢情是打死不愿再回牢房了,他小黑大人耐心只有一丁点,昨日肯全放在牢房里,已经算很给施问面子了。 接下来这可怎么办才好……小七苦着张脸,抓着脑袋想办法。 金忠豹国正在班房里用膳,这四个人这几天为了兰罄的案子没好好休息过,每个人眼下都一圈黑,不过同牢头不同,牢头是被兰罄揍的,他们四个是累出来的。 班房里没有其他人,当小七带着兰罄走进来时,金忠豹国都吓了一跳,端在手里的饭都差点没打翻。 「小头儿!」四个人齐喊。 「嘘嘘嘘!」小七急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偷跑出来的,你们是不是想让施大人发现,然后让他们父子再大吵一次架?」 几个人连忙住嘴。丁金小声地对小七说:「你把小头儿带来做什么?」 「他在里头待不住,硬是要跑出来,我可真是没办法了,才来找你们!」小七脸上摆着诚恳的表情。他这张本来刀痕遍布的脸啊,自从给兰罄用小春那啥回春膏,抹得光滑平净吹弹可破,比那剥壳鸡蛋还白还嫩后,也有了新用途。 很多人、真的很多人,只要多看他几眼,便同看见没易容前的兰罄那般,失魂落魄,而后,也变得很好说话! 小七深深地看着金忠豹国,带着一点脆弱、一点无奈,黯然说道:「师兄说他想查到底是谁陷害他,我没有办法,只得带他过来找你们。衙门里就属咱们几个最同心,兄弟们,你们可不能不帮我!」 金忠豹国四个人嘴巴微开,愣愣地看着小七。 陈豹是最先回过神来的,他怒道:「你个陈小鸡,用什么美男计!兄弟是这样当的吗?有难之时当然便会全力相挺,你要干什么就快说,不用这招,我们也会帮忙的!」 丁金是第二个回过神来的。他干咳了一声。 安国愣了一下差点跳起来,一掌便往小七的肩上拍去。「死鸡!」 李忠则是老实地脸红了。他说:「小七,你长得也真是不错啊,样貌挺好的!」说罢望了两下。「只是脸有些白了,跟脖子上的颜色不搭。」 小七说道:「多晒晒便会黑了。」 「要干什么就快说,说完了就快走!」陈豹甩了甩手道。 「嗯,」小七说道:「其实,我想找你们四个其中一个人,来帮帮师兄。」 「怎么帮?」四人问道。 兰罄笑着把从刚刚就一直背在身后握在手里的竹签递了出来,说:「一个人抽一枝,最短的要听我的话!」 「……」兰罄的话是不能不从的,四人于是低着头一人抽了一枝,结果比了比,安国那枝最短。 兰罄窃笑。「安国,就是你了!」 「小头儿要我做什么?」安国吞了口唾沫,有些紧张。「归义县的捕快向来奉公守法,坏事不做的!」 「我当然知道!」兰罄笑嘻嘻地说:「我不会让你去做坏事,我只是看你眼眶这么黑,找了个地方要让你好好休息罢了!而且那个地方每日会有人送三餐去,晚上觉得痒了还会有人抬水给你沐浴。天天都能喝竹叶青、吃猪头肉,你要喜欢花生,我还可以吩咐再多拿一些花生给你吃!」 「啊?可我还有捕快的工作要做。」安国说。「这擅离职守……」 「你的工作我会帮你做,你放心!」兰罄拍拍安国厚实的胸膛。 安国非常纳闷,他问道:「小头儿到底是要我去哪里?」 小七的嘴唇上扬,轻轻开启,说出了四个字:「西院牢房!」 「什么!」金忠豹国全都惊了。 安国无法反抗地被小七易容成兰罄面貌,而后塞进牢房里。 而且小七还特别交代牢头,施大人有下令了,不许里面的人继续胡乱跑。 以后不论牢房里头的小头儿说什么,都不许放他出来,否则坏了规矩、违了律例,可该换牢头自己被打板子了。 牢头一听是施问下的命令,自然便守得严了。任凭易容过后的安国一直喊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也没敢去搭理他。 安国的好搭档陈豹则是隔着栅栏含泪地凝视伙伴。 他说:「安国你为了小头儿就忍了吧,兄弟们差事间有空会来探望你的,这里有得吃有得住,自己好好保重啊!」 「豹子啊──」安国喊。 兰罄这头则逍遥了。 大摇大摆出了牢房后,小七替他易容成别的模样。 现下的兰罄有一张见过即忘的寻常脸蛋,长得稍微斯文些,穿上寻常捕快的官服,装作是最近衙门方招揽的新进捕快,就跟在小七身边。 小七耳提面命地道:「你啊,现下名字叫小兰,可别忘了!」 「小兰?」兰罄皱眉。「真难听。为什么要叫小兰?」 「呃、」小七说:「因为你当的是捕快,抓的是坏人,坏人做的坏事多得像山一样写不完,我们要有所警惕,所以我便取了『罄竹难书』这词的谐音『罄竹兰书』,叫你小兰。」小七胡诌。 「原来是『罄竹兰书』啊!」兰罄还真接受了,点头收下这个名字。 这时一名衙役到了小七同兰罄的小院里,探了探头,说道:「小鸡哥,施大人请你到书房去一趟,有事找你!」 「是小七哥,不是小鸡哥!」小七朝那衙役吼。 「你本来就是小鸡啊!」兰罄笑着说。 「……」小七哀怨地看了眼兰罄。待那衙役走后,小七说:「施大人找我,那我先去了,你自己留在小院里当心点,别被人给发现了。」 「好。」兰罄这般答道。 小七到施问在后堂的书房时,丁金陈豹李忠也才刚到,然后突然室内兴起一阵轻风,小七抬头一看,竟见着方才答「好」的兰罄就卧在横梁上头,轻松惬意地吃着松子糖。 小七无奈。 施问和南乡很快便来了,施问坐上主位之后便说:「查到什么线索没有?」 丁金陈豹都摇头,李忠则说:「小头儿的消息还没有。只是方才有人来报案,说是城外两里处有具女尸,小头儿不在,该叫谁去验尸才好。」 「昨日不是说先请老仵作回来接替小黑的工作?」施问道。 南乡说:「老仵作年纪太大,最近天又冷,他儿子实在不放心让他回衙门里来。」小七想了想,说道:「我去吧!人怎么死的、尸格该怎么填,我跟在师兄身边看了几回,简单的还能写出来。」 「那就麻烦先生了。」南乡朝小七作了个揖。 「不敢!」小七连忙揖了回去。衙门里除了兰罄之外,他最怕的就是这个师爷了。 六个人又谈论了一会儿兰罄这回的案情,但情况胶着,人证物证又都有了,实在难以翻案。 施问谈到最后,叹了口气,手捏了捏额,疲累地说道: 「本官方才接到公文,知府收到巡按御史一家在归义县出事的消息,已经上奏朝廷,并且朝归义县赶来。知府乃本官顶头上司,若他一到,这案件势必要全权交由他审理,本官只能在旁辅佐,到时,小黑那孩子是该怎么办才好?」 小七听得心里一惊,偷偷抬眼往上瞟。可横梁上那人却翘着二郎腿吃着他的松子糖,完全不干己事的模样,一脸轻松。 其他人也是担忧不已。 南乡沉吟半晌说道:「大人,是不是要学生修书几封,请京城里几位大人帮个忙,就算此事先不压下,也让他们先有个底,日后无论什么事也都好处理。」 施问轻轻点了头。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听南乡这么一说,小七突然想到秦晚曾经说过这一带的情势,浮华宫里似乎也有个人在施问上头做官的,那人似乎也是四五品左右,如果刚好认得五品知府,便好办了。 小七说道:「知府那事我找人帮手,应该也能先缓个几天。」d_a 小七这一说,金忠豹眼睛就亮了。 丁金说道:「那咱们就趁这几天加紧脚步破案,务必要迅速洗脱小头儿的冤屈!」 几人又商量了一阵,便在施问一句:「劳烦大家为小黑费心了!」中,退出书房各自办事去。 「他奶奶个熊,到底是哪个家伙那么不怕死,敢跟归义县衙门斗!」小七越想越怒,边走边道:「不知道归义县衙门是我小七大爷罩的吗?而且我小七大爷可是浮华宫罩的,谁敢动浮华宫的人一根汗毛,是不想活了吗!」 啐念了几句,小七朝左后方喊了声说: 「让秦晚去拖住知府,不管她用什么办法,反正我这十天内不想听见有什么大官到归义县里来,也不想见施大人有任何麻烦!」 「属下知道。」后头没人,但却传来这么一声,接着又恢复平静,小七也如同没发生过这事一样,往外走去。 走没几步而已,兰罄便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小七身旁,陪他一起往衙门大门走。 「去看尸体啊?」兰罄松子糖吃光了,手指有些黏,他朝小七伸手,小七便掏了条帕子出来,稍微为兰罄擦拭。 「嗯,你同我去。」小七说。 「好啊!」兰罄答得快。 两个人在走到衙门大门之时,突然看见才来衙门没多久的古三勇背着个行囊,一脸遗憾地和锅子盖子讲话。 古三勇说:「真是不好意思,衙门现下这么忙,我却还要走……」 「这也是没办法的啊!」锅子说:「你本来就是来归义县找你哥哥,现下有了你哥哥的下落,也是应该要去找你哥哥的!」 盖子点头。 小七走了过去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古三勇转头看了小七一眼,很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说: 「小七哥,昨天我问到人了,原来我哥搬到宁远县去了,所以我辞了捕快的工作,要去宁远县找他。我娘身子不好,我哥离乡这几年就一直念着想见他,作人子女的要尽孝道,所以我得尽快将我哥找回去让我娘看一看才成。」 「宁远县离这里路途遥远,你身上又没多少银子,」锅子从怀里拿出一包碎银子交到古三勇手中说道:「我们快班几个兄弟筹了些盘缠,好让你路上用。银子不多,你就收下来吧!是兄弟们的一点心意!」 古三勇先是一愣,然后急急摇手说:「不成不成,这怎么成!我在衙门里已经受了大家许多照顾,要走了怎么还可以拿你们的银子!」 小七把锅子包着碎银的小钱袋打开,也朝里面扔了锭银子进去。 小七说道:「你娘不是病了吗?病了就得找大夫,找大夫就必须花银子,这些银子你留下,不打紧的!」 小七把钱袋塞进古三勇怀里,笑了笑说:「咱衙门是这样的,上次我才说了没去青楼见识过而已,他们就凑钱把我往青楼带了!你这不算什么!」 盖子笑着说道:「是啊是啊,只是后来我们几个上妓院找姑娘的事,被小头儿知道了,全被小头儿抓了回来打板子,屁股还肿了好多天才消。」 有份去青楼的三人笑了出来,古三勇神色有些怪异,低着头,着自己的胸口。 「……」兰罄静静地看着古三勇,偶尔目光一飘,不知想着什么。 送走古三勇后,小七与兰罄往城外走去。 归义县地处偏僻,出了城便十分荒凉,小七和兰罄也找了一会儿,才找到女尸陈尸之处。 荒草丛中,两名负责守着的捕快正在不远处闲聊,见着小七和兰罄来了,便立即走了过来,神情也严肃起来。 兰罄走过去看了一下,那二人没见过兰罄,神情有些疑惑,小七便说了:「他叫小兰,新来的,衙门里没人手,我便让他来帮我。」 两名捕快点点头,本想同兰罄打个招呼,谁知兰罄连看也没看他们,径自折了根树枝,对着尸体戳来戳去。 恋耽美 分卷阅读41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两名捕快又看了看小七。 小七无可奈何地道:「他爹以前当过仵作,他也对死尸颇有看法,我这才让他跟我来的。」 兰罄皱了皱眉,回头瞪向小七,本想说:『你爹以前才当过仵作!』但他才张口,小七嘴巴便开开阖阖,无声说道:『你给我听话点!』 兰罄便哼了一声,转头继续看他的尸体去了。 因为衙门里还有许多事要忙,两名捕快见到小七便算交了差,急急忙忙朝城里方向回去了。 小七来到兰罄身边,弯着腰问道:「怎么,有什么发现?怎么死的?」 兰罄阴阴地说了声:「你以为我没事折树枝干什么?」 小七一惊:「中毒死的?」 兰罄没理会小七,只是又翻弄了尸体一会儿后说:「这毒有些蹊跷。」 「怎说?」 兰罄将死者的嘴撬开,压了压舌根,说:「舌后根带了点黑。」 小七想了一下,震惊道:「驿站那些人不也都是舌后根发黑,你之前说那毒叫什么来着?什么牵?」 「『千机牵』。」兰罄淡淡地说:「一样,但又不一样。这毒里头有一味药是墨莲,墨莲会让人昏迷致死,但两种毒药只有墨莲相同,其余却又不同。」他接着说:「这毒名叫『十日散』,中毒之后第十日会毒发身亡,『十日散』据我所知与『千机牵』都是出于同一家,所以药性相仿,却又不甚相同。」 「哪一家?」小七追问。 「泉州古家!」 兰罄这般回答时,后方树丛却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声响。 小七耳朵尖,立即喊道:「谁在那里?」 树丛一个震动,黑影从树丛中钻了出来,往远方跃去,小七立即往同一方向追去,兰罄扔下树枝,紧跟小七身后。 那黑衣人白日却蒙着面,一看便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小七朝后头喊着:「师兄,这人肯定与案情有关连,千万不能让他跑了!」 三人身形皆快,在树林里跃个不停,小七心想这人绝对和兰罄的案子有莫大关连,心里头一着急,竟硬催内力,抄轻功一跃,如剑般射出,往那人扑去。 那人一个回眸,见小七便要抓住他,手中一把粉末顺风洒出,全落在了小七脸上。 「呃啊──」小七大叫一声。 「小鸡!」兰罄一惊,由后头赶上的他顺势接住小七,而后一个旋身,牢牢将小七圈住。 「师……师兄……快追……」小七才喊了兰罄,便翻了个白眼,昏了过去。 「……」兰罄只是把小七抓得更牢。待发现对方洒出的并不是什么毒药,只是厉害些的迷魂散时,这才长长吐出了一口气,怒道: 「追什么追,只想着破案,如果死掉怎么办!」 兰罄怒得不得了,伸手便在小七的俊脸上大大一拧。 「呃……」昏迷中的小七疼得抖了一下。 「你这混账!」兰罄说道。 第十章 小七醒来的时候,口有些干,他才摸了摸喉咙,旁边便递来了一杯水。 「谢谢……」小七一口气将水喝光,但当转了头,要把杯子还给对方时,奶奶个好大一头熊,兰罄居然一张脸阴森森地看着他。 而他,已经很久没见兰罄这个模样了。 「师、师兄……怎么了吗?」小七小心翼翼地问。 「还敢问我怎么了!」兰罄双手一伸,虎口便扣住小七的脖子,作势要掐死小七一般,猛烈摇晃着他。「你这混蛋,干什么人家跑你也跟着跑,要不是我给你吃了金环蛇王胆血、要不是对方洒的是迷药不是毒药、要不是我就在你身后接住你,你这只鸡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兰罄怒得很。「与其让你死在别人手里,不如小黑大人我今日就地解决了你!」 小七被摇得头昏脑胀,更是被掐得无法呼吸。 他舌头都伸出来了,急忙说道: 「……啊……呃……师兄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啊……呃、呃啊……会死……我这还不是怕那人与你的案子有关……急忙抓人才出错吗……你、你就饶了师弟我这一次成不成……我以后会小心的……」 「真的会小心不随便就死?」兰罄声音凶狠。 「咳咳……呃……是、是是!」小七急忙道:「不会随便死!」 兰罄说:「那你发誓!」 小七立刻举起右手三指朝天说道:「我陈小鸡发誓,师兄不叫小鸡死,小鸡无论如何不敢死!」 「如果又骗我呢?」 「如果骗你……那……那就罚我爹不得好死!」小七说得认真。 兰罄那双凤眼睨看了小七好一会儿,心想小鸡的爹之于他,大概也跟施问之于自己差不多,又见小七真是诚心诚意,这才把手松了,哼了一声说: 「就相信你一次。」但随即说了第二句:「可只有一次,没有第二次!」 「是是是!」小七松了一口气,摸着脖子喘息。 「哼!」兰罄又用鼻子出气。 小七连忙陪笑,问道:「那个人有没有抓到?」 「跑了!」兰罄说:「我顾着看你中什么毒,为什么晕过去,还要用两只手抱你回来,哪有时间去抓人!都是你害的!」 「是是是,全是师弟的错!」小七很干脆地就低头认错。 接着兰罄说道:「我早就觉得古三勇那个人有古怪,他这回还敢害你!可恶的人,等着看我小黑大人抓到他,要怎么对付他!」兰罄[着眼说:「小黑大人我绝对拿一百零八种毒药招呼他,把他欠我的通通补回来!」 「古三勇?」小七眨了眨眼,愣了好大一下。「这关古三勇什么事?」 「他不就是驿站血案的凶手!」兰罄摆出一个「你怎么这么笨」的表情给小七。 「啊?」小七还是不明白。 兰罄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觉得他这鸡真是笨啊! 兰罄说道:「我一直就觉得那个人很奇怪,老是不拿正眼看人。同我抓过的几个小贼相同,那些小贼眼睛都是看地上,不敢看我的!」 「就这样?」小七问。 兰罄想了想,又说:「他身上有股味道也很奇怪,我抱你回来的时候想了很久,才想起来那是祛毒草的味道。用毒之人长期碰触剧毒,便需要祛毒草来解毒,不然自己也是会被毒死的!」 小七愣了愣。「可我看那家伙还挺老实的……师兄是不是你弄错了……」 「你敢怀疑小黑大人我!」兰罄眉一挑。 小七立即说:「不敢不敢!」 兰罄说:「你睡着的时候我就去六部查过了,原来根本没个地方叫作泉水村,可却有个地方叫泉州。泉州古家擅用毒是江湖上出了名的,这『千机牵』和『十日散』便是泉州古家独门毒药。」 「咦?」小七震惊地发出声音。 他「咦」这声不是因为兰罄今儿个脑袋清醒,还懂得推敲断案,而是这人丧失记忆后最远也只到过青州而已,怎么会知道别处的事,还知道「千机牵」和「十日散」是泉州古家独门毒药? 莫不是……莫不是……小春的药已经发挥效果……师兄脑袋也康复得差不多……开始记起以前的事情了…… 小七眼神闪烁,心里有些惶然。 兰罄见小七一直没搭话,虽是纳闷了一下,但还是继续说: 「所以说我是被嫁祸的,凶手用的是『千机牵』;方才发现的那具女尸身形同我差不多,只不过腰细了一些,胸口又长了两团肉而已,且她身中『十日散』,『十日散』与『千机牵』都出自泉州古家。」 小七很快便回过神来,把兰罄的话接了下去。 他正色说道:「其实之前我也有怀疑过衙门里的消息为什么那么快就走漏出去,明明施大人问案时花厅书房里的都是自己人。这回想想,之前衙门招人,被招回来的古三勇是陈豹安国在路上随便捡的,还真有可能他们捡到了细作,但自己却不知道。」 兰罄点点头,非常同意小七的看法。 兰罄不过起了个头,小七脑袋转了几下,很快就把线索联系起来,说了下去: 「古三勇不知何故混入衙门,先是你和施大人大吵一架那天尾随你,见你与江悦书大打出手,又得知你们两个人的爹曾有过过节,便趁你下湖抓鱼之时,偷了你的佩剑和平安符。你这人偶尔胡涂,东西常丢三落四……呃……」d_a 兰罄睨了小七一眼,小七立即改口:「不,我是说很多东西都会自己长脚跑掉,但师兄你却不知道……」 小七接着再道:「之后隔日晚上,他先在驿站下毒,再找了个身形相似你的女子穿上与你相仿的官服,故意让衙门的仆役见着她杀人的背影,而后还留下你的佩剑与平安符,将一切嫁祸到你身上。」 兰罄点头。「最后再毒杀那女子,然后那女子便变成了我们之前看到的女尸。」 「g……」小七说:「可这古三勇到底什么来头,是你曾经得罪他杀他全家还是怎么?竟然下手杀了这么多人,而后将这一切嫁祸到你身上。」 「我又不是古三勇我怎么知道!」兰罄淡淡说道。 小七直觉糟糕。他说:「眼下最重要的事,便是先将古三勇找回来,押到施大人面前证明你的清白,而后再请施大人审案,将一切查个清楚明白。」否则事情拖得越久,怕越是会节外生枝。 「可是因为刚刚有个人睡了很久,所以古三勇已经跑很远了!」兰罄哼了一声。「现下怎么找、如何找,你倒是找给我看!」 小七看了兰罄一眼,突然脸一挤,露出了个狗腿谄媚的笑容,说道: 「不是还有师兄您那闻遍方圆百里无敌手,嗅一嗅尸首的衣角却连人家的娘也找得出来的爱猪、神猪、天下无敌赵小猪吗?敢问师兄,您那小山猪……放出来用用可成……」 「哼哼!」兰罄依旧鼻子出气。 小七隐约觉得兰罄有恢复正常的迹象,但又不太确定这人是不是会完全恢复记忆。 因为就连神医赵小春也不敢肯定的事情,他百里七又怎么会知道。 只是多想了几下,小七便觉得兰罄恢不恢复记忆,会不会想起他,想起来后会怎么对他,倒也不是那么打紧。 因为他百里七何其有幸,能在此生中得到兰大教主的青睐,光是这点,便让他觉得已经足够了。 事不宜迟,兰罄的案子不能等。 小七同兰罄去了衙役平日睡觉的通铺,把古三勇盖过但还没来得及收去洗的棉被什么的,全让兰罄的神猪闻了一次。 小山猪高高抬起鼻子,「jj」了两声。 兰罄问:「成了?成了那就走吧!」 而后就在小七讶异的眼神中,这一人一猪再次上演无人能敌的「听得懂对方说的话,纵使一个是人一只是猪」戏码,而后小猪便在原地转了几圈,朝门外走了出去。 兰罄牵着小猪,脸上有些得意,这时小黑鸟从他们的院子里头飞了出来,停在兰罄的肩膀上。 兰罄取了些干果喂鸟,便也带着小黑鸟一起走了。 小猪一路往北直追,因为毕竟得走走闻闻,所以跑得不快。 但这一走,却让人讶异地走了将近两天。直到第三天的晚上,小猪才停了下来,用他那一对无辜的小眼睛,迷惘地看着兰罄。 「闻不着了?」兰罄问猪。 「jj──」小猪叫了两声。 小七看天色也深,而且他们都离归义县很远了,便道:「还是先找个地方休息吧!都走两天两夜了,再下去小猪可会受不了。」 「好。」兰罄点头说。 小七没料到小猪一跟就是两天,衙门里没人知道他们出来,包不准这时施问正在找人呢! 牢房里有安国易容成兰罄,小七比较不担心,只是苦了安国得关牢房,待破案之后才能重见天日了。 找了个山洞歇脚,小七捡了枯柴、打了几只兔子、升起篝火,便同兰罄在山洞里待了下来。 这一路往北的,天气也越来越冷。 篝火温暖的橘黄光芒映照在山洞里,火光柔和,连兰罄脸上的神情也温柔了许多。 小七烤好了兔子,用匕首切好后放在几片摘来的大叶子上,递到兰罄身前。 兰罄侧着身躺着,单手支额,表情惬意,一点都没有在追缉血案凶手的紧张模样。 他撕了一点兔子肉喂猪,而后自己才吃起来,小七则是把兰罄先给喂得半饱了,这才开始动手吃野味。 小七边吃边说:「咱们都出来两天了,衙门那头也没说一声,我想捎个消息回去一下,省得金忠豹国担心。」 「你也说都出来两天了?若再走回去、又走回来,不就得四天,那还怎么找古三勇?」兰罄说。 「这好办!」小七放下兔肉,抹了个嘴。 他朝外头打了个响指,而后便有个灰衣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山洞洞口,单膝跪地垂首听令。 小七说:「回去告诉金忠豹国,我带着小头儿追缉驿站血案的嫌犯古三勇往北去了,让他们不用担心。」 「是。」灰衣侍卫应了声后,身影「飕──」地一声又不见,动作干净利落。 兰罄睁大了眼往洞口看去,而后,也学小七的模样打了个响指。 他满怀希望地想看到再一个灰衣人凭空出现在山洞洞口,可无论他打了几下响指,那个灰衣打扮的侍卫还是没有出现。 兰罄皱眉,看向小七。 小七立即说:「那些人是我的手下,跟我很久了,平时也就只听我一个人的号令而已。师兄你跟他们又不熟,你要叫他们,他们自然不可能应你了。」 「我跟他们不熟,但我跟你可熟了!」兰罄不满地说道:「你说,我同你是什么关系,凭什么你叫得动他们,我小黑大人却叫不动他们?」 兰罄虽没有发怒的迹象,但脸色看起来就是不满意。 小七想了想,也不愿惹兰罄伤心,于是便又喊了一声,说道:「来个人!」 小七一般是只带一个联络用的侍卫在身边,不过这回事出突然,他便多让一个人跟着。 小七话才一出,洞口便又随即跪着个同样灰衣打扮的男子。 小七几乎是没有考虑太久,话便出了来。他说:「传下去,日后见着我师兄,便像是见着我一样。我的话你们要听,他的话你们也同样听。」 「是。」灰衣侍卫答应。 侍卫退下后,小七一个谄媚的笑脸转向兰罄,兰罄便笑得像朵春花儿一样,开心得不得了。「算你乖了,师兄没白疼你!」 「是啊是啊!」小七答道。 「是说,」兰罄拿起没吃完的兔肉继续吃。「你这些人是打哪找来的,个个闷得不得了,而且都藏起来,不让人看见的!」 小七说:「……我娘留给我的。」 「你娘?」 「嗯……」小七咬了一口兔肉,嚼了嚼,才说:「他们本来是我奶奶留给我娘的死士,一共有十八个人,我娘走了之后好几年,他们才找到我,后来便一直留在我身边了。」 「那他们的年纪不就很大了?」兰罄问。 小七说:「这我倒没问过。」 「衙门里留了几个?」兰罄再问。 「通常衙门里都有十二个人守着,今儿个带了两个出来,所以剩十个。」 「嗯嗯!」兰罄点了点头,又问:「那还有六个呢?」 「几个放在家里,几个放在我大哥和二哥那里。」小七老实说。 「家里?」兰罄眨了眨眼。「大哥二哥?」 「呃……」没想到兰罄今日对他的事情这么感兴趣。既然兰罄问了,他总不好不答。「我以前同我干爹住在南城,我干爹走后,我便留了几人在那里守家守坟。我大哥二哥是以前在乞丐窝认识的,大哥叫延陵一剑、二哥叫延陵一叶,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他们两个人算是我在世上很亲的人了。」 兰罄听到一半,似乎又对小七解释的这些事没了兴致,便打了个呵欠,表情无聊。 小七顿了顿,盘算了一下,突然低声说:「……要不……等你这案子结了……我带你去看看他们吧……我也带你回家去拜祭我干爹……你说……好不好……」 小七的声音越来越低,而且脸颊越来越红。 兰罄饶有兴致地看着小七变成小红脸的样子,而后笑了出来。 「好啊!」兰罄这般答道。 回家、看大哥二哥、拜祭干爹,这听起来好像没什么,但却又好像有着哪种意义一般。 兰罄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听到小七说出这番言语,心情便好了起来。 他只知道,他的心情好,完全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陈小鸡,他的爱鸡。 除了他爹以外,似乎再也没有人比这个人重要了。 这个人在他生气的时候会逗他开心、在他无聊之时会讨他欢心,兰罄觉得这个叫作陈小鸡的人,似乎已经在他心里面扎了根,而且扎得很深很深。 深到他想要永远永远,都把这只鸡留在他身边,睁眼是他、闭眼也是他了。 第二天,想古三勇想得一夜没睡的小七黑着眼眶走出山洞。 正当他站在山洞外头,朝着远方苦思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时,睡眼惺忪的兰罄揉着眼睛从山洞里面走出来了。 「小鸡……」兰罄喃喃叫了声。 「师兄,」小七回头看了兰罄一眼,而后说道:「你看看小猪还闻不闻得到古三勇的气味,我怕我们要追丢他了!」 兰罄走进山洞里头把小猪牵了出来,又揉揉眼睛,打了呵欠后说:「小猪,去追古三勇!」 一样也睡眼惺忪的小猪在原地转了几个圈,而后困惑地看着兰罄,兰罄会意,便说:「小猪找不到,那人的脚程比快很多,而且这一带又有水路,一过河,那气味就会散掉。」 「那可该怎么办才好……」小七担心地看着远方森林。 「肚子饿了,我要吃山鸡。」兰罄说。 正在想正事的小七只好哀怨地看了他家大师兄一眼,然后认命地去打了几只山鸡回来。 兰罄吃饱喝足后,笑咪咪地从怀中拿出一只竹筒,放出被他收在里头的寻香鸟黑黑。 兰罄双手一振,将黑黑抛到天空,喊了一声:「去吧!」 小七莫名其妙地看着兰罄。 兰罄这才说:「其实那天我早就弹了一点百里寻香在那个黑衣人身上,虽然你晕倒、然后他溜了,可是他再怎么逃,也逃不出我小黑大人的手掌心!」 兰罄五指一握,脸上那个神情得意得啊…… 百里寻香是什么? 是毒手谪仙兰大教主最钟爱的一百零八种毒药其中一味,只要洒下一丁点,再放出寻香鸟,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还是会被找到。 然后,小黑大人便很快乐地牵着他的爱猪,指着寻香鸟飞去的地方说道:「小猪,快追黑黑!这次不可以再追丢了知不知道!」 「jj──」小猪叫。 接着,小猪跑了起来,兰罄也跟在身后跑,一人一猪追逐得很快乐,兰罄脸上也满是笑容。 「……」 奶奶个熊! 放百里寻香了也不会说! 那他昨晚想了一整夜该怎么找人,是想辛酸的吗? 你个可恶的施小黑! 「小鸡,还不快点!在后面磨蹭什么!」兰罄回头喊道。 「来了!」小七啐了声,起步直追,赶了上去。 一直往北,便是京城了。 《待续》 番外 衙门记事 归义县衙门里有号人物,名丁金,为归义县四大金刚之首,性格沉稳干练、脑袋清楚。李忠、陈豹、安国等人听从他的号令,底下所有人都叫他头儿,平时在归义县衙门里也挺得人心的。 只是这样一个人,名气响当当,却都三十好几了,还没讨老婆。和陈豹、安国一样,光棍一条。 从小七卸下易容,把那张听说是原本的脸给露出来后,归义县城里便兴起了一种奇怪的风潮,叫作看美人。 所谓美人,说的可不只女人。面貌标致、皮肤白皙、五官娟秀、相貌脱俗甚或器宇轩昂、英俊不凡者,在那段时间皆被以美人称之。 早上在施大人书房里谈论案情之后,小头儿同他那形影不离的小七便一起出去查案。 丁金有事也要往同一方向去,便跟在两人身后。 谁知小七才一踏出衙门,便引得两旁姑娘们几声尖叫。 小七显然被吓着了,小头儿也被吓着。正当小头儿要发怒,小七便朝那几个姑娘们挥挥手,而后带着小头儿加快脚步走人了。 丁金在后头听见姑娘们说道: 「你看你看,小黑大人和小七大人相貌多么登对啊!简直好看得不得了!」 「卖菜的福婶上回听衙门里的盖子大人说,小七大人很厉害,易容术很高明,每回都叫大家很称赞。不过,这回才是他真正的模样呢,和小黑大人走在一起,真是再搭配不过了!」d_a 「什么是易容术?」 「嗯……好像是能让人改头换面的……反正福婶就是这么说,而且小七大人也出落得那……更英俊迷人了……」 「gg……你们说,小七大人如果能永远都是这张好看的脸,而且一辈子都跟小黑大人在一起,那多么好啊……」 「是啊……」其余姑娘同声附和。 「还有还有,我觉得那捕快陈豹和安国走在一起也好看取…」 「施大人和南师爷虽然很少见到,但他们两人并肩站在一起,简直让人如沐春风呢!」 「那么,丁捕头呢?丁捕头要和谁配在起比较搭?」其中一个姑娘突然这么问。 「呃……」没人回答。 丁金听了一会儿,想起自己还有要事在身,便立即离开了原地,也没想到别的地方去。 晚上回了衙门,丁金一踏进前院,便见着小七与小头儿坐在大堂台阶上不知说着什么。 两人讲着讲着,小头儿突然定定地看着小七,然后脑袋往前一倾,便将小七整个人扑倒在台阶上,任凭小七不断挣扎,喊着:「这里是外面啊!」都没用。 小头儿想要亲,那谁也逃不了。 丁金眼睛都直了。 但他看了好一会儿,便着额头慢慢离开。 他什么话也没喊,连声音也没出,就当自己从来没见到那样的景象,没看见男人强亲男人。 走到后堂,见着施大人与南先生站在月色下不知说着什么。 丁金原本想过去请安,但却见着施大人抬起手摸着眼睛,而后南先生温柔地将施问的手拿下,将脸凑向前去,朝着施问的眼睛吹了吹。 虽然可以看出来应该是施大人眼里进了沙子,南先生只是帮忙将沙子吹出来而已,但是丁金却怎么看怎么不对劲,于是他又扭了头,声音还是没出,加快步伐走离了。 进到班房院落,里头的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捕快,几个人聚在一起,便弥漫起一股臭味。 丁金心想,还是回到班房里来好,这样应该就不会再见着那些不该见的场景了。 哪知他才把腰间的佩剑卸下来而已,往通铺床上一看── 「……」 晚上不用当值,且感情一直都很好的哥儿俩陈豹安国喝醉了酒,两个人几乎迭在一起,四肢交缠睡得正香。 陈豹和安国都红着脸,一个嘴里喃喃念着不知道什么,一个手则在对方的腰上摸啊摸地。 因为不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丁金这回就不客气了。 他立刻爬上床把陈豹和安国两个人用力分开,一个让他睡东边,一个踢到西边去,太过激动的结果,另一旁还在喝酒的捕快们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没事……你们继续喝……」丁金长长吐了一口气,说。 「那么,丁捕头呢?丁捕头要和谁配在一起比较搭?」 清晨,梆子声还没响,丁金被一场恶梦从睡梦中惊醒,整个人差点跳起来,面色有些惨白。 他望了望天色,瞧了瞧一样一个睡东一个睡西的陈豹安国,松了口气,把外衣穿了,便走到外头去。 天还没亮,夜色黑压压地,丁金漫无目的地在无人的小径上逛,不敢去回想方才那个让他惊醒的恐怖的梦到底是何内容。 不知不觉地走到厨房外头。 这时厨房里已经燃起了油灯,里头菜刀剁剁声传了出来。 丁金好奇地走了进去,想看是哪个厨子这么早便起来做事,谁知一踏进门里,见着的却是一张粉嫩的俏脸,和一截因挥舞着菜刀而衣袖下滑露出的藕臂。 正在剁饺子馅的小兰花听见有脚步声,回过头来看见是丁金,便露出了个笑容说道:「早啊丁捕头,这么早来厨房,是肚子饿想找东西吃吗?」 「起得真早。」丁金说。 小兰花笑了一下,说:「我干娘昨晚念着想吃饺子,我今日便早了些起,来替她做饺子了!」 丁金的肚子很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小兰花眨了一下眼睛,嘴角扬起笑容,轻声说道:「要不丁捕头你先坐一下吧,我多做了一些饺子,不过干娘吃不了太多,你便当是帮我个忙,也吃些吧!」 当饺子下水煮好,一碗热腾腾、浮着青翠菜叶和葱末的汤饺子端到丁金眼前时,丁金抬头,见着小兰花温柔婉约的面容时,忽然眼前一晃,耳边响起了方才在梦里听见的话。 「那么,丁捕头呢?丁捕头要和谁配在一起比较搭?」 电光石火的这一x那,似乎有什么在脑海里爆了开来。 而后丁金知道,自己找到那个人了。 那个以后将会留在他身边,为他洗手做羹汤,让他回到家时能见一盏灯火相迎、有一碗热汤暖胃,想要与其携手共度一生的人了。 《待续》 第十一章 施问几回办公之余前往牢房探望兰罄,兰罄都是蒙头躺在床上睡觉的模样。一回两回施问不觉如何,但过了几日后,他也发觉了兰罄的异样。 「……」这日,施问一如往常在牢头开锁下走进了牢房里,而兰罄依旧盖着被子,整个人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小张脸。 「小黑,你是不是还在气爹把你关起来,所以爹来了,你每回都装睡?」施问低声问着爱子。 躺在床上的「兰罄」微微地抖了一下,仍是没吭声。但他的脸微微地胀红起来,好像一股气憋着吐不出来一样。 「你起来回话,爹知道你没有真的睡着。」现下还是大白天,常人都不可能在这时候睡觉。 兰罄仍然没有动作。 「小黑!」施问又喊了一声。 床上的人又抖了一下。 施问伸出手揪住被子的一端用力一拉,将兰罄身上的被子揭掉,躺在床上的人这时突然「啊」了一声,整个人往后缩,而后睁开一对眼睛惶恐地看着施问。 「……」施问张大了嘴。d_a 床上的人虽然有着一张和兰罄一模一样的脸,但是身躯骨架明显地大上了兰声一圈,比兰罄消瘦修长的身形更为壮硕,施问是和兰罄日夜相对的人,也许别人会看不出来,但他这个当爹的如何会不认得自己的儿子? 很明显的,这个人并不是他的爱子! 「你是谁?」施问问道。 「大……大人……」知道事 恋耽美 分卷阅读42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情已经拆穿了,无处可躲的安国吞了口唾沫,表情痛苦地说道:「属、属下安国……」 「安国?」施问大惊。「你是安国?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小黑呢?」 「小头儿他、他因为要和小七一起出去查案……所以让我易容进来顶替他……听头儿说小头儿现下……好像和小七追着驿站血案的线索……一路往北……已经离开衙门十多天了……」安国低头小声说道。 「什么!?」施问大怒,吼道:「这个孽子――居然找人易容顶替,擅自离开牢房――」 年底的京城热闹繁华,家家户户忙着采买干货,赶办过年的年货。 兰罄在大街上买了一包听说很好吃的松子糖,才拆开外包油纸,便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口水全喷在那些松子糖上。 原本在他身后的小七连忙走了过来,伸手探探他的额头,嘴里念道:「怎么好好的却打喷嚏,不会是又伤风了吧?」 兰罄没有理他,只是自己拿了颗糖吃,嚼了嚼,眼睛一亮,又丢了两颗到嘴里,然后也拿起一颗递到小七面前。 小七瞥了那糖一眼,说道:「你吃就好,我不吃。」 兰罄眉毛一挑,隐约有动怒的迹象。「你嫌弃小黑大人的口水?」 「不不不,小的哪敢呢!」小七很没种的立即张开嘴,把兰罄手里那颗松子糖吃了,然后狗腿地说:「唉呀,不知是不是这糖沾上了小黑大人的口水,居然比我以前买的那些还要好吃还要甜,真像是琼丹玉露一般的可口啊――」 小七的马屁拍得最得兰罄的心,兰罄一笑,笑得比那春里的花还灿烂,说道:「说到甜,还是你的嘴最甜!」说罢一手揽过小七的颈子,就把小七整个人拉入怀里,嘟起嘴压了下去,把小七给亲了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小七死命挣扎,但仍是逃不出小黑大人的魔掌。 「……」卖松子糖的老板瞪大双眼。 大街上走过去的大婶睨了他们两人,怒骂了句:「真是世风日下!」 亲够了,兰罄才放开小七。他咂了咂嘴,说道:「甜的。」 小七被亲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双膝都软了,脸颊红通通,而一张俊脸满是哀怨。「这里可是外头,都是人啊……」 「反正爹又不在这里!爹不在这里,也看不见我亲你,小黑大人我高兴在哪儿亲、就在哪儿亲了!」兰罄又吃了两颗松子糖,然后哼哼两声,一跳一跳地走了。 小七跟在他身后用袖子猛擦口水,完全拿这人无可奈何。 天灰蒙蒙地,飘着小小雪花。皇城外一处豪华的大宅前,站着个垂首等候的青年,青年守了许久,那红色大门才打了开来,一名管家开口说道: 「王爷答应见你了,进来吧!」 青年点头,默默跟着那名管家走入大宅之中。 穿过中庭,进入底下置有地龙的温暖屋内之后,严寒便被挡在外头,青年身上的雪花也慢慢融化。 屋内椅子上坐着个高大威猛,但两鬓生霜的男子,那名男子穿着官服,看起来年纪约莫五、六十,身上散发一股慑人气势,一对火眼金睛往青年射去,便似要将那青年身上看出两个洞来似地。 「……肃王爷。」一直垂首的青年在这时终于抬起了头,青年生得方面大耳,长相憨厚,正是古三勇。 而被他喊作「肃王爷」之人,则是当今天子的长兄,肃王东方旃。 东方旃手里握着一块玲珑宝玉,那宝玉色泽温润,晃动时发出清脆的声响,是他儿子在世时随身佩戴,爱不释手的宝贝。 东方旃只看了古三勇一眼,便将目光移回玲珑宝玉之上。当他的视线触及那块美玉,思及爱儿,冷冽的眼神也柔软起来。 「你来做什么?」东方旃问。 「我已经照王爷的吩咐,将一切嫁祸到施小黑身上。」古三勇说。 「嗯。」东方旃道:「你不是应该等施问亲手斩了他儿子之后再来的吗?」 「……」古三勇迟疑半晌,说:「施问已经将施小黑押入牢内……但归义县的捕快似乎都不相信人是施小黑杀的……」 东方旃冷哼一声:「施问那人自命清高,无论何事都只讲理。这回本王布局这么久,人证物证也都清楚明白地摆在他眼前,本王就不信他如何还能翻案,救出他的儿子!」 东方旃握紧手中宝贝,一张脸被恨意所扭曲,他哀伤而痛苦地说道:「施问害本王失去了儿子,本王就要他用归义县上下所有人的命来偿还这笔血债!施小黑只是第一个――接下来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本王定要让他眼睁睁看着身边所有人都死去,活生生折磨死他!」 古三勇低下了头,说道:「王爷,我已经照你吩咐去做,每一件事都办妥当了,你能不能先将我大哥和母亲弟弟救出来……我母亲年事已高……如今又是天寒地冻时节,我只怕她留在牢里身子骨会捱不住……」 东方旃冷哼一声,说道:「你放心,本王答应你的事自然不会食言。但施小黑还没死,本王要你继续回归义县盯住那些人,待施问亲自斩了施小黑,我自然会从敬王那里救出你古家大小!」 「……」古三勇面有难色。「但他们已经发现衙门里有了奸细,我无法再在衙门里待下去了。王爷……求求你高抬贵手,先救出我娘吧……她老人家真的捱不过冬天……」 「不用说了!」肃王斥了一声。「去把你的事情做好!只要施小黑一死,我自然会把你母亲和你的兄弟救出来!」 「王爷!」古三勇向前踏了一步,神情担忧而急切。 门外的侍卫立刻走了进来,将古三勇拉了出去。 古三勇走后,东方旃望着手中失去主人的玲珑宝玉,不由得又悲从中来。 东方旃老泪纵横,对着宝玉喃喃说道:「儿啊……你在九泉之下且等着,爹定会为你报仇的……儿啊……」 几个月前,他唯一的儿子东方雷引因施问那个老匹夫的判决,生生被人在刑场砍下头,于归义县断送了性命。 从那时起东方旃便发誓,要让归义县衙门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血债血偿! 尤其是那坐在公堂之上,亲下判决的施问。 他绝对要让施问后悔,后悔斩了他东方旃的儿子―― 兰罄打开小七的包袱,把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拨到一边,找出了小七出门一定会带的人皮面具来。 兰罄看到人皮面具后眼睛一亮,立刻便拿了坐到桌边,一张一张贴在脸上试。 小七跑到外头去找人了,现下不在客栈房内。兰罄也不怕小七回来看到自己翻他东西,反正那只鸡早从头到脚都是自己的了,那鸡的东西也就是他的东西,所以他翻自己的包袱自然没什么不对! 兰罄每往脸上贴一张人皮面具,便要跑到镜子前面看一看,然后赞叹一声,再跑去换下一张。 小七从外头回来的时候,见着的便是兰罄跑来跑去的模样。 「你在干什么?」小七好笑地问。 「嗯嗯嗯。」兰罄转过头来,脸上一派苍老,还有着深深的皱纹。「为什么你会有这种人皮面具,我以前没见过。」 「你自然没见过。」小七口渴了,坐到椅子上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后说:「那是新做的。」 兰罄显然很满意脸上的老人面具,他戴着那面具到小七对面坐下,小七也给他倒了一杯水,兰罄喝了一口后说:「这张好看,我要这张。」 小七点头。「那就拿去吧!」 兰罄很高兴地摸摸自己的脸,然后又去小七包袱里翻翻找找,找出颜料什么的,把头发弄得半白,然后又转过头来,眼睛眨呀眨地看着小七。 兰罄那模样就像小孩子得到了喜欢的东西那般,天真而满足。 小七不禁笑了一下。兰罄那张面具戴在脸上,就把自己变成七、八十岁的老样子,明明脸皱皱皮皱皱不是太好看的,但他却又有一种无论这人外表变成什么模样,他都还是会喜欢这个人的感觉。 「待会儿要这么出去吗?」小七问。 「黑黑找到古三勇了?」兰罄问。 「找到了。」小七说:「我就是回来叫你一起去的。」 兰罄点头。 小七又把兰罄招过来,看看他的脸,替他修了一些细小的部分让面具更为服贴,再要兰罄伸出手,也在他的手上下了一番功夫,而后让兰罄换上另一身衣服。 接着兰罄兴冲冲地跑去镜子前头看,发现自己从头到脚都变成了老态龙钟的老人家,那眼啊,笑得更弯了。 他的鸡果然有本事。兰罄如此觉得。 原本细小的雪花,在古三勇离了肃王处后慢慢地大了起来。 天色渐暗,他摸摸怀中盘缠,怀里有一个小钱袋,但他没打算用它们,想了想,他走到城外一处破庙里头歇下,并升起了一堆火。 古三勇朴实的脸上带着一些愁容,他想着自己的亲人在敬王那处不知过得怎样,尤其娘亲年纪那么大,这个冬天是要如何捱过? 古三勇拨弄着火堆,明明一整日都没有进食,他却一点食欲也没有。 天慢慢暗下来以后,他躺在干草堆上安静地想着事情,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古三勇本不欲理会,但那脚步声却越来越急促,又似有些蹒跚地朝着他所在之处跑来。 古三勇从草堆上坐了起来,一对眼睛直视破庙之外。d_a 外头传来一阵苍老的声音:「不要、不要,你这不要脸的,别过来!」 紧接着又是另一个与他差不多,但较为沙哑的嗓音响起:「哼哼,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你就算能飞天遁地,也飞不出我的手掌心!」 「啊啊啊――别过来――」 随着一声惨叫,一名年约八旬、头发全白的老人家拄着拐杖,一拐一拐地从破庙外头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古三勇愣了一下。 那老人家入内后看见古三勇也是一愣,然后便立即跑到古三勇身旁,面容愁苦地哀求道:「英雄、英雄求你救救老夫!」 「求谁都没用,就算大罗天仙降世也救不了你!糟老头你今儿个是逃不掉的,老夫今日绝对要将你捆回家,与你行那『周公之礼』,让你从里到外都变成老夫的人!」随着声音,第二个老人家由外头踏进庙内。那老者发丝斑白,步伐也是有些蹒跚,与第一个老者看来同样都是八十几岁的人。 古三勇听见后到的老者嘴里说的那番话,不禁打了一下寒颤。行「周公之礼」?这两人可都是男的吧,而且也七老八十了! 第一个老人家身子抖了一下,连忙躲到古三勇身后。 第二个老人家一双锐利的眼扫了扫古三勇,怒道:「糟老头你躲到个小伙子身后干什么,还不赶快出来!我说过只要你从了我,我这一辈子都会好好『疼』你的!」 「我呸!」躲在古三勇身后的老人家颤抖着说道:「你个死老头,老夫说什么也是个男人,男人从了男人,那不给天下人看笑话吗?更何况老夫儿子都生了,孙子也有三个,你要老夫从了你,那老夫怎么面对家里的儿子孙儿!?」 被唤作死老头的老人家[了[眼,说:「老夫当年年轻不懂事,才让你娶媳妇儿生儿子,现下一只脚都要踏入棺材里了,若是再不趁着还行要了你,绝对会带着遗憾入土,而且遗憾到下辈子去!糟老头,你就从了我吧!」 糟老头红着脸怒道:「你都八十好几了,还行吗你!」接着又急急抓住古三勇的衣袖说道:「英雄救命,请救老夫脱离这淫魔的魔掌啊!」 古三勇听这两人的对话听得脸色全黑。原来他碰上爱男人的男人了…… 死老头睨了古三勇一眼,哼哼两声说:「别以为傍着个年轻小伙子便能平安无事!老夫已经什么都准备好了,只差把你这糟老头捆回去拜堂成亲而已!还是……你看上这身强体壮的小伙子了?」 说到最后,死老头那张脸都阴了起来,他说道:「你要胆敢看上别人就给我试试……」他握拳,指节便是劈里啪啦地响。「我绝对让你生不如死……」 死老头目光如电,瞥向古三勇。他喝道:「还有你,哪里来的毛头小子,胆敢和老夫抢人,哼,老夫今日就将你往阴曹地府送去,看你还怎么抢!」 「啊――」见情事紧急,糟老头大叫。 接着那老者出拳往古三勇击去,可古三勇闪也没闪,只是在对方极为靠近他之时,出其不意地往对方洒了一把粉末。 「啊啊――」死老头大叫一声,住自己的脸软倒在地,他在肮脏的地面上滚了两圈,跟着便维持着双手覆面的姿势一动也不动了。 「啊啊啊啊啊――」糟老头见死老头似乎气绝了,也大叫了起来。 古三勇将袖子从糟老头手中抽出,走到倒地的老者身前,用脚尖踢了踢他,要见他死全没有。 被留在原处的老者,见古三勇那几脚踢得「砰砰」作响,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奶奶个熊,能不能别踢那么重啊!』他在心里喊着。 听见吸气声,古三勇回过头来瞥了一眼老者,那老者脸上强挂起笑容,「嘿嘿」地笑了两声。 「……你没事吧?」古三勇走回火堆前,径自在干草堆上坐下。 「没事没事,感谢英雄搭救。」老者立刻说。 「没事就立刻离开这里。」古三勇神情淡漠地说。 那老者一惊,连忙在古三勇身边坐了下来。「不成不成,英雄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说什么我也得知英雄你的名字、悉你家住哪里,还有你为什么救我,日后奉上大礼,谢英雄相救之恩。」 古三勇低头注视火光。「泉州古家古三勇,谢礼不必,我只是觉得那老头烦人,顺手送他去见阎王,不是想救你。」 「泉州古家?」老者眼睛一亮。「你是古家人?」 「是。」古三勇抬头,面容有些疑惑。「你知道古家?」 「知道!」老者立刻说:「怎么会不知道!我有个堂妹就是嫁到古家去,你认识陈阿花不?她好像是嫁给古……古……古俊什么的……g……你看我这脑袋,都六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如果没遇上你,说不准我也忘了我还有那么一个堂妹了……」 老者真诚地笑着。 古三勇先是有些怀疑地看着老者,但见这人是萍水相逢意外遇见,又不像什么有心之人,再想了想古家分支众多,似乎真有一房族谱第二字是为「俊」,加上这老者是自己方才所救,又见他笑容亲切,慢慢地,竟也卸下了心房。 入了夜,老者先将之前死去的那名老人拖到一旁用干草覆盖了,再回到古三勇身旁,和他瞎扯闲聊。 老者拿出一壶陈年竹叶青,和古三勇两人一边喝一边说,但大多数时候都是老者说比较多,古三勇只是静静地听着。 老者说话之时,偶尔还会面带悲伤地看着被干草掩起的那名老人。 古三勇说:「你不是不喜欢他,所以求我救你?现下他死了,你却又可怜他?」 老者叹了一口气说:「英雄你不知道,老夫与他毕竟也纠缠了六十几年,虽然儿子孙子都生了,曾孙子也快有了,可他到死都是光棍一条,为了老夫一生不娶,想想,便也觉得他傻、实在不值得。毕竟老夫实在不喜欢他。」 古三勇愣了愣,凝视着火光说:「那是他傻。就算别人不喜欢他,但他还是照着自己心里意思去做。」 老者摆了摆手,说:「算了算了,别讲这个,咱们来说说别的吧!」 「说什么?」古三勇喝了一口竹叶青。 「你家里有什么人?」老者道:「老夫先说,老夫有个儿子,一个儿媳妇,三个孙子,六个孙媳妇,曾孙子大概下个月就会出世了,这真是令人高兴!」 不知是不是喝多了酒的缘故,平常并不会回答这种问题的古三勇也开口了。他淡淡说道:「我娘、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一个嫂嫂,其中嫂嫂怀了身孕,孩子大概五个月了。」 「唉呀,哥哥都娶了,那你也娶妻了吧?」老者问。 「还没。」 「还没?」老者讶异地说:「是你不想娶,还是你娘没帮你拿主意?」 「……」古三勇没回答。 「gg,那不说这个,说别的好了。」老者说:「老夫家那几个啊,平时看起来孝顺,谁知道一遇上那个死老头就整个都变了样了。那个死人也不过威胁他们几句,断了家里的生意罢了,他们竟就把老夫绑起来往那人家里送,幸好老夫趁机跑掉,这才免得晚节不保。」老者说罢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那你家里人呢?」老者问:「泉州不是离京城很远,你是怎么到京城来的?」 「……」古三勇过了好一阵子才缓缓开口:「我爹早死,娘自幼偏爱大哥及三弟,后来我便离家出外去。前阵子收到家书,知道弟弟得罪了京城里的大人物,家里人都被拖累了,要我前来相救……」 「大人物?多大的人物?」老者说:「你讲来听听,老夫家在京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就凭你救了老夫这份情,老夫说什么也会帮忙。」 古三勇摇摇头。「那人鲜少有人得罪得起。」 「你倒是说来听听。」老者追问。 「……」古三勇看着火光,才慢慢道:「我大哥前些时候带着家里人来京城游玩散心,谁知弟弟却看上了敬王的姬妾,又诱其私奔……东窗事发后敬王将他擒下,也连累了家中老母及大哥大嫂一起被囚……」 「嘶――」老者深吸了一口气。「敬王?摄政王?京城里谁也不敢惹的那个?」 「正是。」古三勇说:「你也不必费心了,我已经拜托另一位大人物为我调和,只要再费一点功夫,应当就能把他们救出来了。」 「哪位大人物?」老者问。 古三勇呆了呆,正想开口,却突然意识到,自己怎么讲了那么多不该讲的话,神智一凝,眼里一阵精光,他立即站了起来,闻了手里握着的那瓶酒,怒道:「酒里有东西?你让我喝了什么?」 老者静了半晌,满是皱皮的脸突然挂起了笑,而后步伐一踏,向后飞退数步。 便在这时,那个被挪到角落应该已死之人也从干草堆中站了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干稻草,走到老者身旁说道:「痒痒的,稻草很刺。」 老者替他拍了拍脸和身上衣服。「自然没你的被窝舒服,谁叫你要当调戏人的那个。」老者说话时收起老态,一双眼睛带着笑,声音也变了,听起来便是个年轻人的模样。 古三勇大惊。「你们是谁?」 「还能是谁?」兰罄揭下面具,露出那张姣好无双的艳丽面容,他冷冷一笑,说道:「归义县仵作施小黑是也!」 小七也跟着撕下面具,挤眉弄眼地道:「归义县捕快陈七是也!」 兰罄转头看着小七。「不是陈小鸡吗?」 「陈小鸡那是给你叫的,在外人面前我自然叫作陈七。」小七解释。 「噢!」兰罄点头。 「居然是你们!」古三勇不敢相信。他心中一凛,不明白为何这两人会追自己追到京城来。明明自己在归义县时,所有的事情几乎都办得天衣无缝,而那施小黑也被他爹施问给收入地牢了啊,怎么还能够出来? 古三勇心里知道这两人武功之高并非自己能及,当下手中一把粉末再度洒出,接着便要往外逃去,哪知兰罄手中一颗松子糖射出,击中古三勇的穴道,将他定在当场,让他哪儿也去不得。 「咳、咳咳――」小七在漫天粉末中风咳嗽,而后慢慢地踱步到古三勇背后。他把古三勇转了过来,面对自己与兰罄,扯着一抹痞痞的笑容说: 「想和大爷斗?你的道行还浅着哪!有咱归义县什么都行、验尸行、破案行、和他爹拌嘴行、下毒解毒更行的仵作大人施小黑、小黑大人在场,你这点小白粉哪放得倒我们?古三勇,你啊,再多练几年吧!」 「小鸡。」兰罄淡淡地唤了小七一声。 「是。」小七立即狗腿地回到兰罄身旁。「师兄有何吩咐?」 「太吵了,安静一点。」兰罄说。 「好。」小七立刻答应。 兰罄手负于身后,信步走到古三勇面前,他上下瞥了瞥古三勇,嘴角扯起一抹冷笑,声音阴厉地说道: 「你行啊!把归义县衙门上上下下弄得鸡飞狗跳,还让我爹把我关进大牢里。要不是小七有本事压了下来,叫那什么知府不来归义县,这事还不知会变得怎么样!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谁那么大胆,敢同我施小黑大人作对!」 「咦?师兄你怎么会知道我把那事压下来了?」小七纳闷地问。 兰罄回头瞧了小七一眼。「师兄我什么事情都知道!你不要吵!」 「噢。」小七摸摸鼻子,闭嘴。 另一头,古三勇抿紧了唇,不开口。d_a 「不说?」兰罄见他那副模样,脸上一抹阴狠的神情闪过,他抬起手,指尖在半空中捻了捻,一抹湛蓝色泽的光芒出现。 兰罄语调慢而和缓,完全听不出任何杀气,但言语间却是说:「你以为这世上只你古家一家会用毒而已吗?小黑大人我也挺会用毒的,不过这些毒向来缺人来试,今日正巧碰上了你,要不这么着,我就拿你试试,你说如何?」 小七一把捉住兰罄的手,用条小帕子朝兰罄手指上头诹凇 「小鸡!」兰罄怒道:「你干什么!」 「用毒不好、用毒不好!」小七连忙说。而且兰罄身分特殊,若多一人知道他会用毒,身分便多一分曝光的危险。 小七一脸笑地朝着兰罄说道:「更何况咱是衙门捕快和仵作,照理讲应该是刑求逼供比较正统吧!这也比较适合咱的身分您说是不是?」 「……」兰罄[着眼看小七。 小七被看得抖了好几下,正当他以为兰罄不答应之时,兰罄突然哼了一声,这才将手缩了回来。 小七听得兰罄说道:「现下爹不在,你大还是我大?」 「自然是师兄您大了!」小七恭敬地说。 「那好!」兰罄威胁道:「从现下起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要插嘴!小黑大人我要审案,你乖乖听就好!我要没开口问你话你敢说话的话,你就知道了!」 「是是是是是是!」小七从不质疑兰罄说出口的话到最后会不会变成真的。 兰罄在破庙中来回踱步,想了想,转头问小七:「只要刑求逼供,就能让他供出幕后主谋吗?」 「呃、总归都要试试吧!」小七说:「施大人不也都是让人打板子说实话的吗?」 「可这里没有竹板子……」兰罄低头喃念了声,而后突然抬起头,说道:「有了!没竹板子,但有黑黑!」 小七才在想,又关黑黑什么事之时,兰罄突然走过去把古三勇整个人放平,面朝上,然后再在小七身上拿了些喂鸟用的干果,面目狰狞地走到古三勇面前。 古三勇闭上了眼,似乎真是什么也不打算说。 兰罄道:「你再不讲,我真的要用刑了!」 「请便。」古三勇说道。 兰罄冷哼一声,把细碎的干果洒在古三勇脸上,古三勇震了一下,本来还以为是什么毒物,谁知一闻却发觉是碎干果,便又不理会了。 兰声从怀里拿出装着寻香鸟的竹筒,竹筒栓子一拔开后,里面的黑黑随即飞了出来。 黑黑一见到眼前的干果,便朝古三勇面门飞扑过去,爪子踩在古三勇脸上,尖锐的喙猛朝他的眼睛鼻子嘴巴啄,啄着那些干果,吃得欢快得不得了。 「……」小七嘴巴开开阖阖好一会儿,才道:「师兄你这是?」 「刑求逼供!」兰罄认真地说:「古三勇你说不说,你再不说的话,我让黑黑啄得更用力了喔!」 「……」小七抚着额头摇了摇。不愧是他家大师兄,这就地取材的刑求方法,可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可真没想过寻香鸟能这么用的! 寻香鸟的鸟喙十分尖锐,平常人被轻轻啄个几下便会皮破血流,古三勇脸上都被啄出几个洞,甚至还因为有碎干果掉进鼻孔里,脆弱的鼻孔也被啄了好几下,但他眼皮微颤,却还是一声不吭,什么也不肯说。 「黑黑回来!」兰罄见这招没用,于是召回寻香鸟。 躺在地上的古三勇似乎松了一口气,长长地吐息。 兰罄看着古三勇,想了想,眼睛一亮,便曲起手指吹了个响哨。 接着,外头一阵「jjj――」的猪叫声传来,在破庙外钻地挖蚯蚓的霹雳无敌赵小猪抬着短短的四条腿,飞也似地跑进破庙,奔至兰罄脚下。 小猪抬起头,黏着泥土的脏鼻子动了动。「jj――」 兰罄带着佞笑抱起小猪,他走到古三勇面前说道:「因为一直赶路追你,所以我已经很久没有给小猪洗澡了,现下全身脏兮兮地,方才又玩过烂泥巴,臭得要死。你啊你,快说实话!要不然我就让小猪凌虐你了!」 听见兰罄说出「凌虐」两个字时小七心里一惊,他才想莫非兰罄要小猪做出什么人兽那个那个的事情来! 小七急忙说道:「别啊师兄,小猪才几岁,还小哩!」 兰罄佞笑着走向古三勇,见古三勇睁开眼睛看他,依然是一副宁死不屈的表情时,直接便将小猪凑了过去,猪嘴对人嘴。 兰罄说道:「小猪,亲他!」 古三勇脸上还有残余的干果,小猪嗅了嗅之后,很开心地张开嘴伸出舌头,把古三勇的脸整个舔过一遍。那猪的口水湿黏黏,还带着一股山猪臊味,古三勇被舔得满脸都是猪的臭口水,腹中一个作恶,差点没吐出来。 小七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这真是惨无人道的凌虐啊……任谁都不会想被一只猪亲来亲去的吧! 更何况兰罄还伸手握住古三勇的下巴,捏着他的下颚让他张开嘴,往里面倒了一些干果进去。结果那小猪的舌头就……恶…… 小七看不下去了……奶奶个熊……有够恐怖…… 要让他和猪嘴对嘴,舌头碰舌头吻上一回,他想他这辈子绝对会看到舌头就害怕! 可古三勇果然是条硬汉,任兰罄如何让小猪凌虐他,他就算气得都发抖了,还是没有开口说出幕后主使者。 兰罄哼哼两声把小猪放到地下,让自己玩去,接着问道:「还是不肯说?究竟为什么原因,就算受刑你也不肯吐露那人姓名?莫非你在袒护那人?」 小七走了过来说道:「他应当不是袒护那人,而是有求于那人!」 「怎么说?」兰罄问。 小七走到古三勇身旁蹲下,他低头看着古三勇,说道:「你方才说你弟弟因为得罪敬王,家中大大小小全给敬王囚了,可有个人能够帮你调和,所以你拜托了那个人。所以或许就是那人设下了条件,要你做事来交换,他才肯把你的家里人从敬王手里救出来,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兰罄又问。 「我猜的。」小七朝兰罄眨眨眼。 可就真是这么碰巧,小七完全猜对了。古三勇的眼神左右游移了一下,这让小七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看法。 「我再来猜猜那个人是谁好了。」小七说:「这天下间有能耐和摄政双王之一的敬王斗的人,真没那么几个。一个是另外那位摄政王端王东方云倾,不过 恋耽美 分卷阅读43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小子近来已经不管事了,自然不会是他;首辅、三公和六部尚书也有可能,但这几位照理讲都没和咱归义县有过什么瓜葛;唯一有可能的便是近来因为咱家施大人斩掉了他唯一的宝贝儿子,所以恨透了咱们衙门的青州肃王――东方旃了!古三勇,你说是不是?」 「啊,东方旃?」兰罄点头。「我记得这名字。他儿子不就是青州那淫贼小王爷,下春药的那个!」 古三勇牙一咬,还是不肯说话。 只是这人不说话,就无法算做供。小七虽然推啊推,好不容易推敲出幕后主谋应该是谁,但古三勇不认,他也无可奈何。 兰罄看看苦恼的小七,再看看宁死不屈的古三勇,心里突生一计,他也学小七走到古三勇面前,在另一侧蹲下,对着古三勇说: 「姓古的,别说小黑大人没给你机会,现下最后一次问你,是不是东方旃命你做这一切,杀驿站众人,并将此嫁祸给我的?」 古三勇闭上眼睛。「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古三勇绝对不会再透露半个字。」 小七摸着下巴说:「你倒也是个孝子啊!听说你娘不怎么待见你,疼也只疼你大哥跟三弟,可你却为了他们的事情,甘愿受东方旃利用……啧啧……该说你孝顺,还是骂你笨……」 兰罄抬眼望向小七,说:「把他的裤子给我扒下来。」 「g?」小七疑惑。 「扒了他的裤子,在他身上挂块牌子写『泉州古三勇』,再带他到京城街上去游街示众,让大伙儿看他光屁股的样子,我看他多有能耐,能什么也不说!」兰罄阴阴地说。 「你敢!」古三勇震惊地睁开眼,大吼了一声。 兰罄学着小七摸摸下巴,一脸阴恻恻地笑道:「小黑大人没什么不敢的。」 兰罄说的是真的。小七可以拿项上人头作保证。d_a 小黑大人从来说让你哭,就不会让你笑;他若要让你脱裤子,你便不会再有机会穿回它。 真的。 他曾亲身血淋淋地体会过。 第十二章 兰罄最后那一刑,真的太具有恫吓力,古三勇没两下便低了头,全招了。 古三勇说:「是肃王爷要我这么做的没错……古家与肃王曾有过交情,家里出事后我立刻便去求肃王帮忙,而肃王开出的条件,便是要我依他的计划去做……后来我便照他的话设局陷害施小黑你,并杀了江漓一家与驿站所有人,将一切推到你身上……一切的最后……务必是要你那奉公守法的爹将你抓起来,而后叫他亲手斩了你这个儿子……」 古三勇将前因后果说完之后,小七沉吟半晌,兰罄则是[了[眼,说道:「设局要我爹亲手斩了我?这个肃王可真是可恶到极点!」 小七说:「师兄,如果东方旃真的要对付你爹和你,那这事接下来可不好办了……」 「怎么不好办?」兰罄说:「先把古三勇抓回去给爹办了,然后咱再拿牌票去拘那老匹夫,一起带回去给爹审一审办一办不就得了?」 「没那么简单。」小七说:「先不说咱手里只一个人证而已,那东方旃还是王爷之尊手中握有重兵。咱要抓着他的罪证让他受审,真没那么容易。」 「那怎么办?」兰罄问。 「……」小七想了想,说道:「先把这古三勇的案子解决了,再同施大人与南先生好好商量,一步一步来吧!」 兰罄点头,很罕见的没有一下子就要冲去抓肃王回归义县受审的冲动出现。 小七眼珠子转了转,脸上挂起一抹和蔼可亲的笑,把古三勇扶起来靠墙坐好,而后说了:「古兄,我陈七敬你是个孝子、是条汉子,今儿个也开门见山讲白了。你连杀驿站一十八人,又在城郊树林灭了个用来充当我师兄背影的女子。这十九人的命案,无论谁来判,都只会是个斩立决,没得商量的了。」 「可你若能合作一点,让咱案子好好进行下去,我们回归义县这条路,也会把你照顾得妥妥当当,到你死前,都不会让你受不必要的苦,你说怎样?这个条件够好了吧!」 古三勇冷哼一声,没有答话。 小七心想这人脾气硬,方才只是给兰罄逼急了这才说出前后缘由,但接下来回到归义县待施问开堂,他会不会认罪、会不会招出肃王,却无人可保证了。 小七说道:「咱也不求什么,只求你将事情讲个明明白白,让咱案子得继续下去,到最后也能将肃王绳之以法罢了!」 古三勇还是不语。 兰罄[了[眼,本想再祭出其他绝招酷刑,但小七却抓住他的手,朝他摇了摇头。 小七望回古三勇,静了半晌,后道:「说吧,你要什么条件?只要我们能做得到的,多少可以帮你一点。」 古三勇冷淡的视线瞥向小七。「我做一切不过是为了我的家人,我已经将一切都说了,要再在公堂上指认肃王,恕无可能!」 小七抓了抓下巴,点点头。「我明白了,你与肃王谈好的条件是你帮他嫁祸咱家小黑,他就帮你从敬王处救回你的家人。如果你指证他,他一怒之下不帮你救人了,那你娘和你哥哥弟弟定也就没了生机……我明白、我明白、我全都明白。你是孝子,这点无可厚非……但若……但若我说,陈七大人我也有那能耐,能从敬王手里,帮你把家里人带出来呢?」 古三勇一震,不相信的眼神瞥向小七。 小七笑了笑,说道:「很不好意思,大人我好巧不巧,同那敬王也刚好有一点交情。这要人的事情,我若要,他还不能不给呢!」 兰罄也讶异地看向小七。「你什么时候和敬王有交情的我怎么不知道?」 小七得意地说:「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哩!」他鼻子出气,哼哼两声。 「……」兰罄眼神一下子阴了下来。「陈小鸡你找死吗?居然敢用这种态度和我说话!」 「g……」小七伸长昂扬的脖子立刻就缩了起来,他陪笑道:「不敢不敢,小鸡不敢!」 「哼哼!」兰罄冷哼一声,心里有些怪怪的不是滋味。为什么小七又认识了别的人,而且那个人还是他不认识的?那个人也像小春和云倾一样和他很热络吗?一想起来,兰罄心里就酸酸的。 然后心里一酸一拧,兰罄就伸出手抓住小七脸颊两旁的肉,狠狠地往外一拉。 「……酥兄……会痛……」小七哭丧着张脸,可还是莫可奈何地,任由兰罄使劲拉。 古三勇和小七定下了协议,只要小七能帮他救古家的人,那他便会在公堂上说出一切事情并且坦白自己是受到东方旃的指使才杀人,小七听后放心了些,便把人捆着,一起带回客栈里面去了。 小七另外要了间隔壁厢房安置古三勇,正当小七想着把这人单独放一间见不着面不知会不会有危险时,兰罄又在古三勇身上下了一点东西。 小七问:「那啥?」 暗红色的粉末,碰到古三勇的眉心后立即激起一阵剧烈的疼痛,双手被缚的古三勇痛得卧倒在地,额头和鼻尖皆渗出冷汗来。 「这东西叫『月下香』,是我从尸毒中提炼出来的,今日先让你试试。中这毒后若是没有我的解药,每天月亮一出来,便会疼到浑身乱颤什么事都做不了。古三勇,你身上现下有我的两种毒药,所以不要胡乱跑,你若跑得太远我跟不上,那最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我可不敢保证。」兰大教主淡淡一笑,下完毒之后便像个没事人一样走出了厢房,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里去。 小七想了想,把倒在地上的古三勇扶上床,把他手上的麻绳解开后拍了拍他的背,说道:「你乖一点,乖一点,小黑大人就会对你好一些的啦!」 之后又附上一句:「他的毒药应该毒不死人的……如果真的痛得不能忍耐,那就同我说一声,我去给你求个情。就这样吧,很晚了,先睡。明日我去敬王府替你看看,顺便找我那许久没见了的哥哥叙叙旧。」 小七说完,便带上房门离开了。 古三勇疼得浑身冒起冷汗,而后随着时间慢慢过去,那阵椎心刺骨的痛才缓缓散去。朦胧间,他听见邻间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g……你做什么对他下那毒……』 『……跑掉怎么办……』 『……那也别让人痛成那样……』 『……』 『……要不……找种不会那么痛的毒药……』 『……你这只鸡真烦……』 『……是是是,我烦我烦……师兄高抬贵手……g……会痛会痛,别再捏我的脸了……』 『……不准再帮他说话知不知道……』 『……知道知道知道……』 古三勇听着小七和兰罄的对话,心里五味杂陈。 归义县县衙里的人都是好人,他在归义县里也曾受过这些人的照顾,那包最后放进他怀里的银子,到现下都还留在他身边。 甚至他都已经是连杀十九人、罪大恶极的杀人犯了,那陈七还连连替他求情。 只是,他心里还是惦记着他娘和家里亲人……他们在敬王府牢中过得必定不是很好……那敬王不知会想出什么法子来折腾他们…… 古三勇闭上眼睛,始终还是没放下心里的盘算。 若陈七能救出他家里人自是最好。d_a 但若是不能…… 若是不能…… 小七一早便上了街,兰罄留在客栈里看着古三勇和玩猪,没同他一起出来。 他在京城的路上走着,雪没停过,白色的雪花落在他头顶上,像是戴了顶白帽子一般。 走在东大街上,漫步过一座桥,因为已经抓到古三勇,也将能证明兰罄清白了,小七今日心情有些好,直至到了敬王府前抬头看着那牌匾时,脸上还是一派轻松的笑容。 让门房通报「百里七」前来拜访后,没多久便有一个胡子头发白花花的老人家匆匆忙忙跑了出来。 他一见着小七,先是愣了一下,和以前每次一样,认不出小七到底是谁。 小七咧了个嘴,露出笑容与那两颗雪白闪亮的小虎牙,叫了声:「福伯!」 敬王府的老管家福伯仔细看了一下才「啊」地一声,以同样笑容回应。他急切地走到小七面前拉过他的手,说道:「真的是你啊五爷!王爷正在屋内,他见到你来肯定会很高兴!」 老管家牵着小七便直直将他往里头带,步伐也快得很,一点都看不出来年纪已经一大把了。 老管家把小七带到大厅里,小七一进厅里,便见着里头主位上坐着个面容俊朗、一身贵气的男子。 那男子似乎方从朝中回来,身上穿着的红色蟒袍还未换下。他一身贵气装扮,金线绣成的腰带上系着块价值连城的玉佩,乌发以同色金穗束起,别以四爪蟒龙冠,横看竖看便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那人原本正在品茶,听见厅前吵闹的脚步声时原本微微皱起眉的,然当他抬起那对明目朝小七与福伯望去,又多看了小七一眼,而小七也露出了个痞痞还带有两颗闪亮小虎牙的笑容给他,男子也愣了一下。 「……五弟?」他问。 小七点头。「许久不见了,四哥近来可好啊?」 那被小七唤作四哥的男子,正是当今摄政双王之一的敬王东方齐雨。 东方齐雨一惊,打翻了桌上的杯子,但他也没理会那些,便急急地走下台阶来,握住了小七的手。 「你这小子可舍得回来见四哥了!」东方齐雨又惊又喜地道:「说,这些时候又跑到哪里去了,怎么都没见着人?我可一连给你捎了好几封信,但你这人,连一封都没回给我过!」 小七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我忙呗!」 「忙什么忙?全都是借口!」东方齐雨嗔道。 小七笑了一下。的确是借口没错。 这人是他皇帝老爹生的第四个儿子,以前他在宫里时因为几度见这家伙给皇帝老爹得吐血,后来一次忍不住,从躲着的御书房屏风后跳出来阻挡皇帝爹打人,这才与这人见了几面。 其实原本他出宫后便不想与以前那些人联系的,谁知前些日子却在燕荡山上见这人率兵围攻魔教与小春他们,后来及时让众人给阻止,这人也被擒下。 那时候小春走火入魔喂这人吃下一颗药,还骗他那是剧毒无比的食心腐骨断肠丸,他见这人每天一到子时就让那药折腾得死过来又死过去,便安慰了这人几句,没想到最后却因一时心软说漏自己的身分,于是才和这人兄弟相认。 东方齐雨,和他那七弟云倾齐名的敬王,这两个人在外可都是恶名昭彰的。 但不知是不是幼时他曾救过这人,在燕荡山上又曾护过这人,将他安全送回京城的关系,这人待他与其他兄弟还真是有那么点不同。 至少小七觉得这人嘴里那声「五弟」,是真心的。 齐雨牵着小七的手走到旁边坐下,他一招手,福伯马上就将他放在上头的茶壶端了下来。 齐雨笑道:「你来得正好,今日四哥上朝去,皇上赐了点南方贡茶给四哥,听说这茶叫什么清明雨,只产在清明时节前后两天,是难得一见的好茶,你也来品品看。」 齐雨亲自倒了一杯茶汤给小七,小七先是一闻,眼睛一亮,感觉真是馨香扑鼻,轻啜几口,发觉齿颊留香。「果然好茶!」 齐雨笑着也喝了一杯,他说:「这么久没见你了,这回来一定要在我这里多留几天才成。你上回住的那院子我早让人帮你空下来,而且日日都有奴仆整理,就住上回那间吧,我还种了点花,环境清幽许多。」 小七笑了笑说:「其实,我这回是为了别的事情来的。事情紧急,办完了就得走,实在不能多留。」 齐雨一听,脸色就黑了黑。「一天也不成?」 「……」小七搔了搔头。「改天吧,改天我来京城铁定多留几天。」 「你小子上上回也是这么说,结果一转眼人又跑得影子都不见。」齐雨哼了声。 他敬王可不是对每个兄弟都这样,这小子是因为合了他的脾胃又救过他两次,他才另眼相看的。「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了!」齐雨语出威胁地道。 「是是是!」小七点头。 「……」齐雨睨了这个弟弟一眼,哼了一声。「说吧,这会儿来又是为了谁忙,要干什么事?」 小七笑了笑,说道:「听说你府里扣了一家人,姓古的。」 「哦――」齐雨喝了一口茶。「古家人啊!」他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有个叫古三壮的人,勾引了本王的姬妾,还让那姬妾偷了几件古玩一起私奔南下,结果古家一大家子在出城时被人密告,本王便将他们全给抓回来了。」 小七说:「我这回来是想找你打个商量,我那里有件事要用到古家那些儿个人,你看,你就做个人情给我,把那些人放了,这样成不成?」 齐雨瞟了小七一眼,接着好整以暇地喝起贡茶来,也不说话。 「g,」小七说:「看在我曾经救过你的份上,你就当还我一份情,成不?」 齐雨静半晌才道:「不是我不做人情给你,而是你慢了一步。」 「慢了一步?」 「昨日晚间,肃王已经将古家人带走了。」齐雨说:「你知道他算是我伯父,他开口向我要人,我总不好不给他,而且古家人我留着也没用,用他们换来一些好处,我觉得够本,便给了。如果你早点来,说不定我还能把人留给你,只可惜你晚了。」 小七啧了声。他没想到才慢这么一会儿,人便给肃王带走了。这下可该怎么办才好?古家人落入肃王手中,那要怎么向古三勇交代。 齐雨瞧着小七的神情,突然说道:「五弟,你可别和肃王斗。」 「啊?」小七回过神来。 「我不晓得你现下究竟在做什么,但牵扯到肃王,还是别碰得好。」齐雨眼里写着明显的担忧。「那个老家伙不是好惹的,无论你现下在干什么,遇上他,最好回避,知道吗?」 「……嗯。」小七嘴上虽应了一声,但心里想着的,还是兰罄那案子。 肃王不是善罢干休的人,就算他和兰罄可以不追究,但肃王又怎么会放过他们呢? 齐雨望着小七,小七耸了耸肩。 小七离开敬王府时已经是深夜时分,他回到客栈后先去看了一下古三勇,然后才回自己的房里去。 厢房里,一只猪躺在窗子下头睡得四脚朝天,而小黑鸟则窝在帕子上头打着盹。 小七关上房门后轻手轻脚走到床边,他脱下外衣后慢慢钻进温暖的棉被窝里,而后长长地吐了口气。 「回来啦?」兰罄睁开眼,声调中明显没有睡意。 「你没睡?」小七挪了挪身子,将脑袋枕到枕头上。 「在等你。」兰罄说。 小七笑了一笑。兰罄面对小七,那双凤眸睁着,一对漂亮的眼睛深邃非常,看得小七心里一动。 小七放低声音说:「敬王那头没着落,人已经被肃王带走了。」 「啊?」兰罄显然没想到这点,他以为小七会将人带回来。 「所以我想,明后日我再去肃王的别邸看看,直接叫他给咱人是不成了,所以我想偷偷把人给救出来。」小七说。 兰罄一听,眉头便是一皱。「又不是只有一个两个,那么多个人,你要怎么救?」 小七想了一下。「或者我向敬王借人,他底下也有些高手,我带四五个去,一人救一个,足够了。」 兰罄静静看了小七一会儿,才说:「你就不怕有危险?忘了之前在青州的肃王府吗?那次千百个弓箭手将咱们包围,你可差一点点便回不来了。」 小七没想那么多,只说:「机会就这么一个,古家人是古三勇认罪的关键,若不能救他们出来,古三勇投鼠忌器怕肃王三分,便不会在公堂上还你清白、指证肃王。」 「那我呢?」兰罄突然说。 「什么?」小七不明白。 兰罄盯着小七半晌,小七被他看得直发毛,轻声问道:「怎么了?」 「……你啊……」兰罄缓缓地叹了一口气。 「啊?」小七还是没弄清楚。 兰罄翻过身面向床外,也不同小七说了。他闭上眼,打算睡觉。 小七愣了一愣,低声喊道:「师兄?」 兰罄没有理他。 「……师兄,你在生什么气?」小七小心翼翼地靠向前一些,他看着兰罄的背,有些想靠近,却又不敢接近太多。 「这明明是我的事,为什么要你来冒险?」兰罄说:「而且就算要潜入肃王别邸,那也该是我去,你做什么主意?」 小七没耽搁太久,轻声地便说了:「因为我陈小鸡事情想得周到,身手也不差,这是南先生和施大人都认同的……还有我不是说过了,我今日不让你去敬王府,是因为你与敬王以前也有过些纠葛,我怕他会认出你来吗?」 兰罄没理会小七的说词,直道:「你不用找敬王调人,明日我同你一起去肃王别邸就成。什么高手,来十个高手,也没我小黑大人厉害。」 「gg……」小七只是觉得这次非同小可,前两天他眼皮就在跳了,这才不想兰罄与自己同进同出的。 「g什么g!」兰罄生气地说:「再g我们明天就回归义县去,管他古家那几个人的死活,反正有了古三勇这个证人,几百个板子打下去,再下夹棍、不然用站笼,我看他招是不招!」 「对待这种在江湖上过着刀口舔血日子的人,这些刑罚打不动他的。」小七说。 「不管!」兰罄有些横。「我是你师兄,我比你大,所以我说怎么就是怎么!而且你今天不让我跟着去敬王那里,都不知道我多无聊!要看着古三勇哪里都不能去,我就只能给小猪沐浴、给黑黑沐浴,然后再给自己沐浴!水换来换去,弄得都烦死了!」 「……那……你没给古三勇沐浴吧?」 「当然没有!」兰罄怒得一个翻身,朝小七脑袋打了下去。 「唉呦。」小七闷哼一声。被打得头晕眼花、眼冒金星地。 然后就在这时,兰罄突然又气消了,慢慢朝小七靠了过来,张开双臂揽住了他。 「师兄?」 「哼。」兰罄把头埋进小七肩窝里。 小七想了想,便也回抱住这个人。 当你清楚明白自己喜欢上一个人,便不会轻易让那个人涉险。 小七不想让敬王瞧见如今的兰罄,因为敬王虽是自己的哥哥,但毕竟不是会向着兰罄的人;小七不愿兰罄和自己一起去肃王别邸,则是因为那些出生入死之事自己一个人来便好,喜欢的人,是要好好供在房里,连一点破皮损伤也不许有的。 情爱,让人变得自私。 为了对方,可以抛头颅洒热血,而后把它算作是那么一丁点儿的芝麻小事。 小七心想,他绝对不会让兰罄有事。 就算赔上了自己,他也要兰罄在这一局中平安无事。 邻间,一直屏着气息的古三勇贴着墙缓缓坐到地下。 他望着窗外的月色,和纷纷飘落的雪花,握紧的拳头微微颤抖,吐了一口气。 心里,因方才听着的那番话,而有了些计量。 古家一家人的性命,绝对不能断送在自己手上…… 月黑风高,头顶上的白雪一点一点地飘。 小七同兰罄伏在琉璃瓦上,看着底下来回巡逻的侍卫。d_a 小七这几夜已经与兰罄摸透了这座宅邸的格局,最深处是肃王所居院落,东边住着仆人,西边住着侍卫,而每日晚上,仆人会端着一些简陋饭菜到西边院子,那些饭菜不过几人份,小七和兰罄算了算分量,觉得那应该是给古家人的。所以古家人大抵是被关在西边院子里,让侍卫们看守着。 小七朝兰罄使了使眼色,兰罄点头,两人便「飕」地一声从屋顶琉璃瓦上跃了下去,形影飘忽灵巧,踏着卓绝的轻功,完全无人发现他们落到了院子角落的暗处。 待一队侍卫走过,小七领头,兰罄跟在他后面,两人闪闪躲躲,照着之前的观察,顺利地趁着巡逻空档溜进了屋子里。 他们稍微找了一下,发现屋里没异常也没密道,便又绕了出来,在院子里头寻了一番。 兰罄钻进假山之间时,发现了个铁栅门,他眼睛一亮,低声唤道:「小七,这里!」 小七立刻跃了过来,看了栅栏上的锁一眼,挥剑斩开。 「接下来动作要快!」小七望了兰罄一眼,轻声说:「你一手一个,剩下的两个我来。」 兰罄也没反驳,只是点了点头,先小七一步进入栅栏内,走在了前头。 他们两人穿过蜿蜒的地道,慢慢往下走去,而后一个拐弯,前头豁然开朗,竟是个地下石窟,而石窟内侧则有一个铁牢,牢里关着四人,二女二男,其中一女是个头发斑白的老太婆。 那几个人都倒在地上也不知怎么了,兰罄手指在铁牢外的锁上一拧,「锵」地一声,锁链便硬生生断裂。 兰罄马上走到最靠近他的老太婆身旁说道:「全都给我醒过来,归义县的官差来救你们了,快跟我们走!」 兰罄说着,伸手将那老太婆扳过身来,但便在这电光石火之际,他似乎闻到什么不寻常的味道,兰罄一愣,随即欲闪,但已经来不及,那被他翻过来的老太婆嘴巴一张,便朝他喷了一口烟雾,兰罄往后一跳,掩鼻咳了一声,却已吸入了些许烟雾。 「师兄!」突生变故令小七一惊,这时其中一名男子拉了墙角的一根红绳,接着石窟之内突然响起阵阵铃声,那铃声传到了外头,引起了外面巡逻侍卫的骚动。 「你们不是古家人!」小七接住踉跄了两步的兰罄,他脸上兴起怒意,喊道:「师兄我们中计了,快走!」 牢里四名男女站了起来,为首的那名老太婆开口佞笑道:「今日你们哪儿也去不了了!得罪了肃王爷,便只有死路一条!」 兰罄再咳一声,揪着小七的衣襟说道:「快走,那恶心的家伙喷了我一脸口水和化功散,我现下没力气了。」 小七一听那还得了,马上把兰罄拦腰揽了,朝外头飞奔出去。 「不准逃!」后头追兵叫着。 「奶奶个熊,你叫我不逃便不逃,大爷又不是脑子坏的!」小七啐了一口,硬是将内力逼上一层,脚几乎不着地,便如箭一般射了出去。 第十三章 一路奔至地牢外头,小七抬头一看,心肝便猛地一缩。 奶奶个熊,这地牢外头满山遍谷的都是人,那些人弯弓搭箭,每枝箭都定定指着他与兰罄,而前头几排还是弓短力猛的弓弩手,小七只看一眼便背脊发凉,只要被射上两箭,他们小命恐怕就玩完了,更不用说这么多人围攻他们两人,一人一箭不知可以射出多少个窟窿来。 这时弓箭手与弓弩手中走出了一个人,那人便是肃王。 肃王生得虎背熊腰,虽年纪五、六十了但仍看不太出老态,他一开口,声若洪钟,语调有着阴狠与不甘。 肃王说道:「施小黑、陈七,天堂有路你们不走,地狱无门偏偏闯来。我可怜的孩子当日葬送在施问与你们二人手里,本王今日便要你们血溅当场,拿你们的人头祭奠吾儿,以慰吾儿在天之灵!」 「我呸!」小七怒道:「东方雷引奸掳淫杀民男民女,施大人判他斩刑那是他罪有应得,我们秉公处理问心无愧,你长到几岁的人了居然是非不分,还好意思拿我们的命来祭你儿子?这事要说出去,岂不笑掉人家大牙了!」 肃王吼道:「陈七,死到临头你还敢跟本王耍嘴皮子!本王要你下跪认错,你若跪下认错,本王说不定还会饶你个全尸。」 小七又要呸第二声,兰罄拍拍他的手,说道:「放我下来。」 「噢。」小七松手,让兰罄站稳了。 兰罄一对清明的眼睛朝向肃王,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淡淡道:「东方旃,你儿子死有余辜。而你用古家四口性命威胁古三勇杀人,古三勇已经坦承归义县驿站血案乃是由你教唆,现下人证已有,你还不速速束手就擒,让我们两人绑回归义县,给我爹施大人问案去!」 「你说古三勇?」肃王仰头大笑三声。「古三勇你出来让他们看看,再说说驿站那些人是谁所杀?」 肃王身后阴影处站出了一个人,那人从方才就不发一语低垂着首,直到肃王唤他,他才开口:「驿站十九人乃施小黑所杀,这事在归义县已有人证物证,又怎么会是王爷教唆小民所杀?这两人分明就是想诬赖王爷。」 「古三勇你怎么会在这里!」小七一惊,但随即念头一转,一把火全烧了起来。「原来是你通风报信!我与我师兄不惜冒险来救你古家人,古三勇,你居然恩将仇报,陷我俩于险境,你就是这么做人的吗!?」 古三勇眼皮抖了一下,却是回道:「古三勇一点险都不能冒……对不起……」 「你!」小七怒得啊! 「哼!」兰罄不屑地鼻子出气。「别说了,快走!」 兰罄扯了小七一下,小七会意立即捉住兰罄的手,握得紧紧的。「师兄你身子还行吗?」 「有些软,武功还能使出三成。」兰罄说。 「好!」小七应了声。「先离开这里再说。」 「想走,没那么容易!」肃王不让小 恋耽美 分卷阅读44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七与兰罄有喘息的机会。「来人,射箭!本王今日绝对要他们死在这里!」 肃王一声令下,齐发万箭立即朝小七与兰罄射来。 兰罄与小七马上抽出腰间佩剑舞得滴水不漏,他们背对着背贴着彼此,运起体内相同的天罡正气,气化于外形成一道坚不可破的铜墙铁壁,任凭那些尖锐的长箭如何射来,仍是无法击中他们,而纷纷落到两旁。 「怎么可能!」肃王大骇。 「弓弩手,放箭!」肃王二次下令。 铁弩不同于寻常竹箭,乃由几斤重的寒铁所制,几乎无坚不摧。铁弩一射出,小七便知失去七成功力的兰罄会撑不住,他当下什么也没想,猛地便展臂将兰罄搂住。 「噗嗤、噗嗤」的声音响起,似乎有什么没进了肉里。 小七闷哼了一声,在他怀里的兰罄睁大眼,小七却是一刻也不敢停留,立即驾起轻功先跃到庭院的小山后头躲避,等第一阵的铁弩射出阵势稍歇,再趁着他们重新上铁箭的那眨眼时分,拚着一口气,带着兰罄往外跃出小院,急急逃命去。 两人在京城外头逃着,后头是无数追兵。 大雪遮盖前路,一步一步皆是那么难行。 半个时辰以后,小七的脚软了下来,兰罄回过头看,白皑皑的雪地上,通通都是鲜红的血迹,他颤抖的手摸上小七的背,惹得小七闷哼了一声,而后凝着的气一散,「呕」地吐出了口鲜血来。 小七也疲惫地回头,他苍白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糟了……流了这么多血,那不是留线索让人跟上来吗?」 「不行……」小七推了推兰罄。「你先走,客栈不安全了,先往城外去,我走另一边……咳……现下能走一个是一个……」 小七闷闷地咳了几声,那几声都伴着血花,看得人怵目惊心。 「想走,你们能走往哪里去!」突然一个声音从天而降,接着方才在地牢的那四人便落在小七和兰罄面前。 「师兄……快走……我来挡住他们……」小七挣扎着要拿起剑,但他的手才抬起一点点,剑便由他握不紧的手中落了下去。 兰罄看得眼眶都红了,他的心一揪一揪地,不知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几乎,要无法喘息了。 兰罄改抱住小七,他低声说:「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我会把你带离这里……你撑着……流这么多血也不要紧……我多猎点野鸡野鸭给你补血便成……」 「g……那难喝……」小七才开口,蓦地又喷出了一口血。 「你们一个都逃不掉的,先不说箭上弩上都涂了剧毒,光是那小家伙被铁弩射了三箭穿了心肺,这便绝对活不了的了。」为首的那个老妇笑得令人厌恶。 兰罄不想伤了小七,他先将小七放在一旁让小七坐下,而后那四人不由分说趁机朝兰罄攻来,兰罄立即举剑迎敌。 「中了我们黄山四怪的化功散居然还能凝起功力,你小子究竟是什么人!」其中一人惊讶地说道。 兰罄连话也不想对他们说,只是出剑一招快过一招,一式凌厉过一式。 他招式矫若游龙、翩若惊鸿,炫采华丽间忽虚忽实、忽实忽虚,令四人完全讨不到好处。但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化功散的药效深入骨血,兰罄的脚步开始颠簸,几乎要连站也站不稳了。 「好机会!」其中一名男子趁势挥剑,要斩落兰罄头颅,然兰罄却以左手徒手接剑,那男子一愣,而后见兰罄嘴角扬起一抹笑,那笑艳绝倾城,妩媚中却带冷冽杀意,而后男子眼前一片模糊,大叫了一声。 「啊啊――」 男子跌落地面,双手着眼不停地滚来滚去。血水混着白泡从他的手指缝中不停流出,另一人惊骇地跑去搀扶男子,却在强将那男子双手拿下时,发现男子双眼仅剩两个窟窿,眼珠子竟已被不知名的粉末融得化成血水,流了出来。 兰罄出手之快,让众人心生骇然,甚至没人发觉他的动作,那男子便已经倒地哀嚎。 「你究竟是什么妖孽!」为首的老妇大喊一声。 兰罄只是笑得更深,嘴角勾得更高。 「胆敢惹我,便要有上黄泉路的准备……」兰罄声音在街道上飘荡着,忽远忽近,鬼魅非常。 失去武功又如何? 能杀人的,从来不只一柄剑而已。 花了一点时间,让那四人尽数躺下。 兰罄回到小七身边的时候,小七那张脸已经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血蜿蜒地从他背上流下,染红了他坐着的雪地。 那么红那么艳的血,流了一地,叫人心惊。 「小七……」兰罄靠近小七,伸手摸了小七的脸。他发觉自己的手有些发抖,兰罄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会抖成这样。 带着点温度的手掌心碰着小七冰冷的脸时,小七缓缓抬起头来,对兰罄一笑。 那笑容似乎费了小七所有力气一样,让他的嘴开开阖阖,却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来。 兰罄将耳朵凑上前去,才听得小七气若游丝地说: 「我猜我是……不行了……日后我若不在你身边了……千……万记得……要好好保重自己……要……听施大人的话……别让……我担心……」 「你不在我身边,是要去哪里?」兰罄问。 小七又是一个笑,疲累的笑容中有些无奈。他没回答兰罄的话,只是轻轻的说:「我这辈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答应我……别让我……别让我担心……」 兰罄愣愣地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一会儿,他捧起小七的面颊,缓缓地在小七干冷的唇间落下一个吻。兰罄说:「你哪儿都不能去,施小黑一辈子都要在陈小鸡身边,陈小鸡也是,一辈子都不可以离开施小黑。」 小七那对爱笑的桃花眼定定看着兰罄,他笑了笑,慢慢闭起了眼。 「我……带你去看大夫……」兰罄哑着嗓子说道,声音颤抖。 他背起了小七,越过那躺在地上动也不动的四人,慢慢地离开。 夜,越来越深;雪,越下越大。小七的呼吸声越来越细微,最后竟被雪声所掩盖。 再也,听不见了。 「小鸡……」 「小鸡……」 「你答应过我……不会死的……」 「如果你死了……我一个人要怎么查案……还有小红……黑黑……我们的小猪……要怎么办……没人喂了……怎么办……」 背上的人静静的,再也没有回答。 「小鸡……你应我一声……应我……一声……」 兰罄的一双眼,在泪光中,慢慢化得鲜红。 「在那里!」肃王追兵赶上,没多久,便紧紧包围住兰罄与小七。 兰罄那对红色的眸子看着那些人,神情冷冽阴狠,已不是稍早的模样。 但肃王府的士兵们并没有看见,他们眼里只有肃王的命令。刀剑无情朝兰罄与小七砍下,处处杀招,肃王开口,死活不论,一定要将这两人带回去。能擒住二人者,重重有赏。 兰罄弹出手中毒药,但人倒下一波,又来了一波,无穷无尽,无人畏惧死亡,要的只有,他和小七的两条命,与之后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兰罄冷冷的笑容挂在嘴角,神情阴戾,鲜红的眸子彷佛要滴出血来一样,他怒道:「不滚开,便让你们全去见阎王!」d_a 混战持续了许久,刀剑之间,火把光芒刺目,火光彷佛要烧上天际,燃亮了整个黑夜。 京城人心惶惶、家家闭户,兰罄踏在尸首上,黑发随风乱舞,面貌狂艳而张扬,下手狠绝,既然这些人不肯给他的小七一条生路,那他也不会给他们活路! 凄厉的惨叫声夹杂在刀剑声中,一声一声犹若地底传来的哀嚎,那般恐怖、那般骇人。 便在这混乱当中,有一伙黑衣蒙面人突然出现,踏着那些士兵而来,几人迎向兰罄,目标是兰罄背后的小七。 兰罄一个不注意,忽地背上一空,那伙人喊了一声:「散!」便又立即踏空而去,消失在白雪夜色当中。 兰罄发觉失了小七,先是一愣,双手伸至面前,发觉两手已空,再不见那人,悲愤至极的他再也无法承受这一切,蓦地仰天长啸,声音慑人心神。 「杀了他、杀了他!」 「另一个已经死了,不用追!」 「杀了他,回去领赏!」 耳边谁在喊着,那些嘈杂言语,深深刺入兰罄耳里。 谁死了? 不、不会死!明明就曾经答应过了的不是吗? 只是,他的手为什么空了? 方才还抱着握着揽着亲着的,为什么不见了? 什么东西失了? 到底是落在了哪里? 为什么不见了? 是谁夺走了? 外界嘈杂,火光刺眼,光影凌乱,令得兰罄脑中一片混乱,理智如碎片散去,记忆混沌不清,他不知道自己为何站在这里,不知道围攻他的是什么人,最后目光一定,视线落在一个举刀向他的小兵身上…… 那小兵被兰罄抬眸看他那眼中的戾气所吓到,举起的刀竟生生停在半空中,抖着挥不下去。 「我的东西呢?」不同于面上的表情,兰罄语调温柔地问道。 「什、什么东西?」那小兵吓得颤抖。 兰罄双目赤红,忽地挥手,厉声说道:「不交出来,我便让你们一个也离不开这里――」 一阵劲风猛地由袖下发出,惊人的内力将前头一整排的士兵得全飞了出去。 化功散克制不了兰罄几时,不消多少时候,他体内残有的剧毒便解了化功散的药性。 而后,功力暴涨,恢复武功之后的兰罄心神丧失,双目血红,见人即杀,宛若地底恶鬼修罗。 自此,再也没有人拦住他。 曾经,有一人应当能制止他大开杀戒,然那人早已不在此处。再也……无法看顾住他…… 「……我的……我的……」兰罄看着自己染满鲜血的双手,有些迷惘,有些痛苦。 「……我的……什么呢?」他拍打着自己的头,却依然头痛欲裂。「怎么会忘记了……」 他踏出一步,颠颠倒倒地走着。 大雪不停地下,冰冷的雪花覆盖在街上,也覆盖住了他身后那些,堆栈四散、躯体扭曲的士兵们。 白里,一片的血红。 兰罄回头,望着身后原本该站着什么的位置,但却没见着应该会见着的。 「怎么会忘记了……怎么会忘记了……」他拍打着头,喃喃念着,而后睁着一对茫然的红色眼眸,四处地寻找,不停地望着…… 小七睡睡醒醒,有几回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但眼皮却如有千斤之重,怎么也睁不开来。 他心里有件重要的事悬挂着,怎么睡也睡不安稳,然而无奈实在太累,最后总又失去知觉,无法醒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眼前出现一道光,那光里站着一男一女,似乎正朝着他招手。 小七本想朝那两人走去,谁知步伐才踏出几步,后头突然如雷般爆出了个声音,那声音吼着: 『陈小鸡你敢给我过去试试――』 小七一抖,回头惶然望去,只见一个黑色身影站在远处,鲜红的双目定定地看着他。 『陈小鸡,回来――』 『陈小鸡,给我回来――』 那黑影这般喊着,声音令人不寒而栗。 小七知道那是谁,对于那个人的话,他从来只有听从,没有违背的分。于是他缩回了脚,朝着那人踏出了步伐。 一步……两步…… 他张了嘴,而后听见自己的声音朦朦胧胧地,像棉花一般没力气。他说:『师兄我就过去了,你等我一会儿我……我马上过去了……师兄……』 「师兄……」小七睁开眼,一阵刺眼的光线扎着了他的眼睛,让他[了[。 他咳了两声,觉得浑身痛得不得了,尤其背上,简直就像是被鞭子抽过十来回一样,疼得令他直皱眉。 「五爷醒了!」床畔突然响起一阵声音,而后此起彼落的「五爷醒了、五爷醒了!」不断反复说着。 最后有个人大喊了声:「我去叫王爷!」 接着又是劈里啪啦的嘈杂声,而后不久,那个人便急急忙忙地来了。 「五弟,幸好你醒了,四哥担心死你了!」从睡梦中被叫醒的齐雨衣衫不整地走入小七房里,他连忙坐在床前,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弟弟。 小七眨了眨眼,脑袋一片混乱,他转着眼珠子看了看室内景象,床铺柔软、丫鬟随侍,旁边燃着个小泥炉,泥炉上陶锅闷着草药,苦涩的药味弥漫着整个房间。 小七有气无力地问道:「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会在你这里?」 齐雨一听便一把火生了起来。「你这小子,不是叫你别去惹肃王了,你居然还夜探肃王别邸!若不是我在肃王那儿放了几个人,他们实时对我通风报信,我再派人去救你,你啊、你啊,你知不知道你的一条小命差点就要葬送在肃王手里了!」 「啊……那另一个同我在一起的人……」小七昏沉沉地问道。 「哼。」齐雨气得怒发冲冠。「我只救你一个而已,另外还有什么人我不知道。你晓不晓得我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你只剩下一口气而已,要不是我把所有的御医都招来,又要他们拿脑袋担保可以治好你,你早下了地府,过奈何桥喝孟婆汤了!」 小七缓缓地眨了眨眼。他说:「我方才好像有见到爹跟我娘……他们在同我招手……后来还是我师兄喊了一句,才把我喊回来的……」 「你说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别吓四哥!」齐雨一张脸白了白。 小七挣扎着要起身,齐雨连忙扶了一下,这才让小七坐了起来。 「我睡了多久?」只这么简单的动作而已,就痛得小七一身冷汗,他起身继续想穿靴子,但齐雨却早一步,把他手里的靴子给抢了。 「你还想不想要活命!」齐雨怒道:「你昏迷了整整十天,刚从鬼门关回来而已,现下又想去了是不是?」 「……四哥……」小七轻轻地喊了一声。「我不见了,他会很着急的……况且那时我们两人深陷险境,他现下也不知如何了,见不着他,我会担心……」 小七伸出手。「靴子还我。」 「你!」齐雨瞪着他这弟弟。 「我不能放他一个人。」小七态度虽软,但神情却是坚决。 「五弟!」齐雨气得直哆嗦。「那个人闹得京城人心惶惶,现下像疯子一样在城里见人就杀,没人敢靠近他,我如何还能让你去见他!」 「见人就杀?」小七眼皮一跳。 「肃王别邸几乎被他夷为平地,肃王也躲到了皇城里,你以为那人那样子,我还会放任你再度陷入危险吗?」 小七一听,便再也没有和齐雨好好商量的心思。他一把扯下齐雨抓在手里的靴子穿上,而后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站了起来,晃了两下,便笔直往门外走去。 「五弟!」齐雨喊道。 「他现下在哪里?」小七问。 「……」齐雨不开口。 小七边走边说:「你不说也不打紧,我还是能找,只是自己找起来会慢些罢了。」 敬王东方齐雨鲜少有软肋,唯一的便是这个小时候在御书房救过他一命,长大后却失散了的弟弟。 齐雨一咬牙,恨恨地道:「方才收到消息,往皇城那头去了。」 这百里七总是能抓住他的弱点,叫他硬不下心肠,也囚不住他。 「谢谢你,四哥……」小七脸上挂起了笑,举步跨出门去。 齐雨皱着眉头想了想,觉得这样也不行,便急急招来几个贴身侍卫交代道:「马上赶上去护住五爷,他要掉了一根汗毛,我唯你们是问!」 几名侍卫恭敬答道:「是!」 小七走出门外没几步,便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两侧飕地窜出了几名灰衣人,其中两人迅速扶住小七。 小七一愣,环伺在场三人,咳了一声后开口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其中一名灰衣侍卫答道:「施大人与南先生北上,十名兄弟护送他们前来,我们几人脚程较快,先赶来向主子禀报。」 「施大人与南先生也来了?」小七一听,非同小可。 「施大人发现小黑公子离了归义县,便立即告假北上追来。」灰衣侍卫回答:「现下应该已经进城。」 小七沉吟半晌,好一会儿才道:「师兄受了刺激,眼下单凭我一人之力可能也制不住他,这样吧,叫几个兄弟护着施大人,等会儿带到我那儿去。」 「是!」侍卫回答。 小春曾说,兰罄这病若是再受刺激,那就算大罗天仙下凡来,也制服不了他。 那人现下发了狂,谁也阻拦不了,小七心想,这回若豁出去都制止不了那人,那就只有玉石俱焚一途,与他共赴黄泉了。 「师兄,你等我。」小七咬咬牙,负着一身伤,抬脚往那不堪回首之地而去。 切勿,让他再杀人了。 第十四章 深黑色的衣衫,即使染上再多鲜血,依旧还是黑色,不会染上别的颜色。 然而那些血色依旧存在黑色之上,只是肉眼看不出而已。 兰罄走入了皇城,所谓皇宫禁军根本阻拦不了他。 他觉得踩在底下的青石路熟悉非常,抬眼,见着眼前金碧辉煌的宫阙也异常眼熟,他感觉自己以前似乎来过这里,伴随着一阵阵的恶心,心头也兴起叫他难以控制的愤怒。 金銮殿内灯火通明,前头排着两大排的禁军。 兰罄站在殿前空地上,一手着额,头疼得不得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但那些记忆一下子又被潮水冲散无处可寻,如鬼影般飘忽不散的景象一幕幕出现,又一幕幕消失,他捉不住任何东西,只隐约记得几个名字。 「肃王……在哪里?」兰罄开口,阴恻恻的声音充满杀意。 那是非杀不可的人,他知道。 光是念着这两个字,便让他心里涌出无穷无尽的恨意…… 恨……什么…… 恨他让他失去了一件重要的东西…… 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兰罄着头,痛得直皱眉。 他想不起来、想不起来…… 「大胆刁民,竟敢擅闯皇宫!」领兵的禁军统领大声斥喝。「还不速速退下!」 「肃王在哪里?」兰罄抬眼,那对赤红的眼,浮现杀机。 「来人,将这刁民拿下,切勿让他惊扰了皇上!」禁军统领立即下令。 十几万的禁军围住兰罄,缓慢地朝他靠近,虽然方才兰罄从外头旁若无人地走进来,几万兄弟试着阻挡这人却一一倒下时他们就已知道此人非同小可,但身负保卫皇城之责,他们还是不能退缩。 月色下,天际飘着白白的雪花,雪花在风中旋舞,而后慢慢地落到地上。 兰罄伸手,弹了一道无色无味的东西在风中,随着皇城内的轻风引送,下一刻里,那些禁军哀嚎倒地,不只前面靠近兰罄的人而已,甚至连后方的兵士们也难逃一劫。 兰罄突然地笑了出来,笑得花枝乱颤地。他说:「都几年了,你们这些人还是这么不堪一击啊……」 都几年了,那几年前究竟是发生什么事呢?兰罄记不得了。 他只记得似乎有个人被他绑在金銮殿下的屋檐,被砍下头的尸首随着他的摆弄而轻轻晃荡。 那个人……那个人…… 「狗皇帝,我知道你在里面!」兰罄突然周身戾气暴涨,伸手指向金銮殿内,他朝着殿内吼道:「我杀得了你一次,就杀得了你第二次!这一次,我要将你们两个全剁成肉酱,拿去喂狗!东方缂、东方旃,我今日绝对不会放过你们两兄弟!东方家的人都该死、都该死――」 兰罄那声音撕心裂肺,痛苦不已。他的一切都叫那二人给生生夺走了,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一切……包括他后来好不容易得到的,以为会一辈子都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人…… 「小……」 叫什么名字呢…… 「小……」 叫什么名字呢…… 他怎么就是记不起来…… 兰罄愤怒得仰天长啸,高深的内力在皇城间震荡,激得城墙微微晃动,连屋檐上的积雪都被抖落了下来。 金銮殿内,当今皇帝东方罗绮瑟缩着身子整个人躲在龙椅之上,而他的身边则缩着同样一脸惧意,脸上青青肿肿的胞兄东方旃。 罗绮颤抖着说道:「皇、皇兄……你是打哪儿惹到了这么个大魔头……居然视京城十二万禁军如无物……现下他就要杀进来了……怎么办怎么办……朕才坐上这位子没几年……连点政绩都还没有……这就要死了……下了黄泉可怎么面对列祖列宗啊……」d_a 东方旃抖了一下,张着嘴怎么也阖不起来,他从惊慌中回过神,好一会儿才找得到声音说道:「臣也不知这人竟然如此恐怖……他顶多、他顶多就是归义县一个小小仵作而已……怎么可能连臣的别邸都毁掉,甚至还杀入皇城来,什么也不怕……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东方旃想起这十天来的经历便是胆颤心惊。 属下先是来报说出去追施小黑与陈七的那些人几乎没一个回来,而后隔了两天,这大魔头便上门了。 属下说陈七似乎死了,尸首被不知哪里来的人给抢走,施小黑发了疯,将追捕他们的人杀得一个也不剩。 后来他在部属保护下逃离了别邸,但远远看见施小黑那一双血红的眼,便惊骇得颤抖起来。 那已经不像人,而是魔了。 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样,见神杀神、遇佛杀佛…… 谁也阻止不了他…… 皇城十二万禁军,眨眼之间便倒掉过半。 兰罄慢慢地往金銮殿靠近,守护金銮殿的禁军与禁军统领却完全无计可施,只能等着那修罗一般的人,同取了其他人性命一般,来取他们的性命。 兰罄轻轻地笑了几声,让人不寒而栗。他说:「为什么这么害怕,却还是不逃呢?这么吧,我数到三,只要你们在这之前能远远离开我的视线,别碍着我的眼,那,我兴许会放你们一条生路也说不定。」 禁军统领怒地高喊一声:「保护皇上!」 守卫金銮殿的士兵齐齐将刀剑指向兰罄,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再无退意。「保护皇上!」 「真的不怕死啊?」兰罄嗓音酥柔,却听得人鸡皮疙瘩直起。 就当兰罄抬起脚,准备往那些儿个禁军过去时,天外突然传来一阵声音,喊道:「谁说不怕死,他们怕死得不得了,只是不敢擅离职守罢了!」 兰罄被这阵声音吸去了注意力,他一抬首,眼一瞟,便见一名穿着黑衫滚红边的青年从天而降,而随着那名青年的,则是十二名分别身着灰衣与赭衣的随身侍卫。 青年面若冠玉,眼似桃花,一派风采翩翩,在这骇人情景下,却神色自然地脸上带笑,举止从容不迫,虽脸色些微惨白了点,但看来便是个不容小觑的角色。 「……」兰罄[了[眼,见着这人的第一眼,心里一股厌恶浮现出来,他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人,但又想不起来。 而伴随那厌恶而生的,还有一些兰罄弄不清楚的情绪。那些东西一股脑儿地在他心里翻腾,令他不甚愉快。 「你……是谁?」兰罄开口,淡淡问道。 青年张了张口,眼神间忽然闪过的担忧叫兰罄看得恍惚了一下,但青年随即便恢复了寻常模样,露出两颗小虎牙,痞痞地笑道: 「不是吧,师兄,怎么才几日不见而已,你连师弟我也忘记了?」 「师弟?」兰罄望向对方。 「不是你师弟是谁?」小七笑道:「你叫施小黑,我叫陈七,你是我师兄,我自然是你师弟!」 兰罄突然绽起了笑,他说:「可你却是来阻挡我的。」 小七耸了耸肩说:「总不能见师兄你犯大错,还不来挡吧?」他瞥了瞥后头,说道:「这里是哪里?这里是皇城啊!你是谁?你是归义县县令施问的宝贝儿子啊!里头的是君,而你是臣,若你闯进去,伤了皇帝,那可是诛九族的死罪,师弟哪能让你进去?」 兰罄放声大笑,而后声音忽止。「我呸!」 「g?」小七说:「你偷用我的话,『我呸』以前可是我在讲的!」 兰罄目露凶光,说道:「狗皇帝夺我一切,我非杀他不可!」 小七连忙说:「我知道、我知道!可夺你一切的人叫作东方缂,他早在几年前就被你杀了,他的脑袋还是你拿去藏的,现下在哪里都还没人找得到,你忘记了吗?如今里头的这个皇帝不是之前那个狗皇帝,现下这个叫作东方罗绮,人挺好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可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 兰罄愣了愣,呆了一下。而后他突然又想起什么,再度怒道:「还有东方旃那个老匹夫!他抢了我的东西,害我到现下都还找不着!」 「……他抢了你什么东西?」小七声音忽地放柔,轻声问道。 「我的……我的……」兰罄想不起来,他皱起了眉,头疼得不得了,表情迷惘。 「是不是……你的鸡啊?」小七心里头一酸。其实他早料到兰罄这回发病会很糟,只是他没想到,这人什么都忘记了,却还记得他那早八百年前就不知死去哪里的爹,还有害他差点一命呜呼的肃王东方旃。 其实这人本性本来就不坏,若不是被逼到绝境,又怎么会变成今日模样。 兰罄猛地一抬头,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脚步一踏,便朝小七跃来。 「保护主子――」 周围十二名侍卫在同时跳出迎战,他们将兰罄团团围住,手中一片铁器在同时「登」地一声展开,从两侧伸出锐利刀锋,形成了一个半圆。 小七摇晃了一下,背后的伤痛得他几乎要站不住,但他仍是强挺着,在这时候,他是绝不允许自己倒下的。 禁军统领不明白这些突然凭空出现的人是敌是友,他想领兵向前,小七一睨,眼神锐利说道:「不想死的就离远点,别过来添乱!」 仅那一句话,便震慑了对方。 小七抚着胸口,咳了一声,喷出了些许血花。他想自己时间不多,这回可要速战速决才好。 他抬头,朝那些侍卫喊:「摆阵――困住他,别让他出来!」 十二名侍卫之中,领头的那几名灰衣人脚步幻移,方位立变,当下便摆出阵法,随后的几名赭衣人会意,也布出相同迷踪阵,将兰罄困在阵法之中,飞天遁地皆无门。 这些人虽分属两个不同的主子,但皆是皇族贴身侍卫,从前在宫里时便由相同师父教导,是以小七一声令下,竟也能如为一体,丝毫不差地舞出阵法剑势。 小七在身上摸啊摸,心里着急得不得了。 小春之前留给他的迷药他应该有带来才对,是放哪里了,怎么找不着? 「啊,找到了!」小七眼睛一亮,立即将掏出来的解药先吞下去,再含住迷药,接着也冲进阵式里,试图制服兰罄。 兰罄武功厉害,世俗之人早已不是他的对手,小七纵使有十二名武艺超群的侍卫帮他,然却是和兰罄一交手,便被他震出几丈之外,完全无法靠近兰罄分毫。 兰罄招式狠绝,每一出手都会要人命,小七 恋耽美 分卷阅读45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侍卫们在交手间一个个都为兰罄所伤,但仍是坚守方位,以致兰罄始终被困在圆形迷踪阵中,无法闯出阵去。 兰罄越来越烦躁,戾气亦越来越重,小七硬着头皮侧身切入他与两名侍卫交手缝隙,原本手搭住兰罄的肩要将他拉向自己,没料兰罄却忽地如无骨般自小七手中滑开,而后回首再一击,险险打中小七胸口。 小七急忙跳开,脸色苍白不已。冷汗自他的额头上滑下,背后的伤口也被扯了开来,然而也却不能停下手,他若停下不制止这人,恐怕,恐怕今日一过,整座皇城便要被夷为平地,无一人可生还。 几番激烈交手,小七和兰罄打得难分难舍,就在兰罄心里起了疑惑,为何眼前这名青年与他手下十二人个个都是守招而非杀招之时,迷踪圆阵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声音。 「主子――施大人带到――」 小七一听,急忙喊:「立刻把施大人带过来!」 兰罄稍稍分神,疑惑地往圆阵外看去。这时候应该所有人都急着逃命才对,怎么会有人被带进来? 十二人围成的阵式之外,皇城守军慌张地让开,而后一名穿着青色长衫,面容黝黑,眼神清澈的中年男子急急地走了进来。 「小黑――」那男子还没站稳,便急迫地喊着。 「小黑――」见着了兰罄,那人又喊了一声。 兰罄见他不过寻常之人,由脚步看来必是不懂武功的,然而却不顾一切地要朝迷踪阵闯入,而后被带他前来的侍卫连忙护在外头。 那名中年男子看着他,脸上有着焦急、有着忧心、有着心痛、有着不忍,他定定地看着男子,缓下了手中动作,而后男子也含泪看着他,对着他喊道: 「吾儿啊――」 兰罄一愣,纷乱的脑海里似乎浮现了一些飘忽不明的影子,而后和这人的一切蓦地翻腾涌上脑海,叫他的头一下子痛到无法控制,让他身形一个趔趄,晃了一下。 彷佛一弹指,又彷佛过了千万年,归义县那些备受呵护的日子、那些平静安稳的时光一点一点地重回了兰罄脑海里。 他记得有一个人平时总是板着张脸,什么大道啊、正义啊,终日挂在嘴边,而当他从外面回来,却又总会露出笑容看他。 他知道他在等他归家,那个人温暖的笑从来只给他。因为他是那人唯一的儿子,他唤他作小黑…… 他的名字,叫作施小黑…… 兰罄着头,即使痛得睁不开眼,他仍努力地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人,看清楚他眼里的担忧。 「……」兰罄张了张嘴,好一会儿都发不出声音,直至试了几次,才困难地喊出了一声:「……爹……」 兰罄这会儿的动摇全看进了小七眼里,小七见机不可失,立即拉住兰罄,把人扳向了自己。 兰罄恍恍惚惚间,见到眼前突然出现一张脸,而后那个人凑了过来,将唇抵在自己嘴上。 兰罄举起手,原本要一掌朝这人打去,然而嘴唇上的触感却是那么地熟悉,熟悉到令他心慌。他似乎还是忘了什么,可是为什么总是想不起来…… 温润的唇,轻柔的吻,兰罄的齿列被小七的舌给撬开。 小七立即将含在口中的迷药渡到兰罄嘴里,而后扣在他喉间的手一滑,让兰罄将药吞了下去。 兰罄迷惘地看着小七。不过片刻而已,他便觉得天旋地转,意识渐渐远离自己而去。但他仍硬撑着不愿阖眼,一只手紧紧抓着小七衣襟。 小七露出松了口气,却又带点疼惜的笑。他对兰罄说道:「没事的,没事的,你闭上眼休息一下,等你醒来,便会好了的。」 兰罄话还没听完,便闭上了眼。他倒在小七怀里,觉得这人怀中的感觉有些温暖,有些令人眷恋,似乎隔去了京城这阵下不停的寒冷冬雪。 在京城晃荡的这几天他总觉得有些冷,心里像是破了一个洞似地,受寒风侵袭。 现下,终于好一点了。 兰罄这般觉得。而后,沉沉睡去。 小七见兰罄睡熟之后,长长吐了一口气。他想抱着兰罄站好,无奈双脚发软,带着兰罄便跪落地上,只是其间他将兰罄抱得牢牢地,没让人给跌伤了。 十二名侍卫收起弯刀来到小七身旁守着,施问这时也匆匆赶了过来。 「小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小黑怎么会又再度犯病了的?」施问在小七与儿子面前蹲了下来,他急切而担心地问着。 「肃王……」小七张开嘴,才想要解释,却在这时一口血喷了出来。 那鲜红的血整个溅到施问脸上,施问一惊,大喊一声:「小七!」 「没事、没事……」小七咳了一声,本还想说些什么,但却一口气提不上来,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施问急忙揽住小七,也揽住小七怀里,那昏睡过去面容憨然如同稚儿的,他的儿子。 小七和兰罄一倒下,皇城禁军看准时机便要过来擒人。这时十二侍卫弯刀一横,将小七兰罄连同施问一起护在其中,不许任何人靠近他们。 肃王东方旃获报已无威胁后,急忙从金銮殿内走了出来,当他看见倒地的小七和兰罄时,愤怒地大喊道:「你们还不赶快拿下这几名乱臣贼子,擅闯皇城乃是大罪,把他们首级全部砍下来,本王要他们今日全死在这里!」 这时,当禁军再度动作,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有人喝道:「住手,全都给我退下!你们这些人把皇城禁地当什么了?皇上没说话,谁敢在皇城里杀人!」 「是谁在此大放厥词!」肃王怒道。 禁军左右分散开来,雪地里,出现一排赭红身影,为首的男子相貌伟岸、身形英挺,穿着一袭火狐狸大裘,整个人像是一团火似地,燃亮了所有人的眼睛。而他的身后则是十几名身穿红衣的侍卫,随着他一路前来。 那人走到肃王面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原来是皇伯父啊!皇侄还在想究竟是谁,居然皇上没开口,便抢着发号施令了!」 来者正是敬王东方齐雨。 肃王冷着面孔说道:「皇侄你来得正好,这些人擅闯皇城惊扰了圣驾,依律全都得处斩,禁军是你的人,就由你来下令吧!」 发觉应该已无危险后,当今帝王东方罗绮慢慢地从金銮殿内的龙椅走了下来,他来到门口探探外面情势,齐雨见着他,立即朝罗绮请了个安,说道:「皇伯父这说得可不对了,天底下的人都知道禁军乃是皇上的兵士,又怎会归齐雨所管呢!皇上,您说是不是?」 「啊?」被问到的帝王张大嘴,也不知该说什么。 「你!」东方旃总算知道这侄子是来和他作对的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改转而对罗绮说道:「那请皇上下令,将这些乱臣贼子拿下吧!」 「不行!」齐雨立即出声阻止。 东方旃怒视齐雨。「施小黑与陈七大乱皇城,施问纵子行凶,这几人罪无可恕,全都该死!」 齐雨走到小七身边,说道:「你要杀谁都可以,但陈七不能杀!」 「为何不能杀!」东方旃怒道。 「因为他是本王的亲弟、皇上与皇伯父的侄儿、十多年前离京不归的宝亲王,东方啸月――」齐雨冷冷地说道,面容倨傲。 「什么!」皇帝与肃王愣住了。 施问听得也是愣了一愣。 齐雨哼哼两声,本来想,除了自己的弟弟以外,剩下那两个就任由肃王处理了,可才低头一看,呆了一下,接着整个人就倒退了一步,吓得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 他那五弟怀里,也就是这十日闹得京城风声鹤唳,自己却也没真正见过一面的人竟然长得一张倾国倾城的绝世脸庞。 然而更骇然的是,这长相妖异绝美的人,居然生得一张故人的脸。 齐雨指着小七怀里的人,不敢置信地喊着: 「兰、兰、兰……」 兰罄啊啊啊啊啊―― 齐雨惊吓得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张嘴无声狂喊着。 这大魔头不是已经死很久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啊啊啊啊!? 而且,为什么还会躺在他弟弟怀里啊啊啊啊啊!? 从前多次吃过这魔头大亏的齐雨一个脚软,差点没生生昏厥了过去。 「主子小心!」身后的侍卫连忙将齐雨扶住。 齐雨着额头,感觉眼前一片发黑。d_a 「老天爷啊……」难怪这人能将皇城弄得翻了过来,原来……原来……原来就是从前也曾经弄翻过皇城一次的魔教教主,兰罄兰大魔头啊…… 第十五章 小七一睁眼,也没看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便急忙由床上跳了下来,往外冲去。 「五爷!」 后头服侍的下人急忙喊出声,这让小七知道他大抵是在东方齐雨的王府里,后来走得太快背痛得不得了,他才不得已放缓脚步,慢慢前行。 打了个响指,随身侍卫立即出现在小七身旁,小七问道:「小黑现下人在哪里?」 「囚在敬王府地牢当中。」灰衣侍卫答道。 「敬王府地牢?」小七一愣,想了想,便点头将人挥退,而后揪了个仆从带路,让对方带他去找敬王府的主子,东方齐雨去。 齐雨正在书房喝茶赏鸟,鸟没逗弄几下,书房的门便被「砰」地踢开,而后他那弟弟急匆匆走了进来,瞧见他,便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唤着: 「四哥!」 齐雨抿了一口茶,白眼看他。 「听说你把大闹皇城的那个施小黑关进敬王府的地牢里了,你可真够能耐,一般那样犯行重大之人,不是得囚入天牢的吗?」小七走到齐雨面前,觉得嘴巴也有些发干,便从桌上倒了一杯茶,牛饮了几口。 「你以为我摄政王当假的吗?」齐雨扯了扯面皮,皮笑肉不笑地道:「肃王要同我抢人,也得看我放不放手才行!」 「嗯嗯!」小七点头,放下杯盏后说道:「施大人也在敬王府中吗?」 「我划了个小院安置他。」齐雨接着睨了小七一眼,说:「还有,你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分,区区一个七品官也称他大人;再者,你堂堂一个宝亲王跑去踩踏江湖就算了,居然还沦落到归义县那样一个说出名字也没人知道在哪里的小地方当捕快,你是要气死我、气死列祖列宗吗?」 小七一愣。「你都知道了?」 齐雨吐了一口气,喝了一口茶。「你昏迷这两天我叫人去查过了。」 小七点头,可也没想多解释些什么。 毕竟当年奄奄一息的他被师父百里悬壶从皇宫里救出去以后,他便没把自己当宫里的人了。 而这哥哥,是念着旧情加上不小心露馅,才相认了的。 「……你……」齐雨顿了顿,好一会儿才开口:「……施小黑便是兰罄吧……你是怎么发现兰罄的?」 小七愣了一下,没想到齐雨会发现施小黑便是兰罄这事,但想了想,这人以前应该就同兰罄见过面,这回入京之后兰罄揭下易容便没遮回去,所以这才让他认出来的吧! 小七说:「我也没找他,是他自个儿来给我碰上的。」顿了顿又问:「你没把发现他的事情讲出去吧?」 齐雨嗤了声。「讲出去对我又没好处,反倒是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这种事情本王才不屑做。」 「谢谢你了四哥!」小七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那我去地牢见见他,也不知道他醒了没。」 说着,小七又看了看齐雨。 齐雨这才哼了一声,说道:「想去就去,我又不会拦你。」 小七接着再说:「还有,其实,他闹出这些事情,不过是练功走火入魔,一时疯病犯了罢了,醒来后应该就差不多恢复正常了。那个……他早不记得自己叫作兰罄,一直以为自己是施问的儿子施小黑,他平常时候也就只是个奉公守法的普通仵作,偶尔验验尸、打打猎、喝喝小酒,就是所有兴趣。所以……能不能请四哥再高抬贵手一下,把他从牢房里头放出来?」 齐南听见小七说的话时先是一呆,「他忘了自己是谁?」 「嗯。」小七点头。「四哥把他放出来吧!」 「不行!」齐雨一口回绝。「我虽然强把他带回敬王府,可外头还很多双眼睛看着。皇上在肃王胁迫下,定了几日后要施问亲审这案,在这节骨眼上我可不能把人弄丢,否则要真被追究起来,我也不好交代!」 「……」小七想,如果兰罄真想出来,就算是天牢应该也关不住他吧! 后来小七说得嘴巴都干了,齐雨还是不肯答应,小七无奈,只得转身离去,要先去探视那被关在地牢的小黑大人。 这时,齐雨顿了顿,在小七背后开口问道:「他真的把以前的事情都忘光了?」齐雨还是觉得不敢相信,那人以前明明掀起过江湖与皇城多大波涛,如今居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小七说:「我骗你做什么!你要不信,可以同我一起去地牢看看。」 「哼,本王什么身分,才不会去地牢那种地方!」齐雨又倒了一杯茶给自己,而后咬了口糕点,继续逗鸟去。 除去这回兰罄差点掀了皇宫屋顶这事,他敬王东方齐雨在京城里过的可是无忧无虑的享受生活。皇帝在他掌握之中,肃王也得看他几分面子,他闲来无事便和府里姬妾脔童狎玩一番,偶尔逗逗鸟,人生过得惬意得不得了。 那兰罄失了记忆,如今被唤作施小黑也与他无关。 他不过是因为弟弟紧张那人,不想弟弟不开心,这才出手帮了一把而已。 以前那些惊涛骇浪风风雨雨啊,他已经无意重蹈。 他摄政王如今只想悠闲过日子,偶尔上朝同那皇帝议论一下政事罢了。 其余的事,他不想理会。 敬王府守卫森严,几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但因为齐雨吩咐下去不得阻拦,前头又有齐雨的贴身侍从领着,小七便完全无人阻拦地走到了地牢外头。 地牢之外,小七见着了皱着眉头的施问,施问似乎也想进牢里看望兰罄,无奈却被看守牢房的侍卫阻挡在外,无法入内。 「施大人!」小七远远便喊了声。 「小七!」施问见着小七,一脸的担忧。「你的伤好点没有?怎么不休息却跑出来?」 「我来看小黑的。」小七朝施问点点头。「大人也担心小黑吧!」 施问为难地看了守牢的侍卫一眼,点点头。「但没有敬王的允许,谁也不能见小黑。」 小七拍拍施问的肩,说道:「你和我一起下去吧!也不知小黑醒了没有。」 小七这一说,施问简直喜出望外。 小七笑了笑,前头那仆从便拿出了齐雨的令牌,让小七和施问一起入了地牢。 敬王府地牢在西院之下,地底婉蜒数尺,因为是关犯人的,环境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一入其中,小七便皱起了眉头。 狭窄的铁牢房被围成一格一格,因为密不通风,加上地底又阴湿,是以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霉味。 两旁火把燃着,每十步便有一名侍卫把守,而且听其呼吸吐纳便知这些人都是千挑万选的高手,上方走道铁栅栏一锁,便再也逃不出生天,只能乖乖被囚。 小七与施问走至深处关着兰罄的牢房,施问一见被扔在地上还是昏迷不醒的兰罄,着急地便走向前去,隔着铁栅栏连喊几声:「小黑――」 小七瞧了旁边垂首的随从一眼。「把门打开,我们要进去。」 那随从恭敬地说道:「对不住,五爷,王爷说为了您的安全,这铁栏千万不能打开。」 小七啧了一声,不理会那人,而朝施问靠了过去。 「大人,我昏过去后也不知过了多久,下在师兄身上的迷药两日才会散,若已足两日,师兄便会醒来。」言下之意,是要施问别浪费精力,喊太多声兰罄也不会听见。 「已经足足两日了。」施问担忧地说。 小七眨了眨眼,心头一跳,说道:「那便就快醒来了!」 兰罄那日血色的双眸与阴戾的神情犹在眼前,小七不知怎么地想起那时的事,眼皮便又是一阵地跳。那天的兰罄似乎与以前在归义县内发作的模样有些不同,然而哪里不同,小七却说不出个端倪来。 便在两人等着的时候,兰罄的眼皮动了动。 施问一看,连忙又喊了声:「小黑!」 小七摒住呼吸,看着牢里面慢慢睁开眼的人。这人若一觉起来发觉自己又被关入了大牢里头,不知会不会再度发怒? 加上这里已经不是归义县,并非施问或他可以作主的地方,他可得想个好理由,安抚安抚兰罄才成。 正当小七脑袋转啊转的时候,躺在地上的兰罄完全睁开了眼。 兰罄一对凤眼先是有些迷糊,搞不清楚自己在哪里,直到施问连喊了几声,他才慢慢坐了起来,拍拍脑袋,而后看着一直在唤着他的施问。 「小黑,你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是不是伤着哪里?」施问担忧地问着。 兰罄的嘴张了张,一瞬间那对迷惘的眼化得清明,好一会儿之后才低低出声,朝施问喊了声: 「……爹。」 总算会开口叫人,施问也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兰罄那对清澈的眼转了转,当他瞥见站在施问身后的小七时,明显一愣,而后皱眉。 而方接触到兰罄眼神的小七瞧见兰罄眼里那片清冷时,则是有些呆。 接着兰罄淡淡开口,说了一句小七从来没想过会从施小黑嘴里听见的话来。 他说:「百里七,你为什么也会在这里?」 那声音不带任何感情,没有兰罄以前惯唤他「陈小鸡」时的清亮与愉悦,而兰罄的表情也是一派漠然,彷佛喊着的,是一个不甚熟识的陌生人一般。 小七气息微窒,片刻间竟说不出话来。 「小黑?」施问也察觉了兰罄的不对。 兰罄不同了,只方才那一句话,小七便清楚知道。 以前的兰罄虽然有时冷漠、有时高傲,却不会用这种冰冷的眼神看人,然而如今这个人,却是打从骨子里散发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这人与以前的那人一样,对多余的事物,不会分与一丝一毫关心。 兰罄着头,[了[眼。他低声说:「爹,我头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有人趁我不注意打了我的脑袋,不然我怎么头晕得厉害?」 施问张开嘴,还没说出话,小七便开口说了。「师兄你练功走火入魔,发狂认不得人,险些铸下大错,所以师弟我用迷药迷昏了你,现下不知是你身体未愈还是迷药未退,才会觉得头疼。」 「走火入魔?」兰罄斜眼看向小七,视线停顿一下,而后点头说道:「我记得了……小春说我奇经八脉受损……要不服药,活不过三年……」 听见兰罄连这事也说了出来,小七心里一跳,急忙又问:「师兄,那你可记得你叫什么名字?」 听得小七这么一说,兰罄眼一瞟,忽地露出个邪魅的微笑。「我怎么会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兰罄说。 「那你叫什么名字?」小七声音有些颤。 「你说呢?」兰罄笑。 那笑带着妖异,有蛊惑人心的能耐。 施小黑鲜少会有那样的笑容,也鲜少,会以那种鬼魅的口吻,对人说话。 兰罄见着小七,不知是觉得哪里好笑,竟就笑了一声。他说:「可我却是有点事情记不得了,像是……你为何会和我在一起?你不是……出了谷后,我便没再见过你了吗?」 小七心里一寒,像被人从头倒了一盆冷水一样,浑身凉了个彻底。 兰罄记起了自己的伤、记起他叫百里七,也记得施问是他的爹,但却忘了他和他在归义县的日子…… 那么、那么那些他以往曾经给过自己的柔情蜜意,不就也随着这次的苏醒……一并被遗忘了? 「……」小七嘴张了张,一时半刻竟呆着完全说不出话来。 施小黑是不会用那样的眼神看陈小鸡的……这人真的已经将陈小鸡忘了……只记得他――百里七―― 突然之间,小七的鼻子有些酸。 但其实,这样的情景,之前小春替兰罄治病时他就已经有想过了。 他曾想过如果兰罄恢复记忆,厌恶起他了怎么办?毕竟他们两个人的过去不简单,他爹欠了兰家许多,他怎能期盼兰罄康复之后会拿好脸色看他? 只是想归想,实际真的碰到了,却让他整个人不知所措。d_a 忘记了……真的忘记了……陈小鸡被兰罄整个遗忘,只剩百里七的事实,让他整个人慌了起来…… 可乱了一阵,在兰罄的目光下,小七还是努力深吸了一口气,强加镇定。 百里七,你鼻子酸什么酸!小七暗骂自己几句,现下可是正事要紧,那些私情什么的,在这人性命攸关的关卡,必须先扔到脑后去。 小七揉了揉眼睛,又努力喘了几口气,这才转头问施问:「大人,敬王说肃王要皇上下令,命你亲审师兄这案子是不是?」 施问眉头一个纠结。「是。此案定下十二日后开审。」 「可小黑毕竟是你的儿子,皇上怎么不让你回避此案?若到时又说你包庇小黑,那不是白审?」小七说。 「小黑?」兰罄听见这名字时有些恍惚。 「小黑是你的名字,怎么,记不起自己的名字了吗?」施问那张从来严峻的脸,在儿子历经大劫归来之后,也不免露出了安慰的温柔。 兰罄着额头侧望施问。「……我体内真气混乱,有些事情记不太清楚。」 施问隔着栅栏摸了摸爱子的头,说道:「是爹让你受苦了,爹若能看牢你,你也不会出这事。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你歇一会儿,我和小七谈谈事。」 施问再对小七说:「肃王对皇上说本官判案向来公允,绝不枉法,所以就算是亲生儿子的案子,由本官亲审,本官定也不会徇私。」 「哼!」小七鼻子喷气。「他那人真是阴险至极,分明就是想你亲手断了师兄的生路。就算驿站血案那案我们能够找到人证为师兄平反,但擅闯皇城惊吓皇帝这事那么多人亲眼所见,又如何能替师兄开脱?」 施问正色道:「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兰罄静静听着这二人的商讨,许久许久,都没出声。 小七见兰罄在听,便知道驿站血案这事他定也忘了,于是言谈间便将事情详细说过一次,最后下决定道: 「唯今之计,只有捉住古三勇让他堂前认罪,才能证明师兄的清白。我等会便出去寻人,只希望他还没离京太远。」 施问点头。「辛苦你了,小七。」 「应该的。」小七说。 施问再看向兰罄,对他说:「还有十几日便要开堂,那时皇上也会在旁听案,此事非同小可。小黑,这些日子你要听话别乱来,乖乖在牢里头待着,知不知道。」 兰罄没有点头,只是深深看了施问一眼。 之后小七也没多说什么,便同施问两人一起走出地牢,将兰罄留在牢房之中。 然就当他二人走到院子里头,商量着案子细节时,小七突然发觉身后好像有点不对劲。 他转头一看,吓了一跳。「奶奶个熊,师兄你怎么和我们一起出来了!」 兰罄面容平淡地跟在他们身后,无声无息地像鬼一样。 施问也给吓着。「不是给关着吗?那些守卫呢?」 兰罄淡淡说道:「寻常牢房哪关得住我?我想去哪,想待在哪,又岂是谁可以拦得住的。」 「……」小七着头,脑袋也跟着痛了起来。 施问无言。因为他这儿子向来就是这个性子,自己已经说过不下百次了,但任性妄为这点,儿子是怎么都改不掉。 「这下可怎么办?」小七掩着嘴,偷偷问着施问。 施问摇了摇头,手负于身后,朝着宾客院落方向走了回去,留下小七与兰罄相对。 「百里七……」兰罄突然开口。 「是!」小七紧张得整个人笔直站好。 兰罄瞟了他一眼,说道:「既然爹也不拦我了,那我便和你一道,一起去找古三勇去。毕竟这是我的案子,我要亲自跟着才放心。」 「好!」小七没第二句话,马上答应。 而且,施问也不是不拦兰罄,而是知道拦也没用。兰大教主想做的事情,什么时候给过人商量余地了? 「走吧!」兰罄踏向前一步,步伐平稳,身形悠然。 小七紧紧跟在后头,额头上冒出了汗,手足无措,有些儿个忐忑不安。 应该不能靠得太近。小七边走边想。 大概要三步的距离以上。小七这般估算着。 然后莫名其妙地觉得……有点悲哀…… 当初小兰花一案破了之后,真就该一走了之的。 这会儿都陷得这么深了,兰大美人才来个忘了个精光。对于他啊,真是很伤的。 呜……小七捧着胸口……心肝啊……疼哩…… 可能是因为小七走得太慢,兰罄侧首说了句:「不快点,在那里瞎磨蹭些什么?」 小七一听马上就放下手挺起胸膛,三步并作两步奔了上去,边跑边喊着:「来了来了!」 陈小鸡始终都无法违抗施小黑的话。 即便是现下这样的情景。 别了两个孩子,施问一脸肃容地回到别院里。 在院子里待着的南乡见施问的样子便觉不好,马上走上了前来,关心问道:「大人,是不是公子出了什么事?」 施问在桌前坐下,好一会儿以后,才深深叹了一口气。「小黑说他什么真气混乱,把大半的事情都忘光了……连自己叫什么名字也想不太起来……」 「什么,都忘光了!」南乡大惊。「公子也忘了您吗?」 「不,他还记得我,有一些事应该还有点印象……但……」施问摇了摇头。「那孩子似乎不太记得自己和小七的事情了,他竟然叫小七百里七,对小七也十分生疏……」 南乡惊讶得许久才开口:「小七……没事吧……」 施问道:「他没说什么,不过一张脸全都白了。那孩子……那孩子是真心对小黑的,看他为了小黑带着几个人便硬闯入皇城救人,甚至连命都可以不要便知道了……可小黑……」 南乡顿了顿,出言安抚道:「公子也说他是真气有些混乱所导致,兴许等过几日公子身体调理好些,便能记得起一切也说不定。可惜公子忘了小七,若不,他知道小七为他做了这么多事,肯定会开心得三天三夜都合不拢嘴。」 施问捏了捏眉心。「只希望他能早点把事情想起来。」 「大人……」南乡试探地说道:「您不打算阻止公子和小七两人了?」 施问顿了一下,缓缓说道:「若那两个孩子非彼此不可,甚至为了对方连性命都能不顾,我再拆散他们,也太不讲理了些。」 南乡露出了欣慰的浅笑。「大人英明。」 「只是……」施问忧愁地道:「就算我不再阻止……小黑也很难逃过这次的劫数……两个孩子……始终还是无法……」 施问一阵心酸,再也说不下去。 「天无绝人之路,」南乡轻声说道:「大人和公子一心为民,破了这么多冤案,还了这么多人公道清白,老天爷一定会让公子平安化险、 恋耽美 分卷阅读46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全归来的,大人不要担心。」 施问望向窗外,摇了摇头。 这,是场死局。他心里知道。 兰罄问了一句「该上哪找古三勇」之后,小七便带他回了客栈。 入了客栈,见兰罄脸上似乎有些疑惑,小七便解释道:「我们之前从归义县一路追古三勇入京,便是暂时下榻在此处。」 兰罄点头。心里虽是稍觉疑惑为何他都没问出口,小七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念头转了转,还是没开口。 客栈的房门一打开,里头便冲出了一头奇怪的东西,这时小七连忙伸手把那东西拦了,而待定睛一看那是什么,见到的景象却让兰罄一愣。 竟然是只――长着小獠牙的山猪。 接着屋里又响起一阵羽翼拍搏的声音,而后一只鸟朝小七面门飞去,小七伸手一抓,便将鸟给抓了下来。 小七空着的手摸了摸小猪,心疼地道:「把你一个独自放在客栈里十几天,肯定饿坏了!看看你,瘦了一大圈,猪皮都松了!」说罢,立刻从怀里拿出一些用油纸包好的卤鸡腿出来,往地上一放,那小猪「jj」两声,便囫囵疯狂吃起鸡腿来。 接着小七又摸摸可怜兮兮的小黑鸟,而后拿出了些干果铺在桌上,把小黑鸟放到上头让吃。 小七照顾着一猪一鸟,而后望了兰罄一眼,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说:「这两个小家伙你八成也忘了。」 兰罄没说话,只是将目光移至小七身上。 小七指着猪说:「这猪是你的爱猪,你给取了个名字叫赵小猪。」接着又指指鸟。「寻香鸟你大概认得,之前小春帮你养着,后来还回给你,小春给取了个名字,叫黑黑。」之后小七又补道:「除了赵小猪之外,你也挺疼的。」 兰罄走到桌前,摸了摸那只只有拇指大小的小黑鸟。他淡淡地说:「古三勇身上下了百里寻香?」 小七说:「是。」 接下来关于寻香鸟的用法,小七不说,兰罄也知道该怎么使。 毕竟那鸟和那毒,都是他亲手所制。对于百里寻香,他再熟悉不过了。 只是唯一令兰罄不解的是,为什么他会养一头猪,还替猪取名字……兰罄想不明白。 第十六章 古三勇那日趁着兰罄发狂踏平肃王别邸之际,潜入地牢内将家人都救了出来。 他与家人在京城内躲藏数日,发觉肃王自己也自身难保无暇顾及他们之后,便带着一家大小逃出京城去。 北方大雪纷飞,赶了两天的路,也不过离京一点而已,古三勇驾着马车鞭打着马儿前行,一心只想将家人立即带离危险之地。 「叫他走慢些,先找个地方歇歇!这般日赶夜赶的也不知道在赶什么,不知道他大嫂就快临盆,颠簸不得的吗?」马车帘后传来一阵苍老的妇人声音,妇人言语冷淡,带着些责怪,一点都不知古三勇内心担忧。 「二哥……」古三壮掀开帘幔,有些为难地道:「大嫂脸色都发白了,我们先找个地方歇脚吧!」 古三勇点头。「请大嫂再忍忍,这附近没有屏蔽之所,我再往前头看看!」 古三勇此话一出,马车内又传来了刻薄声音:「你是故意要颠死我金孙的吗?」 「娘!」古三壮回头。「二哥不是这个意思!」 「谁知道他是不是这意思!」古大娘念道:「咱家有难,明明几个月前就捎信让他来救我们,可你瞧瞧他,这么久才把我们救出来。那地牢又湿又冷,冻得为娘这把老骨头都快受不住,娘是还好,反正都这把年纪了,可是你嫂嫂可不同,她肚子里的是咱古家第一个孙子,要有了什么差错,那可怎么办!」 「娘就少说两句,二弟这不是来救我们了吗?」大哥古三猛开口,又安抚了几句,他们的娘亲才闭上嘴休息去。 古三勇默默驾着车前行,一路上安静不语。 找了个上头有突出平台遮蔽的山崖下方,古三勇将家人安顿好后,便和弟弟去打了只兔子回来架在火上烤。 因为大雪封路的关系,飞禽走兽多躲在窝里没出来活动,是以他们六人只能靠一只兔子和些许干粮解饥。 古大娘和大儿子、大媳妇坐在比较靠里头的地方,小儿子和从前是敬王姬妾的那女子坐在一旁,古三勇则挡在风口,怕夹带雪花的寒风吹入内,会让年迈的娘亲着凉。 古大娘边吃着二儿子递过来的热腾腾野味,心里边非议着。她三个儿子就属这二儿子最不得她的心,从小不论打他骂他,总是不回嘴也不吭声,一天到晚怪里怪气的,也不知他心里头在想着什么。 古家大嫂突然着肚子,闷哼了声,脸色白了一下。 「怎么了、怎么了!」毕竟是第一个孙子,古大娘紧张地问道:「该不会是要生了吧?」 古家大嫂低低喘了两口气,扯着苍白的笑容说道:「没事,是孩子调皮,踢了我一脚。」d_a 她这么说,古大娘才松了一口气。古大娘说:「这地方荒山野岭,也没个大夫,咱们到下一个城镇后,娘还是帮找个产婆一路随着才好。要不,娘不放心啊!」 古三勇静静地烤着兔子,把兔腿和兔肉分给两个兄弟,自己则是咬了口干涩难食的干粮,混着水吞了下去。 这时,突然一只黑色的小鸟从外面飞了进来,停在突起的岩石上头。抖掉一身风雪,用鸟喙整了整羽毛,而后瞅瞅地抬起头来叫了几声,鸟啭清脆悦耳。 「打哪飞来这只鸟,这么小一只,可真好玩!」年纪最轻的古三壮好奇地看着那只小黑鸟,伸手想去捉,但那鸟却啄了他一下。 「唉呀!」古三壮叫了一声,连忙把手缩了回来摸了摸。「会咬人的。」 「你和又不熟却伸手去摸,以为你要捉,当然会咬你!」 一阵车声从外头传来,听见这声音,古三勇立即站了起来,握住腰间的剑。 「什么人!?」古三猛和古三壮也戒备地站起身来。 雪花纷飞中,两个穿着黑衣的男子慢慢出现,他们走到山崖底下,拍了拍身上的雪,其中一个露出虎牙,朝着里头年纪最大的古大娘笑道: 「不好意思打扰了,咱们是归义县的官差,来拘人的。」接着将视线投到古三勇身上,正色说道: 「逃犯古三勇,你与肃王东方旃串通,先是在归义县犯下十九条命案,嫁祸我家小黑大人,接着又在京城与肃王布局,险些害死官差。你恶行重大,罪大滔天,还不快速速束手就擒,随我俩回京受审去!」 古家人听完这一席话,都是一愣。 「施小黑、陈七,你们居然能够追到这里来!」古三勇冷哼一声。 「怎么不能追到这里来?」小七挤眉弄眼地道:「你身上早让我家小黑大人下了百里寻香,往后无论你走到哪里,只要我家小黑大人想找,你是怎么也无处可逃的。」 古三勇皱了皱眉。 「三勇!」古大娘蓦地站了起来,震惊地说:「他们说你犯下命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杀人了?」 古三勇回过头看了古大娘一眼,低头说道:「……是。」 「你这不孝子啊!」古大娘一脚踏向前来,接着伸手便是朝古三勇一巴掌,「啪」的一声响亮非常。 那巴掌虽然不是打在自己脸上,不过小七光听声音,就觉得脸都痛了。「不需要打得那么狠吧!」小七说道。 「你这孩子,自小就不学好,才十几岁就不服你爹管教,离家一去数年也不回来,你爹在世的时候没教好你,你娘我也教不好你,现下倒好了,杀人了!你说,你为什么杀人?是江湖恩怨,还是为了银钱?」古大娘劈里啪啦地边念边打人,古三勇一张脸都被打肿了,却也是没回一句话。 小七想起之前同古三勇说话时,言谈间得知这人和家里人似乎有些嫌隙,这般看来应当是他老娘从来都不喜欢他,所以这回才会被又打又骂。 兰罄看着这场有趣的闹剧,没打算出言阻止。 小七看了兰罄一眼,叹气,本想开口制止古家老娘继续打儿子,然而却在此时,后头突然传来一声凄惨的呻吟,将他们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娘啊――」 「韵韵!」古大娘立即回头,见到长媳一脸痛苦地按着肚子哀嚎时,惊得大叫说:「孩子要出来了吗?」 「我的肚子好疼啊――」那被唤作韵韵的女子冷汗涔涔,痛得已经听不清楚古人娘的问话了。 当下所有人乱成一团,古大娘连忙喊着:「老大,赶快拿些雪烧成热水等着;老三,你抓住大嫂的手别让她抠地会受伤;今儿去马车里拿些干净的衣服出来铺地让大嫂躺――还有你们两个――」 古大娘转头看着小七和兰罄,说道:「现下是危急关头,有什么事等孩子生下来再说!生孩子会有血味,容易引来野兽。你们帮忙顾着别让野兽接近,知不知道!」 小七愣愣地点头。 接着干净的布料被拿来垫在孕妇的身子底下,她因疼痛而哀嚎个不停,声音之凄厉,简直可比在刑房被用上十天酷刑的受讯人犯。 荒山野岭生孩子本来就是十分危急的事,加上似乎又是头一胎,而且除了古大娘以外个个都是没经验的,当场除了混乱以外,还是混乱。 古家大嫂痛得都咬破了嘴唇,全身汗湿得像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然而生产却不顺利,一直呻吟了将近三个时辰,仍不见孩子出来。 因为之前奔波劳累耗尽了体力,听着她痛苦的叫声越来越弱,小七也觉得不大对劲。 平时没什么耐心的兰罄一直站在原地,直到最后他说了一声:「保不住了。」小七便抖了一下。 小七这时从怀里翻出一些东西,找啊找地,眼睛一亮,拿着找到的药瓶立即走向前去。 「你想干什么?」古家老大面目狰狞地伸手阻挡小七,他的妻子正在生产,这危急关头,他不会让任何人靠近。 小七把药瓶中的东西倒到掌中。「这是千年血q所制的延年益寿丸,服下能保元气。你夫人的情况危急,这药立刻让她服了,便能保住气力。保住了气力,定也能顺利将孩子生下来!」 古三猛还想说什么,那头古大娘一听,随即道:「老大,把药拿过来我看看。」 「是,娘亲!」古三猛接下小七手中血q丸递到母亲面前。 古大娘闻了一闻,连话也来不及说,便马上打开媳妇的嘴把药丸塞了进去。 那血q丸遇水即化,顿时药气渗入孕妇体内,随着血脉行走,也让濒死边缘的孕妇惨白的脸色好了些,呻吟声也渐渐大了起来。 「韵韵,用力,再用力一点!孩子就快出来了!」古大娘着急地道。 「嗯――啊――」古家大嫂紧紧抓着旁边人的手,拚命用力,用完力拚命喘气,而后再奋力用力。 孕妇生子时双腿开开,其间毫无遮掩,所有隐密部位都暴露在众人眼前。 然而因为是生死攸关之事,众人也不避讳,只是想着能尽快将孩子生下来,好让大小渡过这个难关。d_a 又过了半个时辰,一直站在原地的兰罄突然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前方生产的女子。而后他说了声:「……头出来了。」 「啊――」古家大嫂一声长长的尖叫。 「生了生了!」古大娘惊喜地喊着。 「……孩子跑出来了。」兰罄愣愣地说。 「……」小七看着他家师兄。干什么这么聚精会神地看人家生孩子……有需要这么好奇吗?居然盯着不放…… 小小的娃儿被以温水洗净后,包裹在厚厚的棉袄里,只露出个皱皱的小脸,闭着眼睛张嘴哭个不停。 第一个金孙落了地,大小平安,古家人欢喜得不得了。尤其方才原本一脸凶样的古家大娘见着孙子之后,整张脸都柔和了起来,皱脸也笑开了。 兰罄看着那被古大娘抱在怀里疼惜地看着的小孩,突然开口说道:「能让我抱抱吗?」 小七一听还得了,本想出言制止的,谁知古大娘也只睨了兰罄一眼,便走了过来,将小娃儿交到了兰罄怀里。d_a 兰罄用熟练的姿势抱着小孩,原本冷淡的面容在听着小孩的哭声,望着小孩皱巴巴的脸后,也同那古大娘一样,柔软了下来。 「好小。」兰罄嘴角扯开了一点笑。 小七原本害怕那么一丁点的小娃娃被大魔头抱了,不小心死掉那该怎么办,可后来瞧兰罄那模样,想起以前兰罄那个未婚妻料峭生的孩子兰罄也是喜欢得很,纵使孩子不是自己的,他也每天抱每天揽,还用自己的姓给孩子取了迭名叫「兰兰」,简直把那孩子当成宝一样地疼,便也和缓了下来,不那么紧张了。 这人喜欢小孩子。小七这般觉得。所以他不会伤害他们。 只是兰罄看着小娃娃,看着看着,突然觉得牙根痒痒的,便张开了嘴,要朝小娃娃啃去。 小七一见不得了,连忙伸手挡了。结果兰罄的牙便咬在小七的手腕上头,兰罄看向小七,小七「嘿嘿」一个苦笑,兰罄便「呸」地一声把小七的手放开。 孩子出生后,古家人对这两个不请自来的官差敌意似乎一下子减了许多。 古大娘把孩子抱回去后,点头说道:「多亏了两位,我的媳妇儿还有这孙子才能平安活下来。」 兰罄点了点头。 小七在一旁非议着:药是我给的,您老点头点个什么劲呢! 古三壮这时也走向前来,他说道:「至于我二哥的事,应该是误会吧?我二哥他平时性子很好的,怎么会杀人呢?两位官差大哥是不是追错人了?」 小七环着胸说:「我们是从归义县追着线索来,到了京城抓住他后,他也亲口认了的,自然没有追错人这档子事。」 古大娘一听,望向二儿子,古三勇低了头,表示默认了,古大娘这一看,气得浑身颤抖,便将孙儿交给大儿子,而后走到二儿子面前,一个巴掌又了下去。 古大娘怒道:「我们古家教出来你这个好子孙,居然在外头杀人了!你啊、你啊,犯了这样的错,居然还敢回来见我!你为什么不干脆就死在外头算了!」 古大娘接下来劈里啪啦地又骂了一堆,骂得古三勇那张原本黝黑的脸都渐渐白了下去。 小七见古三勇那模样,想起这人其实也不算坏到骨子里去,毕竟他也是为了保全自己家人才会与肃王同流合污,于是想了想,开口说道: 「古三勇,你不把事情始末跟你娘说清楚吗?说你为什么会犯案,你是为了谁才杀人?」 古大娘看向小七,而后又看向自己木讷的儿子。「老二!」 「……」古三勇张了张嘴,却是无话可说。 小七长长吐了口气,说道:「大娘,你们被敬王所擒,后来这二儿子去找肃王救命,肃王要他用别人的命来换你们的命,结果,他答应了。」 古大娘听见小七所言,震惊得不能自已。她双手抓住二儿子的衣襟,急急说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这孩子,干什么木头人一样,快说啊!」 古三勇这才缓缓开口,把事情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古三娘一听,整个人都茫然了,她腿一软几乎站不住,三儿子古三壮见着,急忙将娘亲搀扶住。 「你这孩子、你这孩子……」原本凶得不得了的古大娘说了几个字,突然悲从中来,竟就哭了起来。「你这傻孩子,怎么为了我们去杀人啊!杀了人你怎么办?杀人是要偿命的啊,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傻孩子啊、傻孩子啊――」 古大娘的拳头一拳一拳,打在古三勇的胸口,古三勇低声说道:「敬王放了风声说要绞死你们,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死……娘……是孩儿对不起……一直以来都让操心……连到了这时候,也没本事让享清福……」 「傻孩子啊、傻孩子啊――」古大娘听见二儿子这么说,不禁哭得更大声了。 虽然都是自己生的,不过她从来就偏爱嘴甜的大儿子和三儿子,对这个从来不会讨好自己的二儿子向来冷眼看待。 但没想到生死关头,却是这二儿子救了自己,当娘的她心里突然升起愧疚,内疚得不得了,老泪纵横,再也止不住。 小七说:「好了,该说什么就赶快说一说吧,说好了就随我们上路。古三勇,你也别挣扎了,这回便随我们回京受审,把事情好好了结了吧!」 「……我唯一不放心的只有我的家人。」古三勇说。 「这好办!」小七打了个响指。 突然间,外头雪地上飞来了几个灰色身影,那些都是他带出来的贴身侍卫。 小七说:「他们会护送你家人回到泉州古家,保证不会有任何损伤。」 古三勇抬头,幽幽地看了小七一眼。「我这么对你们,为何你还……」 「一事归一事。」小七说:「大爷之前既然答应你要保你全家平安脱险,用来换你上堂作证,自然就会把答应的事情做到。」 古三勇沉默了。 古大娘则仍是打着儿子的胸口,激动地哭着:「你这傻孩子啊――你叫我下了九泉,怎么向你爹交代啊――」 「娘……」古三勇轻声地说:「孩儿不肖,孩儿只想你们平平安安……」 施小黑一案设在刑部开堂,于小年夜这日开审。 鼓声轰隆作响,刑部大堂内衙役杀威棒击地,高声喊着:「威武――」 高堂暖阁上的七品官施问在迎接皇帝、肃王和三司入座后,这才坐到公案之上。 大堂顶上挂着「明镜高悬」的牌匾,有些斑驳的青砖地不知染过多少刑讯者的鲜血,两旁衙役面容严肃,堂内气氛凝重。此处不是施问那小小的归义县衙门,他右边坐着一国之君,底下是肃王东方旃与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和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即便知道今日胜算不高,而自己又身为主审,施问仍是一张肃穆面容,黑白双眸一扫,震声说道:「来人,带施小黑上堂受审――」 衙役又是一阵杀威棒击地,嘈杂威吓声中,穿着黑衫的兰罄被带了上来。 他凝视了施问一会儿,半晌没有动静。 这时肃王开口道:「怎么不叫他跪下!犯人到了刑部,哪有不下跪的道理。」 兰罄瞥了肃王一眼,淡淡说道:「我这辈子谁都不跪,就只跪天、跪地、跪父母。」接着兰罄又看了施问一眼。 施问正在想儿子的倔脾气硬逼也不成,该怎么才好时,却见兰罄衣o一撩,双膝「砰」地落地,朝自己跪了下来。 那声「跪天、跪地、跪父母」便是兰罄心里所想,施问有些动容。即便不是自己所生,但这孩子就算忘了所有人也没忘了自己,这一跪,跪得施问眼眶通红。 肃王还想说话,施问那对眼睛一瞥,开口便道:「今日本官乃奉皇上之命亲审此案,与此案无关之人,请勿多言。」 「施问你胆敢对本王如此说话!」肃王一拍座椅扶手,怒道。 在一旁的皇帝愣了一下,他身后有个小太监叽哩咕噜地说了几句话,皇帝便道:「g……皇兄,现下是让案情水落石出最要紧,朕也想知道到底是谁这么大胆杀了江爱卿一家和驿站里的人,你就让施爱卿好好审案吧!」 皇上都表态了,肃王这才强压下怒气,往椅背上靠去。 施问对皇帝行了个礼,而后对兰罄问道:「堂下所跪何人?」 「归义县仵作,施小黑。」兰罄说道。 「施小黑,有人指你于十一月十五那夜潜入归义县驿站,持剑杀害入住驿站之内的巡按御史江漓一家五口,与驿站驿丞驿卒十三名,共十八条人命,你可认罪?」施问问道。 「不认。」兰罄轻轻吐出这二字。 肃王在一旁「哼哼」两声,因为以为胜券在握,所以开口说道:「人证物证俱在,你如何能不认!」 施问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瞪向肃王,肃王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而后施问不理会他,再朝兰罄说道:「本案人证物证俱在,来人,传仆从辛力,再呈上证物衙门佩剑与平安符。」 施问的仆人辛力很快便被带了上来,施问一问辛力是不是亲眼看见兰罄杀人,辛力立刻就说:「是啊是啊,我那日看到的是小黑大人的背影没错,他那衣服料子和别的衙门捕快不同,风一吹便会飘起来的,所以我绝对不会认错。」 施问又命衙役将物证呈到兰罄面前,问道:「这两样是不是你的?」 「是。」兰罄答道。 施问惊堂木一拍,说道:「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 兰罄慢慢说道:「所谓人证,也说了只看见我的背影。背影相似者世间不知凡几,只凭背影而没见到面貌,如何真能断定那日杀人者是我?更何况那日之前我至小苍山上清思湖泅水,起来时身上佩剑与平安符便被偷,这分明是有人嫁祸与我,请大人明察。」 兰罄这一说,旁边的肃王便耐不住性子插嘴了:「但那日之前,也有许多人见你与江漓之子江悦书当街吵架,你还差点杀了他。你爹与他爹以前在朝中便有结怨,所以说肯定是你为了为父报仇,这才潜入驿站杀人!」 在一旁的皇帝东方罗绮问着身后小太监,低声道:「他们两家结了什么怨,朕怎么不知道!」 小太监轻声说道:「听说好像是当年江漓未过门的妻子喜欢上施问,不过施问因为妻子骤逝心中哀痛无法接受别的女子,所以江漓那未婚妻居然在几番求见施问不成下,就与江漓退婚,而后跑去出家当尼姑了。」 「这件事后来让江漓被同侪讥笑许久,江漓也把施问当成眼中钉。先皇那时更是抓着施问一次断案缺失,连同几名官员上奏折要先皇处置施问,施问便被这么贬贬贬,从京城贬到了穷乡僻壤去。」 「原来如此。」罗绮点头。 施问说:「所以说那日之后你分明心有不甘,所以才在十一月十五那夜冲动行凶,施小黑,本官说得对不对!」 兰罄嘴角轻轻一扬,露出个绝美的笑容来。「不对!」他说。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罗绮与施问都被兰罄这个美丽的笑靥震得心神荡漾,堂上当下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只能望着兰罄那张艳绝群伦的脸庞,愣愣得无法言语。 兰罄缓缓说道:「还有一人,可以证明我的清白。大人,请传驿站血案的凶手古三勇。」 「驿站血案的凶手?」一旁听审的三司众官听见此案居然已找到凶手,而且看样子便在外面候审,不觉喧哗起来。 「怎么可能!」肃王一听,震惊得无以复加。「你怎么可能找到古三勇为你作证!他怎么可能为你作证!」 「没什么不可能的。」兰罄淡淡说道。「事在人为。」 是小七在古家长媳临盆临死之际,给了一颗血q丸救了古家长媳和她腹中孩子一命,又派人护送古家一家回泉州,古三勇心愿已了、也知逃不掉,便失了逃走的念头,心甘情愿地和他们回来了。 施问惊堂木一拍。「传古三勇――」 「传古三勇――」衙役复诵着。 古三勇被小七压了上来,小七退到旁边和其余衙役站到一块后,施问便问:「古三勇,十一月十五归义县驿站一案,你可曾在其中?」 跪在堂前的古三勇一个伏下,说道:「回大人,归义县驿站一案是小人所犯,小人受人指使,先偷施小黑随身佩剑与平安符,再寻一名背影与施小黑相似的女子换上官差皂衣,扮成施小黑模样杀人。小人在犯案之时,是先用古家独有的毒药『千机牵』毒昏驿站所有人,再将其杀害,而后那名女子也被小人以毒所杀,一共十九条人命,都是小人所犯下。」 堂中众人一听,都惊讶出声,左右都御史啧啧称奇,心里佩服施问居然能那么容易便找出凶手来,他们本以为这案审下去,施问那儿子施小黑必定得为江漓一家与驿站多人偿命了。 施问则拱手朝罗绮一揖说道: 「禀皇上,下官曾两次找县外仵作验尸,那两人也说尸体是先中毒而后被杀,其中一人则指出那毒之中一味药该是泉州所盛产的墨莲,而古三勇便是泉州古家人,他所说之供词也与本官派人勘验之现场情形吻合无误。」 罗绮点了点头。「施爱卿继续。」 肃王当下神色僵硬。 施问再道:「古三勇,你说你是受人指使,嫁祸与施小黑,那么那个指使你的人,究竟是谁?」 古三勇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肃王身上,答道:「便是肃王东方旃!」 「你胡说!」肃王一掌拍在座椅扶手之上,怒得站了起来。d_a 「肃王稍安勿躁,」施问说道:「古三勇,肃王身为一国藩王,他有何必要指使你嫁祸施小黑?」 古三勇说道:「肃王纵子行凶,其子东方雷引淫秽青州,强掳民男民女行奸淫之事,后有名少年死后尸体随江水流至归义县,夜半时分,少年冤魂不散至县衙告官。归义县县令爱民如子,遂受理此案,而后东方雷引罪证确凿被归义县县令所斩,此事震惊朝野内外,举世皆知。」 罗绮低声对那小太监说道:「这事我也知道,闹得挺大啊!」 小太监点点头。 古三勇继续说道:「古三勇之弟因为得罪敬王,一家被擒,我为救家人,于是请曾经与古家有过交情的肃王设法解救,谁知肃王竟提出要我依他所设之局,杀十余人并嫁祸与施小黑的条件才肯助我家人脱险,古三勇愚昧,为救家人依令行事。肃王曾说,要让施问也尝尝丧子之痛,他还要施问亲手斩了自己的儿子,而后再用归义县上下鲜血,以奠他儿在天之灵。」 「古三勇,你可知污蔑皇亲国戚乃是死罪,你这番话,可全属实?」施问脸一黑,怒拍惊堂木。 「回大人,小的说的全是事实。」古三勇伏倒在地,平静地说着:「小人为了保全家人,一连杀了十九人,自知罪不可恕,甘愿伏法。而肃王之心歹毒,小人曾受施小黑与陈七两位归义县捕快之恩,今日将这些事全说出,也只是为还他二位恩情。请大人明察,还施小黑一个清白。」 「东方旃!」施问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锐利如鹰、冷峻如电,投向肃王身上。「事到如今,你有何话可说!」 第十七章 肃王深吸了一口气,怒笑说道:「即便本王涉案,今日这堂本就是审那施小黑,要审本王,本王也要见施小黑先死才成!」 施问一愣,三司议论纷纷,最后刑部尚书起身说道:「皇上,还请皇上降旨,请施大人先将施小黑一案断个明白。」 「……」罗绮听罢,转头和身后那个小太监窃窃私语几声,而后小太监点头,罗绮这才说:「施爱卿,为正视听,也让众爱卿知道朕没偏颇你,没偏颇任何一人,你先将施小黑这案审个清楚吧!」 施问慢慢一揖,说道:「臣,遵旨……」 施问闭上了眼,而后缓缓再睁,对着堂下跪着的兰罄与古三勇说道:「既然古三勇承认他乃驿站十八条人命凶手,那驿站血案一事,本官便还施小黑你一个清白,你乃无辜受诬,实属冤枉。然而……」 施问顿了一下,目中精光再露,惊堂木一拍,斥道:「然而你擅闯皇城,又以毒毒杀皇城数万禁军……」 「慢着!」在一旁听审的那个小太监突然 恋耽美 分卷阅读47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声制止施问,而后又对着皇帝说了几句话,皇帝罗绮便抬了抬手,说:「施爱卿,谁说皇城数万禁军被毒杀了?他们只是被迷昏了而己,太医诊治过了,没事、全都没事。」 施问听得皇帝出此言便是一愣,肃王也是一愣,底下三司俱愣。 小太监这时说:「那些禁军被下毒后都晕死过去,但隔了两天又恢复气息,太医们没看过这类症状,加上又忙着帮禁军祛毒,所以一时未将此事上报,这才让各位大人误会了。」 肃王怒上加怒,但仍隐忍着没有发作。 施问深深吁了一口气,而后继续断案。他说:「施小黑,你虽未毒杀皇城禁军,然而擅闯皇城,惊扰圣驾,实不可恕。依照本朝律法,擅闯皇城者……」 施问顿了顿,无法将接下来的判决说出。 肃王冷哼了声道:「怎么了,施大人?你不是一向自认清如水、明如镜,从不冤枉好人,也不纵放罪犯,如今为何要判自己的儿子却判不下手了?这要传出去,对你的名声可会有多大的影响啊!」 兰罄从一开始到现下,那双眼睛都是淡然地看着暖阁之上的施问,没有开口多说一个不该说的字。 见施问抓着惊堂木的手颤抖起来,眼眶也整个赤红,兰罄于是说:「爹爹你教过我,天下大道,以公理为驱,以正义为先,任何事皆不得违其二者,若有违之,便要担其罪、受其罚,上自天子下至百姓,一视同仁,绝不徇私枉法。孩儿知道自己所为犯了大错,爹要如何判我便判,只要是爹觉得对的,孩儿便服气,不会再多说一句话。」 「小黑――」施问听得兰罄这番话,眼眶一热,泪水差点掉了下来。 「师兄――」小七在旁边急了起来。可他早也设想过最坏的下场了,若施问判下刑罚,最多最多,他就带兰罄闯离皇城,离开此处再重新开始而已,说什么他也不会让兰罄身陷险境的。 兰罄看着施问,闭上了眼。施问是他的爹,他待他的好,他全都知道。他不会让施问为难。 施问抓在惊堂木上的指节全都泛白,轻微的一个声响,在公堂上响起,但施问自己没有察觉到。因为太过用力,他的指甲整个翻起,血蜿蜒流了下来。一旁的小太监看到了,觉得不忍心,却又无法上前去为其止血,只能皱着眉觉得痛。 施问惊堂木一拍,震声道: 「犯人施小黑,因擅闯皇城,惊扰圣驾,依本朝律法,当处斩立决。三日后行刑,绝不待时!」 此判一下,三司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反应。那肃王则是放声大笑,在刑部大堂上高声喊道:「儿啊――为父终于帮你报了仇了――你在天之灵且看着啊――看那施问怎么监斩他的亲生儿子――爹绝对要他们血债血偿,一个都不会放过的啊――」 兰罄伏下身,朝着施问一叩。他说:「孩儿叩谢爹的养育之恩。」 施问单手掩住脸,悲伤得无法自已。 小七挽了挽衣袖,在想,差不多是时候可以劫人,把兰罄带着往外跑了。依他的脚程和轻功,在场绝对没有一个人能追得上他;而且京城又离师父搬迁后的第二处神仙谷近,他只要带着师兄回神仙谷,便没人捉得着他们两人。 而施问右边的皇帝则是和小太监叽叽喳喳地,不知在商讨些什么。 最后那小太监头一抬,一双桃花儿眼露出慧黠的光芒,便蹦蹦蹦地跑到兰罄面前,朝他挤眉弄眼说道:「这位哥哥,审案之前你有东西落在我那里没拿回去,小春子我这会儿给你带来了。」 兰罄一愣,抬头看着那个小太监。 挽好了袖子正打算救人的小七见着那小太监突然觉得眼熟,而后仔细瞧了瞧,呃……这叫小春子的小太监也是个行家,脸上戴着的那层人皮面具,正是他鬼匠不知名所出,号称一经戴上,便面目平凡到路上见着十次也记不住一次面容的「平凡人面具」。 小太监从怀里拿出了一片黄澄澄的东西塞给兰罄,而后退了一步,瞧小七正在打量他,也朝小七笑了笑,嘴里开开阖阖,无声说道:『七师兄别来无恙啊!』 「啊――」小七大叫一声,结果惊动其余人往他这头看来,他又连忙住嘴,看着那双眼灵动的小春子又一跳一跳地跳回皇帝身边。 这家伙哪是什么太监,不就是他们家那爱惹事的小师弟,老八赵小春吗! 小七嘀咕着。这小子怎么又抽长了?上回不过是个五岁肉团模样,这回长到十三、四岁了!难怪他一时半刻没能认出来! 兰罄拿着小春给他的东西,看清楚上头刻着的字后,有些愕愣。 「施大人,」小春转头笑嘻嘻地对施问说道:「我把施小黑落在我那里的东西还给他了,这回你可得把那东西看清楚了再判,千万看清楚了啊!儿子只有一个,斩掉就没了!」 施问红着眼,虽是有些疑惑,但见着小春旁边的皇帝直点头,遂问堂下道:「施小黑,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兰罄将手中东西一亮,火光映照下,赫然是块雕有九爪金龙的令牌,而金龙中间并以阳刻刻着「免死金牌」四个大字。 「免死金牌!」施问一看,震惊得站了起来。 兰罄也觉得诡异非常,他什么时候有这块金牌,还将这东西落在皇帝身边的小太监那里了? 小春在旁边喊着:「施大人,有免死金牌者,依例当是如何?」 施问燃干,而后猛地回过神来,惊堂木一拍,震声道:「太祖开国,制免死金牌两道,传于二王,拟旨传世,言有免死金牌者,无论所犯何罪,即使罪犯滔天,也得免其一死,不论其罪。」 「嗯嗯,没错没错!」小七抓着下巴,猛点头。 「施小黑!」施问大喊一声。 「小黑在。」兰罄说道。 「你既有免死金牌在手,所犯之重罪便得免去,本官现下判你无罪,从此以后再也无人能追究你擅闯皇城惊扰圣驾之罪。」 兰罄握着那块金牌,慢慢地站了起来。他目光瞥向罗绮身旁的小太监,深深地看了一眼,似乎也猜到了有如此能耐的人,是谁。 小春笑着,看着他家大师兄。 没料到事情竟峰回路转有此骤变,众人惊呼声中被晾在一旁的肃王东方旃回过神来,气急败坏地喊道:「皇上,这是怎么一回事!」 罗绮连忙摇头。「朕什么也不知道!」 东方旃走到罗绮面前,那张脸因恨意而扭曲成了可怕的样子,罗绮一见到他,整个人便瑟缩起来,东方旃说道:「臣明明见着皇上授意你身后小太监,将免死金牌拿与施小黑。皇上,施小黑该死,为何你竟不顾皇家情谊,如此偏袒外人!施小黑绝对不能轻饶,皇上,臣请皇上收回免死金牌,判斩施小黑!皇上!」 罗绮连忙说道:「那金牌都说了是施小黑掉在小春子那里,然后小春子还回去的了。更何况,皇兄,得饶人处且饶人,朕这番看下来,理亏的明明就是你了,为何你还要咄咄逼人,非得让施问这个当爹的亲手斩了他儿子才成呢!」 「没错!」小春说道:「你儿子罪有应得被判斩了,你便要拖无辜的人下水陪你儿子一起死。你儿子是人,别人的儿子就不是人了吗?更何况我家大……不对,更何况施小黑有病在身,一被刺激便会难以控制自己,他这回擅闯皇城犯下死罪也是因你之故,现下你所有恶行都被揭穿,还想怎么着?就算身为王爷,也不能颠倒是非黑白,以一己之私行事!」 「你这小太监有何资格评论本王!」东方旃被小春一激,整个人怒不可遏。 东方旃愤而拔出怀中暗藏匕首,要往小春袭去,坐在椅子上的罗绮一惊,连忙出手挡住东方旃以免他伤了自己的宝贝儿子,东方旃被拦,心里一横,左手便一曲,勾住了罗绮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挟了起来,转身面对众人,怒吼道: 「施问,我要你下令当堂处斩施小黑!你若不从,我就杀了这个处处维护你的狗皇帝,再杀你们所有人,给我儿子陪葬!」 东方旃此言一出,刑部大堂外突然涌入精兵无数,将大堂紧紧包围。 东方旃大喊:「本王已经命人将此地重重包围,你们没有一个人能逃得掉!施问,还不下令!」 「爹啊――」小春大喊。 「小春啊――」罗绮吓得直叫。 刑部尚书同大理寺卿与都察院左右都御史都震惊地站了起来。 刑部尚书喝道:「东方旃,你胆敢对皇上无礼!」 大理寺卿急喊:「肃王爷,快快放了皇上!」 左右都御史吼着:「这是死罪啊!」 当下一片混乱,加上东方旃布置的那些人,当场人人自危,谁也顾不得谁。 「施问,本王要你斩了施小黑!你胆敢不从!」 便在东方旃又要威吓第二声,且手中匕首已经压入罗绮颈项,鲜红的血蜿蜒流出之时,那当下,小春惊恐地喊道:「别伤我爹,你会切断他脖子的!」 小春的那声叫喊,令兰罄脑袋一阵刺痛。东方旃匕首一点一点没入罗绮喉间,罗绮翻了白眼,几乎便要命丧当场。 那一瞬间,兰罄抬起了手,拔下自己头上的木簪,而后手一挥,木簪便如利箭射出,钉入了东方旃的眉间。 直直没入,只剩雕花在外。 「……」众人愣在当场,这电光石火间发生了什么事,没人看得清。 「啊……」小七小小地叫了一声。 东方旃持着匕首的手缓缓地落下,而后身躯一软,睁眼倒地,气绝当场。 「爹啊――」小春急忙接住也差不多快气绝了的罗绮,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掏出金创药洒上,止住了罗绮伤口不断流出的血。d_a 兰罄冰冷的眼神在东方旃倒下后,也缓缓地有了些温度。他看着自己的手,再看看抱着罗绮眼眶都急红了的小春。 好一会儿之后,兰罄才低声说道:「你是小春的爹……所以我救你……」 失去挽发的簪,兰罄发丝散落。然而这时他的脸庞却在迷惘中,带起些许温柔的神情。 小七见着了,他有些恍惚,也有些安慰。兰罄也记起了小春,记起了这个他曾经疼惜入骨的小师弟。 也只有在对着自己真正在乎的人的时候,兰罄才会有这样的神情。 柔软得令人心惊。 归义县驿站血案一案,肃王挟持当朝圣上意图动摇三司会审未果,意外伤了圣上,而施问之子施小黑义勇果敢营救圣上并击毙肃王一事,在朝中掀起了惊涛骇浪,震荡朝廷。 圣上受惊且伤,敬王东方齐雨以摄政王之姿代理政事,并肃清肃王朝中残党,将朝中大员汰旧换新好几,也生出了一番新气象。 朝廷之上风云变换,但朝廷之下,那些儿个当事人却对权力更迭之事毫无感觉。 玩鸟的依旧玩鸟、发呆的依旧发呆,只是大年初一那日暂住敬王府的施问被络绎不绝的百官拜访拜得头昏眼花,那些儿个什么「断案如神」、「青天再现」的匾额堆满了整个院子,连门坎差点也被踏平了。 后来小七得到消息,才知原来之前兰罄那张正放保平安、反放见鬼神、一张三两的平安符在驿站内看不着任何东西,是因为肃王请了个道士作法,将驿站那些儿个飘啊飘的全都给抓了,小七之后也让人找了那个道士将那些飘飘的全都给放出来,另外加银子办了场法会,算是送他们好走。 而古三勇,因这人已是真心悔过,加上他会做出这些事都是出于肃王胁迫,于是小七便交代了一下,给了古三勇一条生路,用一个死囚换了被判斩刑的他,让他回泉州好好做人去了。 接着处理了剩下的杂事,没事可做后,小七便清闲了。 只是以前忙乎的时候老想着休息睡觉,但这回一停了下来,心里头却是有些慌。 他的小心肝空空的,心里头也没了主意。 这日,小七在屋顶上晒着难得出来的太阳,小春从宫里跑出来见到他这七师兄时便笑了。小七一脸呆样地张着嘴双眼无神,看着远方发呆。 「七师兄!」拿着梯子爬上屋顶的小春喊了一声。 小七抬眼见着是小春,只是简单应了声:「你来啦……」 「今日天气这么好,师兄怎么不出去走走?」小春走到小七身边坐下。 躺着的小七跷着二郎腿,先抖了两下脚,而后说:「大爷我哪里都不想去,再晒两下太阳便要回屋里睡觉。」 「g,」小春左看看右看看,问道:「大师兄呢,没同你一起?你们两人不是向来公不离婆,秤不离砣的吗?」 小七啐道:「这句我还给你和你那云倾心肝儿!」 小春哈哈笑了一声。「我来给大师兄把脉的,七师兄你不带我去找大师兄吗?。」 小七顿了顿后又说:「……他不是在院子里逗鸟、就是在大厅陪他爹应酬那些大官,,你自己找去吧,我不奉陪了。」 小春看了小七一眼,觉得小七有些奇怪,这人从来不是就最紧张大师兄的吗?可怎么今日不太一样了? 小春想了想,也没多说什么,便点头爬梯子下去。因为内伤还没好,家里那口子不准他用内力,所以这才得麻烦地爬上爬下的。 小春跑去找兰罄以后,小七又在屋顶上晒了一会儿太阳,但后来想着小春看诊不知看得怎样、想着兰罄那身子骨不知有无大碍,于是挣扎了一番,便又跃下屋顶,跑去找那两人了。 走到齐雨派给兰罄和施问的院子外头,小七偷偷地朝里头探去。 「你在干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声音。 小七吓了一跳,连忙转头,才发现那竟是他家四哥。「你才干什么呢!」小七抚着胸口说:「走到我后头也没个脚步声响,你是想吓死我吗?」 齐雨瞥了瞥院子里头,冷哼了声:「是你太专心偷看人,才没听见我的脚步声吧!」之后又说:「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什么话这里说就好了。」小七这般道。 齐雨把小七拉到旁边,正色说道:「你这回回来,就别走了。施问他们过几日便要回归义县,我已经说了,要把你留下来!」 「咦?要回去了?」小七一愣,然后急问:「你说要我留下来,那我师兄听了之后有没有说什么?」 齐雨冷冷地瞥了小七一眼。「你是宝亲王,父皇在世时还特意为你修了一座宅邸,可你连住也没住过。这回所有人都知道你的身分了,难道你还想回归义县去当那小捕快去?」 小七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四哥,你先回答我的话,大师兄他有没有说什么?」 「……」齐雨心里啐了一声,心想这弟弟怎么就那么惦记着兰罄那大魔头,而后冷淡地说道:「没有,他一句话也没说,我与他爹说话时,他从头到尾连看也没看我一眼。」 「这样啊……」小七的神情显然有些失望。 齐雨心里惊了一下,他五弟这表情,该不会是和那前魔教教主有了什么纠葛吧……这可不成!于是他立即道:「小月……」 「g……你要嘛叫我小七……要嘛叫我五弟,别叫我小月了……这名字听起来怪不自在的。」小七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而后也学起兰罄之前的模样,烦躁地踏起自己的脚来。 「好吧,小七,」齐雨拍拍弟弟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无论是兰罄还是施小黑,那个人打从心肝里黑到外,现下虽然看起来好好的,但谁知他哪天又会显露本性对人下杀手?哥哥劝你离那人远点,千万别和那人太过深交,你这回为了他差点连命都没了,可当他被判无罪还了清白之后,你可有见他来同你说过一句话、道过一字谢?」 齐雨叹了声道:「兰罄是个没心人,你对他再好,他也不会领情的。」 「……」小七搔了搔头发,头还是低低的。 「五弟,四哥是为了你好。」齐雨说道:「那个人我和他交过几次手,他实在太过恐怖,你还是离他远点好。」 「……四哥。」 齐雨再说:「而且那人我觉得不能留,留了对咱一点好处都没有,所以你也别对他放太多心,四哥是迟早都要设法把他除掉,再把他手底下那乌衣魔教连根拔除的。你也知道四哥现下是摄政王,肩上扛的是整个朝廷和所有百姓,一堆人都看着四哥过活,四哥哪可能放任这曾令生灵涂炭的人继续在四哥眼皮子底下晃!他若不死,不只对朝廷,对百姓也是一大隐忧!」 小七想了想,说道:「四哥,他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兰罄了,现下他身边都有人看着,而且还有小春替他治病,他不会再出事的。」 「你如何保证?」齐雨瞪了瞪小七。「更何况这回施小黑就是兰罄的事是我没说出来,要不然,你以为他过去杀了那么多人,能这么简单就善了?」 小七说道:「四哥,你听过一句话没?佛家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若他已经放下心里那把刀,不再是以前那个杀人如麻的魔教教主了,以前那些恩怨为何不能让它就此过去,好好善了?就像他这回闹出的事,他杀的也都是肃王派去追杀他的人,其余的都只是用迷药迷昏他们而已,这样的转变,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小七接着说:「归义县的施小黑行侠仗义,助施问破了多少冤案,若他身在家国、心为百姓,你却一心想除掉他,那不是生生毁了一个能安定家邦之人吗?」 「你……」齐雨瞪大眼,没想到这弟弟竟会用这些话来反驳他。 小七跟着缓缓说道:「而且,他不是兰罄。他都喊施问作爹了,他怎么会是兰罄。」小七说:「他的名字叫作施小黑,是归义县仵作,四哥你别认错了。」 说了许久,口水都干了,却还是没法子改变小七的想法,素来心高气傲的齐雨哼了一声,衣袖一挥,生着闷气走了。 小七看着齐雨离去的身影,露出了淡淡的苦笑。 「对不住了四哥,我一颗心都在他身上,自是不会让你伤他的……」 只是自己的一颗心都在兰罄身上,但兰罄呢…… 看完兰罄的小春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小七一见着他,立刻便把人拉了过来,担忧地问道:「怎么怎么、看得如何了?大师兄的病还要紧吗?」 小春神色不定,眼神游移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七师兄你知道了,对不对?」 「什么对不对?」小七纳闷。 「知道大师兄恢复了半数的记忆,可是也落了许多事情。」小春说。 小七沉默了一下,没立刻接话。 小春说道:「方才我问他话时就觉得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后来发现他脉象平稳,真气也通畅无阻,旁敲侧击之下才发觉他记起了我、也记起了云倾,只是要再多问他就不说了,所以我猜他肯定想起了很多事情。」 「但是……但是我对他问起你的事情,他却反问我陈小鸡是谁?我怎么也没料到,他身子好了、性命也无忧了,可却把你给忘记了!」 小七的眼神黯了下去。「正确来说应该是他记起了百里七是谁,可却忘了在归义县有个曾同他出生入死,办案捉贼,叫作陈小鸡的人。」 「我真不明白怎么会这样!」小春皱着眉头。「照理讲若好了,就应该全都记起来。若没好,便还是以前那疯疯癫颠的样子。依我神医赵小春的医术,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好了一半,另外一半却忘记了!」 小七拍拍小春的肩。他安慰小春说:「你也知道咱家大师兄并非常人,不但武功高、脑袋好,甚至师父也说过他骨骼清奇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这么一个不似凡人的人,又怎么能以常理来看待,说不准他五脏六腑也与常人不同,所以康复了之后才会变成这样。你就别烦了,反正他好了就好,不会再有性命之忧,我也就放心了。」 「……但是他把你给忘了啊!」小春喃喃说道:「七师兄你对大师兄那么好,归义县里那些人也说他有什么事,从来都是你在照顾他,现下他却把你给忘了……这……」 小七说:「你也别自责,打从我写信给师父,要他让你出来医治大师兄起,我便做好了各种设想。你也知道我爹是谁,他曾对大师兄做过什么事来。所以那时我就做过最坏的打算,大师兄若来找我讨债,我顶多就是走人罢了!可你看他现下还好好的,也没对我怎样,顶多就是冷淡点而已,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了。」 「七师兄……」 小七扯了扯嘴,露出一个像哭一样的笑来,或许知道自己的笑脸很难看,他转了头,望向别处,说道:「你放心,我没事。不过就是被忘掉一半而已,你七师兄怎么会有事。七师兄才不是那种心肠窄小的人,会为这种事去计较。」 小春还想说什么,但小七阻止了他。 「没事。」小七说:「我没事,真的没事。」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的,况且他们没有反目成仇,已经很好了。 小七安慰小春,也安慰自己。 元宵佳节,京城的大街上处处张灯结彩,五彩缤纷的花灯笼高高挂起,这一年一度的节日不仅朝中文武百官,连民间百姓也欢腾得不得了。 中午时分,小七刚从外头回来,一进敬王府,便见施问正站在大厅里。 「小七。」施问朝着小七笑。「这阵子都没见着你,你在忙些什么?」 「施大人……」小七搔了搔头走到施问面前,他说:「也不是在忙……只是……」小七话顿了顿,接下来的也不知怎么说出来。 「我刚好要回去和小黑吃饭,一起来吧!」施问这般说后,转了个身便走。 「啊、施大人……」小七连忙喊,可施问没理他,小七只好摸摸鼻子,同施问一起回了他的小院。 齐雨给施问的院落不差,里头仆人好几,小厅宽广,桌子又大,十个人一起吃饭都不成问题。 满桌的珍馐美味刚上,兰罄入座没多久,施问便带着小七一起回来了。 兰罄看了小七一眼,而后转头对施问喊了声:「爹。」 施问点点头,说:「我在外头碰到小七,便叫他一起来用膳。」 「大师兄。」小七也叫了一声。 「嗯。」兰罄淡淡地应了一声。 小七胸口揪了一下,但表面上仍是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随着施问入座。 偌大的厅堂,丰富的菜色,上头还摆着兰罄最喜爱的竹叶青。小七先替兰罄和施问倒了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而后才同他们一起用起饭来。 一顿饭,除了咀嚼声外,便没有人开口说话,小七感觉气氛有些沉重,他想,或许是自己打扰了人家两父子用饭的关系。 所以他胡乱地扒了扒饭,便开口说:「我吃饱了,先走了!」 「小七!」施问叫住他。「我们今晚便要启程回归义县,敬王说你不同我们回去,是真的吗?」 「……」小七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将视线移往兰罄身上,而兰罄仍是表情冷淡地用着膳,小七神情一黯,便也没说话,自个儿走了。 「小七?」 在后头喊着的,是施问。 兰罄始终没有开口。连正眼看一眼小七也没有。 小七心里闷啊,背上的伤又隐隐作痛起来。 他跑去花园里看了一下午不知品种是啥的花,弹了一下午往他身上飞的蝴蝶,原本该是风清气朗睡觉正好的天,他却怎么也没有困意……对了,他这些晚上都没睡好过……有时还会盯着床旁的空位到天明……不知是不是和前阵子都被兰罄抱着睡有关?最近没人搂着了,天气一冷,便怎么也睡不着…… 冬日太阳下山得总是快,见天快黑了,小七踌躇了好一会儿,心里想着兰罄与施问便要离京,想着想着,便又踱步回到兰罄住着的小院里。d_a 小七心里其实还有个小小的希冀。 只要兰罄开口唤他一声,就算不叫他小鸡,叫他小七也好,他便会抛下一切顾忌同他回归义县去,就算齐雨再如何阻挡,他也不会离开他。 小七走到兰罄房门口,心里忐忑着。当他举起手正要敲门时,背后却传来了一阵声音。 「你在这里做什么?」兰罄冰冷酥磁的嗓音缓缓传了过来。 小七连忙转头,看到是兰罄,便喊了一声:「大师兄……」 兰罄睨了小七一眼,推开房门径自走了进去。 「啊、嗯……那个……」小七扭捏了一下,才拉着笑脸,说道:「今天是元宵节,师兄和施大人怎么选着这个时候走,不多留几天看看花灯?」 兰罄说道:「爹挂念归义县县务,本来前几天便要走的,谁知被几个旧友缠住,现下已经是缓了的。」 「噢……」小七抓了抓脸,停顿了一会儿,才又急急说道:「师兄,晚上看花灯吗?听、听说这回皇宫里请来了几个有名的花儿匠,晚上要放烟火的,师兄如果喜欢,要不要看完再……」 兰罄听见烟火,心里不知怎么地一紧,眉头一皱,声音便更冷了。他说:「百里七,你以前从来不是废话这么多的人,今日来找我是为了什么?说完之后便走罢,一听见你的声音,我便觉得头痛!」 那冷淡毫无感情的声音让小七一愣。 好一会儿,小七才找到声音。他低声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师弟只是想来和师兄道别罢了……你和施大人今日离京……师弟我……就不送了……」 「嗯。」兰罄应了一声。他的眉心皱着,看起来心情便不是太好。 「师兄你自己保重……师弟我以后……就……不打扰你了……」小七如此说。 夜里,京城放起了烟火,璀璨的光芒如火焰如流星,由黑暗的天际绽放,而后绚烂坠于大地。 兰罄和施问骑着马慢慢踱步离京,还带着一车的贺礼,两父子肩并着肩,偶尔说个一两句话,情感融洽。 小七踏在民宅的屋顶上,遥遥随着这二人身后缓行。他明明说了不来送行的,但却拗不过自己的心,想着以后也许就看不到了,最后这段时间,望望兰罄的背影也好。 星坠落,宛如雨。 小七记起很久很久以前,他曾和兰罄并肩看过烟火,那时,两人静静地在彼此身旁,他几乎还能回想起那时的心情,心里雀跃,心跳如鼓。 或许是从那时起,他便喜欢上了兰罄也说不定。 只是他们之间恩怨太重、纠葛太深,他一直觉得愧对兰罄许多,于是从来不曾察觉自己的心意;直至到了归义县,兰罄不再是兰罄,施小黑占据了他所有心魂,他才明白,自己的心已经深陷。 只是,原以为可以一辈子无忧无虑,陪着那叫作施小黑的人在归义县老死一生,他都打算好了,施小黑却又记起了成为兰罄的日子。 灭门的仇、被辱的恨,兰三公子还是不能忘怀。 即便他百里七已经不让自己叫作东方啸月,即便他从不觉得自己是那啥宝亲王,即便他已经对自己的爹在自己脸上留下的那些疤释怀……也没用。 他对旧事放手,兰罄却还记着。 于是他也清楚,他不能再靠近那个人,那人和他之间还有一道鸿沟、一个心结,尚不能跨越、还无法解开。 或许,一辈子就要如此了。 他再也不能回到归义县去 恋耽美 分卷阅读48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施小黑的陈小鸡。 或许,他只能把归义县的一切当作是场梦。 他曾做过一场美梦,而那场美梦如今已醒。 那人走了,他被留下了。 再也……不能回去了…… 送到最远最远处,前端已无路。 小七站在屋顶嘲风兽上望着远远离城的两个人。 他蹲了下来,掩住脸。本以为可以平静目送他们离开,但没想到,这段路,却让自己心如刀割,痛苦得无法自已。 陈小鸡是真的真的喜欢施小黑,然而兰罄,却无法爱上百里七…… 一直跟在小七身后的小春走了上来,他蹲在小七身边,低声唤了一声:「七师兄……」 小七仍着脸。 小春张开双臂,把小七揽了过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待在小七的身旁。 小七轻轻耸动着肩膀,声音哽咽道:「小春,我原本以为我可以的、我原本以为我可以的……明明就是那么简单的事……送他走,然后从他身边离开,把心收回来……如此而已……可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做起来……却好困难……为什么……」 小春低声说:「哭吧,哭出来会舒畅点。这里没人,只有我一个,你哭吧,我不会笑你的。」 小春这般说。 小七肩膀抖动了两下,而后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嚎啕大哭起来。 「小春……我是真的喜欢他啊……」 屋脊之上,小七悲伤得不能自已。 原来心若交了出去,便不是简单能够收得回来。对方的一举一动,牵扯着你一哭一恸。即便再多故作潇洒,以为如此便能瞒骗自己,到最后也都是徒劳无功,全数无用。 第十八章 兰州,延陵府。 延陵一叶刚从天香楼回来的时候,便听见管家阿福来报。 「七爷来了,正在厢房里休息。」 一叶一听便加快脚步走到小七的房门口,一脚踹开门,骂咧咧地道:「你个死小子终于想到回来了啊!这大半年的跑哪里去了,找也找不着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死在哪条路上了!」 一叶口无遮拦,想到他这兄弟消失那么久也没个消息,心里便气得很。只是等到他走到床前,往床上一探时,便又愣了一下。 小七趴在床上脸朝下面动也不动地,只留一个背影给他。 以往自己要是骂他,他总也会回个嘴的,但这回却完全没有声音,一叶心里有些担心,低声问道:「怎么了?」 「……」小七仍是保持着趴在床上的姿势,半句话也不想讲。 一叶在他床边坐下,将手中扇子收起插在腰间。他拍了拍小七的背,确定这人身子还是温的,没死仍活着,想了想,便道: 「是不是宴宫主又折腾你了?成天在外头跑东跑西的,累着了是不是?要是不爽快了就跟小哥哥说,我让咱哥去同宴宫主说,咱哥现下可是他儿子的师父,宴宫主怎么说也得卖咱一个面子的。你副宫主这位子不想做了没关系,回来家里,小哥哥那天香楼什么没有,就金子和银子多,只要你肯,养你几辈子都没问题。」 一叶以为小七是受了他那四师姊的气,于是立刻这般说。 「……不是。」小七闷闷地应了声。 「那你这是怎么了?」一叶问。 「……没事。你就让我趴一下,睡一下就好了……」小七声音沙哑,还带着些许鼻音。 一叶听到小七的声音就惊了。他这笨弟弟该不会是哭过了吧?嗓子怎么哑成这样! 可小七不说,一叶怎么问也问不出来,这小子从以前就这模样,嘴巴紧得不得了,只要是不肯谈的事,就算自己说破喉咙他也不会答个腔。 一叶摸了摸小七,又用手探了探他的脸颊肉,结果心里又是一阵痛! 格老子的到底是谁欺负他弟弟了,居然让人瘦成了这样! 那小子最好就别让他遇上,他玉叶公子的弟弟可不是好欺负的!谁要惹了他弟弟,他绝对会把公道讨回来! 结果这日一叶就这么陪了小七一夜,也没多问什么,只是默默地待在小七身边。 隔日,小七睡了一觉起来,发觉一叶正看着他的脸。 他摸摸自己的脸,尴尬地笑了笑。 「眼睛好肿,都是血丝!」一叶心疼地说。 「……哈哈。」小七抹了把脸,左转右转地,不知该把脸往哪放。 一叶又摸摸小七的脸。「脸颊都凹了!」 「我没事。」小七说道:「你今日不用去天香楼吗?天已经很晚了,陪我睡到这么晚不好吧!」 「老子是老板,高兴什么时候去天香楼就什么时候去,而且你难得回来一赵,自然是要陪陪你,不去了。」一叶撇了撇嘴,这么说。 小七扯笑说道:「那我今日也不起来了,你继续陪我躺吧!」 「成!」一叶豪气说道,还真陪小七躺了下来。 「大半年不见,你和一剑都还好吧!」小七问。 「还不是老样子,我们俩都定下来了,铁剑门、赤霄坊、天香楼名气也都大,没人来找碴,日子过得也平平静静。」一叶说道。 「嗯……」小七应了一声。 小七离了京城之后便一路来了兰州,路途中没什么歇息,自然也没怎么睡。他今儿个早上天将亮了才阖眼,醒来时也过了中午,窗外的日光爬过窗棂洒入厢房之中,加上一叶语调柔和地说着离别后的种种,没多久,小七便又觉得有些昏沉沉。 「你要困了就再睡一会儿。」一叶说。 「嗯……」应了一声,小七这才又慢慢地睡了过去。 延陵一叶、延陵一剑,是少数几个小七会亲近的人。 他幼年时一段时间在乞丐窝里度过,那时便是这两个小时候让他唤作小哥哥和大哥哥的人照顾着他,才让当时才年仅三岁的他能够平安顺遂地存活下来。 懵懂无知的幼年时对这二人产生依赖的心情,长大之后便再也戒不掉了。偶尔碰上不能解决的事情,或是想他们了,他总是会回来。然后很简单地看看这两人,和他们说说话。之后,便好像又有了气力一般,能继续完成他所未完的事。 小七闭着眼想,过了今日,一切或许就会好了也不一定。 兰罄已经回去了属于自己的地方,而他也该将过去的一切抛诸脑后,重新过活,不去想那个人了。 归义县有许多疼爱那个人的人,一定会将那个人照顾得好好,不用自己担心。 而他消沉了这么些天,也是该好好振作,不能再失意下去了。 他啊,可是武林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易容圣手鬼匠不知名,另一个身分还是叱咤风云的浮华宫副宫主林央!这般为了一个忘记自己的人哭鼻子,传出去绝对会笑掉别人大牙! 好了,先大大地睡它一觉再说吧! 睡它个三天三夜,而后睁开眼,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他百里七一个人也能活得好好的,往后日子更轻松自在,没什么不好的。 兰罄这个名字,就别再想了。 施小黑,也是。 施问、南乡和兰罄一回到归义县,衙门里便沸腾了。 赶在前脚先回来报信的仆从说了他们这几日在京城的遭遇。 先是小黑大人犯病大闹京城,整个京城差点翻掉,而后施大人含泪审亲儿,依法秉公处理毫不徇私,但却在判刑处斩之时一个大逆转,小黑大人得了块免死金牌不用死。 肃王大怒之下挟天子以令施大人,要施大人亲斩小黑大人,结果电光石火间小黑大人一出手,拔下发簪钉入肃王眉心,然后那大恶人肃王便这么死了,小黑大人还因救驾有功,被皇上褒奖了一番。d_a 只是待兰罄和施问、南乡一同回了衙门,众人欣喜若狂之际,却也发现了好像有个人不见了。 「咦?」陈豹四处探了探,问道:「小七呢,那小子跑哪去了,怎么没同大人你们一道回来?」 施问抚着胡子不语,南乡一声叹气,兰罄则是睨了陈豹好一会儿,想起他是谁了,而后笑了一笑也不理会,便径自回了自个儿的房里。 陈豹被兰罄那轻轻一笑,笑得浑身鸡皮疙瘩都爬了起来。今日回来的小头儿好像同以往不太一样,怎么说呢,一整个便是生人勿近那般。陈豹纳闷地看向施问,施问才说道:「小黑在京城犯了病,病好之后却把一些事情忘掉了。小黑已经不太记得小七,也不爱别人在他面前提起小七的事,所以……你们以后就担待些……也别提了……」 「什么!」金忠豹国大骇。 「小头儿把七哥忘掉了?」锅子盖子惊得下巴掉下来。 「这回发生了太多事情,一时半刻也说不详细,本官改天再让南先生同你们说说。离衙门太久,肯定堆了许多公务,本官要回书房办公了,南先生!」施问唤了一声。 「学生在。」南乡应道。 「你先去梳洗一番,之后到书房来找我。」施问说。 「是的大人!」 衙门里的大爷二爷摆明了不想深谈这事,纵使后头那些衙役官差们嗯嗯、啊啊地想留人,盼他们说个清楚,但公事最大,也阻止不了这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办公去。 「头儿,你说这事是真的吗?」陈豹皱着眉头问丁金。「小头儿真的把小七给忘了?」 丁金说道:「我看八成是真的。」 安国一脸不可思议地说:「小头儿以前明明成天都要和小七在一起,不论办公睡觉,可是到哪儿都不离开的,这回竟成了这样,那小七可怎么办?」 李忠难过地说道:「小七肯定被小头儿伤着心,这才没跟大人一起回来。」 「糟了,小七哥不在,小头儿月圆之夜如果又怎么,那该由谁来制止他……」锅子盖子很忧心龋 归义县的生活,说好听一点便是平淡,说难听一点叫作无聊。 兰罄一早梳洗过后,在房里坐了一会儿,离开京城已有十数天,然而他却还是脑中一片混乱,一些缺了的事总想不起来,还有一些只要碰着,便会头痛欲裂。 自己给自己倒茶,静静地喝着。 院子外头三梆响了,是催促各部上工的讯号。 兰罄起身,别上佩剑,然而就在要走出房门之前,瞥见了厅旁那处没有关紧的小小耳房。 兰罄顿了一下,缓步走过去,将房门推开。 耳房内没有多余的摆设,只有一张床一个矮柜,一切简简单单。 兰罄走了进去,摸了摸柜子,他将柜子打开来,见着散在其中的几张人皮面具。 兰罄拿起了一张,思绪有些紊乱。 他知道这些东西是谁所留下,而那个人据说曾经在这个地方照顾他许久,是他一直以来都带在身边的人。 「百里七……」兰罄嗤笑一声。 他不知道当初自己是怎么了,居然会将那个人带在身边。他们之间明明就有不共戴天的仇恨,照理说他应该恨不得他死才对,怎么可能和他安然相处。 手一反转,碎了那块人皮面具。兰罄走出耳房。 只是走着走着,他却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看着自己身后一步之遥的位置。 那个地方空空旷旷的,什么也看不到。 兰罄感觉胸口似乎生出一种孤寂的感觉,而他却不知道,那是为何而生。 过午的时候兰罄在茶楼喝茶,觉得旁桌正在吃面的那人有些面熟,而后伸手一抓,那人随即一反抗,打到最后才记起来原来竟是海捕文书上头列的头号江洋大盗,横行西南几县抢劫官银的无影神猿孙老六。 兰罄轻而易举便擒住孙老六,而后将他押回衙门。 兰罄不在归义县的这段期间,听说小贼多了起来,牢房几乎都要满了。他将孙老六带到最里端的牢房要锁,而后看见尽头那隔间栅栏被打破一个大洞,两间变成一间的牢房时,脑中突然如同针刺,狠狠地扎了他一下。 兰罄皱了皱眉。 李忠这时恰巧也来牢房里拘人犯出去让施问审问,他一瞧见兰罄,便开口叫了一声:「小头儿。」 兰罄淡淡地应了声,也没想理会李忠。他只是觉得头疼得厉害,似乎有什么在眼前闪过,但那快得让他捉不住,一下子便消失了。 李忠把犯人关入牢房后,错过兰罄身边时,因为想起小七,所以多看了兰罄一眼。 李忠那眼神里有着埋怨,因为知道小七和兰罄在青州发生过什么事,也知道小七一直以来为兰罄付出多少心思,男子与男子相恋本是大忌,可小七为了兰罄却什么都不顾,明明什么都给了兰罄,又一心一意为着他想,最后落得这般下场,李忠真是为他辛酸。 兰罄瞥见李忠瞧着他的眼神,轻轻说道:「你再这样看我,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兰罄声音轻柔,脸上还带着笑,但李忠却觉得这人说的是真的,要他胆敢再多看一眼,下一刻他的眼珠子绝对会离开自己的眼眶,落入兰罄手中。 李忠赶紧将视线收回来,低着头闷闷走了,边走还边说:「我真为小七不值。」 兰罄眉头一皱,五指成爪本想朝李忠背后抓去,照他的力道,那一抓,绝对能穿透这人背部,把他的心给掏出来。 然而旁边几名狱卒的动作却转移了兰罄的注意力,他愣了一下,看着两个从他身边走过的狱卒喊着:「小头儿让让!」而后将一个半人高的浴盆从方才那个栅栏破了个洞的牢房抬出来。 狱卒喃喃念道:「牢房都满了,最后这两间还是清一清好关接下来的人吧……」接着又对兰罄说:「啊,小头儿,你的被子还在里面没拿回去,刚好你也来了,就一起拿回去吧!我们还得忙其他事,就不帮你送回内衙了!」 兰罄又愣了好一下。「为什么我的被子会在牢房里面?」他问。 狱卒表情奇怪地说:「就是前些日子驿站血案那件案子啊,你被栽赃,施大人以为你杀了人,便将你给关进来了。」 「……」兰罄真的不记得了。 他走进牢房里面,拿起被褥的一角,愣愣地看着。 而后突然脑袋里头又有什么刺了一下,痛得几乎令他睁不开眼,而后他耳边响起了谁的声音,那声音说着: 「我可没有喜欢过施大人……我喜欢的人……一直是你……」 他随着声音转过头去,见着的是一张红通通的脸,和那人俊朗脸上发窘的神情。 「什么?」他听见自己说着。 而后那人再说:「……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 兰罄愣愣地捉着被褥那角,眼前情景历历在目,他在想着……啊……原来我忘掉的事情是这个…… 「陈小鸡……你喜欢施小黑?」他听见自己问。自己的声音,显得是那么的愉快。 「……是。」他听见那人的回答。那人的回答,羞怯中带着笃定。 「真的真的喜欢施小黑?」 「……是。」 「到口的肉我是绝对不会松口的,陈小鸡,你敢开口说一个『不』字看看……」 「我的……我的……小七……你是我的……」 情景在眼前变换,那日牢中一字一句的承诺、深已入骨的情感,慢慢地从骨血之中满溢了出来,情绪之强烈、感情之深浓,叫兰罄一下子无法承受,整颗心像是被人用手紧紧抓住了一样,让他跌坐在床头,无法自已。 然后……然后他听见自己愤怒的声音说着:「那你呢?为什么我不是你的宝贝小心肝?爹看见我都眼泛泪光了,但你却没有!」 那声音虽是愤恨,听起来却像是孩子在撒娇一般。 兰罄不敢相信自己曾经说过那样的话,而且还是对着小七。 最后他扯着小七的脸颊,将他的脸往两边拉开,小七被他弄得眼里泛出了泪花,他才满意地说:「好了,现在我也是你的宝贝小心肝了……」 我也是你的宝贝小心肝了…… 他见着小七脸上的笑,竟是纵容的、是无奈的…… 「百里七――」太多痛苦与甜蜜的情绪翻涌袭来,一击接着一击,打得兰罄措手不及。 头痛欲裂的巨大痛楚让兰罄猛地嘶声怒吼了出来。 想起来了,他全都想起来了! 半年多前在破庙里的相逢,之后几个月的悉心照料,每个月月圆他的急切,被喊作陈小鸡后他的莫可奈何,从来不曾离他而去的视线,一心一意为他而想的心思…… 明明就曾经有过那样的日子,明明答应过无论如何都不许离开他的,为什么他在京城说要离去,而且连正眼也不看他一眼时,他却什么也不说,只是放手让他走远? 他明知道他只是忘了还没想起来,为何却是那么容易便让他离开! 时光转换,多年以前那场异变的场景又重回到了兰罄的脑海里。 那年他利用了他,烟花盛开之夜一跃跃下墙头,逃离了令人作恶的皇城,把他留在了高墙深瓦后头。 后来师父来接他了,他心有不安,于是让师父去皇城之中探一探,看看他死了没。 最后,师父带回来了两个人。一个是腰以下血淋淋的赵小春,一个是脸被划得面目全非的他…… 那样的情景,叫他惊骇。 他震惊得喊不出声,不明白他为何会被那样对待。 后来他才明白,他害了他,让他代他受过…… 可是那人就是傻啊……都受过那样的亏了,却还以为自己欠他什么,这些年来面对他时总是低着头……而当年所受的伤,连提也未曾提过…… 兰罄在京城之时只记得那人叫百里七,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却忘了自己打那年起便决定,这个被他师父所收养、改了名的人,不再是皇城里那个人的儿子。 他为他死过一次,自那之后,便是他的师弟,他所认许的一个人了。 他待他的心,他想起来了。 他对他的好,他也记起来了。 「啊啊啊啊――」剧烈的头痛让兰罄嘶吼出声。d_a 他的声音引来狱卒们的注意,牢内狱卒纷纷跑了过来,紧张地问道:「小头儿你不要紧吧!」 「是不是又犯病了啊!」有人慌张地说道。 「那可糟了,小七哥现下人不在这里啊,怎么办怎么办!」 「去找金忠豹国哥,拿迷药、拿迷药!」 「找施大人跟南先生!找他们才对!」 狱卒们乱成一团,慌得抖手抖脚,连要先出牢房才能找人来这事都忘了,只是在栅栏外头绕着彼此原地跑来跑去。 兰罄愤怒得一拳打上牢房墙壁,可怕的是只一拳而已,那土墙竟在之后传来「砰砰砰砰」的连声巨响,而后便在狱卒们震惊惶恐的目光底下,墙裂了、碎了、倒了、塌了…… 冷风咻咻地从外头灌了进来,兰罄一双凤眸化得血红。 难以宣泄的情感积在胸口,几乎要让胸口涨裂开来。他仰头朝天狂啸,愤怒地吼道:「陈小鸡,你居然胆敢一声不响地离开我――要是让我找到你――你就死定了――」 所有人见到这般恐怖的景象,都给吓得几乎傻了。 第十九章 一叶正在天香楼里算账,算盘打得是劈里啪啦响,账册上的数字也越加越大。 十八省的天香楼远近驰名,卖的皆是天下第一香,口味皆为天下第一绝,上至王宫贵族下至贩夫走卒,只要来过天香楼的,没人不会被这楼里的珍馐美味所吸引。 一叶算盘打到一半,心里想起小七。那小子回来了之后成天都是一副死样子,叫人担心得不得了。他心里盘算是不是直接跟宴浮华要人来算了,小七放在外头老让人欺负,想着想着,都心疼了起来。 这时,外头传来了些喧哗声。 一叶帐也看得累了了,便开门打算到楼下看看,顺便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天香楼掌柜的急急走上楼来,一叶遂道:「楼下怎么这么吵!」 掌柜的见着一叶,便喘着气说道:「二当家的楼下来了个客人,那客人不寻常,才一进来,连坐都没坐下,咱整座楼就都乱了。您要不要下去看看?」 「哦?」一叶皱了皱眉头。「怎么个不寻常法?」 掌柜的才要说,楼下就传来「乒乒乓乓」的打斗声,一叶探头下去,只见楼下有个身穿乌衣的青年,随手便将个是他两倍重的壮汉提了起来,往门外摔出去,接着又有个男子扑向他,而后那人也被摔到墙上,一整个惨不忍睹。 一叶一见,当下便认定这个乌衣青年是来闹事的,他冷哼一声,手中描金翠玉扇一展,便踏着沉稳的步伐,一派风度翩翩地走了下去,边走边说道: 「到底是哪路的英雄好汉,竟敢来天香楼闹事?你不知道咱这天香楼前头有官府罩着、后头有铁剑门撑腰,而且除这两者以外,天香楼的主子、玉叶公子我──也不是好惹的吗?」 一叶话才说完,底下那乌衣青年一抬起头往他看来,一叶整个人就愣了。 眼前这金冠束发,乌衣在身的青年有着一张美艳绝伦的脸蛋,眸如点漆、眉若远山,尤其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笑容,邪气中透露一抹天真憨然,让人看了就心猿意马,直想往前扑去。 一叶看得口水直淌三千里。「美、美人啊──」 兰罄挑了挑眉,说道:「你叫谁美人?」 「自然是你!」一叶答得迅速。 「找死。」兰罄嘴角掀起轻轻的笑,手中那绽着森冷寒光的粉末闪了闪,便要往一叶身上洒去。 就在同时,外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响,而后一阵声音喊着:「这是怎么了,怎么外头倒着个人?」 那人入内后见着纷乱的大厅和四散的桌椅碎屑,惊讶地又喊:「到底怎么回事,被打劫了吗?」 掌柜的一见着小七,便喊:「七爷回来了!」 小七点了个头,大摇大摆地走进大堂,而他身后则跟着个沉默的男子,那男子左边空荡荡的少了一臂,安静地走在小七身后,气息淡漠得只要不开口,便没人会察觉他的存在。 小七漫不经心地转了转眼珠子,说道:「哪个没长眼的竟敢来天香楼闹事,绝对是不想活了!」 「你说谁不想活了?」兰罄缓缓转过身子,和从外头进来的小七面对面。他朝小七笑了一下,可眼里完全没有笑意。 小七完全没有料到会在这个地方看见兰罄,他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声音斗地高了起来,整个人也颤了。他喊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兰罄佞笑一声。「陈小鸡你好啊,偷偷跑到这个地方来!衙门里被人叫作小七大人不满意是不是,现下居然要人叫你七爷了,啊!」 小七鹊夭恢该说些什么,他眼神游移不定,而后才低低地喊了一声: 「师兄……」 「还知道我是你师兄啊,嗯?」兰罄尾音拉得很长,那是他动怒的前兆。 「那个……嗯……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小七手足无措,一会儿握了握手里的扇子,一会儿拉拉衣o,就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兰罄。 一叶见着小七和这陌生客人两人竟讲起话来,疑惑地道:「小七,你们两人认识?」 小七困难地点下头,他先对一叶说:「这位是归义县县令之子,施小黑大人。」而后再对兰罄说:「这是我小哥延陵一叶,也是这间天香楼的主人。」 一叶一对眼珠子直直盯在兰罄脸上,笑一笑,擦擦口水后说:「原来是官差大人,失敬失敬!」 「我不是官差大人!」兰罄撇了撇嘴。 「啊?」一叶呆了呆。 「我是仵作大人!」兰罄说。 「啊啊,原来是仵作大人,一样失敬、一样失敬!」一叶急忙说。d_a 「哼!」兰罄冷哼了声。 一叶对小七说:「小七啊,你这朋友生得真是……唉……天仙都没这么美,你这小子真是有福气,得认识这么个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美人儿啊……」 一叶这人向来就喜欢美人,看着兰罄那张精致的容颜,说话时人便不由自主地朝他靠了过去,而且靠过去之后,手也伸了出去,心里想着兰罄那看起来吹弹可破的肌肤摸起来不知是怎样的感觉。 兰罄在这时轻轻拂了一叶探来的手背一下,而后朝他淡淡一笑。 美人笑靥如花,一叶被兰罄这么一笑,简直整个人魂都飞掉了。他也不停地朝兰罄笑,直至那被摸了的手似乎怪怪的,还有些麻,而后他将手举起来一看…… 「娘啊,俺的手怎么变黑了!」一叶鬼叫了一声,整个人抖了起来。 兰罄佞笑道:「不只变黑而已,再过一个时辰,你的手便会从指甲开始,一片一片剥落,而后由指尖烂到手腕,接着蔓延全身……」 兰罄还没说完,一叶就尖叫出声。「小七你交这什么鬼朋友啊──」 小七早在一叶被兰罄摸着的时候,就开始往身上掏解毒丹药,后来他及时找到了一颗雪莲丸,便三步并作两步赶紧跑向前去把一叶拉开,然后将解毒丸塞到他嘴巴里面,焦急地说:「嚼一嚼,吞下去!」 一叶努力地嚼了嚼,然后和着口水咽了下去。「苦死了!」他再度大叫。 跟着不到片刻,一叶手上那阵黑气便迅速退了下去,小七见一叶没了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小七才松懈下来没多久,他的耳朵便传来一阵剧痛。 「痛痛痛痛痛!」小七唉唉叫。 兰罄扯着小七的耳朵,愤怒地说道:「陈小鸡你好啊──居然敢帮外人──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小七一边喊一边叫:「他不是外人啊,他是我哥!」 兰罄根本不听小七的解释,他更为愤怒地喊道:「还有,你居然还敢趁我没注意的时候离开我身边,我不是说过你若真敢逃走让我好找你就死定了!你这只鸡居然把我的话当作耳边风,真的不想活了是不是,啊?」 兰罄力道加大,小七痛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小七喊着:「掉了掉了,师兄我的耳朵啊──要被你拧掉了──」 「拧掉最好!」兰罄怒道:「像这种把我的话当耳边风的耳朵,留着根本没用!」 「啊啊啊啊啊啊──很多人在看啊──」小七直哀嚎,一整个就是又痛又丢脸! 「小七!」一叶一见小七被人欺负了,连忙便要过去救人。 小七眼角余光见一叶要过来,急忙吼道:「逐日把你主子看好,别让他过来!」 一直隐在小七身后的逐日瞬间身影便是一闪,挡到了一叶面前,将他拉离小七与兰罄身边。 「喝!」一叶被突然出现的逐日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里?」刚才逐日被小七挡着,所以他一直没看到他。 听着逐日轻轻一哼时,一叶那个悔恨啊,如果知道他心肝儿在场,他是绝对不会去调戏兰罄的! 这头,小七泪眼婆娑地看着兰罄,但当他瞧清楚了兰罄的模样时,心里便是一整个大大吃惊。「怎么又疯了?」他叫道。 小春之前不是才把这人治好了吗?难不成又受了什么刺激,所以又走火入魔了!?兰罄像是不想让小七有机会逃跑似地,发狠拧着小七的耳朵。小七忍着剧烈疼痛,痛苦地说道:「耳朵要掉了、真的要掉了啦!师兄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擅自离开您身边,让您老好找!师弟真知道错了,您能不能看在我诚 恋耽美 分卷阅读49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心诚意认错的份上,先放过我这脆弱的耳朵一马?咱们有事好好说、有事好好说!啊啊啊啊──痛死了──兰州城外多山,山上野味也多,要不就师弟作东,请师兄您上山去猎猎熊啊、猎猎豹啊,然后再拿壶酒一边吃一边谈,您觉得如何,啊啊啊啊啊啊──」 兰罄听见兰州多山,还有熊有豹时眼睛便是一亮,但见小七那又痛苦又讨好的笑容,想起自己不知多久没见着这人,这一路上还带着黑黑翻山越岭找人,晚上连觉都没睡,心里又一阵气。于是手才一松,又是一紧,还扯得更大力,怒道: 「别再用花言巧语诓骗我!我绝对不会再上你的当了!陈小鸡你就是个油嘴滑舌的,让我好找啊,居然躲得这么远,都到兰州来了!要不是我想起来我也在你身上下过百里寻香,这回还怎么找你!」 兰罄越说越怒,小七也越来越心惊胆颤。兰罄伸出另一只手,本想掐死这东西,省得再让自己难受时,心里却是一紧,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呜啊啊啊啊啊──」小七惨叫。 正当小七觉得这回难逃一死,不只耳朵,连脑袋也会被一起拧下来的时候,感觉兰罄突然手劲一松,而后他便被放了开来。 兰罄别开了脸,自己闷着,红了眼眶,跑到旁边的桌子旁坐下。 「咦?」小七惊魂未定。 等了等,兰罄没有动作。 「g?」小七莫名其妙捡回一条命,整个人便是愣愣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他摸了摸自己红肿的耳朵,满脸的惊疑不定。 一叶轻轻挥手,本想叫天香楼里的护卫全涌上去,解决了兰罄。 小七连忙一瞪眼,要他赶快把人收回去。 一叶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叫手底下那些人全回到原位待好。 逐日淡淡地睨了一叶一眼,始作俑者便是这人。 一叶则讨好地对逐日笑笑。 掌柜的连忙将大厅里的客人请了出去,今日这情况,绝对不适宜再做生意。 天香楼的大门关了起来,隔绝外界喧嚣,一下子安静了不少。 小七搓了搓手,慢慢走到兰罄身边说道:「千错万错,都是师弟我的错。师兄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师弟这一次,别生气了。」 兰罄不理小七。 小七又问:「那个……你……身子好些了吗?从归义县到兰州这么远的路,现下身上有没有哪里不妥不对的?」 兰罄一掌拍在桌上,那掌之重,生生将硬木制成的方桌碎去一半,剩下的另一半则摇晃两下往旁边倒去,看得小七是怵目惊心。 兰罄说道:「你若还惦记着我,为什么连句话也不说就走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还以为你又在和我玩『陈小鸡在哪里』的游戏了,可我怎么也找不着你……连小猪也找不到……」 兰罄语气又气又恨,埋怨中还带着委屈。 一听兰罄用这样的语调说话,小七心里就是一阵酸楚。他说:「我也不想啊……若不是你不想看见我,我又怎么会走……」 「我怎么会不想看见你?」兰罄回过头来,纳闷地说。 小七张了张嘴,不晓得该怎么开口,但兰罄一直盯着他看,在等他说话,小七好一会儿之后才试探地说道:「你不记得京城里发生的事了?」 兰罄想了一下,困惑地看着小七。 瞧那表情,十之八九不记得了。小七这么觉得。 「那……你记不记得东方缂这个人?」小七再问。 兰罄眼珠子转了转,眨了眨眼,歪着头看小七。「啊?」 小七愣了愣,心里想:『不是真的全忘了吧!』他最后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兰罄猛地跳了起来,指着小七的鼻子怒道:「我叫什么名字你为什么会不知道,还来问我?还是你跑出来没多久就把所有事全都忘光光,连小黑大人我叫什么名字也都给忘了!」 小七跳开一步,本想在兰罄动怒之时离他远些免得被打到,但,他才挪动脚步,兰罄那神情便更加骇人,眼珠子瞪得几乎都快掉出来,小七这才勉强自己又挪回原地,心惊胆颤地待在原地抖。 好可怕、好可怕!想走但是又不能走! 其实小七比较担心的还是兰罄的身体。本来在京城之时,兰罄已经记起前尘往事,也认得他百里七便是曾经的那个东方啸月,若照那般慢慢下去,也许便能记起所有的事了;但这回却不知又受了什么刺激,竟又退回了施小黑的模样…… 小七实在不放心,于是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你这几日身子有没有什么异样?比如头痛啊、整天生气啊、气血不顺什么的?」 兰罄瞪了小七一眼。他很生气,不想说话。 小七胆颤心惊地握住兰罄的手,他本以为碰到兰罄兰罄会赏他一掌的,但直到切完脉兰罄也只是定定看着他而已。 小七松了一口气说:「还好,真气顺畅,只是微滞而已,应该没有关系。」 那日要离京之前他就问过小春兰罄这病如何,小春就说兰罄心里那股郁气在将京城整个翻过来后已经泄得差不多了,加上他那段时间天天调理天天用药,也已无大碍。小七仔细切完兰罄的脉象后发觉只是稍微紊乱,应当伤不到身子,这才放下了担忧的心。 小七接着看了看兰罄,又说:「师兄……你这回出来,有没有和施大人还有南先生说?」 「没有。」兰罄怒道:「我急着出来找你,哪有时间同他们说!况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只要出去没人陪着,爹就以为我又要去惹祸,不会让我出去!」 「施大人也是担心你。」小七安抚道。 「可我更担心你!」兰罄瞪了小七一眼,但见小七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浮现忧心的神情,知道这人所有心思都在自己身上,想着想着,也不那么愤怒了。 「为什么会担心我?」小七不解。 兰罄认真地看着小七,说:「因为我之前做梦梦到我们去京城,然后肃王派人追杀我们,结果你就不小心死掉了。后来你活了,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把你忘掉,结果你就不理我自己走了。」 「后来我又梦见我回到归义县以后,好久好久才想起你,可是我想到你居然没有对我说我忘记你的事,还自己一个人跑得不见人影,我就气得把牢房的墙打破一个大洞,然后我就醒了。可是我醒了以后居然也看不见你,我以为你真的走了。后来发现原来你是真的走了,我就跑了出来一直找、一直找、一直找!」 「呃……」小七听得张大了嘴。 这人莫不是将之前发生的那些事都当作是场梦了? 只是听到这里,小七也将事情凑得个七七八八。绝对是这人回归义县后不知怎么又给刺激到,经脉再度逆转、有走火入魔的迹象,所以原本应该消失的施小黑才又回了来,成了如今这模样。 小七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亏他还以为这人就算事后再记起他,但因为少年时发生的那些事无法抹去,他们两人这辈子都该视同陌路了,没想到这人居然又把那些事忘得差不多,还千里迢迢跑来兰州寻他了。 「小鸡!」兰罄喊道。 「呃、在。」小七顿了一下才回应。 「既然我找到你了,那你就要和我回去,不可以再跑掉了知不知道!」兰罄一双眼睛单纯无垢,直勾勾地瞪着小七瞧。他不知道小七心中想着什么,只是直接说出自己心里意思。 小七搔了搔头,有些烦恼。 想他陈小鸡之前以为被人忘掉,还给就地扔在京城时,哭得那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多伤心啊!可这回人家又突然记起了他还找来了,可、可就这么说个几句话,连个安慰的字眼、好听的话都没有就要和好,哪能这样啊! 「陈小鸡!」兰罄皱起了眉。他看见了小七的迟疑。 「g……」小七摆摆手,说道:「不成,大爷我要好好想想。」 「什么!」兰罄又惊又怒。他小黑大人都开口了,这只鸡居然没立刻答应和他回去,还说要想想! 「岂有此理!」兰罄怒得要拍桌子,可手掌一打下去却打了个空,愣了一下这才发觉桌子早在刚才就被他打碎了一半,而另一半也倒在地上立不起来了。 小七没有回应兰罄。他知道兰罄很认真,但就是因为兰罄认真,所以他也得同兰罄一般认真才行。他说:「你得先让我过了自己这关才成。如果我想通了,自然会和你一起回去的。」 兰罄皱着眉道:「那你什么时候才会想通?」 「不知道。」小七说。 一旁的一叶一直看着小七和兰罄,心细如发的他瞧小七对着兰罄说话的神情是自己从来没看过的,再加上两人之间暧昧不明的对话,他猛地出声吼道: 「百里七,这家伙就是害你哭得眼睛肿到像核桃一样睁不开的人对不对?」 「g,那种丢脸的事你行行好别喊得那么大声成不!」小七抓抓脑袋,脸颊蓦地红了起来。 兰罄听见一叶的怒吼,皱皱眉头,问小七道:「你哭了?是谁欺负你让你哭的?敢欺负我小黑大人的爱鸡,哪个人不想活了?」 兰罄忿忿不平地说着,却换来小七一个白眼。 小七莫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一柄绣金乌骨扇一展,摇啊摇地,顺道挡住脸,踏着缓慢沉重的步伐慢慢地往外走去。 这天底下有能耐让他百里七这般悲惨、也让他心甘情愿受了的,除了这兰罄以外,还能有谁? 但偏偏这大师兄啊,自己却不知道…… 小七把兰罄带回了延陵家祖宅,延陵家大当家延陵一剑现下正在奉城铁剑门那头陪着他心爱的小外甥没法子回来,家里作主的只剩二当家延陵一叶。 而小七虽姓百里,不过一剑和一叶早把他当成亲兄弟看待,所以他带回来的人,宅子里的下人自也会当成家里主子的贵客,不会怠慢。 小七把兰罄放下之后便开始忙乎。 浮华宫附近那些分舵他都去转了转,还顺道调解了其中两处人马多年来的恩怨,结果等到他有空闲坐下来休息时,日子都已经过了两天。 而这两天很奇怪地,兰罄竟也没来吵他。兴许兰罄也知道这回和以前不同,不是威胁恫吓便能轻松了事的。 天暗了下来,在外奔波一天的小七才回来,管家阿福便过来请安。「七爷回来了啊!」 「嗯。」小七问道:「这两天没什么事吧?」 阿福回道:「没有。」 「我师兄呢?」小七眼珠子转了转,四处瞧了一下也没见到兰罄。 「施公子早上就出门了,不知去了哪里,还没回来。」 小七点了点头,这才进了房去。 梳洗一番后把脸上的人皮面具揭了下来。他到兰州后这些天扮着的都是林央的容貌,虽然奇怪当天在天香楼里兰罄怎么一下子辨认出是他,但后来想了想,应该是他身上被下了百里寻香的缘故。 本以为应该就桥归桥、路归路的了,毕竟他从也没奢望能和那个人度过后半辈子,只是明明都忘了陈小鸡了,为什么又会被记起呢?这心情激荡真是有如三伏天被泼了一盆冷水,忽冷忽热的,简直折腾死人。 小七这两日都在想,其实回不回归义县都好,最重要的是身边的人是谁。 他那一颗心是早系在兰罄身上了的,无论那人记不记得他们的一切,无论那人待他如何,陷了就是陷了,那份感情是再也收不回来,以后,也不会有同样的情感,去对待另一个人了。 他自己明白自己。百里七就是个心肠硬不起来、又死心眼的。 只是兰罄病情反复,一会儿疯、一会儿好,自己上回不过被留在京城没带回归义县罢了,就感觉天崩地裂整个人简直死过一次那般了,日后若真要和兰罄一辈子走下去,那这种事多来几次,他受得了吗他? 小七卸下外袍后,穿着单薄的亵衣呆坐在床沿静静地想着。d_a 要能得到一分,必先付出三分。 可就那三分,便能见到兰罄十足的笑脸。 那人天真灿烂的笑容,无忧无虑,是他一直以来衷心期盼的,也是这世上最美好的。 一直以来他也都是这么盼望,那笑容能永远耀眼,永远挂在那人脸上。他若走了、永远见不到了,没法照顾那个人了,往后的日子,自己又能毫无挂碍地过下去吗? 小七正在思索之时,外头院子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就跟你说只是多看了两眼,其他什么也没有,你到底是在生什么气?别以为我处处纵容你,你就得寸进尺了你!」 那声音是一叶的,而会让一叶如此气急败坏说话的人,定也只有他那心肝儿逐日了。 再戴上人皮面具,小七下了床,打开门走了出去。 「这么晚了,延陵一叶你不去睡,鬼吼鬼叫个什么劲?」小七皱了皱眉头。 一叶和逐日站在院子里,两人对立着。 逐日一见小七出来,便低头喊了声:「公子。」 一叶正和逐日解释那天兰罄的事,见逐日不理他但却对小七和颜悦色,心里那口憋了很久的气一下子就全爆了出来。他对小七吼道:「百里七你出来做什么,天晚了你要睡便睡去,别打扰我和逐日说事情!」 「延陵一叶你发什么疯,大爷我又没得罪你,你朝我吼什么!」小七不高兴地说。 「怎么我还不能吼你了!」一叶指着逐日,对着小七说道;「你瞧你给了我个什么样子的人,和他在一起都多久了,对他说个话十句也只应我两句!可对你这个以前的主子呢,左一声公子、右一声公子,见着你就撇下我,连话都省得回了。你说说、你说说这算什么!再说这次,老子我同他在一起多久了,这回不就是多看了你那师兄两眼吗?就两眼而已,这人居然就摆起脸色给我看,晚上还不跟我睡,这象话吗这!」 小七这些天心里本来就不太舒服,听得一叶这般无理取闹,心里也怒了起来。小七吼了回去:「谁叫你那双眼睛没事就爱胡乱瞟!那么多人你不去看,看我师兄做什么!」 「就看他长得好,不行吗?」一叶怒道:「看一眼会少一块肉是不是!」 小七怒道:「早知道你这人是这样,当初我也不会把逐日给你。你忘了你那时候是怎么对我说的了?你说你只喜欢他一个、只想要他一个,而且有了他,这辈子才算值得了!要不是见你眼泪都要掉下来,我哪会把人给你!可瞧你现下怎么?人你到手了,然后就不珍惜了?那双眼睛又开始胡乱瞟,谁好就看谁了!延陵一叶你这样子对得起我、对得起心里有了你的他?」 「他心里才没有我!」一叶吼。 「好!」小七深吸了一口气,也不同这家伙吵了。他直接转向自己的旧部属说道:「既然如此,你就回来吧!反正你都为了人家多看别的男人几眼生气不同床了,他连你在吃醋都没发现,还觉得你心里没有他,那我让你继续留在他身边你也只是徒伤心罢了。」 小七对逐日说道:「你以前不是说过你喜欢我吗?既然喜欢我,那你就回来,大爷我让你喜欢算了!这一团乱帐不理也罢,你同我回浮华宫去,从此也别再见这些个人了,省得晦气!」 「小七!」一叶没想到小七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公子!」逐日也有些心惊。 「回不回去,就一句话!」小七吼道。 「……」逐日侧首,低眸不语。 当年逐日被仇家追杀重伤垂危、命在旦夕,是小七出现,救他性命,并为他报了父仇,而后逐日一颗心便系在了小七身上。 但之后延陵一叶来了,还看上了他,并且千求万求,求小七把自己给了他。他本也以为自己不会对一叶动情,但朝夕相处之下,一叶又对他百般温柔,就算铁打的心也被揉成了泥,不知从何时起他的眼里竟也只剩下一叶一人,而小七,便只是他这辈子唯一承认的主子而已。 只要小七一句话,就算是要将自己的性命奉上,逐日也绝不会犹豫。 然而如今主子却要他离开一叶,回浮华宫去…… 逐日整颗心纠结了起来。 一叶见逐日眉头深锁,似乎真在考虑要和小七回去,他知道这人一直以来都没有反抗过小七的命令,心里一急,便急忙说道: 「百里七你要真敢把我心肝带回去,我绝对和你拚命!」 小七冷哼一声,故意说道:「反正他长得也只是差强人意,没我师兄好看,也没你在路上见了会频频回首的那些俊男吸引你,他放在你身边只会碍你眼,不如我带回去,还算成全了你!」 一直低着头的逐日淡淡说道:「……公子说得是。」 听见逐日这般反应,一叶整个人都慌了。他急忙捉住逐日的手,紧张地说道:「我错了、我错了、我知道我错还不成?从现下起,我除了你以外,再也不会胡乱看别人,你就别和小七回去浮华宫成不成,你不知道我多喜欢你,一天没你都不行!你要真的离了我,我会死的、绝对会死的!」 「……」逐日闷不吭声地。 「日日啊、日日啊!我说的都是真的,要不然你拿把刀来把我胸膛剖开好了,我把我的心挖出来给你看,这样你就会明白我是真心的了了……」一叶激动地说着。 小七打了个寒颤。 逐日瞥了小七一眼,一叶立刻说道:「不许你看他!你只能看我!看我、看我、别看那死人了,看他他绝对又会离间我们两个,叫你离开我的!」 「主子……」 「别叫我主子,说了叫你喊我叶叶的!」 接下来便是情人间肉麻得叫鸡皮疙瘩掉满地的对话了,逐日终于抬起了头与一叶凝视,而后一个紧张地说着以后会如何如何、绝不再如何如何,另一个则说你若对我如何,我自不会如何,然后那个认了错的人便乐开怀,拉着人回房了。 小七摇了摇头,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笑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那天逐日虽然闷不吭声,但心里总是有疙瘩,这回叫这延陵一叶先认了错也做了保证,小两口应该没一会儿便又会如胶似漆了。 第二十章 解决了一叶和逐日的事,小七松了一口气。冬里的风吹来寒飕飕地,只穿着亵衣的他抖了一下,拉拉衣襟,转身便要回房歇息。 哪知才那么一回头,见到的,竟是叫人惊骇得头皮发麻的景象。 「师、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小七声音颤了起来。 兰罄浑身是血,站在小院的入口处。他的手里头抓着一捆用麻绳绑好的山鸡,其中几只鸡的鸡头已经被咬掉,身躯还一抽一抽地抖动着。 满嘴鲜红的他,一双眼睛也是红的。他缓缓开口,声音比那冬里的风还冷,直叫小七颤了起来。 兰罄说:「从你说要让那人喜欢你,再不理这一团乱帐,带他回浮华宫逍遥的时候。」 「……」小七颤颤地问:「我有说逍遥两个字吗?」 「你心里不是这么想吗?」兰罄一个佞笑,抓着那鸡的手抬了起来,而后内力一运,忽地「砰」的一声巨响,手中那串鸡竟然整个炸了开来,当场变成一大片肉末,鸡血、肉块、脏器、肠子整个喷洒开来,溅到了一旁的墙上,也落在兰罄那身乌衣和白皙的脸颊上。 兰罄说道:「我今天在山上跑了一整天,才挑了几只肥山鸡,本来想带回来给你吃,但你既然要回浮华宫,也要让那人喜欢你了,那这些鸡不送你也罢!」 说完便是一个转身,怒气冲冲地朝外走去。 小七见到兰罄的脸色时心里就是一震,再加上兰罄说出那番话时,神情痛苦不甘,还带着伤心,他的胸口便一整个疼了起来,赶忙向前跑去。 「师兄你误会了!」小七抓住兰罄的手腕,要把人拖回来。 「放开!」兰罄低吼。他甩开小七的手,也不管前面有什么,就横冲直撞直走。 「师兄!」小七大叫一声。 兰罄没看前头,只想着要离关这里,结果走了两步便一头撞上院子外头一道矮墙,因为力道过猛,当下便是「空」的一声巨响。 兰罄痛得整个人蹲到地上,双手抱着额头直晕。 「撞到了是不是?撞得严不严重,我看看、快让我看看!」小七紧张地把兰罄的手扳了下来。 「痛死了……」他闷闷地喊。 便在这时,前头那道墙发出了诡异的声音,先是细微的劈里啪啦响,接着蓦地竟就轰隆隆地,整座墙塌了。 小七瞠目结舌。 「呜呜……」兰罄吸了吸鼻子,痛到鼻涕流下来了。 「奶奶个熊,撞得这么大力,脑子不会给撞坏吧!」小七又心急又紧张地看了看兰罄的额头,但那把墙撞塌了的脑袋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竟然只有些许红肿,连破皮流血也没有。 不放心地又仔细瞧了一番,最后掏出伤药敷了一层上去,又细细朝上头吹了吹,小七担心地问道:「怎么,还会不会疼?如果疼得太厉害,我让大夫来看看你好不好?」 脑袋里因为撞墙而兴起的晕眩过去之后,兰罄抬起头来,往上瞟了小七一眼,他哼了一声,不同小七说话。 兰罄含着泪光做无声的控诉,小七实在受不得兰罄这般,他那心一下子全都软了,声调也硬不起来,轻声地说着:「是不是很痛?g,你瞧我说这什么话,墙都塌了,一定很痛的!我帮你揉揉好不好?已经擦了药了,揉一揉药效会发得比较快,也比较不会那么痛,我揉揉好不好?」 兰罄没理会小七,只是蹲在地上双手环胸,而后把脸别开。 小七心疼地在方才给兰罄上了药的地方轻轻揉了一下,把药全推匀了。 兰罄哼了声,说道:「帮我揉干什么,我痛死了也是我自己的事,你不是喜欢上那个什么日日、要和他去浮华宫,不和我回归义县了?你揉我干什么,要揉揉他去!」接着就耍了孩子脾气,把小七的手给打掉。 小七也没生气,只是耐着性子再将手抬起来,又帮兰罄揉了揉。 兰罄再打掉,小七再抬手。 「陈小鸡!」兰罄怒道。 「……」小七燃干后,说道:「刚刚你撞那一下,简直要把我的心都撞碎了,我心里头除了你是再不可能有别人的,你怎么会以为我喜欢逐日?方才说那话完全只是为了激一叶而已,我是心里头烦,才会说那样的话……」 小七这么说,兰罄便愣住了。 「所以你还是喜欢我?」兰罄问。 「……嗯。」小七点头。 「我就知道!」兰罄眼睛一亮,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听说小七还是自己的不会变成别人的,立刻便笑了开来。 「g……」小七觉得这人笑得简直就像在脸上放了烟火似的,完全灿烂到不行。 兰罄又说:「你为什么心烦?是谁欺负你了?不用怕,有我小黑大人在此,谁敢欺负小黑大人的爱鸡,你说,我马上像方才打爆那鸡一样,打爆他的头!」他信誓旦旦地。 「……」小七也不能说,让他心里烦的人就是眼前这位小黑大人吧! 小七无奈地把人拉了起来,说道:「全身都是鸡血和肉末,先回房清理一番吧!要不让别人见着,还以为发生什么惨案了。」 「噢。」接着,兰罄便乖乖地被小七拉着走了。 因为这回小七回来了,所以,他大人也不生气了。小七要他做什么,他也会配合的。 好像也撞到了鼻子,所以回房的途中兰罄两道鼻血便淌了下来,惊得小七赶紧替他把鼻子捏了止血。 唤下人送来澡盆热水,兰罄没有回客房,而是在小七那房里待了下来。 满室热气氤氲,换了两盆水终于把满身鸡血都洗干净了的兰罄安分地坐在澡盆里,任由小七用瓢子掬着水替他沐浴。 兰罄用手拍打着水面,嘴里轻轻哼着曲子,小七不用听也知道兰罄唱的是什么。 「我的、我的、通通是我的……」兰罄这般哼着。 方才在小院里见到兰罄铁青的脸和那受伤了的神情之后小七明白,自己这辈子是放不下这个人了。 他在乎兰罄,而兰罄也在乎他。 就算兰罄病情反复,以后又会把他忘了,但小七相信只要自己留在这人身边,这人一定还会再把他记起来。 兰罄说过的话小七都还记得,这人说过会对他好的,而那承诺也一直在实现,比起初相见之时的残暴,这人性子都不知为他改多少了。 兰罄能为他做到如此,他百里七又如何不能再体谅他的病一些。 人生嘛,谁不是波澜不断,他也都习惯兰罄忽而疯疯癫颠、忽而狂性大发的模样了,更何况他如果真的离开这人,那这人日后又有谁来顾着,谁来防着他乱来,谁来护他后半辈子安然。 当日一颗碧璃珠,他是被逼着到这人身边的。 但随着这些时日的相处,随着这人给他的一切,小七觉得那日的誓言已是他心头所愿。他真的真的想守着兰罄就这么下去,保他一世平安,两人一起白头到老。 既然喜欢上了,那便是喜欢上了。 他百里七认了了。 「好了,洗干净了,起来穿衣服吧!」小七拿来巾子。 兰罄毫不遮掩地从水里站了起来,一身肌肤光滑,身线结实,一对眼睛泛着水光,双颊带着热水蒸腾过的红润。 这样的兰罄,无邪中带着一丝妩媚,那对凤眸轻轻朝小七一瞧,嘴角淡淡一笑,小七便红了脸,目光不知放哪,有些手足无措。d_a 「我怎么觉得你很习惯侍奉人?连替人沐浴都做得这么顺手?嗯?你以前替谁洗过?」兰罄的声音酥磁中带着狠意。 小七连忙用巾子把人一包,然后让兰罄跨出浴盆,说道:「大人冤枉啊,小的这辈子可第一次伺候人沐浴来着的!」 兰罄走到床前坐下。「要是让我知道你替谁做过这事,就死定了。」 「死哪个,洗的人还是被洗的?」小七问。 兰罄睨了小七一眼。「两个都死。」 「g,」小七说:「我真的没帮别人洗过。」 「哼。」兰罄这般应了声。 小七唤人来将浴盆抬了出去,房里水气散了些后,他拿着亵衣过来,说道:「这是干净的衣服,你换上吧!」 兰罄缓缓站了起来,身上那条覆盖着的巾子便掉落地面。他瞟了一眼小七,说道:「你来换。」 小七再次见到光溜溜的美人胴体,整个人又是一抖。 「呃……」他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兰罄看了一眼这人,这几日不舒服的感觉全都烟消云散。只要小七和他说话,他心情便会很好,于是便带着笑凑上前去,咬了小七的嘴一下。 小七的脸有些红,说着:「不穿衣服会冷的。」 然而当小七的手绕了过来要替他将亵衣穿上时,兰罄感受到小七身上传来的暖暖温度,心里一荡,哑声地说:「我突然又不想穿了。」 兰罄环住小七,先轻轻亲了小七一下,害得小七在他身后的手也不知该回抱住他还是继续替他穿衣服。 兰罄不管小七,接着第二下便狠狠地朝小七的嘴唇吻下去,舌头用力地撬开小七的嘴,舔着他的齿列,摩擦着温热的舌头,而后把人推倒在床上整个人扑了上去,立即开始上下其手解小 恋耽美 分卷阅读50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七的衣衫。 「师、师兄……」小七窘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连连结巴。 兰罄停了一下,那双带着光彩的眸子定定看着小七的眼睛。「干什么?」他问。 「g……你是要……那个吗?」小七尴尬地问。 「你说呢?」兰罄用自己的下身顶了小七一下。 小七颤了一下。兰罄下身不知何时竟已经硬了,对于方才洗澡还是好好的,压根没想到后来会这样的小七而言,实在是震惊不已。 「……」小七红着脸,一会儿后才说:「不好吧……一叶的房间就在我隔壁,更何况这里墙薄,有什么动静都会被听得一清二楚,要不你忍忍,我们回衙门之后再那啥……好不?」 兰罄把小七不知道该往哪放的手一只抓着搭在自己肩上,一只扣住了,直接往下面带,放到了他胀得发痛的地方上头。 「你以为都这样了,我还能等吗?」兰罄看着小七,而后缓缓地绽开了一个蛊惑人心的笑容来。他用他那酥磁入骨的嗓音温柔地说道:「不然,你先帮我揉揉好了,你先揉一揉,看它答不答应再说。」 「揉……揉揉?」小七整张脸胀红。 兰罄将小七的手拉着,探进了自己的亵裤底下。当温暖的掌心碰到滚烫的分身时,小七抖了一下,兰罄则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兰罄媚眼如丝,淡淡地瞟了小七一眼,跟着,小七也不知自己是中了什么邪,兰罄也没逼他,他还真就握住兰罄那东西,慢慢地上下捋动起来。 喘息由轻浅化为浓重,手中的动作和肢体的交缠也由缓慢变得激烈。 就在兰罄的分身跳动了两下,小七以为他便要泄了之时,兰罄忽地对着小七一笑,邪气地说道:「真没办法,它同我说它不答应,所以我就不等了。」 「啊?」也被兰罄摸得动情的小七脑袋一片迷糊,不明白兰罄说着什么。 兰罄吻着小七,舌头刷过小七嘴里那两颗小虎牙,而后又卷住小七的舌头吸吮,底下的手迅速扯掉小七的亵裤之后,又将小七的膝盖抬高起来,然后整个人横入他双腿之间,接着也没说一声,腰便是一挺,将那胀得如铁柱一般的分身埋入了小七体内。 「嗯……」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小七闷哼了声,而紧窒的内壁也因忽然被闯入,而紧紧绞住了兰罄。 原本就已经箭在弦上的兰罄被小七这么一绞,便一个激灵,射在了小七体内。 兰罄舒爽地吐了一口气,而后用脸颊蹭了蹭小七。「是不是很痛?」 小七喘了两口气,声音噎在喉间,没法子说出话来。 兰罄叹息般地说道:「可是我好舒服……」 「呜……」可恶。小七欲哭无泪。他干啥要心软摊上这家伙,真是自己找罪受! 兰罄停没多久,不消一会儿,在小七体内的分身便有了复苏的迹象,他缓缓抽出,再慢慢进入,这次有了之前留下的那些浊液,进出也变得容易许多。 兰罄亲够小七的嘴了,便将阵地移到小七耳朵上。小七那对耳朵软软的又有些韧,咬起来口感非常之好。 兰罄咬着、吻着、含着,身下的动作也愈亦凶猛起来,兰罄的腰一震一震地,那速度之快简直令小七难以招架。 一点一点的呻吟由喉间溢出,带着些许沙哑、些许甜腻。小七眼角被逼出了泪水,双手紧紧扣住兰罄的背,兰罄脸上带着令人迷醉的笑容,不停地吻着他、咬着他。 小七的身上被烙下许多深刻的痕迹,代表着他这辈子都得属于一个人。 而那个人,也永远都将属于他。 「小七……」兰罄低声地唤着他的名字。 嗓音如水,似水温柔。 小七和兰罄连着两天没出房门,三餐都是下人送到门口,再由兰罄拿进去。 等第三天小七拎着包袱和兰罄出现在大厅里,一叶一见到他,那变幻莫测的脸色真是……小七想死的心都有了…… 就说墙壁薄呗……果真都被听光了…… 后来同一叶告别之后,兰罄带着小七往归义县回去。 途中小七和小春通了几次信,说了兰罄目前的情况,小春捎来了一张药方,说是给兰罄养身子用,当初兰罄捱不过三年的那坎已经过了,接下来好好顾着便成。而最后一封信,则是小春已经回到了神仙谷,说谷内一切安好,让小七不必担心。 回程时候兰罄不急着赶路,一路上便同小七走走停停,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小七心里因为没了惦记的事情也轻松很多,便陪着他家大师兄随意乱晃。于是等回到归义县的时候,已将近三月了。 回到衙门这天刚巧是休沐日,衙门没办公。 小七和兰罄一踏入衙门里,正在洒扫的锅子和盖子抬起头看见他们两人,就惊讶地大叫跑到里面去,一边跑一边叫:「七哥回来了──大人、南先生、金哥忠哥豹哥国哥,七哥回来了──」 当下整个衙门炸开了锅,而且简直是欢天喜地地,几个小捕快高兴地直喊着:「七哥七哥!」差点便要拿鞭炮去挂门口,燃起来庆祝小七归来了。 正在吃饭的施问和南乡也跑了出来,施问见着小七,眼中满是欣慰,直点着头说:「好,回来就好了!」 南乡则噙着浅笑说道:「公子辛苦了。」 「哼哼。」兰罄说:「也没有很辛苦。」 在班房打马吊的金忠豹国闻讯也跑了出来,他们见着小七,便是欢喜地迎向前来,一个人一拳往小七胸口打。 安国怒笑道:「死小子,舍得回来了啊!」 陈豹说:「我就说吧,小头儿不见了铁定是去找小七的,都叫你们别急了。」 丁金笑道:「你们两个一定也饿了吧,我去吩咐厨房做点东西出来。」 李忠则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他看看兰罄,又看看小七,拍了拍小七的肩,好一会儿才找到声音:「好了好了,终究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而后,含着泪对兰罄说道:「以后可要好好对他啊!」 兰罄又哼哼两声,道:「我本来就有好好对他!」 接着小山猪不知是不是也闻见了小七的味道,竟从内衙里冲了出来,在小七脚边猛蹭猛磨,「jj」叫个不停。 兰罄和小七养的那一窝鸟则是大鸟带着小鸟停在大堂屋檐前头,啾啾地叫,瞧着他们。 小七一把将小猪抱了起来,咧开嘴对面前众人笑道:「没走都不知道大爷这么受人爱戴,看看,不只全衙门上下,连施大人和南先生都亲自出来迎接我了,大爷我可真有面子啊!」 接着一帮人七嘴八舌地讲这些日子衙门没了他们这两尊大神,瞧这归义县都变成什么样子了!而且近来又发生了几件悬案,施大人也正愁不知该怎么解决,现下他们两人回来便好了! 只要衙门里众人连手,上下一心,无论什么重案悬案、大贼小贼,必能所向披靡,将众案一一侦破,而后还冤者一个公平、给百姓一个安宁。 来年夏,施问因屡破奇案,受拔擢官升三级,并奉调回京。但其因念辖下之百姓,婉拒调令,依旧留任归义县。 冬,朝廷来了个宣旨之人,带来一柄能上斩昏君下斩谗臣的尚方宝剑,而接旨之人是为施小黑。 圣旨曰:施小黑救驾有功,加上其父施问一心为民无意高官厚禄,特封施小黑为二品巡按御史,赐尚方宝剑一柄,得代天子巡守天下,助父平冤办案,百官不得阻碍。钦此── 从此之后,归义县除了个县令大人,又多了个巡按御史大人。 两人清如水、明如镜,目光若炬,公正严明。一父一子,父被百姓称为「施青天」,只要有他在,人间必见青天;子被称作「小青天」,虽然有点疯癫,不过从来为民。 加上聪明绝顶的智囊师爷南乡,与武功卓绝的四大金刚金忠豹国,还有日前荣升捕头易容术无人能及的陈七,与追踪术顶尖的小猪与小鸟。这一个清水衙门,抓尽奸邪、除去恶霸,为原本西南偏远的草寇盗匪丛生的破落小县,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安和太平。 《全书完》 番外 小鸡成亲记 这天小七和兰罄巡城巡到一半,路过东街茶楼时被里头的人给喊住。 「小头儿,小七,这里!」李忠隔着窗朝外头那两人喊了声。 七月方至,正午骄阳正艳,小七抬头看了看天,便说:「实在太热了,到茶楼里喝杯凉水再继续巡城吧!」 兰罄点点头,便同小七一起走入茶楼之中。 楼里头除了李忠之外还坐着丁金,丁金给他们一人叫了一碗冰心莲子汤,小七大口大口地喝了了起来。 兰罄吹了个口哨,黑黑从屋外飞了进来乖乖坐在兰罄手边,兰罄挑了颗莲子给咬,小鸟儿吃得欢快,兰罄这才也喝了几口甜汤。 「今日怎么没带猪出来?」李忠问。 「小猪昨天不知道吃了什么,今天一直拉肚子,我便要师兄让休息,别带出来了。」小七说。 兰罄冷冷地哼了声。「厨房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昨日小猪只吃了两只鸡腿而已肚子就坏了,等等我回去绝对打他们几板,尤其是做鸡腿的小兰花,绝不饶她!」 小七说:「师兄你可冤枉小兰花了,小兰花她娘这几日为她告了假,她可都是待在自己家里,没到衙门来煮食。八成是其他厨子出了问题,我待会儿回去说说便成了。」 「就算这样,那也是她的错!」兰罄怒道:「她干什么告假回家,厨房现下不是都她在管的吗?她一不在,其他人就都造反,还害到我的猪了!」 小七想了想,说道:「听说是她娘觉得她年纪不小了,要给她找婆家,她这几日又是学刺绣女工又是找画师画丹青的,整天忙得团团转。」 小七这话一说,丁金手中的杯子便「喀」的一声撞着杯盖差点打翻。 小七那对桃花眼挑了挑,邪邪地对丁金说道:「而且又听说啊,归义县里好些个小伙子爱慕她已久了,丹青都还没画好呢,画师才泄漏了点口风,便一堆人摩拳擦掌要让媒婆上门说亲了。」d_a 「我那妹子啊,芳华正茂,真是一堆人踩破门坎抢着要!不像某个人啊,喜欢了人家那么久却什么动静也没有,这样让人痴痴地等下去,是要等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烂,人老珠黄是不是?」 「……」丁金闷闷地说道:「我如果去提亲,她娘也不见得会答应。她娘曾经托人告诉我,做捕快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她不想女儿日后天天担心受怕。」 「所以你就退缩了?」小七嗤了一声。「她娘是爱女心切怕女儿吃苦才会这么说,可小兰花是什么样的人你会不知道?要说起刀口舔血,那女娃儿从小背负血海深仇,早就在腥风血雨里来去了,她若是中意你,就算跟了你再辛苦她都不会吭一声,可若你没心想同人家在一起,她也不是定非你不嫁。」 小七这般说,丁金就急了。「我有心想同她在一起,也在筹聘金了。但她娘这么快就要给她找婆家,这一时之间,哪有办法?」 小七哈哈一笑,眼珠子转上那么一圈,看向丁金,两道眉毛朝他挑了挑。「要是别人,那绝对没办法,可若本大爷肯出马,那绝对手到擒来,别说是兰花了,你要芍药、牡丹还是山茶,大爷我都能给你弄来!」 「小七,我知道你脑袋灵活,有什么办法,快帮我想想!」丁金说道。 「哼哼,叫声七哥来听听!」小七掏了掏耳朵,一脸痞样。 「七哥!」丁金还真叫了。 在一旁的兰罄看得直想朝小七那张脸打去,这人无时无刻都没一点正经的。他看了看天色,然后瞥了一眼小七。「别玩了,时候不早,要巡城的!」 「是是,师弟不会玩的!咱这就继续开工巡城吧!」小七一对上兰罄,整个立刻就弱了。 兰罄点头离了座位,从钱袋里拿出一些碎银放到桌上,抓起鸟便走。 小七也跟着兰罄走,而后转头对丁金说:「你不用紧张,谭大妈那边我和小黑去说一声便成了,我们俩也算是帮过谭家,再不成,我连施大人也请去帮你说项,这不就得了。」 「至于聘金方面,」小七挑了挑眉。「大爷我最近卖了几张人皮面具,一堆金子正愁无处扔,你看哪时有空,去我房里自个儿拿好了。」 小七说得简单,但其实也真就是那么简单。 小七同兰罄去跟谭大妈说过后,亲便订下了。丁金要成亲的事情传了开来,衙门上下所有兄弟也都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剪红纸贴喜字,买礼品办喜事所有事情都包了,甚至连兰罄也把那个专门为他做衣服的老裁缝师请来给丁金和小兰花量身,要给他们做一套喜服。 丈量身长时小兰花含羞带怯看着丁金,丁金也满是醉人笑意回看小兰花。 兰罄有些不明白地问着在旁边啃果子啃得「喀啦喀啦」响的小七:「不是一个喜欢另一个,另一个也喜欢这一个就好了吗?为什么还要成亲办喜事?」 小七说道:「自然是成了亲之后便谁也抢不走,能够和对方相依相偎直至地老天荒了呗!」 小七边说边啃着果子,也没瞧见自己在说这番话时,兰罄那般恍然大悟的神情。 小兰花和丁金量好身之后,兰罄也把老裁缝叫过来给自己和小七量身。 小七被老裁缝摆弄得莫名其妙,说道:「这是干嘛?」 「给你做衣服。」兰罄说。 「我衣服都还有,不用做了吧!」小七说。 「当然不行。」兰罄这般道。 丁金迎娶小兰花那天,兰罄很早就起来了,忙里忙外的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小七则是继续睡他的觉,直至房里头突然闯入了几个福态的大婶把他从床上架了起来,他才惊觉事情不对。 「们是谁?要干什么?」小七大叫。「别过来啊!」 可是大婶不但完全不听小七的话,还七手八脚地把他剥了个精光。 「啊啊──」小七双手抱胸,惊得大叫。「非礼啊──」 「吵死了,陈小鸡你给我闭嘴!」兰罄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小七一听就直叫:「师兄救命,有三个胖女人闯进房里脱我衣服啊──」 兰罄走到耳房门口,说道:「快点脱一脱然后穿一穿,头发随便梳一梳就好,不然要赶不上吉时了!」 兰罄这一开口,小七才发觉兰罄是对那些儿个大婶说话,而且很诡异的是,兰罄身上居然穿上了红通通的新郎服。 小七张口结舌,整个人愣在当场。这是要干什么?小七胆颤心惊地将目光瞥向那几位大婶,接着看仔细了大婶们手里拿的东西…… 「不会吧……」小七哭丧着个脸,望向他家大师兄。 「哼哼哼!人生四件得意事,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小黑大人我今日便要得意了!」兰罄手负于身后,一跳一跳地走了开。 丁金大喜之事是在衙门里举行,小兰花穿着喜服被牵了进来,凤冠霞帔在身,头上一条帕子盖着,新嫁娘的模样看得丁金好生激动,立刻走向前去把人给牵了,带到主位之前。 小兰花父母早亡,之后认了谭大娘当干妈,于是,谭大娘便是坐在女主人位,而小兰花视施问为再生父母,施问自也被请到男主人位上坐下。 在场的人仅是衙门里的官差衙役,但大伙儿脸上都挂着笑,整个厅里头洋溢着欢喜的气氛。 照着礼数来之后,有个声音开始唱道:「一拜天地──」 这时厅外突然传来一声:「慢着!」然后同样也穿着喜服的兰罄拖着另一个盖着红帕、身穿凤冠霞帔的新娘子从外头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好了,可以了!」兰罄把丁金和小兰花挤到一边去后,冲着他爹直笑。 当下所有人愣在当场,谁都没想到这时兰罄居然会穿着喜服带着个人跑了出来。 那唱礼之人许久没出声,兴高采烈的兰罄等了等,又等了等,终于恶狠狠地对那人说:「你还不快喊一拜天地!要错过吉时,小黑大人我就把你的头给拧下来,给我的猪当球玩!」 「是是是!」那人于是立即喊:「一拜天地――」 「等等,小黑你这是干什么?」施问大惊。 「等拜完再说,爹你先坐下!」兰罄跑去把他爹给按回位子上,然后欢欢喜喜地回到原位转身向外,但当眼角余光瞧见旁边那个竟然像木头一样一动也不动时,兰罄脸上一狰狞,又说道: 「陈小鸡,你若敢不拜,咱们晚上就试试!」 兰罄这一声威胁着实够力道,红帕下的小七想起前两次的晚上他都腿软隔天下不了床,便含泪转过身对天地一拜。 去你奶奶个熊啊…… 兰罄随即也高高兴兴一拜。 「是小七!」旁边有人惊呼。 「唉呀,真是可怜的七哥……竟给小头儿抓来拜堂了……」 「二拜高堂──」 两对新人同时转回身去,对着主位上的两人一拜。 「怎么没人同我说今日也是小头儿和七哥大喜之日啊?我没包红包给他们,这可怎么办!」一旁有人嘀咕着。 「夫妻对拜──」 兰罄连忙将小七转过来,接着用力拜下去。但因为靠得太近,兰罄的脑袋一整个狠狠地撞到小七脑门上,小七给撞得晕呼呼的,都天旋地转了起来。 「送入洞房──」 最后那一声响起,兰罄便欢天喜地地拖着他的爱鸡喊道:「爹,我和小七去洞房了,晚上不要等我吃饭!」跟着头也不回地往他们的小院直冲回去。 被留下的宾客个个是愕愣在当场,他们从没见过这么性急的新郎,这么着急要入新房的。 施问看了他身旁的南乡一眼,南乡脸上也是五彩缤纷的。南乡回看施问许久,才姗姗拱起手来,说了声:「恭喜大人得了个贤良淑德、温柔恭俭的好媳妇……」 「g……」施问抚着额头,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这儿子啊…… 《完》 后记 大家好,谢谢大家收看《蛋蛋难书》最终完结篇。(被打xd) 其实这套书本来应该叫作《浪荡江湖之罄竹难书》,隶属于《浪荡江湖》系列,不过因为里面有几个案件的关系,单本完结不起来,所以阿熊就听从编辑的建议,将书名改做《罄竹难书之xxxx》啦! 这套书的主角分别是大师兄与小七。在开始构想之初,大师兄的性格实在有够难拿捏的(因为他是终极boss咩),所以想来想去想了好久,最后跑去问母亲大人,觉得咱来写正常版的兰罄,还是写走火入魔版的小黑好? 因为母亲大人说她喜欢走火入魔版的小黑,于是《罄竹难书》里大师兄的主要性格便就此拍板定案。 其实我也是比较喜欢这样的小黑啦,写来好开心这样。 不过写着写着,不免又担心了起来。 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跟母亲大人说:「兰罄好像被我写得很可爱,怎么办。」 母亲说:「他之前在《浪荡江湖》走火入魔的时候本来就是这样可爱啊!」 我说:「可是我觉得《罄竹难书》里面的兰罄比《浪荡江湖》里面的还可爱很多耶,糟糕了、槽糕了!」 母亲大人认真地说:「那是因为他这次的走火入魔『比较严重』!」 原来,走火入魔的程度是与可爱成正比的xd,我了解了,感谢开导! 被安抚到之后,阿熊就又继续努力拚稿子了。 再来说说小七。 我写这套书的时候真是觉得自己的笑点好低,每一次看到小七被虐,我就一直笑一直笑。还有一次在客厅写稿子笑到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七早八早把正在睡梦中的母亲大人给惊起床。 小七对不起,我这后妈对不起泥~~可是你挨扁的时候真的好好笑喔~~唉哟我滴妈~~好可怜好可怜、好好笑好好笑xd 老实说,俺家的小七啊,真是「耐操搁五洞桃!」整部浪荡江湖翻来翻去,也就只有他和兰罄最速配了。d_a 其实这一对,我很早以前就已经决定了,最早是在《浪荡江湖之乌衣魔教》的下集里面,有带到一点。只是跟《暗相思》一样,两个人老是在别人家的故事里串场,却总是想不出来要怎么写。(ps兰罄当大配角弄得江湖翻天覆地的故事是在《浪荡江湖之药师、乌衣魔教、魔教教主》当中,小七则是在《浪荡江湖之铁剑春秋》里出场超级多,每次都是出现来抢镜头的。) 而且那时候就确定要朝这种办案风格的故事前进,然后又听说这类型的故事很少人喜欢看,所以很苦恼,苦恼了很久。 后来,我在部落格里做了一次投票,发觉大师兄的票数真是超高的。 所以、于是,下定决心一鼓作气,什么都不要管,写好稿子最重要,冲冲冲!然后就写出了这套《百里小鸡受难……》不对,是《百里小鸡历险记》才对xd 《浪荡江湖》这个写了整整四年的古代系列,本传部分也终于完结,要暂时告别大家了。从小春、小秋、小寒到小鸡,真是经历了非常非常多的事啊!现在要结束了,还真有点拾不得呢!(拭泪) 也感谢这些年来大家对阿熊和《浪荡江湖》的支持,因为你们的爱,阿熊才有办法努力写到现在。 最后很谢谢大家把这套《罄竹难书》看完,希望这样的故事会让你们喜欢。 附上《浪荡江湖》全系列导读: 赵小春历险记──主角:东方云倾、赵小春──别名:蛋蛋江湖。 《浪荡江湖之药师》上、中、下 《浪荡江湖之乌衣魔教》上、下 《浪荡江湖之魔教教主》 浪荡江湖漫画番外──《春满神仙谷》 大胡子历险记──主角:延陵一剑、陆莫秋──别名:铁蛋春秋 《浪荡江湖之铁剑春秋》(全四册) 铁剑春秋漫画番外──《八月十五》 小冰块历险记──主角:穆襄、韩寒──别名:蛋相思 《浪荡江湖之暗相思》上、下 暗相思漫画番外(这个还请等等) 百里小鸡历险记──主角:兰罄、百里七──别名:蛋蛋难书 《罄竹难书之飞贼小兰花》上、下 《罄竹难书之月下美人》上、下 《罄竹难书之碧海青天》上、下 罄竹难书漫画番外──《小鸡生蛋记》 全番外《罄竹难书之小鸡生蛋记(出书版)》作者:绪慈 作 者:绪慈 绘 者:王一 书 系:漫画同人志tm058 出版社:威向文化 出版日:2010年8月12日 【内容简介】 延陵一叶这个害人精!没事在大师兄面前说什么…… 男人只要一直做、一直做、一直做、一直做…… 肚子里就会蹦个娃来。 现在好了吧!他陈小鸡每天真的就被压上床, 一直被做、一直被做、一直被做肚皮还是清悄悄。 只是有一天为什么有个白白圆圆的东东, 出现在兰罄的怀里?为个究竟是…… 陈小鸡曰: “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吗?这蛋就是我生的!” 罄竹难书番外―小鸡生蛋记 兰罄大闹皇城,后又因为一道免死金牌平安脱险的这年,小七随兰罄回了归义县后,便在这地方待了下来。 虽然偶尔还是得分神几天回浮华宫和苏雪楼处理事情,但宴浮华交给他的杂事已经少了很多,四师姐的意思,也是要专心让他照顾兰罄了。 这年秋天,一切都稳定下来,兰罄的病也不再发作,小七觉得很久没和神仙谷里的师父联系了,于是提笔写了家书报平安。 详细将这阵子与兰罄生活的点滴写进信笺里,小七唤来爱鸟小红,将信笺系在它脚上,而后将它往神仙谷方向放去,过不久以后,师父和师兄弟们就能知道他与大师兄在外头安好,也不会再为他们担心。 放走小红之后,门外外头突然传来叫唤的声音。“小七哥!” 小七走到门口打开门,见着是内衙的仆从,便问道:“什么事?” “外头有客人找你。”仆从回道。 “有客人找我?”小七愣了一下。 小七来到寅宾馆,一入厅中便见里头站着两个青年,其中一个生得英俊秀美,身上裹着件皮裘,手里拿着把翠绿玉骨扇,另一个生得面目平凡且少了只左胳臂,然而 英俊秀美的那个却朝着面目平凡的这个笑得甜蜜,而面目平凡的这个则拢了拢英俊秀美的那个,还低声说了句:“天气寒,小心别着凉了。” 小七抖了一下,不明白这两人的感情啥时变得这么好了。 他走到厅中,边走边说道:“什么风把你们两位吹来了?兰州天香楼不是挺忙的吗?就算天香楼不忙,一叶你也要忙着和逐日培养感情的吧!怎么居然到归义县这偏远小县来了,是天香楼倒了吗?” 一叶转头见着小七,他先瞧了瞧小七的脸,而后小七露了个带着两颗小虎牙的笑容给他,一叶这才笑啐了声:“格老子的,你小子又换脸了!这回脸弄这么俊干嘛?打算勾引良家妇女吗?” 小七笑声爽朗,他说:“得了,这可是我原来的脸。” 一叶有些惊讶,但想了想,再仔细看了点头说道:“难怪有点面熟。你脸上那些伤都弄掉了啊,真不容易!” 逐日见着小七,开口便喊了:“公子。” 小七点点头,先瞧了瞧一叶,再瞧了瞧逐日,说道:“一叶没欺负你吧?他这个人心肠坏,又靠着一点小聪明老爱欺负老实人,他若欺负你,立刻告诉公子,公子马上让你回来,知不知道!” 一叶听小七这么说,哼了一声说道,“百里七,挑拨离间没用的,他现下可是里里外外连心都是我的人,不会轻易被你煽动的!” “哦?”小七一脸不信的模样。 “哼!”一叶摊开扇子,故作潇洒地扇了扇风。 然而却也是在这时,逐日立即出手将一叶的扇子拿下,说道:“你风寒才刚痊愈,吹不得风。”接着便将扇子收入怀里。 小七这可看懵了。他张大著嘴,愣愣地看着这两个人。 一叶得意地笑了笑,说道:“我说吧,你还不信!” 小七看向逐日,逐日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竟就低下头去。 小七收回自己的目光,咳了一声后说:“对了,你们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的?” 一叶伸手重重打了小七一下,怒道:“你不说我都忘记了,都是你这小子,前些时候在兰州也没待久一点,害得咱哥回兰州后听我说你回来,可却没见着你,念了我 好几句,直说也不晓得你现下怎么样了!你啊,这些年神神秘秘的,干什么都没在说,若不是前阵子碰到宴宫主,同她打探到你现下在归义县当差,我也不会知道你 在哪里!” “唉呀!”小七装疼叫了一声,而后笑了笑。 一叶见小七这模样是不打算解释了,他吐了口气,便说:“宴宫主说你以后会在归义县住下来了,是吗?” “嗯。”小七笑着点头。 “你那疯子大师兄也在这里?”一叶想起前阵子小七悲痛欲绝跑回兰州时,跟在他后头屁颠屁颠跑去的那个人。 宴浮华说那人叫做施小黑,是归义县县令的儿子,因为走火入魔而举止疯癫,小七也是为了要照顾他才留在归义县。 “是。”小七说道:“你想见他吗?他去同他爹吃饭了,现下在内衙里头。” 一叶哼了一声。“鬼才想见他。我这回来纯粹是见你而已。” 小七又笑了笑 恋耽美 分卷阅读51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我本来打算年底事情比较不忙的时候,和他回去兰州一趟,顺道带他见见咱哥的,谁知你却自己找来了。” 一叶摆了摆手,说道:“省了省了,要等你不忙,也不知得等到何年何月?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哥担心你,赤霄坊跟铁剑门那头又走不开,所以要我过来看看。” 小七听得心里一暖。一叶与他哥哥一剑对于小七来说,并不是普通的存在。这两人小时候照顾他许多,他心里早也将这两人当成自己哥哥看待了。 看着一叶脸色有些苍白,小七说,“走了那么长的路必定也累了,先坐下来再说吧!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归义县衙门小,也不方便留宿外客,我到镇上最大的福来客栈给你们要间房好了。” 一叶一听小七这般说,便笑了。“福来客栈我刚才已经买下来了。” “啊?”小七一愣。 “我之前就有盘算过在西南挑个地方再开一间天香楼分楼,方才在镇上走了走,发觉这地方虽然小,不过连接青州骊州几个大地方,过往商旅也多,地点不错。而且加上还有熟人在官府做事,以后干什么也都会方便很多,所以定下主意后,就把这边最大的客栈给买下来了。”一叶说。 小七双手环胸,看了回去。他怒笑道:“延陵一叶,你说来看老子只是顺便的对吧!最主要还是来给你那天香楼看地方。” 一叶假笑道:“唉,小七啊,你怎么这么说呢!小哥哥也是万分的惦记你,加上咱家大哥千叮万嘱要我来看看你,我这才来的啊!不然你以为兰州到归义县这么远的路,我吃撑着跑这一趟啊!” “你就是吃撑着!”小七出掌要推一叶的肩,但却在此时,逐日快一步捉住小七的手。 逐日低头说道:“公子,主子他如今身子弱,受不得你一掌。” “啊?”小七又是一愣,而后坏笑朝一叶说道:“成啊,教得这么好,果真心都在你身上,还会为你着想为你心疼了啊!” “好说好说!”一叶朝小七拱了拱手,笑得那一个叫做得意。 只是当小七对一叶笑完,又对着逐日笑时,逐日那双眼睛瞥见小七,见着小七坏坏的笑脸上那双明媚的桃花眼,整张脸就是一红。他抓着小七手腕的手紧了一下,然后立刻放开。 逐日低头说道:“小的逾矩了!” 小七也不在意,他知道自己现下这张脸有些槽,很能惹人的。于是摆了摆手说:“没事。” 一叶问:“对了,你待会儿若没有事的话,就跟我去福来客栈一趟吧!我带了几个厨子来,打算做几道地方风味的小菜来卖,你帮我试试,咱哥俩也顺道聊聊家常,说说话。” 小七点头。“今天恰巧是衙门休沐日,不用上工。也好,咱们真的很久没坐下来喝喝酒说说话了!”跟着便要朝外头走去。 一叶见小七如此,不禁开口问道:“你要出门不用对里头交代一声吗?” 小七痞痞地说道:“衙门里就属大爷最大,向来只有别人对大爷我交代,大爷从来没在对人交代的。” 小七这番话说得挺神气,自然,在哥儿们面前就算再不济,也得充充场面的。 只是在小七一番话落下之后,后头便传来了一阵酥磁的嗓音,那人语调悠长地说道:“是吗?原来衙门里你陈小鸡最大啊,我怎么不知道了?” 一听见这声音,小七背脊便是一阵发毛,浑身鸡皮疙瘩都爬了起来。 他缓缓转身,看到后头那负手而立的修长身影时,脸上立刻挤出笑来,搓着手迎向前去,弯腰说道:“陈小鸡再大,自然也没有小黑大人您大。别人都是来对我交代的,而我自然是要对小黑大人您交代的了!” 兰罄睨了小七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小七连忙陪笑,“嘿嘿嘿嘿”个不停。 兰罄哼了一声,也不理会小七了,他走到厅里瞧了一叶和逐日一眼,说道:“你们两个来归义县做什么?”那口气不是太客气的。 一叶也哼了一声。“来找小七不成吗?难道连这都还要你批准我们才得见他?” 兰罄眯了眯眼,回道:“那是自然!鸡是我的,不是你们的!没问过我,怎么可以私下见他!我知道你们安的什么心,因为小鸡跑走了、跟我回来了,所以你们不甘心了对不对?想要再把小鸡拐回去对不对?” 一叶闻见兰罄身上散发出来的敌意,他不甘示弱地说:“什么你的!小七他是性子好,才跟你回来任你欺r,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欺负我弟弟,我马上就把他带走,让你连根鸡毛都找不到你信不信!” “可恶!”兰罄大喝一声。“竟敢这么对小黑大人说话!” “为什么不敢!”一叶不甘一不弱地喊了回去。“我问你,你和他是什么关系,我和他又是什么关系?我可是他哥哥来着,既然你同他在一起了,论辈分,你可是怎么也得叫我一声哥哥的!” “啊?”兰罄疑惑地转头看小七。“真的吗,我也要叫他哥哥?” “唉,”小七说:“你别理他。” “百里七,你胳臂肘往外弯啊!”一叶不满意了。 “要是替你说话,那才是胳臂肘往外弯。”兰罄哼哼两声说道:“我们前些日子已经拜堂成亲,整个衙门作证了的,他现下只能听我施小黑的话,也只可以对我好而已!你们两个最好离他远一点,通通不许过来,不准靠近他!” 一叶一听,着实震惊。他连忙间向小七,“你们两个成亲了?男人和男人怎么能成亲!” 小七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得用手把脸遮起来。“别问了……”真是一场冤孽啊……那场婚宴,让他到现下还没脸见人,出外巡城都要遮着脸,要不老被人笑。 兰罄说道:“男人和男人为什么不能成亲!我们连洞房花烛夜都有了!”兰罄说话的模样,真是很得意。 兰罄接着以小七为中心一步画了个圆,要一叶、逐日不得靠近,然而一叶回过神来后也不理会兰罄,直接勾了小七的手便走。 一叶说:“我不管你们是真成亲假成亲,反正弟弟跟哥哥相亲相爱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谁也不能阻挡我们!走,咱去福来客栈看看那些厨子弄得怎样了,哥哥让你尝几道新菜色,包管你吃了齿颊留舌,别理这人了!” “唉……”小七被一叶拖着走,朝后头一看,兰罄整张脸都黑了。 小七连忙朝兰罄招了招,兰罄立刻跑上前来,而后把小七另一只臂膀给勾住,跟着他们一起走了。 来到已经关了门的福来客栈后,上了雅间,厨子端来几道鲜香美味的菜肴,几道菜用沙锅盛着,下头摆着小泥炉,红火烧着,锅里的汤汁便噗噗地滚着,每一道都色香味俱全,看得兰罄眼睛都瞪大了起来。 头一道是獐子锅,取后山上最新鲜的獐子肉,洗净后以香料腌制,而后放入几味中药药材一起熬煮,喝起来有养生之效,秋冬应该能卖得不错;第二道是青鱼锅,捕 清思湖里最大最肥美的青鱼入锅,先炸后煮,汤头鲜甜回甘,无论哪个季节都能卖得好;第三道是醉雏锅,猎取后山上头满山跑、肉质鲜嫩弹牙又有咬劲的野鸡,完 全不加过多调味,就只以鲜美的肉质煮成鸡汤,洒以少许盐巴,混以绍兴美酒,成就一道酒香扑鼻的佳肴。 兰罄看着桌上三个锅,连坐都来不及坐下,口水便哗啦啦地直流。 小七看了直好笑,这人对现猎现做的菜肴就是没能力抗拒,瞧他一双眼都放精光了,肚子还咕噜噜地响了起来。 小七把兰罄拉坐下,拿着碗盛了一碗獐子肉到他面前,兰罄高兴地拿起筷子正要胁,坐在小七另一边的一叶就干咳了一声。 兰罄睨了一叶一眼。 一叶说道:“小七啊,小哥哥肚子也饿了,喉咙还有些干,你盛碗鱼汤给我。” 小七依言盛了碗汤放到一叶面前。“喝吧!” 一叶看了看,又说:“我风寒初愈,身上这件皮裘脱掉会受寒,可穿着皮裘又不好喝汤,你喂我吧!” 小七也没多想,直接把汤端起来,拿根调羹搅了搅,还吹了吹,然后把调羹送到一叶嘴前,说道:“你这人真是懒到家了,连喝汤也要大爷伺候!” 一叶喝了那口汤后瞟了一眼兰罄,用挑衅的语气说道:“让人喂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好甜、真是好鲜又好甜!” 一叶和小七关系不比常人,他们是能睡同一张榻子的情谊,言谈举止间便时常不经意透露出亲昵的模样,加上一叶今日是故意这般做,两人之间便更显得亲密无比,谁都无法介入的模样。 在旁边看的逐日眼角一抽,但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继续守在一旁。 兰罄突地一个用力,将筷子拍在桌上。 小七一惊,连忙转头过来问道:“怎么了?” 兰罄一把扣住小七的后脑勺,将小七整个人拉了过来,然后嘴就用力地朝小七双唇啃了下去,而且啃得啧啧作响,舌头勾来勾去,连唾液也因过于激动而沿着嘴角滑落下来。 小七将手中汤碗放下,而后拼命挣扎,但他哪是小黑大人的对手呢!结果还是就这么被得逞了去,直至小黑大人觉得够了,这才把人松开。 小七被松开后一边喘着一边忙用袖子擦口水,他红着脸肿着嘴,低声说道:“师兄你干什么!这儿还有外人在的!” 兰罄一听小七把旁边那两人说成“外人”,他这个“内人”就爽快了,之后也不理会一叶投射过来要杀人的眼光,哼哼两声,心满意足地喝起他的獐子肉汤来。 小七尴尬地看向一叶,一叶不满地睨了一眼小七,说:“你跟他真是那回事了?” 小七不好意思地搔搔脑袋,没正面回答,而是说:“你别同他较真了,他就是小孩子性格,可其实没恶意的。” 一叶皱皱眉头。“被占了便宜还帮对方说话,你真是没救了!” 小七干笑两声,低声说:“我也不觉得被占了便宜……” 一叶长叹一声,怨这兄弟真的陷了,再也拉不回来了。 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觉得有点热,一叶拿手扇了扇风。 逐日立刻靠过来问道:“是不是太闷了?” 一叶点头。逐日便将一叶小心翼翼地从座位上扶起来,而后替他脱下外面那层厚厚的皮裘。 结果皮裘一脱下,正瞧着他的小七就惊了。而这时高高兴兴地喝着肉汤的兰罄见小七久久没声音,也看了一眼小七,然后随着小七的视线往一叶那里看去,接着,兰罄也讶异了一下。 脱下皮裘后没有厚重衣物遮盖的一叶,衣服底下竟露出了个圆滚滚的肚子。 一叶觉得凉了些,吐了口气坐回原来的座位上。 小七诧异地指着一叶的大肚子说道:“你这阵子是吃得太好还是怎样,怎么养了个这么大的肥肚腩?!” 一叶把小七的手拍下,怒道:“格老子的你才养了个肥肚腩!老子我一点都没有肥,只是这肚子大了!” “啊!”小七愣了愣又说:“只有肚子大了?难道你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肚子里长了虫,所以大了?!那看过大夫了没?” 一叶啐道:“去你姥姥的你才去看大夫!” 小七被弄得糊里糊涂的,不是肥了也不是病了,那究竟是怎么了? 兰罄也把手伸了过去,想要摸一叶的肚子,一叶不客气地把他的手打下来,兰罄一怒,抬起头来瞪他。跟着瞪一瞪,又把视线往下移,瞪他的大肚子。 见小七和兰罄都是一脸狐疑诧异的神情,一叶忍不住说道:“看什么看,是没见过男人怀孕大肚子吗?” 小七一听,先是一愣,而后回过神来听明白了一叶话语里的意思,猛地噌地一声站了起来,震惊地拔高声音说道:“奶奶个熊,延陵一叶你怀上孩子了?” 一叶瞧小七的模样直觉好笑,他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怒气一下子全消了下去,说道:“是啊,今日就是带这孩子来看他叔叔的。”跟着他隔着衣衫摸了摸肚子说:“你们年初去兰州见我那会儿就有了,只是我自己没发现而已。现下已经七个月大,再几个月孩子就要出来了。” 兰罄那双眼睛一直盯着一叶的肚子瞧,他开口问道:“怀上孩子了?男人和男人能生孩子吗?”语气是疑惑的。 “男人都能和男人成亲了,为什么不能生孩子?”一叶嗤了声,挑了挑眉看向兰罄。 兰罄有些纳闷地看着一叶,而后点点头,似乎接受了一叶的说法。 “唉,”小七说:“你别乱教,他会当真的!” 一叶哼了声,不理会小七。 小七一会儿后又问:“那孩子的爹不就是……”他神情调侃地望向逐日。 平日原本总是没什么表情的逐日这回脸也有些红了。 一叶转头拉过从进门开始便一直站在他身后的逐日的手,嗓音温柔甜腻地道:“孩子的爹不就是这人了,不然你当我玉叶公子干什么风华正茂,样貌又好,吃饱了撑着给人生孩子!” 小七笑了。“不错啊逐日,有出息了!就要当爹了啊!” “公子……”逐日低头。 “以后要好好对一叶知不知道,我这哥哥就交给你了啊!”小七含笑说。 “我会的。”逐日点头说道,而他注视着一叶的眼里,满满尽是温柔。 一叶乐得合不拢嘴,他摸摸逐日的手,又搂搂逐日的腰,趁机吃了这人好几下豆腐,然而以前都会抗拒他骚扰的逐日则默默地任一叶蹂躏,半点反抗也无。 被晾在一旁的兰罄则是一直看着一叶,他的手好几次伸过去想摸一叶的肚子看看那是真的还是假的,不过老是被一叶打回来。 这般打了几次,手背都要肿了,兰罄拧着眉头生起气来。但他实在很好奇,于是压着怒气问道:“喂,男人和男人要怎么生孩子?” “喂什么喂,老子不叫喂!”一叶哼了一声,说道:“更何况老子为什么要把这秘密告诉你!” 一叶三番两次出言挑衅,若再忍得住,那他就不是兰罄了!兰罄怒火一个上升,猛地便站了起来出手朝一叶击去,一叶吓了一跳,而他身旁的逐日立即出招为一叶挡下,只是兰罄武功太高内力又深,即使兰罄只是出了五成的功力,逐日也被击得往后连退两步。 兰罄冷冷说道:“自不量力!”再出第二招,五指成爪,直直往一叶面门抓去,一叶大喊一声:“好啊,今日就来一较高下!”立即出手还击,握手成拳,挥向兰罄。 夹在他们两人当中的小七在这时怒吼了一声:“你们两个都多大的人了,吵什么吵!”他迅速伸手以掌阻隔,挡住了右边一叶的一拳、也截住兰罄袭来的爪子,连带卸去两人招式间澎湃的内力。 小七拍桌,先对兰罄吼道:“施小黑,一叶是有身孕的人,你打了他,要万一一尸两命怎么办?到时候又要施大人忍痛打你板子、含泪审你案子吗?” 接着再转头,朝一叶怒道:“延陵一叶,你不顾着自己也要顾着小的,你以为你武功多好?我师兄可是一招可以打死一头熊的,你以为你比熊耐打吗?” 察觉到小七真的生气了,这两个人互瞪了一眼,忿忿然地收招坐好,而逐日则咳了一声,抚着发疼的胸口,再度站回一叶身后。 小七静了半晌,才闷闷地说:“别吵了,都吃饭!你们两个一个是我的亲人,一个是我身边的人,我不想见你们伤着对方。逐日你也坐下,一起吃饭。” 小七平时看起来像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心肠又软,整天嘻皮笑脸的,可他要发起脾气来,那也是不容小觑的。 一叶和兰罄见小七脸色都变了,这也才没继续闹,安静地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逐日和一叶默默地吃起饭来,一叶撅着嘴,心里的不满其实是因为觉得自己这个弟弟被人抢走了,所以对兰罄无论如何都看不顺眼。 而兰罄则是事情过了就算了,小七的脸很恐怖,他没见过小七那样子,更何况他也觉得如果打到肚子里的小孩子那真的是不好,至于延陵一叶,他倒是没在关心。 小七吃了几块醉鸡、舀了一碗鱼汤,但当他饭用到一半,却见着兰罄看看他,再看看自己面前的碗,两手背于身后,动也不动地。 “怎么了,不饿吗?”小七问。 “……”兰罄看了他一眼,然后说:“我没有手。” “……”小七静静地看了兰罄一下,而后叹了口气,把自己的碗放下,端起兰罄面前那碗肉汤,用调羹舀了,送到兰罄面前。 “你没有吹!”兰罄那对无垢的清澈眼眸看着小七。 小七低头朝调羹上老早就冷掉的肉汤吹了吹,然后再送到兰罄嘴边。 兰罄这才张开嘴,将肉汤喝下。而后他眯着眼,唇边漾起了笑,再度张嘴,把小七送来的第二口肉汤和上面的肉块一并吞下。 “好鲜、好嫩,好好吃!”兰罄心满意足地说。 小七一见兰罄笑,心里头方才那点不悦也都烟消云散了去。 他就是拿兰罄没办法,只要这人露出这样无邪单纯的笑,他便觉得什么事都可以一笔勾消。 “你个没出息的……照这样下去,将来铁定被欺压得翻不了身……”一叶在后头探了探,当他看见小七脸上明显宠溺的表情时,忍不住咕哝道。 小七听见了,但没回嘴。 他百里七老早就翻不了身,所以也不必等到将来了。 兰罄似乎突然对一叶起了兴趣,三天两头地忙完了公事便往关了门正在大肆改建的福来客栈跑。 小七跟着去了两次,后来发觉那两人也没再吵起来后,便唤了两个侍卫盯住兰罄别让他闹出事情,自己便乐得清闲,放工便蒙头大睡。 兰罄去找了一叶很多趟,每趟都是盯着一叶的大肚子看,每次也都问:“男人和男人要怎么生孩子?” 一叶从没遇过这么难缠的人,早上在路上见着了问、中午在客栈里吃饭也来问、晚上这人竟还就跑了来,抱着个小枕头和棉被打算住下来似,没问到答案就不打算回去似! “你说啊,男人和男人是要怎么生孩子?”兰罄锲而不舍地追着一叶。 被折腾了几天,这日,当兰罄又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还一路跟到茅厕外头,一边跟一边问的时候,一叶终于受不了。他转头朝兰罄怒吼道:“吵死人了!既然你想知道男人和男人要怎么生孩子,那我就告诉你。方法很简单,只要一直做就可以了!” 一叶被气得七窍生烟,于是胡乱说了通。 “啊?”兰罄呆了一下,他想了想,再问:“一直做?做什么?” “就把凸凸放进凹凹里面,然后一直做一直做,这样你明白了吗?”一叶还比了个手势,右手食指拇指成圈,左手食指插入圈中,然后很猥亵地动了两下。 兰罄也学着一叶的动作比划了一下,他开始还是很不明白的,没过多久,突然福至心灵、眼前豁然开朗,而后眉毛一抬,露出了个恍然大悟的神情。 兰罄回到小院时,房里的灯亮着,他打开门走进屋内,发觉小七正在桌前翻著书册。 兰罄走过去瞥了一眼,问道:“在看什么?” 小七头也不抬地说:“丫头们呈上来的帐本。” “噢。”兰罄应了声,见天也晚了,便走进小七的耳房里,坐在床沿等着小七进来睡觉。 只是等着等着,外面小厅里的灯依然燃着,兰罄又等了一下,接着走到耳房门口探头看着小七。 兰罄没开口,听见动静的小七便说:“你先去睡吧,我这本帐本看完再睡。” 兰罄听了,眉头便皱了皱。 他又看了小七一会儿,眼珠子转了转,想了一下,便走到小七身旁。 小七做事的时候通常很专心,所以也没怎么理会兰罄。 兰罄在小七身边绕了一圈,而后衣带一解,将外衣脱了,就抛到小七头上。 小七被突然遮住眼前视线的衣物吓了一跳,急忙拿了下来往兰罄那头一看,可不看还好,一看那就整个不得了。 兰大美人衣衫不整,胸前亵衣还拉得开开的,露出一大片春光来,他瞧见小七看着他,便对小七投了一个绝美的笑容来,那个笑真是笑得天地黯然失色,仅有美人一抹颜色。 兰罄慢慢朝小七走来,他伸手环住小七的脖子,低头靠近他,用迷死人不偿命的声音温柔说道:“帐册有什么好看的,要看的话,还不如看小黑大人我呢!” 那柔软的嗓音带着些许酥磁,配上兰罄那对微挑的凤眸,与似笑非笑的绝美容颜,整个人简直媚到了骨子里,让小七光是看着,就兴起了一阵颤栗。 “大、大师兄……”小七吞了一口口水。 兰罄把小七手中的帐册扔到一旁,然后人抓着就住房里带。他今儿个可是好不容易才从一叶那里知道男人和男人要怎么样才能生孩子,自然是不会让那本劳什子帐册妨碍他的。 兰罄温柔得像是要滴出水来一样,他平常时候光靠一张脸就已经足够让小七神魂颠倒的了,这回再这轻声说上两句话,眼神软软瞟上两眼,小七就整个人都抖了,根本完全把持不住初衷,直跟兰罄入了自个儿的房里。 回到房里后,兰罄慢条斯理地把自己的亵裤给脱了,裤子抛得高高的,就这么给扔到横梁之上,而后就着那件松垮垮的亵衣,朝着小七一笑。 兰罄说:“你还不脱衣服,愣着干嘛?” 小七一听,脸上一红,他搔了搔头发,却还是不动如山。 小七和兰罄并不常做这事。兰罄也许因为以前经历过那些事情的关系,对于情爱欲望并不强烈,顶多一个月才和他那啥一次。只是毕竟是年轻人的身体,累积了一个 月一起来的结果,通常是要从晚上到隔天早上,做得人腿软了才让人下床。因此,虽然是喜欢兰罄,可小七对于床笫之事却是比兰罄更不积极。 小七呐呐说道:“明日还得早起,王大婶的牛丢了,施大人让咱们俩明天去找牛,所以……我看还是算了吧……” 兰罄眉一挑、眼一瞟,倒也没发怒。他侧身躺到床上,单手支腭,含笑地看着小七。兰罄低声说:“难得大人我今日心情好,还想着如果你肯上床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的,但既然你不要,那就算了。” 小七一听,一腔热血简直就在瞬间猛地往脑袋上冲,他整张脸都红了,心里想着兰罄居然说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老天爷啊,这是说他师兄今日格外开恩,以前都是他陈小鸡被压在下头,今日时来运转咸鱼翻身,能做上头那个人了是不是?! 小七兴奋得直发抖,他颤颤问道:“那我要在上,你在下,这也可以?” 兰罄一抹风情染在眼角眉梢,朱唇轻启,说道:“自然可以。” 小七一听,狼嚎一声,身上的衣服立刻剥了个干净,猛地便跳上床去,抱着兰罄便是一阵猛啃。 “宝贝儿,今日你从了我,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小七亲著兰罄,边吻边说。 兰罄可从来没试过被小七这么热情对待,小七那双手在他身上又搓又揉地,简直像想把他揉进骨血里一样,这么新鲜的感觉让兰罄整个便是舒爽得不得了。 小七把自己和兰罄的分身紧紧握在一起,奋力地上下揉弄着,兰罄被他弄得舒服极了,忍不住说道:“再用力一点,嗯,就是那里,用力一点……” 小七使尽吃奶的力气服侍兰大美人,嘴上是这儿亲亲、那儿吻吻,手里则努力捋动,一会儿快一会儿慢,把以前兰罄施在他身上的所有招数全都给用了上来,弄得兰罄都气息不稳了起来。 只是虽然很想忍住,但当兰罄轻轻咬着小七的耳朵,将灼热的气息吐进小七耳里时,小七一个激灵,便这么泄了出来。他喘着气胸口心跳如鼓,而尚未满足的兰罄则握住他的手又在自己的分身上撸动了几下,这才也射在小七手里。 兰罄用脸颊蹭了蹭小七,而小七则稍稍喘息了一下后,反身将兰罄整个人压在身下。 小七有些猴急,他的手分开兰罄的腿,先急色地摸了摸兰大美人毫无瑕疵肤若凝脂的玉腿,而后往后一探,来到双臀之间的隐蔽之所。 但就当他拨开兰大美人的两瓣小翘臀,想要用手指探路,直捣黄龙的时候,底下突然传来一阵冰冷的声音。 “陈小鸡,你找死吗?” “……”小七张了张嘴,抬头与兰罄的视线相对。 只见兰罄噙着一抹冰冷的佞笑,眼里泛着凶狠的光芒,直直盯着他。 “你的手现下是在摸哪里?”兰罄说。 “……”小七呐呐地张嘴,说道:“师兄你不是说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的……我也有问我在上你在下可不可以,你也说可以的……” 兰罄神情邪佞地道:“我是说你想怎么做都可以,也答应你能在上头,可进去的就只能是我,你只可以一直被我进去,这样明白了吗?” “什么,哪还有这样的!”小七整张脸垮了下来。那这会儿他不就是自个儿脱了个精光,请人来吃了吗? “是你自己没问清楚!”小七吃鳖的样子让兰罄看得心里直乐,他笑了两声说道:“既然你都说要在上面了,那你就自己坐下来吧!今日我都不动,你自个儿来,知不知道?!” 小七小媳妇似地苦着张脸,就他这么个薄脸皮的,接下来还要自己来?不来行不行啊…… 兰罄抓着小七的腰轻轻地揉了一下,小七闷闷低哼了一声,嗓音带着些许沙哑。 “快点……”兰罄心里欲火被小七所撩动。 小七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这么不上不下了好一会儿,才在兰罄带着欲望的注视之下,咬了牙,从床边暗柜里拿了些膏药朝自己后头抹了抹,然后认命地握着兰罄勃发的分身慢慢坐了下去。 奶奶个熊,真是丢死人了…… 小七一边吞没兰罄的欲望,一边红着脸想。 待整根没入之后,兰罄催促地拍了拍小七的屁股,响亮清脆的声音让小七一个紧张,内壁蓦地收缩,绞了兰罄一下。 兰罄重重地喘息,放在小七臀上的手指掐了掐他结实的臀部,小七咬了咬牙,慢慢地摇动腰肢,吞吐起兰罄的坚挺来。 情欲初来时像是涓涓细流,但随着慢慢积累,便成了惊涛骇浪,本来说不动的兰罄最后也没能忍住,直往上顶小七,顶得小七直哼。 兰罄之后又将小七整个人放倒,成了小七在下他在上的姿势,猛地激烈晃动起小七来。 小七十指抓着床上被褥,感觉天旋地转,几乎快喘不过气来,后来兰罄高高地抬起他的腿,用力地抽插,当兰罄顶到某一处,小七震了一下,内壁便是一绞,浑身都软了,管不住的呻吟也低低地泄了出来。 “啊……” 兰罄一笑,便是全力往那个地方顶去。 “唔……” 小七紧闭起眼,皱着眉头,承受着兰罄所带来的强烈愉悦,难以自己。 兰罄不是需索无度的人,但当他向你要什么,就算你给不出来了,还是得给。 小七从床上爬了下来,双腿发软。 他本想应该够了,天都快亮,两人在床上翻云覆雨了整晚,也是能歇息了。 但正当他想捡起被丢在地上的衣服时,突然一双手又从后面抱住他,有个沙哑的声音问道:“你想去哪里?” “……我没有要去哪里……我想穿衣服……然后睡觉……”小七用比兰罄更沙哑的声音说道。哼了一整晚,他嗓子都哑了。 “睡什么觉……还早着呢……”兰罄把小七轻轻往前一推,小七整个人就靠在矮柜上。 兰罄接着贴了上来,扶住小七的腰,抬起他的一条腿,不知何时又死灰复燃的分身一个前挺,便没入了小七双臀之间的狭窄秘穴。 “呜……”小七被顶得整个人往前倾。 兰罄扣住他,轻轻晃动了起来。他整个人贴在小七身上,偶尔轻轻咬咬小七的背,粗重的鼻息代表着他对小七的欲望。 兰罄总觉得沾上这个人,就再出离不开似地,这个人对他的纵容与不舍,是最强烈的迷魂药。 兰罄将炙热的楔子深深钉入小七的身体里,听着小七喘息,听着小七几乎要哭泣的鼻音,兰罄心里一阵震颤,某种东西从心里满溢而出,盈满了他全身。 那是一种叫做满足的情感,温温暖暖,填满了他原本荒芜破碎的心。 就是这人给了他所有,任他予取予求,他这生的孤寂才有了得以靠岸之所,寻着了一个叫做家的地方。 偶尔, 恋耽美 分卷阅读52 罄竹难书系列[13部全集+番外] 作者:绪慈 也会想起一些事。但那些完全不重要了。 东方啸月、百里七、陈七、陈小鸡――无论这人叫做什么名字,无论日后又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测的事,他已经决定,这便是他日后要共度一生的人,他将永远伴在他左右,一生一世,白首不离。 兰罄这回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从脱衣勾引小七那晚起后,便夜夜缠着小七,一个晚上来上个好几次,榨得小七几乎都要干掉。 接连十夜之后,小七实在受不了了,当他这天晚上颤颤地问着脱了衣服一步一步朝他靠近的兰大美人究竟是为何这般热切时,兰大美人嘴角一勾,笑着说:“自然是要你给我生孩子!” 小七整个人懵了。“男人和男人哪能生孩子啊!”他大喊。 兰罄说道:“你那什么小哥哥不就生了?这方法还是他告诉我的!” 小七一听,就炸了。“延陵一叶,你这死家伙――” 兰罄还要逼近,小七急了就喊:“等等,咱歇歇成不成?我、我、我屁股痛啊――” 没想到兰罄却挑眉瞟了小七一眼,而后轻轻伸出他那邪佞的小舌头,朝着唇边一舔,妖孽地说道:“放心,我等会儿帮你舔舔就好了……” 呜喔―― 小七哭了…… 老天爷啊……这还让不让人活啊…… 这天天还没亮,小七被折腾得浑身发软。兰罄已经熟睡了过去,看着兰罄嘴角淡淡挂着的笑容,小七真是想死。 这人的快乐,通通是建立在自己的痛苦之上…… 可恶……大爷我的屁股啊…… 抖着脚随便擦了擦身子,他颤着手穿好衣衫之后,小七捂着发疼的臀部,撑着酸软的身体,一跛一跛脚开开地往外走去。 他在清晨还没人的街上缓步前进,而后来到福来客栈外头停下。 拍了拍门,里头的门被打了开来,来开门的是他安排在一叶身旁照料的侍卫。那人一见着他便恭敬喊了声:“主子。” 小七点点头,直上二楼,寻了一叶的房,然后抬起脚一踹,把门踹开后便走了进去。 睡得正好的一叶被门给踹开的声音吓得从梦中惊醒,爬起身来,睡眼惺忪地左右观望,慌张喊着:“什么事、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 睡在外侧的逐日也在同时醒来,他r厉的目光在扫到从门外走入的小七身上时,神情敛下,恭敬地下了床,立在一旁。 小七气呼呼地走了进来,揪着一叶的衣襟就喊:“延陵一叶,大爷我真是给你害惨了!” 一叶回过神来发觉是小七,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原来是你啊……” 小七劈头就骂:“你个害人精,干什么同我师兄说男人和男人能够生孩子,你明明是女的,只是把自己当成男的,兄弟也一直把你当成男的,现下有了孩子,还真以为男人和男人能生出东西来了你!” 一叶一愣,很认真地说:“我是男的!” “老子听你在放屁!你要是男的,胸口这两坨是什么东西!”小七往一叶胸口一掐,他知道这人平日是把胸绑起来,但晚上睡觉会松开的,这么一掐,就刚好掐到两坨软绵绵的大东西,一叶鬼叫了一声,连忙把小七的手拍开。 “要死了!”一叶嚷道:“这东西是我儿子以后几个月的食粮,掐坏了怎么办!你的奶让我儿子吸吗?” 小七死死瞪着一叶。“你说该怎么办,我师兄把你的话当真了,他真以为多做几次就能怀上孩子,现下整晚都不让我睡!十天了,已经十天了,兄弟和你有仇吗?这么整我?” 一叶抱胸哈哈笑了两声,说道:“你都不晓得他前阵子成天问我孩子要怎么生,我不就是被他逼烦了吗?才会随口说了几句,谁知道他会当真啊……” 小七的视线越来越r厉,一叶声音也越说越小。 他们是从乞丐窝里出来的,一叶以前被老乞丐当男孩子养,后来长大了虽然发现自己是女孩子,但已经习惯打扮成男孩模样,也认为自己就是个男的,再也改不回来了。 小七照一叶的意思把他当成是哥哥一样看待,只是身体毕竟是女的,加上喜欢的又是男人,所以能怀上孩子也是自然。 但小七同兰罄可不一样,他们两个都是货真价实的男子,男子同男子睡在一起,能生出个鸟来才怪! “那……现下怎么办……”一叶看了小七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说呢?”小七皮笑肉不笑地道。 一叶这回没待多久,就含泪离开了归义县。因为他逐日心肝说他要不走,小七肯定会拿把刀来把他砍了。为了儿子和自己的安全,一叶只好走了。 一叶走后,小七又被折腾了好几天。 小七从来不知道兰罄精力居然这般旺盛,他这半个月下来走路都不稳,眼下也黑了一圈了,兰罄每天巡城却都还是精神奕奕地,脸上甚至还益发光彩动人,闪亮得小七几乎都无法直视了。 “奶奶个熊……这样下去会死……绝对会死……”巡城巡到一半脚软了,小七靠在城墙边喘,双脚直发抖。 “陈小鸡――”走在前头的那个人回过头来喊道:“你在干什么,还不快一点!天就快黑了,天黑我们要回去继续生――” 兰罄最后“孩子”那两个宇还没讲出来,小七轻功一驾,三步做两步冲上前去,便用手急急将兰罄的嘴堵了。 “这儿人多、人多……”小七陪笑道。 兰罄眼一眯,也笑了。他把小七的手拿下来,低声说道:“我晓得了,你害臊!” “是是是,我害臊!”小七连忙点头说道。 这天晚上小七藉口有点事跑了出去,一整晚没回来。 兰罄在小七的床上独自睡着,天将亮的时候,突然听见了点动静。他睁开眼,看到的便是小七拿着个白白圆圆还温热着的东西往他怀里塞的模样。 “这是什么?”兰罄把那颗白白圆圆,比拳头还大上一点的东西拿起来端详。 “……蛋。”小七眼神飘忽了一下。 “蛋?”兰罄觉得奇怪。他把蛋左右摇晃了一下,问道:“怎么会有蛋?这是什么蛋?怎么这么大一颗?”他只看过鸡蛋,鸡蛋小小的,一丁点而已,孵出的小鸡也小小的,还会唧唧唧地一直叫。 “……人蛋。”小七呐呐地说。 “啊?”兰罄愣了愣。 “那个……”小七豁出去了,他睁眼说瞎话地道:“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孩子吗?这蛋就是我生的!等过阵子蛋熟了,孵出来的就是小孩子了!” 兰罄听完小七说的话,静静地看了小七半晌,不言不语。 小七被兰罄看得心惊,原本以为自己这谎说得太夸张,兰罄不会相信,哪知兰罄却脑袋一偏,认真地问道:“你哥哥生孩子是肚子变大,为什么你生孩子肚子没有变大,还跑出一颗蛋来?” 小七深吸了一口气,也很认真地说道:“因为我和他是不同种的。他的孩子是在肚子里面长大然后生下来,我的是小孩子在蛋里面生下来,然后一边孵一边长大,等长得够大了,小孩子就会破壳跑出来了!” 兰罄眼睛一亮,点下了头。“那要多久才会破壳跑出来?” “呃……” 小七其实是跑到清思湖去透气,看到天鹅在水边筑巢,所以就突发异想,偷了颗天鹅蛋回来想给自己解围。他只想着只要胡乱诌一下,兰罄就不会再夜夜与他努力生孩子!谁知道这颗蛋虽能暂时解他燃眉之急,但兰罄却提出了接下来的问题! 惨了……这会儿可该怎么办…… 小七心里寒了一把。若到时候蛋孵不出来,或者孵出了一只鸟来,兰罄发现他骗了他,那恐怕又得疯上一次、毁了这衙门了…… 死定了…… 兰罄很宝贝小七交到他手中的蛋,他让小兰花做了个背带,把蛋背在胸前,巡城的时候、睡觉的时候、上茅厕的时候都背在身上,无时无刻地照顾着。 小七看着这样的兰罄,突然想起以前在乌衣教的时候,这个人有多么宝贝那个被他唤做兰兰的孩子。 兰罄真的很喜欢孩子,或者少年时若没发生那般变故,这人如今也是娶了妻生了子,过着心里希冀的那般生活的。 看着每天摸着蛋,温柔地和那颗蛋说话的兰罄时小七突然想,若到时的美梦破碎了,那兰罄会有多失望、会有多难过。 陈小鸡从来就不会舍得让施小黑难过伤心的。 小七静静地待在兰罄身旁,看兰罄亲吻着那颗蛋,心里头,有了些计量。 小七让小红捎了封信往京城去。他那红鹂鸟的速度非同小可,没多久便收到京城那边的回音。 接着在兰罄那蛋孵满一个月的时候,小七伸出手对兰罄说:“把蛋给我吧,这蛋最后还得生他的人来孵才会破壳。” 兰罄不疑有他,乖乖把蛋给小七了,然后小七又说:“蛋要在隐密的地方孵化才成,这两天我会去找个安静无人的地方,等破壳了,我就会回来。” 然后小七便告别了兰罄,带着那颗蛋潇洒地走了,只留下一个背影给兰罄。 小七说两天,就是两天。 这两天兰罄日夜引颈盼望,天天站在衙门门口等待着小七回来。 第三天的傍晚,夕阳西下,天边橘霞掩映,而后背着光,小七的身影慢慢出现在远方。他终于回来了。 兰罄走上前去,然后,他见到小七臂弯里抱着个脸蛋红噗噗粉嫩嫩,像团糯米团一样的小娃娃。 小娃娃有着一对和小七好像的桃花眼,眼睛黑白分明的好漂亮,还有一张红嘟嘟的小嘴儿,见着人就“咿啊咿啊――”地叫着。 兰罄看看小娃娃,再看看小七。 “咱们的儿子。”小七笑着说。 “唉……”兰罄惊讶地叹了口气,摸摸娃娃的脸颊说道:“好小好小!” 娃娃被摸了一下,咯咯地笑了出来,兰罄心头一动,便对小七道:“我要抱!” 小七依言把娃娃交到兰罄手上,兰罄用熟稔的姿势抱着娃娃,嘴角情不自禁扬了起来,又看看小七,再看看娃娃,眼睛弯得只剩下一条缝了。 他们两个在夕阳下慢慢地往衙门里走去,兰罄看了娃娃好一会儿,眉开眼笑地说:“对了、要先抱去给爹看,爹知道自己有了孙子,肯定会很开心!” 结果入了衙门,走到书房见了施问,正在阅卷宗的施问和南乡看见兰罄怀里的小娃娃,又听说那是之前兰罄整天背在身上的蛋里头孵出来的,是兰罄和小七的孩子,两人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兰罄抱着不哭不闹的小娃娃开心地说:“爹爹,你要不要给他取个名字?你要给他取什么名字?取什么名字好呢?” “……啊?”施问尚且回不过神来。 兰罄想了想,又自顾自高兴地说:“我想到了,叫他黑宝!他是我施小黑的宝贝,所以叫黑宝最好!黑宝黑宝,响亮威武又好听!就决定叫黑宝了!” 然后接着也没理会施问和南乡,像阵旋风似地又跑走了。 小七跟在兰罄身后,看着他抱着儿子在衙门里跑过来又跑过去,一会儿给金忠豹国看,一会儿给小兰花看,锅子盖子也闻风跑了来,直嚷着黑宝好嫩好可爱,真想让人咬一口。 结果兰罄说了一句:“儿子是我的,只有我能咬!”就朝黑宝粉嫩的脸颊啃了下去。黑宝年纪还小,被啃着后吓着了,竟就大哭了起来。 一群围着小娃娃看的大男人手忙脚乱地不知如何是好,最后兰罄把黑宝丢还给小七。小七也是没带过小孩的,只得一直哄一直拍着娃娃,等到娃娃哭累睡着了,哭声歇了,众人才松下一口气。 后来把孩子弄哭的兰罄怪罪其他人让他的宝贝不高兴,于是把人全赶走了。 兰罄蹑手蹑脚地走回小七身边,看看脸上有着泪痕跟齿痕的小娃娃,动作小心翼翼地。 “要抱吗?”小七问。 “不要了,你抱好了,不然又会吵醒他!”兰罄凝视娃娃,说话声音放得好小,脸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走了,回小院去吧……” 他们一起回到了自己的小院里,油灯燃起,娃娃放到床上后,兰罄便趴在床沿盯着娃娃目不转睛地看。嘴角还噙着笑。 小七注视着这样的兰罄,心里有些暖。 以前那个呼风唤雨视人命如草芥的魔教教主已经不在了,现下在这里的是一个已经准备要付出自己的所有,去学习如何疼爱一个孩子的父亲。 这娃娃,是他从他四哥东方齐雨那里过继过来,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侄子。娃娃的眼睛和他长得像,他也期盼兰罄能像爱他一样去爱这个孩子。 人世间最美的便是一份真挚的感情。 当拥有了这些情感,过往一切苦痛烟消云散,那这个曾经受过许多苦的人必也能从旧事中走出来,同他一般抛下往事、将心结打开,为许多关心着他的人,展开笑颜,而后平安顺遂地度过将来的每一个日子。 而他也必将留在这人身边,与之白发齐眉,永世不离。 《全文完》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