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燃战魂》 分卷阅读1 重燃战魂 作者:浅蓝岚 书名:重燃战魂[重生] 作者:浅蓝岚 文案: 前世,希恩为了平民解放战斗到生命最后一刻。 重生在五十年后,除了烙上“战斗”二字的灵魂,他几乎一无所有。 面对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他再次下定决心―― “我将撕裂那片黑暗,将光明带回给所有人。” 西方架空,纯属虚构,请勿考据。 身心1v1,温柔变态攻x坚定凶残受,he ☆、第一章 巨大的斩剑向敌人右肩劈下,激起的锐利疾风几乎能在人的面颊上划出血痕。 这一劈,速度快得只能看到寒光闪过,力道大得像是要将敌人从肩膀劈成两半。 事实上,剑的主人――希恩,的确想将对方劈死。贵族们在战后单方面毁约、他的同伴们在反抗中接连死去,这些都让他心中的怒火燃得旺盛。但他仍旧保持冷静,因为他现在面对的,是不可掉以轻心的强敌。 铮! 两柄沉重的斩剑在空气中碰撞,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嗡鸣声尚未散去,两柄剑已经抵在一起互不相让,交错形成了与地面垂直的平面。 詹姆斯?列文! 希恩咬牙,将力量贯向双臂、手中斩剑更用力地压向对方,仿佛要将自己的怒火也全然在这一击中发泄出来。 他们以剑为媒介沉默地与对方角力,场面一时仿佛凝固不动。 忽然之间,希恩瞥见对方交握在剑柄上的双手松了一只,流泻出刺眼的白光;紧接着,他便觉得胸口一阵尖锐的疼痛,甚至身体也不受控制地一颤。 敌人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突然受到的致命偷袭令希恩紧绷的双臂瞬间脱力,就在这一瞬,那柄装饰华丽的剑大力劈下,锋利的剑身嵌入了希恩的肩头。他努力握紧自己的武器,但已经无法反击。至此,胜负已分。 他们分别向后跃开。希恩双脚再度着地后,姿势却无比狼狈;他不得不将自己的剑垂直刺入面前的地面以支撑身体,急促地喘息。 周围的骑兵发生了骚动,扯紧了马缰蓄势待发;他们听命于列文家族,现在想要一拥而上,将这个立誓与贵族作对到底的青年撕成碎片。 面对这一局面,希恩只吐出了几个字眼:“谁敢过来?” 他肩上巨大的伤口有鲜血向外疯狂流淌,胸前的伤口也随着他急促呼吸而向外渗血。可他慢慢地抬起头来,将后背挺得像自己的剑一般笔直刚硬,脸上浮现出嘲讽的微笑:“一群走狗。想杀我,你们也配?” 为贵族效忠的士兵,怎么可能不配杀掉一个组织暴|乱的平民。士兵们这样作想,可他们没人行动;就像希恩说的,他们不敢过去。就算这人已经濒临死亡,他的强势战意仍旧震慑别人。 “詹姆斯,你真是聪明。”希恩微笑,看向那个比他年长许多的贵族青年:“你向我发出挑战并承诺的时候,从来没说过不使用魔法攻击。是我疏忽了,魔法攻击是纯血贵族的优势,你想杀我,怎么可能不用这个。” ――我敬重你。所以,希恩,让我们像过去的勇士那样,一对一地用剑决斗,不使用燧发枪、不装备胸甲,我的人也会按兵不动。 詹姆斯面色沉郁,似乎并不为了胜利而喜悦:“我别无选择。我想用温和一点的办法,可你毫不理会。其他人捉住了你的下属,但他们就算死也不愿意出卖你。他们说你是一名勇士,值得他们用生命来维护。” “我知道,他们当然不会。”虽然形容狼狈,但希恩依旧笑得自信。“我们就算死,也不会背弃彼此。” “你们原本是优秀的战士,却走错了战场。”詹姆斯摇了摇头,似乎是在惋惜、又仿佛是责备:“半年之前我们还是同一战线的人,推翻了皇族与教会的专|制,又击退趁火打劫的邻队。可在局势稳定之后,你们开始提要求了……” “不是我们提要求!”希恩粗暴地打断了他:“是你们征集民间善战的勇士、主动与我们签订了‘宽待人民’的合约,可你们却没有兑现它!” 詹姆斯?列文沉默不语。他知道,希恩说的是实话。 贵族们的先人因为魔法天赋而天生高贵,但教廷声称这是上帝的恩赐,受赐者需要拥戴上帝选中之人为王。讽刺的是,被选中的那个家族中人对魔法一窍不通,除了被捧至高位、身份煊赫以外,简直与平民一样无用。 这个国家在皇权与教廷绝对统治下过了数百年,最终局面因为平民制造的一种自动机械而破裂。不满足于只有皇族和教会掌权,贵族们凭借金钱与权势掌握了科技,用富有煽动性的语言和美好的前景诱惑了善战的平民。现在皇族下台、教会的权威不再,贵族们也否认了当初的承诺。 有十名出身平民的将领不甘地奋起抗争,贵族为了树立绝对的权威、独揽利益,当然要消灭这群人。这听起来似乎很卑鄙,但历史由胜利者书写,不知情的人只会将它当成暴|乱。 “你们以为是你们的力量照亮了这片土地,却忘记了最初的火种是源于平民。”希恩嘲讽地笑,话语咄咄逼人:“现在,你们抛弃了曾经利用过的力量。难道我们不该为了争取利益而斗争下去吗?” “你说的是真话,可真话并不能让以卵击石的人取胜。”詹姆斯做出了让步:“当初煽动平民的十个人,现在只剩你一个了。投降加入我们,你过去的罪行将会被宽恕。” “我没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要得到假惺惺的宽恕?我们都会死去,但战斗到底的信念不会磨灭。”希恩说得很平静:“你知道究竟谁才是正确的。詹姆斯,你至少还是个有良心的人,赢我的方式也算光明正大。可就算是你,也没有资格制裁我。” 最后半句话被锐利武器劈开空气的声音盖过了。沉重狭长的斩剑,被希恩像投小型暗器般掷出,最终刺入了一名落单骑兵的胸口。那名骑兵因为巨大的冲击力摔了出去,击杀他的剑却被人拔出――希恩一跃上马、将陪伴自己许久的武器取回。 过程快得令人来不及反应,就连詹姆斯也吃了一惊。他与希恩并肩作战过、知道对方是天生的战士,可他没想到这个年轻平民在受了重伤后,竟然还能爆发出这么可怖的力量与速度。 当然,希恩也并不好受。纯血贵族之所以尊贵无比,正是因为他们天生具备强大的力量。对方的魔法攻击在他胸膛上添了一道狭长而深的伤口,在他静止不动时,根本不像重创;但是,当希恩猛然使力将剑掷出、又跃至马上,伤口便瞬间崩裂,鲜血激烈地喷溅,很快就将他的衣服染成了暗红色。他用力地吸了口气平复呼吸,之后策马远去。 “别追了。”詹姆斯阻止了蠢蠢欲动的士兵,感慨道:“他真是个非常骄傲的人。” 因为骄傲,所以希恩不会偷袭战胜自己的人,哪怕恨对方入骨;也因为骄傲,希恩无法容忍自己死在敌人面前。 副将的询问打断了詹姆斯的思绪:“统帅,这样好么?他可是那 ‘十位领袖’之一……” 詹姆斯摆了摆手:“没事,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他在战场上生活了很多年,对伤势看得很清楚。如果说在胸膛上的伤口崩裂之前希恩还有救,那么现在,以那种可观的失血量,恐怕过不了几分钟就会连缰绳也握不住。 詹姆斯的估计完全没错。 在离自己出生的村庄几百米之遥的地方,希恩摔下了马。他费劲地调整身体,使得自己能看到家乡。他浑身发冷、疼得颤抖,神智却依旧清醒。他从未想过自己有这么多血可以流,也没想到自己的生命力这么旺盛。 将死之时,希恩想起了与他并肩作战的那些人。他的同伴们死法真是五花八门、各不相同,他也是只知一二。 当初在小酒馆中痛骂贵族不守信用、号召大家举起武器抗争的魁梧男人被炸得半边身体血肉模糊,他的尸体被希恩亲手焚烧在野外的断墙之后,与他们并肩而战的人们列队沉默吊唁。 那个将投掷类冷兵器用得出神入化的年轻女人被捉去,身体被割了不下百刀后吊在城门之外任野禽啄食;贵族的看门狗在她美丽又凄惨的下方说笑,商量着晚上去哪里喝酒作乐。希恩抢回了她的尸体、挽救了她的尊严,却救不回对方的性命。 希恩经常会寂寞。可总要有人坚强到最后,战斗到最后。很显然,那个人正是他自己。 一个在附近拾柴的小男孩走到他身边,大大的眼睛中溢满了激动:“你是希恩,是不是?他们和我说过你的事情,你是最有天赋的猎手、能胜过那群贵族的战士,没有人能打败你!” 希恩在对方眼中看见了自己的模样:自己现在就是个血人,黑色的头发凌乱不堪,曾被人夸赞“明亮”的蓝色眼睛十分黯淡、充满了死气。“我猜他们夸大其辞了,我只是活得稍微长一点。”希恩看见那孩子眼中闪动着悲伤,这让他有了个想法。 我不能把尸体留给敌人。如果他们侮辱我的尸体、嘲笑我们的失败,恐怕我在地狱也能感到疼痛,那痛苦不会亚于被架在火堆上炙烤。 “我们打个商量。”希恩对那孩子说道:“现在,你处理掉我的尸体、告诉其它人别做无谓的牺牲,我把剑送给你。” 孩子的眼睛瞬间瞪大了,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喜:“真的?这柄剑,你要送给我?可我要怎么处理你的……尸体?” “我兜里有打火匣。”希恩努力说出了简短的回答。 那孩子依希恩的话取出了打火匣,擦出了火,但还是有点踌躇。“你不会很疼吗?” “不要紧,不会疼很久。”希恩微笑:“我就快死了。” 火苗触及了干燥的布料,立刻兴奋地窜起,试图将触及到的一切事物化为炭黑色的残渣。那孩子将剑柄执在手中,由于武器太重,他只能在地上拖着。 这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却对希恩立下了继承者般的誓言:“我不会把它丢到墙角里,也不会把它当纪念品;无论是在你手里、还是在我手里,它都是对准贵族们的武器。”他声音十分稚嫩,话却无比坚定。 炙热的火焰将他灼伤,就像烧得发红的高温利刃在切割皮肉。处在这样的疼痛之下,希恩却想要微笑。他知道,就算自己死了,也会有人继承自己的武器,与那些贵族们斗争下去,直到争取来想要的生活。 希恩平静地阖眼,轻声说了句话。 就是这样一句没能传入任何人耳中的话语,带走了希恩最后一口呼吸。他的剑被那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带走,他的荣耀与生命一道葬送在这片土地上,尸骸在火焰中化为了灰烬。 这一天,最后一名平民领袖死亡,贵族们彻底镇压了他们口中的暴|乱。 同年,贵族们建立了新政权,与大商人一同成为了掌握实权的议会成员。对于没落的皇族,他们仁慈地保留了那些尊贵的名号;对于不知好歹、发起暴|乱的平民,他们加以宽恕,只是将存活下来的造反者送去北方的苦寒之地做工人,将那十位罪魁祸首的一切加以抹杀。 “对于我们的国家来说,没有任何一个年代比现在更美好了。”第一任首相在离职演讲上如是说。 ☆、第二章 希恩醒来时全身都疼,脑袋像是要裂开一样。他揉了揉额角,让自己头脑清楚些。 现在的状况令他难以理解:他已经死了,现在却仍旧活着;同时,他眼前的一切都十分陌生。 希恩坐起来靠在窗边,刚过正午,强烈的日光让他不适。透过玻璃窗,他眯眼看向外面:铺着小石子的道路两旁排列着尖顶的房屋,尾部喷出大量白色蒸汽的椭球形飞行物掠过天空,街道尽头有堡垒般的钢铁建筑缓缓移动。这些景象让他觉得新奇,同时又莫名的恐惧。 希恩闭上眼睛,记忆中的画面在脑海中鲜活起来。在那些画面中,人们生活在村庄里,没有现在这样排列整齐的房屋与街道;蒸汽机车倒是有的,但人们更多的是骑马或坐马车。显然,他现在所处的这个年代,比他曾经生活过的时代要先进许多。 或许我做了个冗长的梦,之前的战斗与死亡都是梦境,而现在看到的才是现实。他不能自主地胡思乱想。 希恩环视了一下自己所处的房间,将床边的镜子拿了过来。初醒时忘记一切的惊慌,在他看清自己脸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知道,这就是属于自己的脸。他仍是自己,而且回到了少年时期。 “但还有些不同。”他用手指轻轻抚摸着自己的鼻梁,自言自语:“我的眼睛不是暗红色的。” 他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他的身体瘦弱苍白,和前世根本无法相比,这令希恩失望。他十四岁就已经被认定是村中最优秀的猎手,少年参军迅速崭露头角,他的战友与敌人都敬佩他;这与他自身苛刻的训练分不开。战斗的意志没有磨灭,技巧与训练方法在他脑中也依旧清晰;但他不敢确定,这具身体能否承受高强度的训练。 砰地一声,门开了,一个年轻女子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希恩,你现在能坐起来了?我在楼下就看见你往外张望,看在老天爷的份上,别那么做!你现在不能接触强光!” 希恩看向对方。这是个长相漂亮、眼睛明亮的姑娘,穿着蛋糕式裁剪、有层叠皱褶的贴身高腰长裙,腰被束得很紧,完美的身材被毫不遮掩地展示出来。只是,她的袖口被磨损得不成样子、本该是鲜亮紫色的布料变得像抹布般黯淡,手上也全是明显的硬茧与划伤。现在她盯着自己,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虽然事情匪夷所思,但相貌、记忆与姓名的重合让希恩认定,自己是死而复生了。他问道:“你是?” 女子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但很快,她又恢复到先前那富有活力的模样。“索菲亚,你名义上的姐姐。你五岁时,我在街上把你这麻烦精捡了回来。”她坐到希恩身旁,“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希恩摇了摇头:“除了很多事情想不起来之外,没什么不舒服。和我说说我是怎么受伤的吧。” 这是个再平常不过的事故。张扬跋扈的贵族少年看平民不顺眼,于是向对方发起戏弄性的攻击;如果被攻击者忍气吞声,事情就能简单地结束。只是希恩非但没有忍,反而冲上前去、将那年轻贵族狠狠击倒在地,甚至打算用拳脚教育一下对方。 贵族少年被这凶猛的年轻平民吓到,慌乱之中用法术击中了希恩的头部。然后,希恩就像会呼吸的死人一样,在床上人事不省地躺了一星期。 索菲亚将所有积蓄拿出来、请了城内唯一能治疗魔法伤害的医生,对方告诉她,希恩很可能失忆。那位医生在离开时,曾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想开点吧,至少这孩子不用再被从前记忆混乱的怪病纠缠。对于无法反抗的人,我们要学会忍耐,甚至感激。” 我当然要感激那家伙,他竟然 “治愈”了我弟弟的怪病,她默默地想着。如果我再见到他,一定会把一大桶洗脚水泼到他的脸上,以此表达我诚挚的谢意。 索菲亚将自己的思绪收回,开始解释。“上周五你从工厂下班回来,有个狗娘养……”她措辞发言是如此流畅,以至于说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说了脏话。 她知道,这可不是个明智的举动:现在希恩只能凭借自己的话了解到发生过的事情,自己说得太难听,希恩就会知道被“仗势欺人”的真相;如果希恩因为憎恨再去招惹那些人,那么后果将是二人无法承受的。 索菲亚迅速改变了语气和说辞:“有一位身份尊贵的年轻先生在街道上练习法术,他的攻击不小心击中了你的头部。这对你没造成什么伤害,仅仅是让你失忆罢了。从前你有种怪病、常常出现记忆混乱的情况,现在你终于不用再担心这个。” 希恩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说:“我明白了。”索菲亚瞪大了眼:“你明白了?就这样?” “还能怎样?”希恩反问。他虽然没搞清楚现状,却没有丢掉智商。从刚才对方态度骤然改变可以看出,那个打伤他的人绝对不好惹。在没有把握干掉敌人之前,他都会按捺不动。“让我从记忆混乱到彻底失忆,这听起来比全年饥荒还要美妙。真是壮举,能做出这种事的人,一定和变态杀人犯般善良。” 女子原本正担忧地看着他,现在听着这刻薄的话语,却几乎笑出声来。“希恩,你这样我就放心了。”她还是有点难过,但却用轻快的语调给彼此打气:“你性格没变,就算你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谁。忘记受伤的事吧,你十六岁了、正是危险的年纪,别因为与人争斗惹麻烦。” “等等。”希恩喊停;对方那番话里的信息量不是一般的大。“如果你说的都是实话,那么,你在街上捡到我,怎么会知道我的年龄?而且,你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就好像我会因为十六岁的年纪和与人争斗而死似的。” 索菲亚面露难色,嘴唇动了动,却只是叹了口气。 你脖子后面被人用魔法刻下了日期与编号,眼睛的颜色就是你最大的麻烦;你本应成为那些无聊贵族的玩物,被他们捉到的话就会像商品一样被拍卖出去。 希恩失忆之前对事实了解得很清楚。那时候,少年甚至扬言要买炸药去炸掉议政大楼,如果不是没钱,他说不定就付诸于行动了。现在对方好容易忘了这事儿,她根本不敢再提。“我会告诉你的,一定。但这很复杂,我们不能急于一时。当务之急,是要把伤养好。” “说到这个,”希恩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按对方所言称呼索菲亚:“姐姐,你说我‘记忆混乱’,是怎么回事?” 索菲亚叹气:“说来话长。你从前经常喊着‘干掉这些无耻的投机者’醒来,之后声称自己经历了战争;当你讲述它们时,就像经历过一样真实。”希恩低头,试探着说:“或许我真的经历过也说不定。” 索菲亚摆了摆手:“得了吧。我可不信这个,虽然听你讲那些大剑战马十分过瘾。现在早就不是那个年代了,自从蒸汽机与大型自动机械被制造出来、迅速普及到城市和战场,那些老古董早已被飞快淘汰。难道你要告诉我,你回到了四五十年前、在那个年代作战过?” 有一瞬间,希恩瞪大了眼;他小心措辞:“我可能还记得一些事情。现在距离皇族教会被推翻、平民与贵族进行内战,过了多少年?” “你怎么敢说起这个!”索菲亚飞快地喝止了他,之后回答问题:“五十年。那真是多事之秋,据说有些平民将领向贵族们提出了过分的要求,谈判不成,激进者便反水、发起大型武装暴动。挑事的人共有十个,现在他们没有后人留下、连名字也不能被提起。说实话,如果我们不是生活在没人管理的贫民区,你根本取不了这个名字。那十名罪人中恰好有人与你同名,而且还是最冥顽不灵的那个。” 希恩低头握紧双拳,身子轻微地颤抖。索菲亚以为希恩头疼难受,于是扶对方躺下。她哪里知道,对方是被气成这样的。 就算过了几十年,那些人颠倒黑白的功力还是如此深厚,简直无耻! 索菲亚出去了,为了让希恩能够休息;躺在床上,希恩却没有半点睡意。 我们失败了,历史也被他们篡改。可那些充满战斗的日子,我不会忘记,更不会抛弃。 一声号令,伏甲尽出,逢人即斩,尸横遍野!只要还剩一口气,面前的敌人就不敢轻举妄动! 那就是他的人生,作为天生的战士热烈地活着,作为真正的男人坦然死去。 前世生命中最后一句话在脑海中回响。或许从前的许多事已经变得模糊,但它依旧清晰。藏在平静外表下的不甘就像火焰一样,正在他自己的胸膛中炙烤着他的心脏。希恩别无选择,只能再将它重复一遍。 “去他|妈|的贵族。” 抛开旧恨不谈,有个巨大的麻烦在等着尚不知情的希恩。 两天之后,希恩在接近商业区的小巷被人捉住。他进行了有效的反抗,甚至从敌人手中夺过了匕首、削断了对方的两根手指。只可惜那些来捉他的人中有纯血贵族,这些人能发动的魔法攻击对平民来说几乎致命。 敌人终究还是压制住了希恩。领头的人掐住他的下巴,粗鲁地教训道:“你从前擅自逃走,已经给我们添过了不少麻烦。拍卖会就在今晚,你这小杂种能不能冷静点?” 希恩不知道事情原委,但他遵照对方的意愿,给出了冷静思考后的回应。他双臂被人扭转在身后锁住、无法动手,于是他猛地绷紧身体发力抬脚、狠狠踹在对方脸上,几乎让对方脸颊塌陷进去。 他被用力地塞进了马车。马车里面装了铁栅栏,是个华丽的囚笼。他用恶毒的话与车外的人对骂,目光掠过铁栏之外男人腰间的钥匙与匕首,想着如何把它们弄到手。 马车内部响起一个尖细的声音:“你这么凶是卖不出去的。到时候,他们会狠狠惩罚你。” 希恩转头看向说话的人。他用了一点时间去分辨对方的性别,因为这很难判断。那是个长相如同女孩子般柔美的少年,身上大概只披了一条鲜艳的毯子,希恩一低头就能看见对方露在外面、纤细洁白的双腿。 令希恩在意的是,他们两个都具有暗红色的眼眸。他前世眼睛不是这个颜色,而他在贫民区游走几日,也没看见这样的眸色。这样的与众不同,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为什么会被卖掉?”希恩问道。 少年叹了口气,仰起头来;这下,希恩看见了对方脖颈上细小的喉结――是个男孩。他听见对方答道:“因为,我们是商品。” ☆、第三章 这里是首都歌剧院,今晚,一年一度的人偶拍卖会将在这里举行。 贵族们总是喜欢掌控别人命运、控制别人生死,以此来彰显他们尊贵无比的身份;不幸的是,在国家制度变更、奴隶制被废除之后,他们那不断膨胀的病态优越感已不能得到满足。 很快,“人偶”生意应运而生。一位没落贵族的后裔找到那些生活本分却贫穷的漂亮少妇,买下了她们无力养育的初生男婴;他用契约魔法禁锢了这些男婴的自由,用特殊训练将他们训练成供人取乐的玩具。人偶的养成工作耗费了他十五年以及所有钱财,但第一场人偶拍卖会就让他大赚一笔。 他用践踏他人性命与尊严的方式获取财富,是个灭绝人性的恶棍;可人们只记得,他是个机智又成功的商人。 这生意的成功很好理解。男孩不会有意外怀孕的烦恼,强韧过女子的身体也经得起折腾。虽然让男孩皮肤如女子般白皙光滑很困难、甚至要用一些残忍的手段,但有谁在意呢? 拍卖会即将开始,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舞台。只有一间包厢中的客人没有那样做。 这个肤色偏黑的青年名叫布莱恩。他正在等人,顺便用法术使指尖现出火光,试图将桌上装饰的玻璃球变成一盏灯;这当然是徒劳,他的火焰能够穿透进去,却不能在空气有限的空间内燃烧很久。 类似于起静电的噼啪声响起,一束白光注入玻璃球、令这个玻璃球变成了明亮的灯。布莱恩转头笑道:“梅丹佐,你迟到了。” “我今天有射击训练。我们都在服役,当然以军队安排为准。”梅丹佐走到桌子另一边落座,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下巴微微扬起。 他是个外表毫无瑕疵的男人,肤色很白、令人想到东方的白瓷,五官如刀刻般精致分明,柔软的金色长发散出柔和的光芒,修长而充满力量的身体在规整的军装衬托下更加笔挺。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它们是漂亮的绿色,人们通常将这视为纯真的象征。 只有少数人知道这人在美丽的外表下是如何冷漠与残忍。那对绿色眼眸中最常出现的是漠然与不屑,在他自觉被冒犯时,眼神则变得骇人。虽然在长辈教导下,梅丹佐不会像有些贵族少爷那样在街上欺负平民,但对于能够随意对待的人,他从不掩饰自己虐待狂的一面。 布莱恩盯着梅丹佐的脸,心里有点不平衡。法律规定,男人必须在成年后的第一个新年去军队报到,服役两年。义务兵役制连贵族也不能逃避,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在不同的小队受着相同的训练,自己被晒得像从沙漠归来的淘金者,面前这人却好像完全没有室外训练。 不过,对方这样美貌,却依旧因为太令人害怕而无人问津。想到这儿,布莱恩好受了许多。他笑着拍拍好友的肩膀:“你说得对。还有一年的服役时光,现在我们都是军人。” 舞台上已经开始展示当晚的第一个人偶。瘦弱柔美的少年让身上唯一的遮蔽物落在地上,赤身裸|体地站着,怯怯抬头。 布莱恩看着下面那少年,敲了敲桌子:“很漂亮,是不是?你应该考虑考虑,我可有两个了。” 梅丹佐兴致缺缺:“非常漂亮,但太弱了。我不想一脚或一顿鞭子就把人弄死,因为这会是家常便饭。”布莱恩夸张地大笑,问道:“你行事这么残暴,詹姆斯先生知道吗?” “怎么突然提起我祖父?”梅丹佐有点不自然地咳了一声,稍微提高了音量:“你以为他还有力气教训我?得了吧,他现在老得连撇开拐杖走路都不能够。” “就算这样,你依旧害怕他。”布莱恩一针见血地点明对方避而不谈的关键问题。 梅丹佐笑得优雅而得体:“如果你现在想去医院,我不介意亲手送你去。” 对于“亲手”二字,布莱恩有过惨痛的回忆。于是他明智地换了话题:“你知道昨天有人在议政大楼前面抗议吗?他们歇斯底里,痛斥法律对平民是如何严苛,差点纵火示威。” “我完全可以理解。”梅丹佐淡淡地说:“对国家来说,这是最好的时代;对平民来说,这却是最糟的时代。你看,虽然奴隶制度被废除了,但人们还是没有得到土地。护卫队不保护公民安危,反而严格地约束公民的行为,这比改制之前更糟糕。当年那场大规模武装暴动让统治者变得神经兮兮,平民也跟着遭殃。” 布莱恩挑眉:“你真是见解独到,我都不知道你有这么悲天悯人的思想。是的,我们都知道现在的制度对平民不公平,可没有人想要去改变它。那么,你对于拯救底层人民有什么建议?” 梅丹佐看向正展示着下一个人偶的舞台,声音平静而冷淡:“他们的死活关我什么事。有好心人给平民提供福利与适当的假期,他们难道会累死吗?比如说,”他忽然弯起了唇角:“伯父是为天生的慈善家,你也不遑多让。与一个会在路上扶起小乞丐、每周末都去贫民区做义工的好心人同桌,这真让我羞愧得想要去死。” “得了吧,你那语气才真让我羞愧呢。”布莱恩耸肩:“‘善心’可能是我家的传统。只要不影响整体利益,我和父亲不介意让为我们打工的人活得舒服点。更重要的是,不能把他们逼得太狠。想想那场暴动,连女人和少年都拿起武器针对我们。” 他们闲聊的时候,拍卖会也在进行。一个个瘦弱漂亮的少年被高价出售,到最后一个人偶被展出时,却出了点小意外。这个少年双手被锁在身后,但仍旧不停挣扎。工作人员想要扯掉他身上披着的毯子,却因为对方死死拽着身后那一小部分布料而没能成功。 布莱恩“啧啧”两声:“脾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重燃战魂 作者:浅蓝岚 还真大。”梅丹佐向下看了一眼,之后移开了视线:“野生动物。因为幼年逃跑而没有受到相关训练,就算中途捉回在拍卖会上出售,也不可能像只驯服的宠物。” 布莱恩深以为然。从商品角度来说,这个少年不是个合格的人偶:长相虽然俊秀却完全没有雌雄难辨的美感,看似瘦弱,其实肌肉紧绷有力;这种劣等货多半是低价卖出。他放弃了先前直挺挺的坐姿,将身子埋在椅子里:“你今年还是没有买。” 梅丹佐瞥了他一眼:“有什么关系?我对这个并不……” 他的声音停住了;同时,舞台上突然陷入了不小的混乱。 少年忽然将毯子挥到了身旁的工作人员头上,亮出了藏在下面的尖利匕首;他手上的镣铐不知何时已被打开。面对扑过来的高大男人,他向上跃起,将匕首精准地刺向对方颈侧主动脉,瞬间鲜血飞溅。落下之后,他就地一滚,让另外两人扑了个空。 梅丹佐表情平静,注视着那个少年窜逃并杀人;准确地说,是注视对方的眼睛。人偶都是深红的眸色,像暗色的纯净琥珀一样美丽;可这个少年的眼睛却像是地狱中的火焰,缺乏美感,但令人战栗。 为了平息混乱,拍卖会的主人使用了魔法攻击;被击中的少年摔倒在地,再度被擒。少年依旧没有胆怯,目光凶狠如狼、看着击倒自己的人,大吼:“你这道貌岸然的畜生,怎么敢用人命来赚钱!” “天,你看他!”忽略隔壁传来的惊恐尖叫,布莱恩笑着说:“这可不是宠物狗,这简直是一只狼!” “这个人有问题。”梅丹佐兴致盎然地盯着舞台:“杀人的手法很不错,非常会抓时机。他未必是什么经过系统训练的刺客,但他一定有过很多与力量相差悬殊对手作战的经历。” “你说得对,这十有八|九是个阴谋。”布莱恩收敛笑意,严肃地说:“我们立刻中止这场拍卖会,将这家伙交给护卫队审问。” “你想到哪儿去了?”梅丹佐转过头来微笑:“我是说,这个人我要了。” “什么?”如果不是顾及风度,布莱恩真想立刻掏掏自己的耳朵;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我们买人偶是为了取乐,不是自找麻烦。” “这孩子能提供给我的乐趣难道会少吗?”说完这话,梅丹佐摇响了桌上的铃铛。 没人与他竞价;没人想买下这个危险的少年。 一锤定音后,梅丹佐起身跃上栏杆,直接从二楼包厢跃到了一楼。他想法很简单――属于他的东西不能赤身地站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是他的原则。他的东西不能被他人染指,如果他厌倦了,就算自行销毁也不会让它有机会属于别人。 希恩死死盯着那个从二楼跃下的身影,想要扛一架火箭炮来,将对方轰至天际。瘦弱的身体拖了他的后腿,让他方才没能成功逃脱;被迫一丝|不挂地站在舞台上,这更让他觉得耻辱。他所有的怒火都朝向那个“买主”而去,却在看清对方的脸之后彻底愣住。 这个人和詹姆斯?列文长得太像了。差别仅仅在于,面前这人更年轻、更单纯,也更加冷漠。 是的,冷漠。希恩能看出来,对方温柔的笑意仅仅是面具,漂亮的绿色眼睛中闪着残忍的光芒。问题脱口而出:“你的名字?詹姆斯?列文是你什么人?” 走上舞台的梅丹佐顿住脚步。“梅丹佐?列文。注意你的言辞,你直呼其名的人是我祖父。” 那一刻,怒火在希恩眼中集聚。深重的恨意沉淀在心中许久,现在终于冲破了禁锢,激烈程度不亚于休眠千百年的火山突然爆发。他猛地挣脱了押着自己的人,向梅丹佐扑了过去。 梅丹佐敏捷地闪开,希恩只扯断了几根飘起的金色发丝;当他打算再度攻击时,对方先一步捉住了他的手臂,将他狠狠摔向地面。 当希恩挣扎着爬起试图再战时,有人将衣服披在了他身上。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发现是梅丹佐的制服。 “我喜欢有利爪的野兽。但现在,你得老实点,然后,把衣服穿上。” 希恩根本就不想“老实”下来,但他别无选择――有十几只枪对准了他。他只能咬着牙飞快地穿上衣服,之后抬头去看面前的青年。 这个人不愧是出身于贵族顶端的那个家族,只是站着,身上也散发出无比摄人的气势。现在对方微微低头看着狼狈不堪的自己,眼中全是令人恼火的高傲。自己在对方眼中是卑贱的,出于愤怒而发起的攻击更是不值一提。现在这个人看着自己,就像在看一只野狗。 希恩心中的恨意更浓重了。他凶狠地瞪着那个眼熟的陌生人,说出了他最想说的字眼:“滚。” ☆、第四章 从前希恩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很普通的平民。但他现在发现,自己是“特别”的。 他特别不幸。 上帝给了他重生的机会,却让他出现在贵族取得胜利五十年之后;对于当初那场战争的结局他已经无能为力,最多也只能为受冤的人们平反。此外,他的身体比起前世十六岁简直是孱弱,这意味着他需要加倍训练自己才能重新成为 “天生的战士”。 现在,他在尚未搞清楚所处环境之前,被一群衣冠禽兽捉住、像工艺品一样被展示和拍卖,最终还被他最憎恨之人的后代高价买下。这听起来真是个好笑话,如果不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希恩可能要放声大笑了。 “要做一只乖巧听话的宠物,想象自己是一具人偶。你要无条件完成主人的一切要求,绝对不能对主人大喊大叫甚至动手……” 对于这念经一般的声音,希恩选择忽略;他努力挣动,想要爬起来逃走。他现在趴在石床上,几个强壮的男人按住他的手脚,以便那个被希恩称为“畜生”的男人施展法术。 他们将别人的尊严抛在污泥里,试图让人变成比从前的奴隶还要屈辱的存在。希恩清楚这一点,所以,他虽然对魔法一窍不通,也知道对方正在做的事情对他没有好处。 触感油腻的手指按在他脊背中央,希恩下意识地想踢开对方。他的抗争没有持续很久,很快,一阵深入骨髓脏腑的疼痛袭击了希恩,令他瞬间脱力。他忍着痛感受,发现那疼痛就像洒在地上的水一样逐渐向四周扩散,仿佛在画一个图案。而就在他胸前心脏的位置,也受到了相似痛感的侵袭。 “结束了。”那只手指离开了希恩的脊背,先前的疼痛也随之消失。希恩下床站在地上,第一个动作是将后背对准墙上的镜子。当他看清自己背上出现的黑色图案时,不禁浑身发冷;低头看向自己胸口,更是入坠冰窖。 那是列文家族的徽章,印在他的胸口与后背上。他与詹姆斯并肩作战时曾近距离看过这个图案,那是一只展翅嚎叫的龙,此刻在他后背上张牙舞爪,无声地嘲笑着他的遭遇。 过去,奴隶们的后背被刺上家主的徽章图案,意为“我的身体供您差遣”;胸口也会刺上一枚小的,意为“我的生死由您决定”。 现在,有人用契约魔法在自己身上印下了象征耻辱的标记。这代表什么? 希恩开始后悔:先前在马车上自己应该多问一些人偶的事情,尤其是关于契约。他张口想问施术者,脚下却突然一空。两个身材异常高大的男人一左一右地挟住希恩,将他连提带拖地带出房间,送往他现在的“主人”身边。 将两侧的人击倒并迅速逃跑的方案,已经在希恩脑海中演练了许多遍;但由于身高与体格的差距,他无法将那方案完美实施。这让他不禁开始怀念前世的身体。那时候,就算是与比他魁梧许多的对手对战,他也有办法将对方撂倒。 那两个男人将希恩送到了列文家的飞艇――希恩终于知道这带着吊舱的椭球形飞行物叫飞艇了――前面。被黑洞洞的枪眼行注目礼不是美好的体验,因为这意味着人只能被迫做决定。比如现在的希恩;他如果不想被打成筛子,就只能跟梅丹佐离开。 但是,也有好处;如果这家伙把我带到列文家族的那座城堡,那么,我知道该怎么逃出那里。 希恩压下了微微翘起的唇角,继续向那个漂亮优雅的男人走去。贵族的走狗站在道路两旁,一个持枪的男人幸灾乐祸地朝希恩狞笑并做了个下流的手势。对此,希恩礼尚往来;他顺走了对方兜里的铜质打火机,然后砸在对方脸上,用力之大,甚至将那人的鼻梁砸断。 梅丹佐瞪了眼那个捂着鼻梁大嚷的仆人,之后对希恩温和地说:“我猜你没有乘飞艇的经历,所以我拉着你上去。如果你敢在我背后做小动作,我马上拗断你的脖子。” 如果不听后半句内容,恐怕谁都要以为说话的是个温柔得能令人流泪的绅士。希恩低下头,暗自冷笑。 没人想成为贵族阶层恣意享乐的玩物。可在一个权势肆意玩弄平民的时代,总有人需要成为牺牲品;或者说,是被迫成为。 被训练成人偶的可怜男孩们未必都是自愿,但希恩敢肯定,没有人抵触心理能强过自己。 希恩对梅丹佐完全没有好感。他觉得对方的美貌、高傲,全部都令他恶心。比起无条件服从对方一切指令,希恩更想飞起一脚踢爆对方的头。 ――如果他在出手时不会被梅丹佐察觉并击倒的话;以他现在的身体,根本无法与对方抗衡。 当他们坐在吊舱里飞过天空时,梅丹佐忽然开口了:“510号。” 希恩不解地偏头看向对方。梅丹佐解释道:“这是你脖子后面的编号。其实十五岁才是人偶出售的最好年龄,但你逃跑了。你很可能卖不出去,但我花高价买下了你。” “让你破费真让我无比惭愧。”希恩冷冷地回应。 梅丹佐笑了几声,似乎十分开心;他用一贯的优雅腔调说道:“所以你得活得长点,因为我今天用购买优质品的价格买了个劣等品。这对你应该不成问题,你看起来受得住鞭子与枪击。” 希恩沉默不语,有点惊诧。他完全没想到,这家伙长得像极了詹姆斯那个伪善者,本质却是个坦诚的变态。这让他感慨列文家族真是个“奇迹”,竟然完成了这么匪夷所思的进化过程。 “你的名字?” 被问到这个问题,希恩的手不禁握紧。“希恩。”他小声回答。 “希恩?”梅丹佐重复了一遍,有些意外:“没想到,还真有人敢起这个名字。你逃走之后生活在贫民区,是吗?只有那儿连护卫队也不去。” 当初领导暴民叛乱的十个人,长相已无人知晓;法律明文规定,不许提起他们的名字,更不许用这十个名字之一命名。与此同时,贵族们却又将那场暴动的真相告诉了自己的后代,让他们能够觉察不安定因素并提前消灭。 对于“希恩”这个名字,梅丹佐完全不陌生。那是一个从小就具有暴徒潜质的年轻人,而他最终也确实成为了贵族们口中的“暴徒”;他在战场上像狼一样凶狠,同时又很擅长煽动与拉拢人心。从某种意义上说,希恩是十人中最出名的一个。他甚至为议会制定法律做出了重要贡献,因为他身体力行地表现了年轻人“愤世嫉俗”的危害性,更证明了出动护卫队管束平民的必要。 至于事实真相如何,这并不重要;有权有势之人说出口的就是真相。 飞艇最终降落在一片草地上,正对着古老而雄伟的建筑,岁月并没有让它变得丑陋。 谢天谢地,他的确将我带到了这个我曾来过的地方。希恩跟着梅丹佐向城堡走去,头却转向另一个方向。他知道那里有一座废弃的高塔,巨大的石砖之间有能让人攀爬的缝隙,是逃跑最好用的工具。他唯一在意的是那里是否有人看守;前世内战最激烈的时候那个地方也没人守卫,就像固若金汤的堡垒上留了个大洞,疏忽得让人难以置信。 虽然希恩不是第一次进入这座城堡,但这还是他第一次有闲暇参观内部。他对名画与工艺品并不感兴趣,只在看到楼梯转角处摆放的、佩带武器的银白盔甲时感到惬意。 当希恩发现那盔甲配置的刀剑长枪都可以拿下来之后,他就更加惬意了。在他眼里,每一尊闪亮又美丽的盔甲,都是他日后出逃时的武器架。 走到了某一层,梅丹佐停住了脚步;希恩也停下了,但这并不是因为他在服从对方。他面前的墙壁上有一副巨大的画像,正是他曾想劈死却没能成功的那家伙,詹姆斯列文。 “他现在……在哪儿?”天知道希恩费了多大劲儿才把“死了没”咽回去。 “祖父?他在海滨休养。在我们最危机的时刻,祖父想到了借用平民的力量,之后又消灭了那些不老实的家伙;那时候他分明一身战绩,却为了平衡势力拒绝了首相的位置……”梅丹佐喃喃自语,仿佛希恩不存在一样;此刻,他的笑意全是发自真心,眼神也变得虔诚。“我真想不通,一个人怎么可以做出这么多壮举。” 噢,他的“壮举”我比你更清楚;你和他差了辈分,我和他却是肩并肩、也面对面地战斗过。 “他是个非常伟大的男人,但也有人令他自叹不如。”梅丹佐忽然回过头来,向希恩眨了下眼睛:“告诉你个秘密。那个和你同名、而死的家伙,他的头盔被祖父放在了玻璃柜中、摆在书房正中央。祖父说,我们是一个善战的民族,而那家伙是个中翘楚。” 希恩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被人敬佩是件好事,但对方在击败和害死你之后才对你说“我佩服你”,这种事根本不能令人高兴。 希恩叹气,小声感慨道:“我们的确是一个具有战斗精神的民族。不幸的是,我们的战斗精神总是对准自己人。” 梅丹佐有点意外地看着他,过了几秒,他慢慢地说:“从我们一进来,我就有种感觉――你有话对我说。就在刚才,我们拐过楼梯、来到祖父画像面前的时候,那种感觉尤其明显。你在我面前不用这么小心,如果你说错话,我最多教训你一顿。” 希恩盯着梅丹佐,目光灼灼。他不得不承认,对方的直觉不差:自己不仅有想说的话,还有想做的事情。 希恩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想象。他想扯着那头炫目的金发将对方的脑袋撞到墙上,之后向对方大吼:“詹姆斯只是取走了我的性命,而你这只该下地狱的、装模作样的花孔雀,竟然敢冒犯我的尊严!” 这想象令人深感快意,可惜很难实现。虽然如此,希恩还是很快采取了行动。他冲上台阶到了梅丹佐面前,抬脚踹向对方的膝盖;这一下被梅丹佐提腿巧妙地挡下了,可天知道,希恩从来都没想过要踢对方。 在梅丹佐低头看向下方时,希恩右手成拳,狠击在对方侧脸之上。 这一下打得够狠,梅丹佐捂着脸转过头来,眼中的惊讶即便掩饰也看得分明。可希恩脸上的惊恐,却比梅丹佐更夸张;他发现,就在自己的拳头打中对方时,自己的侧脸竟然也火辣辣的疼! ☆、第五章 从前在战争中,希恩一直坚持自己的原则,从来不曾改变。 团结同一战线的平民,教化仍有良心的敌人。只不过,对前者,他会讲道理,对后者,他则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铁与血。 所以,当希恩发现自己对面前的人只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时,心中的失望可想而知。在侧脸那阵疼痛消弭之后,他竟然有些发愣:“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是契约。我猜,你在受‘人偶’教育的时候走神过,或者干脆逃学了。”梅丹佐将手从有点红肿的侧脸移开,将自己因为躲避而变凌乱的长发重新理回脑后。他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声音却依旧轻柔平和:“在人偶出售之后,他们会被施以强制顺从的法术。这意味着,当你向我攻击的时候,你会体验到同等的疼痛;如果你杀死了我――当然那不太可能,你也会立刻死去。反之,就算我将你虐杀,在这过程中也不会感觉到丝毫不适。” 希恩感到难以置信,同时有些恐惧。如果对方说的是真话,那么自己就算逃离,也将作为这个可恶家族的附属品活一辈子,而自己甚至杀不了对方。 “你好像不信。没关系,我可以证明给你看。你打我的时候,脸也很疼吧?现在,轮到我了。”梅丹佐猛地握住了希恩的手腕;察觉到对方的紧张,他轻笑着安抚:“不用紧张,这不算什么。”说罢,他忽然将希恩的手臂用力向外侧一扳、之后又是一扯。 “……!”希恩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关,疼痛让他额头沁出了冷汗。对方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先折断了他小臂的骨头,然后又令他肩膀脱臼。 这并不是希恩受过最严重的伤,但突如其来的疼痛依旧让他猝不及防。他微微抬眼,发现面前的人表情怡然,不像受断骨脱臼之苦的模样。显然,这是个疼痛而有效的证明。 “现在,你明白了?” 希恩扶着自己遭殃的那只手臂,黑着脸点了点头。 “你没有叫出声来,这很好――非常好。我讨厌别人大声嚎叫,那让我想拔了他们的舌头。”梅丹佐赞许地笑,之后转身向上走:“现在,去我的房间。我懂得治愈魔法、能让你很快恢复,但你必须得乖一点。” 希恩犹豫了一下。有一瞬间,他真想和对方同归于尽。但是,当他想到方才看见的那些盔甲与武器、想到在贫民区街道目睹的惨象,他便放弃了那个冲动的想法。 我得活着逃出去。我会亲手救赎自己、报复仇敌,顺便,让与我处境相似的人拥有应得的东西。希恩眸光闪了闪,快步跟上前面的男人。 贵族们会有单独的图书馆与书房,所以,他们的卧室通常十分简约;可梅丹佐这个人,显然不能用通常去衡量。梅丹佐的卧室有许多不平常的东西,但这并不能让希恩觉得意外。 当梅丹佐为他治伤时,希恩目光扫过屋中的每个角落。他对华丽的四柱床没兴趣,很快将目光移到房间另一边。那里有个高大的架子,上面摆放了做工精美却令人看不懂的金属制品,比如“被锁在机械树上张嘴嚎叫的女人”铜雕、盛有完整手指甲的玻璃盒,一看就是虐待狂才喜欢的玩意儿。 虐待狂的摆设里倒是有两件让希恩感兴趣。一个是列文家城堡的模型、由各种型号子弹的弹壳塑成,瞬间让希恩想起了那个充满烈火与硝烟的年代;另一个,则是他前世作战时常用的燧发枪。 希恩知道,现在普遍被使用的枪支是冲锋手枪,比自己那时候用的先进很多;但这古董级的东西,他本人已经用得不能再熟。他装作好奇地指向那支枪:“这老古董还能用吗?” “当然。”梅丹佐将那支枪拿在自己手里:“不过没人想用这个,现在连转轮手枪都已过时。这东西装子弹耗费的时间太长,更别提连发。当然,它还有一点好处,就是……” 就是枪膛的“兼容性”强大。只要口径符合,穿透力强的长型子弹与中空弹头的扩张弹都能装进去。对于神枪手来说,用它进行远程攻击再合适不过。希恩在心中默念,想法与对方的说辞恰好重合。 梅丹佐并不知道希恩在打这支枪的主意。他对希恩打量了一番,说道:“这是拍卖会那些工人给你的衣服吧?脱掉它们,把自己洗干净,以后你只能穿我给的衣服。今天我很累、没有兴致,你睡在床尾的地上就可以了。” 希恩瞪着对方;他想问“你知道睡在床尾地面是给狗的待遇吗”,但他却没有必要问。他想,梅丹佐一定知道,而且就是因为知道才这样做。 看着一个自尊又强硬的人受到侮辱,就是面前这个人最大的乐趣之一。 “你好像有异议?想睡到床上?”梅丹佐会错了意,轻蔑地笑道:“低等人没资格提要求。而且,你知道‘人偶’的工作吧?如果你想到床上睡,就必须被我……” “谁会有那种想法?”希恩的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我连看见你都觉得恶心,睡在一张床上?想都别想。” 似乎没有被激怒,梅丹佐面色不变地点了点头,走到木架旁,背对希恩。“害怕我的人很多,但嫌弃我的人几乎没有。你的原因?” 原因? 希恩吸了口气,低声道:“我不想失礼,但你既然问了,我只能据实以告。你像花孔雀一样美丽而自恋,同时又拥有丑恶到令人惊叹的灵魂。任何拥有自尊心又称不上愚蠢的人都会想要远离你,因为他们都能看见你那漂亮外表下令人厌憎的真实。我真不想这么说,但上帝啊,您为何造就了这样一个神奇的生物?” 希恩已经尽力过滤掉了脏字、让自己的话语更加公允,但他心中有怨气无处发泄,说话时难免带点情绪。对此,梅丹佐的反应仅仅是微笑转身:“我很喜欢你说话的方式。” 如果你没有扔东西砸我的头,这话将更加真实可信。 虽然对方用力投掷,但希恩时刻保持警惕,顺利地躲过了。那东西毫不受阻地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曲线落在地毯上,给图案华丽的编织物添了一道割痕。希恩定睛看去,只见那是个士兵造型的铜塑,破坏地毯的罪魁祸首是铜人举着的刀具;如果自己没躲,那道割痕目前会在自己右眼下方,可能连眼睛都被划伤。 梅丹佐拍了拍手,说出了近乎表扬的话语:“你反应很快。”希恩防备地盯着他:“谢谢。” 对方喜怒无常的做派让希恩紧张兮兮,但也给了他不少启迪。想到刚才那瞬间发生的事情,希恩不禁瞥向墙上繁复华丽的机械钟表,想象着将这巨大的金属制品砸到人的脑袋上能让人晕眩多久;假如他能在那段时间之内抗住并将对方制服,那么…… 或许是猜出了希恩的想法,梅丹佐笑了一声:“如果你想用这屋里的东西当武器来攻击我,请便。我心情好的时候,也喜欢用金属制品砸人;如果心情不好,或许我会选择亲自动手。” 闻言,希恩不禁转头看对方。梅丹佐与希恩对视,忽然微笑了一下:“你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就好像我是个变态似的。” 难道你不是吗? 希恩冷淡地转开头,余光却注意着梅丹佐的动作,提防对方突然起了兴致再向自己发起“友好”的攻击。幸运的是,对方似乎没有故态复萌的打算,转而唤仆人前来收拾残局并带领希恩去浴室。 将自己浸到热水里,希恩觉得紧张一天的身体得到了放松。他看了看自己此刻容身的白瓷浴缸,又抬头看了眼红铜的发亮水箱。这些东西让他回忆起前世自己烧热水、用木桶洗浴的回忆,更让他想到了先前在贫民区那两天的见闻:人们捡来工厂淘汰的破铜烂铁自制水箱与浴缸,洗澡后身上几乎带着铁锈味儿。 社会进步实在非常美妙,因为它甚至会因地制宜地自行调整发展的程度。 希恩将思绪收了回来。他打量四周,期望找到能当做武器的东西。他已经放弃了与梅丹佐口舌争论或者动手的打算,决定将一切精力用在逃走上。他知道自己必须一击即中、一举成功,否则就很难再度翻身。出逃无非需要知道路径、全副武装,而他已经知道逃走路线,差的只有武器。虽然那些摆放在楼梯转角的盔甲为他提供了刀剑,但他还需要一些小东西。 没有;这里没有不起眼又具杀伤力的东西。希恩叹了口气,抱膝抬头,看向墙上靠近天花板位置的通气窗。他的视线射向那扇小小的铁窗,看着被镂空花纹分割的夜空,目光充满渴望与坚定。 我将会逃出去。 我一定要逃出去。 那片自由的天空才是我的归属地;这座华丽的囚笼,不是。 逃出去之后又要如何?对于这个陌生、比自己生存时代先进许多的环境,该如何应对? 我需要更详细的计划。仅仅逃离这里,并不是我唯一的目标;我不能从此躲躲藏藏地活着。我要让那些狼心狗肺、制造“人偶”的家伙获得惩罚,高傲的人得到教训。 转念想到在贫民区生活的人们,希恩的心揪紧了。从前他视之为家的村庄已经不复存在、被城市代替,可在那条肮脏又简陋的街道上,生活着他同乡人的后裔。这个国家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强盛时期,贵族与大商人们更是拥有了财富与地位。可那些为他们打工创造财富的人,却生活得无比艰难。 我恨那些贵族不是为他们拥有权势,而是为他们因权势而狼心狗肺。 他闭上双眼,假想自己处在当初家乡的乡村酒馆中。那时候,他和他的同伴们围在桌边,像野兽一样狂吼着“我们要让他们颤抖,让他们退却!”,斗志昂扬;之后,大家伸出手去,道出彼此最在乎的事物。 希恩无声自语:“为了土地。为了自由。为了亲人。为了战死的朋友。为了……我们的未来。” ☆、第六章 “如果你们做了,第二天太阳完全升起时,你都会缓不过劲儿。假如你不够幸运,被虐待狂买去了……请允许我同情你。”先前与希恩同车的人偶少年是这么说的。 现在太阳已然升至高空,希恩独自站在列文家的藏书室里,寻找他需要的信息。买下希恩的虐待狂甚至允许他在藏书室独处。 希恩并不感谢梅丹佐;完全限制自由与给予小范围自由,这二者的区别就像鳄鱼会否在进食前流泪。而且,他只能穿着睡衣赤脚行走,没有衣兜与鞋子――这意味着他没法将武器藏在身上。 “他们会让你穿睡衣,因为这能杜绝你逃跑的可能。更重要的是,睡衣非常好脱;当然,比不了什么都不穿。”那少年的话突然在希恩脑中响起。他手一抖,险些将书页扯碎。 难以想象有人会用那种带着憧憬的声音讲述这种事情,就好像被贵族玩弄是他这辈子最荣幸的事情。希恩摇了摇头,他理解不了那种心理。只要想到梅丹佐买自己是为了什么,他就想跳起来将对方的头撞向墙面。 平复了心情,希恩继续看书。这是本类似于城市出行指南的书,列出了城内所有的交通工具站,连是马车还是蒸汽机公交车都标得详尽。它还记录了城内所有蒸汽动力移动建筑的运行路线和时间表。在希恩眼里,这些都是他逃跑的助力。 周五下午六点整,只为贵族们提供便利的移动服务机构会经过这里。那是个构造精细完备的蒸汽动力建筑,没有人为操控、完全自动运转,贵族家的仆从在它暂停运动时自取所需。借着它逃走简直再好不过,虽然这意味着他将在这个地方再受几天罪。 之后,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交通工具。希恩对照前后两张地图,找到了这座移动建筑运行路线经过的交通工具站。他最终决定乘马车。公交车载人太多,他不敢冒险。 虽然现在我身上一个硬币都没有,但外面那些站岗的家伙身上有。 希恩转向摆放历史书籍的书架。他必须知道过去五十年发生的事情,毕竟在囚笼之外,有一个他熟悉又陌生的国度等他重新认识。 希恩找到了他需要的书。扉页是感谢词,赞美之情几乎从漂亮的花体字上溢了出来:“我们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群高贵又充满智慧的人来拯救我们的国家和人民。想一想吧,过去六十年里,国家是因为谁而变得美好!他们推翻了封建腐朽的皇权,驱赶了卑劣的入侵者,镇压了下贱的暴民……” 希恩迅速翻到目录页;那些话除了让他恶心之外根本毫无用处。他看了下“国家改制”条目的页码,凭感觉向后翻去。之后,希恩看着那书页上两行突兀的大号字,简直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重燃战魂 作者:浅蓝岚 一行几乎称得上夸赞:“只要给他一把刀或一柄剑,他就能摧毁整个国家。” 紧接着,笔者又写道:“希恩:钢铁之城的耻辱。” 钢铁之城是现在的首都、希恩身处的城市,它建在当年的王都与周边村庄之上,其中就包括希恩的家乡。 希恩对此感到意外。他知道贵族们不会喜欢自己,但他没想到这些人会把自己在单写成一章,就为了能够痛快批斗。他被描述成了一切少年管教所也无法拯救、一切监狱都不能困住的家伙,似乎只有立刻处死才能保证贵族阶层――即“国家的希望”――的生命安全。 我真想知道当我带人解救无用的贵族时,这些“国家的希望”心里怎么想。 抛开令人不快的小插曲,这本书让希恩有所收获。他打算将它读完,但有人走进来,告诉他该去用餐了。 这名男仆只将希恩当做品相一般的脆弱人偶。他说完话就打算出去,却看见对方脚下一滑、摔倒在地。男仆走到近处打算去扶,对方却说着“不用了谢谢”爬起。他看着对方率先走开,紧接着就发现口袋中的硬币不翼而飞。 “嘿,你!给我站住!” 希恩停步转过身来,眼睛因为疑惑微微睁大,暗红眼眸如宝石般美丽,无辜的表情让男仆一阵惭愧。他看向对方的双手,发现对方两手空空。知道自己错怪了对方,他鞠了一躬:“抱歉,您请便。” 希恩快步走了出去。转过拐角,他将口中含着的两枚硬币取出,紧紧握在手心。 路线;钱币;任意尺寸的刀;燧发枪。 路线就在自己脑中,钱币也已经到手。现在,只要为了后两样东西努力就足够了。 当天晚上,希恩发现,幸运女神再次离自己远去。 梅丹佐从军部回来,只丢了一句话给他:“脱掉你的衣服,躺倒床上去。就现在。” 这个人心情不好――希恩很快做出了判断。对方脸上面具般完美而虚假的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皱起的眉头。对方甚至没有叫仆从进来为他脱制服外套,而是自己迅速解开腰带纽扣,缺乏风度地将制服扔到一边。 希恩站在原地,认真地提出建议:“你既然如此饥渴,何不用你那尊贵的手自行解决?” 当希恩看见对方抬起手时便立刻向一旁跃开,但肩膀依旧被对方发出的魔法攻击击中。希恩全身紧绷注视着对方,同时用余光瞥了眼肩上的伤口。衣服被割裂,肩头添了一道渗血的狭长伤痕,伤口边缘的皮肤开始变黑发焦。 这法术是列文家族独有的。前世希恩见过詹姆斯用这个攻击别人,那人的死状活像在雨天赶路被雷劈中;他本人在死前也亲身体验了一次。这法术杀伤力固然强大,但它不好掌握,在使用之前还得保持身体静止酝酿上好一会儿。 在希恩记忆里,詹姆斯酝酿的时间要比梅丹佐长得多;这是他第一次发觉面前这家伙并不是花瓶。他难得地由衷夸赞:“那是我见过最厉害的魔法攻击之一。” 梅丹佐微笑着回应:“当然,如果我想杀你的话,你现在已经是一团焦炭了。” 二人进行了一场极不公平的近身格斗:当希恩被揍时,他觉得疼痛;当他揍人时,由于那个该死的契约,他依旧觉得疼痛。加上身体先天条件太弱,就算他曾是最强的战士,也没可能赢了梅丹佐。 于是就形成了现在的状况。希恩被迫趴在床上,一支枪顶在他的脑后,衣服已被扯裂脱去。现在他身上唯一的遮蔽物是将他双臂捆在身后的东西,现在它们正使他手腕刺痛。 “我的朋友说得对,你不是宠物狗;你应该是原野上的一匹狼。遇上我或许是你倒霉,但谁让你吸引了我呢?”梅丹佐喃喃地说,令枪口紧贴着希恩的脊背下滑、最终抵在臀间。“你太固执了。如果你这里不想要我,难道想要它?” “真遗憾,我无法理解变态的思维方式。”希恩咬牙回应,因受到的屈辱而气得发抖。他话才说完,就听见枪声响起,左肩一阵灼烧般的疼痛,同时被压在脑下的枕头震了一下。梅丹佐开枪了,子弹擦过希恩的肩头射进了枕头里。 希恩不得不承认这一枪十分精准。如果再向上一点,自己的头会被击中;偏下一点,自己的肩膀则被击穿。 梅丹佐将枪扔到一边,微笑道:“你看,我真的不喜欢被冒犯、更不喜欢虐待别人,因为我会因此而兴奋。” 希恩没能很快地理解对方的意思;当对方的身体压上他的后背、像野兽一样撕咬他肩膀伤口处的皮肉时,他也在状况之外。然而,当希恩发觉有个东西抵在他臀部并越来越硬,他没法不明白。 “为什么要挣扎?这就是你现在的工作,是你唯一的价值。他们没教你,要服从我吗?”梅丹佐将大力挣扎的希恩用力压回床上,嘴唇贴在对方耳边小声说着:“不过,我很喜欢你,所以我让你选。不想用后面,就用你的嘴。” 如果你喜欢别人是用这种方式,那我可真同情你深爱的人。“我宁愿直接去死。” “那很容易,我甚至可以帮你。”梅丹佐不再压制希恩;他站了起来。“但那个在纺织厂的女工……” 希恩猛地翻身坐起,瞪着对方,不发一言。 “你以为我只是诓你,所以默不作声。不幸的是,我知道一切。她是领养你的人,比你年长十岁。她住在贫民区三号街的第一座房子里,是父母留下的寒酸遗产。每天早上五点出门,因为工厂要求六点之前在岗位就绪。她最近被一个流氓纠缠,是你打退了……” “不用再说了。”希恩脸色苍白地打断对方:“你怎么知道的?” “你不明白?噢,我差点忘了,十天前你因为一场事故失去了记忆。”梅丹佐坐在椅子上朝他微笑:“这个城市里所有人的信息都保留在政府的蒸汽差分机上,而那里的职员对列文家十分敬重。我想知道你过去的生活,简直再容易不过。” 希恩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看着别人把尊严扔在地上任你践踏,这能让你满足?” “你说的一点儿不错。”梅丹佐解开了自己的裤子:“现在,过来跪下。” 希恩深吸一口气,慢慢走了过去,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当他跪下时,被束在身后的手因为握拳太紧、手心的皮肤几乎被指甲掐破。 希恩敢发誓,两辈子加起来,这是他最耻辱的时刻,也是他第一次这么想要杀人。 看出希恩的犹豫和愤恨,梅丹佐微笑,将对方的下巴慢慢抬起。“你不想也无所谓,我并不喜欢男人。如果换了你姐姐来,我会更高兴。她是个非常美的女人,虽然已经是个老姑娘。如果你死了……” “不能亲眼看见你这个败类下地狱,我怎么可能甘心去死?”希恩低声说道。 对此,梅丹佐的回应是用手按住希恩的后脑,将自己硬|挺的部位送到对方嘴边。“没经验不要紧,你会有很多机会练习。如果你的牙齿碰到了它,我就把它们一颗颗拔|出来。” 同归于尽的想法再度出现在希恩脑中,又被他亲自驱逐。他必须活着,逃走,复仇。 他闭上双眼,张口含住了那丑陋器官的顶端,机械地动作。属于男人的气味令希恩作呕,赤|裸的身体以被迫臣服的姿态跪在对方腿间,身上的两道伤口还在向外渗血;这一切都让他有种置身地狱的错觉。 得到的服务不够尽心尽力,梅丹佐开始自己动作制造快|感。发觉对方想躲,他便伸手按住希恩的脑后,惩罚般地向对方口中顶得更深。 希恩觉得自己要吐了。对方的器官在口中不断涨大,腥咸的液体从顶端渗出、进入他的口腔。他的舌头已经累得无法动弹,而某个虐待狂已经开始自行前后抽|送。希恩想将嘴里这东西直接咬断,只可惜现在他连喉咙都要被填满,想闭嘴狠咬已经不可能。 或许他的确身处地狱。 口中的器官猛然释放了。希恩还来不及为终于结束而庆幸,就被那冲进喉咙深处的稠液呛到。他趴向一边不停干呕,试图将那东西吐出来,甚至顾不得梅丹佐会如何反应。 如果我不逃离,那么,我将活在地狱之中;如果不把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杀死,那么,永远都会有人活在地狱之中。 ☆、第七章 还有一天。如果一切顺利,明天晚上,我就会身处这座囚笼之外。 希恩慢慢向前走去。早上正是仆人们活跃的时候,走廊里不止他一个人。每次将要与人照面,希恩都下意识地将身体扭转、用后背对着来人他不想那些人看见自己睡衣衣领之上露出的伤痕。 幸运的是,这些仆人似乎十分明白年轻主人的残暴性格;对“属于”梅丹佐的人,他们走近时都会低头,不去直视对方。 下楼之后,希恩得到了片刻清净。他站在楼梯拐角处银白色的盔甲前面,目光不离盔甲腰际那一柄闪着寒光的大剑。这是冷兵器近身作战中最好的武器,它可以做到突刺与劈砍,虽然较长却不会太笨重。希恩伸手,试着提了提那柄剑。 如果是在前世,这剑对他来说简直太轻;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柄剑重量倒是刚刚好。这让希恩感慨因祸得福的同时,也坚定了之后加强训练的决心。他独处时将可能用到的战斗技巧演练了无数遍,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体体力有多差。 希恩向四下看了看。他左右的走廊都空无一人。在列文家,他从未在建筑之内见到守卫;可他知道,这不代表守卫不存在。 自己如果逃离时弄出点儿声响,那些人的反应能有多快?想着这个问题,希恩一手扶住面前的盔甲,手突然使力,将这具笨重的盔甲推到楼梯上、让它滚下去。被擦得发亮的金属摆设在滚下楼梯的途中不断解体,它们发出巨大的响声,像是在抗议。 从金属撞击楼梯发出第一声脆响时,希恩就开始默默计时。他听见走廊尽头的门被飞快打开、关上,带动风声响起。 三秒。 他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朝这边过来,快速而安静。对方穿着贴身的制服,身前似乎有些鼓起;希恩猜测,那是胸甲一类的东西。这个男人很快来到他面前。 六秒。 只有不到十秒的时间独处;这些人在院子中集结的速度会慢一点,但也不够自己逃出去。战斗与流血似乎不可避免。希恩低下头,语气带着歉意:“非常抱歉,刚才我撞上了那座盔甲,它滚下去了。” 男人说着没事、让希恩自便,却在希恩走开时盯着对方的锁骨与脖颈处看了好半天。他知道贵族们买人偶是为了什么;可这少年的伤那不像经过了一场情|事,更像是经历了虐待。 希恩脱下衣服爬进浴缸,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被热水一浸,疼得他不禁皱眉。他见过不少刑罚,但从未有一个施刑人如梅丹佐这样特别。 这个男人会用手轻轻抚摸自己的后背赞叹这是如何可爱,指尖流泻出魔法攻击特有的光芒,在后背的皮肤添上一道道灼伤;他也会在强迫自己为对方口|交之后温柔地抬起自己的下巴想要亲吻,却在自己扭开头之后,猛地抬脚将自己踹开。 他身上已经满是伤痕,前一天晚上更是十分丢脸地昏了过去。更糟的是,对方总是在他的旧伤口上作怪,仿佛想让他更痛苦、同时又不希望他伤愈一样。希恩曾为“人偶的本职工作”而担心,但很快他就不再为此烦忧。对于梅丹佐,虐待他人的身体显然比上|床更能取悦他。 希恩在揣度人心这方面不差,但他无法看透梅丹佐的想法。当然,他也不想看透对方;在他看来,“读懂变态”不能给他带来半分好处。 希恩低头看向胸前。他心脏位置的皮肤被魔法烙上了列文家的徽章,现在那徽章图案被一道刀疤划为两半。因为希恩当时激烈地反抗过,所以它并不是狭长的直线,而是因为刀锋转动而出现了扩张型伤口。如果这一刀刺深些,就足以致命。 “你恨我,想要将我切成两半。为了满足你那不可能实现的妄想,我就将这枚徽章划开好了。这只龙被切成两半时,你完全可以当作是刺中了我的心脏。”梅丹佐是这样说的。当时他穿着白色的衬衫、金发柔顺地垂下,声音好听得像是唱诗班的歌唱。 “你完全不必着急。”希恩瞪着那魔鬼般可恶的黑色印记,几乎要将它连带着自己的皮肤一同剥下:“等我解决了这个契约,你就可以亲身体验被砍成两半的滋味。” 希恩不打算在逃离这儿之后前往异国他乡避祸;他没放弃复仇的打算。 梅丹佐?列文他暂时杀不了,毕竟现在自己的死活全由对方是否生存决定。可是,那个将人训练成玩具、以践踏他人性命尊严赚钱的家伙,却是他能够下手杀死的;而且,那家伙既然能将枷锁套在人的灵魂之上,十有八|九也能将这枷锁除去。 只要自己能够逃出这个地方。 希恩相信自己一定能够逃离。现在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做好充分的准备――为了他的潜逃计划。 “我得找个近一些的地方储存武器和钱币。浴室很安全,但太远了。”希恩小声自语。 前一晚希恩将来浴室之前,他趁着梅丹佐闭眼休憩时,从屋里的铜塑上卸了一把细小的尖刀下来。希恩强忍着将这小刀刺进梅丹佐脖颈的冲动,将它小心地夹在指间藏好。 现在那只小刀与偷来的硬币一起,被塞在黄铜水箱与墙壁的缝隙中。希恩牺牲了洗澡的时间,用小刀将一处螺丝拧松,将它们藏到后面。这地方任谁也想不到:擦拭它的仆人不会将水箱卸下来;被使用时,它因为盛满了热水而滚烫无比,更没有人想去碰它。 只要熬过今晚,明天我就是个自由的人。希恩默默为自己打气。 希恩必须时刻告诫自己忍耐,不然他真想打人。可在契约的束缚下,向梅丹佐动手对他没好处,反而会让状况变得更糟。 忍耐的过程几乎要将希恩逼疯。他甚至相信,只要梅丹佐下定决心要逼疯谁,就一定能成功。 囚笼中的最后一夜很不寻常;虐待狂回来之后沉默不语,表情甚至称得上忧郁。这真出乎希恩意料之外。更令他意外的,是梅丹佐竟然认真地问他:“如果人一开始不能被驯服,那么他就永远不会被驯服,是不是?” 希恩想说“你真是太他|妈|的对了”,但他实在太过意外,反而说不出话来。没等到回应,梅丹佐继续说了下去:“在我买下你的那一天,有人在议政大楼前捣乱。有两个过激人士试图放火,他们被送到精神病院。” 希恩不语;他怕自己破口大骂。这些年来,经常有人发起过反贵族阶层的运动,他们被判处终身监|禁或送入精神病院。精神病院有种非常不人道的治疗方法――额叶切除手术。经过这一治疗,少数人会死亡,大多数人则变成白痴。 “下午我们在议政大楼前接受检阅,结束之后需要步行一段路。我与一个接受过治疗的过激者打了个照面。他被人搀扶着慢慢行走,看起来很安静。或许是因为国徽的缘故?他看到我之后停下来,死板地说:‘政府对我们不公’。” “难怪你有这样的感触。政府把反抗者变成了白痴,可他们变成白痴也依旧反抗。”希恩没法保持平静,对方的话就像一记命中心脏的重击。“你一点儿都不在乎他们的死活,是不是?” “说实话,我不知道在这样一个国家里,人们有什么需要不满的。但我在乎,不然我不会问你这个。”梅丹佐将话题引到了希恩身上:“我并不是对谁都很残忍。我对你或许有点过火,但那是因为我用任何办法都不可能驯服你。” 希恩挑挑眉,有点惊奇。对方转换话题实在太快了,他还没能反应过来。同时,他也怀疑对方话语的真实性;这显然是个对大多数人都很残忍的家伙。 梅丹佐向他微笑:“你恨我、想要杀我,我能看出来。就算我对你温柔,也只能提供更多让你嚣张的机会。你知道吗?当我看见那个白痴的时候,我想到了你,甚至还有几十年前和你同名的那个人。你们就算被逼疯、甚至被杀死,也不会改变初衷。” “你倒是把我看得很透。”希恩冷冷地说。对方提到前世的自己,勾起了令他不快的回忆。希恩走到窗边,不想再与对方说话。贵族们的飞艇在夜空中运行,遮蔽了月色。他听见梅丹佐站起,向这边走过来。 “所以,我改变主意了。亲爱的,我们来打个赌。”希恩听见对方这样说,随即他的身体被对方扳了过去。梅丹佐看着他的眼神就像在温情脉脉地注视着恋人,这让希恩无比惊诧,同时也很恶心。 “如果你逃出去,而且十天之内……不,一周之内,不主动跑回来求我。那么,你不再是我的东西,我也不会伤害你的家人。”梅丹佐兴致勃勃,漂亮的眼睛中闪耀着一丝代表喜悦的光芒,仿佛这是个有趣的游戏。 希恩不认为这有趣。“好。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问一句,为什么认为我会跑回来求你?” “因为你不知道契约的力量有多大。就算是最坚强的人,也会扛不住违反它带来的后果。”梅丹佐说着,将手覆在了希恩胸前心脏的位置。关于对方身上契约的所有事情,梅丹佐心知肚明;可他不打算说出来。他打算玩一个恶劣的游戏。“那么,你选择一试?” ☆、第八章 是否选择一试,这个问题希恩不用考虑就能给出答案。他一定会离开,能得到对方一个承诺对他有利无害。 只要梅丹佐没有贵族阶层出尔反尔的特质。詹姆斯在贵族中算是不错的家伙,但也喜欢打破承诺,这一点希恩深有体会。“你应该知道,我很难相信你。” “你完全可以相信我。”梅丹佐语气认真:“虽然我脾气糟糕、以虐待他人为乐,对人间疾苦漠不关心,但我绝对守信用。而且,我骗你有什么意义呢?” 希恩惊讶地看着对方。他没想到梅丹佐知道自己有多变态,而且在这种情况下选择继续变态下去。希恩得承认,这真是种惊人的个性。“那么,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如果你不放心,我甚至把它可以写在纸上。”梅丹佐满意了,眼中跳跃着的光芒让他看起来像个孩子。“墙角圆桌上的盒子看见了没?你去启动它。” 希恩默默走了过去。被漆成深色的木盒雕上了漂亮的花纹,希恩却无心欣赏;作为一个来自五十年前的人,他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有那么一会儿,希恩几乎以为里面装满暗器,自己只要打开它就会被里面的东西射成马蜂窝。这似乎有点荒诞,但梅丹佐什么做不出来呢? 打开盒子的瞬间,希恩身体绷紧,但很快就失笑着松懈下来。这只是个留声机,只不过与他从前见过的大不相同。真正令希恩提起兴趣的是在喇叭与唱片架旁边的金属盒,他知道里面是动力装置。 看来已经有人解决了小型蒸汽机需要明火的问题。希恩根据过去对机器的记忆将它发动,之后陷入了回忆。 在他前世战死之前,就有人试图将缩小版的蒸汽机应用到留声机上,毕竟一边听音乐一边摇扶手给留声机上发条很麻烦。人们用点燃固体燃料的方式加热玻璃水箱,但因为需要明火,这个改良产物几乎无人问津。 被包在金属外壳之内的水沸腾了,袖珍版蒸汽机开始催动细链条,承载唱片的圆盘匀速转动。同时,有少量白色的水汽从侧面只有针眼大小的气阀中喷出,发出“呜呜”的细小叫声。 希恩专注地盯着面前的蒸汽留声机运转,早就忘了要提防那个与他共处一室的虐待狂。希恩是个警惕的人不假,可他对这些初见的机器实在太好奇了――尤其是在知道蒸汽机令国家在五十年内狂飙向前之后。他伸出手去,想要触摸那因为蒸汽冲击而不停颤动的细小气阀。 伸出去的手被人握住了;这时希恩才意识到,梅丹佐正站在自己身后,一只手覆盖了自己的手背,另一只手则绕过自己的身体,将唱针拨到唱片上、令音乐响起。 对方现在的姿势就像要拥抱他。这个即视感过于可怕,希恩差点跳起来。 “别乱动。它看起来很可爱,但也能把你烫伤。”梅丹佐轻声安抚他,声音温柔得简直像个天使。他说完这些话之后,并没有立刻松开希恩的手,而是用手指顺着希恩的手背慢慢摩挲。 希恩下意识地去看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他们两个皮肤都很白,却大不相同。梅丹佐肤色是柔和的象牙白,光滑、没有瑕疵,那只属于男人的、骨节分明的手就像一件工艺品。反观他自己,肤色因为缺乏营养与在暗巷中长期生活而苍白,手指前端全是硬茧与被割裂的伤痕,那是这具身体常年在工厂里工作留下的。 梅丹佐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他放开了希恩:“你的手怎么会弄成这样?” “我从前在工厂的锅炉间工作,主要负责给锅炉加水和定时部分排出蒸汽,顺便在正式开工之前检查有没有松动的螺栓。”希恩回忆着之前索菲亚对自己说过的话:“通常十六岁以下的工人都会负责强度小点的工作,但我不能和他们一起。我希望尽量少的人注意我的眼睛,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梅丹佐的确明白:锅炉间是成年工人都不会想去的地方,那里温度太高,打开气阀时到处弥漫的沸腾水汽几乎能把人灼伤;但锅炉间的工作很适合希恩,因为工厂会为这里的工人提供特殊的有色护目镜,没人会注意到他与众不同的眸色。 就算这样,梅丹佐还是觉得意外:“你现在是十六岁,可你手上的茧已经有些年头了。” 希恩点了点头,平静地说:“这不奇怪,除了重型厂和军工厂,其他的工厂和矿坑招工的年龄下限都是十二岁。但我猜,你也只关心军队相关的事情。” 在国家“最好的年代”里,平民们除了摆脱奴隶头衔之外生活依旧艰难。很多孩子去做他们身体负担不起的工作,只是为了能够活下去。虽然,区别也仅仅是“痛苦地活着”与“痛苦地死去”罢了。 想到这儿,希恩偏头去看梅丹佐。这个动作让他们的脸离得很近。他小声地重复了一遍先前的问题:“你不在乎他们的死活,是吗?” “我并不是……我只是不知道。我过去从不关注这些。”梅丹佐忽然不敢看那仿佛有火焰在里面燃烧的眼睛,有点狼狈地转开了头。 希恩性格不温顺、长相也不够柔美,这些糟糕的特质让暗红色眼眸失去了人偶应有的美丽;但它们不吸引人,却能震慑人。 梅丹佐想要亲吻希恩的眼睛。这想法就像以往虐待他人的念头一样突如其来,而他本人并不打算压制。于是他将希恩的身体转了过来。 对方的唇在自己视野中不断放大,希恩厌恶地别开了头,又被对方掐住脸转回。“如果你不听话,我只能把你的眼睛挖出来。这对你可没好处。” 希恩不再动弹,但不完全是因为对方的警告。对方亲吻了他的眼睛、弄湿了他的睫毛,之后咬上他的嘴唇。这让希恩怔住。天知道这是他首次与人接吻――如果撕咬算是亲吻的一种。 他第一反应是伸手去推,但对方咬他下唇的力道实在太大,让希恩怀疑这一推会不会撕裂自己的嘴。他不再动弹,打算和之前一样熬过去。当他不反抗的时候,梅丹佐竟然也温柔了下来,开始轻轻地舔|舐他唇上的伤口。 他们的唇终于分离,希恩看见梅丹佐脸上挂着微笑。他听见对方喟叹:“你看,你听话一点,我就能对你温柔。这样难道不好吗?” 这样难道好吗?就好像你的温柔很值钱似的。 事情开始变得诡异又扭曲。希恩在悠扬曼妙的音乐声中被自己厌恶的人亲吻并解开衣服。梅丹佐在抚摸他的身体,舔他身上的伤口,毫不吝啬地表现着温柔的一面。 对希恩来说,这温柔和先前的虐待一样,都是在侮辱他;唯一的区别,就是他现在需要担心会否有色|情的事情发生。梅丹佐在轻舔他心脏位置那道狭长的刀疤,让他身体颤抖。他前世就怕痒,这一世的身体更加敏|感。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你们喜欢玩弄男孩子的身体?你们并不是同性恋。”希恩感慨道。他说得挺正确:贵族们选择下一任家族继承人时首选长子,或许也可能选择别人,但绝不会选择同性恋;而他面前这个人,已经被人称作“公爵”了。 听了这话,梅丹佐停下了动作。他认真地想了想:“因为好玩?而且,不容易坏掉,也没有禁忌。” 希恩眼中闪过怒意,冲动让他向对方腹部狠狠打了一拳。他很快就发现自己犯了错误:希恩非常用力,同样的力道施加在一个成年男人和虚弱少年身上,效果自然大不相同。梅丹佐只是向后退了几步,他本人却疼得弯下了腰。 “契约啊契约,这是个多么奇妙又令人绝望的魔法。我还以为你早就认清现状了。”梅丹佐摇了摇头,似乎很是惋惜。或许是被平民的坚韧打动,他竟没有与希恩计较,反而提出邀请:“初春地上还是很凉,你可以上床来睡。” 希恩猛地抬头,警惕地盯着对方。梅丹佐不由得笑出声来:“你别担心,如你所说,我并不是同性恋,会去人偶拍卖会只是因为拗不过朋友罢了。” 希恩眨了眨眼。对方的话让他有点好奇被吻被抚摸的原因;但他也知道,如果自己真问了,那就成了十足的大傻瓜。 在地上睡了几天,希恩终于有了睡床的机会,但这并不值得庆幸。梅丹佐将他当做暖炉一样抱在怀里,害他身体紧张了一整晚,脖子都变得僵硬。希恩试图在对方熟睡之后挣脱出来,结果是腹部被猛击;虐待狂即使在睡梦之中,杀伤力也依旧可观。 放弃了挣扎,希恩继续想自己的逃跑计划。他记得每一层楼梯处盔甲佩戴的武器都不相同,这让他可以随意选择。至于枪支……天哪,难道还有什么比这更容易弄到吗?有人会亲手送到他面前来! 次日,下午四点半。 一名守卫从大门处换班回来,打算冲个澡。他鼻梁有点歪,这使他的脸看起来有些扭曲;当他听到有人小声呼救、因为好奇而走上了被禁止踏足的楼层,脸就变得更加扭曲了。 那个将他鼻梁打歪的人偶少年,现在正跌坐在年轻主人卧室的门口。或许来自主人的虐待终于让少年身体垮掉,那个少年失去了当初的神气与凶暴,正无助地扒着门板试图站起来。 这个守卫来了兴致。他挺想试试贵族们的玩具是什么滋味,也很想为当初那一砸报仇;他知道,在梅丹佐身边受过虐待的人,最终都会被磨掉勇气与尊严、变得胆小畏缩,所以他不怕这人告状。他走过去,踢了踢少年的腿:“你这小子也有今天!” 少年抬起头仰视他,或许是因为疼痛与惊惶,眼中弥漫着一层水雾。守卫瞬间明白为什么要将人偶变成暗红眼眸;那双湿润的眼睛看起来真是无比勾人。他鬼使神差地弯下腰去,想要捏对方的下巴。 然后他失去了知觉。 希恩在对方弯腰时迅速跃起,抢过对方腰间的枪大力砸在男人的后脑上。他有经验,知道哪个位置容易让人昏倒。他快速地看了看两边,之后将人事不省的守卫拖进了梅丹佐的房间,自己也进屋、关上了门。 当希恩再度出来时,他已经换下了原本的睡衣,换上了守卫的制服、衬衫与裤子。昏迷的男人他已经被处理好,即使醒来也发不出声音。让他有点头疼的是这个男人比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重燃战魂 作者:浅蓝岚 高大很多,衣服很不合体,可他必须穿着这件宽大的制服――这对他有重要用处。 希恩将门关好,摸了摸别在腰间的、来自那守卫身上的枪与匕首,踏上了他的逃亡之路。 如果有人来阻拦,那么,就会变成一条血路了。 ☆、第九章 这是个非常适合逃跑的日子。年轻的贵族们在周五晚上有聚会,梅丹佐不会回来得很早;再加上能用作逃跑工具的无人移动建筑会经过这里,简直是天赐良机。 希恩打算直接从自己所在的四楼爬窗下去,就像他前世来这里那次一样。他不得不走到这一层的尽头,因为其他房间他大都进不去、而且窗户上钉了网格状的护栏;只有走廊尽头有一扇为空气流通而开的小窗户,只钉了自上而下的两道铁条,很好拆卸。 当希恩走到楼梯口、从盔甲上取下他需要的剑时,他遇到了一点意外。有个守卫走上了通往四层的楼梯,大概是想看看冒失的同伴是否走上了禁地。当他看见希恩现在的装束时,他的嘴因为惊讶而张大;他迅速地掏出匕首向希恩扑过去,另一只手则伸向腰侧去掏枪。 这个男人比希恩高很多。为了节省体力,希恩不打算跳起攻击对方;如果不想“上去”,就让“猎物”下来,这是他从前的狩猎准则。守卫扑向希恩,刀尖对准了他的肩头。希恩顺势屈腿低下身子、让对方扑了个空,同时将手中剑刺向敌人的膝盖。 任何人被刺中这个位置,都会第一时间发生趔趄,经验少的恐怕会直接跪下。被希恩刺中的守卫嘭地一声单膝跪倒在地,希恩完全可以趁这个机会割断对方的喉咙。 但希恩没有。他迅速抬起手臂、将剑反转抬起,用剑的柄头砸向对方的后脑,动作迅疾。 贵族们一直喜欢将刀剑末端的柄头装饰得无比华美,对于盔甲摆设更是不遗余力地加以修饰。希恩手中的这柄剑就是如此,连手柄部分都缠上了银箔、做出了细致的花纹。对希恩来说,繁琐装饰最大的好处就是加大了手柄的重量,让他只砸一下就能将敌人击昏。 除非逼不得已,否则绝不杀人;希恩的打算是这样的。毕竟,这并不是战场上毫不留情的厮杀,只是一次逃亡罢了。就算他对贵族以及为贵族卖命的大部分人都没有好感,但他不想大开杀戒。 希恩将昏迷者枪上的弹匣卸下留着备用,之后继续向走廊尽头前进;这次,他的脚步快了许多。到了目的地,他飞快地将小窗上的铁条卸下,先前被他藏起的小刀派上了用场。 希恩钻过了这扇窗户――托他这具瘦弱身体的福,这次他钻过去比前世要容易很多。他迅速地顺着建筑外墙爬了下去。搭建城堡的岩石有少许突出的部分,它们为希恩攀爬提供了便利。 或许是因为愈发接近自由,又或许是因为过去几天忍气吞声让他积攒了不少怒火,此刻他兴奋得就像要烧起来,体内流淌着的血液、绷紧的肌肉,无一不裹挟着战意叫嚣。当希恩逃入主建筑后面的花园、被一队武装人员堵截时,那种兴奋感便燃得更旺,而五感也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他甚至听到对面那些人的细小对话声―― “列文先生让我们不要用枪!”“全是屁话!那狗杂种的腰可别着枪呢,难道等着让他先开火?”“可如果先生发怒……” “在你们开枪之前,我都不准备用它。”希恩平静地叙述,握剑的手垂在身侧,原本空闲着的那只手则伸向腰后、将别在后面的匕首握在手心。他飞快地提起匕首来横在自己面前,恰好挡下了一颗朝他鼻梁而来的子弹。 匕首是不能和子弹抗衡的。希恩手中的短小利器折成两截,如果不是他向后跃起,那么那截断掉的尖锐部分就弹到他脸上了。 希恩翻身躲到了附近的巨大雕像后面。这是一只龙,希恩对它很熟悉:与之相似的图案就烙在他的胸口与后背上。他躲在这儿很安全,因为没人敢对着象征主人家荣耀的雕像射击或是投掷武器。但希恩也知道,自己缩在这儿等同于坐以待毙。他将剑紧紧握住,另一只手伸向雕像底座与小石子路之间的干燥土地。 首先有两个男人转过了雕像,一个举着枪,一个赤手空拳――或许还有人记着梅丹佐的命令。希恩在看到这两人的那一刻就开始行动了:他手一挥、将手中的沙土洒向持枪者的脸,之后迎着另一个人跳起,将对方的右臂齐根斩断。做完这些,希恩回身将那个揉眼睛大骂的男人打晕,取来了对方的枪。 战斗已经正式开始,如果不能顺利逃出,这场仗就不算胜利。 恍惚间,希恩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从前,那个称得上“原始”的战场。 杀意蠢蠢欲动如同将要蹿出扑倒猎物的凶兽,战斗与血带来的兴奋感让手中兵刃也发出共鸣般的声响。年轻的战士擅长使用一切武器,能用沉重的斩剑横扫数人,也能使用尖锐的穿甲剑直指敌人心脏。嘶鸣的战马带着他凯旋归去,或者助他有尊严地独自死去――在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刻。 那时候我们曾为救赎平民而战,这次我为救赎自己而再度拿起武器。 希恩解决了阻拦他的大部分障碍,最后站在原地,甩着剑上沾染的血肉,看着不远处仅剩的一名持枪者。他自己的子弹仅剩两颗,而他打算将它们留到离开这里之后。 “别动,你这小杂种。”那个男人端着枪咒骂道:“告诉你,这枪里装得可是扩张弹,和你那支破枪不同!如果它击中了你的身体,就有你受的了!” 当然,被这种子弹击中后,肢体死亡率几乎百分之百。 希恩放下了手中的剑,微笑道:“你何不自己试试?” 对面的男人一愣。希恩已将自己的剑掷了过去。失去先机的男人顾不得开枪打人,而是下意识地躲避朝他而来的尖锐武器;紧接着,男人被猛地扑倒在地。希恩趁着这个机会冲上前,膝盖压住男人的腹部,将对方的枪夺了过来。 “威胁别人,是打架时的做法。”希恩扯着对方的衣领,沉声说道:“而我,是在杀人。”他抬手举枪,朝着对方的脸开了火。子弹钻入人体后,弹头像花朵绽放一样爆开,在男人的脸上炸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 “那句话虽然不够精确,但说的也算恰如其分。”希恩没有带走插在地上的剑,只留着新到手的枪支。“给我合适的武器,我就能颠覆这个世界。”踏过血肉模糊的尸体向前,希恩走向通往自由之门。 或者叫它“自由之塔”更加合适。 希恩看着面前这座熟悉的石砌高塔,微微苦笑。曾经,对他来说,翻越过去是小菜一碟;可现在,他这可怜的身体已经疲惫不堪。 但是,无论如何都要撑下去。希恩听见墙外有机器运转的巨大轰鸣声,他知道,这声音来自那座移动建筑。他必须快些出去。 沾满鲜血的笨重制服被脱下,这不合体的外套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在它的保护下,希恩贴身穿着的衬衫依旧白净,一丝血腥味都没有沾上。他深吸一口气,开始攀爬。 过程非常艰难。对希恩来说,手指抓向岩石砌成的墙壁、以至于遭受指甲与肉分离的痛苦,脸被岩石突出边缘划伤,这都不算什么。糟的是他这具身体力气不够用,以至于他在离地面尚有几米高的位置掉落下去,被摔得生疼。幸好他终究是来得及,那座钢铁铸成的、因为有四只“脚”而外表怪异的建筑还停在大门不远处。 他终于逃出了牢笼。 “他真的逃了。”梅丹佐面无表情地说着,手指滑过剑身。这是希恩没有带走的武器,上面的血已经被擦干净,但梅丹佐却觉得,这柄剑上依旧残留着希恩的愤怒与战意。 年老的管家在一旁看着,心中惴惴不安。他看着梅丹佐长大,但始终搞不懂这位年轻主人的想法。梅丹佐的微笑可以表示他心情不错,也可以预示着他又要拿起鞭子抽人;而梅丹佐没有表情时,他可能会动手殴打别人或者安静地独处。总之,根据表情揣摩对方做法是不可行的。他开始为那几个尚未死去的失职者难过。 如果这位老人知道梅丹佐只是被震惊得回不过神来,那他肯定会大松一口气。 原本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对此,梅丹佐十分惊讶。他没想过希恩能够成功逃跑。暂且不说希恩怎么会有能力打败那些个训练有素的守卫,一个失忆的人,根本不可能逃到外面的世界。 当梅丹佐想起希恩在藏书室呆过一整天后,他就明白对方为什么有信心逃出去了。那本记述了交通网的城市指南书,梅丹佐从未看过。他在这城市中已经生活了十九年,对这城市就像自己家一样熟悉。可他知道,希恩很多事情想不起来,想出逃必须有书面指导。 那座服务贵族们的无人移动建筑今天下午经过了这里,而它的运行路线经过许多交通工具站,行路中的转折点有无限可能。希恩利用无人建筑与移动工具离开,自己就算想捉对方回来,也只能使用白痴般的地毯式搜查。“真是聪明。” 管家走上前来,问他:“先生,您是否打算捉那个男孩回来?” “我需要去捉吗?他躲不了多久,很快就会滚回来。”梅丹佐笑得残忍又自信:“他根本不知道那个契约能给他带来什么伤害。除非他走运地遇到了精通法术的人,但这城里又有哪几个姓氏下的人懂这个呢?” ☆、第第十章 当梅丹佐恶意满满地断言时,移动建筑停在了一处靠近城市中心的豪华宅邸前面。希恩从后方跳下,双臂抱紧肩膀,走向不远处的交通工具站,那里停有不少马车。夜风吹过,希恩打了个寒噤,将环在自己肩头的手臂抱得更紧。 现在的希恩很不好受。他就像在蒸笼里待了半天似的,衣服被汗水浸透了;白色的衬衫贴在他身上、呈半透明状态,令希恩担心其他人透过布料看见自己身上的耻辱图案。幸而天已完全黑了下来,经过希恩身边的人没有盯着他看的。 先前,当他在那座建筑内部藏好时,机器也运转起来。震耳欲聋的声音和迅速升高的温度让希恩发现,自己估计错了。这座能够到处移动的钢铁堡垒之所以没人在内部操控,一方面固然是因为技术足够先进,可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东西运转起来时,里面根本不能待人。 自己没有被蒸死真是个奇迹。 在蒸汽公交车普及之后,坐马车的人就少了很多。此刻这些车夫有些在打盹,还有几个凑在一起闲聊。有个大胡子看见了走近的希恩,吹了个口哨,半开玩笑道:“小子,你是掉到水里了吗?” “差不多吧。”希恩低垂着头,让额发挡住自己眼睛上部。他目光飞快地掠过这几个车夫,之后将钱递给了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报出了一个他在那本书里看见的陌生地址。年纪大的人很多眼神都不好,会注意到他眼睛的可能性也更小些。 到达目的地之后,希恩目送马车远去,继而拐进了一旁的漆黑小巷中。靠在墙上,他开始为日后的事情做打算。 希恩对梅丹佐与那天捉他去卖的那群人心怀恨意,然而在这件事上,他想得更加深远。他在拍卖会上看见不少“完美人偶”,那些少年被摧残得不男不女、眼神飘忽,比宠物还要低贱和凄惨许多;毕竟,宠物不需要出卖自己的身体,也不需要在训练过程中服用许多有害药物。 我没受到过那种摧残,现在也已经逃出来了。可我的编号是510,这意味着在我之前有509个男孩有相同的遭遇,他们正受折磨或已经死亡。如果这恶心的勾当不停止,那么还会有人与那些不幸的少年一样。 希恩想让人偶生意彻底消失;甚至,让一切不把平民当人看的行为消失。前世他与他的同伴们为了相似的目标奋斗,最终将生命搭了进去;现在,他要继续为之而努力。 没人能够独自战斗取得胜利,首先要集结同伴,然后去号召大家。希恩默默地想着。或许我应该找到那些反对贵族的组织,集结有决心、有胆识的人们。机遇不可能自己从天而降,我需要主动去寻找它。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希恩靠着墙坐下去,打算在这小巷里对付一晚上。然而他还没坐实,就听见向内几米的地方有重物坠落。 希恩走过去蹲下查看,发现那是一个仰面摔下的男人,现在只剩一口气了。这人长相凶恶、脸带刀疤,戴着值钱的金戒指;先前握在手中、此刻掉在地上的短刀,手柄也镶了宝石。暴发户喜欢用珠宝彰显他们的富有,很俗气,但是行之有效。 好吧,机遇虽然不会从天而降,但死人会。 希恩猜测着事情缘由。这人看起来不像有头有脸的人物,但也不是普通平民;死前表情这么凶恶,多半是寻仇或被人寻仇。想到这儿,希恩忽然一惊,身体也紧张起来。 无论怎样,下手杀人的都会是这死人的仇敌;换了他自己,当仇敌受伤摔下楼去之后,接下来会怎么做? 当然是迅速确定对方已经死亡;如果没死,就再补上一刀。 当希恩想到这一点时,他已经将地上那把短刀握在了手中向上抬起,动作迅猛。他手中的刀与另一柄刀撞在一起,刀锋与刀尖激烈地相撞,溅出了火花。 希恩皱了下眉:这一刀是冲自己来的。他抬头,用犀利的目光盯向攻击自己的人。对方跃下后恰巧踏在地上的尸首上,他们两个之间因此而有了高度差。 这是个高大的青年,穿着式样简单的衬衫马甲。此刻他因为希恩的反应而意外地睁大了眼睛,但他很快开口赞许:“不错的反应。”当青年说这话时,他手中的刀已经错开了希恩的刀,直直地插向希恩两眼之间。 利器撞向铺路的石子、在暗色的石头表面划出一道白色的痕迹,发出令人牙酸的尖锐声音。而希恩已经不在他方才的位置了。 对方持刀用力刺下时,希恩向左侧一滚避开锋芒,之后持刀跃起,将手放在了能够最快发起攻击的位置。 “嘿,你不用那么紧张。”看到希恩如临大敌的模样,青年空着的那只手连连摇摆,笑得友好无害:“我不会伤害你的。” “你正试图说服我虎狼不会攻击绵羊。”希恩没有放松警惕;会微笑的变态他可见过。他看了眼地上的尸体,缓缓地说:“听起来缺乏说服力。” “好吧,我不会无缘无故地随便伤人。”青年无奈地耸耸肩,用刀尖指了指地上的死尸:“这家伙几天前撞死了一个女孩;女孩的母亲在车前阻拦、哭喊着不依不饶,他就将那位母亲也撞死了。他为之卖命的人让他脱罪,甚至那死了妻女的可怜男人还要反过来赔他钱。让他为那对母女的性命抵债,我觉得很公正。” 希恩沉默了一会儿。“是很公正,但你已经触犯了法律。” “当我们严格遵守法律的时候,法律却不能公正地保护我们。既然如此,我们就打破法律,维护我们自己。”青年盯着希恩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在希恩肩上拍了拍:“你做的事与我没什么分别。你是个脱离贵族圈养的人偶。你身手不错,它能让一切成为可能;唯一不可能的,就是你在逃亡途中不杀人。在你手上葬送的人命,可能比我还多。” 我只杀了一个人;但那些失职的伤者在梅丹佐那里会受罚,恐怕生不如死。希恩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难怪。你发现我身份特殊、双手可能沾满鲜血,所以有恃无恐。但你为什么把它讲给我听?这毫无意义。” “事实上,这意义很大。你不知道我等待你这样的人有多久,有决心、有能力反抗那些显贵,同时又摆脱不了他们……”青年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希恩分辨不出对方是在和自己说话还是自言自语,索性自行猜测面前人的身份。 这可能是个奉行个人英雄主义的家伙,试图凭一己之力解救那些无法伸张正义的人们,甚至不惜冒着被护卫队捉走的危险;但对方是某组织成员的可能性更大,而且这个组织多半得到了政府的默许。这人身手不差、杀人利落,恐怕经验不少。到现在还没有被捉住,那么…… “你知道这座城市里的人们如何生活吧?”青年的发问打断了希恩的思绪。不等希恩回答,青年就拍自己的脑门,话语中透出些懊恼:“我差点忘了,人偶根本没机会看外面的世界。你和我来,我让你看些东西。” 希恩没有动弹。他盯着对方的手:“先表示诚意吧。” 青年想了想,将自己的刀扔给希恩。“这样可以了?你应该能看出来,我身上没别的地方能藏武器。不像你,还带了把枪。” 希恩接下刀。“带路吧。” 他们坐在高高的钟楼上,俯瞰下面的街道。路边的煤气灯亮着,比希恩记忆中的要明亮。它们的光芒让附近街道上发生的事情无所遁形。 有几个穿着军官制服的男人缠上了一个漂亮的姑娘;姑娘强笑着承受来自男人们的猥|亵。一辆私人蒸汽机车飞快地穿过道路,衣着华贵的年轻人们恣意大笑,老远就能听到笑声;在钟楼正下方,那辆车的车灯碰倒了一个老人,年轻的驾车者没有停下、而是大吼:“滚远点!” 这些事每天都会发生,人们觉得它们是社会常态、理所应当。 现在,希恩终于看清了这座城市的全貌,看到了普通民众过的是怎样的生活。他心情很复杂。他觉得自己像一个终于得到光明的盲人,还来不及兴奋,就发现眼前的世界竟然无比操蛋。 国家维护治安的方式看起来改变许多,又似乎没发生本质变化。 过去,这个国家全靠皇族直属军队与教会的宗教法庭维持国家秩序,这代表着皇族与教廷可以豁免和定罪任何人。前世,希恩之所以会应征加入贵族们的军队推翻皇帝,原因之一,就是受够了这该死的制度。 现在情况有所改善,每个地区选出一位德高望重的爵士做该区的治安法官,各个大家族贡献出私家护卫、与部分服役中的军人一同组成了护卫队。治安法官负责判决,护卫队负责约束公民行为并解决违法事件。 听起来似乎不错,有个组织在约束人们的同时也保护他们。可惜事实没有那么美好。贫民区发生的一切无人问津,与贵族有裙带关系的人犯错之后会被赦免或者轻判。与此同时,谨慎的贵族们显然被当初那场内战吓坏了,以至于护卫队的“约束”严苛且尽职尽责。 这制度对平民不公平,很快就有一群人站出来提建议。那是一群干劲十足的勇敢青年,他们写信呼吁政府组建独立于各个掌权大家族之外的、平等公正的武装组织负责治安,措辞礼貌得当。政府办事的效率惊人,很快相关部门就将回信发表在《国家公报》上,拒绝委婉、看似有理有据。当然,这封回信的本质用一个短句和几个感叹号就能概括。 ――滚!!! 于是一切照旧,社会如此运转,人们如此生活。每个月都有受委屈的平民没能讨回公道,每周都有人被护卫队友好训诫。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真是了不起。 “我没法忍受。这座城市太美好,也太肮脏。”弗朗西斯喃喃地说:“你之前应该也经历过不少可怕的事,对此更是深有体会吧?” 希恩不说话。与梅丹佐共处的几天对他意义重大,因为他遭受了前所未有的耻辱。前世他伤痕累累,但那是战士的勋章,而非受虐的屈辱。“那段经历的确可怕。” 青年拍了拍希恩的膝盖以示安慰,之后伸过手来:“对了,我是弗朗西斯。” 希恩握住那只手:“希恩。” 弗朗西斯挑了挑眉,有点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说真的?这是你的真名?” “如果你想把我当成过去某位令人噤声的暴徒,我会很高兴的。”希恩难得开了个玩笑。 ☆、第十一章 “这个玩笑可不好笑。”弗朗西斯表情很严肃。“他是个伟大的战士,当初甚至是他留下的精神让我们集结起来。虽然他被人说成是推崇暴力的恶徒,但那只是贵族们胜利后掩盖事实的说辞。他和他的同伴们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争取利益的方式只有两种,如果和平谈判不能解决,那么我们只能使用武装暴力。” 弗朗西斯在前面走着,似乎要将希恩引领到什么地方;希恩也跟在对方身后向前。弗朗西斯的话勾起了希恩对于前世的回忆,有美好的,也有痛苦的。 他小声地自言自语:“我也不认为他们做错过什么,就算贵族阶层将他们记载成很不堪的模样。大概这就是贵族们所说的死不悔改。” “是呀,我说的事情和历史记载完全不同。”弗朗西斯停住脚步,转头向希恩微笑了一下:“没人质疑那些说法,或者说,没人敢。可你竟然选择相信我。我是一个危险组织的成员,刚才还在你面前杀了人。” 希恩平静地说:“人们会选择相信贵族的说辞,这并不奇怪。真理总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因为金钱和权力都属于他们。可我不喜欢他们,所以,我选择相信与他们为敌的人。” “你真是个奇怪的孩子。但你知道吗?我们缺的就是你这样的人。”弗朗西斯低声地说,继续带着希恩往前走。他们现在已经出了闹市区,走到了跨越城市的河流边。 有一座外表延伸出许多管道的钢铁建筑伫立在河畔,其中有一条管道直接通入河中。灰蒙蒙的水雾笼罩了它大半部分。“它就是这座城市的‘热力系统’。”弗朗西斯解释道:“我和我的同伴们夜晚在这里集结。” “没有人发现你们?”希恩对这个有点好奇。至此,他之前的猜测已经得到了肯定;面前这个人的确是属于某个特殊组织。 “或许没人想得到?这座建筑能够自行运转,政府只是每周派工人来检查它的工作状态。这个地方其实不适合我们,但我们将一切隐藏得很好……”弗朗西斯忽然冷笑一声,谈到了城内的贵族们:“或许这也得益于控制这座城市的两个家族。除非我们行事触犯了某个伟大姓氏的权威,否则他们不会干涉我们为平民服务。” “原来是这样。”希恩并不觉得讶异;他早就猜到有这个可能。“那么,直接管理居民的人是谁?”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城里有太多衣着华丽有权有势的恶棍,但真正控制护卫队的是‘列文’和‘格林’这两个姓氏。他们做事并没有特别混蛋。” “我不这么认为。他们中有人行事不仅混蛋,而且该被千刀万剐。”希恩板起了脸。现在的他就像个不定期喷发的活火山,一旦听到某个姓名哪怕一部分,都濒临爆发边缘。 弗朗西斯笑出声来,转过头看希恩。“让我猜猜你是从哪个家族跑出来的。是列文家,对吗?肯定不会是格林,他们家只有一位少爷;布莱恩?格林心肠很好,甚至会去贫民区做义工,他不会令你痛恨成这样。”弗朗西斯的语气转为同情:“我很抱歉。你在梅丹佐身边一定吃尽了苦头。不过你要往好了想,至少你四肢健全地逃离了他。” “听你这么说,梅丹佐那家伙是出了名的……变态?”希恩快走两步,与对方肩并肩。之前他出于提防,一直走在对方身后;但他认为,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他与弗朗西斯是第一次见面,但对他来说,对方十分可亲。无论是能让人放松下来的友好态度还是为了同胞的坚定信念,都让希恩想到了曾经并肩作战过的伙伴们。 “哈哈,你真是有够恨他。梅丹佐其实不是个胡作非为的人,但他非常残暴。”弗朗西斯陷入了回忆,喃喃地说:“我曾经遇见过一次。他的司机因为打瞌睡,开车撞到了一座煤气路灯。这让梅丹佐自觉丢了面子。他在大街上用魔法攻击那个可怜男人的面部,指尖发出的白光就像一把刀,将那个男人的眼球挖了出来。” 希恩点了点头,平静道:“听起来像他做的事。对了,这不违法吗?” “法律?”弗朗西斯反问,笑得有点无奈:“法律对我们才有约束力,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游戏规则一样的玩意儿,不遵守也没人敢惩罚他们。”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那座建筑下方。黑铁铸造的堡垒看起来无比庄严,但那或许是因为希恩先前的糟糕经历作祟。他小声地发问,脸因为赧然而有点发烫:“当它工作的时候,这里面能呆人?” “内部大多数地方都不能待人,你知道水沸腾的时候温度有多高;这也是我们选中这里的原因。”弗朗西斯忽然向前冲了几步,之后往上一跃,停在一处管道上。“放置冷却器的空间就可以呆人,所以我们得从合适的地方进去。你能行么?” 希恩沉默了片刻。如果是前世的他,这当然没问题,天知道他都攀爬过哪些艰险的地方啊。可现在,他有一具体格令他自己都嫌弃的身子,之前出逃还耗费了大量体力…… “我得自己上去。”希恩最终这样说:“如果我要加入你们,首先得学会跟上你们。” “说得好。”弗朗西斯表扬般地微笑鼓掌,翘着腿坐在一条水平延伸的管道上。“我就在这儿等你。” 希恩终于跟着弗朗西斯走到了“合适”的入口。他先前好不容易风干的衬衫再度被汗水浸湿,形容狼狈。弗朗西斯看着这样的他,表情却有点激动:“你这样很好。他们给你的侮辱和你面对的困难,你都承受住了。” 这莫名其妙的激动让希恩大惑不解,但他并没有问。如果他们能够成为并肩作战的伙伴,那么,他迟早会自己搞清楚;如若不然,他也没有知道的必要了。 他们走进了这座建筑内部。或许是因为惧怕爆炸的缘故,内部的墙壁上并没有安置煤气灯;这导致二人只能摸黑前行。希恩通过触摸发现路很窄、墙的另一边是细细的铁栅栏,于是走得格外小心。 这段需要小心翼翼的路程很快就结束了。有微弱的淡紫色光芒出现在视野中,而且随着迈步逐渐变得明亮。走到某个位置,弗朗西斯停下了脚步。 “来,见见我的兄弟们吧。”弗朗西斯向希恩扬了扬手,之后踏上面前的栏杆跃了下去。希恩向下看去、目测了高度,之后跟上对方。 有一群男人在下面的空地集结,这些人对弗朗西斯的到来表示了不同程度的欢迎。希恩旁观这个场景,一个想法逐渐冒了出来:或许弗朗西斯说的是真话、最初组织这些人的并不是他,可现在,这些人已然将弗朗西斯视为领导者了。 当希恩想得出神时,有个大个子看见了他,对着弗朗西斯嚷道:“我说,你从哪儿找来了这么个‘人偶’男孩?他长得这么小,看起来很没用啊。难不成你是要他扮女人去迷惑那些混蛋?” 希恩脸一黑,差点转身拔足离去。但弗朗西斯更快一步地安抚了他。“嘿,你别听那傻瓜乱说!我们有姐妹,没人会让你这个小帅哥去扮女人的!”弗朗西斯揽住了希恩的肩膀,就像他们已经是兄弟一般。他警告地看了那大个子一眼、让对方不要多嘴多舌,之后郑重其事地向希恩说道:“我得让你知道我们是谁。我们的名字,是‘乌鸦’。” “我听过这个名字。”希恩心中一动。索菲亚和他说“乌鸦”是一群怪人的集合体,大半夜戴着通常化装舞会才能用到的整头面具游荡在城市中,举止暴力、但对平民们热心。梅丹佐也提到过“乌鸦”,只不过是作为任意妄为的邪恶组织出现;当时希恩沉默地听着,只想问“还有谁能比你更任意妄为呢?”。 “如果你是从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重燃战魂 作者:浅蓝岚 文家族的大少爷那儿听说的我们,那我可不想听他的评价。”弗朗西斯笑着放开了希恩,向他的兄弟们介绍希恩的身份与来历。 有人为“人偶成功出逃”这件事露出了惊讶之色。也有人尖锐地提出:“这小子能做什么呢?他大概能凭着一点小诡计逃出来,可未必是个斗士。在‘乌鸦’之中,不能拿起武器作战的人,根本毫无价值!” 希恩没有立刻回答。对方的怀疑让他有点焦躁。但他知道,这怀疑理所应当:他比起这些人来太瘦弱,而“人偶”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只能供贵族玩弄的工具;这个认知让他有点自惭。“我能证明一切。对我来说,枪或冷兵器都没问题。但我不会攻击同伴或者有可能成为我同伴的人,如果给我个机会……” “这个机会,我给你。”弗朗西斯将希恩从与人对峙的状态中解救出来。他将希恩拉向一旁,走到了无数管道围成的角落里。“我们中有个冒失的家伙被捉住了,那些人没把他送到治安法官那里去,而是找了个废弃工厂施私刑。你和我去救他出来。” “现在?”希恩问道,感到难以置信:“这太快了。” “这并不快呀,希恩。每天都有人受到不公平的待遇,我们的任务就是给他们‘公平’。”弗朗西斯很认真:“我不想给你压力,但你得立刻适应――我能看出来你想加入我们。不能作战的人……” “就没有价值。”希恩接下话,看向对方:“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弗朗西斯微笑着点头:“很快。但在动身之前,我们得准备一下。武器,还有通讯工具。”他忽然抬头,喊道:“给我一只蜂鸟!” 希恩听得一头雾水;他不懂对方前半句话与蜂鸟这种动物有什么关系。但他很快就懂了:一只全身散发着金属光泽的小鸟从上方飞了下来,落在弗朗西斯手心;那是只黄铜做成的机械蜂鸟,希恩能看到小鸟身上金属零件接驳的痕迹。 “我们用这个传递讯息。把信息写在纸片上,之后卷起来塞进它的尖嘴。这是发条动力的,你在使用之前得拧它腹部的发条。它能飞一千米,你不用担心它在路上罢工。”弗朗西斯脸上现出自豪,仿佛这是出自他自己之手。他问希恩:“这东西不错,是吧?” “简直惊人。”希恩由衷地赞叹。他抬头向上看去:“是上面的人做的?” “是的。喂,科学家,来和新人打个招呼!” 一个男人从黑暗中探出脑袋,面部麻木、面无表情,下巴动的时候听不见说话声、只有“嗒嗒”的机械摩擦声。 希恩有个不甚礼貌的猜想,强烈的好奇心让他小声地问出了口:“抱歉我这样问了,但……那是个发条人吗?” 弗朗西斯一愣,继而大笑。“当然不是!他是个货真价实的人类,只不过是个科学怪人。”他凑道希恩耳边,小声说道:“别紧张。等你融入我们,你会发现大家都很讨人喜欢。” “你错了,”希恩露出了真心的微笑;从他被捉去卖掉的那一刻,这种笑容几乎告别了他。“我已经开始喜欢他们了。” ☆、第十二章 失败的人得到了一个机会:他可以再度走上抗争的道路,然而昔日的敌人已经获得胜利,他曾试图保护的人们大多自愿成了他们的臣民;这条路将更加难走,它或许能够通往理想,但更可能的,它的尽头会是地狱。 那么,要捉住这个机会吗? 在跟随弗朗西斯行路的时候,希恩思考过这个问题。但面对对方的邀请,他毫不犹豫得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希恩知道,这未必是个明智的决定,甚至会让他在不久的将来再度送命。可是,他宁愿自由地失去,也不愿在囚笼中活着。 他宁愿在复仇与斗争中化为灰烬,也不愿在躲躲藏藏中完好存活。 回过神来,希恩停下了脚步;与他同行的弗朗西斯已然停住。现在已经是深夜,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只有路两侧的煤气灯与空中的月亮提供光亮。“怎么了?”希恩问道。 弗朗西斯微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目的地就在前方。唉,我很少质疑自己的决定,但这次……” 希恩忽然明白了一切。弗朗西斯对自己有所顾虑,但对方仍旧选择相信自己,不然就根本不会让自己听见方才那句话。 想了想,希恩开口:“既然我们是同伴,那么就开诚布公好了。如果没有我,你也有信心把人救出来,对吧?作为一个逃跑的‘人偶’,我想独自报复相关人士,根本就是举步维艰。你看,我需要你们,你们却不需要我,而且随时可以杀掉我。所以,你没必要担心。” 弗朗西斯并不介意希恩不客气的话语,反而热情地拉着希恩向前走:“不要生气!我的决定虽然迅速,但并不草率。你以为我带你去乌鸦巢穴之前和你谈话是为了什么?” “为了了解我是否有决心与他们为敌;还有,能不能成为你们中的一员。”希恩看向前方:“我们说正事吧。如果你说的是这个地方,那他们守门的人可不少。你的计划?” “这些人不算什么,我负责解决他们,你从侧面的门进去。”弗朗西斯将希恩拉到墙边,悄悄说道:“你得快点儿,不然等会儿你可能会遇上一个绝对不想见的人。鉴于你们的关系,他会是你的克星。” 希恩脸色一变,沉声问道:“什么意思?” “梅丹佐?列文正在服役。贵族家的少爷在服役的第二年都会暂时加入护卫队。”弗朗西斯简短地解释道:“同期服役的人将分离,昨天军队的晚会就是因为这个。” 如果见到那家伙,自己恐怕只有被捉回去的份儿。希恩明了,心里不禁有点儿懊恼;之前梅丹佐说过的话,他只听了对自己逃跑有帮助的部分,其他的全都被他自动忽略。“谢谢,我会尽快解决。” “等等。那些人应该比你高大许多,也有力许多。想不挨打,你必须……”弗朗西斯试图提醒希恩,但希恩不用听完,就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出手更快。速度才是真正的力量。如果我不想死,就得先杀掉他们。” 弗朗西斯又笑了。“你显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那么,兄弟,祝你好运。”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这座工厂已经不复运转,所有的管道、钢架和巨大的齿轮,都成了希恩脚下的“路”。他的行动快速又毫无声息。 希恩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人物――这很容易:有个身材高大、肌肉虬结的男人被锁链束在柱子上,一群人围着他进行毒打,而那个男人毫无低头的意愿,正用粗俗的话语咒骂他们。 那些污言秽语让希恩难受地皱了下眉,但他并不觉得讨厌。前世他的弟兄也有人爱骂脏话。比起敌人虚伪的优雅,他更喜欢战友真实的粗俗。他躲在巨型机械形成的阴影里,仔细观察四面八方的情状。当他看见有个人独自在高处的悬空回廊面对墙站着时,他便有了主意。 那个男人也是施暴者之一,暂时离开只是想找个角落解决个人问题。完事之后,他打算回到下一层,却发现在他身处的走廊一端站着个暗红眼眸的少年――是人偶。 男人的眼睛瞬间亮了。有些肮脏色情的念头在脑中涌现,令男人想入非非。他拔足去追那个少年,却在跑到阴暗处时,觉得脖子前方一痛! 这疼痛去得很快,因为他的喉管已被勒断。希恩之前看见了墙上挂着的一团钢索,便将钢索的一端固定在了对面墙壁上。他略微低头就从能钢索下方跑过,但这男人比他高,绷直的钢铁细丝像锯子一样切进了他的脖颈。 希恩真想为自己的灵光一现鼓掌。可在他脑海之中,却有个声音告诉他,这没什么了不起。 “希恩,这不算什么。你曾经有比这高明得多的战术手段去消灭敌人。你是一个天生的斗士,为了对付那些压榨我们的贵族和他们的走狗,你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是啊,那时的我可真为自己感到骄傲。”希恩活动着因为用力过猛而有些酸疼的手腕,自言自语:“可惜现在我得重新开始。” 希恩将细长的钢索从对方的血肉中抽出,将上面的血迹擦干净。做完这些,他将尸体扔了下去。尸体摔在钢板上,发出了很大的响声。 死亡造成了一定的骚乱,那些持着鞭子与匕首的施暴者放下了手头的虐待游戏去寻找杀人凶手,只留了一个人守着。希恩则趁着这个机会跃了下去。那个落单的家伙连叫都没能叫一声,就被希恩迅速解决。 “你是德里克,对吧?我是希恩,很高兴认识你。”铁链紧得勒进了男人的身体,希恩解开它们需要花费不少时间;他索性借着这个机会向对方介绍自己。这个高大的男人表情冰冷,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希恩:“你知道自己刚才杀了一个人吗?” “事实上,是两个。”希恩抬头看对方,简短地说道:“我当然知道。如你所见,我既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 德里克活动了一下肩膀,冷笑着说:“看来弗朗西斯找了个会耍嘴皮子的家伙。” 希恩从腰后取出另一把刀扔给对方:“等一下你就知道我是不是只会耍嘴皮子。需要枪吗?我有一把。” “要解决他们,我根本就不需要枪支。你还是留着保护你自己吧。” 希恩下意识地想要i卫自己的名誉,但最终什么也没说。敌人已经折返,他们必须动手了。 那帮人似乎是将同伴死亡的账算在了德里克头上,径直朝着他而来,完全忽视了希恩的存在。希恩琢磨着要不要帮德里克一把。可这高大的男人显然不仅仅是块头大;他简直力大无比。揪住了离他最近的敌人之后,德里克便将那人当作武器般地扔了出去,横扫敌人阵营。 希恩知道自己不用帮忙了。这人力道之猛,几乎是他前所未见;而对方也不仅仅是有力气,在将人扔出去的时候也不忘先将刀捅进敌人的胸膛。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吸引一部分敌人过来,然后,杀掉他们。 完成这项任务对希恩来说再容易不过;敌人中深谙欺软怕硬之道的人不少,希恩用逃跑的方式就将他们引到了高处的回廊上。 就在这时,希恩惊觉:有什么不对劲了。 他的手臂忽然抖动了一下,肌肉不受控制地猛然收缩。这过程很短暂,但希恩有预感,它还会再来。果不其然,他的胸口剧烈地疼痛起来,几乎全身的肌肉都开始一阵阵的痉挛;这痉挛是如此剧烈,竟然让他跌倒在地。同时,胸腔之内像装满了冰一般寒冷,这阵难捱的、令人刺痛的冰冷从心脏逐渐扩散向全身。 你根本不知道这契约有多厉害。 梅丹佐曾说过的话语在希恩脑海中响起;他甚至能想象出那人可恶的笑脸。 天知道就算是詹姆斯都不能让我情绪失控,可梅丹佐却做到了这点。由此可见,这家伙的存在就是为了让我坠入地狱。 希恩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个该死的家伙以及现在是怎么回事。他看见回廊拐角处有黑色的制服闪过,立即下意识地举枪射击。如果是在以往,希恩必然能够命中对方。可他现在手抖得太厉害,子弹射在了钢铁墙壁上,咚的一声被弹开来。 德里克显然听到了这声音、也明白发生了什么,因为他搏斗之余大声吼道:“如果你不能准确命中,就别他|妈|的浪费子弹!” 我作战时从来不会浪费武器。过去,从来都不会。 打破了自己的原则,希恩感到一阵挫败。他知道自己未能击中的家伙正向这边而来,他必须快点解决自己身体不受控制的问题。希恩决定赌一把。他费劲儿地握紧了刀柄,在自己手臂外侧划了很深一刀。 希恩下手的时候并不抱希望,但这一刀奇迹般地起了作用。随着疼痛而来的是身体的温度,他不再感到冰冷彻骨;同时,身体的剧烈颤抖也平息下来。他没有耽搁,迅速从地上跃起扑向到了面前的敌人,利落地将刀刺进了对方的脖颈。 “故障”排除了。现在,战斗才真正开始。 ☆、第十三章 在沉寂了许久之后,这座早已被丢弃的工厂终于迎来了一个“热闹”的夜晚。 锅炉燃煤与机器运转的声音已经从这里绝迹,取而代之的是利器划破血肉与重物撞击铁板的声音。当然,还有人声;那些叫喊里的惊恐与愤怒,无疑让上述冰冷又暴力的声音多了几分“人气”。 视野之内已经没有活人了。希恩缓慢地吐息,试图让因为剧烈活动而急促的呼吸节奏恢复正常;他没有放松警惕,依旧将手中的武器握得很紧。他打算去和德里克会合,但暗处有人朝他胸膛猛击了一拳,让他感到剧痛的同时也让他向侧面跌倒。 希恩觉得自己的身体几乎是飞了出去,甚至可能越过悬空回廊边上的栏杆摔到下面;但他没有。他恰好摔在了走廊边缘,脊背与地上那个尖锐的直角相撞。这一下疼得比先前还要尖锐,疼痛令他反应迟钝了些许。他还来不及还手就感到一阵窒息,于是下意识地去掰掐在自己脖颈上的那双手。 但他还有另一件事需要考虑――对方究竟是想将他掐死还是扔到楼下去?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希恩瞥了眼下方,瞬间心中一惊。 下面是一组异常巨大的齿轮,周边联系着稍小的齿轮与传送带。它们不再被蒸汽机驱动,但依旧能够旋转。如果有人恰好摔在上面,就会被那些齿轮活活碾死。只是看着它们,希恩都能想象出人的肢体被那些锯齿碾碎的声音与血肉飞溅的场景。 这个男人不打算迅速杀死希恩;他甚至改为单手掐着希恩的喉咙,另一只手去捏希恩的脸。显然,他发现了一些令他感兴趣的事情。 “噢,你是个人偶!”男人露出了猥琐恶毒的笑容:“虽然你长得不错,但买下你这狗杂种的少爷可真够不幸的。但也无所谓,在那些先生的所有物里,人偶可是最贱的……” 对方的钳制令希恩几乎窒息,连意识都变得朦胧;可这句话戳中了他的痛处,让他瞬间清醒了。就像海底火山喷发掀动平静的海面一般,他的力气忽然从看似瘦弱的身体中全部爆发出来:他抬起膝盖猛地顶在对方下腹,之后将压制自己的人朝自己的头顶方向甩了出去。 希恩咳嗽着爬起身来,喉咙又痒又痛,胸腔之内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灼烧他的五脏。他看见那个男人落在巨大的齿轮中,正惨叫着挣扎,而这举动令齿轮转动得更快。不长的时间,那个人就被碾成了尸块,骨头与碎肉被齿轮的卷动带到了下方,再也看不到了;只有锯齿上沾的血迹能说明发生了什么。 我刚才杀死了一个体重与速度都胜过我许多的人,就像我前世做过的那样。我在恢复。很快,我又会成为“希恩”。 这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希恩走到德里克身边。“我们现在在等谁?弗朗西斯?” 他们现在身处一座平顶小楼的楼顶,对面就是那座废弃工厂。希恩看起来有点狼狈:他的嘴唇破了个口子,嘴角青了一块,衣服被扯裂。但他伤势不严重,与他对战的人则死光了。 “当然不是。弗朗西斯要把钱送还给那个被抢劫的老人。那可怜的老家伙见不到自己的血汗钱,恐怕整晚都不会阖眼。而我们,要等护卫队的人来。我得知道是谁负责。”德里克面无表情地瞥了希恩一眼。“弗朗西斯为什么不给你面具?你的长相被他们看到了。如果刚才那群人有一个跑了,就能要了我们的命。” “我有能力杀死他们,”希恩加重了点语气:“弗朗西斯显然看出了这一点。” “或许。但也可能是他根本不信任你,还没有将你视为我们中的一员。别太得意了,小子。对于新人来说,多小心都不为过。” 感受到对方的冷淡与提防,希恩不再试图搭话。他们在楼顶呆了很久,直到德里克突然瞪眼看向下面的公路。希恩跟着对方向下看去,不禁脸色微变。他看见一队穿着护卫队制服的男人走向这边,其中有两个人的制服式样与其他人明显不同;这两个人穿的是军服,上面还挂着徽章。其中一个他认识,正是他才逃离对方身边不久的那个人,梅丹佐?列文。 “那家伙竟然亲自来了。”德里克啐了一口,面色转为凝重。他对希恩说:“这可是个绝对难缠的人。我一看到他,就他|妈|的浑身难受。虽然他现在未必追究,但谁知道以后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希恩以为对方说的和自己所想是同一个人,当即表示赞同。“他就像是子弹中的扩张弹,杀伤力强大得令人咋舌。更糟的是,你只看他的外表,根本想不到他能多恶心,毕竟他看起来那么漂亮又高贵。” 德里克看着希恩,表情十分惊讶。“你说的是列文家那小子?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变态,但我说的可不是他。我说的是带墨镜的那个。他是这一城区的护卫队队长。” “噢。”希恩有点尴尬,但很快就用问句掩饰了过去:“你似乎很了解他。他镜片外侧紧贴的是……蜘蛛网形的金属装饰?晚上戴这种化装舞会才用的镜子,不怕走路撞到墙?” “他必须戴着,为了在非工作时间将视野分割成碎片并变得模糊。”德里克盯着那些人进了工厂,语气阴沉:“这听起来有点难以置信,但是他们家族的那群怪人在用双眼直接看世界的时候,基本能看到一切信息。好了,我们快点离开这儿。” “我想……”希恩犹豫了片刻,将自己的刀与枪递给德里克:“我想再待会儿。等下我会赶上你的。” “身高在一米九以上,肌肉发达。虽然被用了私刑,但这些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动手伤人的时候应该正发火,因为今天的力道比以往还大。这是我们的老熟人了,他是‘乌鸦’中最暴力的家伙。他不会伤害无辜的人,但伤起人来下手够狠。今天他还有个帮手。” 德里克口中的怪人此刻已经摘掉了那会让人看不清路的墨镜,露出了锐利的眼睛。他用手抚摸着面前的栏杆,说出他“看见”的信息。他望向四周,之后快步走到墙边,扯下了墙上吊着的那团钢丝,用双手慢慢捋直。 “这个还未成年,身材应该很瘦,但杀人的技巧不差。他很聪明,能在短时间内想到用钢丝勒断别人的脖子;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他将对方的脖子成功勒断了。而且这个人足够细心,把血迹都擦干净了。” “可你依然能闻出来,这真是了不起!”布莱恩开口夸赞,继而话锋一转:“这样一来,您根本不需要我们呀。” “我不能闻出来;我只是知道。”年轻队长用冰冷的眼睛看向他,语气冷淡严肃:“布莱恩?格林先生,就算您对我表示赞美,我也不可能给你放假。很抱歉天不亮就把你们叫出来,但现在你们归我管辖,必须在出事的时候跟着我。乌鸦里的那群人鲜有这么细心的,多半是进了新人;如果他们继续壮大下去,我就不能继续放任,你们也得尽职尽责。” “我知道了。”布莱恩摸了摸鼻子,退回到梅丹佐身边。他发现好友表情凝固住了、仿佛若有所思,不由得用手肘捅了捅对方:“想什么呢?”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梅丹佐习惯性地微笑,眼中却笑意全无:“这个拥有不符合瘦弱外表的巨大杀伤力的新人,我可能认识。我刚刚和你说过,我的宠物逃跑了。” “噢?你以为那个叫‘希恩’的孩子是乌鸦的一员?”布莱恩压低声音,友好地嘲笑对方:“别开玩笑了。我知道他身手不错,但乌鸦的凶恶程度恐怕超过了他能承受的范围。” 梅丹佐看了他一眼:“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他本人能有多‘凶恶’。不过你说得对,他是一只狼,不是宠物狗。”说罢,他竟然转身离开。布莱恩阻止不及,只能看向正在指挥手下寻找尸体的队长,苦恼怎么向现在的上司解释好友任性的举动。 梅丹佐走出了这座工厂。天还没有亮的迹象,风依旧很凉,将他的金色长发吹得飘起。他反常地忽略了整理仪表的事情,而是忙于回忆。 当他看到花园中那一片狼藉时,说他不愤怒,那当然是假话――从来没人敢在列文家大开杀戒。可与此同时,他也因此而兴奋。他抱着“不会咬人的狗太无趣”的心态买下了希恩,却没想到对方是匹货真价实的狼;对方逃了出去、向自己示威,可能还策划着报复自己。 不错;能做到这地步,真是不错。只是,等契约的力量发挥作用,你又能怎样呢?对于擅自逃离主人的人偶,契约会惩罚他们,那痛苦比犯了毒瘾还严重,能令人生不如死。除非自杀,否则没法熬过去。 梅丹佐微笑着抬头,看向黑夜。那双绿色的眼睛就好像能在夜间视物的猫眼一般,视线穿过了暗沉的夜幕,直直地射在希恩脸上。 希恩冷冷地瞪着在街道上站定的那个人,红色的眼眸中似乎有火焰要窜出。他能看见对方,一如对方能看见他自己。希恩看到梅丹佐朝自己的方向笑了笑,之后无声地开口。 “我可以愿赌服输。但不在我身边,你还活得下去吗?希恩?” 希恩还以无声的冷笑。 这家伙一定知道些什么。希恩在心中这样断言,但他不打算下去问对方。 他已经成功地逃了出来,那个自诩守信的家伙将会遵守诺言。至此,他再也没必要向梅丹佐低头。他无声地回应:“等着下地狱吧,人渣。” 他看见梅丹佐抬手了;紧接着,一道强烈的光芒突然出现在空气中,像一道闪电般越过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朝向希恩的面部而来。 希恩躲开对方的攻击,之后转身去追赶德里克。他验证了自己的猜测,那个变态没那么容易放过自己,甚至设了未知的圈套、想要继续折磨自己。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他恢复了自由,将继续作为平民的保护者生活下去;这比什么都重要。 ☆、第十四章 天亮之前,他们回到了那座提供热力的工厂。 此刻希恩正靠在栏杆上,等待弗朗西斯与德里克关于自己去留问题的决议。机器的运转声让他听不到弗朗西斯的声音,那个青年温和的声音完全湮没在隆隆的机械声中了;但德里克的嗓门太大,他呆在这儿就能听见。 “你到底从哪儿找来这么个人……他身手的确不错!但他是梅丹佐的人!看在上帝的份上,不能让他加入我们!” 希恩打了个哈欠。他知道德里克顾虑自己的身份;当自己说出是从列文家逃出来时,那个冷肃的男人脸上竟然出现了吞食苍蝇一般的表情。可他也知道,自己会顺利地留下来,毕竟弗朗西斯才是这里的头儿。 他的喉咙开始发痒,似乎是先前被人掐住的后遗症。希恩咳嗽了几下试图缓解,却让嗓子变得更干。就在这时,一杯水出现在他身体右侧,看起来是有眼力不错又热心的家伙来为他解决燃眉之急了。 “谢谢。”希恩道谢,伸手拿杯子的时候却吓了一跳。给他递水的是一只由金属零件拼接而成的手,黄铜被擦得发亮;机械手末端连着一道菱形组成的、可伸缩的“手臂”,它在希恩接下杯子之后,收缩着将那只机械手收回了上方。 希恩从弗朗西斯口中得知,科学怪人对这个地方做了一些小改造;所以他很快就想明白了,这机械手臂也是“小改造”的一部分。他抬头向上,和上面的人打招呼:“谢谢。刚才那个,也是蒸汽机驱动?” “那是上发条的。”科学怪人面无表情地纠正:“我不能全都指望蒸汽提供动力。我需要安装很多动力装置。如果一切借用这里的蒸汽机,那么这个城市的热力供应系统就要瘫痪了。” “我可能有必要去工厂上班,多了解一下这个时代。”希恩小声自语。上面探出头来的男人赞同道:“你应该去。你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现代人。” 我的确不是。回忆起自己初醒时的惶惑不安,希恩不由得笑了笑。他想和那个木讷的“科学家”再聊两句,然而对方已经缩回了脑袋、又扑到他那堆机械零件里去了。 “你开始融入我们了。这对你来说是件好事。”弗朗西斯笑着走过来,德里克阴沉着脸跟在他身侧。 “你对‘乌鸦’是怎么想的?说说看。” “你们帮助受苦受难的平民,其实是质疑贵族的不作为;你们将不义之财顺手打劫过来,其实是在从贵族手里强夺钱财。”希恩的目光掠过面前这两个男人:“所以,说白了,你们是在反对贵族;或者说,反对压迫平民的人,对吧。” 德里克看起来有点激动地走上前来,似乎想给希恩一拳。弗朗西斯扯住了他的手臂,回答道:“你说的完全没错。我们就是要反对他们。你后悔跟我来了吗?” 希恩避而不答。“还记得我在小巷里遇到你的时候吗?你杀了一个欺软怕硬的家伙,下手精准、毫不留情。”希恩脸上浮现出微笑来:“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根本不会和你走。如果言语上的谈判不能让现状改变,那就只有用暴力了。” 如果大家团结起来,就一定能够改变什么;至少,能够让那些自大狂妄的贵族改变一些决策。但人们太害怕他们;更糟的是,多数人早已习惯于服从他们。 “如果不打破贵族阶层的权威、揭发他们的丑事,人们根本不会奋起。”希恩抬头,用赞许的目光看弗朗西斯:“能想出这个,你真是天才。” 弗朗西斯愉快地扬起眉毛:“这可不是我想出来的,我也是被号召的人之一。你一定想不到组织我们的人是谁。但我可以告诉你,他接受了‘前人’的洗礼。鉴于你已经成为了我们的一员……”他向德里克打了个手势,之后忽然拉住希恩的手腕:“有样东西我可以让你看了。” 希恩不解地跟上,随着对方上了狭窄的楼梯、走过了大型机械形成的狭窄过道。他猜弗朗西斯会给自己看徽章之类的东西,但事实上,那是一样超乎他想象的事物。 那是他的剑。 那是他曾经用过的剑! 曾经陪伴了他四年的老伙伴就静静地躺在那里,在这座为城市供应热力的工厂之内。它已经生了锈斑、不复从前的光亮,剑身有一侧被磨得有点卷起,或许是因为当初被拖在砂砾地面的缘故。它躺在角落,却没有被遗忘;它支撑了另一群人奋斗下去,在辗转之后又到了自己面前。 希恩走上前,握住了那太过熟悉的剑柄。它似乎又开始鸣响,就像过去在每次战争之前那样。希恩实在按捺不住,猛地单手提起了那柄沉重的斩剑。 “……!”一时激动带来的力量爆发让希恩成功举起了它,之后却因为这剑太重而险些摔掉。幸而希恩反应够快,用左手扶住了向地面画弧的剑身。 它仍旧让希恩无比亲切;然而,现在的希恩,已经不可能单手灵活使用它了。 “小心一点,如果你摔坏了它,所有的‘乌鸦’都会找你拼命。”弗朗西斯开着玩笑转过来,却在看到希恩的表情之后惊讶道:“天哪,你就像见了分别许久的老情人似的。” 它可不是我的老情人;它和我的性命简直息息相关。战士只有在上战场的时候才能做回真正的自己,而他的武器就是他灵魂的承载体。 希恩双手紧握剑柄,打量着他曾无比珍视的武器。“它是怎么到你们手里的?” 弗朗西斯皱了皱眉,心中惊疑不定。他方才忽然有种错觉――面前这个瘦弱的少年与这柄剑是天生一体的。“现在它属于我们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重燃战魂 作者:浅蓝岚 织者。我们别谈论这柄剑了,我有更重要的事和你说。” 希恩与他的老朋友做了无声的道别,将剑轻轻地搁在原来的位置上。“说吧。” “有位伯爵名下的工厂在招人。”弗朗西斯笑得别有深意:“你需要工作和住处,是吧?人偶承受不了强度太大的工作,但你没问题。他的工厂非常程式化,工人们麻木到只能看见机器和零件,所以不用担心你的眼睛为你惹来麻烦。” 希恩想解释他并非真正的人偶,但因为事情太复杂而作罢;反正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我的确需要,但这并不重要呀。” “这太重要了。”弗朗西斯身体前倾,对希恩一字一顿地说:“那位身份尊贵的伯爵先生,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强盗、衣冠楚楚的小偷。而我们,要把赃物归还给失主。” 希恩站在升降机之内。这是个栏杆上雕花的铁笼子,钢缆在蒸汽机提供的动力下将升降机向上拖曳。 他现在处在钢架之间、工厂之外,却已经觉得炎热与压抑。在蒸汽动力下,巨大的齿轮不停转动、连杆一并运转,催动这座钢铁建筑工作,发出令人无法忽视的巨大声音,使人心中苦闷。 这些人显然将苦闷都表现了出来。希恩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毫无表情的疲惫工友们,之后将目光投向远方仍旧未被燃煤黑气笼罩的蓝色天空。 他已经来了一周,这足够他习惯这里的工作,同时弄清那位伯爵前来视察的时间。他需要替人取回的是一颗个头很大的蓝钻石,它现在被那位伯爵带在身上。据弗朗西斯说,那个可怜的失主正心急如焚,甚至想要以死谢罪。 它是异国人宗教信仰的一部分,在这里却被权贵们当作一件普通的昂贵首饰;强盗们为了这东西讨价还价,却完全不想过问失主的意见。 希恩借着工人换班的时间爬到高处,用一根钢丝与铁钩将那裹着绒布的蓝钻石偷了过来。完成任务时,他满手是汗;天知道他虽然身手不错,却从未做过盗窃的勾当,尤其是从一个时刻被护卫簇拥着的伯爵身上窃取东西。过去一周,他演练了无数遍。 下次有这种事儿,还是让弗朗西斯自己去干吧。 出于好奇,希恩掀开了绒布的一角。他瞥见了里面透出的蓝光。它光芒夺目,仅仅是一角,就奇迹般地令人窒息。希恩将它迅速藏进袖子里,小声感慨道:“难怪那么多人为它一掷千金。” 希恩知道自己得快点离开。他需要快点把这个麻烦的蓝石头交给接应的人,之后回到岗位上继续工作。他静候伯爵带人离开这空旷的车间。在他打算顺梯子爬下去的时候,他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十分悦耳,却如地狱中的鸣响般令他心惊。 “亲爱的,你得把那东西留下。久别重逢是多么美好呀,我不想和你动手。” 他转头看向声音的来处。那个男人一如既往的美丽、高傲,漂亮的绿色眼眸中满是温柔的波光,仿佛能让人沉溺其中。 如果说只有少数人不会被这双绿色的眼睛打动,那么希恩一定在这些人中间。“梅丹佐,你来干什么?” 梅丹佐微笑着向前走了一步,几乎是反射般的,希恩向后迅速退了一步,身体像绷紧的琴弦一般紧张。 梅丹佐有点惊讶,之后微笑:“你看,你根本不用躲着我。魔法攻击的好处,就在于……” 能够远距离攻击敌人。 当希恩想起这点的时候,他已经仰面倒在地上、被梅丹佐压制住了。他羞愤交加,但还记得要小心行事。他朝对方咬牙切齿地低语:“滚开!”剧烈挣动令他的头发散乱,甚至遮住了他的眼睛。 梅丹佐将希恩的额发向两边理了理。“你还是这么粗暴。”他用温柔的语调叹息着说:“你不该这么对我,更不该加入那个暴力组织。那位公爵的人可能会折返,如果你被他们捉住了,他们会发现你是乌鸦的一员。到时候,会有一番可怕的待遇等着你。” “你以为你的处境就很美妙?”希恩反唇相讥:“当他们发现一个德高望重家族的继承者也试图抢夺那枚庸俗可笑的蓝石头,你的家族一定会为你而自豪。你为什么要它?” 梅丹佐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成往日的高傲微笑:“我的原因你无权过问!这东西在拍卖行的确开出了天价,但你可拿不得它。”他说着话,手已经开始在希恩身上摸索,试图找到自己的目标。 “我会把它归还给它的主人――那个可怜的异国人!”希恩竭力躲避对方的手,咬牙切齿道:“我才不像你们这样,做出的尽是强盗行径!” “谁敢说我们是强盗?”梅丹佐忽然猛地将希恩按在地上,俯身下来与希恩近距离对视,彼此的鼻尖都贴在了一起。“连这个国家都是我们的。你看,连你这个偷东西的贼也属于我。” 如果说在这之前梅丹佐已经激起了希恩的怒火,那么这番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希恩用要将对方手指折断的力道去掰梅丹佐的手,趁对方吃痛地时候将人掀翻、从地上跃起。 当然,因为那该死的契约,希恩的手也十分疼痛。可眼下有件更棘手的事情等待着他。当他跳起时,那颗裹着绒布的蓝钻石从他袖子里滑了出来;此刻它像一个顽皮的精灵滑向悬空过道的边缘,直直地掉了下去。 天哪! 梅丹佐看着希恩,脸上现出惊奇与懊恼交加的表情;他根本没想到,希恩会把那么珍贵的东西随便地放在袖子里。希恩则气愤非常,对梅丹佐怒目而视。 “你这个……”他们异口同声,紧接着又很有默契地同时闭嘴。 下方,沉重的铁门被推开,发出巨大的沉闷响声。有人要进来了。 ☆、第十五章 去而复返的伯爵面带怒气,急切地命令手下人翻遍这个自己呆过的地方、就算拆了它也要将丢失的东西找到。希恩听着下面毫无贵族风度的、气急败坏的叫声,无声地问面前的梅丹佐:“那东西到底值多少钱?” 希恩和梅丹佐几乎毫无相似之处,在危急关头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默契。早在大门被推开的瞬间,他们就不约而同地向上跃起、迅速到达现在藏身的地方。 墙壁完全挡住了他们的身影,黑暗是最好的保护色;加上到这地方需要攀爬与跳跃,他们两个算是安全了。唯一的不足,就是这空间过于狭小。他们两个不得不面对面地站着,彼此之间毫无距离可言。 梅丹佐还以无声的回答:“几天前,它的估价是一千五百万。” 希恩差点倒吸冷气,但他克制住了。梅丹佐看着他惊讶的表情,微微地笑了。他小声说:“你把一千五百万放在袖子里,而且还是件破烂低贱的工服。真是暴殄天物。” 希恩警告地看向梅丹佐。如果不是怕动作太大被外面的人看到,他说不定会直接伸手捂住对方的嘴。 站在希恩面前的这个人,对希恩的小心翼翼似乎毫无所察。他继续说:“它现在已经不止一千五百万了,趋之若鹜的人们会将它的价格抬得更高。有人因为它而死,鲜血的代价将化为金钱。我猜,谁看见那东西都要动心。你呢?” “我绝对不会将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希恩冷冷地瞪视着梅丹佐,悄声道:“你再出声,我就把你的舌头拔下来。” “那你也会变成哑巴的。”梅丹佐不慌不忙,但声音比起刚才放得更轻:“别担心。我认识那家伙,他爱虚张声势,实际上却比猪还要蠢。” 你的愚蠢比起他也不遑多让,只不过有人为你找了个更好听的形容词――“单纯”。希恩想讽刺对方两句,却听到下面那伯爵尖声笑道:“它在这儿呢,就在我脚边!我真是太不小心了!” 他狂喜如斯,我却要倒霉了。想到是谁害自己做了无用功,希恩责备地瞪了梅丹佐一眼,之后目光警觉地看向外面,仔细听下面的动静。可梅丹佐又出声了:“我当初会买下你,就是因为这个眼神。你那模样有点吓人,但真让我想……” 希恩无奈又气愤,把头转了回来。他在任何时候都保持绝对的机警与小心,对梅丹佐这种放松的做派毫无办法;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表明自己在听,免得对方继续说下去。对方不能保持安静,这一点令他提心吊胆。 如希恩意愿,梅丹佐没有继续说话。但情况变得比刚才更糟,因为梅丹佐竟然低下头亲吻他的嘴唇。希恩因为震惊而大脑一片空白;当他回过神来时,那紧贴着自己的嘴唇、舔舐自己牙齿的舌头,都恶心得令他无法忍耐。 但希恩没法反击。空间狭窄,他不可能把对方推开。至于将梅丹佐扔出去――他非常想,但那样做绝对会害他送命。他只能瞪着对方,用自己的舌头驱赶口中的入侵者,可惜收效甚微。梅丹佐闭上了眼睛,似乎很享受这个令希恩反胃的过程;而当希恩用舌尖抵抗时,却被对方的舌头纠缠得更加紧密。 难道这变态以为我在迎合他吗?希恩后知后觉地想着。 对于接吻,希恩只和他面前这个变态有过经历;但他前世看过别人接吻的模样。小酒馆里的年轻男女将嘴唇贴在一起,羞涩又坚定,那时候屋内所有木制品仿佛都生出藤蔓绽放蔷薇,可爱得令人羡慕;或者是在行军中,他的兄弟姐妹在篝火边接吻,周围人的口哨声与欢呼声此起彼伏,比教堂的钟声还要动听。 再美好的事情,也得看对象是谁。希恩将手探向自己衣服内侧。他先前用来盗窃钻石的铁钩被藏在那里。这是他身上唯一的利器,他想用这个弄伤梅丹佐。可有人先一步地帮他结束了这个吻。 枪声突兀地响起,在空旷的车间内造成了回声。枪声明显少于伯爵与其下属的人数,但车间里已经毫无声息。显然,来人是个神枪手,能够一枪射杀两人甚至更多。 受这阵骚乱影响,梅丹佐放过了希恩的唇,睁开了眼睛。希恩看见对方的眼眸仿佛有点湿润,眼神柔和,甚至还很温暖。这让希恩感到惊讶。他一直都知道梅丹佐有着足以颠倒众生的美貌,但他从来没在那迷人的双眼里看到过温度――从来没有。 我一定是看错了。这样想着,希恩闭上了眼睛,很快又睁开。果然,现在梅丹佐又恢复成了平常的模样,那双绿眼睛也变得锐利起来,似乎正准备着战斗。这次他不仅自己不再出声,也示意希恩保持安静。 希恩微微探头向外。他看见那个伯爵面朝下方扑倒在地,有个背对着自己的男人走过去,开始翻伯爵的衣袋。希恩迅速收回了自己的头;他已经知道那刺客是为什么而来了。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变得难捱。过了几分钟,梅丹佐率先开口:“我知道那刺客是谁派来的。没想到,那女人也想要这东西。” 希恩知道,与面前这人熟识的人大多身份尊贵,这让他不解。“如果是大家族的人想要这个,他们为什么不花钱买?” “因为她没有足够的钱,而且下面那人也未必会卖。”梅丹佐显然不想和希恩多谈。他们走出了这个狭窄黑暗的空间,在相距彼此几步之遥的位置站定。 希恩一言不语,盘算着要去和弗朗西斯口中的那个失主谈谈;他想知道那东西为什么让人发疯。珠宝到处都是,这个只是特别一点而已;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为了它竟然不惜杀人,这简直莫名其妙。 梅丹佐看着希恩的侧脸,微微蹙眉道:“你已经开始为乌鸦做事了。难道他们没告诉你这东西为什么珍贵又危险?” “我没有问。”希恩答得不假思索:“我没必要问。我相信他们。” “你相信他们?”梅丹佐重复了一遍,脸上是恼人的高傲。他嘲讽道:“同样是共处几天,你见到我就恨不得将我活活咬死,对他们却如此亲近。” 希恩嗤笑一声,回应道:“如果你们能够相提并论,那么天使与撒旦也可以和平共处一室。” “你到底为什么加入他们?你不知道他们都是一群危险人物吗?当政府决定追究时,‘乌鸦’就无处可逃。” “我别无去处。” “你和他们的人也没认识几天,而你已经与他们一同做事了?他们那么危险,对我的憎恨之情让你失去判断力了?” “我别无选择。” “如果我们两个用这种方式谈话,那将毫无结果。”梅丹佐少见地表现出些许焦躁;他试图用话语向希恩施压:“你看,我已经知道你是他们的一员。如果我想,现在我就能把你送到护卫队那里去,甚至将下面那些人的死栽到你身上。” “你不会的。”希恩自信地说,语调轻快:“你们那位队长的能耐我已经知道了。他不仅能看出来下面那些人不是我杀的,还能看出来你用独有的魔法攻击过我。你根本无法解释,而列文家的名声将会……” “闭嘴,”梅丹佐脸色有点阴沉:“你可以闭嘴了。” 看到对方脸上那不快的表情,希恩心情好了许多。“我也不想和你在这儿聊天了。很快就会有人过来,而我还要回去工作。你我都清楚,我们根本不想看见彼此。” “未必。”梅丹佐还保持着他那阴沉的表情,这让他的微笑看起来诡异:“而且,未来一年我们见面的机会恐怕还多着呢。” “我想也是,谁让你暂时加入了护卫队呢?”希恩叹息着走向窗户,打算从那里出去:“所谓孽缘,说的恐怕就是我们两个。” 当晚,希恩见到了那颗蓝宝石的原主。在希恩坚持下,弗朗西斯亲自引领他过去。 “……它具有神力,与我们的神明一般不可侵犯。任何试图将它从我们身边盗走的人都将死于非命,把它当成寻常宝石估价售卖的举动更是亵渎,他们一定会受到报应。我们一直试图夺回它,但没能成功;但它不停易主,强行占有它的人都死了。”女人忽然向希恩的方向倾身,眼中闪着热切的光芒。她问道:“那个长着小胡子的家伙,他死得很惨,对吗?” “抱歉,他死于命中心脏的一枪,不算痛苦。”希恩发现弗朗西斯说的不是实话;这位失主非但不悲痛欲绝,而且还因为一些扭曲的原因快意非常。但他仍旧打算替这位疲惫又可怜的女人寻回失物,让对方将那宝石带回她自己的祖国。“您放心,我们会替您找回那颗宝石的。” “你们会的,我知道。”女人微微低头,羞涩地笑道:“与你同行的那位先生已经向我保证过了,我相信他。” “是吗?”希恩转头看向立在窗边的弗朗西斯。他真是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这么讨女人喜欢,能令这个神神叨叨的女人脸上露出少女般的表情。 “你的个人魅力真让人佩服。”向女人致歉后,希恩走到弗朗西斯身边。他问道:“知道这城里有哪个女人有能力养神枪手、却买不起那颗宝石吗?” “我的过人之处可不止这一点。”弗朗西斯开了个玩笑,之后认真回答希恩的问题:“我当然知道。那位夫人有名得很。她是一位落魄公爵的遗孀,虽然头衔是‘公爵夫人’,但在城里的地位可远远比不上列文家与格林家。她钱不多,但很漂亮、也很年轻。她有比钱更有效的办法收买人才。” 希恩试探着问道:“你是说……用身体?”弗朗西斯点头:“当然。这很有效,肖想她的人不在少数。你如果见过她就会知道原因。她简直美呆了,甚至比列文家那小公爵还漂亮一点。” “你用一个男人与女人相比?那我可不期待与她见面了。”希恩笑出声来。他打算改谈正事,身体却忽然不受控制地一阵震颤,整个人摔倒在地。 ☆、第十六章 之前发作过的怪病又开始困扰希恩了:他无法停止四肢的颤抖,也难以忍受体内乱窜的寒流。他努力坐正、抱紧膝盖,试图控制不停打战的牙齿。 “天哪,弗朗西斯,他这是怎么了?”先前坐在一旁的女人快步走过来:“他不是吸食大麻上瘾了吧?” “不是的,这只是一种疾病罢了。”弗朗西斯笑着安抚受惊的女人,表情却十分凝重。 这次发作比上次在废弃工厂时还要严重。希恩被疼痛折磨了许久。当一切归于沉寂时,希恩的下唇被他自己咬破了,脸色惨白,指甲在手臂上留下了不少掐痕。 “你觉得好些了吗?”弗朗西斯和那女人异口同声地问,之后相视而笑,后者脸红如同朝霞。 希恩本想调侃几句,但那阵冰冷刺骨的痛苦折磨得他失去了兴致;他只是向这两个一直照顾自己的人道了谢,之后提议弗朗西斯早些离开、不要打扰这位小姐休息。 希恩与弗朗西斯在路边行走。室外没有多少人,路上光光的。弗朗西斯白天在一间报社工作,此刻便给希恩讲述一些工作中的趣事,试图让希恩心情有所好转。 希恩偶尔还以一笑,作为给对方的报答。那些故事虽然有趣,却不能驱散他心头的烦闷。他发现梅丹佐给自己的阴影还未消失,对方仍在以某种方式束缚着他。“对于契约的解除,你了解多少?” “你问的是你身上那个契约吧?”弗朗西斯叹气,之后竟然试图劝服希恩别在意:“你不用介意这个。我们不会总撞上梅丹佐?列文的,对吧?我知道你没法揍他,而且只要你想活着就不能让他死。可这都无所谓。我们的兄弟可以替你教训他,而他也没那么容易死。” “直说吧,弗朗西斯。”希恩在即将拐入暗巷之前猛地顿住了脚步。“你不是爱顾左右而言他的人。” 弗朗西斯看着希恩,表情十分为难:“那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主奴契约。”希恩转身面对他:“所以呢?我对这个毫不了解,说给我听。” 这时候,他们的谈话不得不中止了。有个男人从暗处冲出,挥着匕首朝希恩扑来。希恩敏捷地躲过,盯着这个他从未蒙面的男人说道:“我不记得自己得罪过你。我们甚至没见过面。” 那个男人疯狂地朝他大吼:“你不是梅丹佐?列文的人吗!那家伙挖掉了我一只眼睛、毁了我的生活,现在你来替他还债吧!” 希恩心中一惊;现在他也注意到了眼前男人戴着的眼罩。他立刻想到了弗朗西斯和自己讲过的那个故事――关于梅丹佐是如何挖掉下属的眼球。 弗朗西斯显然也想到了;他吃惊地捂住了嘴:“天哪!你快住手,他已经不在梅丹佐?列文身边很久了!” 处于盛怒中的男人不为所动,仍旧不住挥舞他那柄闪着寒光的匕首,试图将它刺入希恩的身体。然而他与希恩的实战能力相差是如此悬殊,以至于很快就被希恩打倒在地,匕首也被对方夺走了。 希恩看着趴在地上咒骂哭泣的男人,心里在略感同病相怜之余,也生出一个想法。他捉住男人的衣领将对方抵在墙上,低声问道:“你想找他复仇吗?不计自身生死,只要能伤害到他本人?” “他在我的脸上挖了一个血洞!我的人生已经被他毁掉了!”男人涕泗横流,歇斯底里:“我当然希望能亲手弄伤他,但这不可能实现!” “谁说不可能?他现在在护卫队,与我们这些平民见面的机会可不少。”希恩平静地说着,眼中闪过一丝名为疯狂的光芒。他提起匕首,小心地抵在男人的眼角:“从这个位置,按照我现在的角度把刀刺进去,就能让他还你一只眼睛。” “你现在在教他犯罪,这样可不好!”看出希恩已经脱险,弗朗西斯又开始调侃他。 希恩没有理睬,而是继续拿着那柄匕首在男人脸上比划。“你的匕首不错。按照这个尺寸,正好能卡在他的眼窝上,最尖锐的部分却能割开他的眼皮刺进深处。”希恩想着那双漂亮明亮的绿眼睛,缓缓地说:“你按照我说的角度插刀,之后向外使力;这把刀会像杠杆一样,把他的眼球整个撬出来。” 男人被希恩吓到了。他颤着声音问道:“真的?” 希恩点头:“真的。这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以眼还眼。你想用伤害无辜人士来发泄怒气?那会让你变得和梅丹佐一样肮脏。我们两个一样;我们都恨他。想要摆脱这仇恨,就必须把受过的伤害亲手还给他。他总是自我感觉良好,你只要以道歉的名义接近他,然后……” “希恩,你不是认真的吧?”弗朗西斯问道,表情由轻佻转为严肃。他将匕首从希恩手中夺过,扔给了那个被吓得瑟瑟发抖的男人,之后拉着希恩走开。 到了小巷尽头,弗朗西斯郑重地对希恩说:“我不想打击你,但你这辈子都没可能亲手杀掉梅丹佐?列文。甚至,如果他死在别人手上,你背负的契约就会在同一时刻把你杀死。你的生命长度已经由他决定了。所以,别做傻事。” “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解决这个该死的契约吗?”对于这个噩耗般的消息,希恩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愤怒或绝望;他沉着声音问道:“我看见他就怒不可遏,但我甚至连揍他一顿都做不到。而这个契约发作时,我更是连自如行动都困难。” “你的痛苦是约束力造成的。主奴契约就是这样,你离开了‘主人’,它就会用令你痛苦的方式惩罚你。我有办法让它有所改善,但你不会想尝试的。”弗朗西斯踌躇片刻,说道:“我对契约魔法略知一二。你身上被留了两个印记,是吗?” “是的。”希恩有点疑惑;他知道懂魔法的只有贵族血脉,而弗朗西斯是个反对贵族的人。但他很快就将这个疑惑抛开,专注自己的问题。“胸前的印记代表我的性命属于别人,后背的印记代表我不能反抗那个人。” “对。我只能消除你后背上那个印记,过程非常痛苦。这只能解除一部分禁忌。你在攻击梅丹佐的时候不会受到‘惩罚’,但如果他死了,你依旧没命可活。如果你想彻底摆脱身上的契约,那么只能去找当初结下契约的人。你知道他是谁,对吧?” “就算他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希恩急促地回答。在解除契约这件事上,他就像岸边缺氧的鱼渴求水一般,一丁点儿可能都让他无比渴望。“既然你有办法,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无论怎样都好过现在。我不会用对他的仇恨惩罚自己,可我没法忍受什么都不能做的日子。” “我不能彻底拯救你,反而有可能害死你。我成为乌鸦已经七八年了,期间也试图让像你这样的人偶少年加入我们。他们也想摆脱契约,可都死在了剥除契约的过程中。” 希恩终于有点动容:“他们为什么会死?身体太弱,所以承受不住?” “这是其中一个原因;更主要的是,他们潜意识里不想失去契约。”弗朗西斯的声音有点伤感:“人偶受过的训练使‘服从’与‘被掌控’在他们内心深处扎根。偶尔的勇敢不代表奴性就此消失。破除契约的过程就像从人身上活生生地切除四肢、摘取器官,不够坚强的身体根本抗不过去。” “内心脆弱的人,身体也坚强不到哪儿去。你觉得我和他们一样?” “当然不!”弗朗西斯仿佛惊醒般的,用很大的声音解释道:“你比他们坚强得多;你看起来不会服从任何人。可我不想冒险。你很适合加入我们。如果我害死了你,恐怕找不到比你更……”他生生地住了口。 “不要紧,无论结果怎样,都与你无关。”希恩笑着安慰对方。他并不关心弗朗西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只想尽量解决自己身上的麻烦。“你只是为我指明方向,要不要踏上那条路,完全是我自己的决定。”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也不好意思再拒绝。”弗朗西斯眼中闪动着光芒:“任何时候?” “任何时候。就算是现在也无所谓。” “现在?当然可以。但你得去我那儿。” 希恩很快就知道,弗朗西斯并没有骗他。 剥除契约的过程令人异常痛苦。最初是如同用火炙烤皮肤一般,灼热与疼痛交加;之后则那无形的火焰化为了尖刀,在他每一根肋骨上剔除血肉。 希恩相信疼痛一定曾让他昏厥过去,只是很快又让他疼得醒过来。他似乎一直保持着意识清明,因为他能听见自己血管爆裂与骨头折断的声音。这让他有种错觉:自己的后背已经鲜血淋漓,支撑躯干的骨骼根根碎裂。 直到彻底清醒,希恩才失笑地发现,那些惨不忍睹的画面都是他的错觉。他没有流血,更没有骨折。他只是流了很多汗,大量失水令他几近虚脱。“成功了?”希恩开口问道,声音嘶哑,连他自己都觉得难听。 成功意味着他可以痛击某个令他厌恨的男人――只要不杀死对方。 希恩想着要如何对梅丹佐身上的破绽进行攻击,最终将对方整个人甩出去;如此想象,他难免激动。可弗朗西斯竟然比希恩还激动。他想要端水给希恩,手却不住颤抖,将杯中的水泼了大半在希恩脸上。 “抱歉,我有点激动。”弗朗西斯不自在地笑了笑。他并不是“有点”激动;他非常激动,以至于手颤抖得像工作状态下不停震动的发动机。 希恩看了对方一眼,又很快地移开了目光。他讨厌弗朗西斯那热切又古怪的眼神。他已经将这个男人视作同伴,现在又将对方视为恩人般的存在;饶是如此,他依旧无法直视那种眼神。它令他惶惑不安。 “我能理解你为什么那么恨梅丹佐了。”弗朗西斯看着希恩光裸的后背,无比同情地说:“你身上的伤痕比我过去几年加起来都多。能让他买下的人应该很讨他喜欢才对;对你,他竟然也这么狠毒。” “别再看了。”希恩有些不自在地爬了起来,扯过了自己的衣服。他借助镜子看自己的后背。那一大片苍白的皮肤上留有刀疤、灼伤,但那个与列文家族徽章形状相同的黑色印记已经无影无踪。胸口的印记还在,这代表契约带给他的耻辱与危机并未消失;但目前的状况已经让希恩十分欣喜。 “托你的福,这些伤我可以在未来还给他。下次我见到他的时候,就可以狠狠地揍他了。” ☆、第十七章 希恩从成为“乌鸦”的第一天就被告知这组织有多忙。而他也切身体会到了这一点。 剥除契约的过程不亚于一场激烈的恶斗。他仿佛生了一场大病,浑身被冷汗浸透,心跳急促又混乱。而他尚未恢复过来,就被弗朗西斯塞了个东西。 “这是我们的标志。当然,你可以把它当作舞会用的玩具;你很快就能用到它。那位公爵夫人一定会为那颗见鬼的蓝石头举行宴会――大概是化妆舞会?她最爱跳舞了。那就是我们下次动手的时机。我认识一位在上流社会有头有脸的小姐,她会想办法让我们进去。” 希恩了然:“又是拜倒在你魅力之下的人。” 弗朗西斯摆了摆手:“你说的就好像我是个负心汉。看来我有必要向新兄弟澄清一下。出身高贵的小姐偶尔会对平民感兴趣,但她不会动真格地陷入爱河;而我也只是因为她有用处而讨好她。没人真心,无所谓负心一说。” 希恩笑出声来。前世他也有几个像弗朗西斯这样和蔼可亲的战友,然而他已经见不到他们了。此情此景,让他怀念过去。“我从别人那里听说了面具这回事。现在我也有机会戴上它了。” “你会喜欢它的。它看起来很漂亮,也很可爱。”弗朗西斯说得很笃定。 希恩对此深表怀疑。 这个面具的造型让希恩想到了他那个年代的防毒面具。它们非常相像,都有着皮质的面罩与金属护目镜;但口鼻部分本该安装滤毒罐的地方被安上了尖尖的鸟喙,材质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重燃战魂 作者:浅蓝岚 银白发亮的金属。 希恩发现自己的审美观没法和五十年之后的现在接轨;他觉得这东西看起来非常奇怪,还有点吓人。他敢肯定,如果有人戴着这个出现在五十年前,一定会把小孩子吓哭。 “的确很可爱。”希恩违心地说:“如果这是乌鸦的标志,那么我们可以戴着它出现在贵族的晚宴上?” “当然可以。护卫队不会因为你戴着乌鸦面具就捉你回去。有些好奇的贵族少年也会戴着这个式样的面具。年轻人总是容易对逆主流的东西感兴趣,就算它们很危险。” 听了这话,希恩突发奇想:“你们没有想过走到阳光之下吗?只要拉拢到合适的大家族,事情会变得容易。” 弗朗西斯眼中光芒一闪;那就像黑暗中燧石打出火花般明亮,然而片刻便回归暗沉。“想法不错,但没人愿意。打个比方,如果你见到梅丹佐?列文,你会感化他还是揍他一顿?” 这问题简直切中要害。希恩仔细地想了想,还是给出了第一时间出现在他脑海的那个答案:“我会用揍他一顿的方式感化他。如果不奏效,就多揍几次。这可不是为了私仇――好吧,不全是。” 他的确是那样想的。很快,他就有了将想法付诸于实践的机会。 化妆舞会还有半小时才会开始。 确认过时间,梅丹佐将怀表放回衣内,在距离目的地还有几百米距离的位置命令飞艇降落。他打算一个人走过去,甚至不要护卫跟随。他很少这样做,因为不端架子、一人独行很份;可他今天打算借一人独处的时间想些事情。 在几天前遇上希恩之前,梅丹佐对那颗来自异国的巨大蓝钻来历一无所知,也不感兴趣。他只是想把那个价值连城的东西买下罢了。但希恩对他说过,那是“属于别人的东西”;他验证之后,发现事实果真如此。 他的父辈侵占了别国的领土,以驱逐异教的名义捣毁了那个国家的神殿,抢走了那个国家的圣物。这个事实让梅丹佐莫名地心情复杂。 梅丹佐忽然发现,他们为了玩乐、炫耀而强夺的东西,竟然是一个民族的信仰寄托。他很少关注别人的事情,以至于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可能做过许多残忍的事情。 当梅丹佐自思考中回神时,他已经拐进了一条狭窄黑暗的路。他知道穿过这条道就到了那位夫人宅邸的正门,不禁加快了脚步。他不能让别人看见自己这么没有风度地独自步行。 “为什么如此着急?你还有二十多分钟的时间。” 这句话的内容本不能让梅丹佐放慢步伐;但那个声音让梅丹佐成功地停住了脚步。他认出这声音属于他刚刚还想着的凶悍少年。他看见对方穿着式样简单的黑色礼服,头发梳得整齐,看起来像哪家落单的小少爷,但眼中依旧充满了不服从任何人的野性。梅丹佐最喜欢希恩这样的眼神,但他知道,这很可能令对方的伪装功亏一篑。 梅丹佐想起了那套被少年时代的自己束之高阁的深蓝色礼服。那套礼服上缀有饰边,能让人显得柔和。他想希恩穿上那礼服会非常漂亮,甚至也能让人忽略他那野兽一样的眼神。“你看起来精神不错。我猜契约带给你的痛苦没能打倒你。至少,现在还没有。” 希恩看着梅丹佐,眼中没有丝毫波动。“在赌约期间与决定胜负之后,你都不会去找我姐姐的麻烦?” “当然,”梅丹佐好看的眉微微皱起。他不喜欢别人质疑他的诚实,而希恩的怀疑则让他更加不快。“我为什么要去伤害一个无辜又贫穷的女人?如果你不反抗我,我根本不会伤害你身边的任何人。” “别那么敏感,我并不是不相信你。”希恩走到梅丹佐面前,忽然微笑了:“我只是需要给自己一剂定心药。” 在他们共处的几天中,若是剔除冷笑与嘲讽,那么希恩就从未对梅丹佐笑过。因为这个原因,梅丹佐看到那个微笑的时候便有些晃神;而他很快就发现,这是自己犯的最严重错误之一。 一击重拳击在了梅丹佐的下巴,让他身体向后跌去,最终靠在墙上。他还未回过神来,腹部便挨了更严重的一击。梅丹佐的格斗技巧根本不亚于希恩,但对方占了先机,以至于他一时之间竟然措手不及,只能防守。 梅丹佐从未经历过被人袭击的经历,这前所未有的疼痛令他诧异。希恩下手显然毫不留情,攻击几乎没有间歇。这时候,梅丹佐想到了魔法攻击;他知道希恩扛不住这个。但他必须先把手套脱掉。只有手指裸|露在外时,魔法才会奏效。 “噢,想起来怎样能有效打倒我了?”梅丹佐听见希恩在笑。紧接着,他的手臂被猛地扭到了身后,后背挨了异常猛烈的一击;这一下比先前都要沉重,甚至让他喘息着跌向地上。他猜,希恩是对着他的后背踹了一脚。 “第一次见你我就想这样。谢天谢地,我今天实现了它。”希恩走到了梅丹佐前方,双手捉着他的衣领将人拽了起来。梅丹佐比希恩高大,做完这个动作,希恩也是气喘吁吁;可他眼睛亮得惊人:“你以虐待别人为乐,现在你亲自体会到这滋味了。” “野蛮人的行径。”梅丹佐冷眼看着面前的少年,将对方用力推开。他觉得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整理着装的动作都因为这愤怒而有些失控。“加入‘乌鸦’会令你后悔。他们总想着挑起战争,所做的一切都在法律边缘游走。五十年前就有人试图用暴力毁灭这个国家,但他们失败了,而且为罪行付出了代价。你们也一样。” 整理过自己的礼服与头发,梅丹佐扯下了自己的手套,打算在保持风度的前提下给希恩一些惩罚,可希恩阻止了他。 那是个再简单不过的举动――希恩只是用暗红色的眼睛盯着他,缓缓地说:“你说他们是罪人?你敢再说一遍吗?” “你敢再说一遍那自欺欺人的谎言吗?是的,他们不会生气、不会反驳,因为他们已经死亡,化成了尘埃。可你知道他们是为什么而战。卑微的人民撑起了这个国家的基层运转,而你甚至不屑于看他们一眼;那些选择战斗的人不忍心看着同伴们艰难地活着、凄惨地死去。你以为在底层工作的人是机器,反对你们的人是渣滓?他们当然不是;他们都是生命。战争不是我们打响的。从五十年前你们单方面毁约时战争就打响了,而且,是你们令它开始。现在,你敢看着我,再说一遍那些愚蠢可笑的话吗?” 梅丹佐震惊地后退,后背靠在了墙上。他简直不知道面前这个人是谁;可他知道,对方说的都是实话。 希恩沉默了片刻。他不能自制地想起了前世那些战友们;这一世他已经收获到了很多同伴,但他仍旧怀念那些人。 “我和我的朋友们,就是你们口中的‘罪人’。这些人是不会屈从的异类,惩罚也不能让他们低头。我们手段或许暴力又血腥,可我们在为平民讨回公道,从未伤及无辜。你没想过吗,虚伪外表之下的傲慢与残忍更加可憎。是你们造就了我们现在的可怕模样。究竟谁该负责?” “你到底是谁?”梅丹佐惊惶地发问。他是如此害怕这个问题,却又是如此迫切地想要知道。 希恩愕然,脸上忽然现出哭笑不得的神情。他喃喃地说:“我真愚蠢。我和你说这些话,简直是在教幼虎不要捕食兔子。你这样冷酷无情,我做什么都是徒劳。” 梅丹佐感觉糟透了。他几乎浑身都疼,可这句话却让他连心脏都揪紧了。他想解释,却无话可说。他看向希恩。对方脸上那严肃又悲伤的表情消失了,恢复到最常见的冷淡神情。 “你曾经那样对我,而我甚至没有打你的脸。”希恩低声说着:“你看,我多体贴,就像你一样。” 这话里充满了嘲讽,梅丹佐却有点想笑。的确,希恩没有打他的脸;只要他稍作整顿,又能恢复成平日完美又令人害怕的模样――至少在表面上是。 梅丹佐知道,自己并不体贴;但他觉得,希恩的确是体贴的。他垂着头,金发遮住了大半边脸。“从来,”他说话的声音里,竟然透出一丝令他自己都惊诧的喜悦:“从来没人敢这样打我。” 希恩耸了耸肩:“那么,恭喜你打开新世界的大门。祝你晚宴愉快。” 希恩迅速闪进了黑暗。天知道他多想将梅丹佐打到骨头根根折断、面部血肉模糊,但他仍有顾忌。而且眼下,比起教训梅丹佐,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办。 刚才那个眼神…… 梅丹佐惊惶失措的眼神令希恩觉得好笑。那让梅丹佐看起来像个孩子。 希恩想起了一个被自己忽略许久的事实。自己现在的身体固然是十六岁,可在前世他已经活过了二十年。从这个角度来说,梅丹佐比他还要小一岁。他自己上过战场、有过许多艰难的日子,可梅丹佐只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自己的质问对于梅丹佐,真称得上无妄之灾。 但也没什么值得怜悯的。无知并非罪过,然而因无知而生的残忍与罪恶,他无法原谅。 希恩怀着愉快的心情整理自己的衣服,戴上了乌鸦面具。当然他心里还有一丝微妙的遗憾: 当初我和詹姆斯约定决斗的时候,为什么不提前说好让他戴着手套来? ☆、第十八章 在弗朗西斯女伴的帮助下,希恩顺利地混入了舞会。 希恩想表达谢意,对方却没给他机会。那个漂亮的姑娘就像一只欢快的小鸟般飞了过来,之后挽上弗朗西斯的手臂把他给扯走了。现在,希恩只能孤军奋战。 希恩将背脊挺得笔直,遵守着让他别扭的礼节,对一切向他致意的人礼貌回应。之前希恩觉得大家都戴着形状各异的面具很傻,可现在他开始感激自己头上的可笑面具了。有色镜片能够遮住人原本的眸色,而希恩清楚,如果一个身份低下的“人偶”少年出现在舞会上能够掀起多大的混乱。 希恩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那颗巨大的蓝钻被放置在绒垫上、罩在玻璃盒中,就在大厅中央。当然,他也见到了那位在城里颇负盛名的公爵夫人。 那位夫人身着花边上缀有金线的低胸红色长裙,婀娜姣好的身材能令男人倾倒,令女人发狂。她的皮肤看起来洁白细腻,让希恩想到了白色的奶油。作为主人,她没有戴面具或者眼镜之类的装饰。她的确美得惊人,一颦一笑都足以令人倾倒。 希恩从来不认为关系能收买人才,但他现在改变了看法。这个女人的艳丽足以让一切成为可能。可希恩觉得这不算什么。他知道有个人就算被人狠揍、狼狈不堪,也仍旧美得令人嫉妒,而那个人是他最厌恶的人之一。 “孽缘”的真相就是当你想到那个人时,就算你不想见他,他也会立刻出现在你面前。 当希恩等待时机的时候,他听见大门那边传来些不和谐的声音,似乎发生了点小骚乱。希恩本以为是哪个冒失的贵族少年犯了错误,直到他看见梅丹佐穿过庭院走进来。 希恩瞬间明白了。在一场除了护卫与主人都戴着奇怪面具的化妆舞会上,像梅丹佐这样毫无装饰的确很异类;更何况,这男人的长相还那么出众。他看见有几个身材娇小的姑娘凑成一堆谈论着什么,脸都朝着梅丹佐进来的方向;她们甚至不矜持地摘掉了面具,眼神热切又好奇,仿佛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似的。 或许她们的确没见过比梅丹佐好看的男人。希恩想着。他算是活了两辈子了,却也没见到过。就算他再怎么厌恶对方,也没法否认这个事实。 “自从您进了军队,您就很少出现在社交场合了。您还是这么英俊,这么可爱!”那位年轻的公爵夫人迎上前去,笑容能让整园胜放的玫瑰因羞愧而迅速枯萎。“您一走进来,所有的风头就被您抢去了!这可真让我嫉妒。” “看到您这么健康快活,我真为您高兴。”梅丹佐亲吻了夫人的手背,笑容礼貌而疏离。“您自谦了。在您举办的舞会上,任何人都没有喧宾夺主的可能。” 希恩倚墙而站,看着那两个人彼此寒暄。梅丹佐看起来容光焕发、优雅得体,之前那场冲突似乎对他没有丝毫影响。可希恩知道自己下了多重的手;他知道梅丹佐现在肋骨还在隐隐作痛,身上被殴打的青紫还没有褪去。希恩不禁低头微笑,再抬起头时,他惊讶地发现梅丹佐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暗道糟糕,却没有动弹。在外人眼里,梅丹佐仅仅是要与自己打招呼;如果自己走开,可能会给人留下不知好歹的印象,甚至激怒那个变态、将事情弄得更糟。 和希恩按照惯例地握过了手,梅丹佐靠在墙上,就在希恩的身边。“别紧张,你已经赢了。”他小声说着:“你真幸运。这个城市里懂契约魔法的人少之又少,却让你遇上了一个。” “离开你之后我一直很幸运。自从我遇上了你,我不觉得还会有比这更不幸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希恩知道,梅丹佐已经猜到自己身上契约被解除一部分的事了。这很好想:如果契约还在,那么方才他给梅丹佐的那顿教训,足以让他自己瘫在地上爬不起来。 “任何形式的主奴契约都有‘约束性’与‘惩罚性’。”梅丹佐惋惜道:“只要你离开我身边,契约给你带来的痛苦将比我那些小惩罚更让你难受。” 希恩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反正他的表情藏在面具后面。“我知道契约的惩罚性力量发作起来有多可怕――我体会过好多次了。但你觉得这个能让我回来求你?太天真了。打个比方,饥饿或许能让我与野狗抢食,却不能让我向贵族低头祈求。你现在想做什么呢?揭穿我,或者恼羞成怒地杀了我?” 梅丹佐轻轻摇头;希恩甚至从对方的话中听出了失落:“你总是不吝用最恶毒的想法来揣摩我。听着,我知道你打算把那颗蓝钻石弄到手,但只要你掀开那玻璃罩,就会被子弹打成筛子。我会和那位夫人共舞一曲,之后借那颗钻石过来看看。从我手里抢东西,对你来说应该不困难。我知道你在毫无顾忌的情况下出手有多快、有多狠。” “你良心发现了,打算帮助我把那颗蓝钻归还失主?” “我只是不希望你那么快就被捉住,那样未免太过无趣。野兽被放归山林才能令人看见它原本的模样。而我,想要看着你。”梅丹佐的表情平静、无懈可击。 这个人根本不用戴面具。那张漂亮又毫无波澜的脸就是最完美的面具了。希恩这样想。他已经忘了不久之前自己还将对方的“面具”撕裂过。“我应该谢谢你吗?” “如果你想的话。” “我猜,你并不稀罕我的道谢。”希恩打算走开,梅丹佐却扯住了他的手腕。“希恩,”梅丹佐附在他耳边问道:“你觉得我喜怒不定、性格恶劣、令人讨厌吗?” “你看,你多有自知之明呀,为什么还要问我?”希恩感到莫名其妙。当他看到对方精致的嘴唇紧紧抿起、显然变得不快时,就更加一头雾水了。梅丹佐的坦诚让希恩放心,捉摸不定的情绪却让他大伤脑筋。有人走过来,他不由得压低了声音催促对方放手:“行了,别扯着我。两个男人这样真难看。” “是找我的。别总在这儿站着,去找位小姐说说话、跳支舞。乌鸦面具不会引人注意,但你总是落单的话,就会引来麻烦。”梅丹佐放开了希恩的手,走向来人,留下希恩一个人惊讶。 这家伙难道真是想帮我?简直难以置信! 对于梅丹佐,希恩没法不戒备;但他知道对方说得挺对。他采纳了梅丹佐的建议,很快找到了一位落单的姑娘,并在音乐响起时将对方拉进了舞池。 上流社会的交谊舞,对希恩来说不亚于一场艰难的斗争。前世的他在跳舞上算是一把好手,但那是在平民的小酒馆里,没有约束人的规范,热情而自由。此刻希恩需要时刻端着架子,避开身周转圈的人们,更重要的,别把他面具上尖利的鸟喙戳在姑娘脸上;虽然对方也戴着古怪的面具,但那上面可没有长长的金属尖嘴。 真是一场灾难。 当这支舞结束,希恩发觉自己已经大汗淋漓,看似衣装整齐,实则狼狈非常。幸运的是,与他共舞的这位小姐非常善解人意。她显然注意到了希恩瘦弱的身材、紧绷的手臂,便将对方视作初入社交场所的青涩少年;对于希恩生疏的表现,她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 以歇一会儿为借口,希恩走开,去寻找梅丹佐的身影。这很容易,那人没有戴面具、又有着炫目的金发,希恩很快就看见了对方。正如之前梅丹佐说过的,那颗硕大的蓝钻石此刻离开了玻璃罩、被持在他手中。 希恩松了口气。挺他好奇梅丹佐帮自己的原因,但这思考留到完事儿之后也不迟。他准备在动手之前等上一会儿;反正举着蓝钻石的是梅丹佐,那就让对方继续举着呗。 梅丹佐手持那枚蓝钻,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上面。他对事物的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迄今为止,可能唯有某只充满野性的幼狼让他的兴趣延续较长。 此刻,那个野狼般的少年正不慌不忙地与人交谈,仿佛正全心享受这场宴会。梅丹佐不禁感到疑惑。事情越耽搁,越可能产生变数。如果是他自己,会选择速战速决。 希恩动手了,选择的时机巧妙到难以言喻。第二只舞将要开始,当希恩穿过大厅时,别人只会以为他在试图寻找舞伴。他就那样无比自然地走到了梅丹佐面前,忽然向前一扑,手撑沙发椅背翻了过去;而那颗蓝钻石,已经不在梅丹佐手里了。 梅丹佐吃惊地站了起来。他并未刻意放松警惕;他是根本躲不过去。他猜,那个速度,恐怕没人能闪过。 那位公爵夫人毫无悬念地发怒了,高喊着让人把那盗贼拿下。护卫们快速有序地将这人围住。然而,在这之后,他们却都不敢动弹。包围圈中的人,举高的左手中持着蓝色钻石,右手则持着一把枪,手指扣着扳机,枪口已然对准了那颗蓝钻。 “别轻举妄动。”乌鸦面具下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说话的人像是嘴里含了铅,说话时躲躲闪闪,听起来沉重又含糊。可人们还是听清了他的话:“如果你们动一下,我就把这颗钻石击碎。” “听他的,先别乱动!”公爵夫人对手下发号施令,之后看向被包围的人,绝美的眼睛中闪过狠毒:“如果你敢让那钻石受到损伤,那么你瞬间就会变成一具尸体。我的人枪法远胜于你。” 梅丹佐的心骤然提了起来。现在他已经顾不得那颗见鬼的蓝色石头了;那东西除了贵重以外对他没有任何意义。他担心希恩被这些人的刀枪撕成碎片,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担心。 戴着乌鸦面具的少年冷笑一声,说道:“你的人不少,但枪法未必胜过我。”他忽然扬手、将那颗蓝钻向空中掷出,随即朝上方连开两枪。这真是出乎人意料之外:第二枪将那颗钻石化为了蓝色的碎屑,而第一枪,却击落了大厅中央的巨大吊灯! 吊灯是玻璃与金属的结合物,上面燃着无数蜡烛;它的坠落无疑引起了巨大恐慌,有人迅速尖叫着逃开。 梅丹佐没有动;他知道希恩第一枪是别有用意,绝不仅仅是为了引起骚乱。果不其然,他看见希恩向上跃起,在那顶坠落的吊灯上方踏足。这动作令吊灯坠落地更快,迅速撞击地板、化为闪亮的碎片。而希恩则凭借这一下跃向高处,最终落在墙壁高处窗户的窗沿上,从那里逃了出去。 惊叹之余,梅丹佐不解地皱了皱眉:为什么要从高处的窗户出去?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螺旋桨转动与蒸汽机运转的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是飞艇。 “亲爱的,快去把飞艇打下来!”公爵夫人扯着她的神枪手情人,声音几近歇斯底里:“不能让那恶棍跑了!” “我很抱歉。”被扯着手臂的男人看向窗外,面露难色:“那架飞艇属于‘空中巴士公司’。如果击落它,那您就得罪了本城最富有、最有地位的商人。” 美丽的女人捂住了嘴:“天哪!” 天哪。 梅丹佐低下头,掩饰了自己的吃惊。他终于明白了之前希恩迟迟不动手的原因。这个少年在等待时机,等待那架飞艇经过这里。实施计划前,希恩就将一切都计算在内了。 “那是乌鸦的人吗?我应该把他拦在门外的!”美丽的公爵夫人抚着胸口,悲伤地就要晕过去了:“这些野蛮人哪!多么珍贵的钻石,就这样被他毁掉了!” 他可不会把那颗蓝钻石毁掉。 梅丹佐看了看悲痛欲绝的年轻女人,又将目光移向墙上的一座吊饰。那是一个巨大的机械钟表机芯,属于这个国家甚至世界上最先诞生的钟表,价值不菲。梅丹佐初入大厅时,看见那机芯正中央镶着深蓝色的钻石,个头比令众人趋之若鹜的那颗要小,但也很珍贵。现在,它不见了。 当你发现被打碎的不是那枚象征异国信仰的蓝钻、而是你仅剩的珍贵饰物之一,估计你会当真昏过去的。 ☆、第十九章 公爵夫人的舞会在混乱中提前结束了。梅丹佐被布莱恩邀请同行,他欣然应允。他有些话需要倾诉,这位好友是他最为恰当的选择。他们沿着街道行走,做着有失贵族风度的行为。 “刚才你是怎么了?那个抢夺蓝钻石的家伙只是个孩子,你完全可以捉住他的。他行动是很快,可你能够使用魔法呀。我记得你在相距十几米的情况下击倒过我们的训练官。” “因为我根本不想捉住他。那是希恩。”梅丹佐轻声叹息,低低地说:“说真的,当他从我手里抢走那枚钻石的时候,那动作快得我来不及反应。我们动过手――很多次,但我猜那时候他想让我放松警惕,而且契约也让他束手束脚;总之,今晚是我第一次发现,他简直是个天生的……” “杀手?” “不,当然不是。”梅丹佐立刻出言反对:“他今天没有伤害任何人。当初从我家里逃出去的时候,他也只杀了一人。” “可他让你受伤了吧?”布莱恩指了指梅丹佐的肋下:“看起来他把你打了一顿。他是怎么做到的?你从来不会任人殴打。” “是啊。被一个低等人殴打是种耻辱。我真想击倒他,把他踩到泥地里去,或者吊起来用鞭子抽。可他动作太快了,当时我根本只有防守的份儿。当我想起用魔法攻击的时候,他……他对我说了一些话。从来没人用那种口气对我说那种话,很出人意料。那甚至让我有点害怕。” “可你喜欢他那样,对吧?”布莱恩敏锐地察觉了好友的变化,并对此表示惊讶:“他对你展现了令你也感到可怕的一面,但你竟然喜欢他那样对你。上次我们谈起希恩的时候,你还把他当成宠物狗;现在,你已经把他看成是一个人了。” 梅丹佐沉默,陷入了回忆。他发现布莱恩说得对。在他试图将狼驯养成宠物狗的途中,希恩在他眼里已经变成了“人”;在他下定决心“放养”的时候,他已经对那个瘦削的身影产生了兴趣。这变化令梅丹佐疑惑,但他打算放任。他相信自己能够掌控任何事情。 “你下定论总是这么草率,我会喜欢上低等人吗?”梅丹佐微笑。他想自己今晚已经外露不少情感,应该就此停止了。“说正事吧。‘乌鸦’的动作很频繁,可护卫队仍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些打着反对贵族旗号的公会都已经被勒令解散。我本以为会有一场针对性的清剿。” “那不一样。‘乌鸦’只是小范围地帮平民讨回公道,死在他们手里的大多是些护卫队不方便动的败类。人们对乌鸦好奇又怀有恐惧,不会被他们所煽动。我父亲说过,只要乌鸦不正式与大家族为敌、甚至站出来号召人们反对我们,那么,就让他们在黑夜中飞翔吧。” “由伯父任治安法官真是幸运。至少现在局面还是平衡的。”梅丹佐淡淡地说着。他有种预感:乌鸦会反对暗地从事罪恶勾当的大家族,而这些家族也会用手段对付这些不安分的平民。岌岌可危的平衡坚持不了多久,现有的安宁终将被打破。 “我父亲一直很仁慈呀。”布莱恩没有察觉梅丹佐的心事重重,依旧开着玩笑:“如果没有他以身作则,我绝对不会走进那些简陋贫乏的街道。说实话,当初我真排斥这事儿。但现在我已经习惯了。他们看起来很脏、又贫穷,可也有许多可爱的地方。” 梅丹佐步伐稍微放慢了一点。“比如?” “比如你那个跑掉的人偶,希恩。很多人都看见有个暗红眼眸的少年在那几条街上出没,也知道那是个逃跑的商品。这消息是可以卖钱的,但他们视而不见、闭口不谈。我问过一个老头子原因,你猜他怎么回答?他说,‘生活如此不幸,我们不能再出卖彼此’。”布莱恩啧啧感叹:“我们最精通的事情之一,可就是如何出卖别人。” “这话听起来真贴心。”梅丹佐抬头看向夜空,平静地问:“你周末在贫民区都做些什么?” “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以往你对此漠不关心。”布莱恩有些意外,但还是据实回答:“制造和修理工具,带残疾的老人去户外晒太阳。有时我帮孩子制作发条玩偶,他们找到的金属零件破烂陈旧、长满锈斑,不过都能用。刚开始人们会防备,我做事也束手束脚,但总会渐入佳境。而且,让愁苦的人因为我而露出笑容,那感觉真是难以言喻。对了,我还见过希恩的姐姐。” “是吗?”梅丹佐来了兴致:“她也像她的弟弟那样,粗暴又骄傲?” “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曾看见她举着菜刀追赶一个流氓,因为对方偷窥了她洗澡。他们跑过了好几条街,所有人都在围观。最后那个男人被她逼到了墙角,都快吓哭了。希恩在你身边的时候会用脏话骂你吗?” “几乎没有。”梅丹佐摇了摇头:“他更倾向于直接动手。虽然那时候,基本都是我单方面教训他。” “那他至少有件事输给了他姐姐。那姑娘骂街比歌剧演员练声还吓人。” 梅丹佐想象了一下那场景,不禁微笑:“听起来很有趣。” “一旦融入他们的生活,那当然有趣。但你对这个不感兴趣。每次我邀请你与我同行,你都会在拒绝之余附送我一大堆嘲讽的话语。”布莱恩责备对方。 “你知道吗?我现在感兴趣了。”梅丹佐转向他吃惊张大嘴巴的好友。“你去的时候,不会穿军装、也不会穿礼服,对吧?” 闭上眼睛,希恩声声质问他的模样就浮现在脑海之中,表情悲伤又愤怒,仿佛这个世界黑暗无光,而对方正打算将这黑暗撕裂。 梅丹佐不知道自己是否生活在一个黑暗的世界中;但他知道,这个人就像一道闪电般,将他习以为常的那片天空打碎了,而且,如此彻底。 那个令梅丹佐心神不宁的人,此刻正面对着又哭又笑的异乡女子大伤脑筋。 前世希恩最大的愿望之一,就是找个漂亮又温柔的姑娘交往,然后结婚。不幸的是,他甚至连与姑娘打交道的经历都缺乏。现下,他看着因为重获圣物而捧着蓝钻石哭笑呼号的女子,束手无策。 “你让她哭吧,等她自己冷静下来。”弗朗西斯这么对希恩说,之后就走到了窗边眺望远方。可希恩不放心;这女子表现得如此激动,令他有种对方马上就要断气的错觉。 “您别这么激动。”希恩劝说道:“还有两个小时,您就能带着这颗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重燃战魂 作者:浅蓝岚 钻石……我是说圣物,返回您的祖国。如果您因激动而晕倒,那会耽误行程的。” “亲爱的异乡人,你令我们的信仰得以重归故土,我要祝福你。”狂喜的女子忽然表情转为肃然,将那颗蓝钻石双手捧起,低着头沉声说道:“愿你仇恨的人臣服于你,愿你深爱之人全心爱你。至高神啊……” “谢谢你的祝福,但你不必为我费心。”虽然不太礼貌,但希恩还是打断了对方。他不知道这女人的话能否成真;他只知道,对方那阴森的语气让他寒毛都要竖起来了。“这祝福对我来说意义不大。我想要的东西,我会自己去争取。” “这意义重大!”异乡女子固执地看着希恩,坚持道:“这对您来说将是多么幸福呀!除非您仇恨与深爱的对象是同一人,不然我的祝福将不会给您带来任何不幸!” 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希恩无奈。他不想接受异国宗教的祝福,也不想让女子心灵受到伤害,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弗朗西斯,轻声唤道:“弗朗西斯,你不想和这位小姐道个别吗?” “我们帮助您,并非为了您的祝福,只是单纯地替您解决麻烦罢了。”弗朗西斯走过来,亲吻了女子因害羞而涨红的脸颊:“您在离开之前还有几个小时,何不趁此机会休息一番?” 有弗朗西斯解围,希恩闪到一边,松了口气。这次的事件算是解除了――只要梅丹佐不出卖自己。忆起对方在自己强夺蓝钻之后看自己的眼神,希恩不禁皱了皱眉,心中的疑惑愈来愈深。 拜别了那位女子,希恩将他的疑惑讲给了弗朗西斯。“你知道吗?他看我的眼神里满是期待和兴趣,就好像我当时不是在开枪、躲避追杀,而是个魔术师什么的,正准备从帽子里――或者面具后面――变出一只兔子来。”希恩回忆着,愈发觉得梅丹佐表现怪异。“我希望自己没把他揍傻。那样我一定会愧疚不已。” “你那表情分明是喜闻乐见啊。”弗朗西斯拆穿他。 “你看错了,真的。”希恩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他白天在工厂工作,晚上又做了这么多刺激的事情;他那坚强又瘦弱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我需要休息几天。我打心眼里愿意帮你分忧,但我身体不允许。” “别那么说,我可不是领头人。”嘴上这么说,但弗朗西斯的表情分明十分高兴:“你已经做了很多,接下来,我们要解决你的仇恨与麻烦了。我知道你在意人偶那件事。我们也觉得那很恶心,大家都会竭尽所能帮助你。如果能让这罪恶的交易从此消失,当然再好不过。” “谢谢,我太在意那件事了。”希恩真心实意地道谢。 弗朗西斯不在意地摆手:“我们已经是兄弟了,别在意。那么,你有什么打算?” “我?”希恩想了想:“我的顾虑已经消失,所以,我要回家。我姐姐一定为我担惊受怕很久了。” ☆、第二十章 希恩得到了长达一天一夜的假期。 他回了自己的“家”。面对索菲亚的疑问,他明智地选择沉默。这个年轻女人把他当亲弟弟一样关爱,如果她知道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定会非常痛苦。同时,男人的尊严让他没法把那段被当成商品卖掉又被变态折磨的经历说给别人听。 先前“睁眼”时,希恩就身处这座狭小简陋的房屋;现在他又回到了这里。或许是因为这具身体在这儿生活过长达十六年的时间,这座房屋给他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定感。 希恩躺下,由衷地感叹:“谢天谢地,我拥有这短暂的安宁,终于能够什么都不想地休息了。” 然而希恩大错特错了。天还不亮他就被女人凄厉的哭声吵醒,响亮得仿佛来自隔壁,令闻者心惊;同样惊醒的索菲亚告诉他那是一位母亲,她的孩子在枉受病痛折磨半月后终于被圣母带走。之后,黎明如同叫醒的闹钟,令整个贫民区都“活”了过来。当然,这不是辛苦奔走的“活”;在周末,任何工厂都是不上工的。 眼下的场面令人心酸又深感温暖。贫民区除了老人与残疾人几乎都是工人,他们习惯了工作日匆忙的节奏,以至于在难得的假期无所适从。可这些人找到了事情做:他们将目光投向了无法自行照料自己的人们,向那些可怜人伸出援手。 我应该下去加入他们;这些人的祖父辈很可能和我坐在同一个酒馆里喝过酒打过牌。他们如此艰难,我不能只是看着。希恩这样想。他从窗边走开,对索菲亚说了自己打算去做什么。 “希恩,你这样我太高兴了!”这个年轻的女人激动得抱住了他:“虽然你什么都不说,但我知道,你肯定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你变得沉默,眼神也非常吓人!我都担心死了!” 恐怕并不止这一点变化。 被索菲亚拥抱的瞬间,希恩全身都僵硬起来。他发现自己没法与人亲密接触了,这让他恐慌。从前他与女人近距离接触也会不自在,但那是好奇与胆怯的双重心理作祟,与现在打心眼里的抵触大不相同。在遇上梅丹佐之前,他从来没这样过。 此刻,激动的女人稍微平静下来,飞快地说:“你可能不记得了。从前你就经常去照料那些老家伙,而他们也喜欢你。有一次,对面街上那个老傻瓜开玩笑说你应该把自己卖掉挣钱,当时你气冲冲地跑了回来;他为了赔罪,买了把匕首送你。那几乎花了他全部积蓄,真是傻到家了。” “是啊,这真傻。”希恩喃喃道,心中一阵酸涩:“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他抬起手拍了拍索菲亚的肩头。作为亲人,他本应亲吻对方的前额以示安慰,可他已经对此心怀抵触。自然而然的,他将这罪过归咎于梅丹佐。 希恩离开屋子,走入街道。有个人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个肤色偏黑、衣着整洁的青年;他用指尖凭空出现的火焰去炙烤一段金属的中央,之后迅速将它掰弯。大概是察觉了希恩的目光,那人转过来,向希恩点头致意。 希恩看着对方。他知道火系魔法属于哪个姓氏。“格林?”他试探着问,继而又自行确认道:“布莱恩?格林。” “看来我不需要自我介绍了。”青年放下手中的活计,之后微笑着走过来。“我们在拍卖会上见过;准确地说,是我见过你。你的表现让人印象深刻,我的朋友更是对此十分欣赏。” “这话我不敢苟同。您的朋友对我可不怎么友善。”希恩一想到对方口中的“朋友”是谁,声音就不由自主地冷了下去。 “的确如此。不过,梅丹佐对人一向不友善,而你那时候的身份是商品。”布莱恩的脸上似乎有几分歉意:“我只是陈述事实,并不想冒犯你。我觉得你很有趣,而且,我不会像梅丹佐那样……怎么说呢,不尊重你?” “你没必要解释。我对你完全没有恶感。”希恩陷入了回忆:“格林家族的人做决策总是非常明智,可他们在明智的前提下心肠也不坏。” “你的评价可真高,我以为你是愤世嫉俗的人。”布莱恩意外道:“而且,你说‘总是’,就好像认识我的先祖一样。” 希恩笑了笑:“您是极少数情愿走入贫民区的贵族少爷之一,而您的父亲是位还算公正的治安法官。这显然是传统了。”他认识对方的祖父。那位公爵在内战打响时保持中立,对新贵族与平民两不相帮;这决策不算糟,而且对于平民一方来说没有坏处。 意识到自顾自地沉浸在回忆中有多不礼貌,希恩抬头,却惊讶地发现,一个他绝对不想见到的男人出现在了这里! “看来他们给你放假了。”梅丹佐微笑;在希恩看来,那笑不怀好意。这个男人穿着式样简单的白衬衫,金色长发在这阳光稀微的阴暗角落也闪耀如星,与破落的街道格格不入。 打量完毕,希恩冷淡地开口:“你竟然纡尊降贵走进这里。我真是惊呆了。” 布莱恩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两个人,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其中一方的傲慢与另一方的火气。“我在想,你们两个相遇的意义,难道就是为了吵架?” “当然不。”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对于这份默契,梅丹佐感到有趣,希恩则觉得懊恼。 “既然不是,我们就找点事情做吧。”布莱恩转向梅丹佐:“我得继续帮那个孩子修好手推车。你可以和希恩一起,既然你们这么的……默契。” 梅丹佐警告地瞪了他一眼,小声说道:“布莱恩,你现在看起来真像个皮条客。” 布莱恩耸肩,之后走开。他知道,自己将好友与平民相提并论伤到了对方的自尊;可他觉得,梅丹佐是时候放下那令人生厌的傲慢了。 希恩盯着梅丹佐。他已经顾不得心中的憎恨了;此刻他陷入了惊讶。傲慢是列文家族的传统,詹姆斯也不曾走到平民中间,最多是以钱财救灾。他没想到这个讨人厌的家伙会踏足贫民生活的街道。“你真的是来帮忙的,是吧?” “如果你告诉我怎么做的话。”梅丹佐向旁边挪了下身子,避开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他在这里感到不自在:“我不知道该做什么。” “跟着我吧。”希恩迈出步子:“今天清晨有个孩子病死了,恐怕家里正需要人帮忙。” 他们的目的地黑暗狭窄,令人伤心。死去的婴孩已经入棺,然而这位单身母亲暂时没钱购买墓地,只能将那小小的棺材放在墙角。她已经不再哭号,而是面色铁青地坐在桌旁。她的大儿子坐在墙角折腾坏掉的小型自动纺织机,发出吱吱哑哑的难听声音。 希恩环视一周,小声叹道:“如果那孩子再那样下去……” 梅丹佐接过话:“坏掉的就不仅仅是蒸汽机,那几个连杆和轮子也会掉下来了。” “不,我想说的是他马上就要挨揍。”希恩惊讶地回头看向对方:“你似乎很懂行。” “我当然懂。我在学校里学过这个。”梅丹佐看着这破旧的屋子,犹豫许久才决定般地说:“我去把它修好,你去安慰那位情绪不佳的女士。” “好。”希恩应声,随即朝梅丹佐微笑了一下:“你今天让我惊讶了。” 那是个多么罕见的微笑呀,梅丹佐想着。他走到那个男孩面前蹲下,将纺织机移向自己。男孩表情怯怯,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梅丹佐有点好奇,但他很快就将注意力放到了面前的机器上。 这家伙还真懂这个。希恩看着那双好看的手飞快地摆弄着那些金属零件。当他看见对方金色的长发滑落肩头时,便向女人打了声招呼,从桌上取了根草绳,随即走向梅丹佐。 静电噼啪的声音让梅丹佐的眼睛眯了起来。“你在用肮脏的草绳碰我的头发。” “请你入乡随俗吧,大少爷。”希恩强忍着扯对方头发的冲动低声说道:“你头发太长了,我得帮你束起来。如果你散着它们,机器会把它们绞进去,那你就可以大出洋相了。相信我,我对那个场面十分期待。” 梅丹佐皱了皱眉,但没有再说什么。他任希恩用手将自己的头发聚拢、束成一束。对方的手指很瘦、很温暖,让他有些恍惚:在那些唯命是从的人身上,我都没感到过这种温度;这个人对我无礼又毫不在意,可他竟然这么温暖! 希恩也对此发表了意见:“你身上总是这么冷。” 梅丹佐满足地笑了:“你果然无法忘记。现在就算是你最亲近的人,你也没法与他们拥吻了吧?” 希恩一怔,随即蹲下、与梅丹佐并排呆着。他急切地问:“这也是契约造成的?” “这不是。只是你心理改变了。”梅丹佐凑过去,在希恩耳畔温柔地说着:“我对你做过的那些事情,让你不敢和人发生太过亲近的肢体接触。你可能会认为这恶心透顶,但你的身体只能属于我。” 希恩的身体僵了一下。梅丹佐那些话纯粹是在戳他的痛处。这伤害十分有效,就像对方曾做过的那样,用刀将自己的皮肤割裂后,又将伤口撑得更加血肉模糊。他想一脚将梅丹佐踢飞,可当务之急是为这个不幸的家庭带来一点慰藉。于是他什么都没做。 纺织机终于恢复到工作状态,男孩的眼睛因此而变亮。他期待地看着梅丹佐,突然开口说话:“您真厉害。您也会修煤气灯吗?母亲晚上需要亮一点的灯,可我们的煤气灯已经被摔碎了。” 摔碎了就没可能修好,你们完全可以再去买一盏。梅丹佐想这样说,但他开不了口。他已经看出这个家庭有多贫穷。 “拿个带塞的酒瓶过来。”希恩说道:“这家伙会光系魔法,能把玻璃瓶变成一盏灯。那能让你们用一个月了。” 梅丹佐奇怪道:“我在你面前没做过这种事。你怎么知道我能做到?” 因为我和你祖父同一阵营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做的。希恩没法说出这个答案,只能敷衍对方:“我就是知道。” 当酒瓶因为魔法而充盈着柔和的白色光芒,这个昏暗的空间也被照亮了。男孩惊喜交加地笑出来,仿佛原本黑暗的世界在他面前被点亮。希恩欣慰地微笑,当他看见梅丹佐眼中淡淡的惊喜时,笑容却又逐渐淡去。 这家伙,或许并不是不可救药…… “你今天对我的态度很好。”当他们并肩走出那间房屋,梅丹佐笑着问希恩:“终于因我的魅力而倾倒了?” “那是鬼话!”希恩加重了语气。一个男人长得这么好看真是件可怕的事情,尤其对方还因此而自恋着,他想道。“我当然想揍你。但你让那个苦闷的孩子笑了,就因为这个,我也不能和你动手。” 梅丹佐意外不小:“就这样?” “就这样。”希恩转身走开:“虽然你可能只是觉得好奇或者有趣,但你至少做了有意义的事情。” ☆、第二十一章 “我不明白。”梅丹佐跟上希恩。“你很关心他们,可你们根本毫无关系。” “怎么会毫无关系?”希恩慢下脚步,反问:“他们和我难道不是‘同类’吗?无论是外面整齐街道上的、还是这垃圾堆里的,都是一样的平民。你不懂也不奇怪。你对他人漠不关心,当然理解不了这个。” 梅丹佐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讲。希恩说得没错。他无法理解,过去他也的确对其他人漠不关心。他放缓脚步跟在希恩身后。 作为城市的一角,贫民区的一切都和他所熟知的“街道”完全不同。房屋低矮狭小,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就像纸箱里摆得毫无缝隙的积木。 有些人搬着――或者拖着――毫无光泽的金属制品回来,看着那破烂儿的眼神简直称得上珍惜。梅丹佐认识其中的一些东西:那是从各个大家族收集并统一处理的垃圾。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根本想不到有一群人会将垃圾当作宝物。 希恩回头,看到梅丹佐的惊讶表情,解释道:“这儿有很多人买不起轮椅、手推车之类的东西,所以有人从你们弃若敝屣的东西里捡些能用的回来。拜生活所赐,这几条街上有几个手工不错的机械师和木匠。这可都是自己练出来的。” 梅丹佐加快步伐,走到了希恩身侧。最初他嫌恶这里,现在却有点儿害怕了。“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去一位小姐家。”希恩想到了索菲亚和自己说过的情况,心情瞬间变得沉重。“她现在过得非常不好。” 梅丹佐难得地表现出了善解人意的一面。他看出来希恩的低落,于是不再说话,沉默地与对方向前走。经过一间门窗灰蒙蒙的房屋时,梅丹佐闻到了一股酸臭味儿。那气味就像是死尸搁在露天之处放任其腐烂,气味刺鼻,令人几欲掩鼻。 梅丹佐打算尽快走过这里,却被希恩叫住了:“你去哪儿?这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梅丹佐面露难色:希恩要求他走进一间破破烂烂、散发着尸臭味儿的房屋,就算在护卫队,也没人敢让人受这个罪。他几乎想说“我在外面等着”,但看到希恩冷静的眼神,他便说不出口。 这个少年曾经以那样特别的方式闯进了自己的视野,让自己无法不关注。可现在,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却毫无兴趣、不抱希望。梅丹佐这样想着,终于做了决定:“你认识屋主吧?敲门,我们进去。” 希恩挑了挑眉,有点吃惊:他以为这“娇气”的大少爷不会跟着自己。“直接推吧,她不方便开门。” 有个少女裹着深色毯子坐在墙角,只露出了头部。他们只能看见她的侧脸。她长得很漂亮,虽然翡翠般的眼眸含着疲惫与悲伤、金发因为疏于打理而暗淡无光。当她看见希恩时,原本如同蒙尘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希恩?你记得我是谁了?” 梅丹佐惊讶地盯着那少女:那股难闻气味儿竟是从这个女孩身上散发出来的。他转头看向希恩。倔强冷淡的少年此刻脸上是温柔的微笑,竟然是他从未见过的柔和。惊讶之余,梅丹佐开始觉得心里不平衡。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希恩走了过去。少女面露欣喜,却将身上的毯子收得更紧。希恩看见她这样不由得叹息,梅丹佐则是一头雾水。 “去医院治疗吧。如果没有钱,我们帮你凑。”希恩温柔地说着,手去扯少女身上披着的毯子。他并没有使力,而是耐心地劝慰:“拿下来吧,捂得太严实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我知道。我浑身都疼,而且苍蝇老围着我转。”少女低下头:“可是,那个赌约……” “让它见鬼去。那些大少爷永远都不懂,他们的‘赌约’于他们只是游戏,对我们来说却是赌命一般。”希恩说着,回头看了梅丹佐一眼。少女也终于意识到有外人在场,瞬间变得紧张:“他是谁?” “不用理他。”希恩赶在梅丹佐自报姓名之前截住了对方的话头:“现在,把毯子拿下来,准备去医院吧。” 少女大口呼吸了几下,将毯子扯了下来。当她做这个动作时,也担心地看向了梅丹佐的方向。 原本正疑惑着的梅丹佐骤然瞪大了眼,之后立刻将目光调开,用手捂紧了嘴。他胃里已经翻江倒海,再看一眼,可能就要呕吐了。 少女的右腿上留有道道血印,已经开始化脓,黄色的液体渗出,在皮肤上干涸。她的右臂血肉模糊,白骨在变黑的碎肉中透出来。她左半边脸分明美得惊人,可右脸却如同被野兽撕咬过,一大块萎缩的皮肉已经与她的身体分离,偏偏又和眼下皮肤有一寸相连,随着少女头部动作而摇来荡去,似乎将要坠落。她还活着,但正在一点点腐烂、走近死亡。 “怎么回事?讲给我听吧。”希恩沉声说:“站在我身后那家伙身份煊赫,你的麻烦他一定能帮忙解决。” 少女将身体缩回黑暗中。“那天我想去外面找些能做的工作,回来时被猎犬袭击了。有位少爷在街道上遛大型猎犬。它把我扑倒了,撕咬我的手臂,将上面的皮肉嚼碎咽下去,后来又咬住了我的脸。那位少爷在旁边笑了一会儿,然后过来牵住狗。他想用打赌的方式解决我的困顿。他说,只要我能在未来五天不处理伤口,就给我能填满一屋子的钱币。”她忽然低头哭泣:“我知道自己在一点点腐烂死亡!我知道!可我太需要钱了,我……” “我很抱歉。”希恩握住了少女的手:“这人渣只是在你的痛苦中寻找乐子。知道他是谁吗?” “他的黑皮手套上印着战鹰。” 希恩收在身侧的手猛然握紧,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我知道了。战鹰――我太知道了。”他转头看梅丹佐的反应。 梅丹佐脸上的嫌恶与排斥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知所措。意识到希恩在看自己,他习惯性地露出具有风度又傲慢的微笑。可那笑容太过勉强,看起来就像他正忍受着切肤之痛。 看见梅丹佐苍白的脸色,希恩终于在被新仇旧恨折磨的痛苦中感到几分快意。他打算继续同少女谈就医的事情,梅丹佐却走了过来,递给希恩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金纽扣,上面有漂亮却不女气的雕花。希恩对这个式样的扣子有印象。他看向梅丹佐的脖颈,发现对方衬衫领口的扣子不见了。 “卖掉这个,换来的钱币就足够填满这间又小又破的屋子。我知道是谁和她打的赌。那家伙恐怕早就忘了这事儿。”梅丹佐将目光转向少女,只看了一眼便迅速撇开头:“我出去等你。”他本想绅士地安慰几句,但这姑娘凄惨又吓人的外表令他却步。 “那表情真让我想揍他。”希恩回想着梅丹佐脸上的嫌弃,喃喃地说:“不过他说得对。卖掉这个金疙瘩,你就有足够的钱了。” “希恩,”少女将金纽扣攥在手心,小声地问:“你们已经在一起了吗?” “什么?”希恩不明所以。对方转换话题太快,他根本反应不及。 “你不是被捉走了吗。是他买下你的,对吧?我知道你不喜欢‘人偶’这个身份,可他看起来人不错,而且很俊美。”少女放缓了语速,表情转为失落:“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上帝原谅我,我真嫉妒他。” 希恩低下头,眼睛有点湿润。他面前的少女人生已经一片荒芜。她坠入地狱、受过严刑,却依旧美丽,如同落难的天使。他想了想,单膝跪下,低头去亲吻少女搁在膝盖上的右手手背。 “希恩!”少女吓了一跳:“看在上帝的份上,我好久没洗手了!这很脏呀!”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是我见过最美丽的人。”希恩保持着半跪在地上的姿势,回忆索菲亚和他说过的话:“那时候索菲亚生了重病,你说要带花来看她。那时柳树条才刚刚抽出绿芽。你爬进了一位伯爵的院落,从他的花室里偷了几支花。你出现在我面前时很狼狈,裙子下摆都被铁栅栏刮成了破布。可当你期待地看着我时,那美丽令我震惊。” 少女眼睛有点湿润,脸上现出怀念的神色。 希恩继续说了下去:“还有歌舞团来这城里演出的那次。我们没钱买票,只能坐在高坡上远远观望。你说那些姑娘舞跳得如何好看,还合着音乐学给我看。那绝对是最曼妙的舞姿。你一直都这么美,为什么要嫉妒那只花孔雀?” “骗人。”少女已经泪水涟涟:“你已经忘记了。这都是别人讲给你的。” “对,但我不会忘记第二次。”希恩郑重地说:“我们都被黑暗伤害过,但我们也能够驱散它。我和我的同伴们会撕裂那片黑暗。这过程不会太久,我向你保证。” 希恩走出房屋。他看见梅丹佐失神地站在路边,嘴唇抿得很紧。希恩记得这个表情,这代表梅丹佐心情不好。只是,现在的他已经没有顾虑,绝不会像当初那样任对方在自己身体上发泄怒气。 “为什么带我来这儿?看见她那样子真让我不舒服。你可以直说,让我资助她。” 希恩嘲讽地笑了一下。“你有什么好不舒服的?她和你一样,有着漂亮的金发和碧绿的眼睛。她过去也很美丽,唯一不同的是,她现在变成了一具活着的腐尸。你对此毫无感触吗?” 梅丹佐无法回答,恶心、震惊与难过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只能简单地说:“这并不是我的错。” “这当然不是你的错。但你在路上看见那样的一幕,绝对不会上前去制止,对吧?”希恩声音冷淡:“你可能会想,这些人生活得卑微又艰难,为什么不干脆去死。答案很简单,因为这就是生命。有些人活着不停受罪,就像你们这样的人活着时不停让别人受罪。” 梅丹佐脸色阴沉下来,下意识地想要i卫自己的名声。然而他将手扶向旁边时碰到了一个尖锐的东西,手心被戳破了,尖锐地疼了一下。梅丹佐转头去看。那是个组装到一半的汽轮机,做工粗糙,但结构正确,完成后应该可以使用。暴露在外的细小金属条刺穿了他的手心。这伤不严重,但那金属上的锈迹让梅丹佐有点儿担心。 希恩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有点儿遗憾,梅丹佐受的伤太轻了;同时,他也怕梅丹佐迁怒无辜的人。他扯着梅丹佐的手腕,将对方拉向旁边:“你都不看两边的吗?唉,真是愚蠢!” 希恩迅速借来了清水、药膏与纱布,替梅丹佐处理伤口。梅丹佐一反常态地安静老实,任希恩摆弄他的手。这让希恩觉得,对方恐怕被刺激得太过了。他忍不住问:“你没事吧?” “你还知道关心我,这真让我高兴。” 希恩差点呕出一口血。“才怪。只要你没有性命之忧,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这是你第一次走进平民之中,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自己被一辆蒸汽机车碾压了。”梅丹佐小声地说。 希恩点了点头:“所以说这里的一切让你心情沉重。其实这没什么。不公存在于这个城市中的大多数角落,只不过底层更加艰难罢了。” “你根本不是在安慰我呀。”梅丹佐微微低着头。这时候他倒有点像受训的孩子了。“我了解一点儿,但我并不知道。” 这话有点奇怪,但希恩很快就懂了。“‘不公平’只是你分析出来的、冰冷的结论。当你走上街头――我猜这很少发生,你对平民的一切视而不见。” 梅丹佐没有反驳。他向蔚蓝澄澈的天空看去,那是眼下最让他熟悉的事物。“刚才那孩子,你还记得吗?他笑起来真可爱,我无法形容。” 希恩抬眼看对方:“我当然记得。”我的愿望,就是那种笑容能够经常出现在所有平民脸上,而非幸运偶尔降临的昙花一现。 这时候,希恩注意到了梅丹佐看自己的眼神,那里面有些以往没有过的东西。他不知道那代表什么,也不想知道。他想,自己的“假期”该结束了。 ☆、第二十二章 回家之后,希恩遭到了索菲亚的盘问。 “今天那个大少爷是谁呀?他看起来和你关系不错!可你这个朋友也太吝啬了,怎么不接济一下你呢!”索菲亚的眼睛因为兴奋而炯炯放光,快活的声音大得可能在门外都能听到。 “我们关系不好。”希恩先纠正对方的原则性错误,之后问道:“你看见他了?” “我只看见了他的背影,你们两个并排走路,去了那个可怜的寡妇家。他那靴子和一身服装都是值钱货,头发更是美极了。”索菲亚抓了抓束在头顶的蓬乱头发,似乎想整理头型,却让它更像个鸡窝。“哎,我真希望那头金发长在我脑袋上!” 希恩看着她微笑:“如果您多留意些,将比那家伙好看得多。女孩子的确应该多打扮。我知道贵妇和小姐们在哪里买保养的东西,等我拿了工钱……” 索菲亚拍案而起:“如果你敢去买,我就揍死你!你以为我没去商店看过吗?那些钱够我们吃一个月的饭了。我说,”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听起来小心翼翼:“你前段时间到底去了哪里?是不是遇上了麻烦,被卖到了什么地方?” “没有。”希恩面色一凛,干脆地否认。索菲亚看他这样,便继续说:“你不用瞒我了。昨天晚上你洗澡,我看见了你的身体。” “天哪,姐姐!”希恩的脸因为尴尬而涨红了。他活了两辈子都没经历过这个。“我是个男人,而且都快成年了!” “只是后背而已,别那么一惊一乍的。”索菲亚也有点窘迫,但她继续说了下去:“你身上有鞭子留下的痕迹,还有被刀划和火烧的伤口。到底怎么了?” “我没事。”希恩起身打算走开,可索菲亚拦住了他。她眼睛瞪得很大,看似严肃;但希恩分辨出了对方的恐惧。“希恩,你是不是被带到了一个任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重燃战魂 作者:浅蓝岚 无数男人对你为所欲为的地方?” “你在说什么呀?”这次希恩真的一头雾水了。 索菲亚当即松了口气:“那也就是说,你在拍卖会被某个大少爷买下了,然后他把你打成了这样?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希恩反问:“那简直是耻辱!就算只有几天,却比几年还要难熬!” “人偶的去向只有两种,而被买下可比另一种好太多了。”索菲亚拉着希恩坐下。“人偶被制造出来就是为了满足某些人病态的需求,就算你逃了,他们也会搜捕你、把你带到拍卖会上。如果没有售出,就会被阿兰伯爵自己留下――他就是发明人偶生意的‘天才商人’。” “然后呢?”希恩兴致缺缺地问道。没什么能比呆在梅丹佐身边更可怕了,他想。 “然后就服务呗。那位伯爵每周有个小活动,有点儿像是公会成员的定期聚会,只不过都是些有特殊嗜好的家伙。大少爷们虽然总是高高在上,但他们不会将人偶虐待得太过,毕竟他们还要面子。可那些聚在一起的人就不管这个了,随便玩他们喜欢的游戏。当那些孩子身体坏掉之后,会被杀死、丢到垃圾场。” 希恩皱了下眉:“你怎么会知道?” “有个半死不活的倒霉蛋被当成死人丢弃,老头们捡垃圾时把他救了。那男孩嘴角被扯裂,身体被烙上各种花纹,那个地方也撕裂了、全都是血。我们都说那里可能被人放了奇怪的东西,比如枪管、点燃的蜡烛或者破碎的酒瓶。他撑了两个月,最后因为感染太厉害而死掉。” 希恩感到愤怒。他想问为什么没人向治安法官报案,但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缘由。“法律早就禁止蓄奴,公民不能失去独立身份而从属于某人。这位伯爵购入和出售的是人偶们名义上的‘使用权’,人偶仍旧有其公民身份,所以这生意看起来合法。但实际上……” “还是奴隶。”索菲亚叹气:“阿兰伯爵可不仅仅拥有制定契约魔法的能力,他是个挺狡猾的商人。人偶看起来合法,所以贵族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或许能猜到调教男孩会用到一些残忍的手段,可他们假装不知情地继续享乐。关注真相只有平民,却没有发言权。” 希恩垂下眼帘。他想,总得有人做些什么。 既然国家仍旧保留旧时代的高压与封建,那么就推它一把、让它向前行进。重建秩序必须号召所有人起来反抗,或是麻木服从的、或是冷漠恣睢的。总之,是一切可能的力量。 希恩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他还记得最初发现自己身体瘦弱时有多么失望,可他现在已经克服了――虽然体力不佳偶尔会拖他后腿。那些仍被圈养的少年体质比自己还差,对外面的世界也一无所知。然而燧石虽小却能击出火花,愤怒的人纵然力量弱小却也有变强大的可能。“我想去见见他们。” 索菲亚不以为然,只当希恩在说笑。“那你就会感慨现在有多幸福。说起来,你怎么逃的?” “说来话长。”希恩根本不想回忆那段经历。他有了新计划,打算去和同伴们商量。 希恩从半球形屋顶上的天窗进去,在木质吊棚的上方悄然走过。这地方的布局像一个小型剧场,前方的舞台上进行着表演,而他只有在后台才能见到休整的人偶少年。他正是找到了人偶们独处的位置,掀起松动的木板,之后跃下。 希恩设想过与其他“成品人偶”见面的场景。他知道,这些孩子自幼经受服从与忍耐的训练。那是刺在灵魂上的伤口,就算最初是道浅小的割痕,也会随着逐年累加而伤害全部思想。希恩本不想戴着面具――他不习惯,可他不希望这些惯于服从的少年出卖自己、带来麻烦。是以,他最终还是以乌鸦的身份出现在了那些少年面前。 对于自己这个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少年们毫无反应。这令希恩惊讶。他们只是将空洞的眼神投向他,之后继续忙着处理伤口――这是让希恩惊讶的第二件事。他们赤着身体,一身狰狞伤口无所遁形,不像是从事工作,反而像是来自炼狱。希恩本人也被变态虐待过,可那程度却不及这些少年遭受的。 一个少年正抽噎着摆弄着两腿之间的器官,那里箍着的铁环不仅禁锢了他最脆弱的部位,上面的尖刺更嵌进了他的皮肤。有同伴走过去帮他,尽管上一秒他还在处理腰际向外渗血的烙痕。 希恩看不过眼,取出小刀走了过去。那两个少年抬头看他,之后又慌忙地低下头。先前抽噎的少年先开了口:“您也是客人吗?” “不是。别害怕,我无意让你难受。”希恩说着,低下了身。碰触另一个男人的下体很古怪,希恩只能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刀与铁环上。他很小心,然而拆下铁环时还是血液飞溅。那少年疼得一哆嗦,却依旧惶恐地连声道谢。 “这没什么。我和你们是同类,本来就该伸出援手。”希恩摘下了自己的面具,准备行动。他相信这些少年会随他逃走。活在地狱里的少年们不可能毫无不甘或仇恨,现在他需要把它们激发出来。 “是你!”有个金发少年小声地叫道:“我和你是同一天出售。看见你逃开又被捉住,我都担心坏了,天知道伯爵的处罚措施有多严厉!可你被买走了……” “而我现在不属于任何人。你们也可以和我一样恢复自由。”希恩说道:“过去你们只学到了逆来顺受。现在,我要给你们上全新的一课。” 就在这时,一名侍者打扮的男人走了进来。他因为看见希恩而张大了嘴,似乎下一秒就要大呼出声。 希恩没给对方叫出声的机会。他想着这人来得真是时机,同时向门的方向冲出几步、到了对方身前。希恩猛然提膝顶在男人腹部,待这人因疼痛而弯腰时,又在对方后颈用力一敲。 少年们都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那个男人倒在地板上,之后又不约而同地看向希恩。 “这一课叫做反抗。他们像对待狗一样对你们,可你们不能自甘卑下。让他们付出代价吧。”希恩用脚轻踢地上人事不省的男人,说道:“把他的嘴捂住、手脚捆起来。他虐待过你们吗?如果有,就把那些手法原封不动地还给他。假如你们想走,那这也算是热身了。” 受到惊吓的少年们似乎都被哽住了喉咙,一时间没人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有人率先开口:“在这里工作的人都伤害过我们。可如果我们还想在这儿活下去就必须老实,不然一定会被折磨致死。” “那就别在这儿活了,人生又不是只有‘凄惨地活’和‘悲惨地死’两种选择。无论贵族们实际是怎么做的,奴隶制度也已经被废除了五十年,虐待你们的人是在犯罪。你们反抗是天经地义,逃出去就是海阔天空。” “你也是自己反抗逃出来的吗?”有个少年好奇地问。 “当然。”希恩用微笑鼓励对方:“我杀出了一条血路,之后逃出了囚笼。我能做的,你们也能做到。你们也看到了,我只身前来。你们本可以喊人进来捉住我,可现在你们正安静地听我讲。你们想要出去,而我能帮你们。” “我们当然想出去。”有人小声啜泣:“可之前试图逃走的几个人都被捉回来了,而且就在这个屋子里被活活切碎。他们总是这样吓唬我们。” 希恩深吸一口气。“我会尽我所能。如果有战斗,我会站在你们前方保护和领导你们。可你们得自己站起来迈出第一步。想想吧,你们是怎么被虐待的?如果不反抗、只是顺从,路的尽头难道会是天堂吗?” ☆、第二十三章 屋内一阵沉默。希恩将门抵住,耐心等待。 有个少年终于将身体后方那里塞满了药棉。他扯过桌上的手巾走到那个侍者身旁,声音细小,几不可闻:“这猪猡把我的手当针插使,那可是三十五个针眼。我没法忍了。我要把他捆起来踩他的脸。” 被希恩解救的、下|体流血的少年忽然爆发出哭声:“他们总说乖孩子会得到温柔地对待!根本没人得到宽恕!”他像被束缚许久、猛然忆起凶暴本能的野兽,呆坐几秒后抓起了桌上的剪刀。“这些人喜欢剪掉别人的舌头,用血淋淋的肉块吓唬我们。让他还给我们吧。” 希恩没有再出声。这里有施刑的道具,也有演员,但“演出”与前面舞台上演的大相径庭。地上躺着一名酷刑实施者,年轻的囚犯们歇斯底里地复仇。这些少年心怀狂喜,因为害怕惊动他人而压抑着欢呼,可眼中都燃起了旺盛的火焰。 “现在你们懂得复仇有多甜蜜了。上帝与我们同在,但自己站起来比虔诚祈祷更有效。”希恩大声向那些少年说道:“我和我的朋友会带你们出去,但你们不能光着身子离开。这里有衣服吗?” “当然,我可以为您找到。”有个身上缠了不少绷带的少年应答。他停顿了几秒,又小声补充道:“您选了个好时机。今晚阿兰伯爵不在,只有他能发出‘摧毁商品’的命令。通常只有客人才能在商品身体上留下痕迹,所以今晚没人会开枪。” “我当然知道,否则我不会选择今天。可你竟然也知道。” “我观察了很久,策划过两次逃亡。”少年露出了微笑,其中混杂了无畏与愤怒:“我也正是因为这个才被阉割。” 希恩保持沉默。任何话语都可能伤害脆弱的人,而坚强者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武器。 下定决心奋起的少年们在带领下踏上了逃亡之路。他们施过酷刑的工具成了他们的武器。曾经顺服的少年陷入了狂暴状态,墙壁似乎都因为他们而颤抖。 走廊上的看守者被吓坏了。没有老板的命令,他们不敢开枪射杀,只能高喝着试图吓退少年们。他们的努力成了徒劳,最终像垃圾一样被抛向旁边。虽然只有流血、没有死亡,可场面也变得愈发混乱。 喧嚣之中,希恩听见有人喊道:“这些小畜生真是一群疯狗!”他想要嗤笑,却在看见那人举枪之后瞳孔紧缩。 希恩迅速闪身,到了持枪者的面前。在他举起刀的同时,对方也开了枪。 刀飞快地挥下,银光划过,如同破开阴暗的闪电。男人的手指与枪支同时坠地。但希恩并非毫无损伤。他站得太近了,子弹贴着他的手外侧而过,留下了一道灼伤的痕迹。 “你没事吧?”一个漂亮的男孩凑到希恩身边,持着他的武器关切地问。 “我没事。”希恩还以微笑,将那个捂着手惨嚎的男人猛地推向一旁。“别担心,你们只要前进就可以了。” 我们只需要前进――在战斗结束之前。 可就算胜利了,麻烦也没完。这群初获自由、懵懵懂懂的少年仍是逃犯,而罪恶勾当的始作俑者尚未得到惩罚――而且是法律意义上的。如果不想这些少年东躲西藏地活,就必须证明那位伯爵的非法性。 “这次不能用私仇的方式来解决,得用光明正大的途径。战场这一边不仅是被虐待过的少年,还有他们的母亲、一般年纪的孩子、甚至所有恪守法律追求人权的人们。人民需要的是真相和推动力。”希恩对弗朗西斯说。 他们站在河边,借着煤气路灯柔和的光芒,看着少年们登上飞艇。飞艇的主人是弗朗西斯熟识的一对夫妇,家境殷实、为人善良、热爱冒险。他们不敢控诉有权有势的伯爵,但愿意让少年们在飞艇上帮忙。这对夫妇将飞跃大洋去彼岸的热带森林冒险,在旅途中,少年们可以学习操控与维护飞艇。 少年们对外面的世界表现出了近乎狂热的好奇,最初还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交流,之后便逐渐放开了音量,像一群脱离陷阱的欢快麻雀。这场面让希恩放心许多。这些倒霉的孩子饱受苦难,却仍对世界充满向往。他们很坚强,毋庸置疑。 弗朗西斯注意到希恩的表情,也笑了笑。“平民总是被蒙在鼓里。我敢保证,当年把儿子卖掉的母亲们仍想着儿子在贵族身边过着约束但整体不错的生活,不会想到他们可能已被虐待至死。我们当然要公布真相并推动民众。我工作的报社会使用城市中央的留声机与自录黑胶唱片播放清晨节目,那些个扩音喇叭足以让全市人民听清。我在那儿工作,想做手脚轻而易举。” “这样好吗?”希恩为对方担忧:“那位伯爵会找你的麻烦。不仅你有危险,报社也会遭殃。” “这与我无关呀。”弗朗西斯附过来小声说:“有人在我送唱片的途中袭击我,趁我眩晕时掉了包。我听到播放内容时惊讶得愣住,以至于竟让它一字不落地播完。录制者的声音属于一个受尽折磨的、愤怒的人偶少年,稚嫩的声音很有魄力。” 希恩皱了下眉:“你说的录制者难不成……” “对,”弗朗西斯揽住了希恩的肩膀,就像怕他立刻拒绝扬长而去似的。“我要你录。录制与外放会让声音失真,但少年的音质依旧能分辨出来。” 宁静的早晨一如既往地被清晨节目打破,并非惯常的音乐,而是“特别”的演讲。 “五十年前,国家用废除奴隶制解放了平民。遗憾的是,时至今日,依旧有小范围的蓄奴活动在进行。这些身份高贵、头脑聪明的渣滓将概念混淆,心安理得地将践踏别人的渴望疯狂地施加在孩子身上,凌|辱、酷刑、虐杀,无所不用其极。我说的正是只有大家族才能参与的人偶生意,而我也曾是商品之一。” 有些人打开门走到街上,想听得更清楚些。贵族的生活对他们来说遥远而陌生。 “在那位伯爵身边,未成年的孩子皮肤被烧红的铁块烙上花纹,器官被切割被挖掉,身体被野兽凌|辱。我没法称他们为‘人’,毕竟他们从不曾把我们当人看待。” 温暖的房屋中,妇人手中的陶瓷茶壶停在半空中,内心充满震惊与内疚。比起十几年前,她的生活已经改善许多、也有了活泼漂亮的儿女,可她经常想到那个自己在困顿中卖掉的孩子。衣着华丽的伯爵向她保证过,那孩子的未来除了自由受限外将不会有半点儿苦难。 “我不是凭空捏造。沿着皇后街走向码头,你们将看到一座有着石头尖顶的白色建筑。它很美、很干净,内里的事情却灭绝人性。伯爵先生,为了‘清白’,您一定将不堪入目的道具清理掉了。可墙上、舞台上的血迹你能洗干净吗?已死者的恨意,你能够驱散吗!” 街道上,几个年轻人放缓了脚步,学以致用地探讨这勾当的非法性。 “同胞们,我无意令你们难受,只是希望我们能令它停止。没有哪个孩子该受到这种虐待,没人能如此藐视禁止蓄奴的法律,‘人权’更不该是一句空话!我们……” 少年的声音在此戛然而止。有人强行停止了这节目的播放。然而这没能停止演讲内容的传播。 城内几处机械驱动的大幅广告板被卸掉了使之旋转的机器零件,以至于只能在一个画面上停留。原本花花绿绿的奢侈品宣传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完整的演讲词,包括未能说出的――“……团结的怒吼,会让逍遥法外的罪人颤抖。” 当这一切发生时,希恩正在组装一条仿真机械手臂。他的工作是将几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动作重复无数遍。他如此熟练,以至于能在工作之余开小差。 事情公布于众了。充满干劲的年轻学生会因为这惨无人道的事情而愤怒,为女性儿童说话的组织也会活跃起来。大家族都要面子,没人会在这件事上帮伯爵说话。不知道这家伙下一步要如何行事?收敛、向公众道歉,还是寻找自己这个始作俑者? “不如我亲自去看。”希恩自语,推动扳手,将部件上的螺丝拧紧。 当晚,希恩就将想法付诸于行动。夜幕降临后,他只身前往伯爵的府邸,没有同伴相陪,没有面具做伪装。这样,即使被捉住――虽然这不太可能,也只是他的个人行为。 翻过铁栏、穿过庭院,希恩攀爬主建筑外的排水管道,最终落脚于窗沿下方的石头水槽。这位伯爵家的院落不算很大,相邻塔楼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身形。站定之后,希恩调整了会儿呼吸,然后取出了从“科学怪人”那里借的工具。 这是个类似微型潜望镜的金属管,上面连着一个细小的听筒。他将金属管一端对准窗内帷幔形成的缝隙查看房间内部,之后轻轻转动金属管上的齿轮,直到能够听清屋内的声音――“您得向民众道歉”。 屋内有四人围桌而坐。其中三个希恩见过:肥胖的伯爵、布莱恩、梅丹佐。第四人是位英气干练的年轻女子,身着领口镶有花边的深色绸质衬衫,黑色皮靴从桌下露出。希恩本以为不会有女人在场,不禁对这人身份感到好奇。 “您得道歉。现状开始失控了。”布莱恩解释道:“有人将人偶的伤口拍成黑白照片张贴在街道公示板上,已经散入公民手中。女士们给我父亲发联名信谴责您,呼吁让那些少年完全恢复公民身份。学生们又开始公开演讲,质疑法律的公正。天哪,他们立场偏偏完全正确。” 伯爵背对希恩,希恩只能听见对方恭敬的声音:“虐待那些少年是我的错误。但人偶于高贵之人是多么有趣的宠物呀,这生意不该停止。只要您的家族愿意帮助鄙人……” “就为了您愚蠢又嚣张的行为?”梅丹佐开口,带着一贯的残忍笑意:“灰色生意要么瞒着公众真相,要么就别做。说实话,现在收手不会使您饿死,过去贩卖人偶带来的财富,足够您在这狭窄的地方生活一辈子了。” “您太不客气了。” 梅丹佐冷淡地说:“如果我们真的不客气,那您已经上法庭了。” 椅子被猛地推开,发出不小的噪音。希恩看见那位女士站了起来。“列文先生说得对。用契约蓄奴已经足够过分,你怎么还能折磨他们甚至虐杀!我真不想这么说,但您真是位人渣!” 你这句话可是把梅丹佐也骂了进去。希恩看向梅丹佐的脸,那人表情依旧平静而傲慢。他听见梅丹佐发问:“说到契约,人偶身上的可以被解开,对吗?” “请不要轻视契约魔法。我知道。平民中有些魔法天才掌握了非攻击性魔法,他们或许能够解除‘服从性’,但‘与主人共死’就只能……” 希恩握紧了手中的金属管,聚精会神地听着。 “去死。”伯爵说道:“这一项限制只有死亡才能解决。服从到死是多么浪漫呀。” “这是残忍!”余怒未消的年轻女士大声说:“你让他们连活的权力都失去了!” 希恩开始颤抖。他告诫自己总会有办法解决、当务之急是隐藏好自己,可他内心阵阵发冷、无法抑制。他可能一辈子都没法摆脱梅丹佐。虽然梅丹佐不会那么容易死,但受制于人让他恶心。 当希恩冷静下来,他听见那位伯爵正继续炫耀契约魔法:“……只要距离足够近,我可以惩罚任何一个人偶。如果我知道是谁把这事儿捅出去,我一定让他生不如死,就像这样。” 希恩看见伯爵抬起手,做了个抓握的手势。就在这一瞬间,他全身的力量都消失了,心脏像被人揪住握紧般疼痛。 他从楼上摔了下去。希恩曾试图扒住墙壁;粗糙的石面将他指甲撬断,却没能阻止他下坠。所幸他落在了草地上,没有摔伤后背。希恩想要快些逃走,但他脑后遭受了重击,并因此而摔倒。 希恩头晕、喘不过气来,任人踢他却无力反击,牙齿因为疼痛与愤怒而打战。直到有人高喊“别碰他”,这糟糕的处境才结束。 希恩感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对方柔软的长发拂过了他的侧脸。他在迷蒙中看见对方脸上有些许担忧,这令他惊讶。那位伯爵嚷嚷着什么,之后抱着他的人开口,依旧带着恼人的高傲:“你敢碰他一下?我的人谁也不能碰。” 太好了,你现在不仅愚蠢,而且开始自大了。希恩在失去意识前如是想道。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感谢继续支持我的姑娘萌~!下一章有→_→文案上说的内容 ☆、第二十四章 希恩是被脸上冰凉的湿意弄醒的。他缓缓睁眼。看着眼前熟悉的空间,他很快弄明白自己正身处梅丹佐的卧室,对方正用沾了冷水的手帕为他擦拭脸颊。 “还有哪儿疼?”梅丹佐问。等不到希恩的回答,他温柔地说:“那位伯爵会猜到是你放走那些倒霉少年,毕竟没有人偶能像你这样,有能力也有勇气跑到他家去探听消息。如果不是我出手,你现在已经被那位伯爵捉住、陷入了危险。我救了你,还亲手照料你。你不觉得该为此表示感谢吗?” 没什么比在你身边更加危险了。希恩腹诽。“如果你把我手上的东西解开,我可能真的会向你道谢。” 希恩的手臂被反剪在背后,双手腕部交叠、被镣铐束在了一起。希恩慢慢从床上坐起,同时试着动了动手指。他记得自己至少断了两枚手指甲,可现在已经感觉不到疼痛――梅丹佐为自己疗过伤。 “我在照料受伤的野兽前必须束缚它。我不希望被咬伤,也不想在治愈它后看它头也不回地跑开。” 希恩注意到梅丹佐眼中一闪而过的伤感。他猜测对方有过类似的不快经历,但他没兴趣安慰。“你想让野地里的生物驯服本来就不可能。” “我知道。”梅丹佐定定地看着希恩:“野兽的本性没法改变,但我没想到它对我毫无感情可言。在我主动放它自由离去后,它甚至不会回头看我一眼。” “你在说我吗?”希恩猜道。 “当然。”梅丹佐看着希恩微笑:“在我的设想中,当你醒来时发现自己不在地牢、而是在熟悉又舒适的房间,你应该感到回家般的亲切。可你没有。你一睁眼就紧张地戒备起来。” 希恩低头,一言不发。他绝不会把这个自己受过侮辱的地方看成“家”,但他不想和变态讲道理。 “你总是让我破费。今晚我为你放走的那些人偶买单,这些钱你在工厂忙活一辈子也还不清。”梅丹佐柔声责怪希恩:“你做得过激了。我们之前并不知情,否则早就让那个特殊剧场消失了。” “你说的‘消失’太过彻底。”希恩冷笑道:“你们会喝止阿兰伯爵虐待人偶,也会抹杀那些孩子。你们只想把这事儿完全压下去,就算牺牲无辜人士。”他将身子挪向床边,打算下床,可梅丹佐扯住了他。“别起来。你现在头还晕着呢,也使不上力。” 这人竟还真能说出一句贴心的话来。希恩惊讶之余,终于决定道谢:“谢谢。今天我是因为你而免受折磨。” “我只是受不了其它人碰你。”梅丹佐放开了希恩,眼中有迷茫闪过:“我的人不可以被别人碰触和伤害。” 希恩觉得气氛古怪,让他不自在。“你为什么带我回来?” 梅丹佐笑了。“突发奇想。布莱恩告诉过我,人偶的‘本职’会让人获得不少乐趣。真遗憾我们从来没有试过。” 希恩有不祥的预感了。他开始挣扎,试图让手臂获得自由。“想爬上你床的人恐怕不少,男女皆有。而你非要强迫不愿意的人。” 梅丹佐不快地皱眉:“那些人太脏,我怎么可能碰她们?”但他很快又恢复成了微笑的表情,一手按着希恩的肩膀,一手解希恩的裤子。“‘梅丹佐?列文’不该做这种事的,甚至想都不该想。” 做什么?希恩挣扎的同时想要发问,可对方已经用行动告诉了他。这答案令希恩震惊:梅丹佐半跪在他面前,将他的左腿抬起架在肩上,之后竟然张口含住了他腿间的器官。 希恩短促地惊叫了一声。他知道给男人口jiao有多耻辱。对方温热湿润的口腔与舌头触感如此真实,令他难以置信。希恩始终觉得这行为很下贱,可他终究是个有感觉的男人。梅丹佐用力舔了那里好几次,每次都让他身体发抖。 梅丹佐终于暂时放过了希恩,挺直身体,小声问道:“舒服吗?” “你疯了吗。”希恩低声回应。他想大吼让对方滚,可他不想引来别人。“我猜你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梅丹佐抬起手来,捏着希恩的下巴,笑了:“我当然知道。首先我让你舒服,之后你让我舒服。” 希恩简直要被面前这个人气死了。他打算给对方一脚,可梅丹佐却忽然将希恩那里全部含进了口中,吸shun、退出、再度含入,就像强迫希恩做过的那样。 双手已经攥紧,希恩知道自己的脸一定涨得通红。那个部位被含住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妙,甚至令他害怕。随着梅丹佐的动作,希恩心中生出一种陌生的渴望;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这阵渴望令他轻微颤抖并喘息出声。 惊觉自己异样的反应,希恩懊恼地咬住了下唇,之后试图阻止:“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你真的够了。” “够了吗?”梅丹佐吐出了希恩那里,轻笑着说:“我不觉得。从前你总是替我做到最后。” “你以为我愿意?别再碰了!”梅丹佐竟然含住了他的前端用力吮xi,强烈的刺|激让希恩无法招架。他前世也自渎过,但那快感远不及现在。无论心中如何抵触,最终他还是释放在梅丹佐嘴里。 看见梅丹佐起身拿杯子漱口,希恩忍不住讥讽:“你也知道这有多恶心?”紧接着他反应过来,对方竟然将那液体全部咽了下去。天知道被那东西充满口腔的感觉有多糟糕。 变态的行为,正常人果然难以理解。 “我只是觉得这样更方便吻你。”梅丹佐又回到了希恩面前。这次他直接将希恩推到在床上,之后将自己的身体压了上去。 希恩失了会儿神――梅丹佐那句话说得就好像在为他着想似的。但他很快回过神来,意识到梅丹佐正在亲吻自己并撕扯自己的衣服。对方身上熟悉的气息令希恩作呕,唇舌交缠时翻搅的津液更让他恶心得想吐。 希恩厌恶地将头转开,又被梅丹佐扶住侧脸强行转回。如同惩罚,强迫性的亲吻变得更加激烈,嘴唇因被撕咬而疼痛。可梅丹佐在狂暴掠夺的同时又很仔细,希恩口中的每一个角落都遭到了对方舌尖的荼毒。 如果将“被变态侮辱”作为一种酷刑,那么熬不过去的人恐怕十之八|九。 希恩用力挣扎,可他用不上力,这阵努力收效甚微。他手上的镣铐是金属的,当他用力挣扎时手腕被磨得生疼,连后背也受到波及。最终,梅丹佐看不过去希恩如此努力并自残,伸手按住了希恩双肩。“别乱动了,你会受伤。” 希恩对他怒目而视:“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帮我解开?” 梅丹佐轻轻抚摸他的脸颊,语气温柔舒缓,宛如叹息:“如果你恢复自由,难道会允许我碰你吗?你今晚受过不少折腾了,我不想和你动手,更不想弄伤你。” “对,但你正在侮辱我。”希恩怒极反笑,声音抬高不少。 “别那么大声。我家的下人尽职尽责,你想让他们来围观吗?” 梅丹佐这句话算是击中了希恩的要害。希恩气得浑身发抖,却压低了声音:“你把我带回来就是为了……” “为了和你发生关系。”梅丹佐干脆地接过话:“你应该感到荣幸。我之前从来没和别人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 被束缚着躺在床上、腿被强行分开向两边,一切挣扎都变得无用。希恩已经很久没有害怕过。但在梅丹佐将那个炽热坚硬的器官挺进他身体的一瞬,他分明感到了恐惧。 梅丹佐进入了他的身体。身体被强行打开,剧烈的疼痛占据了希恩全部意识,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 重燃战魂 作者:浅蓝岚 像自己从后方那里被撕裂成为两半。可尊严扫地的痛感要比前者更加严重。他已经被梅丹佐侮辱过,然而被侵犯身体却是前所未有。他抬头,看见了梅丹佐上翘的嘴角与溢满了喜悦的眼睛。 这个混蛋怎么会认为自己该感到荣幸? 梅丹佐开始动了。他开始只是小幅度抽cha,似乎是为了让彼此适应。希恩的唇被亲吻堵住,痛呼与辱骂的话语也被一并封住。身体相连的地方很干涩,每每相互摩擦都带来痛感。但是很快,就有未知液体润滑了两人身体相交的部位。希恩猜那是自己的血。 “我好像弄伤你了。”梅丹佐放开了希恩的嘴唇,说道:“下次我会尽量让你感到舒适。” 这句话终于让希恩的愤怒爆发了。身体被大力冲撞,希恩连说话都费劲;可他挣扎着,努力让自己吐字清晰:“你迟早会为今天后悔的。如果不能让你下地狱……” 梅丹佐用力顶向希恩身体最深处,让希恩闷哼一声。保持着身体紧密契合的姿势,梅丹佐凑过来,在他耳边说:“我已经后悔了。我当初根本不该放你走。” 那个器官将希恩身体后方完全填满,一下又一下地顶他。梅丹佐在亲吻希恩时也在用手抚摸他的身体。那些会让希恩身体轻颤的感点被对方寻找到,并且不断受到刺激。 希恩已经没法挣扎逃开,破口大骂又可能会引来其它人。他只能希冀这龌龊的事情赶紧结束,同时将目光投向床边的架子。那上面匕首、蜡烛、软鞭、马鞭一应俱全。 注意到希恩的目光,梅丹佐开口:“忘了那些日子吧。对于过往,我很抱歉。” 希恩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时间――先前梅丹佐在他体内肆意进出,令他呼吸节奏都变得凌乱。他看着身体上方的人冷笑:“我根本不稀罕。你给我的伤害,我会亲手还给你。” 梅丹佐眼中闪过一丝焦躁。他享受着占|有希恩身体的过程,但对方的态度令他不快。他开始质问这个咬紧牙关不出声的少年:“我对你与其他人不同,你难道毫无感觉吗?你不知道我在不停地放纵你、宽恕你吗?” 希恩闭口不语,将脸转向一旁。如果不是因为太荒谬,结合所有事情来看,他几乎要以为自己被对方告白了。但现在有件事更令他忧心。 梅丹佐进入得太深,当那个□的器官顶在他体内某个位置,希恩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快gan,甚至想让对方继续顶弄那里。在被侮辱时生出对快感的渴望,这比什么都让他恐惧。 梅丹佐没发现希恩的异常。或许是希恩的忍耐起了作用,或许是他本人已经沉浸在占|有希恩的快乐中无法自拔。少年的身体尚未完全长开,后xue十分紧致。性qi被紧紧裹住的滋味实在妙不可言,加上某些未知的情感作祟,梅丹佐很享受这场强迫性的欢|爱。 释放在希恩体内之后,梅丹佐想亲吻对方。希恩却转开了头,冷淡地说:“你觉得自己对我很好?你连尊重我都做不到。” 梅丹佐莫名地失落起来。他意识到,希恩根本不享受方才的过程,反而像承受罪罚般忍耐着。他不希望这样。他希望这个少年沉迷在自己给予的快gan中,迷恋自己,臣服于自己。 梅丹佐将手探向希恩身后,用钥匙解开了希恩手上的镣铐。“你总是这样,从来不回应我。” “你想要回应?比如这样?”希恩忽然抬手扶住梅丹佐的双肩,猛地翻身。两人的位置因此而上下颠倒过来。 梅丹佐惊讶地瞪大了眼。当他看见希恩身体上的痕迹时,忍不住抬手轻抚。那里面有他从前给对方留下的伤痕,也有方才亲吻啃yao留下的印痕。希恩坐在他身上,有液体打湿了他的小腹,梅丹佐知道,那是精ye与血的混合物。他有点心疼,但更多的是快意:“希恩,你是我的。现在,你彻底属于我了。” “现在?还不算。”希恩俯□来,用手扣住了梅丹佐的手背、压在床上。“你想要我心甘情愿任你为所欲为,就算是虐待我也要甘之如饴,对吧?” “我不会再伤害你的身体了。”梅丹佐心中一颤,下意识地解释。当他打算再说几句时,却觉得手上一阵尖锐的剧痛,让他险些叫出声来! 一柄刀身狭窄的长刀刺进了梅丹佐的手背,精确地穿过了掌骨之间的缝隙,把他的手钉在了床上。 趁着梅丹佐吃疼的时间,希恩翻身下床,将对方另一只手绑在床头的柱子上。他的身体因为对方的折腾而酸疼,后方那里更是痛得厉害,可他眼中闪耀着胜利者般的光芒。站在床边整理衣服,希恩居高临下地说:“谢谢你的承诺。但比起这个,我更想把伤害都还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拼音什么的,见谅。下一章――让变态付出代价! ☆、第二十五章 现状令梅丹佐觉得不可思议。他在自己家里被一个身份是人偶的少年困住了。现在他一只手被绑住,另一只手被刀贯穿,鲜血从皮肉与刀身相接的地方汩汩流出。 他的手倒是不会废掉――流着贵族血脉的人身体恢复能力十分强大,只要肢体不被砍断就能够很快恢复如初。但他从一贯的施虐者变成了受虐者,这强烈的反差让梅丹佐惊呆了。他抬眼看向希恩:“你不害怕魔法攻击?” 希恩冷笑,向梅丹佐做了两个手势。看到那手势,梅丹佐的脸色变了:“你……” “这就是你在使用魔法之前的‘准备工作’。现在你手一只被刀钉死了、另一只手也无法动弹,根本不能施展。这是你们家族的秘密,你也很小心地守护它。可惜,我的观察力并不差。”希恩没有说的是,他前世与詹姆斯并肩作战时就开始关注这个了。他从未完全信任过贵族们。 梅丹佐挣扎未果,索性放弃了。他知道,希恩不会让自己重伤甚至死亡,毕竟他们性命相连。梅丹佐看着希恩撕扯自己的衣服:“你想做什么,我刚才做的事情吗?” 希恩脸上现出嫌恶的神色,将手中的布料撇向一边。“别自作多情了,我对你的身体一点儿兴趣也没有。”他走向一旁的架子,执起了软鞭。 看到这个动作,梅丹佐目光闪了闪:他知道希恩要做什么了。这不服输的少年正打算报复自己。现在的希恩看起来有些疯狂,但表情还保持着一贯的冷静,模样竟然有点儿可怖。饶是如此,梅丹佐也不会向平民求饶,更不会叫人过来。他必须保护自己的颜面,无论在谁面前。 “说实话,我不喜欢虐待别人。但你不是喜欢这个吗?”说话这当儿,梅丹佐手臂上已经挨了一下。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手臂肌肉立刻缩紧。他从前喜欢听人被鞭打时发出的惨嚎,可他现在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叫那么凄惨。 梅丹佐抿紧了唇,猜想希恩在彻底消气之前不会停止鞭打他。然而他错了,鞭打结束得很快。希恩将那鞭子执在手里,开始问话:“你们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那些男孩……你们都对他们做了什么呀!” “别把我和那些人混为一谈。我的确喜欢折磨在我支配范围之内的人,但我不会参与这么灭绝人性的勾当。”梅丹佐下意识地i卫自己的人格。 “从你口中说出‘人性’可真讽刺。那些孩子被火烧、被阉割,甚至还经历了比这更可怕的事情。他们用蹩脚的技术自己处理伤口,而你们将伤口一遍遍撕裂、加深,就像这样。”希恩坐在梅丹佐身边,手指在一道鞭痕上专注地轻抚――在他忽然曲起指尖、令指甲深深嵌入伤口之前。 梅丹佐倒吸一口冷气。“希恩,你在迁怒。” “太对了,我是在迁怒。”希恩俯下了身,与梅丹佐对视。“但这不正是你对我做过的事情吗。” 梅丹佐眼睛倏然瞪大。他想起来了。祖父的信件令他沮丧、亲兄弟的挑衅令他恼怒,而他都曾将这些负面情绪发泄在面前这个少年身上。 希恩用床单将自己手指沾上的血肉擦拭干净。“既然你没参与,那就只说我们的事吧。有人说你虽然变态,但在贵族里还算不错。可我无法赞同。你对我做了变态才会做的事情,为什么?你以前喜欢问我原因,现在轮到我问你了。” 梅丹佐犹豫了片刻。如果是在以往,他会毫不犹豫地说出答案,可现在,那个答案让他有点儿羞愧。“因为所有人都这样。与我同龄、同样地位的人,他们都做过和我相似的事。豢养人偶,对他们为所欲为。我只是做了自己喜欢的事。” “所以你和他们没有区别,而且比他们更加残忍。” 梅丹佐觉得他有必要让希恩消气,可他不打算道歉。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你一定记错了。我一直很温柔,至少对你很温柔。我从没对你大声喊过,甚至允许你到床上来睡。” “你看起来的确非常温柔,只可惜眼见不一定为实。”希恩考虑是否要给对方的右手也插上一刀,让这个无耻之徒好好清醒清醒。“在你身边,我几乎丢了半条命。” “因为你总是不听话。当我弄伤你时,我也是心痛如刀割。”梅丹佐抬头看希恩,不慌不忙地说:“虽然我不会为此而后悔,但我的确十分痛心。” “别再恶心我了,人渣。”希恩简直怒不可遏,又给对方身上添了几道鞭伤。“提醒你,如果我想要呕吐,那我一定会吐在你身上。” 希恩想把对方给自己的伤害一次性奉还,可他的身体不允许。先前在伯爵家的经历与可耻的性|事几乎耗尽了他的力气,他很快就精疲力竭。他将染血的鞭子丢开,打算去喝点儿东西。他不怕有人过来,反正眼下被虐待的人不是他自己。 屋内备了性烈的苦艾酒,据说喝多了会让人产生幻觉。希恩曾希望梅丹佐因为喝这个而发疯,但对方没有。不仅如此,对方还利用这东西…… 希恩将糖点燃,加入淡绿色的酒液。完成这个过程时,他忆起了当初那灼烧般的煎熬。希恩试着喝了一口,味道不错,但令他像品味自己的耻|辱般难受。希恩持着酒杯坐回到床边。“这酒,你想尝尝吗?” 梅丹佐的瞳孔骤然紧缩。他太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他从前对希恩做过这事儿,当时对方为了不叫出声来,将嘴唇都咬出血。他还没阻止,希恩就行动了。 温热辛辣的酒液倾倒在手背被刀刺穿的位置,带来火烧火燎的剧痛。梅丹佐从未这么疼过。那烤灼的痛感让他意识模糊,可他的身体又对此体会得十分鲜明。 “这很疼,对吧?你当初就是这样对我的。”希恩深感快意,将杯中的酒全部倒在对方的伤口上。 “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梅丹佐开口说话,疼痛令他气喘吁吁:“只要我想捉你回来,就一定能做到,无论是我自己的途径还是通过护卫队。可我没有。” “是的,你没有。就算经过今天的事,你也不会让护卫队来抓我,甚至也不会抓我的同伴。你对我有某种兴趣,希望我保持现状。我总算弄明白了。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希恩忽然倾身,扯住梅丹佐的长发将对方的头拉起:“无所谓。你的想法我一点儿也不想知道。它们傲慢又下流,和你做过的事一样让我恶心。” “我喜欢你。”当梅丹佐说完这句话时,他自己率先怔住。希恩也不禁怔然。 “我……”梅丹佐声音小得几不可闻:“我的‘首次’有很多都给了你,这应该是种荣幸。” 希恩认命地叹气。无论如何,他都得面对现实。梅丹佐以贵族的方式“喜欢”着自己,态度认真诚恳。这个人的傲慢与所谓的“单纯”令整件事都荒谬可笑。 “梅丹佐,你根本没搞明白。”希恩少有地解释了很多:“你用贵族看平民的眼光看我,可在我看来,人生来平等、都该受到尊敬。你认为我该感到荣幸的事情,在我看来是理所当然;你认为的理所当然,却会伤害我的自尊。” 到了这个地步,希恩的怒火也偃旗息鼓了。他意识到梅丹佐根本不会痛呼或者求饶,留在这儿只能给自己添堵。希恩看向梅丹佐□的白净胸口。想到自己心脏处耻辱性的印记,他的心脏一阵阵发疼――他的死活全由一个侮辱过自己的家伙决定。他脑中冒出个想法:“你说喜欢我?” 梅丹佐没有回答。他为自己脱口而出的内容感到震惊,简直不敢相信那么有份的话竟是从自己口中说出。但他很快就将头转向希恩这边――有冰凉的东西触在了他胸前。“你想怎样?” “我好像也问过你同样的问题。”希恩笑得有点苦涩,将手中的匕首握得更紧:“既然你那样说,就把我的名字放在心脏的位置好了。这个契约经常让我痛彻入骨,现在,你来陪我一起受罪吧。” 刀尖划破了皮肤,那尖利冰冷的东西带来一阵刺痛,梅丹佐差点弹起身子。 希恩割得不深,胸口的伤估计很快就会消退。但在人体上刺字是极大的侮辱,古往今来皆是如此。在还没有“家徽”这一说的时候,奴隶主将他们的姓氏刻在奴隶身上标注所有权;神权当道的时候,宗教法庭的主持者将“罪人”等字眼刺在罪犯身上惩罚他们。 梅丹佐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挫败。他从没想个自己会经受这种耻辱,而这耻辱还是来自他另眼相待的人。某个瞬间他几乎要喊出声来,可他没有;他不能让外人看见自己的狼狈。 刺在自己胸口上的会是什么呢?梅丹佐为了分散对疼痛的注意力,转而去感受刀尖的走向。他很快就知道,那会是三个字母――是希恩的名字。 当梅丹佐意识到这一点时,复杂又奇妙的感觉在他内心膨胀开来,几乎要占据他胸膛之内的全部空间。他开始激动了,就像童年时代的缺失之物突然填满了他人生中空缺的那部分、迟到的初恋突然到来。可他也感到深切的不安。他可能会被不知名的汹涌暗潮带向未知之地、人生因此而被摧毁重塑,可他自己将对此无能为力。 梅丹佐回过神来,发现希恩已经完全平静下来,正有条不紊地整理衣物。“你就这么走了?把我这么狼狈地丢在这儿?” 希恩向梅丹佐展颜一笑,那欢快的表情是梅丹佐第一次看见。“这不是你自己的家吗?就算丢人,又有什么关系?而且,‘无所不能’的大少爷,你完全可以自己脱身哪。”希恩将手展开抬起,做了个平移的动作。“这样。虽然你的手骨会被切断两根,但你可以用剩下几根手指解开另一只手的束缚。然后,你就能用那见鬼的魔法治愈伤口了。天哪,我真仁慈。” 这话一点儿没错,但最强力的治愈魔法也不能让断骨迅速接合。自己的手在未来一星期都会不听使唤。梅丹佐看着希恩利落地翻窗出去,微微苦笑。 或许比起自己来,这的确称得上仁慈。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毕(o)/~接下来会日更的~!→_→很快揭晓变态为什么会成为变态 ☆、第二十六章 梅丹佐用割伤自己手掌的方式将被钉在床上的手解救了出来。虽然希恩选的刀刀身狭窄,但还是给他造成了不小的伤害。一根手骨与韧带被切断了。 做这个动作时,梅丹佐连抽了好几口凉气。他听见了延展性良好的韧带在被拉伸后切断时轻微的“啪”声,也听见了刀与骨骼摩擦的令人牙酸的声音。疼痛令他身体不适,可这些声音却让他心里也难受起来。 梅丹佐曾用这种方式伤害过他人,那时这些不和谐的声音令他喜悦。别人的疼痛与恐惧让他感到分外安全,那又敬又畏的态度就像治疗不安的良药似的。现在他知道亲身经历有多糟糕了;虽然他没有被吓到,但他得承认,这真的很糟糕。 双手得到解放,梅丹佐开始使用治愈魔法,直到被严重割伤的手不再流血、伤口几近愈合。可他的手指依旧不听使唤。梅丹佐知道,断骨需要时间恢复,着急也没有用。于是他转而去处理自己身上的鞭伤。 希恩在盛怒之中弄伤了他的手腕与脖颈,这些伤口都会□在外面。被人看见这些是耻辱的、无法忍受的。而且,梅丹佐明天早上要与刚刚归来的祖父共同进食,如果被对方发现,那么他又会听见那句老话――“你令列文家失望。” 这句话贯穿了梅丹佐过去的全部人生。就算是在他射击时连连打出十环、能完美操控魔法进行攻击的情况下,祖父也会这样说,就因为他那时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想到祖父,梅丹佐短促地笑了一声。这笑是嘲讽的,也是苦涩的。他的父母早已去世、兄弟被舅舅带走历练,与他相处最久的亲人只有祖父。他对祖父当然崇敬并感激,但和对方共处时他总是十分难受。 在梅丹佐眼里,祖父与希恩一样,都有令人恐惧的特质:希恩从不妥协,就像汹涌的河流,危险又充满活力;而祖父是时代几度变迁中的胜利者,就像多种武器的组合体,不仅战斗力十足,而且冷硬得简直不像真正的人了。 梅丹佐收回思绪,正视镜中的自己。几乎所有的伤口都被处理了,除了胸前被刻下的三个字母。细小的刀尖形成了纤细的伤口。它们已经不再流血,过不了几天就会不留半点儿痕迹。梅丹佐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不管这个有点耻辱的伤疤。过度使用魔法会消耗他的精力,而且,出于某些原因,他想让希恩的名字继续留在自己心脏的位置。 梅丹佐站在那儿。他受了伤、遭平民侮辱,可他心境十分平和。久违的安全感充斥了他的内心。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他被希恩揍了、侮辱了,而是因为他得到了感兴趣的人――就算对方并不愿意。 梅丹佐是不安的,长久以来都是如此。他被人服从、敬畏,可他常觉得这华丽的城堡不是他的家,华丽的穹顶随时会坍塌下来将他掩埋、令他不见天日。虐待仆从让他能暂时地忽略心中的恐惧,可他清楚得很,恐惧始终没有消失。 这心情从他父亲的尸体被运回时就开始了。率领舰队与邻国争夺海上主权的公爵在雨夜遭袭坠海,被国旗裹着送了回来。泡得发白的尸体与突出的眼睛令年幼的他战栗、想逃,可大人们推搡着他,强迫他走到最前方。而母亲在他面前开枪自杀则加剧了他的恐惧。向年幼的梅丹佐道歉之后,哭得分外狼狈的女人朝着脑袋开枪,火药将她美丽的头颅炸得血肉模糊。 梅丹佐不止一次想问祖父是否了解自己的无所适从,可他始终没有。那个睿智的老人什么不知道呢?只是毫不在意罢了。惶恐是无用的,感情外露是被禁止的。他记得母亲说过要服从祖父的一切教诲,他照办了,在任何的公共场合都表现得像个贵族。可不安的心情几乎要撑爆他的身体了,他挣扎的时候却没人愿意帮他――他也不曾向外人求助过。 可现在都不一样了,不久的将来,我不会再感到不安。梅丹佐告诉自己。我遇见了能吸引我、令我安心的人,我可以得到他,也能让他只关注我。可我得让他心甘情愿到我身边来。他仇恨的眼神让我非常难受。 已经不用再探究自己的心情了,梅丹佐想,当自己得到那个人的时候……“我觉得很安全。” “我觉得他有病。” 希恩停下脚步,看着河面上停着的驳船与轻舟。夜已深,河水看起来像是黑色的,令人心中不安。他自顾自地小声说:“天哪,一个坦诚又纯粹的人竟能让我感到费解,这真是前所未有。” “如果你想学心理,可以去我母校的图书馆。我能带你进去。”弗朗西斯走到他身边,认真地建议:“书籍不外借,但你可以在那儿看。” “算了吧。如果我想要了解变态,那意味着我也开始不对劲儿了。我倒不如去看看半自动机械相关的资料,那对自制武器有用。对了,”希恩继续向前走,改变了话题:“你为什么会在列文家的院墙外等我?” “我跟踪了你,从那个胖子的府邸一直到这儿。”弗朗西斯笑得亲切:“我看见列文家的飞艇时就知道,如果你被捉住,梅丹佐一定会带你走。你们过节很深,我不放心。” “谢谢。”希恩感激地说:“但你没必要来。唤醒群众需要集体的力量,拯救个体就只需要个人的力量了。” 弗朗西斯笑着摇了摇头。“很有必要。你看起来心情不佳。我之前都没帮上忙,难道我还要让兄弟闷闷不乐地孤独走夜路吗?当然不能。” 希恩笑出声来。这个友好的男人大多数时候都能有效地安慰自己。“因为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我……” “不用说了。”弗朗西斯迅速制止他:“我不知道你在梅丹佐那里发生了什么,也不想知道。我没有扒别人伤口的乐趣。反正你能独自挺过去。你可比我坚强多了。” “你似乎经历过不少事情。”希恩看向这个让他好奇许久的青年。“可我对你几乎一无所知。有时候我怀疑你具有贵族血脉,因为你在‘魔法’上胜过我认识的任何一个有魔法天赋的平民。” “我明白,你希望我来自某个显赫的家族,抛下傲慢与平民站在一起、甚至打算将其他高贵的人们拉过来。这样一来,革命会变得容易。可惜我不是。我的父母都是普通的学者。我和我的孪生妹妹都对魔法感兴趣也很有天赋,在大学时还因为这个而出名过。” 希恩饶有兴趣地听着。他对魔法也感兴趣,不幸的是两世的努力都证明他没这天份。“你妹妹知道你是乌鸦的成员吗?或者她也和你一样……” 希恩的话戛然而止。他惊讶地看着弗朗西斯,带点儿恐惧。这个英俊的青年总是意气风发,深邃的蓝眼睛中总是充满了乐观与干劲。可现在对方的表情就像熄了火的煤气灯那样迅速黯淡下去了,眼睛也蒙上了一层绝望。 希恩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但他绝对不会让同伴反复咀嚼痛苦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弗朗西斯的表情令他却步。“我们还是别再说这个了。” “对,我们说正事。我等你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弗朗西斯迅速恢复过来,笑着拍了拍希恩的肩膀。“我有位同事想对人偶事件进行调查并发表报导。他怀疑阿兰伯爵开始用偷抢的方法弄‘货源’。这些年时不时有男孩走失,他自己的儿子也是其中之一。当年他与夫人找寻无果,以为那孩子被外乡人拐走了,可你那番成功演讲让他想到了新的可能。” 希恩听得直皱眉:“阿兰再怎么卑劣也是位伯爵,会用这种办法吗?” “很有可能。近几年来很少有人穷得卖孩子,可人偶生意却没有消失,那么男婴是从哪儿来的?据我的同事说,他的儿子非常漂亮,有着美女胚子般的长相,眼睛又大又亮、如同小鹿。或许都怪这孩子长得太美,以至于伯爵的手下竟头脑发热把他拐走了。” “这可不好笑。”希恩瞥了眼弗朗西斯。“长得漂亮不是他的罪过,也不是别人犯罪的借口。” 弗朗西斯耸肩:“好吧,我不该在这个关头开玩笑。总之他去了护卫队那里索求其他丢失过男婴的家庭,打算找出真相。现在民众被激起了好奇心、想要知道更多内容,如果他真的证明猜想并写出报导,老板会让文章见报的。过去统治阶层对那位伯爵的作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当事实大白于公众面前,政府迫于压力就得做些什么了。让我想想,变相蓄奴、虐杀与诱拐男童,这能判多重的罪呢……” 希恩猛地停住了。“你知道你的同事住在哪儿吗?” “当然。怎么了?”弗朗西斯也停下,看着希恩。 “阿兰伯爵对人偶生意十分上心。现在事情闹大了,他竟还想将这生意进行下去。”希恩急促地解释:“如果他得到消息,你觉得他会让那对夫妇活下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嗯,变态之所以变态式有原因的~这几章把伯爵解决掉,之后开始准备革命吧(o)/~ ps明天晚上开始固定在每日19:30更新,嘤嘤 ☆、第二十七章 梅丹佐与布莱恩面对面坐在沙发上。这是布莱恩专属的私人会客室。布莱恩对房间布局与装饰的品味很正常,用梅丹佐的话说是中庸无聊。墙上悬着洋溢着浪漫气息的暖色调风景画,家族战舰的模型与古老的发条座钟是最醒目的摆件。银茶炊因为日光而亮得炫目。 “你说温柔的性|爱能让倔强的人偶臣服、让胆怯的人偶变得热情。”梅丹佐喝了口红茶,继续说:“可这根本就不管用。事实上,这能把人激怒……” 梅丹佐不得不停下。他的好友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手中的茶杯也剧烈抖动,红茶都撒在了地毯上。 梅丹佐冷冷地看着布莱恩,直到对方终于停止了可怕的笑声说道:“我是说过,但‘温柔的性|爱’不等于‘温柔的强迫’。天,你把那只小野狼带回去就为了实践这个。他一定气坏了。” “他的确气坏了。”梅丹佐平静地说,脑海中浮现出希恩暴怒的模样。那恍若燃烧的眼睛给他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他觉得那有点可爱。如果希恩打的不是他,他会认为对方更加可爱的。 布莱恩倾身,拿起桌上的铃铛摇了摇。“这不难理解,他和其他人偶不同,不信你看看我身边的两个孩子。如果是我买下他,我可能会让他当格斗陪练或将他放生,但我绝不会把他当成真正的人偶看待。” 梅丹佐不解地皱眉:“可我是把他当人偶买下的。”布莱恩点头:“对,但他并不把你当主人。你忽略他的想法、他也不在意你的想法,这就是问题所在。而且他立场非常坚定,如果你放任自己对他感兴趣,最后绕进去的可能是你自己。” “有点道理。”梅丹佐若有所思:“但我想驯服他,方式可以温和,但态度要强硬。就这样。” 布莱恩知道自己劝不动梅丹佐,只好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就在这时,门开了,两个漂亮的少年走了进来。打头的那个不惧生人,向梅丹佐行礼后就蜷到了布莱恩腿边,活泼的眼睛不停转动。 “他的确像只小猫。”梅丹佐点了点头。他知道好友将二人的姓名改成了“小猫”与“小鹿”。他将目光投向另一个少年。只一眼,梅丹佐便不得不承认,布莱恩将名字取得恰如其分。 那少年眼睛很大,闪动着怯怯的水光,柔顺的浅色头发散在肩头,像个女孩子,长相不亚于梅丹佐见过的那些年轻小姐。“我为你庆幸,他不是女子。否则,格林家的大少爷就要闹出私奔的丑闻来了。” “你也觉得他很漂亮吧?”布莱恩笑着招手,让漂亮又胆小的少年来自己身边。布莱恩试着逗趣,可对方表情依旧局促不安,虽然他看布莱恩时眼中充满爱慕。 梅丹佐盯着少年盈着爱慕的双眼;想到某人看自己时怒气冲冲的眼神,他有点嫉妒布莱恩。“这孩子很眼熟。在军队里学习武器组装时,有位戴眼镜的女士给我们上过课,她拆卸和组装零件时就像玩游戏似的,惬意、得心应手。她和这孩子长得很像。” 布莱恩大声咳嗽了几下,摊手说:“我不记得这号人物。” 梅丹佐微微挑眉。那位女士是涉猎广泛、名声远播的机械设计师,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她。但他没拆穿布莱恩的谎言。反正那位女士与丈夫已在前一晚遇害,记得与否都无关紧要。 梅丹佐走后,布莱恩让两个男孩下去。小猫照办了,离开前还跪下亲吻布莱恩的脚面以取悦他。但小鹿却犹豫地站在那里,低声问道:“先生,您尊贵的客人提到的那位夫人,是我的母亲吗?” 布莱恩冷淡地看着少年,心情复杂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 重燃战魂 作者:浅蓝岚 :“你在胡思乱想。” 小鹿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先生,我没有。我依稀记得大大小小的齿轮和黄澄澄的铜管,母亲总能把它们变成漂亮又实用的东西。您说过,在金属工艺设计上,佼佼者中少有女士。”他声音逐渐低了下去:“您答应过我,如果有消息……” 布莱恩叹气,说道:“好吧,我确认过,她是你母亲。我真不懂他们为什么在你记事的年纪卖掉你。你父亲是间大报社的撰稿人,你母亲尚未成年就已出名。他们不缺钱。” “我不是被卖的。”小鹿喏喏道。天知道他多少次想讲明他所记得的真相,比如他被诱拐的经历与可怕的训练;可每每想到伯爵的警告,他便不敢说出口。 布莱恩看他一眼,递了个信封过去。“坏消息是,你的父母昨夜被异教徒袭击。歹徒已被捉获,可你的父母……你还是自己看吧。” 小鹿颤着手接过信封并打开。里面有几张黑白照片。他看见一个男人大睁着眼倒在地板上,有大量液体在他身体下面蔓延开来,应该是血。后面一张则让他眼泪夺眶而出。那是个长相与他如出一辙的女人,破碎的玻璃戳进了她的眼球;她被某种爆炸性热武器击中,脖颈变成了一堆碎肉。他忍着大哭的冲动向后翻,看见了几个被护卫队队员押着的男人,其中有个很眼熟。“他们是谁?” 布莱恩搂住了少年单薄的肩膀,安慰道:“杀伤你父母的异教徒。别哭了,罪犯会受到惩罚的。” 骗人!有个男人我见过,他是伯爵的手下,是死士!他们带走了我,又杀死了我父母! 膨胀的怒气几乎要让身体爆炸。小鹿凝视着自己爱慕的男人,忍着泪意问道:“这一定和阿兰伯爵有关!如果他被证明有罪,会被杀死吗?格林先生是治安法官,他能给那位伯爵定罪,对吗?” 布莱恩满脸歉意地看着少年,抚摸对方的头顶。“阿兰有爵位,不会判死刑。而且他已经向公众道歉,承诺再也不会进行人偶生意,我总不能……我很抱歉。” 少年瞪大了眼睛:他都明白了!主人知道自己父母的死另有内情,却因为某些原因,不能为自己讨回公道! 心里最后一根支柱也垮掉了。少年回到自己的房间尽情哭泣,几近绝望。 “我不知道你受过怎样的训练,但被训练过的小鹿比野生动物可爱太多了。梅丹佐那只野狼策划了一场轰轰烈烈的逃亡,而且成功了。嗯,他是个有趣的孩子,但我可不想买下他。” 小鹿想起了那个故事。虽然布莱恩当它是好友吃瘪的笑话来讲,可小鹿记住了那个同类的名字――希恩。 他连列文家都能逃出,一定能帮我!我要找到他! 少年擦干了眼泪。混杂着愤怒的悲哀竟让他战胜了长久以来的恐惧,动了逃离的念头。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杀”出去,可他知道仆从何时向外运送生活垃圾。那金属车很大,他可以躲在垃圾车里出去! 希恩独自走过灯火通明的街道,时不时活动着他酸疼的肩膀。有人与他擦肩而过,讨论着阿兰伯爵的公开致歉有多感人。希恩下意识地冷笑,好容易沉淀的愤怒又升了起来。 这肥猪显然不是诚心道歉,只是想息事宁人。人民谴责人偶这勾当,久违的“异教徒”出现并杀死了打算追查的那对夫妇,这未免太巧了。可他没有证据,就连弗朗西斯也只能猜测、对此束手无策。 他们想要只手遮天吗?现在早就不是君主制了! 希恩愤愤地拐进黑暗的街道,准备回家去。“我心情不好就会回家寻求安慰。这很幼稚,但很有效。”这是弗朗西斯和希恩说过的,对此他深以为然。 可家里也出了状况。希恩一进屋就看见索菲亚正在安慰一个陌生的漂亮少年,那少年也有着偏瘦的身材与暗红的眼眸。开朗的姑娘大叫着让少年别哭,甚至喊出了“你再哭我就揍扁你”这样的威胁,然而少年却哭得愈发厉害。 希恩能理解那少年。索菲亚看似娇小,实则力量强大、性子火爆,胆小者很容易被她吓到。他同情他们双方,于是走过去,打算终结一方吼叫一方哭泣的局面:“姐姐,这是谁?” “我也不知道!”烦躁的女子挥舞着手臂,嚷道:“他蹲在这条街外面的垃圾桶旁边,一直问‘有人认识希恩吗’,我就把他带回来了。可你看,这只小鸡哭个不停,就好像我在吓唬他似的!” 希恩先是觉得疑惑,之后因为索菲亚的话而有点想笑;但索菲亚下一句话让他笑意全无――“都是人偶,可他比你还像小姑娘。” 希恩脸色沉了下去。“我从不认为自己和女人相似。” 索菲亚也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补救:“你当然不像小姑娘,可你们的体型和外面的男人一比就像农舍里的鸡仔似的,呃……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怎么说呢,你长得不错,可他比我见过最好看的女人还……” “抱歉,但您可以不用再说了。”希恩半蹲在抽噎的少年面前,握住对方的手轻声安抚:“别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在我们身边,你会很安全。你从哪儿逃出来的,为什么来找我?” 作者有话要说:请大家为情商为负的攻君点蜡xddd ☆、第二十八章 事态发展如此奇妙,令人措手不及。渴望找回儿子寻求真相的夫妇死于非命,住所被翻得乱七八糟,半点线索也没留下。可是现在,那对夫妇的儿子竟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希恩看着少年叹气:“你不该来找我。布莱恩又不傻,会猜到你要来我这儿的。你的打算是?” “我想……亲眼看着阿兰伯爵死。我的父母死得太凄惨,我得为他们报仇。我一个人做不到,可你能帮我。”懦弱的少年又想流泪,可希恩轻轻冷笑一声吓得他把眼泪收了回去。“对不起,我给你造成困扰了。我本以为你也希望他死的。” “我当然希望他死。我想亲手复仇,但我不想带着个拖油瓶。”希恩冷冷地说。他早就打算为了他受过的屈辱以及所有被侮辱过的少年们亲手复仇。如果民众相信阿兰那套“我很抱歉,就此罢手”的鬼话,那么也会相信“我很愧疚,因而自杀”的忏悔。当然,如果人们尚有独立思考的能力,那他们更会认为阿兰的死大快人心。 可现在有变数了。复仇本该是他自己的事,现在却有其他人想掺和进来。面前柔弱爱哭的少年令希恩头痛。在他眼里,这不是一个奋起反抗的坚强者,而是个彻头彻尾的麻烦。他身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而对方能给他带来更多麻烦。 这个少年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软弱,简直不堪一击。如果只有他们两个面对敌人,这个少年突然丢下武器哭着跑开,那就太糟糕了。 更难办的是如何安置对方。希恩知道布莱恩能找到这里,而他不想和对方有半点瓜葛。布莱恩并不令他讨厌,可布莱恩的朋友――梅丹佐――令他头疼,因此恨屋及乌。 对于梅丹佐没有立刻找他麻烦这件事,希恩很惊诧。没有哪个大少爷在被鞭子抽、被匕首捅之后还能放过施暴者的。他将梅丹佐对自己施与的虐待还给对方时真的很爽,可事后他觉得自己冲动又狭隘;当然,他那时气疯了。 梅丹佐的沉寂让希恩庆幸,同时也微感不安。他知道梅丹佐一定会继续找自己麻烦,对方那莫名其妙的“喜欢”会让他们俩都倒霉。 当希恩思考时,小鹿也在观察希恩。他同意布莱恩的说法,希恩和一般的人偶不同。小鹿见过太多人偶,那些暗红眼眸中透出的是惶然、畏惧,就算有憎恨也隐藏得很深。他们心怀不甘却沉寂着,没人朝湖里砸石头,那一汪水就会继续沉寂下去。 希恩则不同。希恩是坦然坚定的,仿佛任何事情都不能让他屈服、任何事情都不能让他改变。这样的人令小鹿有点害怕。 “你不能住这里。我会联系我的朋友,让你去他那里住。”希恩说着,在心里向弗朗西斯默念抱歉。想了想,他直接地说道:“我对你态度不好,我为此道歉。面对可能引来麻烦的人,我没法保持良好的态度。你想为父母复仇,想与我合作?可以。但我们可能会受伤、也可能会杀人,你能行吗?” 少年绞着手指。“我怕疼,也不会开枪。杀伤别人,我就更不敢了。” “天哪。”希恩头更疼了。他面前的是一只家养的小鹿,毫无野性可言。他猜对方的逃跑纯属一时兴起,就像不小心一次性抽了太多大麻,只是瞬间的精神过度亢奋,过后免不了回到萎靡不振的状态。 “想和我一起,你就不能在我动手时在旁边当观众。如果你没有勇气拿起武器,那还不如把复仇的愿望抛开。曾经有些和你这样的孩子拿起武器反击,害怕但毫不停歇地前进;他们受的苦比你多。这样说可能有些残忍,但让你软弱的不是阿兰、不是布莱恩,而是你自己。只要你自己想站着,就没什么能让你跪下。” 少年听得直眨眼。希恩的态度让他感到委屈,可希恩的话语让他心脏狂跳不止。那冰冷的态度和话语像寒流般涌入他的身体,却让他的血沸腾起来。他恐惧又好奇,甚至连哭泣都忘记了。“你害怕时也这么鼓励自己吗?” “我?我很少害怕,而且不需要自我鼓励。我习惯直接采取行动。”希恩笑了笑,取出与同伴通信的机械蜂鸟联系弗朗西斯。“别担心,我的朋友和你见过的所有男人都不同。他人不错,风趣、温柔、毫无架子。” “这听起来真像我的主人,很可爱啊。”小鹿小声嘀咕。 希恩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布莱恩。看到少年涨红的脸颊,他觉得有必要劝上一句:“那你最好别爱上他俩中的任何一个。我的朋友只喜欢女人,而布莱恩格林将会娶一位有身份的小姐。无论布莱恩看起来多么平易近人,他都是位贵族。” 阿兰伯爵家的院落远不及公爵规模,没有花圃、没有林园。可主人却将这有限的空间塞满了华丽的修饰品,生怕输了面子。这做派带来了一样好处:小鹿翻越栏杆没法像希恩那样直接跃下平稳落地,可他能把大理石雕像当做梯子踏步下去。 “这位伯爵……错了,他已经降爵位了。他在公开道歉时说过,他要为自己‘灭绝人性又为贵族抹黑的行为’反省一段时间。事实上,他只是打算去乡下的小别墅躲避人民的谴责与其他贵族的施压。”希恩对小鹿说:“他明天启程,动手只能在今晚。” “我明白。”小鹿点点头,小声地问:“主人去你那里找我了吗?” 希恩沉默了一会儿。白天他与索菲亚都被人跟踪,而他们的房子也有人盯着。布莱恩很在意这孩子,毋庸置疑;可这在意显然比不上利益关系。如果给同为贵族阶层的人冠以重罪,那定罪者将受到其他贵族的排挤――就算那罪名很公正。 “我们现在在干嘛?这个关头,你问我这个?”希恩只能提醒对方专注正事。 小鹿使劲点头:“抱歉,我懂了。阿兰本应被判死刑。法律在这里疏忽,我们这些受害者就亲自制裁他。”说到“制裁”时他身子明显抖了一下,却依旧瞪着眼睛鼓着勇气。 希恩只觉哭笑不得,带着对方于阴影中穿梭,悄声安慰:“别害怕,一切有我。用冷兵器的家伙都伤不到我,至于热武器……只有公爵才能保留配备热武器的私人武装队伍。” 可事情并不尽如人意。他与小鹿已经到了主建筑侧面。一支队伍出现在希恩眼中,令他吃惊不小。那是发条人偶组成的武装队伍,都由金属管与铁皮拼接成,佩带相对过时的冷兵器――不算违反法律规定。 希恩在“科学怪人”那里见识过这东西的厉害。发条人偶虽然只能机械地战斗,可它们不会疼痛,肢体也比人坚硬得多。当它们被上满发条时能战斗一天一夜,除非头部的感应器被破坏或者四肢的关节被卸掉。 “我们要进去?”小鹿问道。 “对,我们要进去。”希恩取出了自己惯用的枪与刀:“大门前面的柱子看见了吗?你只管躲在那里。别怕它们攻击你,我会引开它们。火炮你替我拿好。不到非常时刻我不会用这东西。” “我不害怕。”小鹿应道。他当然害怕;他一看见那些全身闪耀着金属光泽、如同骨架的发条人偶就瑟瑟发抖。可他相信希恩。在希恩示意之后,他便冲出阴影,什么都不顾地朝主建筑的大门冲过去。 他确实没遭到攻击。躲在石柱后面气喘吁吁,小鹿好奇地探出脑袋看向希恩的战场。 火药爆炸的声音与铁甲碎裂的声音同时响起。发条人偶在感应到入侵者之后尖啸着扑过去,却被子弹击中了头部,铁皮炸裂、感应器也被击得粉碎。希恩竟然没有浪费一颗子弹,每一声枪响都有发条人偶应声倒下。 惊叹之余,小鹿隐隐担心:楼上肯定有人看着,希恩这样不会被注意到吗? 他的担心成为了现实。头顶传来一声枪响,那声音比希恩开枪的大多了。小鹿惊叫了一声,生怕希恩被击倒。可希恩只是就地打了个滚,之后便冲到了他身旁。这是楼上射手的盲点,他们安全了。 “你太厉害了!”小鹿由衷地称赞。可他很快就发现,希恩的肩膀全是血!“天哪,你受伤了?” “这不奇怪。就算是钢筋铁板也能被炸成碎片,而我只是血肉之躯。我带着止血药就是为了这个。”希恩平静地将衣服撕裂,将刀尖戳入皮肉挑出子弹,之后撒上药粉。 小鹿抱着火炮瞪着希恩。那血肉模糊的伤口让他发抖。可比起希恩的伤口,他更怕希恩的脸。对方的表情太过冷静,让他不寒而栗。 “别瞪着我,这次还你上场了。”希恩指向朝这边靠近的、剩余的几个发条人偶:“用火炮把它们全解决掉。你准头或许不行,但火炮射击口径很大,你只要朝着它们的头开火就行了。” “我、我可能不行……”小鹿看着那些冰冷的、眼窝闪着蓝光的发条人偶,胆怯得要哭出来。 “你敢哭?”希恩瞪着小鹿,一字一顿地说:“如果你敢流一滴眼泪,我马上把你扔出去做枪靶。你不想报仇吗?我现在不能出去战斗,只能靠你了。有什么好怕的?它们甚至不是人。” 小鹿强忍着眼泪抽噎道:“我不像你呀,希恩!你那么勇敢,它们没有思想都会害怕你!” “你以为这很了不起?难道只有我能做到吗?”希恩冷冷地说:“如果你不想继续软弱下去,就得学着自己站起来。如果你不想被人轻视,那就让他们害怕你。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你只要告诉我,你想不想摆脱那些东西,杀掉害死你父母的人?” “想。”小鹿终于止住了抽泣,用力地点了点头。 希恩向他微笑,在他肩上使劲儿推了一把:“如果想,就给我战斗,干掉外面那些烦人的机械装置。” 小鹿终于勇敢地架起了火炮,朝逼近的敌人开火。希恩看着,忍不住扶额。这个瘦小的男孩显然受不了火炮强大的后座力,每次开火都要向后退上几步、同时像女孩子般惊叫“天啊”。少年的尖叫与爆炸声混杂在一起,简直混乱的可以。 令希恩欣慰的是,小鹿几乎没有浪费他的弹药,也奇迹般地没有被击中。 “你看,我多厉害!我学会用这东西了!”少年的又大又圆的眼睛里盈满了晶莹的泪水,可惊喜的表情已经覆盖了他美丽的脸庞。 “是啊,你竟然没把自己弄伤,真是太了不起了。”希恩笑着,拉了小鹿一把:“我们走。” ☆、第二十九章 在他们撞开门的瞬间,有人朝这边开火。 希恩对此毫不意外。他佯装被击中般地倒向门后,等待对方出来察看。当黑色的枪管冒头时,他猛地向上踢去,使对方的枪脱了手。希恩接下了枪,之后朝那惊讶男人的下巴猛击一拳。这一击就像棒球比赛中的全垒打,漂亮有力。没人为此欢呼,但希恩不在意这个。他只在意攻击的效果。 效果显然是令人满意的。那人的脸都被打歪了,很快就栽倒在地。希恩用那把夺来的枪干掉了守在大厅的其他人。 “那只猪在顶楼的窗边出现过。如果是我,我会在每一层都设埋伏,之后跳下去乘飞艇逃走。”希恩拉着小鹿,快速而谨慎地走上楼梯。 这楼有三层高呢。小鹿想指出这点,希恩却再度开口:“你知道贵族们哪一点最让我喜欢吗?是他们喜欢在房子里摆放完整的战甲。这意味着……” 有人从走廊的阴影里冲了出来,气势汹汹地打算攻击。可希恩先一步抽出了盔甲手中的长矛,先是刺向一人的眉间,待对方倒下,便朝第二人的脑侧猛力横扫。这一下太重了,武器本身在疾速震颤,发出源源不断的嗡鸣。金属尚且如此,更别说人了。那人因为疼痛与震荡昏迷倒地。 希恩捡起偷袭者的枪,卸下弹匣,对小鹿说着未完的话:“我没必要费心准备武器了。”他表情轻松,打算再说几句缓解少年的紧张。可当他们继续向上层走去时,一个人的出现令他本人也紧张起来。 “小鹿,你出门之前至少该和我打个招呼。”布莱恩穿着护卫队制服站在那里。 小鹿无法说话,恐惧与愧疚几乎淹没了他。 希恩没那么多顾虑。他打量着布莱恩。“你肩上有树叶。看来你也学会翻窗户了。” “这样更快。”布莱恩笑着拂了下肩膀,但表情依旧严肃:“希恩,你把我身边的孩子教坏了。” “我没让他为了报仇的事而出逃,也没让他一直记着自己的父母。如果你觉得反抗就是‘变坏’,那就让他坏着吧。” 布莱恩皱眉道:“如果不是你有些特质令我敬佩,那你已经变成一块巨大的的焦炭倒在地上了。” 希恩没有动,包括手中对准布莱恩的枪:“如果不是你还讲道理,那我会直接将你的脑袋打烂。” “希恩!”小鹿哀求道,之后转向布莱恩:“主人,我很抱歉。但我的父母是无辜的、善良的人,我很清楚。我必须亲眼看着我的仇人死掉。” “他会受到惩罚的。”布莱恩声音坚定:“有位多管闲事的女士弄到了你父亲之前找到的证据――我不知她怎么做到的,阿兰本应将它们销毁。她说如果不将阿兰投入监狱,她就要把证据发到报纸上、逼我父亲制裁他。以她的身份,这个城市所有的报社都不会拒绝她。想想都可怕。” “那位女士是谁?”希恩忍不住插嘴问道。他觉得,如果真有这么一位身份尊贵却愿意为平民说话的女士,那自己很必要去结识对方。 “去问你的同伴吧。”布莱恩干巴巴地回答,目光仍旧盯着小鹿:“我们今天就是来捉阿兰入狱的,他的飞艇以及其他手下已经被扣住了。跟我回去吧。我很抱歉,当我确认你父母是谁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和阿兰有牵扯的人太多,如果我家的人下令杀死他,那么会有很多麻烦。” “您从没和我说过这些。”小鹿又想哭了,脸上混杂着感激与愧疚:“可我得让他血债血偿。这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我的父母和先我一步离去的其他人。我也没和您说过人偶会受多少虐待,因为我不敢。” 布莱恩同情地说:“我知道,那位女士送来的东西我看了。我很抱歉。” “我才应该说抱歉。我不该逃走。”小鹿突然叫出来:“天啊!我该和您回去还是亲手报仇呢!希恩,你告诉我!” 希恩不由自主地翻了个白眼。这场面就像舞台上的话剧,当男女主角悲伤地凝望彼此时,深沉的爱情能让画面静止好几分钟,而他这就已经受够了。“小鹿,你希望我替你做决定吗?” 小鹿用悲哀的眼神看向希恩,轻轻点了点头。希恩看向布莱恩:“现在该说抱歉的是我了。”他突然朝布莱恩的右手开枪。布莱恩也迅速做出了反应,指尖迅速窜出了火焰;他开始使用魔法了,正如希恩预想的那样。 白色的光球迅速膨胀,然后在空气中爆炸。布莱恩懊恼地喊了句什么,可能是在骂脏话。他的身体因为冲击力转了将近半圈,最终靠在墙壁上。他用左手扶着血肉模糊的右臂,慢慢地坐到了地上。 接下来的事情希恩与小鹿都看不见了。开枪后,希恩便小鹿扯着小鹿跑了起来。受伤不轻的布莱恩没有阻止他们。跑过拐角,小鹿急切地问希恩:“我的主人怎么了?” “他使用魔法的时间‘恰到好处’。在子弹将要射中他的手之前,火焰让弹药爆炸了、炸伤了他的胳膊,就这么简单。”希恩瞥了小鹿一眼:“你觉得我过分吗?” 小鹿跟着希恩,小心地说:“有点过分。主人他对我很好,而且他已经来捉伯爵了。你不该打伤他。” “这就是我给你的下一课――别让其他人替你选择。自己做决策,后果也自己承担。”希恩放慢脚步,掏出打火机与细小的匕首:“我可以再让你做一次选择。这枪口径很大,爆炸时弹片会嵌入布莱恩的手臂。其实用烧红的刀尖将弹片挑出来就可以解决问题,但这些少爷们太依赖魔法,反而不会带着这些东西。如果你想回去陪他,就拿着它们一起。” 小鹿盯着希恩的手看了片刻。“主人是成年人,他会照顾好自己的。我们走吧,去做更重要的事。” 希恩微笑着加快脚步。他很高兴小鹿飞快地做出选择,并且没让自己失望。 他们在顶层书房找到了伯爵。看到闯入的两名少年,伯爵浮肿的脸颊涨成了紫红色,身体因气愤抖得如同风中的树叶。伯爵举起了手。 这可不太妙,希恩想着;这家伙能够“惩罚”他缔结过契约魔法的所有人,自己可已经尝过了这个滋味…… 同样的疼痛与无力感袭击了两个人。希恩朝小鹿吼道:“他的手!把他的手打烂!” 小鹿照办了。他努力控制手臂抬起、手指动作,驱使火炮工作起来。他正因为疼痛与恐惧而瑟瑟发抖,这使得攻击变得无用。尽管火炮口径很大,可他依旧没能击中。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了三四下,每次都打在墙壁上。有几张画框因为剧烈的震动坠下,摔成了碎片。 “没打中!”伯爵发出恼人的大笑,站起身来,似乎要走到两人面前。 “继续笑吧,你这只猪。”希恩低声咒骂,突然将先前积蓄的力量爆发出来,向前一扑,到了一座深红色的木柜之后。他用刀刺自己持枪的那只手臂。刀身穿过腕部与肘部之间皮肉,将手臂钉在了木柜上。 小鹿尖叫了一声,声音仿佛能刺穿听者的耳膜。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清脆的爆裂声。希恩开枪了。被刀固定的手臂不再抖动,他命中了伯爵的右手。 击中的一瞬,身体的不对劲全都消失了。但希恩没有松懈――对方还有一只手呢。他迅速调整腕部,将伯爵的右手也打烂。废掉两只手的伯爵将会变得不堪一击。希恩终于松了口气,将刀拔下,安慰小鹿:“别再叫了。我没伤到骨头,也没割断筋,只是将骨骼上方的皮肉刺穿罢了。这没什么大不了。” “不,这太了不起了。”小鹿崇拜地看着希恩:“你就像那些冰冷又厉害的钢铁机器一样,有着钢筋铁骨般的强韧。” “像个机器――我可不喜欢别人这么夸我。”希恩包扎自己的手腕,朝着伯爵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你的仇人在那儿,去吧。” 伯爵仍在惨嚎与咒骂。小鹿吓得倒退几步,可他很快想起了希恩说过的话。“不能胆怯,更不能临阵脱逃。”他告诉自己,向他恐惧又仇恨的男人走过去。不过几步,那位伯爵的可怖叫声便戛然而止――竟然晕过去了。 小鹿瞪大了眼。阿兰伯爵倒下的瞬间,他心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个肥胖残忍的男人带来的、长达十几年的阴影消失了,他竟不再恐惧;与此同时,一种能够主宰自身命运的快意充斥了他的心房。 小鹿走到伯爵身边,朝对方的脑袋用力地踢了一脚,以此让对方苏醒。“这家伙折磨得别人生不如死,可我们才砍了他一只手和几根手指就让他吓得晕了过去了。这是……”小鹿停顿片刻,说出一个他学会不久的新词:“这是一坨狗屎。” 希恩无奈地叹气:“你从哪儿学来的?据我所知,弗朗西斯从不这样说话。” 少年有些赧然:“有个高大强壮的男人去找你的朋友。他一直骂脏话,听起来可真有气概。” “我从不认为男人的气概是从骂人得来的。”希恩说着,将目光投向面前的伯爵:“我们又见面了。我只想知道,那个契约到底能不能完全解除?” “别因为这个杀我,我也没办法!”此刻的伯爵跪在地上,涕泗横流。“你根本不懂,魔法也有规则!主人死了,被施与契约的人也活不了,这就是规则!” 希恩闭上了眼。这是彻彻底底的绝望,可他从没这么冷静过。他的脑袋像上了发条的机械陀螺般飞快地运转起来。 梅丹佐哪有那么容易死。那只自恋的孔雀比谁都自私。而自己只要远离对方就可以了。有什么好绝望的呢?虽然在确认之前自己一直抱着希望,可希望破灭的时候,自己难道会任由这绝望打倒自己吗?不能! “小鹿,做你想做的事吧。”希恩小声地说着,靠在了墙上。 小鹿担心地看了希恩一眼,之后瞪向伯爵,忽然将火炮对准了伯爵的膝盖。 “不!”伯爵呼号着,可太晚了。大火力的攻击令他断了双腿趴倒在地。 看着那血肉模糊的一片,小鹿有点害怕。可他已经被仇恨攫住了。“你派人杀我父母的时候,肯定没想到现在这个状况。”这次他朝着伯爵的腹部开火,之后才是心脏、头部。就像曾经伯爵对其他男孩做的那样,先令其生不如死,最后再真正地杀死对方。 希恩冷眼看着。那只猪垂死的嚎叫令他心情愉快。当伯爵化为一滩烂肉之后,小鹿将火炮搁在一边,之后冲过来拥抱希恩:“谢谢你,我……” 小鹿不再说话,开始全身抽搐。希恩感到对方的体温正在急速下降。他知道这是契约在发作,可小鹿看起来比他当时凄惨多了。这少年的脸已变得青白。希恩令对方平躺在地上,打算将衣服脱给对方。 “没用的,你得把他送回布莱恩身边。契约束缚了人偶的自由甚至生命。他们一旦离开主人,就会时不时承受窒息与浑身抽搐的痛苦,除非他们回归或者自杀。” 这个声音属于希恩痛恨的男人,可希恩现在顾不得对方。“也可以解除一部分契约。我的朋友会帮他。” “算了吧,他不会想离开布莱恩的。你以为他和你一样?”梅丹佐走到希恩身边,轻声嗤笑:“不是所有人偶都想在外面自主生存。你自己是只适合在外面乱窜的野猫,就想把所有的家猫都放到野外去了?” “什么?”希恩没想到对方会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一时之间有些愣神。与此同时,有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 梅丹佐叹息一声,说:“希恩,他和你不同。你是注定要生活在外面的人,所以,为了让生活更有趣,我允许你在外面胡闹。可他已经被圈养得太久,所谓的野性――虽然我不认为他有过――早就被磨没了。” “所以你明白了,我不是你能当作玩物的那种人。”希恩冷笑着开口,脸上眼中全是阴霾之色:“你现在终于学会正视我了?用看一个‘人’的眼光来看我,而不是看野狗或是玩具?梅丹佐列文,你真让我受宠若惊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 重燃战魂 作者:浅蓝岚 。” 梅丹佐完全没有被希恩不善的语气影响到。他非常自然地抬手理了理长长的金发,动作优雅得让希恩恶心;做完这个动作,他朝向希恩微笑了一下,说:“如果你想为此道谢的话,那么,我会欣然接受。” 真是无耻之极。 作者有话要说:r(st)q下一章刷好感度 ☆、第三十章 希恩厌恶地别开脸。“我只知道,如果把这孩子送回布莱恩身边,他一定会受到惩罚。” “不会太严重的,布莱恩一直很喜欢他。”梅丹佐轻松地说:“而且他需要接受惩罚。他为了报仇擅自逃跑又杀了人,这太放肆了。” “你明白什么?”希恩握着小鹿冰冷的手,讥讽梅丹佐道:“他单纯又孤寂地活了十几年,渴望见到父母却在得到的同时失去他们,你根本不明白他怎么想的。” “我明白!”梅丹佐急促地小声喊道,之后又将语气放平静:“我当然明白。” 希恩回头看了梅丹佐一眼。对方的语气骤变,比起先前的淡漠,现在听起来则真实可信。希恩猜想对方童年或许过得不好,甚至开始为戳中对方痛处而愧疚;但小鹿一开始□,他就把这事搁下了。他俯身问小鹿:“你觉得好些了吗?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主人。”少年虚弱地睁开眼:“我想去他身边。” 希恩一时无语。但他总得说些什么。“这就是你的决定?你打算回去依附布莱恩?你完全可以不依赖他的。” “我会独立起来的,但我得先去见他。”或许是契约的发作快要过去了,少年已经能说出流利完整的话:“而且这不是依赖。这是爱情。真正能束缚人的只有爱情。” “能说出这话的只有傻瓜。”希恩冷冷道,开始考虑是否要送小鹿回去。他不认同对方的决策,但他会尊重对方。 “送他回去吧,布莱恩不会对他怎么样的。”梅丹佐将手搁在希恩肩上。“今晚伯爵府上发生了太多乱子,可这都与他过去培养的人偶无关。伯爵诱拐虐待男童的罪行浮出水面,他的手下开始内讧火并,最终都死在了枪战中。” 希恩惊讶地抬头看梅丹佐。就在刚才这么短的时间里,梅丹佐竟然改变了想法。“你会劝布莱恩放过他吗?” “我会。事情闹得这么大,我们总得做些什么。比如,将贵族中的败类踢出去。这已成定局,你和这孩子是否入狱或是受罚都无关紧要。” “我不会对此表示感激。就像你说的,只是事情闹得太大、你们要维护整体的威严罢了。或许你使得小鹿免受惩罚的确是好心,但他本来就没做错什么。” 梅丹佐轻叹一声,但并没有表现出失望。他知道希恩对自己一直这么冷淡。“不过,有件事应该会让你开心。明天早上布莱恩的父亲会发表讲话,人偶生意正式列入非法行为,对于从前被购买的人偶将恢复其人身自由。只要他们想离开主人身边,随时都可以。” “真的?”希恩眼睛一亮,飞快地站起来。“那就是说……” “从归属权的角度来说,你自由了,不再属于我了。”梅丹佐仔细观察这希恩的表情。当他看见那双平静的眼睛中有喜悦的光芒跳动时,他有点失落,但依旧保持风度。“我就知道,这会让你开心。” “当然。我从不曾把‘归属权’这种东西当真,但很显然,你当真了。新颁布的法令能让你清醒一点。”希恩将目光转向小鹿:“我得把他送到格林家的人手里。你能抱着他吗?” 排斥的神色出现在梅丹佐脸上。可还不等他拒绝,小鹿就先开口了:“希恩,你抱着我好吗?” 梅丹佐脸上的排斥意味更浓了,但这和先前不是一个意思。“你四肢健全。既然你能说话,为什么不自己下来走呢?” “你都是成年人了,为什么要对一个孩子这么苛刻呢。”希恩讽刺道,小心地将小鹿抱在怀里。对方和他年纪身材相仿,这对他来说着实有些困难。但他尽量让这个可怜的孩子保持舒适。 小鹿老实地将头靠在他颈窝,悄声道:“希恩,我母亲藏了些笔记在地板下面。如果我没记错,它们在卧室靠窗的位置。” “是什么东西?” 小鹿将声音压得更低:“可能是设计图,能爆炸的机械手表、能射击的黄铜灯架之类。我记得母亲说过,虽然它们不能拿出去卖钱,但很有趣。你比我更需要它们。” 如果有一天人民与贵族正式站在对立面,那么私藏武器就会很有必要。希恩将对方给的信息暗暗记下。“谢谢。如果你将来需要我,那么,你知道我住在哪儿。” 解决了小鹿的事情,希恩松了口气,也有些不舍。他相信有梅丹佐出面,布莱恩不会伤害这孩子;但如果小鹿留在布莱恩身边,那自己可能很难再见对方了。 “对于弱势而且心肠不坏的人,你总是容易心软。”梅丹佐点明希恩的心理。 “错了。先是‘心肠不坏’――这才是重点。”希恩瞥了对方一眼。他打算就此和梅丹佐分道扬镳,可对方不这么想。“我送你回去吧,现在太晚了。阿兰的手下逃了几个,他们可能会找你的麻烦。” 希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梅丹佐那语气就好像自己是个柔弱的小姑娘,独自走夜路就要令人头疼;事实上,没人能比梅丹佐本人更让自己头疼的。可对方是在关心自己,回应总不能太失礼。“如果你认为做出有份的举动也无所谓,那么随便你。” 他们走在宽阔明亮的街道上。两旁的商店大都关门了,路上很安静。 “我听说这次你们会下决心处置阿兰,主要是因为一位女士。”希恩打破了沉寂:“她是谁?” “你说的是樊妮。之前你在阿兰府上见过她,那也是我第一次和她谈话。她很特别――非常特别。樊妮的父亲可以说是这个国家最富有的商人,他垄断了钢铁与空中运输两大行业。大商人总是希望与贵族后裔联姻,可这位女士相中了一位机械设计师并坚持与对方结了婚,甚至为此净身出户。” “但她依旧富有,而且在贵族面前有话语权。”希恩插了一句。 “这不奇怪。她与他的丈夫都是做设计的,这一行的人绝不会缺钱。她的父亲和我们都有生意往来,而且可以排挤大多数商人,谁都会买她的面子。我想,她父亲终究是爱她的,尽管她如此离经叛道。”梅丹佐沉默了片刻,回忆着自己的父亲,但很快就继续说了下去:“她对平民太过关心了,为了维护平民而成立公会。这不是不好,但她的所作所为经常令贵族失颜面。她最爱说的一句话你可能听过:‘如果我们不能为过错而自扇嘴巴,那就……’” “‘那就等着仇恨者砍下我们的脑袋吧。’我的确听过。”希恩看向梅丹佐:“你觉得她做错了?” “从前我这样想过,但后来发现不全是这样。这几天我和樊妮谈过话,她有些主张很在理。工厂主对工人有点苛刻,特权也会令人不满。法律不禁止公开演讲,因为这是让人们宣泄不满的途径,毕竟很多人喊上一阵就会回去过原本的生活了。但如果有人将不满的人聚集起来……”梅丹佐突然住了口。 是的,将不满的人聚集,罢工、游行,引来政府的武装镇压,之后革命就会自然而然地发生。 抛开对方说话的内容,这样的梅丹佐让希恩觉得很有趣:就像从学校归来的小学生,正在向父母讲述今天学到的内容。希恩有点想笑,而他也确实笑出声了。 “你笑什么?”梅丹佐不解地问,同时盯着希恩的脸看,眼神贪婪得让希恩不自在。 “没什么。恭喜你开始变得成熟。”希恩迅速敛去了笑意。在希恩眼里,对方的确是个没经历过苦难的小鬼。这个认知曾减轻过希恩对梅丹佐的憎恨,但也让某些屈辱的过往变得更加难以接受。 梅丹佐有点困惑。他见希恩没有解释的意思,便转换了话题:“我有别的事想和你说。是关于我们两个的。你说得对,我对你的兴趣在不断加重。虽然你有些做法令我恼火,但你让我觉得安心……” “真抱歉,你让我觉得闹心。”希恩尖刻地回答。他沿着街道继续向前走,梅丹佐却从后面赶上拉住了他的手。“那天的事,我很抱歉。我以为足够温柔你就可以接受,没想到那会伤到你的自尊。相信我,不会再有下次了。” 你那不是伤害我的自尊,而是把它当成陶瓷雕像般打成了碎片。 希恩很快反应过来梅丹佐说的是什么,立刻瞪向对方。梅丹佐背脊挺得笔直,下巴微微扬起,正得体地微笑。希恩相信,这是他听过最淡然、最愚蠢、最傲慢的道歉;当然,也是最欠揍的。 他们站在河边,梅丹佐握着希恩的手臂。希恩终于开口,却是句风马牛不相及的问话:“你会游泳吗?” 梅丹佐偏头看向在黑夜中呈现暗色的河流,微微瑟缩了一下。他当然会游泳,但他怕水――这会让他忆起父亲被泡得发白肿胀的尸体。 “算了。”希恩注意到了梅丹佐的小动作,表情迅速归为冷淡。他本来想着,如果梅丹佐会游泳的话,自己就把对方扔下河去,那这位大少爷就狼狈透顶了,自己可以趁这时间离开对方身边。可梅丹佐不会游泳,这就得另当别论了。自己将不得不下水救对方,免得对方淹死时也令自己的性命走向终结。 “你根本不明白,这样的道歉其实单薄又毫无意义。”希恩抽回了自己的手,向前慢慢行走。“我们想法太不相同了。” “这点我已经意识到了。”梅丹佐走在他身侧,认真地说:“我从前用看人偶的眼光看你,因此将纵容看作恩赐,将索求看作理所当然。可你从来没把人偶这层身份放在心上,因为这是别人强加给你的。对吧?” 希恩没有立即答话。梅丹佐看过去,发现希恩此刻的表情竟然柔和了下来。一时间,梅丹佐竟有种不切实际的奇妙预感,比如希恩会用温柔的语气原谅他、甚至表达爱意什么的。但他很快就回归现实,而且希恩迟到的答话也提醒了他――我们是活在现实世界中。 “你真是弱智少年,”希恩说:“竟然现在才发现这点。” “你总是致力于激怒我。”梅丹佐冷冷地说:“如果我真的发怒、想要追究你的所作所为,那么你现在不死也会重伤。” “当然,你有魔法,家族还有私军。可你不会的。”希恩耸了耸肩,转头不再看梅丹佐,自顾自地向前走。“很明显,你享受和我起冲突的每分每秒。虽然这听起来很不对劲,但你知道这是事实。我不懂你为什么这样做,但如果我是你,我会去医生那里问诊。” 恼怒与不知所措同时降临,梅丹佐闭口不言。他们走过一家专卖皮质面具的商店,门上挂着的乌鸦面具令梅丹佐想到了旁的事情。“希恩,你和你那些烦人的伙伴们得规范下自己的行为了。” “什么意思?”希恩严肃起来,目光变得犀利。 “那篇演讲属于你,对吧?你们没有集体出动、造成大规模破坏,而是在将真相公布于众时点明主持正义的是‘乌鸦’。这个做法挺聪明,但也挺危险。相信吗?接下来会有人试图寻找并加入你们,也会有人打着乌鸦的名义做些不好的事情。或许你们不想,但事态很可能变得肮脏又失控。” 希恩吃了一惊。他当然想到了这一层,因此惊讶于梅丹佐的坦诚。“这是作为护卫队成员或者贵族的警告吗?” 梅丹佐朝希恩露出有点孩子气的微笑。“只是个友好的提醒罢了。” “谢谢。”希恩不太自在地转开了头,但仍旧礼貌道谢。他想,如果梅丹佐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消除自己的恶感,那多少会有效果,毕竟自己将伙伴与信念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是不是有点谈恋爱的感觉了呢(才怪) 下面攻君要刷存在感了,不然好感度上不去呀r(st)q ☆、第三十一章 工厂周围弥漫着的灰色雾气逐渐消散。 希恩疲惫地走出工厂大门。不断重复的、强力的流程作业让他肌肉酸疼,机器隆隆的喧响给他带来能持续将近一天的耳鸣。工人们当然有换班休息,只是休息间与排放废物的管道恰好毗邻。他们工作时与机器亲密接触,休息时还得挨着机器产生的废水废渣,那些玩意儿的怪味让人头昏脑涨。幸而初春的晚上风很凉,吹会儿风就能让他好受许多。 人和机器是不能相提并论的。机器可以连续不断地工作,很多时候一只扳手和一桶机油就能排除故障;可人在每天工作十五六个小时的情况下会遭受病痛,这可比机器故障难办多了。尽管如此,工厂主始终认为他们是仁慈的,因为他们只令女人与小孩每天工作十三小时。 去他妈|的“仁慈”。童工不支昏倒又在监工者的喝令下爬起,这画面每天都在上演。 希恩放慢了脚步,目光环视周围的工友们。他们的脸上并非是全然的麻木。皇权时代也是剥削人民的,而这个工业社会回馈人们的远比旧时代要多;因此多数人会习惯在剥削下过活,可这不代表被剥削是正确的。 支撑这个国家根基的人们恰好是最受压迫的一群人,希恩默默地想着。如果要变革,就要从这不人道的工厂制度开始。 谁不知道自由与平等呢!只是畏于统治阶层不敢言说罢了。渴求与愤怒种在每个人的心底,如同微弱的火星,只消有人鼓动,暴起的火焰就能将黑暗驱散殆尽。 当希恩想到这一点时,长期压在心底的困惑也浮出水面:乌鸦中的大多数人都是工人,一定也能想到这点;为什么不公开提出主张,号召工友们一同抗议? 希恩是相信乌鸦的,但这不妨碍他对乌鸦莫名举动做出设想。当他将要理出头绪时,他已经快到家了。他看见索菲亚正叉着腰站在门口,似乎是在等待自己。“姐姐?” “你在外面认识的朋友不少,而且都爱来这座破房子拜访我们。”索菲亚抱怨道,但很快就兴味十足地说:“今天来找你的这个男人可真帅,人也可爱。那是你的小男朋友吗?是的话,我就去买些东西来招待他。” “我不喜欢同性。”希恩争辩了一句,伸手推门。他不知道来人是谁,但有个糟糕的猜想在他脑海里成型――推开门他就能看见梅丹佐那张完美又欠揍的脸。按理说那位大少爷不会屈尊来此陋室,可谁能准确揣摩变态的想法呢? 希恩甚至想着,如果来人真的是梅丹佐,那自己一定要不管不顾地揍对方一顿。幸运的是,猜想没有成真。 弗朗西斯坐在桌旁。他闻声抬头,盯着希恩的脸看了一会儿。“你似乎松了口气。我的出现让你惊喜吗?” “不,你让我懊恼。如果我知道你会来,我会为招待你做好准备的。”希恩挨着对方坐下。“为什么亲自来找我?我们有其他办法联络彼此。” 弗朗西斯凑到希恩身边,状似神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位保留着战剑、把我们集结起来的先生吗?我要带你去见他。相信你对他已经好奇很久了。” 希恩深吸一口气,以此克制自己激动起来的心情。他压低声音缓缓道:“这意味着我终于被完全接纳了吗?” 弗朗西斯轻笑一声,不慌不忙地解释:“你很早就被完全接纳了。或许别人对你有所疑虑,但我从始至终都毫无保留地相信你。只是那位先生不常在城里住,想见他一面可不太容易。” “我明白。你相信我,就像我相信你一样。”希恩微笑着看对方:“我需要做什么准备?能秘密召集你们并为你们配备武器的人应该很富有,社会地位也不低。我总不能让对方嫌弃。” “我相信,除了迟到,没什么能让他嫌弃你的。说实话,你们之间就像有传承关系一样,无论思想还是精神都在同一条轨道上。” 希恩笑了笑:“那还等什么呢?带我走吧。”他想,如果今晚他去见的真是当年那个孩子,人生就真的太奇妙了:当年的继承者已经开始组织新力量,而自己这个传递思想的人也成为了这力量中的一分子。 索菲亚从狭窄的厨房走出透气,恰好看见这两人将要离去。“噢!你们要去约会了吗?” “姐姐!”希恩无奈。不知是因为索菲亚本人是同性恋、还是因为希恩的人偶身份作祟,这个姑娘坚信希恩喜欢男人,而且孜孜不倦地试图为希恩寻找一份“能抹掉过去阴影”的恋情。可是天知道,“过去的阴影”已经令希恩不想和任何人恋爱了。 弗朗西斯倒是没有尴尬。他勾着希恩的肩膀向索菲亚挥了挥手,快活地说:“您的弟弟当然可爱!可在我眼里,您比他可爱多了!” 开朗的姑娘怔愣片刻就开始气急败坏地大嚷,希恩连忙扯着弗朗西斯出门。“我姐姐可不喜欢男人这样夸她。” “我看出来了。不过她的想法挺对,你该试着谈一份恋爱。如果你不擅长这个,我可以教你。” 希恩叹气。这会儿他终于想起自己的生理年龄了。“为什么你们总是忽略我还未成年的事实?” 客厅宽敞而舒适,炉火暖和得令人有点昏昏欲睡。主人并不注重排场,上了年头的长桌与玻璃器皿比起贵族们简直称得上寒酸。墙上挂着巨大的金属徽章,不属于军队、也不是大家族的家徽,而是政府特别颁发的纪念章。希恩默念着上面的字:“伟大的舰长亚当:世界首次环球航行”。 之后,希恩见到了他想见许久的人。对方的真实年龄应该快到六十岁了,可面前的人身体魁梧结实、眼神睿智锋利,看起来不过四十余岁。只有头发与卷曲胡须夹杂的银色暴露了对方的真实年龄。此刻,对方从沙发上站起,震惊地看着希恩的脸。 希恩表情平静。他知道对方会记得自己的脸,也会认出自己。虽然这个身体年轻、瘦削,可长相与前世少年时代的自己别无二致。 男人的震惊只持续了几秒,很快也恢复了沉静。“年轻人,我已经知道了你的名字。”他走过来与希恩握手:“你让我想到了一位故人。” 希恩握住对方留有岁月痕迹的宽大手掌。“我的名字总是令人想到那位不能明说的‘故人’。” “亚当,他们长得也很像吗?”弗朗西斯好奇地问:“您刚才的眼神是难以置信的。” “非常像。但我们今晚不是谈这个的。坐下吧。”亚当坐上了桌子一端的首座,弗朗西斯自然地坐在他的一侧。 我当时的确没看错,弗朗西斯在乌鸦之中有着近乎领导者的地位。希恩想着,在另一侧落座。“我也有很多想问的,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我不介意。”亚当用沧桑又充满威严的眼睛看了希恩片刻:“我甚至能猜到你想问什么。关于乌鸦,对吗?这是革命的第一步。当我凭着航海与空艇航行获得金钱与地位之后,我开始寻找勇敢无畏的人们,把他们聚集在一起。他们因大家族而遭受不幸,对那些凌驾于法律之上的人十分愤慨。我鼓励他们拿起武器为自己复仇,并且寻找更多这样的人。” 听到这里,希恩不禁瞥向弗朗西斯。这个快活的男人面带微笑认真聆听,看起来完全不像遭受过不幸的人。可希恩想起了对方曾在瞬间表现出的绝望。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头转回到亚当的方向。 “乌鸦的手段很过激,这会让不明真相的人有点恐惧。但我的宗旨是不会对无辜人士动手,甚至为了保护他们,我可以让自己露出弱点、身陷牢狱。暴|乱分子会将对罪恶的怒气发泄在无辜的平民头上,革命者则会鼓动所有能鼓动的平民起来反击罪恶,这就是区别,而我很明确。我们要的只是改善,而不是破坏。” 希恩点点头。“一切罪恶都不该被饶恕,但一切无辜的人都不该为罪恶陪葬。”当他说这句话时,手在桌下紧紧握起。 “你说得对。”亚当赞许地看了希恩一眼,像在看一个优秀的后辈。“当然,我们不能总停留在第一步。我们将走到公众面前,接纳更多的人。虽然我们的法律总是被权贵钻空子,但它至少给我们留了条可走的路――我们能够建立符合法律规定的公会。这个城市里有许多为了权益而建立并将同类人团结起来的公会,比如手工业者、妇女儿童、自由贸易者。但始终没人为最大的群体建立工会。” “是工人。”希恩脱口而出。弗朗西斯与他不谋而合。他们愣了一下,随即向对面的好兄弟微笑。 弗朗西斯向希恩做了个鼓励的手势,希恩会意,便说了下去:“他们制造机器、操控机器,以此保证了这个国家的基本运转。可大家族不认为他们是重要的根基;他们认为工人与机器无异。为什么工人们在长时间劳作下不堪重负,却没有掌权者为他们说话?为什么没有维护这一庞大团体的法律?因为议员们都是些愚蠢的、独断专行的家伙,他们将错误又危险的观点奉为圣经。有人得为工人这一团体做些什么。工人们得站出来为自己做些什么。” 弗朗西斯惊喜地看着希恩,亚当却陷入了深思。“年轻人,你到底是谁?” “我?”希恩沉吟片刻:“一个可以独立冷静思考的生命。” 作者有话要说:回头看看,这文修过两次大纲,主题已经从狗血啪啪啪到《v字仇杀队》式激进个人英雄主义再到演绎版英国宪章运动了orz。其实我最喜欢的桥段是痴汉攻在床上缠着冷淡受来着,远目~ 谢谢姑娘萌的霸王票/(ㄒoㄒ)/~~ 不见日扔了一个地雷 不见日扔了一个地雷 散臣扔了一个地雷 ☆、第三十二章 “当我们想要民主与自由时,首先应该从受压迫最严重的那群人开始。就工人权益的问题,我拟定了请愿书,目前已经征集到几千人的签名。我会将它呈送给议员们。如果能够成功,那当然很好;但若是失败,我们就有更多的机会了。”亚当如是说。 希恩对呈送请愿书这一做法的成功率不抱希望。虽然建立公会和呈送请愿书是合法的,但他敢肯定,议员们不会接受亚当的请愿书。甚至,与愿景相反,亚当可能会被那些人安上某些莫须有的罪名扣押入狱。 但如果真到了这个地步,事情反而会变得好办。正如对方所言,危险能提供给人更多机会。 夜晚降临,希恩离开工厂。走出工厂大门后,他看见梅丹佐站在不远处的煤气灯下,穿着军装的模样英姿飒爽、威风凛凛。有工人走过这位大少爷身边,不经意地拍着衣服上沾着的碎屑。梅丹佐侧过身子避开他们,但终究是没露出嫌恶的表情。 看来这家伙开始改变了,不仅没有排场,连高傲都减了几分。希恩挑了挑眉,打算绕远路走开。可惜梅丹佐已经看见了他,并且快步向他这边走来。 现在再装作没看见对方未免失礼。希恩暗叹倒霉,伫足转向对方。 梅丹佐将希恩领进相对安静的街道,在墙边站定。梅丹佐轻声说:“就像我和你说过的,你得收敛些了。今天那位德高望重的探险家亚当先生向议会递交请愿书,想为工人们谋求权益。 ‘战鹰’――军事法庭的控制者――认为他与近日鼓动民众的乌鸦有关,所以将他的请愿书驳回,连亚当本人都被扣下了。至于在请愿书上署名的人,这两天也会受到盘查。” 说话的时候,梅丹佐一直盯着希恩。他也猜测亚当与乌鸦有关,因此,他担心面前这个少年受不了打击。他想在对方激动难过时扶对方一把,或者直接抱住对方安慰。可希恩只是面无表情地听他讲述,眼中毫无波动。 梅丹佐再次意识到,对方的成熟冷静已经超乎自己想象,甚至,远胜于自己。 “这是白痴做出的猜测。”希恩说道:“在那份请愿书上署名的人有多少?” 梅丹佐眼神一凛,知道希恩想说什么了。“不下五千。‘乌鸦’的成员绝对不可能有这么多。” 希恩点了点头。“你想得不慢。这次议会――或者说是‘战鹰’这个家族――是要将枪口对准无辜的平民吗?” “无论如何,不管乌鸦要做什么,别参与。”梅丹佐将方才认知带来的忧虑抛开,专心地劝希恩:“这些人做事总是非常极端,对身居高位却品行不端的人尤其如此。我都能想象到那失控的场面。” 希恩开始冷笑了。他站到梅丹佐面前,向对方伸出双手。“你也知道战鹰家的人行为不端。既然你这么担心我出去杀人放火,为什么不现在就把我抓起来呢?你甚至都不需要证据。你的地位如此之高,只消说我是暴徒,立刻会有人响应你、将我枪毙。”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梅丹佐握住了希恩的手,语速急促:“你知道我不可能让你深陷麻烦。” “遇上你就是我最大的麻烦。”希恩冷冷地挥开对方的手,倚向一旁的墙壁:“你来找我,只是想要劝我退出?” “我只是不希望你有事而已。” 希恩无奈地抬头看向夜空。梅丹佐这付称得上纯情的模样真让他头疼。天知道他本人对于恋爱也毫无经验,根本解不开“如何处理纯情的变态”这种超级难题。 梅丹佐也想靠在墙上试试;但他的教养阻止了他,令他身体挺得笔直。“在这种边缘行为上,只有掌控军事法庭的家族最有话语权,其他议员只能给出参考意见。但就我个人而言,我是赞同那份请愿书的。我童年学过小提琴,如果将琴弦绷得太紧,它就会崩断、甚至弄伤我的眼睛。工人们也是如此,过度压榨只会令他们疲惫又愤怒。” “我懂。虽然我不像你那样受过良好的教育,但这个道理我懂。”希恩轻轻地叹了一声。当他再度开口时,语气中的攻击性消失了:“你知道我不会被你劝动,也知道有些议员的做法是错误的。那么,你来找我是为什么呢?” “我有东西给你。”梅丹佐声音低得几不可闻。他内心正在天人交战。他知道自己将要做的事情并不会对自己和家族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他有种预感,未来的事态将因为自己的举动而变得不可控制。这种负面的预感几乎要令他窒息了。但他终于下定决心,将东西递到了希恩面前。那是三枚小小银质徽章。 希恩注意到那是战鹰的家徽,不禁大吃一惊。他知道,这东西就像进入战鹰家的通行证。“这可不是个明智的举动。如果我们不小心杀了战鹰家族的那对父子,那你也要上军事法庭了。” “乌鸦不会杀他们。这对父子是军事法庭的负责人。既然亚当先生已经被移交给军事法庭,那就只有他们能让亚当先生无罪释放。”梅丹佐扯过希恩的手,将那三枚徽章放在对方手中。“收好吧。” 希恩端详了手中的徽章一会儿,之后又盯着梅丹佐的眼睛。他现在心情变得复杂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帮助敌人拆自己的台?” “我只是不希望你被捉住或牵连。你固然谨慎,不幸的是,你的同伴不都像你这样;他们可能会连累你。你对我如此冷淡,我却不能置你于不顾。接受我的帮助吧,这东西能帮你一个大忙,而你只事后需要做些小事回报我。” 梅丹佐语气诚恳,如果希恩足够感性,那么他已经被感动了。可希恩那冷静的、理智的头脑告诉他,梅丹佐帮自己的缘由没那么简单。 希恩很快就想到了另一层理由――利益。随着大商人加入议会,贵族们的权力愈来愈少,彼此之间会有合作或是冲突。如果“战鹰”受到重创,对列文家族未必无益。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 重燃战魂 作者:浅蓝岚 更何况,那封请愿书中的要求即使实现,也不会对列文家族有半分影响,毕竟他们家族的主要产业不属于工业的范畴。 想到这点,希恩便不再纠结。他无需再对梅丹佐心怀感激,只要保持警惕就足够了。“你说的小事到底是什么?” 梅丹佐耸了下肩膀。“你能做到的事。我可以保证,它不会对你造成任何伤害。” “真的?”希恩不信任地看着对方。这个人可以把鞭笞刀刺也称为温柔的举动,如此推断,就算口中说着“不会造成伤害”,实质上却可能为自己带来极大的屈辱。 “真的。”梅丹佐停顿片刻,似乎在猜测希恩的疑虑为何。很快,他的表情变得有点尴尬。“你还在记恨上次的事情吗?我以为你已经算是报过仇了。而且我很诚心地希望你原谅……” “我看出来了。”希恩对这种毫不傲慢的讲话态度感到意外。他意识到梅丹佐正在逐渐改变,就算仅是毫厘,但也让梅丹佐看起来没有从前那么讨厌了。“你的确足够诚心,但我不一定要为此而原谅你。你是个骄傲的人、在我面前却愿意收敛,这一点,我很感激。可我也有自尊,而且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放低它。” 天,我受过这个人的侮辱,现在还要给他上课。这真是太奇怪了。看着梅丹佐努力克制却仍旧现出失落的表情,希恩暗自叹气。 “就算你对我的困难袖手旁观甚至落井下石都无所谓。本来我对你就不抱任何期待。你站在家族利益的角度‘顺便’帮我,作为回报,你的要求只要不过分,我都可以为你达成。但也仅仅是这样了。” 男人们正在争论。弗朗西斯坐在领导者的位置上安静地等待。希恩立在一旁冷眼看着。 “……就这么办。我们带着面具救亚当先生出来,之后分散开来,去城郊避一阵风头。”有些人似乎达成了结论。 希恩觉得自己有必要说话了。“这就是为什么你们从来没能大幅度发动群众的原因,对吗?当机遇到来时,你们不会迎头上去、走到光天化日之下,反而退却了?” 有个性格暴躁的家伙朝希恩挥拳头:“你知道什么?我们怎么能摘下面具走到光天化日之下?乌鸦可能会因为莽撞行事而就此消失!” “就此消失?”希恩重复了一遍,继而坚定道:“那就让它消失吧。” 瞬间,男人们都静了下来。他们看着希恩,不解或是愤怒都写在脸上。 “暗处的组织是不被需要的。人民需要的是处于阳光之下、能让他们看到希望的组织。如果我们永远躲在黑暗之中,只在有人遭受不幸时伸出援手,那对于改变大局根本毫无意义。暂且不说别的,你们难道甘心一边帮助平民、一边被不明真相的平民误解恐惧吗?当你们看到有些人在被帮助之后仍旧逆来顺受,难道不会懊恼吗!” 希恩深呼吸几次,让自己几近沸腾的血液冷却。“人民当然需要有个属于勇敢者的组织,可我们不能仅仅止步于此。人民真正需要的不是勇敢者的维护,而是自己主动成为勇敢者。还不明白吗?这是个好机会。将真相广而告之,让利益相关者站出来。或许仅凭乌鸦的力量就能解决麻烦,但现在,是号召大家一起行动的时候了。” “如果我们站出去,那些贵族会动用私军或者其他权力打压我们。”有人小声说。 “那就让他们来。”希恩说得斩钉截铁:“任何时候都会有人想打压消灭我们。只要我们站出去,就会有无数人站到我们的阵营之中。敌人可以消灭百余人,但不能消灭成千上万的、撑起这个国家根基的人。” 有那么一会儿,这地方鸦雀无声。最终弗朗西斯先开了口。“希恩,你知道有趣的是什么吗?是你每次都能拿走我的主动权。”弗朗西斯看着希恩,语气平平地说。 希恩默不作声地看着弗朗西斯。他知道对方想说的话绝不是这么简单。他相信这个男人。 “更有趣的是……”弗朗西斯露出了令人熟悉的微笑:“你的主张我完全赞成。”他站起来,走到男人们中间:“后天早上,亚当先生就要上军事法庭了。在此之前,让我们行动起来吧!学生那里我会想办法。至于你们,我的兄弟,有人为了帮你们争取权益而身陷囹圄,相信可爱的工友们不会袖手旁观的。” 领导者的话相当于一锤定音。男人们逐渐散开,三三两两地议论着将要如何行事。希恩快步走到弗朗西斯面前。“我只有一个词能对你说了。我……” 希恩愕然地住了口。弗朗西斯忽然用力地抱住了他。“谢谢。”希恩听见对方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声音因激动而发抖:“希恩,谢谢你。” “你这是怎么了?”希恩有点好笑地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这个男人一直表现出比他更成熟的处事方式,以至于现在希恩有点不习惯了。“当我质问时,从没想过要质疑你。我知道,你很勇敢,也想迈出那关键的一步。只是你太在意兄弟感情,做事反而束手束脚。” “是的。我该为自己的犹豫忏悔。可是刚才――就在刚才,你让我们迈出那一步了。”弗朗西斯放开了希恩,眼角泛红,眼中似乎有水光。 当希恩想看得更分明时,弗朗西斯已经把头转开,透过工厂的窗户看向黑夜。“行动吧。从现在到明天黑夜降临之前,我们还有不少事情要去做呢。” 作者有话要说:希恩→_→个人秀进行中 梅丹佐→_→你再不理我我就痴汉给你看 作者→_→上面是预告来着 ☆、第三十三章 侯爵正坐在他宽敞的书房里听交响乐。明天一早他就要审判一位犯人。他知道那人善良又无辜,但他不需要绞尽脑汁为对方定罪;他只要随便说两句就行。虽然他在议会中话语权不算多,但在军事法庭上,他有几近绝对的话语权。 在他垫了天鹅绒垫子的座椅后面是石头搭建的壁炉,自从供暖系统的管道在地下蔓延到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它就没有再被使用了。当然,随着天气转暖,供暖系统也停止了部分地区的工作。但这“部分地区”绝不包括大贵族宅邸的所在位置。 侯爵喝了口酒,着迷地看着墙上大幅的战鹰油画。这是他荣耀血脉的象征。他知道,自己的姓氏与其他贵族姓氏都不同。“战鹰”不会魔法,因为他们不需要。在战斗上的天赋就是他们最强大的“魔法”。 管弦乐的协奏中忽然掺杂了不和谐的声响――是枪击。侯爵脸色微变,将酒杯搁在桌上,出外察看发生了什么。有三个人扮成他的家仆混了进来,与他的下属发生了火并。人并不多,可这太突然了,以至于下属们措手不及。 侯爵在走廊里也了解到了战况:除了枪声与男人们的怒吼声,他还能听见木头的爆裂声与玻璃吊灯摔在地上的一系列脆响。他怒斥着管家,直到对方慌忙地将一切力量调去消灭来人为止。 “捉住他们之后,把他们的脸皮给我剥下来,然后丢去喂狗。”侯爵下达了命令,之后回到书房,重重地坐在椅子上。虽然他相信区区三人很容易被捉到,可他仍旧未消余怒。 我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那个因为航行而成为平民英雄的老男人为工人们说话未成,现在他的走狗想要来报复我了。果然是一群讨厌的乌鸦! 他用力地拍击了一下椅子的扶手。当他想要将手抬起时,却已经做不到了。有两把匕首将他的手钉在了椅背上。他第一时间想要喊人,可有什么冰冷的东西飞快地勒在了他的脖颈上。它非常纤细,这也代表了它的尖锐。 “尊敬的先生,请别乱动,也别乱出声音。”身后的声音比起成年男人青涩许多,该是一位少年。“您已经把所有人派遣到了一楼。就算您喊叫,等他们赶来时,您高贵的头颅也早就落地了。” 参与过无数战役的中年男人迅速冷静下来,将被少年人暗算的愤怒懊恼驱逐出自己的脑海。“没有徽章是进不了大门的。是谁帮了你们?” 希恩扯着武器,警惕着男人的一举一动。听见这句问话,他沉默了一会儿。“没人帮我们。您对自己的能力太有自信,因此疏于防范了。这就是我们的机会。”引发贵族们的矛盾让他们狗咬狗固然有趣,但他没有过河拆桥的习惯。 “你们来,是为了周一要上军事法庭的犯人?” 钢线骤然勒紧了,陷入了皮肉。希恩加重了语气纠正道:“他不是犯人!他没做错什么,只是想为平民中的某个群体说话而已。我们来是为了让你释放无辜人士,并且,接受他的请愿书。” 男人想就“平民是如何异想天开”嘲笑几句,可他知道,大笑带来的身体颤抖会让他脖子受伤。“这不可能。一个有点儿地位的平民加上几千个脏兮兮的工人就想让我答应?绝对不可能。” “你大错特错了。想为此请愿的人远不止几千个。”希恩说着,用钢线将男人的身体绑在椅子上。只要对方挣扎,细且利的钢线就会像尖刀一样将皮肉割裂。“听说这间屋子里有面向全市的传声系统。我相信您不会介意我借用它的,对吗?” 希恩走到了书桌旁边,开始摆弄桌上的机械传声装置。这让侯爵看到了他的脸。“你们不再使用面具了?” “对。从今晚开始,‘乌鸦’会就此消失。”希恩简短地回答,不打算多做解释。他要抓紧时间说更重要的事情。希恩清了清嗓子,拿起了留声筒。 “我亲爱的同胞:很抱歉在这个夜晚打扰你们。我们都知道过去几十年里机械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比从前美好许多。可这只是其中一方面。机械令人变得贪婪,一些人因此而介日在喧嚣与浓烟中谋求生存,而他们得到的远比付出的要少。有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对此看不过眼,昨天上午向议会成员递交了请愿书。不幸的是,他被送入了监狱,将在明天接受审判。你们在报纸上应该看到了事情经过。这公平吗?不公平!战鹰不过是一个人,而他一句话就将多数平民的愿望葬送了!” “那请愿书上只有几千个签名。”侯爵不甘心地小声抗议。由于脖子上勒着的东西,他也没法大声说话。 “得了吧,真正想反对你的人可不止这些。”希恩反驳道,之后继续拿起了留声筒:“如果你们对这个善良无害的老人有半点尊敬或者同情之心;如果你们对他在请愿书中的主张表示赞同。那么,就行动起来!这个掌管军事法庭的家伙除了渣滓之外,根本什么也不是。让我们在他的府邸前聚集,让他看到人民的力量!如果他不道歉并修正自己的错误,我们就把这里铲平!” “他们不会来的,小鬼,因为恐惧。他们怕我,所以不会来。” “恐惧?”希恩轻声咀嚼这个词语。他有点想爆粗口,但在面向全市的传声系统前面,他必须规范自己的言行。“你们害怕这个身居高位、尸位素餐的垃圾吗?这没什么――真的没什么。谁都会有恐惧的时候。但别让恐惧掌控你的思想。否则,令人恐惧的家伙就会骑到我们的头上压迫我们,比如现在。别害怕他!我们能战胜他!” 到此为止吧,希恩想着。他已经听到了整齐快速的脚步声,声音大得像打雷。他知道自己的同伴已经离开,现在轮到自己脱身了。他将一份文件摆在桌上。“这是您的道歉信与基于请愿信的新提案。您可以留着它,也可以将它撕毁――如果您不怕自己的府邸变成废墟。” “你以为一个号召就能让人们行动起来?太天真了。” 希恩露出了一个微笑。那个笑容让侯爵毛骨悚然。“不,这不是号召。这是信号。” 说完那句话,希恩就打破玻璃跃了出去。有敌人在院落里等着他,而他早有准备。 在希恩落地之前就有人朝他开枪。子弹蹭过了他的手臂外侧,撕裂了衣服,灼伤了皮肤,但没造成太大的伤害。 希恩也开枪了,每一个被枪击者都被命中要害重重地倒在地上。这准确度对他来说实在轻而易举。打光了一膛子弹,希恩知道自己该离开这座宅邸了。刚才上楼那些人很快就会下来,并且因为总跑冤枉路而满心怒火。如果他留下,十有会被打成马蜂窝。 他伏身飞快跑开,途中迅速地给空枪装子弹。过热的枪膛灼伤了他的手指,但现在希恩没时间顾及这个。他冲出了侯爵的府邸,走上了街道。 同伴们已经先行离去,就像他们说好的那样。正当希恩考虑是否要乘坐马车时,有样朝他飞过来的东西阻止了他的离去。 那是式样古老的机关弩,后端连接了较粗的钢线。希恩前世打猎用过这东西,但攻击他的这个可比他曾经用过的大太多了。他能想象出这东西射在身上会造成怎样血肉飞溅、骨头开裂的惨状。 当希恩闪身避开时,他用余光瞥见攻击者的模样:高大强壮的青年,戴着印有战鹰的黑色皮质手套。是那位放狗伤人的大少爷吗?希恩猜测着。 这个发现令希恩有了新的想法。他正站在公路旁边。他用手握住了那武器后端仍在运动的钢线,被勒得手心发疼。有蒸汽机车飞驰而过,希恩将手中的弩抛出去。它恰好卡在后视镜旁。 那辆车恍如毫无阻碍般地驶去。这不时排出黑烟、体型庞大、周身包裹铁皮的移动工具是公路上的路霸,一个男人的体重与力量不足以令它停下或者偏离方向。 但趾高气扬的强壮青年可就倒霉了。他没来得及扔掉手中的武器,因此身体被惯性带了出去。他趔趄着向前疾冲几步,之后重重地撞在煤气路灯的灯杆上。被漆成黑色的钢柱发出铮铮的鸣响声,被擦得发亮的玻璃灯罩在剧烈震动之后脱离了雕花的灯杆,与金属灯座一并坠下,最终砸在这男人的头顶。 希恩愉悦地笑出声来。他对战鹰从来没有好感。 青年转过来看着他,目光凶恶。“不知好歹的小子。你没听说过‘战鹰’的名号吗?” “我当然听过。战鹰这个家族――善战,短命,而且,喜欢与禽兽为伍。”希恩眼中闪动着仇恨的光芒。 怎么可能忘记呢?当战鹰将他姐妹的挂在城墙上任人嘲弄,任飞禽啄她的伤口;几十年后,这家人依旧将毁坏美丽的事物当做乐趣。他过去常常猜测,这家人在作为贵族受训时从未将与“良心”有关的一切纳入课程。“我们是要用作弊的方式呢,还是像男人那样战斗?” 青年的手从腰间的枪离开了。他狰狞地微笑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那就像男人一样战斗吧。” 希恩知道自己赢不了。这是当然的。他的身体缺乏力量,一切只靠速度。而他现在面对的这个家族天生就在速度与力量上占优势;他们的确配得上“战鹰”的名号。偷袭才是他现在的特长,正面作战,很多时候都会束手无策。 被擒住时,希恩疼得流了冷汗。他的经验告诉他,有筋腱被撕裂了。但眼下倒是有另一件事令他忧心。这家伙似乎对自己的身份非常感兴趣。自己的眼睛是暗红色的、胸前留有列文家的印记,如果对方心血来潮…… 希恩竭力挣扎。捉住他手腕的青年在他后背狠狠来了一下,力道大得让他几乎手臂脱臼、扑倒在地。这阵剧痛让希恩清醒了很多。他不再白费精力,而是调整呼吸,等待逃脱的时机。 青年没有提放希恩;他认为自己已经取得了胜利。这是理所当然的!他来自于一个几百年来都以善战闻名的高贵家族! 将空着的手伸向前方,青年伸长了脖子,越过希恩的肩膀向下看。他想知道这个胆大妄为的少年是哪家跑出来的人偶。“有些人一旦有了‘人权’,就开始放肆地瞎蹦q了。我倒要看看你是谁,竟敢跑到我家来做骑士!” 兴致勃勃的青年突然失去了嚣张的气焰,像一樽木桩那样呆立在原地。少年胸前那个龙的印记让他想起了一些可怕的回忆。他知道对方属于谁,也知道自己会因为今晚的事倒大霉――那是个不许任何人动自己所有物的偏执古怪的家伙。他用了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竟然是他的……这真他妈见鬼了!” 希恩不知道对方为何态度变得这么快,但这瞬息的疏忽已经给他提供了绝佳的机会。对方擒住他的手法很巧妙,但他依旧有办法脱身。 骨骼折断的声音响起,继而是枪支走火的爆炸声。当青年从得罪变态的懊恼中清醒过来时,他更加懊恼地发现,少年不仅已经脱身,还顺手拿走了自己腰间的枪。真该死,但这不能全怪我,青年在心中给自己找理由;谁知道这个怪物会不惜拗断手指也要逃脱呢! 希恩忍着痛将被折断的手指屈起握在手心,用他相对不惯用的左手举起了枪。“现在情况扭转过来了。别担心,我不会开枪;我只是要确保自己能够安全离开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今天更得晚了 下两章有痴汉上场(喂) ☆、第三十四章 暴|徒们的车一路狂飙,最终停在了河边。护卫队队长与他的队员紧跟而至,看见车上的几人进了热力供应工厂。 “这可不是个好选择。这里面管道很多、适合躲藏,可窗子只有两扇,而且都在较高的地方。从那里跳下去,只怕不死也伤。”队长面无表情地说着,镜片后的双眼中闪过惋惜。他对乌鸦并无恶感,可他必须执行公务。拿好了自己的枪,他嘱咐队员们跟紧自己,之后先一步踏入工厂。 城内大多数地区供暖已经停了,可机器运转的声音依旧大得吓人。间或从高处传来幽灵般的尖声呼号,那是有风穿过窗户吹动了悬空的钢缆。 这个一丝不苟的男人警惕着四周,考虑是否要摘下眼镜。他在裸瞳状态下观察力惊人,可这也会分散他的注意力。他戴着能让视野不那么清晰的眼镜就是为了这个,不然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琐碎信息会把他逼疯。可在这个黑暗的地方…… 他踩到了工人留下的扳手,险些滑到。他摘下眼镜,有点急躁地踢了那工具一脚。冷静下来,他告诫自己;你的任务是根据公民报案消灭不安定因素,至于前者是不是恶棍、后者是否邪恶,这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您端着枪进来可真令人难过。我们根本不想和您动手。” 从高处传来了年轻男人的声音。队长迅速看向上方,目光如炬。上方的管道有三人落脚,说话的似乎是中间那个身材修长的青年。这些人都没拿武器,可这更让他警惕:“不打算动手,就是打算束手就擒吗?” “当然不。”那个戴着乌鸦面具的青年摇了摇头。“您知道在这座工厂的动力只有百分之三十在供热的情况下,余下的动力能够驱动多少机械吗?” 队长沉默地盯着对方。他想不通对方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提出一个并不严密的“学术”问题,可他很快得到了令他震惊的答案。有几支机械臂运转起来,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它们有的被连接在管道上,有的末端焊接在金属高架上,最大的共同点就是都被某个人在暗处控制着、“手部”都持着枪械。 高处的青年摊开双手,轻快地说道:“我们把这里改造了。真是抱歉,但不这样的话,总有人觉得我们是群缺乏知识与思想的暴徒。您可以选择带着队友与我们火并,但工厂内部的水管机器也可能被误伤――这简直是灾难!所以,我诚挚地建议,您还是放下武器回家喝酒吧。” 队长握紧了手中的枪,但始终没下令开火。“你手上有使用打字机才会有的茧,这说明你的工作与文字相关,可能是邮局、可能是报社。你看,你们的特征我都能看到也能记下,总能找出你们来。” “您当然能!”那个青年笑了起来,忽然将面具摘下,露出了英俊的脸孔与坚定的蓝眼睛。“如果您想,您现在就可以上来捉我了。”说罢,青年就向上一跃,从洞开的窗户跳了出去,他的同伴也如法炮制。 当队长向上方奔去时,他觉得没什么能比“乌鸦”露出真容又跳窗自杀更令人惊讶了。可这的确不是今晚最令他惊讶的事情。他冲到窗边,子弹已经上膛,可打算开枪的手始终没有扣动扳机,而是僵在那里。 这个城市的夜晚因为煤气灯而明亮,可他看不见刚才那三个跳下去的家伙在哪儿,因为下面全是人。 填满了街道的密集人潮正穿过街道。不仅是这河边,桥的那边、中央广场也全是游行的人。这些人没有砸东西、也没有挥着武器喊口号,只是有序地朝着某一个方向行进。 “这他妈真是……”一个年轻的护卫队队员按捺不住爆了粗口。他指着下面问自己的上司:“队长,我们要开枪吗?或许会误伤,但总不能让他们跑了。” “绝对不行。”虽然深感头疼,但队长第一时间驳斥了这提议:“下面都是手无寸铁的平民。向他们开枪?这简直是疯了。我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他聪明的头脑正飞快地运转着。他忽然明白了今晚的一切:这是一个被压迫群体的觉醒、一场坚决的大型反抗运动。他最终收起了自己的枪:“今晚的任务失败了,就这样。”他猜,过了今晚,侯爵也没有脸面追究“乌鸦”了。 游行的队伍最终停在了“战鹰”的府邸之外,成千上万的人在此聚集。其中最多的自然是工人,但也有许多学生和其他社会人士。他们齐声高喊:“我们要道歉与变革!把公平与自由还给我们!” 亚当的无理由被捕在人民之中掀起了轩然大波。他们失望地发现,言论自由与法律公正在这事儿上变成了空谈。他们想要抗议,有个团体为他们提供了方法。从前乌鸦太过神秘,人们未免有些畏惧。可现在他们发现事实并非如此。如果用“把什么人当枪使”这句话来说,乌鸦就是将自身放在了那把枪的位置上。 弗朗西斯站到了最前面,离大门最近。他视那些属于大家族的飞艇于无物,尽管他知道那些飞艇里面都有枪口对准自己。这些人除非想让单纯的游行变成暴动,不然绝对不会开枪的。他清了清嗓子: “无论时代如何变迁,国家总会设置一个严厉的机构教人们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从而让这个社会正常运转下去。比如,从前的宗教法庭,现在的军事法庭。可有些人总是游离在法律之外,任意而为。他们逃避责任,给无辜的人定罪。今天,为悲惨群体说话的人因他的善举被捕。那么,明天呢?有人可能因写新闻稿件被捕,甚至有人会因半夜出门被捕!就像回到了旧时代,言行被约束、有严格的宵禁。我们要忍气吞声吗?” “当然不!”一个男学生站出来,激动地喊道:“如果这个家族、这个军事法庭的负责人不能做正确的决定,那就把他扔开!我们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应该得到什么!我们能料理好自己的生活!变革从来都不是底层人民的事!认识错误并改正它,这才是尊贵的议员们该做的事!” 在仍有秩序的情况下,场面开始沸腾了。呼号的声音几乎令侯爵的府邸都震动起来。 侯爵的书房里也起了争执。战鹰家族的父子俩正与两位年轻少爷论战。年轻的“战鹰”动手了,但他被一道闪电似的光鞭击中头部晕倒在地。 “文明人才不会突然动手。”梅丹佐冷冷地说着,将侯爵早就写好的审判稿撕成碎片扔在地上。“今晚真是热闹,对吧?我算是看出来了,您就是想在全市人民面前失去威严和面子。” “别那么说,侯爵先生也是在维护我们的利益,不是吗?只是矫枉过正罢了。”布莱恩温和地说着,将道歉稿与接受请愿书的声明放到侯爵面前,对这个愤怒又不安的中年男人说道:“您还是满足民众的愿望吧。我们真的不能再丢人了。” 危机化解后,梅丹佐再一次地打算徒步走回家去。他的祖父已经归来,他认为碰面会让彼此都觉得不快。而且,有些事情他想要考虑清楚。 这个晚上发生太多事了。人民在一场不算大的战役中取得了胜利。这对他的家族倒是没造成什么影响,但这事件令梅丹佐非常不安。 贵族们犯过一些错误:当处在强权下的人们被动服从时,它们无关紧要;但是当人们奋起反抗时,它们就足以致命。 梅丹佐很清楚这一点。对于工人们过于压榨未必能够提高工厂效率,却可能激起这些人的不满。大家族热衷于彻底控制某一行业,当他们始终价格战略与其他手段打压平民商人后就开始大肆提价,而这种做法会令市场乌烟瘴气。某些人在法律上享受的特权一旦曝光,那更会成为彻底的灾难。 太多了。梅丹佐打了个寒噤。过去他把这些当做课程中的案例,只是些离他遥远的冰冷数字。可他现在意识到了,这些与他本人、家族、甚至所在的阶层都息息相关。 “变革从来都不是底层人民的事……吗?”他轻声重复着听来的话。如果是希恩,大概也说得出这样的话;那个少年很有想法,成熟得令人讶异。可希恩从来没主动找过自己、说过这些。这似乎代表希恩对自己从来不抱希望。 前面有家装潢华丽的商店,玻璃橱窗内的光景吸引了梅丹佐的注意力。这家店专注于将繁复的结构与华丽的宝石融入小物件中,店内展出的手制金属饰品无不令人惊叹。看店的是位衣着体面庄重的年轻小姐,此刻她正心神不宁地向外张望。当看见梅丹佐时,她向他露出了一个礼貌又有点局促的微笑。 有风度地还以一笑,梅丹佐继续向前走。他猜对方是被方才的游行吓到了。当他走至街角、打算穿过马路时,他听见了一系列轻微的咳嗽声。对方显然刻意压低了声音,可梅丹佐依旧听得分明。 他迅速地转过了身。他看见希恩正捂着手臂靠在墙上,慢慢地滑了下去。 梅丹佐的眼睛骤然瞪大了。他快步跑到希恩身边,将对方扶起、拥在怀里。疼痛与劳累似乎已经让少年失去了部分意识,但仍在因为疼痛而轻微颤抖。梅丹佐生怕碰到对方的伤处,于是稍微放松了手劲。他柔声问道:“你还醒着吗?知道我是谁吗?” 希恩显然知道抱着自己的人是谁。他轻轻吐出一个不太友好的字眼:“滚。” 梅丹佐的双眼迅速暗沉下去,碧绿的颜色中仿佛有黑雾聚集,最终浓郁到化不开。 希恩知道自己说话过激了,也知道这会让梅丹佐不快。可他没心思顾及对方怎么想。他昏昏沉沉,唯一刺激着他、让他不会倒下的就是浑身上下蚀骨的疼痛。先前那个有着怪力的大少爷不知让他伤了多少处,而他的肺也因为拼命奔逃而灼烧一般的疼。 他实在支撑不住了,不然也不会冒险抄近路来找熟人求助。过了拐角的那家店就是他的目的地,那位大小姐是索菲亚的女朋友。虽然他始终对这两位身份地位不同的姑娘的爱情持怀疑态度,可相处下来,他也知道这两人感情有多真挚。此刻他就是打算向那位姑娘求助,而且很快就到目的地了。 如果不是撞上变态的话。 “你哪里疼?受伤的话,我可以为你治好。”梅丹佐的眼神虽然有点凶,但仍旧用温柔的语气对希恩说话。 希恩诧异地抬头。他说了实话:“我哪里都疼。” 梅丹佐担忧地盯着他。正当希恩考虑是否要让对方为自己疗伤时,对方做了个几乎将他气晕的动作:梅丹佐凑过来吻住了他的唇,将他无力的抵抗完全无视,舌尖探入了他的口腔。 ……你那长草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怒气难以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 重燃战魂 作者:浅蓝岚 制,这个吻又让希恩缺氧。他伸手去推对方的胸膛,却牵扯了腰侧的伤口。一阵钻心的疼痛之后,希恩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痴汉最丧心病狂的地方在于可以不分场合的发|情――就算在喜欢的人受伤昏迷时也可以呦 ps写某一段时脑子里忽然冒出一道小题“通货膨胀加剧的原因是资本集中与垄断”→_→马丹瞬间萎了好么 ☆、第三十五章 梅丹佐为希恩治疗了身上所有的伤,从断裂的骨头到皮肤上细小的划痕,从过去自己为对方造成的陈旧疤痕到今日的新伤。 碍事的衣服已经被梅丹佐丢到一边。希恩的衣服在先前与人搏斗时扯坏了,几乎变成了一堆布条。在梅丹佐的认知里,损坏的东西就该被扔掉――他从小到大都是被这样教育的。他将自己的生活准则应用到了希恩的身上。总归他可以为希恩提供合身的衣服。 在治疗的过程中,梅丹佐时不时停下来,轻轻叹气。关切与担忧之情将他的心填满了。这对梅丹佐来说几乎是前所未有的事情,毕竟过去他什么也不在意。 你不知道在筋腱断裂之后到处乱跑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吗?如果不是遇上了我,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你可能都要行动不便了。你一定要这样拼命吗?你的同伴不关心你,甚至放任你独自受伤奔走。你们有计划有分工,这显而易见,可他们没有我这么关心你。 甚至……连你自己都没有我这么关心你。 希恩正昏迷着,当然没法回应梅丹佐心中默念着的问话。梅丹佐知道对方还要昏上好一阵,便也没指望希恩回应自己。他握着希恩的手,轻柔地亲吻对方冰凉的眼睛、脸颊、嘴唇。在梅丹佐眼里,面前的人是那么可爱,尽管对方长相不那么漂亮、又对他非常苛刻。 他初见希恩就被对方吸引了,那时他只是想驯服这只充满野性的生物;现在他想完全得到希恩,想让希恩只看着自己,却是因为自己已经先一步喜欢上了对方。每次他想让希恩为自己付出什么的时候,他都早已经付出了更多情感,就像他在试图驯兽之前就已经向野兽臣服一样。这是一种失控的感情,时常令梅丹佐感到焦躁不安。 对于一个孤独、傲慢、漠然的人来说,能令他无法自控的东西都是危险的,应该远离的。但这感情的发展根本无法避免,因为作为当事人,梅丹佐内心并不想放手。 就目前而言,没什么比希恩更能让梅丹佐感兴趣了。他甚至将自己房间里所有虐待他人的东西都扔了出去,这项曾让他觉得有趣的行为现在已经毫无意义。过去,只有用“令别人害怕”的方式才能让他心安。现在则简单很多:他只关注希恩一个人,只要希恩在他身边就可以了。 就像现在。希恩在这儿。在分别许久之后,对方又回到了自己身边。人生中的巧合总是这么可爱,令人深感惬意。先前被忽视被排斥的焦躁与怒气全然消失,剩下的只有与对方靠得更近的渴望。 梅丹佐坐在床边看着希恩安静熟睡的样子,直到这已不能满足他。他终于忍不住再度俯身亲吻对方。生怕太激烈的亲吻让希恩缺氧或者感到不适,梅丹佐的动作小心又克制。但他从来都是随心所欲的,这种做派很快就不能令梅丹佐满意了。 他用纡缓的、缠绵的方式反复舔着希恩的嘴唇,以专注的目光盯着对方的脸部。十六岁的少年仍旧有着稚气与可爱的特质,比如微微上翘的长睫毛与柔和的脸部线条。但梅丹佐清楚地知道,对方清醒时眼睛就像刀一样尖锐,总是抿紧的嘴唇也给人以轮廓锋利的错觉。 梅丹佐甚至可以想象得出几年之后的光景:希恩会成长为一个英俊迷人的青年,非常受平民女孩的喜欢。 “成为人偶又被我买下,这对你来说有点不幸。”梅丹佐用手指轻轻抚摸希恩的脸颊,享受这熟悉又永远不会让他厌烦的触感。“但对我来说,这真是太幸运了。” 梅丹佐将双手覆在了希恩的肩膀上,轻轻地压制着对方的动作。他含住了希恩脖颈上的凸|起。在口腔与舌尖的刺激下,小巧的喉结开始小幅度地上下移动。希恩本人倒是没做出什么反抗的动作来,或许是因为他的身体并不排斥,或许是因为完全不受思想操控又疲累的身体无力反抗。 梅丹佐相信是因为前者。或者说,他强迫自己相信。他从来没这么想要一个人,也从来没觉得谁如此难以得到。在成功之前,他打算不停鼓励自己。 修长的手指抚过少年的锁骨、胸膛,温柔又贪婪。无需再担忧对方的伤势,这次梅丹佐专心地欣赏希恩的身体。被他压在下面的这具身体是如此美好,骨节分明却不突兀,肌肉线条柔和、没有虬结突出的组织。对方的身躯偏瘦又苍白,然而每一寸筋肉都仿佛有力量蓄积、将要爆发。 梅丹佐的目光在希恩上半身几乎每一个角落流连过,唯有触及对方心脏位置那个黑色的印记时,他迅速转开了目光。那是对方应该属于自己的标志,也是希恩感到愤怒与屈辱的根源。 因为这个,梅丹佐有点愧疚,虽然他庆幸这契约让他们的生命有所联系。他有种预感,如果他们二人真的毫无纠葛,那么希恩将会完完全全地无视他。这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的情况。 梅丹佐的指尖在希恩胸口打转,在淡粉色的小点上不住流连。他用指尖夹住那柔软细嫩的微凸,来回碾动。 梅丹佐怕自己的动作让希恩不舒服,又想让对方得到快|感;这令他的动作充满试探,显得有些笨拙。直到昏迷中的少年身体轻轻战栗、胸|前那一点因充血而变yg,梅丹佐才放心地将手上的力道加大少许。 即使处在沉睡状态中,希恩也皱起了眉头。分明是温柔的爱|抚,却似乎令希恩排斥。希恩猛地挣动了一下,想要摆脱对自己身体作怪的那只手。 梅丹佐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只是安慰性地反复亲吻希恩的嘴唇。他太享受这难得的共处,以至于不想浪费一分一秒。而且他知道,希恩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目前的轻微反抗只是源于睡梦中的不安罢了。 梅丹佐的手向下移,开始探索少年两腿之间的地带。他将对方那里轻轻包裹在手中动作,小心又坚定。与此同时,他低下头,用舌头轻轻舔|shi对方胸|前硬tg的红点,时不时用牙齿轻咬。 希恩仍然安静地躺着,但呼吸已经变得急促起来,胸口也开始起伏不定――他毕竟是个会有正常生理反应的男人。或许在意识清醒、知道对方是梅丹佐时,希恩会感到厌恶;但在意识朦胧的情况下,希恩的身体难免因为被爱|抚而升温。 梅丹佐的呼吸变得粗重而火热。分明是他单方面撩拨希恩的身体,可他自己也兴奋起来了。他们的身体互相摩擦,皮肤就像着了火般滚烫。他凶狠地吻住了希恩,侵略一样地撬开了对方的嘴唇,舌尖长驱直入,主动去纠缠对方的舌,尽管希恩没有丝毫回应。 梅丹佐之所以还能控制自己的欲wang,是因为希恩昏迷着、没有做出愿意的表示。他打算学着尊重对方的想法。如果希恩在迷蒙中发出舒服的呻y或者做出其他类似于邀请的举动,那么梅丹佐会立刻分开对方的双腿,进入到那温暖紧致的私|密地带,就像之前的那次一样。 希恩将头撇向一边,如同梦呓般地简短地低语:“走开……” 梅丹佐因为这一声而清醒了不少。他又回忆起了发生在他们之间的那次甜蜜又苦涩的qg事。梅丹佐想,事情已经很明白了,希恩排斥这件事,更排斥自己。这是令人沮丧的,也是预料之中的。 梅丹佐抬起身来,继续抚nong希恩两腿之间的器官,直至对方得到释放。之后他翻身坐起,用那只为希恩解决的手解决自己的生理问题。他就这样盯着希恩几近赤|裸的身体动作,最终在压抑的喘息声中到达顶点。 当理智完全回归,梅丹佐真想将脸埋在双手之中大声叹息。 我到底在做什么呢?在一个地位低下的人面前用平等的态度表达爱意,对着本该属于自己的人压抑欲wang,就因为对方不喜欢。这真荒谬。 似乎是从他开始喜欢希恩的时候起,他就总是不自觉地将对方看作能与自己平起平坐的人。按照他本人的身份地位来说,这做法当然是自降身份。梅丹佐现在意识到了这一点,并且为此懊恼。可眼下,他看见希恩向床边翻身、差点要掉下床,便慌忙扶住了对方的手臂,缓慢而温柔地将希恩抱起、放在床中央。 经过这么一遭,懊恼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梅丹佐出去清洗双手。返回之后,他躺在希恩的身侧。 厚厚的帷幔放下,将他们笼罩在黑暗之中。梅丹佐抱紧了希恩。对方的后背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上,表现得平静又柔顺。 梅丹佐很享受目前的光景,可他也知道这不会持续太久。只要希恩醒来,便又会变成凶猛的野狼,在朝他挑衅――或者发动切实攻击――之后,头也不回地跑开。如果不想面对那种令人沮丧的画面,他就只有在希恩醒来之前将对方送走。无论怎样,都是分离。 梅丹佐再次长长地叹了口气,收紧了手臂。他怀中的人在昏迷中动了动,似乎是感觉不舒服。梅丹佐不得不放松了双臂的禁锢。他当然想紧紧抱住希恩,可他更在意对方的感受。 或许我们可以换个姿势。 梅丹佐小心地让希恩翻了个身,最终将脸朝向自己。黑暗中他看不见希恩的脸,可正面相对的姿势令他心情转好许多。保持着这个状态,他再度将手臂绕过对方腰间,惬意地闭上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痴汉什么的,捂脸。ps两情相悦之前都不会上本垒了,不然太便宜痴汉攻啦 ☆、第三十六章 一座占地巨大的废弃仓库被买下,改头换面。入夜,大门开启。此时工人已经下班,这里很快挤满了人。人们兴致盎然,就算附近有全副武装的护卫队队员密切注视,他们也没收敛高涨的热情。 有些人只是经历了前一夜的变故,因此对这个新成立的工会组织感兴趣,想要得到更多信息;他们围在附近站定,脖子向前探去,眼中闪耀着好奇的光芒。但更多的人想要进到建筑之内去,加入到这个将会接纳他的组织里去。 就在这儿,这座城市又诞生了一个全新的公会――工人联合会。 从法律规定的角度来说,它与其他工会当然没什么区别:参与者必须是没有犯|罪记录的品行良好的公民、俱乐部之内不能私藏武器、无条件接受不定时检查,等等。但它与其他团体又有很大的一点不同,就是对参与者设的门槛非常低。 经商者的工会要求入会者缴纳不菲的入会费用,而私人手工业者成立的工会只接纳手艺在城内小有名气的人。这个新工会则不然。没有高额的费用,也没有对于出身、技术能力的限制。 “就像你说的,‘如果我们要拉拢哪群人作为同伴,就不能排斥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如果我们想保护谁,就不能嫌弃他们中的个体’。这才没多久,就已经来了不少人了。不过这里离护卫队的总部实在太近。虽然我们选这个地方就是为了让某些人放心,但之后恐怕会有些麻烦。希恩,你在听吗?” “我听着呢,弗朗西斯。”希恩勉强地笑了两声,说道:“仍然有想加入的工人进来。虽然人不太多了,但你不该就这么抛下正事。他们等着你演讲呢。” “又不是什么都需要我,这座城里没人不识字,看文件足够了。其实你才是该向他们演讲的人。你总是擅长煽动别人、传递思想。但你昨天太累了,应该还受了不少伤,我们一致同意该让你歇着。对了,你真的没事吗?我觉得你心情不太好。” “我真的没事。”希恩将下巴压低,避开对方关切又仔细的目光。他怎么可能心情好呢?当他早上在梅丹佐的房间醒来时,就注定他这天难以愉悦了。 梅丹佐倒是没对希恩使坏:他身上一点伤痕不剩,对方准备了衣服、派了仆人服侍,甚至“体贴”地避开了他――一大早照面只会让希恩更加恼火。可梅丹佐也没干什么好事。希恩胸前和锁骨被留了好几个牙印,不用想就知道始作俑者是谁。梅丹佐并不从贵族利益角度捉捕他、杀死他,却因为私心不停纠缠他。这种做派真令希恩头疼不已。 弗朗西斯打断了希恩的思绪:“所以这次你也打算什么都不说,像从前那样?但你至少得把伤势告诉我。我们都很担心你,你姐姐也是。” 希恩终于抬起头来:“你去过我家了?” “当然。虽然我对你有信心――我们都这样,但也会牵挂你的安危。毕竟我们是兄弟。未成年人彻夜未归,这太令人担忧了。” “别开玩笑了。”希恩笑着摇了摇头,将梅丹佐赶出了脑海。他打算谈正事。“我们现在有了一个可以宣扬思想的组织了,可真正拿起武器恐怕不容易。昨晚的示威应该吓坏了某些大家族。我们在未来很长时间内都会被监视,而那些有私军的家族又不知会做出什么来了。” “所以要加倍小心。迅速扩张,并且,做得小心。”弗朗西斯压低声音:“如果有一天平民也有话语权,那么我们可要提出些主张了。除了让胡作非为的有权有势者入狱,最重要的就是废除家族私军。这个国家有保护人民的军队就够了,家族私军对我们一点好处都没有。” “我明白。”希恩回想着自己听来的以及前世的事情。“贵族们习惯了用武力威胁有利益冲突的平民,然后冠以响亮却蹩脚的原因。过去如此,在几十年后的现在,他们依旧毫无改进。” “你说这话,就好像在几十年前生活过似的。” 希恩语塞,看向弗朗西斯。他可以开个玩笑搪塞过去,但现在他想把实情讲给这个自己信任的同伴。幸运的是,有人阻止了他的冲动。 有个同伴跑了过来。这是个瘦高的水管工,身上一股工作时残留的怪味。他兴高采烈地对希恩和弗朗西斯说着什么,那兴奋劲儿活像喝了烈酒或是抽了大麻。他当然不是瘾君子,只是兴奋过度。 希恩听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对方只是想邀请自己去喝一杯。他前世酒量不差,可他眼下心情不佳,晚上又有别的事要做。“我不去了。” 快活的同伴没被希恩沉闷的劲头影响到,开玩笑道:“可你才是主角呀,宝贝儿!你最近可做了不少事,我们聚在一起喝酒也是为了你呀!” 希恩无奈地笑了,打算应承邀请。弗朗西斯却扯了扯希恩的手臂。“你们打算把希恩灌到吐吗?放过他吧,他还未成年呢。”弗朗西斯打发走了管道工,之后对希恩说:“你看过两次表了。今晚有约?” “是‘家庭聚会’。”希恩答道。 “那就回去吧。对了,顺便说一句,你的标语很不错,可它大概会让某些人恐慌了。” 希恩怔了一瞬,随即明白过来。弗朗西斯所谓的标语,就印在宣传单最底部。“除了心虚的人,我不觉得谁会恐慌。” ――勇敢起来吧,朋友!小人物也可以开启大时代。 狭小老旧的房子被装饰起来。花瓶中插了花店傍晚贱卖的开花植物,它们有着鲜活斑斓的色彩。泛黄的墙上也点缀了便宜的小幅装饰画。这些简单的装饰不会令房间变得华丽,却令它温暖起来。 摆放椅子时,希恩看见索菲亚和那个身材娇小的年轻姑娘在接吻。他不自在地抬头看天花板。这反应已经自如了很多,天知道他初见这场面时立刻就僵在原地,完全惊呆了。 希恩从不觉得同性恋有什么不好。他只是不习惯。前世,同性恋人都是偷偷摸摸的。宗教法庭对同性恋处罚严厉而迅速。主教用打个哈欠的功夫就将人定罪,之后这些可怜人就会与毒蛇和疯狗一起装进口袋扔进河里。现在时代改变了,人们的思想变得开放而宽容,同性恋人也坦然起来。 其实这是件好事,虽然我不习惯。索菲亚是一位热情勇敢的姑娘,与她在一起的女孩羞涩甜美;更重要的是,对方的家长认可她们,尽管那女孩家境非常好。希恩笑着将餐具摆放妥当。“姐姐,你不打算去厨房看看吗?恋爱不能当饭吃。” 这本该是一次温馨的家庭聚会――如果不是有人打扰的话。 听见敲门声,希恩起身查看。一开门他就后悔了:梅丹佐站在外面。“你来干什么?” “拜访你的‘家长’。”梅丹佐的微笑在希恩看来异常欠揍。希恩动手去推对方的肩膀,可梅丹佐握住了他的手腕。继而,梅丹佐开口了,那声音温柔地给希恩施加压力:“亲爱的,你还欠我一个很大的人情呢。让我进去,马上。” 想到对方如何帮助过自己、又如何握着自己的把柄,希恩只得将梅丹佐迎进来,心中惴惴。他在想,一位相貌英俊、衣着华丽、行为优雅得体的男性访客,肯定会让两位姑娘变得拘谨;而一旦这变态说些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她们就更要被吓坏了。 正如希恩猜测的那样,平素行事随便的索菲亚慢慢起身,表情严肃。她盯着梅丹佐看了好一会儿,之后僵硬地开口:“您好,我是希恩的姐姐。您是希恩的朋友吗?” “是的,我们关系很好。抱歉我不请自来,但我只是想给希恩一个惊喜。我为您带了点儿小东西。可惜我不知道您的恋人也在这儿,否则我就不会忽略她了。”梅丹佐答得自然,一付煞有介事的模样。他向旁边的女孩点头致意,对方自然地回礼,但眼中也现出了不安的神色。 “您太客气了。我们刚开始用餐,您想加入我们吗?我记得还有一套新的餐具。” 这下要糟糕了,这家伙绝不会吃平民的食物。希恩看都不看梅丹佐,等着对方拒绝。可事实令他意外。梅丹佐犹豫片刻,竟然说道:“有劳了。” 一并坐下,希恩终于忍不住小声问梅丹佐:“你今天怎么了?” “我说过,你姐姐很可爱。可爱的女士提出邀请,我是不会拒绝的。”梅丹佐瞥了希恩一眼,笑着悄声说:“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我在你家食物中毒了,就换你照顾我了,也算是对我照料你的报答。” “索菲亚一直很爱干净。如果你不放心,就别动刀叉。”希恩冷冷地说:“至于被你照料……我只能说,你又一次让我知道了人能有多无耻。” 当几人开始进餐,突然到来的访客带来的影响就逐渐消散了。索菲亚与她的恋人坐在桌子那边,开始小声谈笑,时不时还用自己的叉子叉起食物,喂对方进食。每每她们这么做时,那个教养良好的羞涩女孩都会红着脸说一句“失礼了”,索菲亚则快活地大笑。 “姐姐,你们真的够了。”希恩说着,看向自己身侧。他发现梅丹佐脸上出现了好奇的神情,而那好奇很快转变成了忧郁。这种忧郁的神情希恩见过,但这是他第一次发现,当对方有这种表情的时候,全身的戾气都会消失,整个人变得十分柔和。 为了别人的安全,你还是继续忧郁下去吧。希恩这么祝愿着。可晾着客人不理,这不是他的待客之道。他将手探向桌下,拍了拍梅丹佐的腿:“想什么呢?她们令你感到不适吗?” “不。我只是……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原来人可以这么亲密。”梅丹佐陷入了回忆。他在儿时也曾渴望与父母这样亲密,他们双亡后,他便转向祖父寻求安慰。可这些关系亲近的家人给他的回应都是一样的――“梅丹佐,注意你的举止,离我远点儿。” 希恩察觉了对方的失落:“你还好吗?” “你关心我?” 希恩翻了个白眼,不再理梅丹佐,继续进食。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章专心发展感情吧~(rq)/~ ☆、第三十七章 这个场面是希恩从未想象过的:梅丹佐呆在一个简陋的房间里,身处做工粗糙的旧家具中间,与贵族阶层本该看不上眼的人聊天。 是的,梅丹佐在与索菲亚聊天。此时,那个身材娇小可精力十足的姑娘正愤愤地说:“我在工厂累得像狗,还要在回来的路上被人骚扰,这都是什么事儿呀!那蠢猪肯定是把我当站街女了。哎,如果不是他的主子就坐在车里、我得罪不起,我肯定当场打烂他的狗头!” 坐在索菲亚身边的女孩张了张口,打算纠正恋人话语中的错误――猪显然是长不出狗头来的。可希恩在桌下轻踢她的皮鞋前端,让她不要说话。 希恩不想节外生枝;他已经被搞得神经兮兮了。当梅丹佐与索菲亚交谈时,他一直警惕地盯着、时刻准备着。他打算在变态原形毕露之前将其打晕拖走,以免吓坏两位年轻的女士。 幸运的、也令人意外的,梅丹佐表现出了十分正常的一面。他耐心地微笑,无声鼓励着索菲亚大吐苦水,宽容对方口中冒出的粗俗字眼,时不时还说两句文雅又中肯的评价。现在的梅丹佐看起来并不可恶、也不可怕,甚至还有点迷人。 这样的梅丹佐令希恩想起先前在舞会上的光景。那时候,梅丹佐也表现得讨人喜欢。很快,希恩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梅丹佐身份高贵、教养良好,面对公众与同样尊贵的客人时,当然会表现出最优雅得体的一面。 这个认知给希恩带来了新的疑惑。梅丹佐面对自己时,从来都不曾遮掩恶趣味与讨厌的特质,那令人恼火,但也令人安心。至少,梅丹佐坦诚的态度让无需自己下大力气提防。可梅丹佐竟然特意来拜访自己的家人,这太奇怪了。如果只是想要挟自己――虽然完全没有必要,那么梅丹佐完全不必表现得平易近人。 或许这只是为了令自己改观。自己不喜欢那种事,因此梅丹佐不会在自己面前那样做。 希恩的脑海中冒出这个想法,又被他亲手抹去。这种近乎自我感觉良好的想法是专属于梅丹佐的,而非自己的。他与他的同伴已经走到阳光之下、人民之中,未来会遇上很多危险,而这些危险十之都会来自于掌权的大家族。所以,自己必须对梅丹佐保持警惕。 无论希恩内心怎么想,他终究要善待客人。当梅丹佐亲切礼貌地向两位女士告别时,希恩起身,打算送对方出去。 夜色笼罩破败狭窄的街道,浓重阴沉的雾气更使人看不清东西。希恩站在门口,问索菲亚:“需要我送你的……朋友回家吗?” “不用了,亲爱的,她晚上留下,和我一起睡。你只要顾好你的男朋友就足够了。”大概看到希恩的表情不太好,索菲亚迅速改口:“我是说男性朋友。” 希恩无奈地看梅丹佐。对方不知在想什么,兀自淡淡地微笑,也不出言反驳。这反应太愚蠢了。希恩想着,轻轻推着梅丹佐出了门。 希恩以为自己的麻烦就到此为止,可他显然错了。出门之后,梅丹佐提起了他们尚未实现的约定:“如果没有我,你们不会那么容易混进战鹰的府邸。现在,做两件小事回报我吧。” 不是一件事吗?希恩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他不确定对方是否说过几件事,毕竟他很少将梅丹佐的话放在心上。“小事?” “小事。你只要让我吻你一下,之后陪我走走。这过程不会耽搁太长时间。我不会让你回家太晚的。” 希恩没有立即回答。他拳头几次握紧,想要揍向对方,最终又慢慢松开。缓缓吐息几次,他点了点头。 “你答应了?” “这并不是你对我做过的最糟的事情。有不少比这糟糕得多。”希恩闭上眼,打算熬过将要到来的亲吻。他感到梅丹佐的双臂从他身体两侧绕向后方,轻柔地圈住了他的身体,缓缓收紧。“我很抱歉――为了所有的事。” 说完之后,梅丹佐吻了希恩。这个亲吻和以往的都不同。不是冰冷的嘲讽与怜悯,也不是急躁的掠夺,仅仅是在嘴唇相贴之后缓缓地来回摩擦。 希恩是不喜欢与男人接吻的,尤其对象还是一个侮辱过他的男人,按理说越亲密的接触就会越让他恶心。可这个吻很轻柔,拥抱也很温暖。希恩迷惑了。 有湿润的柔软物体舔着希恩双唇之间的缝隙。希恩猜到那是对方的舌尖,不禁厌恶地皱了皱眉。下一秒,那湿润的触感就从唇上消失了,又恢复到先前那种淡得称不上亲吻的状态。 希恩慢慢睁开了眼,视线微微上移。梅丹佐在密切地盯着他。希恩瞬间了然。梅丹佐看着自己的表情变化,以此判断自己喜欢与否。对方温热的鼻息喷在希恩脸上。希恩惊讶地发现,面前这个人似乎有了“体温”,而且那温暖已经将他本人包裹住了。 不知怎的,希恩尴尬起来,将目光斜向旁边。可这举动令他更加尴尬了:他发现索菲亚和她的恋人并排站在门槛上,正热切地盯着他俩看呢。 希恩立刻推开了梅丹佐。“我们走吧。我不想太晚回来,那会吵醒我姐姐她们的。” 梅丹佐向后看了一眼,知道是什么让希恩不自在。他悄悄地笑了,拉着希恩走开。那两个姑娘仍然看着他们小声交流,直到雾气与黑夜将二人的身形完全吞噬。 “你姐姐的确很可爱。” “当然,她是个可爱的姑娘。”希恩下意识地回答,随即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调侃自己。他反唇相讥:“不过你不要小瞧她,更不要试图激怒她。每每她大声尖喝时,野猫都会被吓得四散奔逃,而经过的路人比猫跑得更快。与嗓门相对应的,她也很擅长打架。这附近没有男人敢得罪他。” “有所耳闻。可虽然你这么说,但你并不怕她呀。” “真动手的话,她又怎么打得过我呢。”希恩随意地答道:“而且我们根本不会那样。我们是姐弟,难道会对彼此动粗吗?” “对我来说,家人之间的攻击并不少见。”梅丹佐低声说着。 希恩看了梅丹佐一眼。对方的脸在浓雾中变得朦胧,可他看得清对方失落的神色。希恩表情不禁柔和了一些。“为了继承权,是吗?虽然你们通常都是长子继承,可国家改制之后,已经有很多贵族不再遵循这个了。” “的确是因为这个问题。其实就算失去继承权,在财富层面,人们也不会有所损失。我们学过太多东西,脱离家族之后还有很多行业可以选择,比如军人、律师之类。但继承一事与尊严息息相关。这才是它重要的原因。” “说白了,那不就是面子吗?” “是的,的确关乎面子。”梅丹佐笑了几声,盯着希恩道:“我很在乎这个,可你总让我丢面子。” 希恩耸了耸肩。“那不是你活该吗?我并没让你来招惹我呀。” “是的,是我主动招惹你,而且还会继续下去。”梅丹佐低声说:“别为我担心,我很少为这忧虑。今天只是有所感触,有点惊奇和伤感罢了。” 希恩想反驳说自己并没有担心,可梅丹佐先一步转移了话题:“其实,我对昨晚到今晚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更有兴趣。你和你的同伴们做了一些了不起的事情。” 希恩脚步顿了一下。他表情变得严肃,先前软化下来的脸部线条因此而再度冷硬起来。“你想说什么?在这件事上,我们立场相悖。” “放松点,我并不想和你争吵。新法令对工人有益、于列文家族无害,所以我不会阻挠;至于防备你们将要做的事――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所有大家族都会参与。这是无可避免的,而我不可能放弃立场帮助你。所以,你紧张也毫无用处。” 希恩表情上放松了些,虽然心中依旧警惕:“你对我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 重燃战魂 作者:浅蓝岚 倒是很坦诚。” “我对你一直很坦诚。说实话,昨晚看到人们游行、穿过大街小巷最终汇集,我觉得很……震撼?这字眼有些夸张,可我当时大概就是这样想的。我知道在工厂里会发生什么。我本以为,高强度的工作会令他们疲累,机械化的工作会令他们麻木。在这个本身就如同大型机械那样运转的社会中,事情本该是那样的,底层人民将昏聩无知地生活下去。可有些人将沉寂着的他们唤醒了。”说到这儿,梅丹佐看了希恩一眼,带着点儿惶惑。 希恩注意到了梅丹佐眼中的复杂情绪。“你害怕了?” “有一点。” “可你也觉得惊喜。你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在惊喜什么,但你心中切切实实地产生了这种情感。”希恩指出:“不然,你不会把这些讲给我听。” 梅丹佐向希恩身边靠了靠,想要握住希恩的手。“你似乎对我的想法愈发了解了。我并不知道你这么关注我。” 希恩及时避开了。“如果你不总是出现在我面前的话,我根本不会去关注你。但我们在某些事情上的看法确实相似,我甚至不用去揣度。”希恩说着,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如果我们立场不是如此对立,或许我对你也会坦诚许多。” 可现在是不能坦诚的。梅丹佐无论说什么都无所谓,因为平民的力量很难与贵族抗衡;也因为如此,希恩没法向对方开诚布公。他并不为此愧疚,事情就是如此发展,而梅丹佐也很清楚这点。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在晚间的街道上“散步”,但却是唯一一次毫无火药味的。他们不知不觉间走完了全部路程,最终到了列文家族的府邸之外。 “我要进去了。需要我找人送你吗?” 希恩摇了摇头:“不必了。你很清楚,我在黑夜中不仅能够行路,还能做许多其他事情。” “的确,你曾经是乌鸦的一员。”梅丹佐踌躇了一会儿,又问:“我能拥抱你一下吗?” 希恩没有回答。梅丹佐只当对方是默认了,用力地抱住对方。当他将头低下、埋在希恩颈窝时,他发觉对方的脸很凉,于是偏过头亲吻对方的脸颊。 希恩始终没做出回应,梅丹佐几乎以为对方是要应承自己了。他压抑着喜悦吻上了希恩的嘴唇。这时候四目相对,他终于发现,希恩专注地看向某个方向,根本没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失望带来焦躁,梅丹佐用力地咬了下希恩的下唇。 “你在做什么呢?”希恩惊醒般地挣开,不悦地擦了擦嘴唇。可他很快就转向了城堡。有个他前世就熟悉的房间正亮着灯。“你祖父已经回来了,是吗?” “是的,你想见他吗?”梅丹佐问道,又迅速改了口:“不……他不会想见你的。” 希恩知道,无论梅丹佐怎么猜测的,都不可能想到真正的原因。“他的确不会想见我的。” ☆、第三十八章 天气逐渐变暖,工人们加入新生工会的浪潮也褪去了狂热。高峰期已过,再没有那人群川流不息的景象了。就算如此,护卫队依旧没有放松警惕。队长知道工会领导者曾在黑夜中做过什么,虽然他没继续从前的追捕,可也没有停止对工会的监视。 对于外界的密切注视,从前的“乌鸦”们一笑置之。他们学会了如何将武器融入身边不起眼的金属制品,手艺精巧到令人几乎看不出端倪。而他们的言行,也不复从前那般过激了。 民众固然对新生事物感到好奇,就如从前对乌鸦的好奇一样。但这个工会再无其前身“乌鸦”的神秘、令人恐惧,而且提出了令人心动的口号:“赞美真实,抵御不公”。这开始唤醒人们心中对公平与自由的渴望。 抛开新工会不谈,有另外一件事更吸引民众注意。自国家改制以来,每年治安法官都会在建国日举行晚会,邀请对象最初只有大家族成员,扩张至现在,平民工会中的代表人物也会受邀。抛开宴会正式开始之前颇具导向的冗长讲话,它简直是对民众的体恤。 “我们也被邀请了。这真糟糕,我得去弄套礼服,又要破费了。”希恩自语。他得知这个消息时,倒不觉得十分意外。他知道,一直中立的格林家族对局势看得清楚,不可能不了解这个为工人发言的工会有多危险:它尚未成形时,就能迫使议会颁布新法令;而它的力量正在壮大,未来可能实现比先前更浩大的改变。不过,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一定会邀请自己的同伴前去。 一切都是为了利益。未来可能发生的最大变革,就是平民与贵族在法律与权力地位上完全平等,前者能够惩治后者。可就算其他所有家族的继承人都被送入监狱、处以极刑,颇受民众尊敬的格林家族也不会被撼动根基。现在,这个家族打着“公平”的旗号对工人示好,这让其他大家族无话可讲,同时也令民众对他们更有好感。 一个处事圆滑的家族虽然无法成为盟友,但也不会是危险的敌人。令希恩担忧的是另一件事。就像梅丹佐说的,会有贵族试图打压抹黑他们,那么这场晚会便是危机重重了。 虽然心有顾虑,然而当希恩站在雕花栏杆后面、望着下面大厅一对对男女翩翩起舞时,他得承认,他挺享受这场晚会。 想象中的紧张气氛没有出现,平日无甚交集的各个阶层在这场宴会上融合了。出身高贵的年轻人因博识健谈的平民而惊喜,后者也随着宴会推进而逐渐抛下紧张、挥洒自如。 希恩看着和谐的景象,缓缓品酒。上流社会的宴用酒和平民酒馆里粗犷的酒液自然不同,就算与梅丹佐私藏的那些刺激辛辣的液体相比,也相差不小。它每一滴都仿佛沁入了鲜花的芬芳似的,清冽甜美,使人愉悦。 一曲终了,希恩看见弗朗西斯终于摆脱了热情的舞伴、向自己打手势。“你的确不该继续与人跳舞了,不然这里的男士都要找你拼命了。”他轻声调侃着同伴,走向楼梯。 梅丹佐与布莱恩正并排向上走来。梅丹佐穿着军服,银色的金属钮扣反射着白光,闪到了希恩的眼睛。希恩不得不闭了会儿眼。这功夫,那两人已经走到他面前来了。 “你当初开的那一枪可真漂亮。”布莱恩凉凉地说:“我断了几根手指和掌骨,养了好些天。”他尽主人之谊,向希恩伸出手。 “我很抱歉,你可以为那一枪责备我。顺便说一句,这是场很美妙的宴会。”希恩打算与布莱恩握手,梅丹佐却抢先握住了希恩伸出的手。 布莱恩吹了声口哨,忍着笑想往上走。可希恩还有话问他:“那孩子怎么样了?” “你说小鹿?他在和一位手工制表人学习手艺,打算向他母亲那样,成为一名机械师。他还住在我这儿。唉,这孩子虽然被你教坏了,可他至少念着我对他的好处。我的另一个人偶平时非常顺从,恢复自由身后却立刻向我告别,去寻找他的生母了。” 我对你那悲剧的爱情故事毫无兴趣。希恩想这么说,梅丹佐却像知道他打算开口似的,提前向他做口型道:“让他说吧,他心里苦。布莱恩对自己的魅力一向有自信,这对他可是极大的打击。” 希恩了然。“你没有惩罚他吧?” “当然没有。他很爱我,我也很喜欢他。我们感情一直很好,我不会为小事惩罚他。” “可你结婚的时候,肯定会让那孩子离开你。” 布莱恩理所当然道:“世事如此。对我来说,总有比他更重要的东西。好了,我不打扰你们两个了。” 布莱恩走开了。希恩看向梅丹佐。“虽然他对那可怜男孩的态度我不喜欢,可你应该听听他说的话。” 好似没听见希恩说什么,梅丹佐抬手抚了下希恩的脸颊。“是这里太热了,还是你喝过酒了?脸有点儿红。幸好,你们的席位离窗户很近,能让你降降温。” 希恩有点无语。“你在听我说话吗?” “当然。可我没必要听布莱恩说什么。我和布莱恩是不一样的,他看重的东西与我也不同。” 我现在可明白自己怎么会脸红了;被这种几乎能点燃什么的炽热眼神盯着,谁的脸都会烧红的。希恩抽回了一直被梅丹佐握着的手。“我得下去了。我的同伴们在等我呢。” “你有位同伴简直是交际能手。这会场上被他迷倒的女士可是不少。” 希恩立刻猜到对方说的是弗朗西斯。那个青年英俊又热情,本来就很讨女人喜欢。可希恩从梅丹佐的表情判断出来,对方并不喜欢弗朗西斯;为防给友人带来麻烦,希恩只笑笑,没说话。 下楼后,希恩很快就找到了弗朗西斯,对方正在和人谈话。值得注意的是,弗朗西斯对面的人是樊妮。希恩对这位爱打贵族脸的奇特女子印象很深。就算来参加宴会,对方也依旧穿着长裤皮靴,利落得像个男人。只有低胸的绸制上衣与闪亮的饰物标卖,她与其他女宾客在实质上是一样的。 这两个人…… 希恩没有走上前,而是在旁边观察。那位女士一如从前,表情沉静、说话快速果断。可弗朗西斯与平常大不相同。他似乎有些激动,却又刻意压制着,那态度真是难以形容。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某种东西,让希恩很快有了猜想。 “等等我。”樊妮走开后,希恩叫住了弗朗西斯。他小声笑道:“你爱她,是不是?你看她的眼神说明了一切。这可真让我惊奇。我本以为,你是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 “别开玩笑了。”弗朗西斯说道,神情很不自然。这无疑令希恩更肯定自己的判断。他本想调侃好友几句,然而,梅丹佐的话在他脑海中浮现――樊妮是已婚女士。 弗朗西斯的魅力在这件事上毫无用处,因为他爱上的女人已经结婚了。 同情与懊恼冲散了希恩的好奇。他没再就这件事打趣弗朗西斯,而是安静地和对方走向他们所在的位置。这场宴会为每个工会代表人准备了相应席位。 宴会顺利地进行下去。皇族后裔忽然到访,引起了在场者的关注。虽然皇权已经覆灭了几十年,可这个家族依旧象征着国家的符号。虽然那位公主古板严肃、有点死气沉沉的,可她依旧成为了宴会的焦点。 “她对于传统的贵族来说可是个好选择。”弗朗西斯和希恩说道:“这位公主也快成年了,你猜,哪个家族的少爷会摘下这朵高岭之花?” 希恩觉得好笑。“这‘谜语’太简单了。除了格林或列文……” 一声枪响打断了他的话。有人开枪击中了穹顶的一座吊灯,粗壮的黄铜链条摇摇晃晃,有盏玻璃灯罩与蜡烛一同掉下。这本不会给人造成太大伤害,可它砸伤了公主的手臂;皇族中人的伤势,从没有“轻伤”一说。 大厅陷入了短暂的混乱,又迅速被格林家的人稳住。有人找到了子弹,并迅速判断出那属于早就过时的小型左轮手枪。 希恩皱着眉将头转回,发现弗朗西斯的脸变白了。“发生了什么?” 弗朗西斯向他勉强一笑,悄声道:“我的枪不见了。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希恩心里咯噔一声。他知道,自己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迅速扫视整个大厅,专注地看那些人的手。 目光最终停在梅丹佐身上。希恩看见梅丹佐用手帕包住了什么东西并将它握在手心,将突出的一端藏入衣袖。希恩根据形状认出了那东西,不由得握紧了拳。 做完了隐匿那东西的动作,梅丹佐向大厅门口走去。或许是因为身份尊贵的缘故,没人阻止梅丹佐离开。 希恩吸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多半是找到目标了,但终究还得和弗朗西斯确认一下。他悄声问:“是装六颗子弹的枪型吗?” “是的。你看见它了?” “我看见有人把它带走了。应该是梅丹佐。”希恩端正地坐着。刚才有那么几秒,他莫名地失落,但那失落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他知道是谁陷害了他们,现在得让对方付出代价。事情就该这样发展。 弗朗西斯挑了下眉。“是吗?这可真让人意外。陷害平民,这不像列文家族的作风。”虽然这么说,但他仍旧顺着希恩的话说道:“细节等我们问问他就知道了。有你在,想约他出来不难;不过询问的话,还是德里克陪你一起吧。我要熬夜赶稿子,不能陪着你;你独自一人面对他,恐怕会心软的。” “我不会心软。”希恩迅速反驳。 “你会的。”弗朗西斯笑了笑,向希恩这边靠近。“不过,这无所谓。虽然我们关系不错,但也不该过问彼此的感情生活。” 希恩瞪了对方一眼,但并未真的生气。“所以你只是在调侃我。这很没意思。说正事吧。我不理解梅丹佐的做法。如果想要陷害,他把枪直接拿出来指控我们就可以。可他竟然带着那把枪走了。” “他想做什么,问问就知道了。”弗朗西斯的语气沉下,有点冰冷:“虽然乌鸦改变了,可它并未消失。我们最忌讳的,就是背叛与陷害。”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节有很大的感情进展00 ☆、第三十九章 这座城市的地下有繁多的管道有秩铺陈,输水、输送燃油,或者供暖。城市边缘设了几个通往地下的入口,以便管道工下去工作。 希恩顺着梯子进入了管道密布的地下空间。他扶着管道,摸黑向前走去。他不需要灯。有人给他看过了地图,路线现在就在他脑子里。这足以让他找到正确的路。 他遇到了几处管道交错的位置。这些直径不一的管道几乎堵住了道路,希恩不得不从它们之间的缝隙挤过去。幸运的是他身材较瘦,只要留意,就不会把管道上的铁锈和油污沾到身上。 不知道德里克是怎么把梅丹佐弄过去的。那家伙恐怕吃了不少苦。 希恩默默地数着,在遭遇了三次难以通行的障碍之后拐向右方的岔路。再向前走,希恩与德里克打了个照面。对方正从管道工设在地下的工具间走出来。 看见这魁梧的男人脱了外套,希恩就明白发生过什么。他盯着德里克挂着愤然表情的脸。“你动手打他了?” “废话。” “打得好。”希恩又走近了一点,小声问:“他说什么了?” “无论我怎么问,他都只有一个答案。他说他对此毫不知情。这是我这辈子听过最狗屁的屁话。” “我理解你的心情。暂且不说我亲眼看着他把枪带走;就算不是列文家族想要陷害我们,以这个家族的地位,只要其他贵族想出手做什么,就必然和他们通气。如果梅丹佐说他与这件事毫无干系,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对,弗朗西斯也是这么和我说的,我明白。可无论我怎么问他都不说!”德里克声音抬高了。这个容易激动的大个子又开始义愤填膺:“这家伙真是一坨……” “无论你把他骂成一坨什么都于事无补。”希恩冷静地说:“把他交给我吧,让我问他。对了,你没把他揍得太厉害吧?” “没有。该死的,你不是和我说过别让他伤得太重、也别打他的脸吗?而且他一旦濒死,你也要活不成了。我可记得这个。我只把他双手手腕弄脱臼了,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不过他后来嘲笑我,我一时气急就把他打晕了。” 希恩松了口气。他真怕对方把梅丹佐伤得太厉害。“接下来,让我和单独和他呆着吧。你也累了。” “好。如果他要你帮他把手接上,你就照办,但千万别让他脱下手套。贵族的魔法太危险。” “我明白,谢谢你的关心。”希恩点了点头,推门而入。 梅丹佐坐在椅子上,头因为昏迷而低垂下来,长长的金发遮住了他的脸。由于上身被绑在椅子上,所以尽管人事不省,他的后背仍旧与椅背紧紧相贴。德里克似乎也谨慎了一次,找东西将梅丹佐的眼睛蒙住了。但希恩不敢肯定,梅丹佐到底有否看见德里克的脸;他知道,梅丹佐没那么蠢。 希恩打量了梅丹佐片刻,之后倒了一杯水。他用手托着对方的下巴、让对方抬起头来,然后将水慢慢倒在对方脸上。 被冷水一激,梅丹佐便清醒过来,而希恩在对方回复意识的同时就将手收了回去。 “希恩?是你吗?”问完这句话,梅丹佐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他便继续说:“你的同伴太粗鲁了,绝不会用这么温柔的方式弄醒我。” “你这么夸奖我,我可真受宠若惊。”希恩冷冷地说着,低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人。就像在黑暗中感受到他目光似的,梅丹佐也微微抬头,表情平静得令希恩讶异。“你倒是不紧张。现在我们可以对你为所欲为,而且,刚才你还被人教训过。” 梅丹佐微笑,摇了摇头。“除了打我,你们做不了什么。我不会有生命危险。在宴会上的时候我看到了,你的同伴和你亲密过头了。他不会拿你的生命做代价来杀我。”这话令希恩感到别扭,可梅丹佐没给他留细细咀嚼的时间。“暗算和折磨我根本毫无意义。我没有陷害你们。列文家不会做这种事。除此之外,我没什么好说的。” “是吗?”希恩低声反问。从某种意义上说,在他所知晓的贵族中,列文家族的确算是光明磊落;可他没法忘记詹姆斯是如何给出美好虚假的许诺、又反过来义正言辞地指责自己的。当他想起往事,他心中对梅丹佐的那一点不忍迅速退去了,剩下的只有愤怒。 希恩陷入沉默,梅丹佐静静等待。梅丹佐认定,希恩会相信自己。如果你能对我好一点儿,我甚至可以原谅你那位同伴的无礼,他这样想着。 很快,梅丹佐听见希恩开口说话:“你的确不用说什么了。”之后,一样冰冷坚硬的东西砸在了他肩膀上。疼痛来得太突然,梅丹佐有些怔忡,而这阵怔忡很快就因再度到来的伤痛而烟消云散。 希恩把枪的弹膛卸下防止走火,之后倒转它、紧紧握在手中,用金属枪柄向梅丹佐身上砸。“当你说‘对不起’‘无可奉告’这种话时,真该照镜子看看你的表情。那么的高傲,惹人讨厌。为什么在被你侮辱之后,我一定要接受你的道歉?为什么在工人的组织差点陷入险境时,我们一定要接受你那苍白的解释?你该好好清醒一下了。” 气愤让希恩失了轻重。他将手中的东西砸在了梅丹佐脑侧。对方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痛呼。希恩听见了,逐渐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在迁怒,必须控制自己的行为。 梅丹佐之前都咬牙忍着,可这一下让他头部刺痛又眩晕,仿佛有人用细长的锥子对准他的太阳穴刺穿头颅。他大口喘息了好久,直到那可怕的疼痛减轻、想呕吐的冲动也不再强烈。“你终于把我喜欢你这件事记在心上了。我应该高兴吗?” 希恩愕然。“你在说什么呢?” “你替走了你的同伴,因为你不希望我之后找到他、报复他。可你下手比他要重,简直肆无忌惮。因为你知道,我绝对不会追究你。” 对方的语气太过坚定,希恩有点心虚,不禁将头转开。他一向是谨慎的,方才所为的确反常。对于梅丹佐的“喜欢”他从来都是嗤之以鼻,可梅丹佐这样提醒他,他便发现自己真的将这荒谬的感情当回事儿了。新发现让希恩心烦意乱,但没让他忘记正事。“至少这次你知道什么叫活该受罪了。你从前这样对待过你的下属,不是吗?” “是的。可从我得到你的那天起,我再没那样做过。” 天哪,我们谈话的主题总是不停地向歪处发展。焦躁与愤怒交织,最后却让希恩陷入了哭笑不得之中。“如果你想继续挨揍,就这么胡扯下去吧。贵族们做事总会互相通气,我们找你才是找对了人。是哪个家族?” 梅丹佐低下头,不发一言。当希恩按捺不住打算再问时,梅丹佐终于说话了:“不是贵族。” “不可能。”希恩否定道:“你们是一体的,如果不是贵族中有人陷害我们,你怎么会任我将你打成这样也不说出实情?” 梅丹佐沉默了一会儿。他的高傲矜持正与真实情感斗争,最终后者占了上风。“你始终没原谅我。虽然你对我的态度比从前要好,可你只是将愤怒换成了无视。我不喜欢你这样。我道过歉,你没接受。既然你认为我如此……”他的话忽然停了,转为剧烈的咳嗽。希恩下手时或许让他脏腑受到了一定伤害,当他咳嗽时,有血被咳出、染红了他惨白的嘴唇。 希恩倒吸一口冷气。他想,如果自己没听错的话,梅丹佐的意思是――用任自己泄愤的方式来还债? 这可真是丰富多彩的一天,跌宕起伏,花样频出且不断翻新。先是被诬陷栽赃,之后是绑架一位大少爷,而这位大少爷在被自己揍得半死之后,还试图得到自己的原谅。这一系列事件真让人惊喜。 梅丹佐尝到了自己鲜血的味道。他的衣服被冷汗浸透,身上任何一个地方几乎都在痛,头部因为被枪托重击而阵阵发晕、无比沉重。他有种自己将要死去的错觉,但轻触他脸颊的温柔手指在某种意义上救了他。 梅丹佐唇上的血迹被希恩的手指抹去,眼上的遮蔽物也被扯下。梅丹佐适应了光亮,之后看向希恩。他看见希恩面无表情,就像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然而,希恩的声音还是比之前温柔了许多:“这种办法真愚蠢,但不算毫无效果。” 当然会有效,你太容易心软了。梅丹佐心道,并未将话说出口。“嗯,我需要喝水。我嘴里全是铁锈味。” “我明白。抱歉,我和我的同伴对你下手太重了。”希恩有点愧疚。他倒了杯水,端着杯子小心地送到对方唇边。“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 梅丹佐喝了几口水,将口中的血腥味压下,向希恩微笑。“把我身上的绳子解下来、手腕接上吧,现在这个状态实在令人难受。当然,如果你能奉送一个吻就更好了。” 希恩将梅丹佐第一句话照办。至于第二句,他直接忽略了。“别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皇族被刺与你们也不算毫无干系。既然不是贵族,那有些事我就想通了。至今贵族们仍旧尊重皇族,对皇族的人下手,可以分散贵族的注意力,甚至削弱他们的权力。这就是政客的斗争,但他们选择让平民中的出头鸟背黑锅。” 梅丹佐惊讶地看着希恩。“你对局势竟然如此明白。是的,皇族旧日的光辉对我们来说仍然重要,可对于那些掌权的大商人来说,皇族只是个毫无价值的符号。” “我不仅明白这个,也明白你为什么始终不说出实情了。”希恩心情复杂。贵族与掌权的大商人有利益冲突,而想要反抗的平民团体也是他们的敌人。谁都想置敌人于死地。梅丹佐完全袖手旁观、令自己这一方不明真相,这才是正确的。 他明白,梅丹佐拾走那把枪是为了保护自己。 希恩将目光投向梅丹佐。对方正活动着因受伤而不太灵活的手腕。“疼得厉害吗?” “还好。你打得那几下比较疼。”梅丹佐淡淡地说。 希恩叹气,有点心软。他俯身,在对方额头上轻吻了一下。“希望这个吻能让你好受些。” 作者有话要说:抽得我更新不上~~o(_)o ~~ ☆、第四十章 希恩十分懊恼。他为自己心软的举动感到后悔。 他亲吻梅丹佐的原因十分简单:一个吻不能让人从伤痛中迅速恢复――魔法才能,可满足对方的要求能让自己的愧疚减轻。 希恩会因为误解别人而愧疚,可他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在意:工会成员已经开始检查工会成员的住址,如果被找到私藏的武器,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在这当口,他必须将负罪感消灭。 再单纯的事情,也可能因为想象力而变得复杂与糟糕。 梅丹佐抬手摸他的脸,表情又惊又喜。希恩皱了下眉,想说自己只是满足对方的要求。可梅丹佐扶着他的头侧,似乎想要吻他。希恩直起身,后退两步,然后才解释:“你别多想。” 希恩知道,梅丹佐那发散能力极强的思维,恐怕已经让对方将自己的动机想象得面目全非了。就像对方自行编织了一个美梦、然后钻进了这个名为虚假的硬壳,只要梅丹佐本人不想,自己就很难把对方拉出来。 解释多半也毫无用处。希恩无可奈何地提起了正事:“把枪还给我。” “被我塞在格林家宅邸外的邮筒里了。别紧张,那邮筒是个摆设,所有信件与报纸都会由仆人直接接收。说起来,你们不该使用左轮手枪。它太过时了,也太符合中下层人民。这没有自动手枪好用,而且容易被怀疑。” “我知道,但我们只能负担得起过时的东西。”希恩平静地说着。这是纯粹的假话,他的同伴中不乏打入上流社会的;弗朗西斯只是想携带体积尽量小的武器而已。“我必须查出来是谁陷害我们。你不会插手,对吧?” 梅丹佐看进希恩暗红色的眼睛,失望地说:“你从来没想过向我求助?” 希恩笑了一声。“你会告诉我是谁做的吗?” “不会,可我或许能给你提供一些线索。” “没必要。你有所保留,我也不可能信任你。”先前希恩心中的愧疚与无奈,这会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又恢复到了自己冷静思考的常态。“你或许会为不能帮我而愧疚,这没必要。我不会因此而失望。我对你本来就不抱希望。” 梅丹佐低垂着头,看起来有点受打击。他沉默地脱下上衣,打算为自己疗伤。 希恩走到金属门边敲了敲,示意外面的同伴先离开。他听见梅丹佐抬起手臂时“嘶”了一声。这让他不由得出言关心:“我应该打断了你的肋骨。你还能走回去吗?” “大部分伤都能治好,但骨骼断裂要恢复一些日子。”梅丹佐顿了顿,突然朝希恩微微一笑。“我太累也太疼了,恐怕会在路上晕倒。不过这倒无所谓,家族的人应该正在找我。他们会把我从公路上捡回去的。” 希恩面无表情地瞪视梅丹佐。对方已经知道该怎么让他心软了。这手段太幼稚,却见鬼般的有效。“如果你完事儿了,就快点穿衣服。我会扶你到城堡外面。” 我宝贵的时间正因为一个变态而葬送,糟糕透顶了。当希恩将手臂扶在梅丹佐的腰间时,他这样想着。 梅丹佐心情比希恩好很多。他凑在希恩耳边说话,几乎要将对方的耳垂含在嘴里。“和你的同伴说一声:别担心。今晚宴会结束之后,除了你亲吻我,别的什么都没发生。” “非常感谢,但你可以把这一点也忘记的。”希恩斜睨了梅丹佐一眼,扶着对方走入了遍布管道的黑暗空间。 解决了梅丹佐的事,希恩去了弗朗西斯的家。他猜对方今晚多半不会入睡。 事实也的确如此。弗朗西斯在门铃响后几秒就为希恩开了门。他的新闻稿件已经完成,整齐地放在书桌一脚,咖啡壶摆在另一端,而桌面大部分都被资料覆盖了。 面对这一切,希恩只能说:“你很努力啊。” “我不得不。那场意外是针对我们的。所有出席晚会者家里都要被护卫队搜查,可只有我们被怀疑有成员私藏武器、要搜查所有入会者的家。我们中的确有人私藏武器,所以必须快点找出始作俑者,阻止这场大规模搜查。我正在看出席者的资料呢。”弗朗西斯为希恩倒了杯咖啡,示意对方也坐到桌旁。 “你还记得和谁跳过舞、讲过话吗?”希恩说:“我了解你。如果有人能从你身上偷走武器,那一定是有什么让你分心了。” 弗朗西斯的动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 重燃战魂 作者:浅蓝岚 停住了,目光闪了闪。再开口时,他声音有点低落。“抱歉,是我疏忽了。只有一个人能让我分心,应该就是那时候了。每支舞完毕我都会检查自己的枪是否还在,可一见她,我就忘了这个。” 希恩没说话。他知道,弗朗西斯说的是那位精明干练的年轻女士。这对于对方来说,很可能是个结局不太美妙的爱情故事。“如果你对其他事有印象,那事情就迎刃而解了。人们在宴会上为了表示礼貌,不会在行路时与其他人走得太近、甚至碰撞对方。你还记得谁接触过你吗?” “没人撞我。你也知道,那场宴会上的仆从只有格林家族的人,其他人都是些有身份有教养的人,不会失礼的。而工会代表者,你也看到他们有多拘束了。……等等。”弗朗西斯眼睛一亮:“我知道是谁了。有个男人向樊妮敬酒,她不想接,我就替她喝了。当时我以为他只是间接向樊妮的父亲示好,所以并没在意。” 希恩点点头。“你这样想并不奇怪。她父亲可是被人称作‘撑起钢铁苍穹的男人’,因为钢铁与空中运输这两个重要的行业完全被他掌控。而且,所有的贵族都与他有生意来往。听起来很了不起。” “他是一个擅长洗脑、毫无人性的投机者。” 希恩惊讶地看着弗朗西斯。他从未听过对方用这么冷硬无情的语气说话。“你还好吗?” “哎,我很好,别为我担心。”弗朗西斯从桌上平铺开来的资料中拿起一份。“如果是他,那就太好办了。他以前做了些不干净的事,据我所知,这位商人中的后起之秀没有靠山――完全没有。找到我们的枪,送到护卫队队长那儿。那家伙能辨认出碰过那把枪的所有人的气息。我可能需要向他做一些妥协,但他会公正处理的。” “那么除了陷害者本人,他也会认出你,我……还有梅丹佐。”希恩表达着自己的焦虑:“暂且不说梅丹佐会怎样,我们肯定会有麻烦。” “不会的。我了解那位队长。他是个死板、公正的执法者,但也很善良。他不倾向于任何人,不谄媚、不乱施同情心,只是固执地守卫着和平。我从前采访时和他打过很多次交道,他肯定认出了我,但我现在可不在监狱里。更何况,现在‘乌鸦’改变了。我们放弃了过激手段,这会让他大松一口气的。” 希恩还是有些担心。弗朗西斯看了出来,预先截住了希恩想说的话。“别为这事操心了,我会安排其他人处理。比起这个,你倒不如想想下个周末与亚当进餐穿什么、说些什么。” “他邀请我去拜访他?”说到这里,希恩顿住了。他始终把亚当看作当年那个接过自己斩剑的小孩,所以时常忽略对方现在是自己长辈的客观事实。“亚当先生一直很忙。我不想耽误他的正事。” “是的,他很忙。亚当先生在监狱里受了些苦,你知道他们那一套,强光、溺水。而且他差点上了军事法庭。可他一从狱中出来就开始为了正事忙碌,建立工会、政府派给他的航海任务。可他依旧想见你。我把你鼓动大家的那一幕详细地讲给亚当先生听了。他很激动,说想要单独见你一次。”弗朗西斯凑过来,眼中闪着好奇:“你在场看着就好了,我很少见他那么激动,真让人难忘。我甚至开始猜你是他的私生子,或者别的有血缘关系的什么人。” “你想太多了。”或许他已经猜到我是谁了,只是事情太匪夷所思,所以想要见我确认一下。希恩默默猜测。 疲惫愤怒的男人坐在监狱房间的一角。 监狱的这一层关着犯了叛国罪的犯人,将在未来某天上军事法庭。房间内空无一物,铁皮包裹了墙壁与大门,犯人只能睡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大门上的小铁窗透进来微弱的亮光,这就是唯一的光源了。这个空间太过压抑,很容易令人焦躁。 男人双手合十,闭上了双眼。他没有向上帝祈祷,而是在脑海中用最恶毒的字眼咒骂拿走那柄枪并将它送到护卫队那儿的人。 是的,他知道护卫队队长能够查到碰过枪的都有谁,可他依旧得冒险。开枪之后他将枪踢到了长桌下面,打算之后再做处理。可当他再去看时,那把枪不见了!被人拿走了! 门被打开了。由于光线刺激,男人闭了会儿眼。门口的人令他喜出望外。他就知道,自己追随的这个人在监狱进出自如,就算救下自己也不在话下! 可自己的任务失败了。这是关键。 站在门口的人向前走了两步。男人以为这是宽恕的预兆,于是兴奋地膝行过去,声泪俱下地求饶。 他被一脚踢开了。可他直起上身,用膝盖前行回到那踹他的人身边。再度被踹开,他又再度爬回去。此刻的他就像一只不停向主人摇尾巴的狗,在获得奖励或者饶恕之前,他将一直这么干下去。 他哀叫道:“先生,相信我!我什么都没说!就算上了军事法庭,我也不会说出您的姓名!” “非常好,显然你记得我对你的警告。”黑暗中的人赞许地点了点头,忽然弯□来,似乎想要将这吓坏了的可怜虫扶起。“但我忘记告诉你了,就算你听从我的命令,我也不能留着你的命。” ☆、第四十一章 希恩看着桌上摊开的报纸,眉头微皱。他每天一早就去工厂,因此总是到了晚上才能读当日的晨报。 一张令人直倒胃口的黑白照片占据了大部分版面。照片中的男人已经死亡,突出的眼球向上翻,露出大片眼白,没有神采。嘴角有泡沫涌出,脑袋下方的液体积成了小小的湖泊,应该是血液与脑浆的混合物。他的脑侧遭到剧烈撞击,被开了个大洞。 “这上面写着,‘他在死前曾恸哭过,有人开门查看时,他撞上了铁门边缘,当场死亡。他因为惭愧而自行了断。’”希恩将报纸叠好,放在一边。“如果我没记错,对于要上军事法庭的犯人,政府会用尽手段避免他们自杀。如果狱官连一个疏于体力锻炼的商人都看不住,那么监狱早就乱成一团了。” 房间的主人,亚当,坐在希恩对面,对他的话表示赞同:“在上法庭的前一天自杀,这的确很蹊跷。最可能的是有人指使他冒险杀人,在他陷害我们失败后杀死了他。皇族和少部分贵族也提出了质疑,可战鹰家族以尊严担保,他们下过禁令,不许任何人接近重犯。” “这我倒是相信。‘战鹰’永远不会伤害皇族。他们世世代代都是皇族的拥护者。” 亚当微笑,脸上现出尊敬与怀念的神色。“感谢上帝,您竟然能够活过来。我前些日子见您就觉得惊人的眼熟,但我没想到真的是您。” “我知道你能认出我的,虽然你那时还是个孩子。我当时太狼狈了,想起来真是惭愧。”希恩狡黠地笑了:“别用尊称称呼我。你已经活了半个多世纪,见证了这个国家改制前后的巨变。我只活了二十几年,被你当做长辈,我会觉得羞愧。” “从年岁来说,是的,在外人眼里,我们是少年与老者。可在当年,你才是布道的人,我只是受到感召。我想,我现在成功地追随了你的脚步。” 希恩深深地看了面前这位精神矍铄的老人。“还记得吗?为了土地,生存,自由,未来。” “我当然记得,而且正为它努力。其实,很多人都记得,可他们强迫自己忘记了。身居高位者自欺欺人,地位平凡者惧怕‘清醒’。” “我能理解他们。大多数参与者都已经死亡,幸存的人们也被流放到最北方的雪原冰川,最终冻死在那里。可很多人相信了当权者虚假的说法,不知道有些人为了维护他们而战斗过。”希恩平淡地叙述着,眼中闪过一抹痛楚:“这不怪任何人,都是我们的失误――我们不该将多数平民挡在身后。我们以为这是在保护他们,事实上却令他们对我们的反抗一无所知。而存活下来的、知道真相的少数人,他们看到了大家族的强势、我们的失败,因此沉寂了。” 亚当用悲悯的眼神看着希恩。“你说的没错。有一年冬天,你曾为我的父母赶走野兽、修补羊圈,他们都记得你的好处。当我把你的剑带回去后,他们都哭了,一遍遍地说着‘一切都结束了,我们输了’。” “一切都结束了?”希恩用疑问语气重复,而后笑着摇了摇头:“他们大错特错了。反抗可以被镇压、血肉之躯可以灰飞烟灭,但思想永远在那儿。它存在于所有人心里,在勇敢者身上爆发。你继承了我们当年的思想、聚集力量,而我也因此再度找到了战友。想想真奇妙,一个不停滚动的圆圈将我们串联起来,而任何人都不能阻止它向前。” “是啊,奇妙。”亚当喃喃自语。他看着希恩,像个后辈那样恭顺。“为了建立‘乌鸦’,我等待了很久,也准备了很久。但有些成员我早就认识了。那是因为一个契机――平民第一次联合反对大家族。你来到这个时代没多久,恐怕不了解。五年前,因为工厂太过密集,出现过毒雾长期弥漫全城的灾难。有很多平民在那段时间病死了,可大家族的人安然无恙,因为有人研究出了小范围使用的、原料昂贵的空气净化装置。” “这些家伙的生命得到了保障,所以他们就不再关心平民的死活,而是让工厂继续运转,是吗?”希恩推测道:“然后呢,是技术革新还是平民反抗起了作用?” “两方面都有。曾经有些愤怒的工人准备捣毁工厂,可学生们站出来,认为他们不该破坏大多数人赖以生计的地方、而应该向掌权的大家族讨要说法。那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游行,议政大楼被人海包围,议员们只能用飞艇和梯子从窗户进楼办公。当时海外战争频繁,贵族们只能动用私军镇压。但他们不敢杀人,只捉了些人。双方僵持了很久,最终适应工厂的净化装置被研究出来,议会出钱普及、释放被捕者,这事情才算解决。对了,有些大商人想将那位发明者聘用,可我先找到了他。” “我知道他是谁。”希恩想起了那个被称作科学怪人、只对机械感兴趣的同伴。“那么,弗朗西斯也是那时候认识你的?” “是的,弗朗西斯和他妹妹在散发传单时被捕入狱,他们的遭遇很令人同情。”亚当沉痛地摇了摇头。 希恩回想着自己的伙伴。“他有时确实不对劲。狂热和绝望,这是我经常在他身上看见的。可他很勇敢,所以我最信任他。抱歉我这样说,但很多人惧怕变革。” “他们当然害怕。死亡是令人恐惧的,而巨变后的失控局面更让人不敢想象。我也曾犹豫过。” 希恩双手交握,坐直了身体,眼中闪着无所畏惧的勇敢光芒。“所谓‘觉醒’,不就是浑浑噩噩沉睡的人们在某天忽然惊醒站起来吗?只要我们头脑保持清醒、握紧武器就可以了。我明白你的担心,太过愤怒偏激的群众有可能让整个局势陷入混乱。但我们不需要将所有的一切都摧毁,只需要改变现有秩序、令它变得公平。” 亚当专注地盯着希恩,欲言又止。“你的经历,弗朗西斯都告诉我了。你遭受了不幸,却仿佛没受丝毫影响。” “谁说没有影响?我更加刻薄了。”希恩笑了两声,之后认真道:“我的想法和死前是一样的。我不能因不幸而失去勇敢,不能因为任何感情而失去冷静。我们的目标是正确的,所以在完成之前,我绝对不能丢盔弃甲。我也做过一些错事――我从未忘记,但赎罪得等到成功后再说。” 亚当惊得差点站起来。“你难道想要……” 希恩笑了笑,将报纸扯过来。他原本是抱着消遣的态度继续翻看报纸,但背面一则新闻让他吃惊得无以复加――梅丹佐的眼睛被刺伤了。 时间回溯到前一天傍晚。 “先生,您的上一任司机来了。他执意要向您道歉,我把他安排在偏厅。如果您不想见他,我会立刻打发他走。” 梅丹佐从管家口中得知了这个消息。当时他刚下飞艇,连制服都没脱。“是被我挖出眼睛的那个吗?” “是的,先生。您要打发他走吗?” 梅丹佐表情复杂,摇了摇头。“不。我去见他。他还瞎着,对吗?”话问出口,他便自问自答了。“肯定是瞎着的。眼球被剜掉就很难治愈了,除非找高明的医生修补和重新植入。但他的眼球滚到下水道里去了。我这就去见他了,谢谢您的安排。” 管家跟在梅丹佐身后,没有表现出讶异。天知道他第一次听见大少爷对自己道谢时有多惊讶,可几天下来,他习以为常了。 梅丹佐走入偏厅。看到对方的模样瞬间,他立刻便顿住了脚步。通常眼睛受伤的人会佩带眼罩,可面前这人没有。空洞的眼眶里,变成深色的组织已经萎缩,白色的骨骼在衬托下似乎发出了森然的白光,那模样令人不寒而栗。 “你怎么敢如此无礼?戴上你的眼罩!”管家怒斥了一声,可梅丹佐示意他闭嘴。 对方的模样令梅丹佐感到厌烦,但也十分内疚――这种感觉前所未有。他知道自己的行为是错误的,一直都知道;可他从前想让所有人都害怕自己,为此不惜虐待手下犯错的人。他闭眼不看对方,可这个举动没能驱散他心中的痛苦。 “你不该来找我道歉。”梅丹佐终于开口:“虽然是你犯错在先,但应该是我摧毁了你的人生。” 男人瞪着他,像见了鬼似的。“你真的是梅丹佐?列文吗?” 梅丹佐下意识地皱眉。他讨厌别人对自己直呼姓名。这太无礼了,就算希恩这样做,他也会为此不悦。“你到底想说什么?” 男人恭敬地低下头,语气生硬地说:“我想为当初开小差的失误道歉。我撞坏了车头,煤气灯的玻璃碎屑毁了您的衣服,更糟糕的是,其他先生小姐也看见了这场事故。我让您大丢脸面了。” 梅丹佐表情沉了下来。他终究是高傲的,对方明显在挑衅他,让他有点恼火。他扬起下巴,冷淡地说:“如果你想道歉,就过来说吧。” 男人来到他面前,深深鞠躬。梅丹佐又看见了对方空空的眼窝。这让他的怜悯之心回归了。“等下我会让管家为你支钱作为补偿。” “你自己留着使吧。” 刺眼的白光从梅丹佐指尖流泻而出,化为尖锐的刀,在男人脖颈上添了一道血痕。他的反应固然不慢,可还是太晚了。尖利的刀戳进了他左眼的眼窝,与眼眶的骨骼摩擦,发出的尖锐声音刺得他脑仁疼。对方似乎是想将他的眼球挖出来、可没来得及,只将他的眼球切割为两部分。梅丹佐捂着眼睛弯下了腰,疼得微微发抖。 “天哪,他竟然将手臂的皮肉割开、把刀藏在身体里面了!难怪进门的时候没在他身上搜出武器!快把他抬出去,然后……” 旁人呼声变得遥远飘渺,梅丹佐猜这是剧痛带来的幻觉。他知道,治愈魔法不能让一分为二的眼球合并在一起,可有人能治疗这个。自己的左眼不会永远失明,只要将破碎的眼球摘除、修补,再搁回眼眶里就成了。这不严重,只是连续地疼上两周而已。 梅丹佐捂着眼睛,快步往外走。管家会为他联系医生去会客室。穿过走廊时,他遇见了祖父。老人冷冰冰地看着他。 “你怎么被平民伤到了?这件事会被登上报纸的。你真让我失望。” “我很抱歉。”梅丹佐弯下腰,鲜血从他的指缝渗出,滴在地上。或许是剧痛令人软弱,他将在心中盘桓许久的问题说了出来:“您根本就不担心我的伤势,对吗?” “我为什么要担心?你的伤能被别人治好,可风度与警惕心就只有你自己能保持。”詹姆斯叹了口气,拄着拐杖走向室外。“另外,如果你是因为怜悯而受伤,那就得好好反省了。” 梅丹佐无法忍耐地用力闭眼。被切开的眼皮因此而错位,刺骨的疼痛让他一颤,提醒他该继续往会客室走了。 如果希恩在这儿就好了。他能让我不这么疼,虽然他给予我的一切温柔都与爱情无关。 看到报纸后,他会来吗? 他会来的。 他一定会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原则是:做错事就得付出代价,无论是谁 ps “面具的背后是思想。思想是不惧怕子弹的。”――《v字仇杀队》 强烈推荐这部电影,它有激进的手段、扯淡的过程和最最浪漫的结局。 ☆、第四十二章 自己与同伴正被大家族的人提防着,自己却去敌人家里探病,而对方甚至还侮辱过自己。这可能是两辈子里最愚蠢的事情了。 希恩一边自我责备,一边带上了特制的金属指套。它们尖锐、抓握能力强,能使攀爬外墙变得容易。 如果那家伙在卧室里,那么我就跳窗进去;否则,我就不费心思找他了。希恩想着,将手伸向粗粝石块砌成的墙壁。 犹豫许久,希恩决定去看望梅丹佐。当然,是偷偷的。他不想给同伴添麻烦――虽然他来见梅丹佐本来就是个危险的决定。但他还是认为自己应当冒险。梅丹佐眼睛受伤令希恩愧疚。 当初他因愤怒而莽撞,因此害了两个人。虽然那个司机决定为报仇不顾一切,梅丹佐也算罪有应得,可希恩仍旧认为,自己应该付很大一部分责任。就像他无法原谅梅丹佐对自己所做的事情一样,他也没法原谅自己教唆那个司机伤人的行为。 当希恩敲响窗子、看见梅丹佐的表情时,他以为对方要激动地叫出声来。他已经准备要往城堡下方跳了。幸好,梅丹佐控制住了:从惊讶到欣喜若狂再到平静,这个变化只用了几秒钟。梅丹佐慢慢走到窗前,让希恩进来。“你怎么不从壁炉进来呢?爬窗子太容易被人看见了,会有危险的。” “你房间里的壁炉多久没用了,又多久没打扫过了?我可不想蹭一身灰。”希恩跳进了屋。重伤能让一个人改变太多了,希恩边想边打量梅丹佐。对方习惯披散的金发被束在脑后,完美的脸庞完全露了出来。黑色的眼罩占据了对方脸上很大一部分位置,不过这并不算瑕疵,反而衬得对方保养良好的皮肤更加白皙。 让希恩惊讶的是,梅丹佐身上的气质改变了很多。他刚来时,在窗外看了对方一会儿,那时梅丹佐正将头靠在床柱上,表情沉郁。这会儿,对方不再像往日那样傲慢地微抬下巴,反而是微低着头。他仿佛正因为不被旁人关心而心情低落,又仿佛紧张地等待着来自他人的责难。 希恩打心底不喜欢梅丹佐昂首天外的姿态。可他看见梅丹佐现在的模样,心却开始揪紧了。在他看来,梅丹佐虽然不该那么高傲,可也不该是这样的,失落、紧张兮兮。“你还好吗?” “还好。你知道的,从百余年前就有‘贵族专属的医生家族’,他们甚至能完成魔法不能完成的工作――让被切掉的肢体长出来。再过十天,我的眼球就能回到眼眶里,逐渐恢复它应有的功能。” 希恩当然知道这些。他是从旧时代重生的。“但拥有贵族血脉的人愈合能力很强,眼皮很薄,恐怕很快就会恢复原状。到时候,为了将眼球放回去,他要再把眼皮垂直割开?” “你看,你现在开始担心我了。”梅丹佐似乎想对希恩笑,但怕牵扯到伤口,于是将做到一半的表情生生收了回去。“不需要再度割开。有种药剂含轻微腐蚀性,医生把它涂在我的伤处。愈合与腐蚀的速度几乎相同,到手术的那天,伤口依旧会像是新的那样。” 对方的叙述让希恩听得心头微颤。他知道这很痛苦。虽然梅丹佐是活该,但他不能在忧郁的病号面前说实话。“也就是说,你会一直疼到那时候?” 梅丹佐无奈地笑了一下。希恩看见对方肩膀瑟缩了一下,显然是做表情牵扯到了伤口。“当然不,疼痛会延续到手术结束后一个月左右。康复是漫长的。你介意和我到床上坐着吗?因为药的缘故,我站得久了会头晕。” “我不介意。”希恩看着梅丹佐向床边走。对方走得很慢,每一步落地肩膀都紧张地缩起。他知道为什么。动作会牵扯到伤处,让对方承受的痛苦更加剧烈。就像方才,梅丹佐见到自己是极为高兴的,如果不是任何动作都可能加剧疼痛,对方肯定会做出更“热情”的迎接。 梅丹佐靠着床柱坐下,希恩面对着他。“谢谢你来看我。我很想见你,可现状特殊,我以为你不会来的。”梅丹佐用平淡的语气说道。他的心或许正因为欣喜与紧张砰砰直跳,可他不得不平静。“我明白你为什么讨厌我的‘高傲’了。它除了让人变得愚蠢、放松警惕之外,简直没有任何好处。我本想给那个司机一些钱打发他走的,可他不尊敬的话惹恼了我。” 希恩将手握紧成拳,又强迫自己慢慢松开。就像他当初设想的那样,梅丹佐会因为曾经的残忍与傲慢而倒霉。“别再说了。你祖父对这件事怎么看?” 梅丹佐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睛迅速黯淡了。“我知道了。我早该想到的。有位议员借我受伤这件事提交议案,认为平民变得危险了,全面禁止热武器与限制刀具势在必行。你不希望它通过,而仍有许多贵族以我祖父的意愿为风向标。你是为了这个才来看我,对吗?” 希恩坦然地点了点头。“对于热武器,像从前那样限制或是彻底禁止都无所谓。可限制刀具,这与老虎声称羚羊会咬伤自己并拔掉它的牙齿一样可笑。不过,我来更多是为了你。” 梅丹佐微微坐起。“真的?” “真的。” “那么……你原谅我了?” “没有。完全没有。” 梅丹佐轻声叹息,不因这个答案而意外。“大多数人都不会同意的,人民有权力保护他们自己。我祖父就更不会同意了,他认为整件事情都是我的愚蠢造成的,甚至那个司机都很无辜。” 希恩皱了皱眉。“他对你有些苛刻了。”他记忆中的詹姆斯是个看起来公正善良的家伙,但夫人与儿子的早逝大概能让人性格大变也说不定。 “那不是苛刻,只是严格。他认为我……”说到这儿,梅丹佐深呼吸了几次,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了心脏,因此呼吸困难。“我令家族蒙羞。无论是受伤,还是这个倒霉的眼罩。” “别担心,就算戴着眼罩,你的相貌还是很不错,贵族气质也还在。”希恩安慰道。他看见梅丹佐眼睛发亮,当即补充:“我只是安慰你,没有别的意思。虽然我是实事求是,但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梅丹佐轻声说着,平静又温柔的语气令希恩不禁怀疑,对方是不是受了太大刺激而性格巨变。可梅丹佐下一句话就让希恩知道,对方还是从前那副德性:“希恩,我能靠在你肩膀上吗?” 希恩的目光变得锋利。并非完全因为梅丹佐的话,也是因为门外经过的脚步声。他用口型说:“不怕牵扯到伤口吗?老实呆着吧。” 梅丹佐没有说话,只是握住了希恩的手。希恩本想阻止对方,可梅丹佐的眼罩与疲惫神色让他妥协了。他无奈地说:“你受伤之后总这样幼稚吗,还找人撒娇?你在军队呆过,应该受过多次伤了。” “我当然受过伤,可在外人面前我得保持风度。在公众和其他家族面前,我必须时刻保持风度。你……你和他们不一样。我早就意识到了,而且对此非常坦诚。你也意识到了,可你不想面对我。” 希恩看出来梅丹佐正局促不安,可他怀疑对方这种状态能够传染。他自己竟也该死的开始慌乱了。他并没有原谅梅丹佐,甚至将对方做过的、令自己耻辱的事情一条条铭记在心;可有一种并非怜悯、并非原谅的东西,在他心中无声无息地产生了。 希恩真想立刻跳窗离去,可他仍旧坐在床边,任梅丹佐握着自己的手。他又陪对方呆了一会儿。“我该走了。你的伤会影响睡眠吗?我记得有种安全无害的止疼针可以让人安然入睡。这药物的费用你肯定负担得起。” “我从不使用那种东西。祖父认为伤痛是咎由自取,所以得冷静地受着。” 希恩想到了当初詹姆斯的那句口头禅。“疼痛使人清醒。这是真理,但疼痛对于助眠可没有任何帮助,除非直接让你疼晕过去。” 梅丹佐忽然笑了,扯了扯希恩的手臂。“但你能够助眠。给我一个晚安吻吧。” “见鬼的晚安吻!”希恩懊恼地说。他为前来探望这个爱占人便宜的变态深感后悔。他猜,如果自己不答应,梅丹佐就会用威胁的手段了,魔法是自己的天敌。 “好吧,你这个该死的家伙。”希恩站起来,俯身,在对方的眼罩上用嘴唇轻触了一下。 “这感觉就像长辈给的晚安吻般寡淡无味。你甚至没碰到我的皮肤。”梅丹佐轻声抱怨,那只漂亮的绿眼睛期待地看着希恩:“如果你与我接吻,今晚我就可以安枕了。” 希恩告诫自己,别和病弱的家伙计较。“如果我把你打晕,那你也能睡得香甜。我的确容易心软,可这不代表你能得寸进尺。顺便说一句,如果我是你,我会反省自己做过的所有事。你伤害别人之前,请先考虑仇恨反扑带来的后果。” 梅丹佐竟然点了下头,平和地说:“我已经开始反省了。我走上街头看过平民的生活。他们似乎是幸福宁和的,可并不开心。” 这再次令希恩诧异。 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在端详他的剑。这是老掉牙的武器,曾在国家改制前陪他征战,在他几十年如一日的保养下依旧光亮锋利。在他身后、书房的另一端,摆放着一顶头盔,那属于他的敌人。 那十个人的脸他记得很清楚。他们经常出现在他的梦中。魁梧有力的中年大汉,美艳绝伦的年轻女人,风华正茂的青年,等等等等。他们并肩作战过,也互相争斗过。自己这一方赢了,那些人则成了尸骨,早已化为尘埃。 詹姆斯和其他贵族一样,因反抗者而头疼。但他承认,平民中的勇士值得敬佩。贵族的军队曾因为内外夹击而狼狈不堪,这些人的到来却能鼓舞士气。头盔的主人自然令他印象深刻。当那个年轻人站在石堆顶端、说着“犯我疆土者,死”的时候…… 窗轴转动,发出细微的咿呀声。有人从窗户进来了,虽然动作轻巧,可并不是毫无声息。他迅速从拐杖侧面抽出了枪,转身,将扣扳机。 詹姆斯没有开枪。他向后趔趄了一下,不得不将拐杖重新支向地面。他的枪早就掉在了地上。闯进来的少年太眼熟了,那就是自己在山林中第一次见希恩时的、少年猎手的脸,除了有恨意燃烧的红色眼睛外,几乎不差分毫。 詹姆斯认为这是幻觉。可他听见对方开口说话,尖刻的语气格外耳熟:“你果然老眼昏花了,竟然连我都认不出来。” ☆、第四十三章 詹姆斯呆立在原地。希恩知道,自己吓到了对方。“不过这并不奇怪。你害怕想起我,想起我们中的每一个人。为什么不呢?胜利的果实被你们独占了,我们的努力被抹杀了。市面上的书籍将我们恣意抹黑,美名其曰这是艺术。你当然不敢想起我们。” 老人开口,声音因为惊吓和其他各种各样的情感而变得嘶哑:“你到底是谁?” 希恩笑了一声,忽然尖利地大声说道:“你不知道我是谁吗?你连我的名字都不敢说吗!” “希恩。” “很好。”希恩点了点头,语气恢复平静:“别担心,我不是鬼魂,而是活生生的人。能够重新活过来,对我来说是绝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 重燃战魂 作者:浅蓝岚 的惊喜。当然,对你是惊吓。真抱歉,我让上了年纪的人受惊了。” 詹姆斯扶着椅背,坐在了椅子上。他艰难地开口:“希恩,你……你是一个人偶。” “噢,你对这个也有研究!”希恩挑了下眉。“因为你那应该不得好死的孙子总从拍卖会空手而归吗?” 詹姆斯严肃起来,表情威严。“我从未赞同过这桩生意。请你注意你的用词,梅丹佐他……” “他买下了我。我总是摆脱不了你们这个该死的家族。”詹姆斯没回应,希恩就继续说了下去:“当然,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不该这样评价后辈,但我从来没见过像他这么自大、幼稚、愚蠢的家伙!可他至少是个诚实的人,这一点可真不像你!” 希恩的这番话让詹姆斯用了好久才回过神。事实上,对方第一句话就让他几近昏厥了。“天哪,我很抱歉,我不知道。”他弯下腰,用手抱住了自己的头。“我很抱歉,为了迄今为止所有的事。” “梅丹佐也和我说过这话。他可比你诚恳多了。”希恩无动于衷。 詹姆斯盯着希恩,似乎在判断前面那句话的可信度。他用苍老的声音缓缓讲述:“除非有必要,否则他不会向别人道歉的。听着,我不请求你的原谅,因为你不会的。你绝对不会的。你固执得可怕,但也因为你坚持的东西而可敬。我只是希望你理解。我当然会考虑人民,可我首先是一个贵族,必须从我的立场考虑事情。如果人民知道‘暴乱’的真相,这个国家就会因为他们的愤怒而陷入混乱。对于我的欺骗,我只能道歉,可这对人民并无坏处。” “你没必要和我道歉。”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希恩终于开口,眼中划过一丝哀伤:“我至少还活着。可他们――我的兄弟姐妹,全都死了。” 老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他们都是值得敬佩的人。可你们失败之后,这个国家并没有因我们的统治而停止运转。你们的愤怒是不必要的。” “詹姆斯,你还没搞明白我们愤怒反击的根源。我并不像怨恨战鹰或其他参战家族那样怨恨你,至少你还有点儿良心,从前和现在都是。可你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吗?贵族没必要为了错误与伤害向平民道歉,继续封建般的制度令平民沉寂是为他们好。从前行军时,我们还能够友好地交谈,现在已经无话可说了。” 希恩将大部分尖利的、难听的话都咽了回去。当他看见对方衰老疲惫的模样,便意识到了:詹姆斯一只脚都已经跨到坟墓里去了,可现在的自己还年轻。对方已经远离权力中央,而自己还能为了信念争取下去。“就这样吧,你没力气妨碍我,我也没报复你的想法。我只是顺便来看看你,还有我的头盔。你把它放在书房里可真奇怪,如果是我,我会让敌人的东西离我远远的。” 詹姆斯哑声说:“你终究是值得敬佩的人。” “而对于你敬佩的人,你先是在利用后将他们丢开,继而因为他们高呼不公而杀死他们。这表达方式真特别。”希恩走了开去,又停住了。詹姆斯问他:“你是来看梅丹佐的?” 希恩无奈地笑了笑。“如果你不提他,我根本想不起他。那项法案你不会表示赞同的,是吗?” “关于武器禁令?你为什么在意这个?”詹姆斯身子前倾,目光灼灼。“如果你想再来一次……” 希恩盯着对方,毫无退却的意思。“你也可以再镇压一次。但就像我说过的,你知道谁才是正确的。” 希恩走了。詹姆斯靠在椅背上,精疲力竭。他的心情很久没有这么剧烈波动了。希恩在五十年后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比从前瘦削、阴沉,恨意也藏得更深。这次见面唤醒了从他心中消失很久的某些情感――愧疚与不安。 他曾为制度而忧虑,因为这个和平的景象是建立在谎言与高压统治的基础上。它会受到冲击、甚至被摧毁,因为历史的轨迹如此。反抗的火种没有熄灭,只是被藏在了黑暗中;或许它正在不知名的地方愈燃愈烈,会在某个合适的时机爆发。 可不止这一件事让詹姆斯不安。他太了解梅丹佐的性格了,尽管他对梅丹佐的私生活毫不过问。那是个绝对合格、绝不会向下等人低头的贵族后裔。可他知道希恩不会说谎。如果梅丹佐会向地位低下的人道歉,那他不是生病了,就是被改变了。 “明天上午,我得和那孩子谈谈。”詹姆斯自言自语。 与梅丹佐一样,也有未知的麻烦等着希恩,在不久的将来便要降临。 “我与亚当统计了入会者的身份、工作地点,然后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这座城市中绝大多数工厂都有工人加入我们,只有文森特的工厂――所有工厂,一个都没有。”弗朗西斯闭了会儿眼,仿佛念出这个名字令他疲倦。 “上次游行也一样,没有文森特工厂的人。我曾问过邻居,他说他对争取权益没有兴趣。”有人插嘴道。 “对,这太奇怪了。文森特可是垄断了钢铁冶炼与飞艇制造的人,名下的工厂超过了十座。你们猜,他是不是有绝佳的洗脑技术,能让所有的工人都无比顺从?”弗朗西斯像平常那样开玩笑,接着认真道:“但他绝对有问题。虽然我还不知道问题所在,可我总会弄清楚的。我周末要去他府邸上访问。趁这个机会,我想请他允许我参观他的工厂。” “您需要有人陪伴吗?我可以和您一起去。”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自告奋勇。他是新闻系的学生,是不久之前游行的领导者之一。 弗朗西斯对他笑了笑。“很积极,值得嘉奖。但我需要一个身手不错的年轻人扮作无害的学生。”他犹豫片刻,再开口时,声音变得不冷不热:“希恩,你和我去。” 希恩慢慢地点头。他感觉到了对方的冷淡,但将此归为错觉。“需要我准备些什么?” “等我们散了之后,我会交代你的。” 对方既然这样说,希恩便安静地听对方交代其他事宜。可当所有人散去之后,弗朗西斯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你去看梅丹佐了?为什么?” 希恩不懂对方用意何在,但还是回答了:“关于那个提案,我想问问他们家族的态度。我去探望他的时间在武器禁令提案被驳回之前。而且,我对他很愧疚。你和我一起遇见那个司机的,应该知道是我教唆了他。” “那位大少爷难道不活该吗?你竟然为他冒险,还在列文家呆了三个多小时……” 希恩愕然。他发现了另外一件事。“你找人监视我?” “是保护。当然,说是监视也不算错。重点不是这个,而是你在非常时期去看一个大少爷。你是个理智的人,能摧毁理智的只有感情。”弗朗西斯咬牙切齿,却不像只对希恩发火:“你逐渐成为重心了,在不久的将来还可能取代我的位置。在这种情况下,你就不能控制一下那见鬼的感情吗!” “你真是错得离谱!”意外之余,希恩觉得好气又好笑:“我对变态可没有兴趣。退一万步说,就算我对谁动心,我的感情生活也不会改变我的思想和立场!如果你认为我威胁到了你的地位,为什么不直说呢?我对领导者的位置根本不感兴趣……” 当希恩看清弗朗西斯的脸,他开始为自己的口不择言而懊恼。对方的表情混杂了愤怒与哀伤。“希恩,你不该这么想我。我有私心,这是当然的,可我从前没想过控制乌鸦,现在也没想过要掌控这个工会。”弗朗西斯忽然激动起来:“真该死!我甚至可以这样说:如果我的死亡能让所有人不再犹豫、奋起抗争,那么我会立即去死的!我会的!” “别那么说。你太激动了。是我说错话了,我很抱歉。”希恩安慰道。他打算拍拍弗朗西斯的肩膀,对方却将他的手挥开了。他听见弗朗西斯笑着低声说:“我现在看着你,就像看从前的自己。” “为什么这么说?”希恩走到弗朗西斯正前方。 弗朗西斯理了下头发,脸因为激动而有些发红。他再度开口:“感情是一切过失的根源,我比谁都清楚这一点。它会让你软弱和妥协。这么说吧,如果那个大少爷很喜欢你――我觉得这是事实,那么你想报复他就非常容易了。在他面前伤害你自己,这会让他疯掉的。或者,你向他示好,之后利用它。这个办法绝对有效,可你会那样做吗?” “我不会利用别人的感情。” “我会。对大多数人我都这么干,只对一个女人不忍心。”弗朗西斯叹气,忽然抱了希恩一下:“唉,原谅我吧,我怎么能因为感情问题责备你?你比我聪明,也比我坚强,不会像我那样犯蠢的。” 希恩也轻轻回抱了对方。可他坚持道:“可我并不喜欢他。” 弗朗西斯微笑着走开,靠在桌子上。“你现在不爱他,但迟早会的。你只能爱他。其他人的亲密接触都让你抗拒。你最排斥的人肯定是他,可他已经学会如何接近你了。再坚固的堡垒也有通风口,他已经找到它了。” 希恩沉默了一会儿。他想反驳对方,却无从反驳。还是弗朗西斯为他解了围:“我真不想把过去的蠢事讲出来,但你对此一直感兴趣。过了周末,我会讲给你听的。” ☆、第四十四章 侵略性。 只有这个词能够形容这位大商人的家,希恩想。 属于有钱人的建筑经常融入不同的风格、运用许多柔和平滑的线条,这座则不然。从岩石外墙到几座楼梯的屋顶都是尖锐的,透出一种残忍又强硬的美丽。粗犷的极致是另类的华丽。这座建筑处在城市的正中央,在地图上看,就像一个圆形的中心。这让人不禁想象主人会是这样:不可一世,从不妥协,高傲冷硬。 管家带希恩与弗朗西斯走过被绿色藤蔓装饰的长廊。长廊的尽头与花园接壤,这里的主人已经在那里等待他们了。 希恩抬手掩住了嘴,对弗朗西斯悄声说:“你跟我说过,文森特已经将近五十岁了。” 弗朗西斯对他弯了下嘴角,没有答话。他们已经走到那个男人面前了。 “当我知道是你来采访时,我就立刻答应了。你是个优秀的年轻人,我总是迫不及待地想看你走得更远。你身边这位年轻人是谁呢?”男人毫无架子地与二人握手,之后招呼他们坐下。希恩注意到,对方在握手之后从仆人端着的盘子上取过方巾擦了擦手。 总体来说,文森特令希恩惊奇。当希恩联想到这座建筑的全貌与位置时,他感到十分违和。文森特看起来不到四十岁,英俊沉稳,风度翩翩,眼神虽然锐利,可嘴角始终带着微笑。这个男人的举动像贵族那样优雅、不疾不徐,却没有他们的严肃古板;他是幽默风趣的,从那貌似刻薄的嘴唇中说出的话令人惬意自在。访问结束,文森特甚至留他们一同用餐。 弗朗西斯礼貌地拒绝:“这太打扰您了。事实上,我还有另一个请求,您这样客气,我会羞于开口的。” 文森特笑了,深邃的眼中竟然有点哀伤。“不必这么见外,我们也算朋友了。你在做过樊妮的语言老师,而你妹妹也与我关系匪浅。是什么请求呢?” “我们想参观您的工厂。您一直以‘行业巨头’的面貌出现在公众面前,工厂以高效有序闻名。很多人好奇,也有不少商人仰望着您。”弗朗西斯语气平静地说着,可希恩看见对方搁在桌下的手已经握得死紧了。 文森特沉吟片刻,说:“当然可以,但你的镜头会影响工厂正常运转的。我只能在工人快要下班让你们进去。” “当然可以,非常感谢您的许可。” 希恩最终还是和弗朗西斯一同留下了。这顿饭是他有生以来最不自在的。酒筵丰盛精致,主人亲切有礼,可希恩仍旧莫名的难受。弗朗西斯也很不对劲,眼中不时闪着疯狂的光芒。某几个瞬间,希恩几乎以为对方要跳起来将桌子掀翻了。幸而,这难捱的进食并没持续很久。 他们穿过走廊向外走时,有个仆人正从一个房间推门出来,希恩向里面扫了眼,立刻被一样东西吸引了。那是一个少女的仿真手臂模型,手指纤长,肤白胜雪。指尖镶嵌了金属,是银色的、镂着花纹的长长指甲;这富有时代特征的装饰在希恩看来毫无用处,因为那截小臂实在美得惊心动魄。 走出大门后,希恩终于感叹:“天哪,如果真有位女子生着那样的手臂,那么她本人一定有着举世无双的美貌。” 弗朗西斯看了希恩一眼,之后将头低垂下来。“她并没有那么美丽,只是擅长保养罢了。” “别开玩笑了。”希恩看见弗朗西斯全身紧绷的模样,发觉对方是认真的。“等等,那是真的?”希恩想到了他前世听过的某种艺术品。为养活亲人而卖身的少女活着被剥下部分人皮,在采用防腐措施后做成模型或者灯罩。那虽然是双方自愿的买卖,可终究是因为骇人听闻而被禁止了。 “你想起来了,这在旧时代流行过。”弗朗西斯深吸一口气,拉着希恩快步走开,仿佛呼吸文森特住宅附近的空气令他难以忍受。他停下脚步才说:“那是我妹妹的手。” 希恩无话可说。事实上,他已经被惊呆了。 “你不相信,这不奇怪。文森特是个绅士,让人敬畏又喜欢。我第一次见他也这样认为。那时我和妹妹正在街道上发传单,护卫队来驱赶我们。她在马路沿上绊了一跤,传单撒得到处都是。是文森特停车走下来,扶起她,让司机帮她捡传单。我去感谢他为我们解围,然后就看见了她红扑扑的脸蛋和放光的眼睛。要知道,她对学校里的小伙子从不看一眼,却开口请求文森特给她通信地址。文森特给了,很有风度。可你想不到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她爱上他了。” 希恩倒吸一口冷气。“他的女儿和你们年纪相仿。” 弗朗西斯笑出声,听起来像是在哭。“是的,文森特老得能做我们的父亲。但他确实很有魅力,能令人忽略真实年纪。近年他因为樊妮执意结婚搬出去而伤脑筋,这让他老得快了点儿,几年前他更风流倜傥。我对于他们是非常反对的,可她一意孤行,而文森特看起来很可靠。他会带她去看歌剧、珠宝展,也带她回家里做客。我能看出来,她很幸福;可当我想到文森特的女儿与她年纪相仿时,就会格外忧虑。” “之后呢?”希恩发问,自觉很残忍。 “之后就是罢工游行。我们兄妹都被抓了。因为被捕的人太多、常规监狱装不下,我们被转移到政治犯的‘铁狱’。文森特找到了我们,他的地位令他能踏足任何地方。他声称能救一人,我就让她出去了。我在那个冰冷、不见天日的狭窄房间熬了一周,只有在想到她有恋人照顾时才觉得安慰。可当我出狱之后,她竟然死了,据说是落水,没找到尸体。我看了她的日记,她说要将自己的身体奉献给爱人。” “可这奉献不可能指生命。” 弗朗西斯压抑着怒火,低声说:“是的,文森特肯定骗了她。我上门质问,甚至向治安法官控告他。可你知道,我几乎没有证据,诽谤又是严重的罪名。如果不是格林公爵念着我父母的名声,我可能又要进一次监狱了。我开始憎恨所有大家族的人。后来我进了报社,看到他在为女儿寻找外语教师。我去应聘了,他看到履历时很意外,因为他没认出我。那些经历让我彻底改变了,与学生时代大相径庭。” 希恩想起了梅丹佐的话。他猜,樊妮爱上的那个家庭教师就是弗朗西斯。“如果文森特真的犯过罪,那他也太大胆了,竟然敢让你进他的家门。” “所以他让我迷惑了。他和我谈过几次话,诚恳、悲痛、不计前嫌,让我以为我误解了他。直到我看见他书房那只手。那是我妹妹的,她的痣生在哪里我很清楚。我想过偷文件,炸毁房屋。文森特会伪装,我也会伪装。他辞退我不是因为发现我想报复,而是因为我和樊妮相爱了。”弗朗西斯忽然对希恩笑了,无奈道:“我因为愚蠢的爱情而妥协,暂时搁下了报复的事,并且还愚蠢地不对这爱情后悔。” “所以你不希望我爱上对立者,怕我因此而妥协。”希恩全都明白了,包括弗朗西斯的疯狂与绝望。他难以遏制对友人的同情,为对方感到悲哀。“那么,你仍旧爱她?” 弗朗西斯没有答话。他们走到了别墅区。这儿的居民并非有权有势,但也算家境殷实。一辆蒸汽机车在前面停下,先下车的是樊妮,之后是一个抱着婴儿的男人。 希恩发现,那个男人和弗朗西斯不太一样,相貌平平,衣着古板,额头因为时常皱眉而留下一道深刻的横纹。可樊妮看着他,脸上满是幸福的笑意。 “文森特不是好人,我一直这样认为。但他至少做了一件好事。” 希恩猜测道:“因为他培养了一个好女儿?” “不,”弗朗西斯平静地摇摇头,看着幸福的夫妻开门进屋。“他找了个好女婿。” 希恩无法安慰对方,只能说:“事情还没结束,我们总得继续前行。” “离他远一点。他能够摧毁你。” 梅丹佐咀嚼着祖父的话,虽然这不是最令他惊愕的部分。希恩是旧时代死而复生的亡灵,没什么比这更让他惊愕。 他能想象出那画面。那些反叛的勇士在战火硝烟中灰飞烟灭,坚持到最后的人疲惫、孤独、愤怒――能将其他所有情绪盖过的愤怒。他在烈焰中灭亡,又因为怒火重生。虽然时代改变、大局已定,可他仍旧策划着新一轮宏大的抗争。 难怪他多数时候都是成熟冷静的;难怪他是身体机能天生较差的人偶,却比普通人更有战斗意识。 难怪他始终没能对我动心。他看我的眼神像看后辈,而且还是仇人家的后辈。 梅丹佐想着,恍然大悟之后,涌上心头的是无尽的庆幸与恐慌。他为买下希恩而庆幸,而且他已经得到了对方的一部分。可他更加恐慌。如果什么都不能将希恩打垮,那么多半也没什么能让他妥协。软化是可能的,但那和爱情毫无干系。 毫无前景可言的感情让他心情烦躁。他有时想把从前那一套强硬残忍的作风搬出来――这是惯性使然,毕竟他曾那样活了十几年。可他的理智告诉他那是不对的,感情则提醒他希恩根本不会喜欢。 温柔,要温柔。你亲身经历过,暴力与囚禁会让他将你当成仇敌的。至少他在你心脏的位置呢。梅丹佐这样告诫自己。 他书房里的通信器响了。在沸水翻滚与发动机工作的响声中,喇叭里传出的声音变得有点儿模糊:“我很抱歉,但今晚我们不能去看歌剧了。” “这没什么。我知道你是想让我出去散心,布莱恩。但不去对我更好。我不想戴着眼罩出现在大庭广众面前,那太丢家族的人了。是什么让你取消原定计划?唯一能让你忙起来的就是护卫队值夜班,可今晚你休假。” “本该是这样的,可城东发生混乱了。有些异国人攻击平民,所有能出动的护卫队队员都要被调去那儿。其实不必这么兴师动众的,可文森特的秘书被挟持了。他希望我父亲竭力帮忙。” 梅丹佐皱了皱眉:“伯父竟然答应他了?” “是的,我们必须答应他。我父亲想法和你差不多,也认为文森特想逐渐控制议会,是个需要加以限制的危险人物。但在生意上,他牵制了我们家族。” “我知道。那么,祝你好运。”梅丹佐将目光投向桌上的报纸。对那位“撑起苍穹的男人”的报道占据了整个版面。不知为何,他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个国家对于异国人的排查非常严格,通常不会发生这种事故。而且,为什么是文森特?他隐约觉得,今晚发生的事情与那个工厂考察的后续报导有关。 结束了通话,梅丹佐迅速穿好制服,打算出去。在走廊里,他看见了一脸惊奇的管家。“先生,您要出去吗?詹姆斯先生说过……” “让我别出去丢人现眼。我知道。”梅丹佐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脑后,将眼罩的带子紧了紧。“可我必须出去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再发两盒大号便当就正式全面滴革命了~感情线→_→提上日程中 ☆、第四十五章 “您为什么不加入工会呢?这对您一点坏处没有呀!”弗朗西斯语调轻快,企图游说带路的工头:“还是说,您不喜欢全是男人的组织?唉,我早该想到的,可女士们对此不感兴趣。大多数人只想学习插花和编织,少部分还在樊妮小姐的工会里。那是你们老板的女儿。” “我知道,先生。”工头回答:“谢谢您的好意,可我们不能入会。文森特先生在工厂里演讲时说过,一切对提高劳动效率没有帮助的活动都是废物。而且,是的,工人联合会里没有女人,这对结婚生子也没有帮助。” 弗朗西斯耸了耸肩,无奈地说:“他的演讲技巧真特别有效。” 希恩觉得这里有些古怪。已经接近下班时间了,这些人依旧按部就班地工作,脸上没有表情。他本人也在工厂,工友们在重压之下仍旧有情绪、有冲劲儿。这里的人则是千篇一律的温顺――不是老好人的那种温柔随和,而是近似额叶切除成功后的精神病人,麻木着服从。希恩感到毛骨悚然。 他们向高层走去。这是文森特名下的钢铁厂中规模较小的,可依旧能体现出这个男人的刚硬风格。一切都井然有序,冰冷无情,整座工厂将这个机器喧嚣着运转的、贪婪的社会化为缩影并体现到了极致。 有些东西吸引了希恩的注意力。经过某座车间时,他看见了里面几道流水线上的金属零件。希恩认识那些东西;不仅认识,而且他知道,再补上几种型号,这些零件就能组装成一把大口径全自动连发枪了。 真相如同被卷起的地图般,因逐渐展开而露出了全貌。文森特在私造武器。他名下每座工厂都秘密生产一部分零件,最终在某个有组装线的工厂合并为真正的热武器。 当希恩想通这些,疑惑也随之而生:兵工厂是由贵族们联合控制的,其他人被严禁私造武器。既然如此,文森特为什么冒风险同意他们来? 他们走上高处的回廊,工头依旧语调平平地为他们讲解这里的制度如何严格、文森特是多么的伟大,仿佛这个严苛剥削他们的男人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希恩与弗朗西斯俱是哭笑不得。 工头在一扇门前停下了。里面的热气隔着铁门向外漫溢。“锅炉间怎么没人?”他嘀咕道:“我一定要告诉文森特先生。虽然很快就要下班了,但也不能疏忽。这人应该被解雇。” 希恩知道在工厂中锅炉这一环节有多重要,于是建议道:“安全起见,你先去把人找回来吧。” “谢谢,先生,我是得去找人。”工人向道路两边望了望,指了指地上铺着的轨道:“您们能进锅炉间待一会儿吗?等一下会用轨道车运货,这是今天最后一批成品了。道路太窄、站不开人,而您们恐怕得在这儿等着我。” “当然可以,我们总不能妨碍工厂正常运转。”弗朗西斯笑着说:“但你能提供两把扇子吗?这里面一定热死了。” “您真幽默,先生。我们没有降温措施,文森特先生说过,安逸的环境会降低工作效率。”工头木然地说着,为他们开门后便走开了。 “真热。”弗朗西斯将衬衫上的首颗纽扣解开。希恩状况比他好些,毕竟他在工厂已经习惯了。“看见了吗?这里在生产枪械零件。” “我看见了,我们得弄到样品,最好是全套的。我当家庭教师期间就知道文森特收集了枪械和空中战舰的一些资料。我偷走了它们、想告发他,可我留下了马脚。樊妮救了我,出于感激,我最终放弃了计划。”弗朗西斯别开头。“别那么看我。我知道自己有多蠢。” “不,你很聪明。你肯定把文件的原稿留下了。” “当然,我留下了!我伪造了一份放回去,连描图都做得很精细。可文森特在文件上用笔做过标记,我没注意。如果不是樊妮帮我补上、并劝服文森特是他眼花,那你现在就见不到我了。我一直相信那是文森特私造武器的证据,可樊妮被蒙在鼓里又被洗脑了,因为这个和我争论不休。” 希恩的脸色瞬间白了。“如果文森特能够骗过他女儿,那么他不会被骗的。他肯定在心里给你记下了一笔。” 弗朗西斯摇摇头,自信道:“不会的。他那年辞退了很多仆人,又通过灰色途径逐渐弄死了他们。他没怀疑过我。” “他从前可能没怀疑过,但现在呢?你忍了这么久终于进了他的工厂,他也在等待许久后找到了真正的嫌疑人。”希恩飞快地说:“让我们进锅炉间――这太奇怪了。每个工人都知道这地方有多危险,发生意外就足以致命。” 希恩在工厂里学到不少。蒸汽机催动在这个国家发展的同时,也令人陷入了危险的境地。螺栓脱落或者给烧干的锅炉加水都能使锅炉爆炸,来不及逃脱的人便会被迸裂飞起的金属残骸砸伤或烫伤。现在已经快下班了,如果发生事故,倒霉的就只有他们两个。 “你认为文森特想让我们在事故中意外死亡?”弗朗西斯认真起来:“这倒像是他做出的事情。”他向门口冲去,打开了门。轨道车运送着长长的钢管从门外经过,他们暂时出不去。 金属摩擦迸溅火花,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这声音随着轨道车的离去而远去了。与此同时,另一种让希恩心惊肉跳的声音响起。他用力将弗朗西斯推向栏杆:“跳!” 弗朗西斯照办了,却在跃过栏杆的一刻将希恩抱在怀里,他们一同下落。与此同时,更严重的问题在希恩脑中浮现―― 这里可是二楼!距离下面有好几米高! 沉闷的爆炸声响起,这座钢铁建筑仿佛遭受重击般地震动了几下。锅炉爆炸了,房间内的支柱和铁门也受到了波及。大大小小的金属碎片和折断的钢柱四处飞溅,带着能烫伤人的温度。 气浪将两人的身体推出去,使得他们没有垂直坠地,而是幸运地落在了一楼摆放的集装箱上,在带着凸棱的金属表面滚了几圈。 希恩一动后背就疼,刺痛由脊柱中央向四周扩散到四肢百骸。可他终究是顺利地站了起来,开始检查伤势。刚才爆炸的瞬间,有块炙热的金属蹭过他的皮肤将他灼伤,有一小块皮肤变成了焦黑色。这让他的左手手背火烧火燎地疼。但弗朗西斯更让希恩担心,刚才是对方先落地。“你还好吗?” “很不好。”弗朗西斯摸了下自己的左脸,对着手上的血呻吟道:“我的脸挂彩了,这可怎么继续结交小姐们呢。” 希恩暂时放下了心。“反正你对她们也没意思。好安静,肯定是下班了。”他说话声音很轻,因为想要监听四周的声音。他相信,会有人来确认他和弗朗西斯是否死亡。希恩掀起自己的衬衫,从衣服下面抽出了刀。 弗朗西斯也爬了起来,与希恩并排站着。有两个拿着枪的人向这边走来,穿着制服,并非工人。他向后退了一步,对希恩耳语:“看在我保护你的份上,你多出点儿力好吗?我的脊柱都要断了。” 希恩点了点头。他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来自对方身上的血腥气味萦绕在身周。希恩有些担心,可现在不是问伤势的时候。他脱掉外套,向旁边小心地挪了几步,忽然将外套展开、向下面其中一人的头上扔去,自己随即跃下。 制服男察觉到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 重燃战魂 作者:浅蓝岚 样,抬头看去。一道寒光闪过,刺得他眼睛十分难受。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就在这功夫,他的喉咙已经被割断。 希恩落地,看向另一人。对方还在和蒙在头上的外套作战。希恩给了这人一刀,拿走了对方的枪。“另一把是你的了。”他对弗朗西斯喊了句,便贴着墙壁向前走。想了想,又回头说道:“我们一起。你负责弄到零件样品,我负责敌人。” 弗朗西斯在他身后笑道:“你会保护我吗?” “对,如果有必要的话。”希恩停住了。属于楼梯的扶手出现在他面前。这座楼梯是通往地下的。 “这是搞什么鬼。”弗朗西斯嘀咕道。 谜底很快就解开了。先前他们走过的钢铁地板向两边分开,露出了下面的空间,那里有一排排盛满零件的木箱与巨大的熔炉。文森特显然考虑到私造武器曝光后的可怕后果,早就设下了解决措施。武器零件储存在地下,巨大的熔炉可以在麻烦到来时将它们熔掉。 “下面那些人恐怕正等着把我们熔掉呢。”希恩回头看了眼弗朗西斯。对方的脸竟然惨白如纸。 “你哪里受伤了?”希恩下意识地想看两人走过的路,看地上是否有血。可弗朗西斯过来推了他一把,快速地说:“快动手。你引开其他人,我去弄零件。” 另一边,男人们正等着目标到来。 “我们的人还没回来。这两个命大的杂种肯定杀了他们!” “别担心,只有两个人。只要他们进这儿就死定了。” 估计错误。来的人只有一个,身材相对他们较为瘦小。这家伙视楼梯为无物般地跃下,同时连发几枪。有人立即倒地,活着的人则震惊地看着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他们看清了对方的模样。这是个少年,白衬衫被喷溅的血染红了大半。他拿着把挺旧但很锋利的刀,银白色的刀身亮得刺眼。 对方又动了,身形如同鬼魅,快得令人惊讶。就在这当儿,又有人被击倒了,不是被枪――对方的枪已经打空了,而是被刀割断了喉咙。 “快开枪!打烂他!”终于有人发言,可他本人就像中邪似地动不了。他的同伴也好不到哪儿去,发颤的手使得子弹打偏,与钢铁支架碰撞又弹开,发出清脆的响声。但他们被响亮的枪声唤醒了,纷纷抬起了自己的枪扣动扳机。 希恩最终还是解决了所有敌人,但他也受了点儿伤。左肩被子弹蹭过,皮肤撕裂了,鲜血溅在他脸上。他喊道:“弗朗西斯,你完事儿了吗?” “完事儿了,多谢‘保护’。”弗朗西斯找了块牛皮纸将零件包了起来。他往希恩这边走,却忽然扶住了旁边的栏杆,大口喘息。 希恩知道,这不是好兆头。他想过去问对方伤在哪里,可弗朗西斯先开口了:“我说过,如果死亡能让其他人不再犹豫,那么我会立即去死。现在该验证它了。” 希恩瞪大了眼。他看见弗朗西斯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大家都不留言呢_(:3」∠)_ 因为攻总是不来么→_→接下来就会天天刷存在感啦qaq ☆、第四十六章 为了确保被袭者死亡,在有人给锅炉管道动手脚的同时,也有射击手躲在回廊尽头。这本该万无一失,可弗朗西斯看见了金属枪筒反射的白光。连希恩的份儿一起,他的后背承接了一膛子弹。 “应该是九颗。”弗朗西斯这样说。 那是狭长的子弹,伤口不会流太多血,但它钻得很深、杀伤力仍旧可观。此刻,后背的肌肉受到挤压,血液像燎原之火迅速散了开来。希恩眼睛都被那红色刺痛了。他跪了下去。“我不值得你这样。” “你值得。我靠近死亡是为了死,你却是为了生……”弗朗西斯说不出话了。大量失血让他呼吸急促、面色惨白,仿佛下一刻就要死去。希恩握住了弗朗西斯的手。对方用力地回握他。“希恩,去我家。资料全在卧室地板下面。还有,我一直……” “我知道。”希恩急急地打断了对方;弗朗西斯说话时嘴角不停涌出血液,这太令他揪心。他郑重地承诺:“我所有的决定与行动都会为革命而服务,人民一天不胜利,我就不会向任何东西妥协。” “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弗朗西斯愣了一下,笑得有点无奈:“我只想说,我爱你们。” 希恩怔然。 是的,弗朗西斯爱着所有与他并肩作战的同伴们,就像爱亲兄弟一样。无论是关怀与警告、怀柔与惩戒,都是为了让斗争者的生命延续下去。他的声音开始发抖:“我会转告给其它人。” 希恩看见弗朗西斯温柔地向自己微笑,张了张口。对方没发出声音,可希恩觉得,自己应该是听见了对方的道谢。他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作祟,但这已经不再重要。 弗朗西斯死了,死在了他们尚未胜利的斗争中。 斗争是联系生与死的桥梁。人们如此惧怕死亡、渴望生存,却为了生存而斗争、走向死亡。 我们为了什么而活?又为了什么而甘愿就死?是斗争!斗争!为了生存而斗争! 希恩很冷静。他从没这么悲伤过,也从没这么冷静过。他知道事情还没结束,而他已经想到了对策。 希恩将自己与弗朗西斯的武器都取了出来,把所有的枪迅速分解成零件。这些东西被他扔进了熔炉。之后,他将那些制服男的尸体也拖到熔炉旁,扔了进去。解决完这些,希恩抱起弗朗西斯的尸体:“现在我们都是良好公民了。让他们来吧。” 希恩一出工厂大门就被一群武装人员拦住了。这些人着装看起来与护卫队队员无异。 这下我可明白了。今天下午这附近都没有护卫队巡逻,因为有人刻意生事引开了他们。我们就算没有在工厂内死去,也会被伪装成护卫队队员的家伙带走。如果我冲动地反抗――像乌鸦最常做的那样,就会被顺理成章的当场枪毙。多好的办法,可惜会伪装的不止你们。 “你想知道发生了什么?”面对质问,希恩平静将纸包扯开,让枪械配件散落一地。“我们发现了这儿的秘密。文森特私造军火,工厂的地下就是证据。我和我的朋友发现了这点,所以他们试图杀掉我们。就这么简单。” “这是谎话!文森特先生的手下报案了,说有两名以访问为名的歹徒试图炸毁工厂!”像是为了激怒希恩一般,带头的男人推了希恩一把。希恩强忍着反击的念头抱紧了弗朗西斯的尸体,任对方将自己推得跌坐在地。 “那么,您有证据吗?我们来时除了相机什么都没带,在对面餐馆工作的人应该能作证。除了拍照和从持枪者手下逃生,我们什么都没做。”希恩将目光从对面的落地玻璃窗收回。“那些持枪者已经逃了,普通公民要如何拦住他们?而且,您看不到吗?我受伤了,而我的同伴死了!死了!您不追查凶手,却来责备受害者!这是什么见鬼的护卫队!” 男人们不安的交换眼色。希恩知道,这些人不想事情闹大。可惜已经晚了,学生与下班的人们好奇地驻足,人群已将他们围住。有位夫人说道:“我说,你们为什么不让这可怜的孩子去医院包扎伤口呢?他是多么疲惫和悲伤呀!” “闭嘴!”带头的人朝那位女士吼道。他气急败坏地给了希恩一巴掌。“文森特先生难道会说谎吗,你们这些暴徒!快点儿跟我们走,不然我就把这具尸体踩烂了!” 希恩仍旧没有反抗。他的脸被打得偏向公路那边,火辣辣地疼。周围聚集了不少人,人群中发出了惊呼与责备。希恩知道,自己要成功了。比起现在的自己,“护卫队”表现得更像暴徒。“既然您怀疑,大可以来搜我的身。我是无辜坦荡的,不怕这个。但您呢?将有权有势者的话奉为真理,冤枉无辜的受害者。比起我,您似乎更像一个罪人,这个国度中的、法律之下的,罪人!” 男人后退了一步,似乎因希恩的眼神话语而退却。可希恩没有停下。这些话,他本来就是说给围观者的。 “真正的罪人走入议会、享受财富,我们却毫无所察。这是我们的错吗?不是!我们知道什么是公平和自由,有独立思考的能力。错的是罪人以及他们的走狗与同伴。想想看吧!过去我们的游行、罢工被议会看作是犯罪,可最后他们都妥协了。为什么?因为他们是错的,我们是对的!” “是的!我们才是对的!别再为难一个受伤的少年吧!”一个圆脸的女学生激动地喊了出来。周围有人笑她,她害羞地低头,却没有走开。 希恩向对方友好地微笑,之后回过头瞪视向他走来的男人。那个持枪的家伙被他冷冽残忍的眼神吓到,立刻不再动弹。 “我们做过很多努力,因为正确,所以取得了小小的胜利。可这还不够。那些以旧时代封建统治为尊的家伙,仍在迫使我们恐惧和沉默。是的,这个新时代给了我们很多。可是,有多少罪人逃脱制裁,有多少真实历史被谎言埋葬?看看我的同伴吧。他是一位优秀的记者,遵纪守法,现在因为想曝光‘真实’而死。总是有人为真实而死,与真实一起被埋葬!” 希恩停了,咬住了下唇。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泪水甚至打湿了弗朗西斯的脸。 在革命胜利之前总会有人死去,这是常识,希恩也知道。但死去的是他最好的兄弟。他总是在不停失去亲密的战友,所有的眼泪都积攒在这一天爆发。 他很累了,可他必须走下去! “如果我们的执法人员对罪恶视而不见、却伤害无辜的平民,那么,这不是我们应当认可的法律。如果我们的议员们用人民的血汗性命作为收敛财富、争夺权势的工具,那么……”他顿了一下,哑声喊道:“他不配成为议员!他不配统治这个生我养我的国家,不配统治撑起整个社会的人民!” “一堆屁话。”一个制服男按捺不住,朝着希恩举起枪。然而,有人给了他手臂一棍子,将枪击落了。拿着铁棍的男人回头看了眼自己的餐馆,确认它仍在正常经营后转回头来。“伙计,你不该开枪。这孩子说的真好。如果你对这个手无寸铁的、悲伤脆弱的男孩开枪,我他妈就敲爆你的头,像打肉酱那样。” “我不仅要崩了这个小鬼,还要崩了你这个多管闲事的白痴!你他妈倒是动手呀!” 这个制服男如愿以偿了。他的后脑勺被狠狠敲了一下,在金属的嗡鸣声栽倒在地。其他被鼓动的人也涌上前来,将这群冒牌货向后推去。 震耳欲聋的枪响在喧闹中爆发。开枪者不敢射杀平民,只是击中了最初动手那男人的腕部,期望以此震慑激动的人们。 枪响之后,有一阵难捱的沉默。然而在这之后不出十秒钟,那被击中的男人便喊道:“啊哈,终于开始了!你们这群罪人的走狗!” 有人应和他,也开始愤怒地吼叫起来。声音零星着爆发,逐渐连成了一片,颇有排山倒海的气势。这次人们不只是推搡了;有些人高声怒喝,将手头的东西当做武器,砸向冒牌货们。 “有些人活着时能领导别人,死亡也能激励别人前行。你验证了。”希恩低头,对早已冰凉的尸体说道:“再见,我最亲密的朋友。” 虽然局势按希恩所想发展,可他犯难了。他不可能看着民众与武装者起冲突而不帮忙,也不可能将弗朗西斯搁着不管。他打算先将对方抱到一旁的长椅上,却在起身时趔趄了一下。 幸而,有一双有力的手臂接过了尸体。希恩打算道谢,却在看见那熟悉的金发时哽住。 “真是激动人心的演讲。”梅丹佐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希恩脸上,表情复杂。希恩抹了把脸:“怎么了?” “没什么。”梅丹佐微低着头,令头发遮住大半眼罩。“你受伤了,得处理一下。” “小伤。”希恩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你为什么来?” “我担心你。虽然我不能肯定文森特是否会使手段、你是否会来,但是……我没法不担心。” 希恩有很多问题想问,可现在时机不对。“可以帮我个忙吗?把我同伴的尸体送到教堂。” 看出了希恩的悲痛,梅丹佐心疼之余也有点嫉妒:希恩可从未因他流过一滴眼泪。“当然可以。把他放在车后座上吧。空间不够大,你得将他身子侧过来,将头枕在你腿上。” 希恩摇头。“我不走。” “你不走?”梅丹佐的声音倏然抬高了。他焦急地劝道:“你必须跟我走。护卫队的人迟早会过来,你会因参与暴动而被抓的。” “这场暴动是谁引起的?” 梅丹佐哑然。希恩笑了笑,接着说道:“是我引起的。第一个人为保护我而站出来,其他人为了i卫所有人而站出来。我得留下和他们一起;我必须承担责任。” “好吧,你永远这么不知好歹。”梅丹佐不甘心地瞪了希恩一眼,又说:“按今天这规模,这儿的人多半要进监狱了。我会设法救你出来。” “不必了,谢谢。你知道我最讨厌贵族的什么吗?特权。而且……”希恩朝梅丹佐一笑,将后半句话藏在心中。 而且,监狱是个多适合“布道”的地方!在那里,人们可以被苦难压垮,也可以因愤恨重生! 【6月10日:昨天傍晚,一伙身份不明的武装人员假扮护卫队队员与民众发生冲突。因为某些原因,愤怒的民众甚至围住了文森特先生的家。直到半夜,这些人才被护卫队驱散。一名记者死亡,十六人受伤,五百人被捕。文森特先生对工厂的意外表示震惊并哀悼亡者,但并未对阴谋一说进行任何回应。】 【6月11日:工人们的罢工从昨天早上开始,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天。这是国家改制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罢工,甚至波及到其他城市。亦有部分城区有罢市与罢课现象发生。】 【6月12日:几乎所有十字路口都被学生“占领”了。他们演讲,发传单。值得一提的是,以“严厉”闻名的、令人惧怕的护卫队队长,在此事上却表现出了宽容的不作为态度。】 【6月13日:被捕人员全部释放。宵禁制度正式实行。部分工人开始上班,城市的日常秩序在逐渐恢复。】 出狱之后,希恩去参加了弗朗西斯的葬礼。 刚下过一场雨,还没有完全放晴。可天空并不阴沉,而是纯净的蓝色――工厂的瘫痪终究对这个城市有点好处。公墓在郊外,与教堂毗邻。这里非常安静,只有因风而动的细柳发出细语声。作为一个品行良好的普通公民,弗朗西斯即将长眠于此。 有很多人到场:弗朗西斯父母生前的同事,与他交好过的年轻小姐与友人,被他帮助过的人。当然,还有同伴们。 樊妮也来了。她为弗朗西斯点了白色的蜡烛,昏黄的烛烟轻轻跳动,像一个垂死的生命在不断挣扎。神父念悼词时,她泪流满面,却一直强忍啜泣。她的丈夫将宽大的风衣披在她身上,无声地安慰着她。 大多数人都没有说话;他们甚至连呼吸声都放得很轻。 当仪式结束、多数人划着十字逐渐离开时,希恩和其他伙伴都留了下来。他们要对这位忠诚的朋友正式道别。 德里克沉声说:“你做的一切,我都不会忘记的。” “我们都不会忘记,而且会将该做的事完成。你在天堂能看到一切。”希恩看着墓碑,脑子里仿佛都是他们互相打趣和并肩战斗的回忆,又仿佛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他猜,身边的这些人和自己是一样的。 “再见了。”他们齐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章戳了我自己的泪点tat 有些人为了同胞的未来而死,而同胞的后人已经忘了他们的脸 ☆、第四十七章 希恩将弗朗西斯的武器资料送到亚当那里。当他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尽管离宵禁开始还有一个多小时,可行人匆匆赶路,仿佛慢一步就会被捉进监狱。有人抱怨“宵禁是社会倒退的证明”,在看到巡逻者从对面过来后便住了口,将领子立起、帽檐压低,安静地小跑过去。 巡街者遍布除贫民区以外各个街道。有议员声称,在这个“人民容易冲动做错事”的警戒期,树立威严是非常必要的。但希恩认为这是制造恐慌。负责在夜晚巡街的是贵族手下的私军,他甚至能从这些趾高气昂者的胸前徽章认出他们来自于哪个家族。 自然而然的,希恩想到了旧时代。在贵族频频向皇室提出抗议、人民因征收繁重而不满的时期,皇室也颁布了夜晚出行的禁令并出动军队。有趣的是,五十年后今天,在这个改制后的国家,贵族仍旧保有私人军队。这些身份尊贵的人们,一定要有指向平民的武器才能够安枕,即使时代进步了,在这件事上他们也毫无长进。 如果私军不被废除,那么自由与平等就是一纸空谈。 希恩迈开脚步,却听见身侧传来敲击玻璃的声音。他向右看去。这是间咖啡屋,樊妮坐在紧靠玻璃窗的天鹅绒沙发旁。希恩拿紧了手中的扁平铁盒,走了进去。 “真是太巧了,我正想找您。您怎么一人在这儿?” “我出来散心。”樊妮的嘴角弯起很小的弧度,指了指对面的沙发。“您别总站着,坐下吧。宵禁从十点开始,我们还有些时间。” 希恩坐下,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在这个女人身上,没有繁复柔美的装束,也没有钻石妆点的炫目光辉,可她却比刻意打扮的小姐们吸引人多了,那眼中智慧与正义的光芒令人叹服。此刻,樊妮脸色因哀思而苍白,眼神却一如既往的坚定:“关于私造军火,我相信你和弗朗西斯没有说谎,可我父亲没说过半个字,无论是对民众还是对我。我替他道歉。” “您不必道歉,这不是您的错。”强压下涌上心头的不甘,希恩淡淡地说:“没什么办法比‘拖延’更明智,民众的好奇与愤怒会在时间流逝中消散殆尽。但个别人会记着,就像您父亲杀害弗朗西斯的妹妹那样……” “怎么可能!”樊妮否定:“作为商人和政客,父亲或许做过一些不妥当的事,可他绝不会杀人。” “您也想不到他会和与您年纪相仿的女孩子恋爱,不是么?”希恩直视对方。 “他们应该只是朋友。我父亲不会与年轻姑娘恋爱。”樊妮脸色变得更苍白。“我们继续说工厂的事吧。” 希恩疲惫地摇摇头。与人争论,他没力气也没心情。“算了,您什么都不知道……” “我并非毫无所察。”樊妮打断他:“你以为我搬出来、不要他资助,只是为了婚姻?不全是这样。我父亲是个优雅完美的男人,这一点毋庸置疑。可他因为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逐渐变得可怕了,尽管他刻意隐瞒,但我能感觉到。” “那并不是‘虚无缥缈’的。”希恩纠正道:“您是令人尊敬的,这也是毋庸置疑。” 他们都知道那是什么――是权力。这无形的财富与武器,几乎能让人得到一切、摧毁一切。可有些东西不会被权力毁灭,它们甚至能反扑回去,将大权在握的人摧毁。 这又和旧时代一样的了,希恩想着。大型自动机械已经成为了新的神明,不同的是它比神明更具现实意义。不顾平民死活的议员占据议会大半席位,这个统治机构宛如从前的皇权。 他相信时代还能再度改变。敌人固然是强大的,可局势并不比五十年前严峻。更多的平民懂得了什么是自由平等,对此心怀渴望。只要能将人们发动起来…… “我得走了。”希恩起身,将拿着的那个铁盒放在桌上。“我在弗朗西斯的卧室找到它。他在上面贴了张字条,说在他死后把这个给你。” “我不能要。我现在是一位妻子,更是一位母亲。”樊妮答得很快。但当她看到希恩抬手要拿走它,便又快速改口:“不!让我看看是什么。”她期待地,又忐忑不安地,打开了铁盒的盖子。 希恩静静地凝视着樊妮。谜底揭晓的瞬间,她就像被什么蛰了一样,身体向上猛地窜起,继而用力将盒盖盖上。希恩瞥见那盒里有一枚式样过时的女式戒指和一把材质特殊的尖刀。对此,希恩不明所以,但樊妮显然懂了。 “父亲真的和那个女孩恋爱了。他竟然把我可怜母亲的婚戒给了她!这把象牙刀是我异乡人用来剔骨割皮的――他早年出海贸易买的!或许你们是对的。我会查清楚。”她用纤细的双臂抱住头,轻声呻吟道:“天哪!父亲,您怎么能这样!” 希恩想安慰对方,但他没有时间;离宵禁只剩十五分钟,他必须立刻飞奔回去,否则就有麻烦了。至于樊妮,他根本无需担心。只要她自报身份,这座城里没人敢为难她。 “别内疚,这不是您的错。但他作为商人和政客的事儿,您还是好好想想吧。再见。”希恩转身冲了出去,差点碰到别的客人。他跑过街道,穿过两排尖顶楼形成的窄巷,又进入另一条街。这样反复几次,他就能回到贫民区――如果不是中途被人拦下。 希恩掏出怀表看了眼。“还有五分钟。” “是的,可你来不及回去。你跑不了那么快。”这个来自战鹰家的男人别着枪,甩着他手里的棍子。 希恩为自己辩解:“如果您不拦着我,我就能及时赶回去了。” “那你就别回去了。”男人嗤笑一声,向希恩这边走了一步。他的同伴随即跟上。 希恩了解对方的心理。无论社会如何变迁,总会有这样的人存在。他们看起来好斗如公鸡,总是不遗余力地欺压比他们弱势的人,兴奋地就像抽了大麻。可当他们遇上强者时,就算对方踩着他的后脑将他踏进尘埃,他也不会发声抗议。 希恩有把握放倒这些人――就算他们试图群殴,可他不想惹麻烦。正为难时,他听见蒸汽机车刹闸的声音。有个人走了过来,径直将希恩拉走。那些挑事的没有发出异议;他们不敢。 “你的身份真好用。” “所以我可以去看歌剧,一直在那儿呆到十一点散场。”梅丹佐没让希恩和自己一同上车,反而示意司机将车开走。“如果我没提前出来,你就被捉走了。” “不,我会把他们揍趴下的。”希恩想要挣脱握着自己腕部的手。但当他想到梅丹佐那只受伤的眼睛可能会被牵扯时,他便犹豫了。他任由梅丹佐握着自己的手引领自己。“去哪儿?” “当然是你家。” “你似乎对路线很熟悉。我记得你只去过两次,而且可能还是乘飞艇或机车去的。” “我后来去过贫民区几次。”梅丹佐说:“布莱恩每周都去帮忙,我也和他一起去了。有时候我能看见你,可你那时正生我的气,所以我没去和你打招呼。” “噢!”希恩有点惊讶:“真的是你。我听一位老夫人说过,那个短发贵族青年的漂亮朋友帮她在轮椅下方安了蒸汽机,把它变成自动的。我本来打算帮她这个忙。你开始体会民间疾苦了?” 梅丹佐轻笑两声,之后因为眼伤而倒吸凉气。“不止这个。我看了市内所以工会的宣传文件,对各层民众的诉求已经有所了解。然后,我得到了一个结论。” “什么?”希恩饶有兴趣地问。 “我们――就是你口中的贵族――很危险。我从前只在意友好或对立家族的产业状况,如你所知,一直在稳步上升。所以我最近才意识到整个市场多么疲乏,中下阶层的人又多么不满。华丽的顶层正因支柱的分崩离析而岌岌可危。”他压低了声音:“说实话,我认为人民不能推翻我们,但能让这个城市乃至国家倾毁。而那些爬上来的贪心商人也在盯着我们。” “这不是自作自受么。”希恩对梅丹佐的坦诚早就习以为常:“我都能想到你们的决策是什么了。文森特那边已经形成阵营,不可能和他们公开对立。所以,你们会等着愤怒的人民与文森特那伙人交锋,之后……” 梅丹佐猛地扯了他一把,之后推着希恩进了一座塔楼与主建筑形成的空间。希恩的后背撞到了墙壁。他站直身体,不解地看着对方。 “退出。”梅丹佐的声音透出不容拒绝的意味:“上帝啊,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继续参加他们的活动!” 希恩叹息道:“你不该提醒我想到这些的。” “有影响吗?”梅丹佐反问,有些激动:“信念坚定的人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改变计划。五十多年前,当邻国侵略我们时,平民的军队作为先锋,首当其冲与侵略者交火。你当时会不知道这是贵族刻意为之吗?可你们仍旧去了!” “你?”希恩愣了好一会儿才能发声。他先是被梅丹佐的措辞由从前的“偏激”变为“坚定”而惊讶,猜测对方是否因不再无知而摒弃傲慢;但对方后半段话简直令他难以置信。“你知道我是谁了。” “是的,祖父告诉我了。” 真是多嘴,希恩暗道。“那你为什么还要问?我不会退出。被当枪使又怎么样?我不可能只看着同伴奋斗。我愿意当那把枪、为了改变作出努力,就这样。” 梅丹佐自嘲地微笑:“我以为,你至少会考虑到我。” “我很抱歉。”希恩低头,不再看梅丹佐的脸。对方的表情话语令他忧伤。“但你要知道,就算死亡也不能动摇理想。就算……好吧,就算我爱上你,感情也不能让我立场改变,明白吗?” 梅丹佐显然是明白了。他突然发疯发狂般,将希恩按在墙上狠狠亲吻。希恩真想给对方一拳,可当他看见梅丹佐的眼罩与因痛苦而皱起的眉头,便放松了握紧的拳头。他将手覆在对方后背轻抚,一下又一下。 我曾亲手将他揍得狼狈不堪,那时我痛快极了,现在却心软成这样,真糟糕。 作者有话要说:攻的改变有了吧~感情进展有了吧~xdd ps如果手机抽的看不到章节就刷新试试吧,最近太抽,辛苦泥萌了 ☆、第四十八章 梅丹佐的亲吻逐渐变得温柔,带着对待恋人般的缠绵。 希恩有点脸热,将梅丹佐推开。“冷静了?” 梅丹佐点点头,将自己的鼻尖与希恩的相抵。“你要把我逼疯了。无论强硬还是温柔你都不接受,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我也不会改变对你想法,就算我知道了你是谁。可你至少……你能不能……”他说不下去了。疼痛引发的痉挛让他手臂交叉,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双肩。这动作持续了几秒。 希恩看着梅丹佐。梅丹佐也看着他,眼中依旧是势在必得的光芒。可他们离得太近了,近到希恩甚至能听到,在对方自信平静的外表之下,身心一并发出的哀求。 “你不能强迫我给你回应。别忘了,是你先招惹我。你亲手将我送下了地狱,就得陪我呆在这里。”希恩令自己狠下心来:“这儿离贫民区很近,我一人可以。你尽快回去吧。” 梅丹佐咬着嘴唇沉默片刻,之后走出了这个狭窄的空间。希恩也跟着走出来。这时意外发生了。一只猫咪跳到了公路上,一个小女孩开门出来追猫,而一辆蒸汽机车正飞速驶来。 希恩下意识地想冲过去,梅丹佐却抢先他一步。希恩看见对方抱着那个女孩在地上滚了一圈,之后起身,将女孩抱到路边才放下。似乎两人一猫都安然无恙。 不完全是。路中央的一件东西让希恩瞳孔紧缩。梅丹佐的眼罩掉了下来,被车轮碾得不成样子。他下意识地取出自己的手帕,快步走过去。 那个女孩只是受了惊吓,正抽泣着道谢。梅丹佐背对希恩半跪着。他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对方安慰女孩道:“别再哭了。以后要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 重燃战魂 作者:浅蓝岚 心点,知道吗?很多年轻人开车都这么不注意。真的,别哭了。如果你哪里受伤,我可以帮你……” 希恩瞪大双眼,看着梅丹佐的背影,就像不认识对方似的。 这个耐心安慰女孩的人是谁?他是这样的吗?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突然之间,希恩看清了自己的狭隘。他早就给梅丹佐定了性,认为对方早已习惯奢靡与发号施令,麻木不仁地轻视着底层人的苦难与抗争。这个人能令他感动心软,但那是在私人感情层面。在大的立场上,他只能防备。他和伙伴们相信过贵族,那为他们带来了灭顶之灾。 过去,希恩不认为梅丹佐会对人民有良善或认同的心情,也对此不抱希望。可事实上,思想就如同这个被机械催动的无垠世界,会随着时间而改变。梅丹佐变了,自己也变了。对方学会了“在乎”、开始像一个有良心的人那样活着,而自己担心对方,程度超出了预料。 女孩伸出蹭破皮的手,梅丹佐用治愈魔法使皮肤完好如初。她抹了抹眼泪,天真地问:“你为什么要捂着眼睛呢?” 希恩心里蓦地一疼,仿佛被锤子重击般。他听见梅丹佐温柔地回答:“我眼睛受伤了,不想吓到你。回家去吧。” 女孩抱着猫咪回家了。梅丹佐站了起来。希恩连忙过去,想看看对方的伤势怎么样。可梅丹佐背对着他,摆了摆手。“别过来。”梅丹佐的声音微微颤抖:“我不想让你看见我这样。” 希恩应声止步。“我只想把手帕给你。” “谢谢。”梅丹佐压着声音说道,同时手伸向后方。 希恩将手帕递到对方手中。他从未见过梅丹佐这样,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抛开高傲、残忍、难以相处的外壳,对方其实敏感又孤独。这令他六神无主。 希恩最终握住了梅丹佐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别那么紧张。” 梅丹佐转过头来,用完好的眼睛看着他。希恩以为对方想要拥抱自己,可梅丹佐只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你该回家了,我也是。” 希恩看着梅丹佐的背影远去,直到对方消失在黑夜中。 长达百日的宵禁终于解除,城内弥漫的阴霾也散去了大半。虽然贵族私军巡街的方案仍在执行,可人们还是松了口气。 这天,城市内所有公告牌的左下角都出现了一串数字:“81918198124。”它们早上神秘地出现,又在傍晚神秘地消失。 天刚蒙蒙亮,就有人走在雾气弥漫的街上。他披着黑色的连帽斗篷,模样可怖,如同鬼魂。他的行踪也如同鬼魂,时而狂奔、时而跃上高处、时而迅速隐蔽。他一口气跑到了城市与海岸接壤的地方,攀过栏杆,跳到了潮湿的海岸上。 早已废弃的码头有船停靠,正有人从上面小心地搬下东西。有个魁梧的男人正在指挥,待看到“鬼魂”后便走过去:“希恩,你可以不来的。” “我怎么能不来?时间到了(it s ti)。”希恩走到德里克身边。“防潮措施不错。是子弹?” “四种型号,包括扩张弹。还有配合军用飞艇的机枪和火炮。说到这儿,我真不明白你和亚当为什么一致认为要把文森特的飞艇工厂作为第一个攻击目标!那里生产的可都是个人或商用飞艇,而且那座钢铁怪物很难攻陷。” “这不就是原因么。水源、政府要塞都很重要,可首先得有个安全的据点。城里还有哪座建筑比它更像战争用堡垒?至于飞艇,文森特肯定是按军用标准设计――既然他在私造武器。” “所以说我们确实要和贵族正式交火了。” 希恩沉默片刻。“是的,必须战胜他们,否则没法谈判。所以飞艇才重要。魔法主宰一切的时代过去了,现在是机械掌管时代。这是我们能掌握的东西。他们有武器,我们也有;他们有飞艇和战舰,我们暂时还没有。抢文森特的工厂,这不太道德,可别无他法。总归他也是剥削民众的人。” “好吧。我们再确认一下步骤:晚上八点我们在那儿动手,自动机械维修工负责大门;同时水管工带其他人进入地下控制水源。等弄到飞艇之后,就是议政大楼和法院?” 希恩点了点头。“我只担心一件事。飞艇工厂二十四小时工作,夜班那轮的工人会和我们动手吗?文森特可是个洗脑技巧很强的人。没人想和同一阶层的同胞动手,但是……” 德里克不以为然。“别担心,你不也很能说吗?还是担心眼下吧,这些东西我们要弄回去可不大容易,贵族的狗天天巡街。对了,你那条街上藏着的东西没事?” “没事。我猜他们在贵族手下呆久了,就不想进贫民区了。” “别忘了在上班之前把信号弹送到那几个钟表店。” “我记得呢。那里的计时员都是我们的人,晚上等他们的信号。记得我说过的几条吗?” 德里克翻了个白眼。“记得。禁止抢劫、奸|淫、杀伤无辜。” 希恩点点头。“你肯定记得,但别忘提醒其他人。我们总不能像敌人那样。祝一切顺利。” 希恩不知道其他人是否顺利,可他本人遇上了麻烦。他去上班时被人盯上了。 最初希恩面色如常;那个要命的硬纸盒藏在他宽大的袍子下面,他有自信不会被人察觉。但是当他发觉无论他路线如何变化、某辆车都能与他出现在同一条街道时,他便明白了。这是有人特意来找自己,而不是怀疑他有阴谋。 希恩拐进了小巷。他将那个盒子埋进了垃圾桶,在桶侧面用炭笔画了个符号。他走出小巷,那辆车也停在了马路上。后座上的人看着他,说:“您好。先生想见您。” 希恩认得对方。他是文森特的管家。文森特想见自己――这让希恩有了新的思路。“我要去上班。” 管家礼貌地说:“先生说,过了今天您就不用上班了。” 潜台词是“死”吗?希恩看了看两侧。跟踪他的人赶了上来,将他围住。他冷笑着上了车。 希恩走进会客室的时候,主人正穿着玫瑰色的袍子坐在沙发上,认真专注地看晨报。留声机里传出女伶的吟唱,声音高昂悠远。 看着对方,希恩有点儿恍惚。他从不以相貌推测秉性,甚至因为梅丹佐的缘故,他对漂亮高贵的人有偏见。可文森特很难让人生出恶感:他看起来迷人、坦然,令人想不到他对平民做过难以原谅的事,也想不到他对权力有着无可救药的渴望。 这个英俊优雅的老男人,现在只令希恩仇恨和恶心。但他很冷静,表现出的态度也很平静。“您想见我。” “是的,我想和你谈谈。真抱歉,可我能让人先搜你的身吗?这对双方都好。”文森特招呼人过来搜查希恩身上是否有利器,之后便让所有人退出去了。 希恩等待对方用一贯优美的语调说谎,可文森特出乎他的意料。“阿兰是我资助和支持的,杰西――就是刺伤公主的那人――是我指使的。当然,这都是为了利益。谁不为了利益而活呢!但这两件事都伤害了你,我不得不为此向你道歉。” 希恩竭力掩饰自己的惊讶。他低头闭眼,深呼吸了一次。之后,他用沉静的眼神看着对方。“因此受害的不止我一人,您对我道歉无济于事。但我不明白。” “噢,这不奇怪。你是个成熟的少年,但阅历终究是太少了。这件事说来话长。当初贵族们提携商人进入政坛,那是多么高的殊荣!他们实现了国家改制,却愿意让这些平民出身的人加入议会!可事情在转变,古老的家族在慢慢腐朽,现在是我――我是说商人们――在扶持他们。可他们还是像从前那样,认为商人只要能在议会占有一席之地就该受宠若惊了。” 希恩沉默不语。他早就明白对方的意思,并为此而压抑仿佛要破胸而出的怒火。 文森特握住了希恩的手,像善意的长辈那样语重心长:“是的,我在私造军火,而你和弗朗西斯受到了波及。我真的非常、非常抱歉。可说到底,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那些贵族。原谅我这么问,你也在贵族的大少爷身边呆过,那痛苦是否令人难以忍受呢?可我们能让所有人解脱。你看,商人为工人付出薪酬、工人以劳动回报,我们才是一个阵营的。” 看着希恩不为所动的模样,文森特叹了口气。“我是想和亚当说的,可他不接受我的邀请。弗朗西斯的意外身亡令他对我心怀芥蒂。你肯定也是如此。可是想想‘革命’!我知道你们不敢想,可我们一起就能令它成为现实。”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希恩站了起来。他愤怒之余又觉得可笑。 如果他是个真正的单纯少年,可能会被对方说动。可他前世经历过一次灾难性的合作。在他看来,文森特和当年的詹姆斯没什么两样,如果自己答应,结局也可想而知。他用手戳了一下摆在壁炉上的白银雕塑。“您知道为什么这个立着西洋剑的骑士雕像遍布城市吗?” 尽管这个问题是明知故问,但文森特还是慢条斯理地回答:“这是改制后的国家符号,‘自由与平等值得我们战斗’。看起来您已经做了决定。” 希恩用身体挡住骑士银雕,将它手中的剑小心地取了出来。“我决定了。” “那么,你愿意为了自由与平等战斗?” 希恩沉默地转过身来,点了点头。之后,他忽地向前猛冲两步,轻巧地跃起。他将细小的剑刺入男人颧骨下方,如同在用剔骨刀般,将对方英俊的脸孔撕裂开来。 “‘平等’,就是你将人剥皮之后,也从自己身上扯下一块人皮来。”希恩眼中闪着狼一样的凶光:“如果你想游说我,就得先学会诚心道歉。” 作者有话要说:【注】上面那串数字是个密码游戏来着,8 19 18 19 8 12 4→9 20 19 20 9 13 5→i t s t ie 谢谢大家的霸王票(o)/~ 蓝龙现红龙让扔了一个地雷 不见日扔了一个地雷 雨冉希扔了一个地雷 散臣扔了一个地雷 ☆、第四十九章 想让我跪下,你得打碎我的膝盖骨。 希恩逐渐恢复了意识。他一睁眼便觉得眼睛酸痛、几欲流泪,不得不闭了会儿眼。文森特的手下显然也学会了战鹰家族对待重犯那一套,将人的眼皮强行撑开许久,强迫对方看着镁条燃烧时的强光。这种手法对人眼和精神都是一种摧残。此刻他身处黑暗之中,反而是种另类的安慰了。 他的眼睛还没恢复过来,可这不是最糟的。他现在衣不蔽体,击在他身上、弄伤他皮肤的武器自然也撕裂了他的衣服。他的四肢关节因毒打而变得僵硬,这令他用了很长时间才支起身来,从趴着变为坐着。期间,他的指甲与身下的金属刮擦,发出的刺耳声音令他厌恶。 太冷了。他所处的房间是真正意义上的铜墙铁壁,身侧和下方冰冷的金属让他身体发抖。他艰难地曲起腿,用手轻揉脚踝与膝盖,努力令自己恢复知觉。 痛感随着知觉恢复。希恩将头埋在手臂之间喘息,之后又因为涌上来的、强烈的呕吐感而再度抬头。 冰冷、疼痛、黑暗,这三者相加,令人无望简直轻而易举。希恩也不例外。事实上,这不是他第一次感到无望了。当他失去另外九名同伴时,他有过比这更强烈的绝望感。但消极的心情很快就会被信念驱散。 “为了少年人不要夭折在最美丽的年纪;为了让生活在最底层的人们得到发言的权利;为了这片土地得到真正的光明。”他小声自语。 希恩相信自己会胜利,同伴会胜利,人民会胜利。这个信念令他坚持,带着近乎孩子气的固执。 牺牲无法避免,正如他想要的胜利。无数生命在战争中湮灭,然而他们的后人与思想的继承者会繁衍壮大,见证这片土地的改变。为了看到那个理想中的画面,他不惜染上一身鲜血,也愿意将生命随时交付出去。他有时是偏激的――当然!他为什么不偏激呢,他曾在贵族手下折损尊严、失去生命,他珍贵的同伴因那些人的骗局而死,而他的同胞们…… 希恩将手伸到破碎的衬衫下面,取出一支被他藏起的细小刀具。这是他在被那些人用刑时偷偷藏起来的,打算用来撬锁和作为武器。它划伤了他的腿,但这比起其他伤来不算什么。他摸黑移动着,手在冰冷的墙壁上仔细摸索,试图找到门。 在他找到目标之前,一束光射了进来。希恩下意识地闭眼。他的眼睛暂时受不了刺激。在他睁眼之前,就有人抱住了他。 这是个亲密又疼痛无比的拥抱,希恩每一根骨骼、每一寸皮肉都疼了起来。他轻声叫道:“我身上有伤。” “我知道。天哪,你的嗓子竟然哑成这样。”梅丹佐的声音抖个不停。他放开了希恩,用力扯开了希恩的上衣。 “你干什么?”希恩惊愕地将衣襟收紧,对于将伤疤展现在别人面前有些恼火。 梅丹佐将对方无力的双手握住、分开,盯着那一片触目惊心的伤口。或许施刑人对“人偶”因为蔑视而残忍,希恩胸口的那个黑色印记因为大大小小的伤口看不出原来的形状,鲜血正渐渐渗出。 梅丹佐记得自己也曾因为鲜血而兴奋,遥远得如同前世的记忆;现在他看着希恩的伤,心完全被心痛与悲伤攫住了。他为对方治疗胸前那片严重的伤口。“你可能不知道事情发展成了什么样。文森特被的秘书代他在议会发言,说那是个年轻妄为的工人、已经被失手打死了。当然,他的重点是要求加强城市警戒。” 希恩也看着梅丹佐。对方的眼睛已经复原了,但颜色暗淡、不复从前那样漂亮。“你们答应下来,却将巡街的力量减少了,对吗?有人认为工人联合会要从最大的工厂主开刀了。” 梅丹佐惊讶地看着希恩。“是的。”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恼火地站起来。他不想引来人,于是压低了声音:“天哪!这都是你算计好的!这几个月来议员之间冲突频繁,你知道,所以做了这一切!而我竟然像个傻瓜一样,不顾自己的立场来救你!” “我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还有,我并没想过要你来救我。”希恩有气无力地说,声音里除了疲惫之外毫无情绪:“如果你后悔了,大可以将门关上转身离开。” 梅丹佐看着他,眼睛像要喷出火来。希恩猜自己大概又要受皮肉之苦了。可梅丹佐冷哼一声,脱下外套披在希恩肩上,之后将他抱了起来。“等下再和你算账。我们不能呆在这儿,每半小时都会有人来巡逻。” 这个动作令希恩难为情。他轻轻推了推梅丹佐的肩:“我能走。” 梅丹佐没理希恩,形状漂亮的嘴唇抿得很紧,一副生闷气的模样。希恩只好问别的:“这里是哪儿,你怎么找来的?” “这里是本市唯一的非军用飞艇制造厂。文森特的,当然。我去拜访了樊妮,她对她父亲态度比从前更奇怪了。她告诉我如何不为人知地独自进来。” 希恩也能看出来这儿是工厂。对于工人来说,这儿的内部结构很眼熟。但与他所在的工厂不同,这里的铁丝网、支架没有斑斑锈迹。眼中所见的一切都呈现为银白色,闪着冰冷的光芒。 既然梅丹佐执意受累,希恩便不再拒绝。他把头靠在梅丹佐肩上,等待体力恢复。最严重的伤口被对方治愈,身上的疼痛便减轻了不少。“这也是别人告诉我的。我的朋友猜测文森特在工厂里有和国家监狱相似的刑具和禁闭室。”他忽地听见了一些声音。“有人过来。” 梅丹佐犹豫了一会儿,将希恩放下。“自己扶好。”说完这话,他站到了希恩身前。 接下来,希恩再次见识了魔法的神奇之处。柔和的光芒化为有力的长鞭,击中了第一个从铁门后走出的人的肩膀。那人倏地向后飞去,重重地撞在墙壁上,最终软软地坐在地上,肩部向下塌陷,显然骨头被砸碎了。就在这人飞出去的同时,梅丹佐又攻击了第二个出现的人。这次,那道光芒变成了无限延伸的利剑,刺中了敌人的心脏。 知道梅丹佐胜算在握,希恩便把视线收回,试着自己走路。他的脚几乎抬不起来,只能在地上慢慢地蹭。而且他一动,浑身的伤口便随之牵动、开裂,全身肌肉都叫嚣着疼痛。可他终究是向前挪动了。当他走出几米时,他那破碎不堪的衣服都被冷汗浸透。 梅丹佐回身看到他这样,立刻出言制止。“别乱动,你不疼吗?”想到他们仍未和解,他又生硬地补充:“你身上都是血,会弄脏我的衣服。” 希恩翻了个白眼,问:“检查过了?都死了吗?” 梅丹佐点点头。“我必须杀了看见我的人。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来过,这会给我添麻烦的。” “是的,这是莽撞而危险的个人行为,即使不被外人上升到家族态度的高度,也能让你麻烦缠身。你不该来。”他看见梅丹佐伸手过来,连忙拒绝:“不用了,我能走。” “你挪得太慢了。”梅丹佐不顾希恩的抗议,将对方强行抱起。他知道希恩没力气反抗,也不会反抗。对方是冷静理智的,肯定会把力气留到与敌人交锋的时候。 希恩惊讶地看着眼前变幻的景象。梅丹佐在带着他走过狭窄黑暗的通道与设置了陷阱的大厅。他知道这座工厂的下部和一般工厂无异,却没想到上部却设计地像个真正的战争用堡垒。这让他又庆幸自己选对了地方,又担心同伴们能否在没有内应的情况下攻克这里。 噢,得了吧,你自己不就能和他们里应外合吗?希恩眼睛一亮。他抬头看梅丹佐,有些为难。对于再次麻烦对方他有些过意不去,可他别无办法。“梅丹佐,你能不能……” “如果是让我帮你送死,抱歉,我不能。”梅丹佐冷冷地说:“我来是带你走的,不是看你如何像个‘平民的勇士’一样战斗到死、血肉横飞的,知道吗?” 希恩哭笑不得。他打算再度开口,却赫然发现前面没有路了。一道宽阔的金属墙壁横在他们面前,与之相伴的还有在地上搁着的差分机。 “好了,我得输入密码。”梅丹佐将希恩轻轻放下,开始按动键盘。希恩坐在地上,定睛看着对方输入。梅丹佐试了几次后,他听见地下某处传来铛地一声,像是机关被启动了。很快,大门缓缓开启,面前的墙壁正像机械拉门一样向左边移动。可糟糕的事情发生了:门后有人。 梅丹佐来不及躲闪。希恩看见利器的寒光闪过,布料被割裂的声音随之响起。他心中一紧,条件反射般地将那枚小刀刺向了敌人的脚踝。 这为梅丹佐争取了时间。希恩听到几声闷哼,之后便看见那人重重地倒在了地上。他问梅丹佐:“你受伤了吗?” “没有,只是划破了衣服。”希恩施以援手的举动让梅丹佐心情好了起来。他对希恩露出了微笑,之后将人抱起。希恩有点担心地看了眼梅丹佐的胸前。透过衬衫被扯裂的缝隙,他看见对方心脏位置似乎有深色的纤细疤痕。“那是什么?” 梅丹佐脸色瞬间变了。他的脸涨得通红,表情在希恩看来可以称得上恼羞成怒。“真该死。”梅丹佐低声骂道。他想阻止希恩,可希恩已经伸手将撕碎的布料拂向一边。 看见那是什么,希恩的脸也涨红了。那是自己的名字。 希恩想起自己曾把面前这人绑起来揍,在对方胸口用刀写了那三个字母。那伤口很浅,理应消失很久了,可它们现在还留在那里。不难想象,有人在事后用利器在胸口描绘过,让那淡去的伤疤回归胸口。他艰涩地说:“你怎么……” “别问我怎么做的!”梅丹佐咬牙切齿地低吼,抱着希恩健步如飞。 “那你为什么……” “为了你。该死的,都是为了你!几个月前我们见面那次,记得吗?你那天表现得很温柔,给了我希望。在那之后,我不停地想你。我想去见你,就像从前那样,在夜晚的城市里散步。” “但你没来。”希恩顿悟了。“你在为难,是吗?你生而高贵,却总是为我放低姿态。这让你心里不平衡。更重要的,我们阶级立场不同。你因为这些而纠结,所以开始……伤害自己?” 梅丹佐沉默了一会儿。他们停在一个黑暗通道的入口前,那是长长的、直径巨大的金属软管。正当希恩打算为这里诡奇的建筑结构惊叹时,梅丹佐开口了,声音有点发苦:“你总是知道我怎么想,可你不肯给我明确的回应,哪怕是一点儿。” 希恩低头不语。不知为何,他心里懊恼得发疼。 因为我欺负了“小孩子”吗?这个理由在脑海中冒出,让希恩差点笑了。可他清楚得很,这并不是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抖m的进化史 ☆、第五十章 到了目的地,梅丹佐将希恩放下,自己坐在对方右侧。“离工厂换班还有半个小时,那时候我们才方便出去。” 希恩没回答。他不打算和对方一起走。 这是个类似走廊的狭长空间,有风从右边吹来,挟着雨后铺路的鹅卵石的清新气息。希恩问:“这里和外面相通?” “当然。这后面是飞艇起飞降落的平台,有鼓风机和备用的钢缆。”梅丹佐抬起头,陷入了回忆。“我也曾在这座工厂上空飞过。这里的排烟塔修成了尖顶塔楼,主建筑顶端是面积巨大的半圆形穹顶。它将旧时代象征荣耀的建筑外形和这个钢铁时代融合在一起,令人惊叹。可当我想到这里属于谁,就开始忧心忡忡了。” “大多数贵族都会忧虑的。文森特以征服世界的姿态出现在所有人面前,而他看起来不像会失败的人。” “你对他评价可真高。” “我无意夸赞他。我的同伴因他而死。”这个话题让希恩想起了伙伴们。他担心其他人也被捉住。“除了文森特遇刺这件事,今天还有什么大事吗?” 梅丹佐责备地看着希恩。“就这一件。恭喜你,明天可以上报纸头条了。” 希恩没理会对方充满火药味的语气。梅丹佐是关心他的,如果细究,自己便会不能控制地心软。那可不是件好事。 希恩一直相信大家,可现在他才算放了心。大家族的戒备比什么时候都严格,可自己这一方人实在太多了。巡街者可以捉住持着枪械走在街上的人,却不会盘问开着垃圾车的清道夫;他们可以拦住拿着可疑箱子的人,却不会截住携带公文包的记者和学生,更不会去掀小姐们蓬起的裙子。 当所有人团结起来,就没有谁能阻挡我们。 “你不再拒绝我了。”梅丹佐的声音打断了希恩的思绪。回到“现实世界”,他发现自己一只手被梅丹佐握着,而对方另一手正在解自己的纽扣。希恩下意识要躲,却被梅丹佐压住了肩膀。“别担心,我只想为你疗伤罢了。” “谢谢。”希恩舒了口气:这倒是省得他开口请求了。他脱下衬衫,露出一身伤痕。伤愈就能继续战斗了,他想。 可希恩很快发现,他将事情想得太过美好。梅丹佐,那个令人恼火的家伙,竟然在疗伤时抚摸他的身体! 最初脖颈后方被碰时,希恩以为只是不小心,毕竟使用魔法疗伤时手需要离伤口很近。可对方的指尖一路向下轻触、摩挲,最后又绕到他身前来……“我真想揍你的头,让你清醒点儿。” “我很清醒。”梅丹佐在希恩颈侧吹气,双臂环绕着希恩的身体。“我在为你疗伤,放轻松。” 希恩极力遏制打晕梅丹佐的冲动,毕竟他还用得到对方。当梅丹佐的手去解他的裤子时,他实在无法忍耐。他握住了梅丹佐的手腕,扭过头狠狠地说:“现在并不是春天!” 经历过春季狩猎的梅丹佐很快懂了希恩的意思――春天才是动物发情的季节。他叹了口气。他承认自己在刻意地撩拨希恩、试图让对方情动,甚至还幻想着能得到一个吻。但希恩冷静的眼神打破了他的幻想。“你的腿必须治疗,不然走路都困难。放心,我不会再做什么了。” 梅丹佐诚恳的语气让希恩决定再给对方一次机会。而梅丹佐这次老实地为他疗伤,的确没有做别的。 魔法透支会使人疲惫,梅丹佐脸上很快出现了倦色。希恩心中感激与愧疚交加。因此,当梅丹佐提出“我们来做个游戏”时,希恩觉得很傻,但开始点头答应。 “我们来轮流问对方问题,答案要是真实的。问题只关乎你我,所以别担心我问工人联合会的计划。可以吗?” 希恩点了点头。他发现这个游戏不但不傻,而且还可能是个陷阱。但谁让他答应了呢? “被我喜欢让你觉得蒙羞吗?” 希恩讶异地看着梅丹佐。他看见对方双肩紧绷,表情虽然维持着平静高傲,可眼中的热切让他无法直视。他想了想。“最初是这样。说实话,那时我甚至想杀了你。后来……我看到理想实现的可能,信念与灵魂慢慢复活,狭隘的仇恨便随之淡化了;并非消失,只是我不再重视它。而且我得说,你没我想象的那么冥顽不灵。但我也不会觉得荣幸。对于你伤害过的那些人,你开始愧疚了?” “是的。”梅丹佐认真地点头。“我一时的发泄怒火会让他们一辈子痛苦。我从前对此毫不过问,在眼睛受伤后,我让管家去打听其他被我教训后辞退的人。他们过得不好。幸而我已不再把虐待别人当乐趣。” “如果受伤能让你得到教育,那么它也不全然是令人痛苦的了。”希恩点了点头,目光柔和。 “不过我最内疚的一件事是关于你的。”梅丹佐笑得有点暧昧,眼中却全是认真:“我强迫过你。但我不想和你单纯地发生关系了,那对拉近我们没有帮助。” “别说这个。”希恩脸厉声制止对方。梅丹佐却笑了起来:“怎么,你害羞了?这一次轮到我了,你开始喜欢我了,对吗?” 希恩叹气。“不知道。我不知道。”他看见梅丹佐笑得愈发自信,这令他牙根痒痒。他有点尖刻地说:“你为我做这么多,詹姆斯知道吗?他不会喜欢你这样的。” “祖父不知道,他也不需要知道。”梅丹佐语气中夹杂着几分懊悔。“他教了我很多东西,永远值得我尊敬。可你让我看到的、知道的,那些关于平民和最底层的事情,他从没和我提过。不,他认为那无关紧要,制止我对它们好奇。” “可以理解,作为一名贵族,这对你没有好处。” “但作为一个人,这对我大有裨益。无知会令人狂妄残忍,而这是极度愚蠢的自我毁灭。” 希恩惊诧地看着梅丹佐。作为一个“人”,对方的变化总让他惊喜。“你还想问什么呢?” “如果……如果你爱上了我,你会向我这边靠拢吗?你看,我一直在向你那边妥协。你愿意为我做些什么吗?” 希恩笑着摇了摇头。“你在偷换概念。你向平民这边妥协不全因为喜欢我,更重要的是,你知道我们是对的。” 梅丹佐不甘地咬住下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那么事情就清楚了。我的坚持不是错误的,所以我会坚持下去。如果我还有爱人的能力,在愿景化为真实后,我会全心全意地爱他。可现在我会坚守阵地。或许我老时回顾一生,会认为做过的许多事情很傻;但这里面绝对不包括反抗这个封建的统治阶层。” 梅丹佐发出一声绵长的、轻声的叹息。 希恩看着梅丹佐,眼神含着愧疚,语气坚决。“如果我们相爱、想在一起,那么,必须是你走到我身边来。在大立场上,我不会软化。这很残忍,我知道;可你对我也没做什么好事。从这个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 重燃战魂 作者:浅蓝岚 度来说,我们的确是天生一对。” 希恩贴着墙壁,小心而快速地向之前关着他的地方行进。他是独自行动的;梅丹佐和他吵翻了――在某种意义上。 对于梅丹佐抛下自己离去的行为,希恩表示非常理解。没人想和冷淡、残酷、不知好歹的家伙恋爱,也没人会为了消灭一个敌人就去对另一个敌人大施援手。而他也不需要对方。他最相信自己人,也相信只凭他们就能改变现状。 听见硬底皮靴踏在铁丝网上的哒哒声,希恩更轻地落脚,直至走到转角。他警惕地探出头去,看向墙另一边。一名监工打扮的男人打开门锁,走进先前关押自己的房间。 这时不动手,还等什么呢? 希恩迅速窜了出去。他迅速掠过回廊,脚步踏在金属地面上,发出不小的声音。那个男人应声而出,持着防暴斧。显然,这也是个能使冷兵器的人;可对希恩来说,这人动作慢得可怜。他将刀夺过、刺入对方的脖颈。面前的敌人就像脆弱钝化的匕首,被迫来对抗自己这个杀伤力堪比火箭炮的人物。 拿到了像样的武器,希恩没有立刻离开。他捉住男人的手腕抬起,仔细端详。对方拇指和食指留有长期持枪扣动扳机的茧。如他所想,文森特的手下擅于用枪,只因不需要用到热武器,才不会随身携带。 这很令希恩头疼;然而,当他来到工厂下层、爬上高处的支架、透过层层机器之间的缝隙向下看去时,他才知道什么更让人头疼。 这座工厂二十四小时运转,早晚六点工人换班。以他落脚的金属横梁为分界线,左边,穿着灰蒙蒙工作服的工人们正迈着整齐一致的步伐走入车间;右边,工人们将罗盘的指针套在中心轴上、调试、固定,手臂动作完全同步。这画面令希恩一阵发冷。他在想,文森特到底做了什么,能让工人像机器人偶那样呆板地工作,机械地服从? 他打算放弃鼓动这些人的打算,可梅丹佐的话在他脑海中响起――“从下面走?绝对不行。樊妮看过设计图纸,她说这座工厂比我们见过的任何堡垒都要牢固。门只能从里面开启。下班的工人推动长杆令齿轮旋转,大门开启,上班的工人进来,就这样。” 如果想让同伴们进来,自己就需要这些人。 希恩将目光投向几座车间相接的位置。厚厚的钢板将四座车间隔开,它们垂直交叉,交点处是一座高高的平台。希恩猜文森特就是在那里对工人们讲话。 还有一个半小时。 希恩将纵横交错的机械臂和齿轮当作梯子,艰难地向下移动。这很危险,转动碾合的齿轮可能将他的肢体挤碎,运转的钢杆也可能击中他。幸而他熟悉工厂环境,并没有让自己受伤。 在合适的位置,希恩跃了下去。他落在一座前面有监工站着的柱子侧面。屈膝落地的瞬间,他便迅速跃起,挥动武器朝监工抬起的胳膊砍去――顺便也接住了对方手中落下的枪。他的耳根被子弹灼伤了,可他无暇在意。枪声会惊动其他人,敌人们要来了。 枪战很快开始。热武器的轰鸣此起彼伏,像是不成调却依旧慷慨激昂的战歌。希恩尽他所能躲避,没有试图在奔跑跳跃的途中开枪。除非确保能够击中,否则他不打算冒浪费子弹的危险扣动扳机。他知道这个地方上下层隔音良好,而这些监工穿着紧身的、没有兜的工装,这些意味着他们没有弹药供给。只要耗下去救可以了。 希恩用余光打量那些工人。他们不辱“工作机器”的使命,继续有条不紊地重复机械的动作。但还是有少数人好奇又担心地看过来,这时候,他们倒表现得像个人了:人们总是爱看热闹。 枪声很快在空旷的工厂内绝迹,只剩机器的嗡嗡声和零件摩擦的声音。地上横七竖八地卧着尸体,还有个膝盖被击中的幸存者瘫在地上不敢出声。希恩基本解决了敌人,还夺过来一把枪――以肩膀被擦伤为代价。 “文森特就是在那个高台上进行可笑的洗脑演讲,是不是?”希恩扯着男人的领子问:“你们这儿有扩音器吗?” 男人似乎被方才快速又惨烈的战斗吓到了,战战兢兢地吐露实情:“是的,先生在上面讲话!可现在没有扩音器。” 希恩皱了下眉头。他不打算用自己疲惫嘶哑的声音与机器的隆隆声搏斗,必须想别的办法。工厂内的机械是一体的,如果破坏一个环节,就能让绝大多数环节陷入瘫痪。他抬头看向运转的齿轮和金属杆,向上方举起了枪。 瘫在地上的男人小心地说:“这里的金属强度和子弹相当,不可能被打坏的。” “你说得太对了。”希恩说着,朝几个目标位置接连开枪,打光了剩下的子弹。 子弹准确地卡在了齿轮将要接合的缝隙之间,阻止它们继续转动。好几处齿轮被子弹卡住。机器的喧嚣声戛然而止,只剩水泵运转,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儿滑稽。 成功了。希恩舒了口气,反手挥动空枪,将那个嘴巴大张的男人打晕。做完这些,他将目光投向那个高台,又转向车间里的挂钟。 还有四十分钟。 作者有话要说:_(:3」∠)_ 又抽 ☆、第五十一章 工厂运转停滞,工人们没法将制好的部件放在传送带上、也没法拿到另一端传送而来的零散配件,便都将手臂放在工作台上、垂着头,像一群等着老师训话的小学生。工厂并非是全然安静的,可这些活着的人却沉寂得令人难以忍受。 我能让这些人改变吗?希恩怀疑地自问。但眨眼间,他便又坚定自信起来。他需要这些人,所以必须说服他们。他走上高台,顺便扯了一个年轻工人和自己一起上去。“为什么服从到这个程度?” “尊敬的文森特先生认为,绝对服从对创造财富是必要的。” “他洗脑了大多数人,同时惩戒不听话的人、让其他人看到不服从的下场,对吗?”希恩咬牙切齿:“我知道这儿有人被私自做了额叶切除手术。我真纳闷怎么没人告发他。” “因为尊敬的文森特先生有……” “有钱有地位,我知道。”希恩竭力遏制着怒火。“如果我是你们,就会把外面那扇硕大结识的牢门打开,夷平这个见鬼的地方。” 年轻人眼中满是对这个少年的恐惧。“文森特先生说过,任何人消极怠工或者破坏工厂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谈话暂时中止。面前的金属墙却自动向两边分离,露出了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和巨大的三页式风扇。那男人气急败坏地吼着什么,因为太远,希恩听不清。但他猜对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注意到自己这个不速之客,只是例行公事地实行恐吓。他的恐吓起了用处,一个工人因受惊而将罗盘指针折为两截。 希恩最初以为那扇叶上的黑色痕迹是锈斑,直到那男人扯着那个倒霉的工人吼道“你这么迟钝已经不需要手了”,希恩才意识到那藏在墙壁后面的风扇是刑具,上面沾得是血。 来不及多想,希恩打算过去救人。可他才冲下高台,便听砰地一声枪响,子弹击在他脚前。他的麻烦也来了,而他没有能用的枪。 现在的状况如同两场荒诞的戏剧在一座舞台上演,一边是可怜的工人要被绞碎手臂,另一边是手无寸铁的人竭力躲避子弹。工人们如同看客般一动不动,他们或许也惊恐、也担心同伴,可他们却不动弹。 如果这些人就是这样,希恩想,那我不用担心他们攻击我的同伴,但也不能指望他们将门打开。 事情很快有了变化。被擒住手腕的工人哭着挣开、跳起,旋即又被捉住。男人骂咧咧地将他扔到地上,用穿着皮靴的脚跺他的手。这会儿终于有人动了,两个工人喊着“您行行好吧”奔了过去。枪声仍然在响着,却是从更高的地方传来。有枪落下,希恩从遮蔽物后面冲出接住了它。 是来帮我的人吗?希恩猜测着抬头看,意外地看见了那个一头金发的男人。梅丹佐竟然去而复返! 但希恩有了枪,便不需要任何人帮忙。他瞄准高处的持枪者开火。先掉下来的是武器,人痉挛了一阵也掉了下来。紧接着,他朝那个工人们惧怕的处刑人开枪。可太晚了――倒霉的工人跌倒在风扇前方,巨大的扇叶缓缓转动,要切割这人的脑袋。 希恩感到绝望。梅丹佐离那边很近,可他会去救人吗?自己还没说服这些木然的同胞,就要失去他们中的一个了! 可希恩猜错了。梅丹佐还没落地,魔法的光芒便从指间射了出去,将第一枚扇叶击成碎片。当下一枚扇叶转动着要切碎工人的脑袋时,梅丹佐已经冲了过去,将对方扯了出来。 希恩瞪大了眼。他看见黑色布料的碎片飞散开来,与之相伴的是飞扬的红雾――被切割绞碎的血肉。梅丹佐受伤了,被血喷了一身。希恩记得对方因为救自己而能力透支,现在已经不能自救……“医药箱!”他大喊:“快拿医药箱!” 惊魂弗定的工人与朋友紧紧相拥,车间内少部分工人发出小心的欢呼,好似为工友脱险而高兴是件错事。希恩暂时却顾不得他们了;他能想的只有那个扶着手臂半跪在地的男人。飞一般地,他冲了过去,拿过有人取来的药箱。 梅丹佐半边身体被染成了红色,左臂外侧被切下大半皮肉,露出森森白骨。希恩无法遏制喷涌而出的感情,他感到心痛,虽然他也为那工人得救而高兴。“谢谢你救了他。” “我是想去你身边的,但你并不需要我救。所以我冲向那边。我得为你做些什么,同时保住自己的命――我不能让你陪着我死。”消毒药水撒在手臂上,令梅丹佐疼得直吸气。希恩几乎要放慢节奏让对方多缓一会儿,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让对方继续失血。他拿过药粉,梅丹佐却抢了过去。 “去做该做的事吧。别担心我,只要撑回家里,我的私人医生很快就能医好我。”梅丹佐微笑地看着希恩,语气中夹杂着些许悲伤:“你们是对的,而你有分寸。我被你吸引是因为你的‘正确’,而你过去对我毫无兴趣是因为我错得离谱。我竟然现在才发现。” “别说话了,保持体力。照顾好自己。”希恩心中五味杂陈,可他还记得正事。 既然感情失控了,那就让理智掌控一切吧。他想着,高喊着回到台子上:“对于一个用严酷手段压迫你们、用把人变成白痴的方法恐吓你们的家伙,你们竟然不反抗!” “反抗有什么用呢?”有人面无表情地说:“文森特总能胜利,反抗毫无用处。” 因为相信毫无用处,所以便不反抗。这听起来合乎逻辑,却令人心寒。 仿佛怕希恩受得打击不够似的,又有人问道:“你……是一个人偶啊。过去你连自己都不属于自己,怎么还能为自己而战斗呢?” 希恩的脸唰一下白了,但他仍站在那里。“你说的没错,但我们有区别吗?都是被压迫着,只是我身份更卑下罢了。”他下意识地瞥了梅丹佐一眼。对方正担心地看着自己。 我没事。希恩向对方做口型,然后收回目光。“我们的不同之处在于:我现在作为一个自由的人站在这儿。我曾亲手解救了与我一样被置于卑下地位的人,现在打算让你们站起来拯救你们自己。有些人被‘所有权’束缚着,他们的身心属于其他人!可是呢?他们逃开了,战斗了,胜利了!你们仍旧是完整的人,却要在这里丢弃思想吗!” 那个男人涨红了脸,低头将零件拿起、打算继续工作,却又放下了。 希恩看向钟表。时间在流逝,他难免焦急;可越是这样越需要冷静。“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但我受够了看起来井然有序却用血汗与冤魂建立的繁盛国度,也受够了背信弃义、处处不公的统治阶层。你们不想了解被埋葬的真相吗,不想看着逃离制裁的罪人们受到惩罚吗?你们不想畅所欲言,不用害怕被捉走、被流放、被杀死在某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吗?国家改制时我们被承诺了公平与自由,可他们没兑现诺言。所以,我们自己争取。” 希恩环视周围的人。寻找他想看到的东西――情绪。愤怒、悲伤、恐惧,只要不是麻木。他看见了。“有人在害怕。斗争是可怕的――当然!维护虚假的力量太过强大,所以真实才被掩盖。可总有人奋起战斗。学生冒着危险走上街头,工人不在意停薪集体罢工,自由市场的商人提供资金支持,拿着武器走在最前面的人失去生命。为什么?因为他们记得自由平等应该被赋予我们,坚信它们是我们的,知道国家不仅仅属于压在我们上面的那些人。是平民撑起国家的根基,所以这个国家也属于我们。不想失去它?那就为它做些什么吧。” “如果国家属于我们,那它会带给我们什么呢?”有人迟疑地问。 果然。这些人都没能看见地下宣传单。可现在宣传也不晚。“很多,至少与我们奉献的等同。比如,法律约束并保护所有人而不会袒护某一群体,普通民众也有竞选议员的权力,任何人都能够自由发声,贵族的私军彻底解散。当我们夺回它,这些都会成为现实。” 有些人小声议论。有人大声问:“那我们该怎么夺回它呢?我们能够胜利吗?” 希恩又看了下表。时针与八点的刻度几近重叠。“好问题。我们需要能与大家族抗衡的武器,也需要所有人团结一心。所以我会出现在这儿。”他猛地抬手,指向这诺大工厂内唯一的圆窗。“我不知道当号角吹响时,这里有多少人会站出来,但我知道,你们和外面那些人是一样的!我不是教你们反对一切、摧毁一切,而是把属于我们的东西夺回来!” 工人们看向那扇窗户。有光束摇摆着上升,化为晃眼的白光。在这之后,不约而同的,有人开始呼号;怒吼声逐渐壮大,汇成了咆哮的巨浪,又逐渐上升,仿佛要冲破天际。有枪声和机器的嗡嗡声混入,可人民发泄愤怒、表达渴望的喧嚣之声却愈发响亮。很快,工厂外部某处受到了大力撞击,这座无坚不摧的钢铁堡垒甚至开始颤抖。 贵族会出动私军,如果不迅速拿下这里……想到这儿,希恩喊道:“就像我之前说的,我要把这座囚牢的大门打开!谁和我一起!” 仿佛木偶忽然之间被赋予了生命,那些原地不动的人向某个方向跑去。先行者总能给人以力量,更多的人行动起来,虽然打开那扇门不需要这么多人。 还等什么呢?该去和亲爱的战士们会合了。希恩跃下高台,正要迈步却被人抱住了。下意识地,他喊道:“天哪,小心你的伤!” 梅丹佐放开了希恩,却用完好的手扯着对方。他的表情兴奋又恐惧。“当你站在上面疾呼时,那模样真令人倾倒!我彻底被你迷住了!天哪,我或许不会站到你身边,但我肯定要对不起我的家族和其他贵族了。” “别废话了,快点回去疗伤。”希恩看着梅丹佐,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而且,这个晚上你不该外面耽搁太久――詹姆斯会盘问你,更别提我愤怒的伙伴们会怎么对付你这个贵族了。” 梅丹佐眼睛一亮。“你开始关心我了,甚至担心你的伙伴伤害我!你开始爱我了吗?我知道会有这样一天,你并不是那么不知好歹……” 梅丹佐忽然住了口,睁大眼睛。希恩抬手按住他的后脑,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长久以来的愿望成真,梅丹佐愣愣地眨了眨眼。“我以为……我以为就算自己再努力十年,你也不会对我动心。” 希恩无奈地耸了下肩,轻声道:“我本以为你努力一辈子我都不会对你动心的。但你要知道,感情是一回事,理智是另一回事。我并没有原谅你。” 他们再次接吻,嘴唇纠缠的时间比刚才长了一点。梅丹佐抱住了希恩的腰。“我不能站在你这一边――至少现在不行。可如果你们出了事,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拯救你的。” “你还是先拯救自己吧,大情圣。”希恩好气又好笑,推开了梅丹佐。“我的同伴们要进来了,我唯一能救你的方式就是让你走开。”他明白,在梅丹佐心中,良知、感情正与原本的立场交战,这使得对方很为难。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会因对方而为难呢?只是对他来说,革命胜利才是最重要的。 梅丹佐循着他知道的路线离开了。当他听见玻璃被敲碎的声音时,他下意识地闪到遮蔽物之后。 走廊尽头的窗户被击碎,一个青年跳入,之后将飞行器也弄了进来。那是位信使,每天乘着外表好似蜻蜓的飞行器送信。梅丹佐曾在清晨看见对方出现在自家大门前,飞行器长长的钢铁翅膀像昆虫那样不住上下扇动。这样轻松薪酬又高的职业最受有钱的贸易商人青睐,他们希望儿女在接管家业之前做类似这样的工作。 到底有多少人参与? 梅丹佐发现,这场变革可能会比他想象中的更宏大、更深远。人民就像浪潮,在看似平静的海面下蓄积力量。渴望与愤怒一点点积聚起来,最终汇成势不可当的力量。当它在海岸掀起滔天巨浪、发起重击时,已经没人能够阻止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得泪目了~~o(_)o ~~向掀起欧洲三大工人运动的银民致敬! 给泥萌看一个东西!本文cp图,原作者嘤嘤嘤因 因子姑娘!是不是很萌! ☆、第五十二章 希恩推门进屋。迎接他的是黑洞洞的枪口。 “哎,是你!吓坏我了!”索菲亚抱怨着将枪收好:“今天我们就离开?” “有可能。但暂时不用担心。明早在议政大楼谈判,在此之前,双方都不会动手。” “进展得怎么样?” 在回话之前,希恩先给自己倒了杯水。他先前忙得团团转,嗓子都要冒烟了。“就目前来说,不算差。文森特的工厂成了我们的大型军火库,飞艇也供我们使用。我们停了贵族的水供应――多亏‘高等人’和我们的供水管道不同。议政大楼和国家公报报社也是我们的了。” 索菲亚坐在希恩身边。“议政大楼我倒是可以理解,但报社是为什么?贵族们肯定不会轰炸议政楼和水厂,可报社就不一定了。” “因为要给所有人一个真相――五十年前的真相。等着看一份真实的公报吧。”希恩站起来。“抱歉,我得去歇会儿了。” 希恩已经疲惫不堪,可还有人准备了“惊喜”等着他。希恩将卧室的门关上,随后便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向地上摔去。他不甘示弱地扯住对方的长发,向前猛地一拽。 他们一同倒在地上。后背磕在地板上、身体还被人压着,希恩不由得闷哼一声。 “抱歉,我将你弄疼了。”梅丹佐微笑着道歉,没有起身的意思。 “你怎么来了?幼稚。”希恩没好气地将梅丹佐掀到一边。索菲亚隔着门问他怎么了,希恩用平静的语气将对方打发走。 “别担心,我很小心,没人看见我。我从窗户进来的。”梅丹佐站起来,面对面地注视希恩。“我想来见你。我们已经算是恋人了,这无可厚非。” “天哪!你这是得寸进尺!”希恩揉了揉额角。“我真不该在事情结束之前和你说明心意。这太不理智了。” “爱情本来就不理智。”与希恩不同,梅丹佐表现得兴高采烈;他双手环上了希恩的腰,用下巴去蹭对方的肩头。“如果你不介意,我想问问,你怎么会喜欢我的?” “无聊。”希恩猛地挣了一下,没能挣开。他偏头看梅丹佐。这会儿对方的强硬又回归了。或许这就是原形毕露,希恩想。“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你看起来美丽、高贵,可种种表现让我几欲作呕。那时的你,除了干脆凌厉的行动值得认可,其他简直糟糕透顶――比如自负与过度强势。” 梅丹佐尴尬地放开了希恩。希恩走到床边坐下,轻松地长吁一口气。梅丹佐走过去挨着他坐,顺便将脱下的外套搭在床头。“你当时想报复我吧?如果没有契约,你会杀了我吗?” 希恩摇了摇头。“杀念因冲动而产生,我一旦冷静,它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但我的确是报复了你。我强迫你接受我的观点、睁大眼去看真实的世界,让那些目光可及的苦难与罪恶刺痛你的眼睛、甚至令你心痛。你不再趾高气扬,毫无顾忌的残忍也不见了。我让你从一个‘贵族青年’变成了……” “一个清醒的、有良知的人。”梅丹佐接过话,握住希恩的手。 “那是你自己选择的。”希恩看着梅丹佐,有些迷茫:“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竟然学会了‘在乎’。当你在街上救那个小女孩时,我惊讶地发现,你已经变成了我可能喜欢的人。” 希恩的话到此为止。梅丹佐将他按在床上,热切地吻他。希恩有些僵硬,但试着回应对方。 梅丹佐也记起了自己做过什么糟糕的事。他频频亲吻希恩的眼睛、脸颊、嘴唇,轻柔又仔细。他没有急于解开对方的衣服,而是将手探入布料下方,爱抚赤o的肌肤,感到对方胸口的起伏逐渐变快。 梅丹佐用爱惜和虔诚的态度对待自己,希恩感到意外。在他内心深处或许有几分高兴,但他不打算表现出来。“如果我知道你来找我是为了这个,刚才我就该把你扔到街上。这儿的人早就想拿大少爷练枪了。” 梅丹佐对希恩微笑,动手解对方的衣服。“如果你想,现在也能把我扔出去。而且,他们不会对我开枪。我还帮过他们呢。” “是的,你在这儿帮过不少人。我最初以为你是一时好奇,没想到你能坚持下来。这值得赞扬。”希恩用少有的温柔目光看着梅丹佐。“但也不能抵消你在我最累时来折腾我。” “我不会让你受累;恰恰相反,我会尽力让你舒服。”梅丹佐轻轻噬咬希恩的颈侧。他在对方耳畔细语:“我知道你只在意革命是否胜利。可革命者不是机器,你过去可以恨我、报复我,现在也可以恋爱、温柔地对待恋人。” 希恩把梅丹佐用力推开,眼神又变得锋利。“我真难以相信。你用平和的态度谈起敌人的‘革命’,还在这个紧要关头来找我。你不知道明天就是谈判,战争即将来临吗?” “我知道。”梅丹佐的表情冷淡下来。当他们谈感情时,希恩觉得对方幼稚又缠人;可说到正事,梅丹佐便表现出冷淡精明的一面。“你们不想彻底破坏,否则根本不会有谈判。谈判内容无非是废除私军、法律改革、议会成员洗牌之类,都是为了没兑现的承诺――自由平等。但战争也无可避免,因为我祖父说……” “无论什么条件都不答应。”希恩冷笑:“我对和平谈判从不抱希望,但明天的结果能让部分伙伴认清现实。” “我们都知道会发生什么。”梅丹佐轻声说:“但我无须担心。除了祖父的健康状况,最终结果不会给家族带来太大影响。无论话语权分量如何,我们已经远离权力中心很久了,削弱也无妨。而我做过的、最让你不齿的事,也不会令我受到惩罚。当然,这并不光彩。” “这当然不光彩。贵族可以对下属进行‘适当’的惩罚――国家的法律竟然偏袒某个人群!”希恩气愤难平,可看到梅丹佐脸上的愧疚,他便将怒气强行压下。“我们还是别再谈这些了。思想相近、立场相悖,这样的交谈令人痛苦。” “但这样也不错。你了解我,我也了解你。抛开其他不谈,我们只属于彼此,也只拥有彼此。”梅丹佐凑过去想亲吻希恩,却被对方推了下肩膀。 “坐到椅子上去。”希恩说。梅丹佐照办了,虽然他不明白对方的意图。 希恩脑中天人交战了一会儿,最终向感情妥协。他走过去,跨坐在对方腿上。看见梅丹佐眼中的惊疑,希恩扯了扯嘴角:“我不喜欢被别人压着。早点结束,我要休息。” 梅丹佐从未想过这当真会发生。希恩会主动地拥抱他,脱下衣服……一切美妙得难以言喻。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像是担心将美丽的泡沫戳破一般:“你是因为爱我才这样做?不是因为别的?” 希恩冷冷地看着他。“还有什么别的?因为感激?感激不能让我雌伏。因为想寻求你的援助?这更可笑。我相信你,但我不相信梅丹佐列文。我不会再对敌人抱有任何期待了。” 梅丹佐沉默了。希恩吻了他。“爱上我会令你不幸。就像你说的,现在你该把其他一切都抛开,别想、别问。这会让你好受些。” 梅丹佐点了点头,开始解裤子。“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我有过将你迷住的瞬间,那是什么时候?” 希恩朝梅丹佐笑了一下。“当你把那名工人从排风扇前面救出的时候。你衣服被撕裂,浑身是血,狼狈不堪。但你根本不知道,那样的你有多迷人。你在想着我的同胞。当然,他们也是你的同胞,只是从前你昂首天外,看不见他们。你最令我讨厌的一点已经消失了。” “那也是你让我看见的。好了,我们为什么不干正事呢。”梅丹佐俯首,啃yao希恩突出的锁骨。希恩低喘一声,仰起头来,配合他的动作。 希恩现在看起来温顺乖巧,对于将要到来的事情还有些不自在。梅丹佐满心爱怜,亲吻对方的□,手指在对方身后缓慢开拓。他不敢肆无忌惮,因为爱怜之情,也因为恐惧。他知道,希恩只是喜欢自己,却没有完全接受;只要有必要,对方会亲手埋葬爱情。 希恩将身体贴近梅丹佐。“可以了。” “你开始兴奋了吗?” “不,”希恩平静的眼中毫无波澜:“我开始困了。” “有时候我觉得你真残忍,”分开臀肉,梅丹佐缓缓地将自己顶入希恩的身体。他用手安抚对方瞬间僵硬的后背。“可我也得承认,我能得到你,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你的心软。” 希恩咬紧牙关。虽然没有完全进入,可他已经感到后方撕裂般的疼痛了。他动了动身子,试图寻找舒服些的姿势,不想却将对方绞得更紧。希恩开始尴尬,不再乱动。梅丹佐却将这错认为鼓励。他按着希恩的肩膀,将自己埋在对方体内的器官挺向更深处。 火烧火燎的疼痛让希恩战栗。他急促地呼吸着,咬牙切齿道:“你再乱动,我马上走开。” 梅丹佐抱着希恩的腰,亲吻他的眼睛。“把我扔下、不管我?” 希恩笑得有点恶意。“你不是有手吗。”虽然这样说,但希恩将双手按在椅背上,缓缓将身体上抬,再慢慢下落。 彼此之间的摩擦带来灼热的痛感,但并非难以忍受。希恩和梅丹佐离得很近,长长的金发蹭着他胸前的皮肤,有些痒,但那温暖柔软的发丝也令人安心。梅丹佐用手臂支撑着他的腰部,舔yao他敏gan的乳||尖。这动作很羞耻,却并不难受,甚至舒服得让灵魂轻颤。 当然希恩是不会承认的。 “为什么不抱着我?”梅丹佐托着希恩的身体动作,在接吻的间隙不满地嘟哝。希恩张口想要说话,梅丹佐趁机探入舌尖。他们纠缠了一会儿,之后希恩轻轻咬了梅丹佐的舌头,用这个办法拉开距离。他轻喘着说:“我不想让你难过。” 梅丹佐向希恩体内的敏gaj点连连冲撞。他们的身体已经适应了彼此,他也不再那么约束自己。他喜欢看希恩脸红、眼睛湿润的模样。直到希恩开始瞪他,他才放缓了攻势。“鉴于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恐怕没什么能让我难过。” “你不够可靠。” 梅丹佐哼了一声,继续在希恩体内动作。希恩盯着对方的眼睛,直到发现 恋耽美 分卷阅读21 重燃战魂 作者:浅蓝岚 在傲气之后的失落。真幼稚,但也不算糟。他想着,凑过去轻吻梅丹佐的额头,将对方散在身前的金发理向脑后。 赌气的人似乎将希恩的安抚默认为某种讯息。梅丹佐用力顶向希恩身体深处,毫无瑕疵的手抚弄着他两腿之间的器官。希恩小声惊呼,讶异并快乐着。前后夹击令他身体发颤、脸颊泛红。原本他是主动的那个,现在却失去了控制权。 保持冷静。希恩默念自己的原则,死死咬住下唇,不发出一点声音。 “你太克制了。叫出声来让我听呀。”梅丹佐温柔地引诱着。两人的“互动”很多,可这是他最享受的一次。温热紧|致的甬dao吞吐、吸shun着他,逐渐契合的动作让他们结合更加紧密。他们这么专心地面对着彼此,他已经感到将在顶点爆发的战栗感。除了希恩不愿呻y出声,其他的一切都十分美好。 希恩给梅丹佐的回应近乎残忍。他按着梅丹佐的肩膀站了起来。“射在里面需要清理,太麻烦。我猜你也差不多了,自己解决吧。” 梅丹佐用无辜的眼神看着希恩,像是惊讶对方竟能做出这种事。希恩不为所动般地退后一步,梅丹佐却看见了对方泛红的耳根。他用力将希恩希恩拉回来,强迫对方坐到自己腿上。他没有再度挺入――射在里面的确麻烦。他让希恩紧贴自己,将两人兴奋的性||器并在一起摩擦,一同到达顶峰。 梅丹佐仍旧抱着希恩,希恩也抬起手臂拥抱他。 “老实说,我很愧疚。无论我面前的人灵魂有多成熟,他的身体却是青涩的。所以,请让我给你一个承诺。”梅丹佐吻着希恩的发顶:“在你成年之前,我不会再和你发生关系了。” 梅丹佐想象着希恩会因为感动而微张嘴唇,眼泪慢慢盈满眼眶,之后给他一个亲密的吻。可事实上,希恩表情一点没变。“你太感动以至于无法回应我吗?” 希恩摇了摇头。他放松手臂,坐直看着对方。“我在想你会用多长时间忘记承诺。” 希恩只是在调侃梅丹佐;事实上,他相信对方。 当他们只是两个相互喜欢的个体时,希恩感激来自梅丹佐的温柔、热情与体贴。在这个肃杀的秋夜穿过双方人员武装戒备的街道、只为了来见深爱的敌人一次――这是多么犯傻又可爱的行为!在暴风雨来临之前,他们大概只有现在能够只想着彼此了! 作者有话要说:来一发(o)/~其实现在希恩和梅丹佐对彼此的感情还是挺微妙,详见本章最后一段用词 我疏忽了,手机姑娘们看不见图~请复制→_→ ☆、第五十三章 明亮的晨光照耀着街道的每一个角落,可这座忙碌繁华的城市却陷入了另类的安静:街上没有匆忙赶去上班的工人,工厂的排烟塔也没有飘出滚滚黑烟。与之相反,在某个位置,正隐约传出发动机的响声,使人闻之心慌。 厚重的红色窗幔遮住了窗外的阳光,吊灯上有无数蜡烛在燃烧。平民代表与贵族的谈判在这座厅堂进行着。正如希恩所想,这场临时决定的会议并不顺利。 “这太可笑了。”有个男人轻蔑地说:“我们属于不同的阶层,一直如此。现在你们不满自己所处的位置,无礼地持着武器跑到我们面前来,要分走不属于你们的东西了。这是忘恩负义的行为!” 贵族的逻辑就是这样。当初是谁帮他们推翻的皇权呢?现在他们竟以为所有功劳都是自己的了。希恩平静地开口:“我们是明白事理的;我们可不是在入室抢劫。所有人都在为母国服务,所有人也都是母国的主人。我们在为了自己应得的东西据理力争,我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既然你们对平民做过承诺。” 对面又有个男人开口了,说话慢条斯理:“对于你们的要求,我们可以做出小幅度的让步。平民的工作环境可以改善,法律也可以修改完善。但取消私军是不可以的――绝对不可以。过去几天里,我们已经看到了平民的可怕,难道我们不该保留一份力量保护自己吗?” 他的说法得到了附和。希恩无声地冷笑,没有说话。 亚当开口说话:“我在这座城市里生活几十年了。我知道你们的私人军队都做过什么,除了伤害平民,他们可没做过什么有意义的事。有趣的是,每次他们的出动都是出于某个家族的意愿,却告诉民众这是依照法律制裁平民。你们让平民害怕你们,同时对完全掌控在你们手中的母国失望。” “我说,你们这些家伙,不就是想与我们平起平坐吗?”有个衣着华丽的青年拍案而起。希恩看了对方一眼。是曾把他打伤的、年轻的战鹰。对方喘着粗气,已经出离愤怒。“通过全民选举决定议员、让我们失去拥有私军的权力,不都是为了这个吗?想的真好,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你们是一群冲动又懦弱的贱民,只会瞎嚷嚷而不敢……” 另一位中年贵族拉扯着冲动的青年让他坐下。这人看起来忧心忡忡,生怕对面的人们被激怒。虽然他和战鹰一样,相信着一个观点。 ――平民永远不敢向贵族开火。新生的大商人是工人们直接的冲突对象,而这片土地上的人已经习惯于被贵族统治。 这个认知令贵族们肆无忌惮;无论他们表现得傲慢、彬彬有礼或是气势汹汹,从实质来说,态度却是一样的。这些贵族才是一群卑劣的小人,他们擅于在人背后捅刀,却不敢直视勇敢者的眼睛。 希恩意识到亚当在看自己,将决定权交了过来。他当然早有决定,但他不打算立刻实施。“我记得军事法庭是战鹰这一家族提出建立的,而长久以来,也是你们决定谁上法庭、如何决策。它相当于家族的私人财富,对吗?” 对面的青年高傲地点头。希恩站了起来,慢慢走到窗边。“既然如此,我不知道这个看起来是国家机构、实质上却肆意惩罚平民的私人财产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他猛地将窗幔拉开。 几艘飞艇在议会大楼窗外一字排开。阳光之下,它们被漆成银色的流线型气囊闪耀着炫目的光辉。从了望口看不见吊舱之内的景象;它们都被朝向外面的枪支与火炮占据了。 有些人脸色变得难看了。他们认得出来,这是文森特名下工厂出产的飞艇,双层气囊、吊舱与气囊紧密相连;与贵族们出行使用的、可以吹风赏景的飞艇不同,它们能被攻击到的范围更小,结构也更结实。据文森特本人所说,他将飞艇按军用规格制造是为了让航行者抵御海盗攻击;当然,现在人们都已经知道这家伙在为谋|反做准备。 按理说,罪人的工厂将被充公,属于所有人,由贵族代为收管。可现在呢?平民先一步占用了它们! 希恩微笑着说:“先生们,你们认为平民不敢做什么。现在你们就可以看到他们能做的事了。” 如同应和般的,巨大的爆炸声传了过来。议政大楼与军事法庭相对而立,现在,身处这里的人能够清楚地看见那座古朴庄严的石砌大楼涌起黑烟,巨大的石块迸裂,翻滚着下坠。一艘飞艇从大楼后方升起,在遮蔽物后面逐渐露出了它的全貌。 年轻的战鹰目瞪口呆。震惊过后是狂怒,他直接踏上会议用圆桌,一刻不停地奔到希恩面前,拎住了他的衣领。“噢,你这个下贱的东西!那可是国家的象征……” 希恩冷冷地拨开对方的手。“请注意您的言行,大家都看着呢。那不是你们家族的象征吗?” “是的,你这个愚蠢的下等人!那是战鹰的私人财产,你可没资格破坏它!” “破坏?我们当然会的。但只炸一个窟窿可不叫破坏。我们要把这个对人民毫无裨益的私人财产毁灭殆尽。” 年轻的贵族意识到有更可怕的事情将要发生。他迅速凑到窗前。有巨大的木桶从飞艇上掉落,顺着那个冒烟的大洞坠入建筑内部。或许飞艇上的人又做了什么,滚滚浓烟涌出,夹杂着火焰炽烈的红色。那里有什么在燃烧,在爆裂。就算隔着窗户,他也能看见愤怒的火焰从内部蚕食着这个好战家族的荣耀,听见那座建筑因为平民的愤怒而绝望的哀鸣。 他并不傻。他猜那群工人用了石脑油或是别的从工厂里搬来的易燃液体。这些东西太容易烧着和爆炸了,就算水都不能阻止它们的火焰。这些下贱的混蛋。用比思想更快的速度,他拔出了枪。 希恩瞪视着他,冷冽的目光让青年恐惧。他们曾让平民置身黑暗,现在这些愤怒的家伙要将他们也拖入黑暗中去。他听见希恩说:“开火吧,如果你愿意。但那样的话,恐怕会有很多人要受伤了。” 持枪的青年没有退缩。他说服自己,对方没什么好怕的。“血肉之躯战胜不了子弹。” 希恩冷淡沉静的表情没有出现裂痕。“太对了,正如玻璃战胜不了火药一样。” 青年明白希恩的意思。只要他开枪,这屋里所有人都会被外面的枪炮轰成碎渣。在他看来,平民的命虽然低贱,可贵族的命则高贵得很。 “让他们走。贵族不需要害怕平民,也不需要和他们一起赴死。他们不配。” 希恩看了眼说话的人。在他印象里,那个披着金发的男人从未像今天这样严肃、冷静、成熟过。对希恩来说,想要维护什么、争取什么、同时又保持风度的梅丹佐,可能比任何时候都令他心动。 尽管现在他们立场对立。 “我可不想走这里的楼梯了。有贵族存在的空间令我恶心。”希恩无视那个持枪发怒的家伙,打开窗子跳了出去。他的同伴们用与他一样的途径离开了会议室。 飞艇在外面接应他们。希恩从座舱进入,打量了一下内部空间。后方是机器隆隆作响的动力舱,前方是驾驶舱。他向前方走去。 掌舵的人回过头来,希恩认出对方是当初那个因逃亡失败而被阉割的人偶。少年已经完全褪去了愤恨与阴郁,脸上正洋溢着自信的光彩。看见希恩,他又惊又喜,挥手让对方过来。但在聊天之前,他还有件事要确认:“航向标志器亮着吗?我们要启程了。” “亮着。我一直在这儿看着呢!”抱怨的人盯着罗盘,身子一动不动。 希恩深感欣慰。“你们似乎实现了自己的天赋。” 少年有些赧然。他一边控制航舵一边说:“这没什么,如果你想学,我也可以教你呀。说实话我上飞艇的前几天都吐得一塌糊涂,可后来我适应了,并且学会了启动飞艇、控制速度与航向……”他猛地向右打了下舵,继而控制飞艇急速向上爬升,直冲蓝天。 发动机的嗡鸣声很大,但希恩听见了那一声突兀的、大量火药爆炸的声音。“他们想把我们打下来。” “是的。贵族的私军终于来了,而且向我们开火。这有点儿麻烦,但不难解决。我担心的是战舰。虽然那属于国家军队,可议员们能够动用它。等他们将战舰调遣过来,事情就难办了。那东西看起来比飞艇笨重,可事实上,他们更结实、更适合空中作战。飞艇除了航速快,在战舰前可毫无优势。” 确认已经出了敌人的射程,掌舵的少年降低飞行高度,准备降落在他们聚集的地方。“在真正的战争开始之前,我还得多练练。” “带上我。我必须学会驾驶飞艇。”希恩说着,透过窗户看向远处天水相接的地方。那里还是碧蓝一片,但他可以想象不久之后的光景:螺旋桨高速转动,发出低沉的轰鸣;巨大的船体两边架着火炮,船头一柄长剑般的黑色突起充满侵略性。那就是战舰,或许会有十余艘。它们在空中排列成一条横线,发出暴雨前夕闷雷般的巨大声响。 “我担心他们会炸毁这座城市,用这个让我们投降。”希恩心忧地说:“理智的人肯定不会这样干,毕竟毁掉人民就等于毁掉整个国家。可谁知道他们能否保持理智?” 希恩的担忧并非无稽之谈。当天中午,便有议员代表向全市发表讲话。 “我们不想对平民使用武力。但这些人是危险的,非常危险。安分守己、遵纪守法的公民们,请不要离开你的住所。我们已经确定了暴徒聚集的地点。如有必要,我们将对这些地区投放杀伤力强大的武器。” 当这些话在扩音器中播出时,希恩也在为他的同伴们打气。他们坐在工厂内部,对外面那气势汹汹的讲话充耳不闻。 “我们正在通往胜利的路上。我们会胜利的,伙伴们。但永远别忘了我们在做什么。无论那群贵族怎么做,我们绝不会破坏民居,不伤害我们自己的同胞――就算他们因为某些原因没有加入ge命。别忘了我们为谁而奋斗,别忘记真正的敌人是谁。” 暴雨的确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公告】一个噩耗,现在正在全面yan那个da,某些章节被锁了,这篇文会不会全文锁我也不知道qaq 如果有机会出定制我肯定会把所有那啥啥的内容放进去,但在网上得避避风头。见谅,嘤嘤 ☆、第五十四章 飞艇与战舰的对峙已经持续了两天。 平民中不乏勇敢充满智慧的人物,但他们中有空中作战经验的人甚少。如果不是他们控制了水源和几处国家象征般的“贵族私人财产”,局面便不会是僵持了。 幸而,贵族没有刻意轰炸城市,也没有无辜的平民被捉去、被杀死。贵族中良心未泯的人在这上面功劳不小。 与绝大多数城区的平安不同,工人们选作据点的工厂受到的冲击一直没停过。它经历了炮弹轰炸、烈火炙烤,已经失去了原本漂亮的银色外表,外壁变得漆黑、凸凹不平。如果文森特看见工厂历尽浩劫后的模样,他肯定会心疼死。但这里发挥了堡垒该有的功用,即使外表变得不堪,却依旧□着,保护着意志坚定的人们。 又是一场常规性战役。少年驾驶着飞艇,在战舰前方闪避着攻击,同时喊伙伴向那边开火。经历了几个小时的飞行,他的脸上满是疲累。 “嘿,我击中了一个!我看见他倒下去了!” “别那么激动,专心瞄准。我看他们甲板上的人不少,我们的弹药很可能不够。” 射手严肃地点了点头――尽管对方并没有看向自己,转回身去,重新瞄准。 这位年轻的驾驶员便是从前策划逃跑失败的人偶少年。在不久前的旅行中他们都学了如何驾驶飞艇,他是学得最快的一个。这让他的同伴们继续敬仰他。看见有燃烧着的什么飞过来,他迅速改变了飞艇的方向。 飞艇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避开了那可能破坏气囊的东西。少年松了口气,意识到子弹的尖啸声一直没响起。这意味着他的同伴没开枪。“我们的弹药用完了吗?” 没人回答。少年回头看去,发现自己的同伴倒在地板上。对方更换弹匣时将机枪撤了出来,有子弹钻过了望口击中了他,鲜血正从喉咙处的枪眼汩汩流出。 “这群混蛋!”少年低声骂道。悲哀与愤怒攫住了他的心。他没有射手,也没法逃跑;在这种情况下,他决定孤注一掷。 速度提升到最大,飞艇径直飞了过去。老式战舰的船体是木制的,少年打算用飞艇的螺旋桨撞过去,将木板击碎。如果幸运,战舰前方的发射装置也能被撞坏。 当少年执行这个决定时,他掌舵的手不住地颤抖。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木板的确可以被旋转的螺旋桨打碎,但螺旋桨本身也可能遭到损坏,而没有螺旋桨推进的飞艇就只能随风飘浮……在飘离之前他就被击落了。这个想法令他头皮发紧,心跳加速。可当他想到自己是为什么而战斗、都有谁陪着他战斗时,他便定下心来。 所有人都想掀翻贵族与商人的黑暗统治,将光明带给所有人民。为此,他们都愿意赴死。他不是第一个死去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一声闷雷似的巨响,随之而来的还有木板碎裂和金属崩断互相摩擦的声音。少年站立不稳,跌向地面。他迅速爬起,稳住疯狂旋转的方向舵。撞击太多猛烈,以至于他的飞艇开始打转。他努力稳住飞艇,看向敌人的战舰。 船体前方多了一个巨大的豁口,发射台消失了,大概是滑脱掉了下去。甲板上有很多人在奔走,有个发号施令的家伙叉着腰怒号。这次相撞在敌人中制造了恐慌。 少年笑了笑,试着将飞艇驱离。没有效果。他的螺旋桨大概在撞击中出现了故障,或是干脆变成了一团无用的废铁;总之,他无法离开了。他注意到战舰在调整方位,将那船头那根粗壮结实的尖锐金属对准自己这边。 少年可以预见接下来的事:那根金属会朝向气囊与吊舱结合的位置刺过来,将飞艇撕裂为两半。他所处的吊舱会坠向地面,而现在他们身处高空…… 到这个地步,少年反而冷静起来。他用手握紧了舵,开始调整方向,试图让战舰刺穿吊舱后方。那里放着些危险的易爆品,一旦受到强烈震动,便足以将双方的大型飞行器炸成碎片。 飞艇是他们从文森特那儿抢来的,敌人的战舰却是贵族出钱建造的。“大家的命都属于自己,可你们还损失了财富。反正不是我吃亏。”少年望向窗外,看着下方熟悉的房屋街道。过去,当他毫无自由可言的时候,他做梦都想生活在那里,生活在阳光之下;可在他得到自由之后,他发觉自己应该为与他一样的平民、他的母国做些什么了。 少年想起了他学习驾驶飞艇的那段时光。他也曾晕头转向,吐得昏天黑地,可他终究爱上了飞跃苍穹的刺激感。他望着蓝天张开双臂。“迎接共同的死亡之吻吧,混蛋们。” 撞击到来了,轰鸣声之后紧接着便是火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少年脚下的钢板分崩离析。他本该迅速下坠,但在此之前,他身后的火焰爆裂开来,热浪先一步席卷了空间,包裹了他。 在意识彻底消散之前,他脑海中回荡着一句话,那是希恩在与他闲聊时告诉他的―― “历史让我们奋起、试图改变什么,而我们也终将改变历史。 或许我们是轻而易举就被湮没的一粒粒尘埃,但风沙可以席卷大地。死亡……” “不过是生命中最后一次拥抱大地。”希恩令飞艇躲向左边,避开飞过来的炮弹。他学得很快,已经习惯在空中飞翔了。他瞥了眼舱内的射手,那孩子正用手捂着嘴,眼含热泪。希恩不得不提醒对方:“你可以继续哭,但请你快点装弹药。不能让敌人再猖狂下去了。” 希恩握紧了舵,手背上暴起青筋。他当然难过,正是那个少年连夜教会自己如何驾驶飞艇。他亲眼看着吊舱炸裂成无数的金属碎片、气囊在巨大的火球中化为灰烬,而飞艇上的两名成员……他甚至看不见他们一丝一毫存在过的痕迹。 可这是他们该做的事,也是自己该做的事。ge命者要时刻准备着战斗,时刻做好牺牲的准备。 他这边和敌人也对峙了很久。可情况有所变化了。希恩看见那边的甲板上有个家伙跳了起来,似乎很惊讶。希恩不知道是什么能让对方在作战时分心,但很快他就懂了。 如果一位贵族家的大少爷走到敌人的攻击范围内、甚至还打算亲自攻击敌人,那么这的确令人惊讶。希恩知道,原本颐指气使的人突然加入前线,对于鼓舞士气有多关键。这是个绝佳的办法,也是那个人能想到的。 希恩向右打舵、作势向右避开,之后控制飞艇迅速爬升。他打算用假动作来迷惑对方。可他耳畔响起了少年惊恐的尖叫,伴着气球被戳破般的声音。 希恩知道发生了什么。气囊被撕裂了,狭长的缺口正以惊人的速度向双方扩散。这座飞艇已经开始向一边倾斜,很快便会坠落。他很意外:他没想到梅丹佐能猜到自己会如何行动,也没想到对方会故意放水;如果刚才对方朝向的是吊舱或气囊中央,那么现在他已经死了。 “没时间了,快点离开。”希恩制止了打算开枪的少年。少年张口,又迅速闭嘴。他狂奔到吊舱另一头,拿起了飞行器。他们没时间谦让。 希恩尽力稳住飞艇,让它向河的方向飘去。他猜梅丹佐多半正焦急着,疑惑自己为什么不离开飞艇,就像之前那个孩子一样,驾驶小型飞行器逃生。他不想让对方担心,可也没法告诉对方原因。 飞艇上只有一架飞行器。他们是直接从邮局弄来的,信使不多,飞行器自然也很少。而在空战开始之前,亚当就强调过,驾驶员绝对不能弃艇逃生――他们不能让失去控制的飞艇砸毁平民居住的房屋。就算要坠毁,也必须坠在城外或河里。 “既然我们是为维护平民而战,那就该减少战斗给他们带来的不幸。” 漏气的飞艇最终掉入河中。冰冷的河水淹没了吊舱,轻质的气囊外皮浮在水面上。希恩掀起了它游向岸边,地上了岸。冷风拂过,他猛地打了个寒噤。他扔下碍事的外套,拧了拧衬衫袖子和裤管的水。就在这时,他听见小巷里传出一个声音,比河水更冰冷:“站在那儿,别动。” 希恩没理会对方的话,慢慢转向对方。他有过一面之缘的护卫队队长正举着枪对着自己。这真是太巧了,我正需要他呢。希恩想。“您打算在这里逮捕我,因为我想为人民争取自由与平等?” 这冰冷的男人不为所动。“容我提醒你,你和你的同伴杀过人,甚至也教唆过其他人。” “难道他们不该死吗?”希恩反问:“如果您觉得我们做错了,那么早就可以捉我们!你甚至和我的朋友打过照面!” 持枪的男人沉默片刻。“议会的义务是为这个国家服务,每一位议员都必须为国家的人民考虑。” 希恩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该死的竟是詹姆斯在议会成立那天的演讲内容!他在书上看到过!“话说得很好听,但他们可没做到。他们甚至没想过没做到的后果。如果议会被少数恶人控制、议员不能为人民服务,那人民就有权推翻他们,甚至重建制度。人民也是国家的主人,所以我们呼吁大家站出来保卫自己的国家了。” “这也是我过去没追究你们的原因。要知道,我早就知道你和弗朗西斯住在哪儿了。” 希恩向前走了一步。“那么,是什么让你改变了想法?” 这位队长用冰冷、睿智的眼神看着希恩。不知是不是错觉,希恩发现对方的表情正变得柔和。“你需要我为你做事?可以,但你得付出代价。你们呼吁将公平还给你们,那么法律的公平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希恩点了点头,直接提出要求:“文森特和他的爪牙。现在他们在议会失势,你可以秉公处理了。” “你不希望文森特的手下投向贵族那边,从而增加人民的敌人?” “是的,您说得真对。”希恩想要离开,可对方用大得吓人的力量握住了他的手腕。 “你知道你会失去什么吗?”眼睛锐利如鹰的男人问:“在我眼里、在律法规范之下,你是罪人。” “我不知道。没发生的事情,谁知道会怎样呢?而且我也不在意。”希恩转过身来。“我只知道人民该得到什么,这个被贵族和商人掌控的国家又该失去什么。这就足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惊吓让我无心码字~~o(_)o ~~这文暂时安全,定制也能开~不过为了保险,我要连夜把所有ge命都修成左边这样orz 感谢大家! 萌包纸(__)扔了一个地雷 未命名扔了一个地雷 ☆、第五十五章 夜已经深了。黑夜掩盖了城市的轮廓,也吞噬了硝烟战火。一切归于沉寂。 直到半夜,梅丹佐才得以回到自己的房间。在此之前,他几乎被其他家族送来的文件和祖父的训话淹没了。 他以詹姆斯?列文接班人的身份出现在其他家族面前,那些人也已经认定他是这个家族的决策者。他甚至亲自上战舰指挥、击落敌人的飞艇,这让他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甚至是他苛刻祖父的。但是天知道,梅丹佐早就不在意这个了。 大家都不知道他真正的想法。那是会让其他贵族不齿的――平民倾向。 梅丹佐开始嫉妒布莱恩。永远中立的格林家族,只要为其他家族提供对方武器,就不会招至偏见。那个家族什么都不用做,只要“保持关注、绝不出手”就可以。 自己就不一样了。他必须和其他人商议如何对付自己内心所支持的一方,甚至就在白天,他亲眼看着平民的飞艇炸毁、又亲自击落了希恩的飞艇。一想起这个,他的心便尖锐地疼痛,几乎喘不过气来。 “平民是贪婪的。他们可以很懦弱,也可以很危险。”他从小被如此教导。梅丹佐曾认为这话很正确,但这些日子他发现,这错得厉害。他的观点被逐渐修正,不是因为谁说服了他,而是因为他亲眼看见的真相。 平凡或不平凡的人们在疲累与苦难中前行,一丁点儿的幸福与欢乐就能让他们满足。每当议会因为人民的强烈抗议而做出微小的让步,他们都会兴高采烈,因为这让他们感到国家仍是属于全体人民的。这些人清醒明智,不会庸人自扰;这些人勇敢无畏,正为了他们值得战斗的东西而战斗。 能让梅丹佐不投奔对方阵营的,恐怕也只有一个理由了:他自己就是位贵族,而列文家族又是其他很多家族的指明灯。贵族们知道平民的立场正确,因此无比恐惧。他们认为,自己的财富会被平民的怒火彻底吞没,就像那座令人恐惧的军事法庭;这样一来,他们将一无所有。事实上,梅丹佐自己也担心这一点。 如果平民胜利了,所有原议会成员都会被投入监狱,甚至处以死刑;有权有势者的财富被平民占据,愤怒的烈焰将整座美丽雄伟的城市化为黑色废墟。 每每想到这个场面,梅丹佐都会惊出一身冷汗。 临睡前还是想些有趣的事吧,不然恐怕难以入眠。梅丹佐想着,开始在脑海中描绘希恩的模样。抛开一切立场与斗争,令人两难并痛苦的爱情变得单纯而甜蜜。 阀门一旦打开,思念便如洪水般汹涌。梅丹佐想着那坦然的、坚定的深红色眼眸,还有那消瘦的、线条尖锐的年轻面庞。他在做什么呢,是与人商量下一个攻击地点,还是为伤亡者难过?他也会想念我吗? 梅丹佐嘴角漾起了微笑。他想到了他们唯一一次的“做ai”。那个强势的人对这事儿毫无经验,青涩,而且容易害羞。希恩这样冷漠的人竟然会主动坐到自己腿上,每每想起都觉得恍然如梦。可这还不够;希恩会主动是因为想要快些结束、不想被自己夺走控制权,而非热情求欢。如果希恩能更热情一点就好了。 梅丹佐的发散性思绪在这里停止。他忽然意识到,“热情的希恩”会很可怕。对方身处一群粗犷的男人中,那些人都把他当成偶像般的人物。如果希恩变得更容易相处…… “那些粗人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呢。”梅丹佐后怕地自语。 最完美的状态莫过于希恩仍旧冷淡理智、却在自己面前温柔主动了。梅丹佐闭上眼,想象那会是怎样的光景。 希恩冷着脸推开门,在看到自己的瞬间,露出今天第一个微笑。他们会热烈的拥吻,而且是希恩先冲过来抱住自己。希恩的脸滚烫,却轻声催促自己快点。 “你希望我先吻你哪里?” 梅丹佐惊讶地发现自己不仅问出了声,还因为这个联想而兴奋起来。最初他感到难为情,但很快便坦然了。他构想中的场景的确美妙,不是吗? 他们爱抚着彼此,身体逐渐升温…… 梅丹佐骂了一句,投降般 恋耽美 分卷阅读22 重燃战魂 作者:浅蓝岚 解开了裤子。闭上眼,他似乎听见希恩在他耳畔轻笑着说:“进来吧,既然你忍得如此痛苦。” 不。正确的台词应该是――我也想要你。 他们的身体终于紧密嵌合了。希恩的模样狼狈又可爱。达到绝顶的一刻,自己不得不搂住希恩,因为对方太过投入地动作,腰部已经软绵绵的没有力气。自己将抚摸着他颤抖的肩背,柔声唤他的名字。希恩用手抚摸着自己胸前的疤痕,充满爱意地轻吻那里…… 梅丹佐急促地喘息,扯过手帕擦拭自己的手。闭上眼,希恩害羞的微笑与湿漉漉的眼神就映现在脑海中。梅丹佐对自己的想象很满意。 只有一个细节不对。希恩是不会推门进来的,多半是绕过层层守卫爬窗进来,否则自己也不会总不锁窗户了。秋天这么凉自己却开着窗,希恩来时肯定会问…… “你怎么开着窗户呢。” 梅丹佐脸色大变,看向窗口。希恩红着脸倚墙站着,显然看见了一切。 “你……”希恩只吐出一个字眼,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他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双方对峙了几个小时,战舰上的弹药恐怕所剩无几。梅丹佐必须在贵族面前表明立场,那是对方身为列文家族一员的责任;但对方仍旧放过了自己,可见爱情有多么促人愚蠢。 比如现在。希恩认为自己半夜不睡觉来找梅丹佐就已经够蠢了,可梅丹佐比自己还要蠢――他竟然念着自己的名字做那种事!希恩真是尴尬到了极点,简直想要立刻跳窗离开。 但希恩不讨厌对方这样。梅丹佐只是用某种不妨碍他的方式宣泄感情,毕竟他让对方等了太久。“别露出那种忐忑不安的神情,我不会为此责备你。”希恩走过去想安抚梅丹佐,却一阵天旋地转。他被对方压倒在床上。 疯狂的亲吻很快落了下来。希恩最初用力挣扎,直到他发觉梅丹佐在害怕。他抬手推开对方的脸。“发生什么了?” 梅丹佐抬起身子,看着希恩,既担心又恐惧。“你受伤了吗?” 希恩有点不解,但还是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我很好,别担心。”他看见梅丹佐紧张的表情有所缓和,可对方下一句话却让他的心收紧了:“我以为自己又让你受伤了。” “这和从前不一样。我们站在不同的立场上做该做的事,这无可厚非。” “这是错误的!我站在错误的立场上,难道能做出正确的事来吗?”梅丹佐翻身坐起,语气激动:“我不希望对的一方失败,但我也不希望错的一方被彻底毁灭,明白吗?这矛盾的想法要将我弄疯了。” 希恩一愣,缓缓坐起来。“别这样。你听起来就好像很久没和人倾诉心声似的。” 梅丹佐闷闷地说:“我的确是。” “你在害怕?怕变革的风暴太过彻底?” “是的。我在害怕。” “其实……我也害怕过。” 梅丹佐猛地转头看向希恩。对方惶惑不安的表情让他知道,刚才那句话是真实的。他坐过去抱住了希恩,让对方将头靠在自己的颈窝。“我以为你不会怕任何事物。” “我只是将恐惧隐藏起来了。要知道,我经历了两个年代。贵族为我们提供了策略、让我们看到了希望,所以我们帮他们将皇权推翻。可结局呢?他们成了新的‘皇权’,压在平民上边。当然,这也教会我一些事情。那是我第一次有这样的想法――这个国家属于所有人民,我们要保护它、夺回它。人民不能总向母国索求,得为它做些什么才行。” “你现在不就在做这件事吗?带着所有人夺回……”梅丹佐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出这句话:“人民对国家的所有权。” “我所做的是正确的事,所以我们会胜利。但在这之后呢?我不希望有人沾沾自喜、继续扮演贵族们现在的角色,也不希望看到暴怒的人矫枉过正,你明白吗?所以我一直在同伴中强调不要做出过激的行为,不要迁怒,即使他们中有些人无法理解,甚至抗拒我。” “你竟然这样想!但说实在的,我也担心这个。或许我、我的家族没做过什么好事,但其他家族并非如此。如果他们因为身为‘贵族’而落罪,那对他们不公平。” “不过现在,我不再担心了。”希恩的声音稍稍轻松:“我和亚当谈过,问了大多数人的意见。确实有很多人希望贵族就此消失,将那些荣耀的姓氏彻底埋葬――就像贵族们对五十年前的革命者所做的那样。但大多数人同意保留议会。一个由很多人协商作出决议的制度并不糟糕,只是从前议会被贵族把持了、而他们还有私军,这才让事情变得糟糕。” “所以呢?如何选出议员才正确?” “将决策权交给所有人。首先,废除你们那些家族的私军,我们可不想看见手无寸铁的平民被恐吓。之后,像战鹰、文森特这样的垃圾肯定是要驱逐的;从旧法的角度来说,他们也得受到惩罚。在真正的罪人被消灭之后,用全民投票的方式选择由谁为我们发声。他们会做出有利所有人的决策。” 梅丹佐叹了口气。据他所知,虽然旧法对贵族有利,但如果严格执行,一半的大家族都要倒台。而“全民选择”会让许多德高望重的平民走入议会,这些人首先考虑的会是人民、甚至为此伤害贵族的利益。这意味着贵族们无法重现辉煌了。 希恩抬眼看着梅丹佐。“这不公平吗?” “不……就是因为它如此公平,我才无话可说。”自我安慰般的,梅丹佐低声说:“这比城市化为灰烬、血流成河要好多了。” 希恩笑了。“我们不会那么做的。正因为贵族们犯了无可饶恕的错误,我们才要时时自省,不能犯下类似的错。” “你真让我意外。”梅丹佐抱紧了希恩。“不全是因为解决方法,而是因为你告诉我这些。你可以不说的。” 希恩抱住梅丹佐的腰,闭了会儿眼。“因为我知道你在意我,而我也在意你的想法。但是现在这个阶段,我不得不忽略你。” “我完全明白。”梅丹佐将头转开,像是害羞了。“所以我想念你……等待你。” “你想念我的方式可不怎么讨人喜欢。”希恩也有点脸红。“但我的确是在意你的。我希望你能知道这一点。” 梅丹佐深吸一口气,低头吻住了希恩的嘴唇。希恩温柔地回应他。当这个吻结束,希恩无声地叹息。或许在一切结束之后,他们还能这样耳鬓厮磨,但现在不是时候。他站起来,整理凌乱的衣服。“我得走了。” “你可以留下来。”梅丹佐挽留道:“有我在,不会有别人看见你,也不会有别人攻击你。我……” “我的同伴需要我。” 梅丹佐将那句未完的“我需要你”咽了回去。在希恩转过来看他之前,他已经迅速隐藏了自己的失落。“明天需要我给你个惊喜吗?” “我只希望那不是惊吓。”希恩笑了笑。 “希恩,”梅丹佐忽然正色。“你们会胜利的。人民会胜利。” 希恩挑了挑眉。“人民?” 梅丹佐点了点头。“人民。‘平民’这个词该从我的字典里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删了一些啥啥的内容,所以只有汤了呢o(s□t)o ☆、第五十六章 “我会将撕裂这片黑暗……为了所有人的自由。” “人民会胜利。” “你要公平,我可以帮你,因为这也是我所追求的。但在‘公平’到来之后,你得为自己做过的一切付出代价。” 耀眼的火光让希恩回过神来。在他看清发生什么之前,他就向左侧猛地打舵,令飞艇闪避开敌人的炮火。 “你在想什么呢?我们差点就被击中了!”索菲亚大叫着抱怨。 希恩叹气。他的确走神了,这是他的错;但他也真的很累了。早上五点、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贵族便向平民的据点投下了燃烧弹。过去十几个小时里,他一直在驾驶飞艇作战。“我很抱歉。而您――您不该将眼睛从望远镜后方移开,知道吗?” 战况一直僵持着。人们仍然斗志昂扬,可局势不容乐观。飞艇已经损毁了好几艘,而敌人的战舰损失数目则要小些。战舰的气球与船体是分离的,船体上也有些先进的补救措施;如果气球损坏,战舰本体并不会坠毁,只要更换新的气球即可。飞艇则不然。 为了更好地防备敌人,希恩这一边不得不让更多人上飞艇,从而观察四面八方。不仅是战舰的航向,连甲板上那些人也得盯着,敌人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让他们损失重大。 希恩是反对索菲亚上飞艇的,这飞行器一旦被击中就很难逃生。可索菲亚坚持要帮忙,就连亚当都劝不动她。 “今天和往常差不多,我猜他们依旧在试图从两边攻击我们。”索菲亚说:“唯一的不同,就是今天天气不错。” 希恩将目光投向远处的天空。今天天气的确不错。天空褪去了前几天的沉郁,恢复为清澈的蓝色。漂浮的云朵变幻着形状,带着橘红色的光芒,预示着傍晚的到来。 又有一天要过去了。 收回目光,希恩迅速向两边看了看。索菲亚说得没错,那两艘战舰分别到了飞艇的左右,他们将会被两面夹击。他可以迅速上升跳出包围,但他有了个更好的想法。 希恩原地不动,全神贯注地盯着敌人的战舰。他知道它们会有动作。果不其然,两侧的战舰同时向这边开火。希恩迅速采取行动,令飞艇躲避攻击。飞艇在操控下划出一道波浪线,惊险地躲开了两枚炮弹,冲向上空。 希恩这边安然无恙,可敌人就不同了。希恩躲开了,两艘战舰就成了彼此的靶子。有艘战舰的船舷被炸毁大半。 “漂亮!”飞艇中的射手与观察员不约而同地叫了起来。索菲亚尤其兴高采烈,然而也表示担心:“这样好吗,希恩?你会激怒他们的。” “您说的太对了。可我就是要激怒他们。”希恩调整着飞艇的方向,刚刚他的螺旋桨差点与战舰的舰尾相撞。“这是群自视甚高的傲慢家伙,出了问题便会推卸责任、互相指责。人民被激怒时会团结一心奋起反抗,可他们是‘政治家’,和我们不一样。” 索菲亚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天快要黑了,今天的战役很快就要结束,他们很快就可以回去休息。 但出现了意外。希恩看见城市之外升起一支新的舰队,舰体全身漆黑,与先前那些白色蓝条纹的战舰大有不同。这支舰队船型比贵族们的要小,但更轻、也更快,正向这边而来。他的心瞬间绷紧。 希恩猜那是敌人的支援者,可会是谁呢?不会是商人,因为文森特的事情双方闹翻了,而他们也自顾不暇。那么…… 无论来者是谁,希恩和同伴们也都看见了。几架飞艇不约而同地拉向了发声器。这是他们之前约定的信号,在有援军加入敌人的时候提醒彼此保持警惕。 “无论他们是谁……”舱体内一个孩子重新装上弹药,喃喃地说。 “我们都不会退缩的。”希恩接过话头。“血战到底,誓死不降”已经成了他们对自己、对战友的承诺,这就是激越的号角声! “等等,不太对劲。”索菲亚忽然扯住了希恩的袖子。她大声说:“你们年纪太小,所以可能不清楚。那是列文家族的舰队!上一位列文公爵在与邻国争夺海洋控制权时战死,但他的部下胜利了!为了表彰他的贡献,议会决定让这支舰队不受国家编制,可他们家族必须请示议会、所有议员投票赞成后才能动用!” 希恩全身一震。他明白为什么梅丹佐那么笃定人民这边会胜利了。对方先前在战场上积极表现,已经赢得了其他家族的信任;这样一来,只要他请示动用舰队,其他人必然答应。可梅丹佐从未想过用那支对付平民,而且,恰恰相反。 希恩的喉咙哽住了。他看见那边排成一线的黑色舰队逐渐成了v字形,打头的那艘战舰已经发射了两枚弹药,分别击中了一艘大型战舰的气球和舰体。 “他们是来帮我们的吗?希恩,你应该知道吧?” 希恩一手扶着舵,一手捂着嘴,没有说话。他了解梅丹佐这样做是顶着多大的压力,也知道对方会因此失去什么:继承权,甚至姓氏!虽然对方这样做不全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人民,可他依旧深深地感激并愧疚着。 你在我身上犯的错误,可能永远也不会得到彻底的原谅;但我欠你的,恐怕也是永远无法还清了。 有神秘援军出现,战局很快逆转。希恩迅速投入战斗,直到他看见一艘贵族的战舰在迫降之前撞击了黑色的战舰,有个人从船头掉了下去。 希恩猛地握紧了方向舵。看清那个人是谁之后,他的心最初砰砰地跳得厉害,但很快又平复下来。 人民会取得胜利的,现在已经很明显了。如果他坠舰身亡,我也无需伤心――我会和他一起走向死亡。 索菲亚关心地看着西恩。“希恩,你担心他吗?” “我为什么要担心?我根本就不担心。”希恩口中这样说,却不由自主地令飞艇下降,试图寻找那个坠地之人的影踪。 危机已经解除,索菲亚将望远镜扔到一边,调侃希恩道:“我看见他的头发了,是金色的,很长,很漂亮。我一看这个就知道他是谁了。上次你竟然对他那么漠视,真是太不对了!你得让他知道你有多关心他!看看你现在这么紧张,如果他死了,你肯定要伤心透顶!”她眼睛一转,提出另一个猜想:“或许他是假装摔死、实则躲了起来,就是为了让你担心?” 希恩留意着街道,同时回答:“如果他这么做了,那他一定是我见过的最白痴的白痴,而且还很无聊。” 索菲亚露出了不解的神色。这时,希恩发现了另一样东西:青白色石子铺就的公路上有一道深色的痕迹,看起来像是液体泄露留下的。希恩最初不明所以,但是,当他发现这条痕迹愈来愈粗、并且延伸向那艘迫降的战舰时,他便懂了,并且又惊又喜:“是油!战舰是以油作燃料的,他们不仅气球被撕裂,而且油箱也被弄破了。我们还有燃烧弹吗?” “有,先生!”后舱的人大声应道。实战是培养战士的最佳途径。不用希恩告诉他怎么做,这人便行动起来了。 索菲亚问希恩:“你要怎么办?” “从这儿点火,火焰会随着这条油带曼延过去,把战舰炸掉。气囊撕裂可以更换,但舰体爆炸就是不可修复的损失。”希恩停顿了一下。“我猜这并不是梅丹佐假装坠落的主要原因,但是……他怕我不能领会他的意思,所以把我引领到线索前面。” “噢,你们感情可真好!对了,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希恩令飞艇重新升回空中。他瞥了索菲亚一眼。“你不是知道吗?人偶和主人的某种关系。” 索菲亚张大了嘴巴。她这样僵了一会儿,忽然蹦了起来:“我的天哪!你们是这样认识的!你们竟然是这种关系!我上次见他的时候,真该一棍子打晕他!” “我记得您很喜欢他来着。” “这不一样!他帅气、有钱、对你很好,更重要的是,他会把你当作平等的情侣对待,这多让我放心!可如果他把你看成是玩物或者别的什么,那就另当别论了!”索菲亚气得走来走去,脚将钢铁铸成的地板跺得咚咚响。 “我们感情很好,您别担心。”希恩想了想,又问道:“我可以和您的女朋友讨些东西吗?” “什么?”索菲亚生硬地问,显然没有从气愤中恢复过来。 希恩凑过去,在对方耳边说了个词。如泄了气的皮球般,索菲亚那怒气汹汹的脸立刻垮了下来。 迫降的舰体被引爆了。剧烈的爆炸引起地面的震颤,火球腾起冲向天空。看起来无坚不摧的舰体被撕裂为破碎的金属,向四周崩裂飞起。 “今天会有多少人欢呼呢?”希恩看着又一艘战舰迫降自语道,眼中的光芒亮得惊人。 索菲亚看着前方。“我更想知道什么时候进行第二次谈判。这次他们会答应我们的要求了,对吧?” “或许。”希恩点了点头。他认同索菲亚的说法,但仍想保守估计形势。他猜,贵族那边还需要有人做思想工作。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不见日、散尘的霸王票~! ☆、第五十七章 希恩没有想错。在应承与平民进行二次谈判之前,贵族们举行了一次内部会议。 “我真不敢相信,列文家族竟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多处起火,烽烟滚滚,街上响彻暴民的呼声。这难道是你想看到的吗?” 面对气势汹汹的质问,梅丹佐不紧不慢地坐直了身子;在此之前,他甚至理了下自己的头发。他的声音不大,温柔和缓,但足够让所有人听到。 “您弄错了两点。首先,我的决策只代表我个人,就像我一直申明的那样。诸位认可我能够代表家族,我深感荣幸;但从始至终,我只代表自己。其次,最初人民做了什么呢?他们只占领了工厂和水源,并没有发起任何暴力攻击。是我们令谈判失败并引起纷争。”看着那男人脸涨得青紫,梅丹佐微笑了。“真话总是这样伤人。” 布莱恩无奈地看了眼自己的父亲。这位温和公正的公爵开口说话:“事实上,詹姆斯先生已经将大部分权力移交给了你。你在狡辩,但这不要紧。要紧的是,我们现在该采取什么行动。平民胜利了,这是事实。我们不该再互相指责了,拖延很可能让他们变得更加愤怒。” “是的,这次人民胜利了。”梅丹佐喃喃自语。这句话令布莱恩再次惊讶地看向他。 年轻的战鹰有话要说。他已经憋了很久了。“我真搞不懂怎么会有人想站在平民那边!就算中立,我也搞不懂!这些粗鄙蹩脚的人们……” “是我们的同胞。而且为我们的产业工作,创造财富。”梅丹佐冷冷地说:“‘人民’是我们的同胞,别再把他们当奴隶看了。” 不可一世的青年嘲讽地笑了一声。“就好像你没对平民使过坏似的。” 梅丹佐看向对方。他的眼神如此锐利,以至于对方不敢直视他。“看到我这只失而复得的眼睛了吗?”梅丹佐指了指先前被刺伤的那只眼睛:“这就是对人民不尊重的代价。” 贵族们商讨了很久,偶尔爆发出争吵。平民“追究过去在旧法律之下犯法的贵族”这一要求,令很多人动怒,或是认为尊严受损,或是心虚得色厉内荏。而废除私军这一条,也令某些张扬惯了的家族大为不满。但他们最终决定,在谈判上答应平民的要求。 事实上,贵族中的罪人已经受到了人民自发性的“惩罚”。有燃烧弹落在他们的院落之中、将漂亮的花园化为焦土,甚至有工人炸毁了他们的产业――炸掉熔炉就能毁掉排烟管遍布各个角落的工厂。街上的烟与火便是因此而产生。人们是事出有因,因此贵族们才如此慌张。 会议结束后,众人陆续走出大厅。有几位分量较重的老人将梅丹佐叫住了。“你弟弟是否应该回来了?” 久违的,梅丹佐的绿色眼眸中再次出现了高傲、残忍的光芒:“您想说什么?我不配成为家族继承人,应该让位给我的弟弟?列文家族的事还轮不到您来过问。还有,请允许我提醒您一件事:野兽在牙齿破碎、利爪受伤的情况下也依旧是野兽。请您务必记住这一点。” 梅丹佐走出了大厅,下巴扬得高高。他知道那些人在想什么,无非是自己抛弃了家族、违背了贵族们互助的原则。他们嘲笑、憎恨自己,认为自己疯了,竟然去帮助敌人。 可他知道自己有多正确。当他看清贵族商人与平民的现状有多不平衡时,他就知道自己怎么做才正确了。他想,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希恩大概不会再用失望的表情看自己了。 是因为希恩站在那边,所以我才走过去吗? 梅丹佐顿住了脚步,继而摇头,因这个想法而失笑。并不是希恩站在哪里、哪里就是正确的,而是哪里正确、希恩就站在哪里。他也是找到了正确的位置,顺便,得到了他想要的人。 虽然形势严峻,可梅丹佐却身心轻松。他甚至开始想着,日后离开家族要去找什么工作、和希恩住在哪里了。 同样是议政大楼的那间厅堂。第二次谈判在这里举行,双方的态度已经全然不同。上次趾高气昂的贵族们此刻虽然仍保持着他们高贵矜持的特质,却失去了那份神气。而曾经愤怒的平民也失去了戾气。胜利让他们脸上都洋溢着微笑。 亚当穿着礼服站在那里,身体健朗的他此刻因为喜悦而双手发抖。他努力举起了手中的那一叠纸,念着纸上一长串名字:“……杰西、文森特。这些人曾对人民做了罪恶的行径,他们将依照法律受到制裁。请问,你们有异议吗?” “没有。” “即日起,贵族名下任何私人军队解散,任何私设军队的行为既为违法。请问,你们有异议吗?” “没有。” 议员选举、人民生活、各种苛刻禁止令的废除,条款被一条条念了下去。有些人脸上挂着快意的微笑,有些人的脸色因恐惧或绝望变得青白。还有些人被护卫队队员带走了。以法律的名义,这些人将会受到制裁,无论他们是腰缠万贯的商人抑或姓氏古老尊贵的贵族。 “最后一条。”亚当深吸了口气,看向希恩。对方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一切与他无关。“关于五十年前的历史,现有记载都是失真的。我们要求将真相归还给我们。有异议吗?” 寂静降临在这座厅堂中。良久才有人予以肯定回答。发话的是在场唯一经历过那段历史的人,詹姆斯列文。懊恼令他变得更加苍老,却不知道这懊恼是因为战争失败、还是因为谎言。“对于过去的那些事情,我很抱歉。” 没什么好道歉的。这次我胜了,你输了。我和我勇敢的战友取得了胜利,而你和那些腐朽的贵族惨遭失败。事情总会向正确的方向发展,即使它可能会迟上五十年,不是吗? 希恩和他的同伴们说笑着走出议政大楼。他们正在讨论,除了亚当,谁最适合去竞选议员。话题被引到了希恩身上。有人拍着希恩的肩膀怂恿他去,也有人惋惜希恩差了太多。 面对友人们热情的讨论,希恩只是笑笑,没有回应。 人民总能缔造奇迹,可不同的时代需要不同的人。自己已经完成了使命。ge命者制造了巨浪,在ge命成功后,也该被时代的浪潮吞没了。接下来,这片土地需要的是建设者,而非自己。 他们走出了大门。不苟言笑的护卫队队长站在外面,等着他该等的人。有人走上前去开玩笑:“您怎么不笑笑呢?人民的战斗结束了!我们生活的环境改变了,没人拥有特权、所有人共享着自由,您应该高兴才是呀!” “我当然高兴。公平重归大地,我当然高兴。”护卫队队长面无表情地说着,眼睛盯着希恩。 是时候了。希恩微笑着向亚当道别。“战斗还没结束呢,”他说:“现在才是战斗结束的时候。直到所有罪人都走入法庭接受审判,才是真正的结束。” “他们都被捉起来了呀,希恩!”有人不解地问道:“他们就算不死,恐怕也一辈子出不了监狱了!” 希恩微笑着摇了摇头:“还没有。最危险的罪人还没有落狱。”他走向了那个严肃的男人。对方束缚了他的双手手腕,而后刻板地向希恩目瞪口呆的伙伴们解释道:“杀人、煽|动他人、组织暴|力行动。这些罪名足够他死上几回了。” “组织暴力行动、煽动人民的人,是我。所以,最该上军事法庭的人,也是我。” 希恩穿着囚服、戴着镣铐,将后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他低头半阖着眼睛,像是在思考,也像是在小憩。护卫队队长不想打扰对方,可他有些问题要问清楚:“你那天是这样和我说的。我对此百分之百赞成,但我没想到你真的……” “我当然是认真的。”希恩抬起头来。已然卸下重担,此刻他的笑容温和无害,配上少年的脸庞,显出几分稚气。“我没忘记自己做过什么,也不会逃避责任。我从来没有把自己游离于‘平等’之外。” 队长沉默不语。他锐利的目光盯在希恩脸上,试图从对方面上寻找些什么。 面对探究的眼神,希恩笑了笑。“平等与自由将成为最强劲的风暴,席卷这个保留着封建的国度。一切罪恶都会受到惩罚,包括我自己。我始终相信,在非常情况下,暴|力是正确而有效的方式。而现在,这一方式让平民取得了胜利。但这不代表它不该受到惩罚。高压暴|政与暴|力反抗会一并毁灭,之后留给人民的就只有光明。” “我得说,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做错了。你的同伴和你的拥护者去议会大楼外示威,甚至来我的公寓门口堵截。大多数人坚持的东西通常是对的,或许你不该被定罪。” “别想那么多。法律才是衡量一切的标杆。我不需要任何‘特权’。” “在这方面,我们倒是很像。我最讨厌的就是特权。事实上,对于你的事,我和我们的治安法官格林先生谈过。我们两人的想法完全相同。你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所以我们会尊重你的一切决策。” “谢谢。”希恩微笑着说。 “别太轻松了。请容我提醒你,陪审团成员或许会有很多平民,但贵族也并不少。审判结果仍旧未知,等待你的很可能是死亡。” “这无所谓。如果我等来的是死亡,那它一定是我有生以来最轻松的长眠。我能看到这片土地的未来。我没什么遗憾的了。” “因为ge命胜利了?” “对,因为ge命胜利了。不过你说的不完全正确。”希恩轻轻地摇了摇头:“胜利的不是ge命,而是平等与自由。” 护卫队队长走了,留下希恩一个人。他仰头看了会儿灯,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声。 希恩在说谎。他并非毫无遗憾。他在想念一个人,而他想给对方的东西也没有送到。 “梅丹佐。”他轻声念着,曲起腿,抱紧了自己的膝盖。他能体会对方等待自己时的心情了,虽然他做不出那么变态的事情来。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我不得不砍大纲了,不好意思~~o(_)o ~~还有几章就完结了。 我说说这文吧,这文简直是干着反乌托邦的事儿、但仍旧追求精神乌托邦。原本冷漠麻木的贵族因为年轻可塑造而被“改良”,人们都懂得自由公平、一颗火种就能让他们全燃起来,这都是比较美好的想法。 至于希恩(嗷嗷嗷这是我最爱的角色!),在剧情线里他不是一个“人”,而是“思想”;所以他总能让人奋起,因为思想是很有力量、传播很快的东西。在感情线里他才是一个“人”,和梅丹佐之间也会有腻腻歪歪。 其实我不想写这些的;我更希望能把它们细化到文里去让泥萌看。但现在需要砍大纲,ge命写得也很跳跃,所以我只能把我疏于表达的东西写下来。我个人对乌托邦童话和反乌托邦寓言是同等的着迷,以后肯定还会写。只希望那时候的大环境和我的笔力能够表达清楚了 ☆、第五十八章 我们迎来了新秩序。 人民才是这个新秩序的缔造者。有些人在守卫地面要塞时死去,有些人则在空中死亡。人都会受伤、会死亡,可思想不会。死去的人们将逐渐被人遗忘,可他们的精神不会湮灭。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而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23 重燃战魂 作者:浅蓝岚 的精神也会被人们传承下去。 当然,现在并不是最完美的状态:贵族和平民代表各占据了议会的半边天,他们将为了他们所支持、所维护阶层的利益而争论不休。这斗争恐怕会持续下去。 但也可以想想好的方面:贵族忌惮曾险些推翻他们的平民,因而不敢做得太过分。平民代表记得他们的敌人是贵族、战友同样来自与平民,因此永远不会抛弃他真正的同胞、与贵族狼狈为奸。 人民――人民夺回了他们的母国!他们已经看清了自己拥有的力量,将会继续为自由、为平等战斗下去。或许他们还没认清真理是什么,但他们心中都有一条通往真理的道路。总有一天,所有人会平等地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希恩猜,自己活不到那个时候;但他依旧坚信,美好的时代将会到来。 旧时代的罪恶消失了,或是死亡,或是在默默赎罪中被人遗忘。人民可以畅所欲言,自愿地选出他们认为能够代表人民的议员。再没有人会在遭受不幸之后走投无路,最终铤而走险使用暴|力手段。那些愤怒偏激的“乌鸦”们已经逐渐洗清了身上的污秽与鲜血,他们将在新的时代里继续奋斗下去。 希恩想起了和他最亲密的那些人。 弗朗西斯在天堂上看着现在的一切,大概终于可以真心地微笑了。樊妮开了一家福利院,以此为父亲赎罪;她和她的丈夫已经有了第二个孩子,他们决定以弗朗西斯的名字命名他。索菲亚和她的女伴将会结婚,去这片土地上最美丽温暖的地方旅行,之后回到故乡,过着平静甜蜜的生活。 还有他那位可恶的,可爱的,感情短暂的恋人。 希恩知道,如果自己将要死亡,那么梅丹佐会是最难过的一个。那个孤独的男人在生命中遇见了一个可以捉住的人,因此不择一切手段试图捉住自己;其中某些行径甚至令希恩讨厌,可梅丹佐终究是成功了。他尚未原谅他,就已经爱上了他。 “原谅我总是对你这么苛刻――尽管你是咎由自取。原谅我自私、永远考虑自己立场的爱情。是的,我爱你。如果可以,你希冀的那天会到来的――我只想着你的那天。” 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空一般,希恩瘫在他冰冷的床上。他闭上眼,等待自己的审判日到来。 希恩在新节日的前一天离开监狱。这是议会定下的新节日,为了纪念国家再次获得新生、大批犯过错的权势者被处死这一系列事件。 希恩被暂时释放了。他将被流放到北方最偏僻的苦寒之地服役两年,那里海盗肆虐,需要坚强的、勇敢的战士。他年末便要动身,在此之前,他不能离开这座城市。在服役之前,他还有几个月的自由时间。 前世希恩幸存的战友就被流放去了那里,并且死在了冰天雪地中。希恩想,如果他是他们的一员,那他一定会愤怒的。但对于他的判决,他坦然地接受了,甚至可以说是欣然。他知道,这是他应得的。 无论现状如何、“乌鸦”为了改变做出多少努力,它从前依旧是个偏激的组织。必须有人作出解释,为错事付出代价。作为一个从旧时代而来的人,没有谁比自己更合适站出去了。 当天晚上,他去了列文家族的宅院外。他没有等到梅丹佐,却等到了看着梅丹佐长大的管家。 “先生变得越来越有人情味儿了,但这为他招来了很大的麻烦。先生的弟弟――请原谅我没办法将他视作这里的主人,千里迢迢归来,要抢夺先生拥有的一切。先生为平民做了好事,却被其他家族和自己的家人记恨……” “我明白。他很忙,我看出来了。”希恩抬头看着那扇亮着的窗户。梅丹佐正忙碌着,希恩能看见对方走来走去,每次出现在他视野中时,手中的文件厚度都不一样。 上了年纪的管家犹豫了一会儿。“先生不允许我告诉您这个,但我想了想,还是让您知道比较好。在贵族与人民交火的那段时间,部分贫民街道被战鹰家族下令炸毁了。您的家也在其中?” “是的,但那时候我们已经全部撤离了。” “那真是谢天谢地!”老管家露出欣慰的笑容。“但您知道吗?在那里被炸毁后,没人去那儿了,可先生常常去那里。我劝他不要给自己增添疲累,可他执意要去。” “我明白了。”希恩闭了会儿眼。他什么都明白了。梅丹佐想见自己,但又怕给双方、给他的计划添麻烦,所以去了自己曾居住过的地方。或许那个傻瓜还会想象自己有闲心故地重游,他们在废墟中见面,拥抱,接吻。他太了解梅丹佐了,对方的思维就是这么跳跃,简直异想天开。 他想笑,可笑不出来。比笑意更浓烈的是流泪的冲动。 “您不回去吗?”老人关心地问:“已经是9月30日了,天气越来越凉。您穿得太少了,这样不要紧吗?” “不。谢谢您。”希恩摇了摇头,眼中似乎有水光闪动。“我想再看看……他。” 人们多久没这么毫无忌惮地欢庆节日了? 他们不记得了,但这无所谓。眼下,他们正盛装走上街头,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金属护目镜,举着花束或是别的什么。这一天,他们什么也不用想,只要热烈庆祝人民的胜利就足够了。 希恩走出他“嫂子”家人所开的商店。他看见洋溢着欢乐的人海向前涌去,不时有人高歌雀跃、手舞足蹈、忘乎所以,有如兴起的潮水。这些人脸上戴着华丽的遮蔽物,他认不出他们;但有人认出了他,热情地向他问好并邀请他加入狂欢。 希恩婉言拒绝。他戴上了面具。这是他新生之后得到的第一个面具,乌鸦。或许这会令人想到过去的某个神秘组织,但不会引人注意。在欢庆的民众里能看见不少“乌鸦”的面孔。当他在人群中穿行时,没人认出他,更没人拦下他。 这是最好的结局。我曾与同伴们一起改变历史,现在我又回归到历史的尘埃中去了。 他听见一对年轻男女在交谈中提到自己,把“两位希恩”说成是“英雄”。希恩笑着摇了摇头,低声道:“我可不是英雄,只是退出舞台的ge命者。” 他拐进了小巷,撞在一个人肩膀上。希恩连忙道歉:他知道自己面具上的尖嘴戳中了对方的肩膀。可那个人用近乎粗暴的手法将他的面具扯了下来,之后压在墙上狠狠地亲吻。希恩被对方弄疼了,但他没有反抗,而是紧紧抱住了对方的肩。 “对不起。”亲吻结束后,希恩轻声道歉。 “对不起可没用。”梅丹佐抱着希恩,将对方紧紧锁在自己怀里。他的声音十分苦闷:“天哪,你前脚才完成了ge命,后脚就把自己送到监狱里去了,现在还要被流放!你想的永远都是这些!你怎么不考虑考虑我呢?” “我怎么可能不考虑你?”希恩的语速急促,言辞恳切:“ge命结束了。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了。” “我才不相信。你过去总是怀疑我,现在轮到我怀疑你了。”梅丹佐闷闷地说,但并不冷淡。他背过身去,模样就像生闷气的小孩,装作不理睬对方,却始终关注着。“你在哪儿?希恩,你在哪儿?”梅丹佐苦涩地说:“我总是碰不到你。” “我在这儿;就在这儿。”希恩叹了口气,将手摸向口袋里。“我明白你的心情。我需要去北方服两年役,期间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听着,我不想束缚你,但我需要给你一个承诺、表明我自己的心意。这儿有样东西要给你。” “无论是什么我都不稀罕。”梅丹佐转过身来,眼中含着不易察觉的期待:“是什么?” 希恩笑了笑,拿出那个盒子,在对方面前打开。梅丹佐怔住了。那是两枚男士对戒。“你……你知道我的手指是……” “我知道尺寸。去看你的那天我握过你的手,当时就知道测量了你的手指。” “所以你早就想送我这个?” 希恩有点尴尬了。他不习惯这样直白地表达感情。“是的,我想了很久。事实上,我姐姐的女伴推荐我打造两枚独一无二的戒指,但我希望我们的戒指是一样的。我的爱情需要平等,我不会将你视为妻子或是什么。” 梅丹佐正兴高采烈地试戒指,听了这话,微皱了下眉头。“难道不是我娶……”他忽然停住了。希恩正朝他微笑。那是一种名为“敢说出来你就死定了”的笑容。他展开右手,看着自己的无名指。“很漂亮,我很喜欢。” 希恩没说什么,可梅丹佐看得出来,对方松了口气。 他们避开了主街道,在冷清的小巷中行走,最终走上塔楼,俯视他们熟悉的城市。 “知道吗?我死去之前……正发生着极大的变革。从蒸汽机和自动机械被建造出来开始,一切就开始被颠覆了。人们仍对魔法怀有敬畏之心,却从宗教中解放了出来。那时候,他们就知道什么是自由与公平了。” “而且你们争取了。不幸的是,没能成功。”梅丹佐怀着歉意说道:“贵族骗了你们。” 希恩摇了摇头,握紧了梅丹佐的手。“错了,我们不是因为这个失败的。将封建的皇权与神权推翻并不是真正的胜利。只有当人人心中存在着真理、存在着自由与平等,才是真正取得胜利的途径,因为只要上面的阶层做出错误的举动,人民便会奋起修正它。”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始终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惩罚自己?你在我身边遭受了那么多不幸,抗争是无可厚非。” “当然是为了‘公平’。我不能让人民看见他们曾追随的人在呼吁公平的同时享受不公平的特权,你明白吗?” 梅丹佐沉默了,握着希恩的手紧了又紧。“我的服役期已经结束了,但可以随时申请加入军队。或许,我可以和你一起……” “这怎么行?”希恩猛地将靠在对方肩上的头抬起。“你知道北方有多寒冷和艰苦吗?那会让你无法忍受。” “没有你在我身边才让我无法忍受。”梅丹佐抱紧了希恩。“而且你知道的,我也犯过错误,只是在旧法律赋予贵族的特权下免于制裁了。或许这也是我赎罪的好机会。” “你没必要这样。”知道梅丹佐有多固执,希恩叹息。“知道我为什么离开了对竞选议员跃跃欲试的同伴,转而把自己送入监狱吗?赎罪,这是很重要的一个方面。但更重要的,当我退出那座舞台、摆脱了所有罪孽,我就只有你了。从前我一切决策只为了人民胜利,在那之后,我的决定都只为了你。” 梅丹佐再一次怔住。希恩用手轻轻碰触着梅丹佐漂亮的脸庞,心中微微讶异。自己竟会爱上这张脸的主人。真让那女巫说着了,深刻憎恨的人成了自己爱恋的人。 “你说的是真的吗?”梅丹佐迟疑地问:“从此,我们两个的世界……” “只有彼此。”希恩主动地吻了对方。 远处的钟声响起了。人们在奏乐声中将手中的花束抛向高空,拥抱着身边的同胞。希恩和梅丹佐在钟楼上拥抱接吻,并不激烈,却像是黏在一起般难舍难分。 我们都有过困难的时刻,那痛苦就像被尖刀割刺、被架在烈火上炙烤。我们也都犯过错误,那里面甚至有些不可饶恕;我们将用膝盖前行、在通往光明的荆棘路上将自己刺得鲜血淋漓,从而求得原谅。 我们都有过艰难的时候,那痛苦就像在地狱的烈焰中被活活炙烤;我们也做过许多错事,需要在未来的某一天让倾盆大雨洗涤满身的血腥与罪过,跪在地上、用膝盖前行,求得最终的宽恕。可是现在,我们在一起,并肩走在一条对彼此来说都正确的路上。 未来,你我共存。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为何,这一章一度令我泪目tvt 正文只能到这儿了,接下来还有两章纯谈恋爱的日常。 【关于定制】有修过文,嗦的句子删减了一下。除了被锁章节、55章删除的那一部分,还追加了两页彩插和九千字左右的彩蛋――两篇甜蜜的啪啪啪。然后下面是示意图(希恩好美!)~ 购买请戳这里 ☆、第五十九章 梅丹佐做梦都希望有这么一天:他和希恩之间没有仇恨,希恩不会被那群碍事的伙伴缠着。现在他等到这一天了!希恩最终原谅了他,并且选择急流勇退!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好呢? 梅丹佐常暗自计划,如何让眼下这短短几个月的平和日子变得有趣。但首先,他需要为希恩和对方的家人做些什么。他说服希恩和索菲亚搬离了贫民区,尽管政府正准备将那里的房屋进行翻新。 他的办法简单有效:希恩那位倒霉早逝的朋友,弗朗西斯,留下了一座不错的房子。没有屋主为这座房子交房产税,所以它被政府收回拍卖。梅丹佐将它买下送给了希恩。他知道希恩会感激并愧疚地收下,因为希恩无比在乎那位朋友――甚至令他嫉妒! 可这也没有办法,毕竟弗朗西斯为了希恩而死,或者,说得确切点,为了他们共同的梦想而死。这些时刻准备付出一切为平民夺回祖国的ge命者,思想宛如共用大脑般彼此相通,亲密得如同一体。 一切都过去了。平民与贵族之间的战火已经平息,希恩退出战场,变成了一个看起来温和专注的普通年轻人。 梅丹佐去拜访时希恩时,经常能看见这样的景象:希恩披着毯子坐在靠窗的深色丝绒沙发上看书,深红色的眼睛褪去了凶暴,如同琥珀般晶莹柔和。阳光透过洁净明亮的玻璃窗照进来,笼罩了这个经历过不幸、又亲手摧毁不幸的少年。 有时梅丹佐会看见希恩努力研究零散的金属部件,试图将它们组装成什么。这时他便自告奋勇地帮助对方。梅丹佐知道希恩想完全融入五十年后的新世界,而他很愿意帮助对方并加深爱情。 但也有这种情况:梅丹佐到访时,希恩正和亚当讨论事情。这就不太妙了,受敬仰的老头会指着梅丹佐叹气,对希恩说:”您怎么能和这样的人恋爱呢?如果你喜欢男人,我们的同伴不都是吗?” 梅丹佐曾对此作出反驳。他认为那些粗人会伤害希恩。而希恩只轻飘飘地对他说了一句――”好像你没伤害过我似的。”这句话让梅丹佐瞬间蔫了。 事实上,希恩就是有一句话令人失声的本事,对此,梅丹佐又爱又恨。但他被打击惯了,总能迅速恢复过来。比如现在。他抱住了希恩的肩膀,就像情侣之间做的那样。 希恩瞥了眼梅丹佐环在自己肩上的手。”你又恢复精神了?刚才你还挺失落的。” 没有被甩开,梅丹佐索性收紧手臂,将希恩揽得更紧。”因为你说和我约会很无聊。但我会让你感兴趣的。看见了吗?”他指向前方。”你下令炸掉了这里。你说,既然这座法庭只为战鹰家族而非法律服务,那它就没必要存在了。” 军事法庭的废墟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希恩仰望天空。几架飞艇横越天际,发出隆隆响声。”现在这片土地迎来新生了。” “是的,”梅丹佐喃喃道:”虽然有些人死亡、有些人自认受了损失,但所有人都得到了新生。”他的感慨到此为止。希恩眼中有令人心疼的沧桑,令他想要吻他。梅丹佐想遵循心底的,可在大庭广众下接吻会让希恩不高兴。 正当梅丹佐为难时,有几个学生走了过来。这些人惊喜交加。打头的人叫道:”我真不敢相信我的眼睛!您是希恩!我竟然在这儿见到您了!请给我签个名吧!” 梅丹佐看见那个学生拿出笔记本,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真见鬼,这是新闻系的学生,他们肯定会进行一场马拉松式的访谈。他附在希恩耳边悄声说:”别在这儿耽搁。我在咖啡馆有预约,兜里还有两张歌剧院的入场券。” “但我不能不理他们。”希恩歉然地笑了笑,然后转向那个学生。 梅丹佐看着希恩如何客气地与热情的学生们交谈,既喜欢希恩现在容易交往的平和作风,又自私地希望对方对自己更温柔热情些。希恩对他越来越好了,可仍旧平静理智。设想一下,一个平素冷淡的人只对恋人爱得失去理智,这该有多美好呢! 被人推了一把,梅丹佐从美好的想象中回过神来。他惊讶地发现,希恩身边的人已经换了一拨。这是一群穿着时髦的学生,有几个手上沾着水粉颜料,像是搞艺术的。有个穿拖地长裙戴珍珠小帽的姑娘正展示她为希恩画的画,并腼腆地表示她想和希恩拥抱一下。 老天爷!这也叫腼腆!梅丹佐为自己选择的形容词而后悔。希恩脸上满是为难,梅丹佐打算帮忙。他挤过去,拉住了希恩的手臂。”您爱慕的人是我的恋人,这样真让我困扰。” 姑娘涨红了脸。她勇敢质疑:”您在说谎!希恩一直在为解放平民而努力,怎么有时间谈恋爱呢?” 这说法真不错。我们过去的确没时间谈恋爱,而现在你们这些人在打扰我们。 梅丹佐在希恩不解的眼神中亲吻了对方的嘴唇。怕希恩挣脱,他的手臂早就紧紧箍着对方的腰了。这样就能赶走其他人了,梅丹佐想。 办法奏效了,可希恩很生气。他拉着梅丹佐向前快步走着。”你都做了什么呀!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下接吻!” “我不觉得我们在一起很丢人!”梅丹佐下意识地将真实想法说出口:”甚至,我希望向所有人公布我们的恋情!” 希恩停下脚步。他脸颊微红,看着梅丹佐,轻轻地说了一个词:”幼稚。” “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和他做了这么多年朋友。他真是幼稚到家了。”希恩停顿了一会儿。小声地继续说:”我很清楚,他的确是全心全意爱着我,而我也接纳了他的一切。可他表达爱意的方式总让我难以忍受,比如嫉妒我的同伴,在外面毫不收敛。哎,有时候我甚至想揍他!” 布莱恩挑了挑眉。他知道这一对儿会出很多问题,尽管他们相爱得旁若无人。或许他们独处时很温馨,可一旦身处公众面前或者谈及公事,那可就糟糕了。一个在保持风度的前提下咄咄逼人,一个在维持冷静的条件下冷嘲热讽。真是一场灾难。 希恩与梅丹佐甚至交换了戒指。布莱恩知道这个,天知道梅丹佐和他炫耀过多少次了。可他认为,如果他们真的算是恋人,那可是在用生命谈恋爱。有趣的是,这两个人都选择来找自己诉苦。现在梅丹佐正躲在窗帘后面呢,这是毫无贵族气质的行为。 布莱恩说道:”你得理解他。他也和我抱怨过,你非常清心寡欲,而且允许那些老朋友占用你的时间。他从前就是这样,对喜欢的东西爱不释手,而你则更让他投入心思。” “我知道。他的童年不太美妙,所以他才形成了我刚见他时的那种性格,幼稚,残忍,脆弱。”希恩叹气,表情彻底软化下来。”不过他现在变成更好的人了,我对此很欣慰。” 布莱恩扑哧一乐。”你那语气就好像你是他的长辈似的。不过他的确改变了。他变得比我们家族更适应国家的新秩序,这真让我意想不到。因为我是他的朋友,所以我从不劝说他改变。” 希恩怔住了。布莱恩的话让他陷入了回忆。”你应该知道,我最初并不喜欢他。” “何止?你甚至仇恨他呢。” “所以我使他改变了,虽然那并非我本意。”希恩忽然微笑了一下,难为情地垂下眼帘。”我是不会当着他的面这么说的。我逐渐发现,他有点可爱。从这时候开始,我才真的想让他改变。我爱的人不可以自私又傲慢。我原谅他过去对我做的事,但他必须为我改变。抱歉,我很自私,而且对你很苛刻。” 布莱恩愣了。他忽然意识到,希恩已经知道梅丹佐在这儿了! 梅丹佐从窗帘后面冲了出来,希恩也站起来,他们在布莱恩面前紧紧拥抱。作为主人,他只能尴尬地转开头,自己倒茶喝。”说起来,我早就认为你们一直在互相吸引彼此了。但你们一个顾忌对方的伙伴,一个讨厌对方的占有欲。你们需要的是‘对话’,而不是来我这儿呀。” 布莱恩的说法似乎很有道理。希恩和梅丹佐离开后确实进行了一次对话。 希恩走在前面,小声数落道:”我真不知道你在介意什么。不是你买下了弗朗西斯的旧房子吗?‘我应该继续和我的朋友们保持亲密’,这不是你亲口说的吗?” “好吧,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大度。当我想起你和你那位死去的朋友如何信任彼此,我就无比嫉妒。你当初甚至不信任我!” “可我曾差点为了你和弗朗西斯吵架。看在上帝的份上,他可是我最好的兄弟。”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这个!他是个可怜人,上帝一定会照料他的。”梅丹佐心情好了很多,但他还是不放心:”可他对你……” “天哪,你真的够了!我还要和你说几遍,他喜欢的是女人!” “那么你呢?” “我?”希恩眨眨眼,突然明白梅丹佐在担心什么了。同样的,他也瞬间理解了对方的独占欲。好笑之余,他想有必要让对方彻底安心了。”我只喜欢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宣传一下新文】 重生之驱魔师 【宣传一下定制】删改了嗦的句子,补全网络版,追加了两页彩插和一万字左右的彩蛋――各种甜蜜的啪啪啪,含成人礼、流放归来。示意图如下~ ☆、第六十章 希恩坐在窗边,聆听雨滴敲在玻璃窗上的声音。 索菲亚和她的伴侣去南方旅行,偌大的房屋中只有希恩一人。这样阴冷的天气使人孤独,希恩也不例外。他开始想梅丹佐了。 为什么要替他担心呢?他是成年人了,能照顾好自己。希恩这样对自己说。但机械门铃一响,他便跳了起来。 “我应该给你配一副钥匙。”希恩调侃着,却在看到梅丹佐目前的模样时惊叫道:”天,你怎么弄成这样?你的伞呢?” 梅丹佐被淋得湿透,漂亮的金发纠结成一缕缕,贴在同样湿漉漉的衣服上。衣服下摆正不住向下滴水。虽然形容狼狈,可梅丹佐依旧用他特有的优雅笑容面对希恩。“我从哪儿弄伞?现在,我除了你就一无所有了。” “先进来,外面太冷了。”希恩将对方扯进屋。他想先推对方去洗个热水澡,可梅丹佐却紧紧地抱住了他。冰冷的雨水也弄湿了希恩的衣服与身体。他正要责备,便听梅丹佐说道:“安慰我吧。我不仅失去了继承权,还可能失去我的姓氏。” 希恩倒吸一口冷气。他知道这有多严重,可梅丹佐的语气非但不沮丧,反而很开心。“发生了什么?” “祖父为我找了位未婚妻。记得那位遇刺的倒霉公主吗?就是她。皇室名声煊赫,却只是个空架子;不过眼下,列文家族急需的就是名声。我当然不会答应,为此和祖父争论不休。所以我一直没过来。但事情已经圆满解决了,我弟弟与皇族联姻,我离开家族,就这样。” “如果你娶她,那么不仅能保住继承权,还能拥有更多。”希恩抱紧了梅丹佐。“或许你不该为我放弃。” “我应该放弃。没有继承权我不会饿死,失去你,我可能就会绝望而死了,就像缺水的荒原那样挣扎着死亡。”梅丹佐亲吻希恩的额头,对方的温度让他猛然反应过来:“天哪,我把你弄湿了!” 几秒之前,希恩也介意这个,可他现在不在乎了。他捧着梅丹佐的脸,微微踮脚去亲吻对方的嘴唇。他的吻从未这么热烈过。“反正浴缸盛得下两个人。” 将自己浸在热水里,侵蚀到骨头的寒气逐渐被驱散。梅丹佐舒服地喟叹一声,紧张许久的肌肉已经放松。 希恩在帮梅丹佐洗头发。皂荚在手上打出绵密的泡沫,泡沫又被轻轻揉进金色长发。从始至终,希恩的动作都很温柔,就连舀水清洗泡沫时都是缓缓倒水。他感慨:“我可从来没对别人这样过。” “我也很久没让别人在洗澡时帮我的忙了。” “是吗?”希恩有点意外:“你可是位大少爷。” “我不喜欢那些仆人碰我。我只放心你离我这么近。但让你为我清洗头发,我真是过意不去。” “得了吧,你刚才享受得很。再说了,你不是总希望我对你好些吗?”希恩笑着将长长的金发挽向梅丹佐头顶固定住,之后拿起了毛巾为对方擦洗后背。“我不是白白帮你,等下你也得帮我。” “我很乐意。”梅丹佐惬意地闭上眼。他和希恩很少共浴,对方认为和“容易发情的生物”共处浴室是自讨苦吃,更不会帮彼此清洗。他觉得两人的关系在今天又更进一步了。 等他们都清洗完毕、也在热水中变得暖和之后,希恩率先迈出浴缸去拿睡袍。梅丹佐知道自己身材比希恩高大,已经做好了将就一晚的准备。但希恩递给他的衣服恰好符合他的身材。梅丹佐惊讶地看着希恩。希恩脸颊绯红,不知是被热气蒸的还是因为害羞。 这个人把自己当成了家人,早就准备好了自己那份生活用品。这个认知令梅丹佐又惊又喜。看到希恩不自在的表现,他决定不说破。反正他们将会亲密地生活在一起,不是吗? 希恩的床并不宽大,只能勉强容纳两个人。他们面对面地躺在床上,梅丹佐将希恩扯到自己怀里。希恩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之后便任由梅丹佐抱着。梅丹佐将脸埋在希恩颈侧磨蹭,希恩警告般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推拒。 从我到这儿,一切都美好得让人想哭。“我贸然住下,这样好吗?” “这不是你买下的房子吗?本来就属于你。”希恩顿了顿,纠正道:“这里属于我们。包括索菲亚她们在内,有两对恋人是这儿的主人。” “你这样说我可真高兴。”梅丹佐收紧双臂,让希恩缩在自己怀里。“这意味着你已经将我看作相伴一生的伴侣了吗?” “不仅如此。这也意味着你明天要打扫房间。地板全让你弄脏了。“希恩推了推梅丹佐,抱怨道:”你轻点儿,我都没法呼吸了。” 梅丹佐醒得很晚。对他来说是很晚的。从前他五点准时起来,即便有时前一天太过疲乏、无法按时睁眼,也会有人敲门叫醒他。昨晚他抱着希恩,睡得很沉、很香。连梅丹佐自己都十分讶异。 穿好衣服、洗漱完毕,梅丹佐走出卧室寻找希恩。他走入饭厅。这里可比列文家城堡里用餐的大厅小多了。但温暖的阳光,暖色的亚麻桌布,桌上的花瓶插着绿色植物和盛放的雏菊,这些都令梅丹佐感到温馨。 最终,梅丹佐在厨房找到了忙碌的希恩。他先打量了一下这里。小小的铁锅里煮着蜂蜜燕麦粥,虽然盖着锅盖,可甜香的气味还是飘了出来。覆盆子和切成块的香蕉苹果被搁在大瓷碗里,抱子甘蓝和甜萝卜被搁在竹篮里沥水。 希恩正忙着做煎蛋卷。他没空看梅丹佐,只是略怀歉意地说:“没什么精致的食材。我独自在家时不会对事物太花心思,而我也不知道你要来。” “别在意。我觉得已经很好了。蔬菜还没处理,要我帮忙吗?”平民的食物当然不能和贵族餐桌上的相比,这一点梅丹佐很清楚。可比起冷冰冰的精致菜肴和同样冰冷的餐桌氛围,他更喜欢与希恩、索菲亚一起用餐时的温馨。金碧辉煌的大厅、名贵的菜品无法带来温情,而那正是他长久以来求而不得的。 希恩轻笑一声。“首先切成小块。甘蓝用撕的就可以了。对了,你会用菜刀吗?或许你用魔法来切菜更合适,毕竟你用它伤人非常精准。” “我不会将血脉赋予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24 重燃战魂 作者:浅蓝岚 力用在厨房里。”梅丹佐黑着脸拿起了刀。希恩不信任的调侃令他自尊心有点儿受伤,尽管,对方说的是实话――这是他第一次举起菜刀。 “切得大小差不多就可以。我不会要求你把它们切成立体几何模型的。” 用这个词来形容列文家餐桌上的那些东西真是再合适不过了。梅丹佐想着,开始着手做他的工作。虽然他从没在厨房里动过手,但这并不很难。 无论他做得怎么样,希恩都不会嫌弃他。这才是重点。 当梅丹佐取得与厨房作战的初步胜利时,希恩已经将第一份煎蛋卷装盘了。他凑到希恩身后搂住了对方的腰,越过对方的肩膀看向平底锅内,有时也偏过头看希恩的侧脸。与其说他是对煎蛋卷的制作感兴趣,倒不如说是对希恩在厨房里忙活的样子感兴趣。 希恩将蛋糊在锅底摊开,待它成形之后向上撒蔬菜丁。“你想学?” “我有必要学。鉴于我们已经成了一家人,我必须学着帮你分担家务。”梅丹佐亲昵地将下巴靠在希恩肩上。 “如果你真的只想学习,就别到处乱摸。” “我当然想学习,但也想借这个机会和你亲近。从前你总不理我,所以我养成了主动接近你的习惯。” 希恩正试着将蛋饼卷起来,听了这话,他手顿了一下。“我从前经常忽略你。但是现在……”他将蛋卷移到盘中,然后回过头认真道:“在我的人生里,已经没什么比你更重要了。” 梅丹佐将自己的唇贴上希恩的唇肆意吮吻,舌尖探入对方口中贪婪索取。希恩闭上眼任他亲吻,直到呼吸不畅才拍了拍梅丹佐的手臂示意他放手。 “我对你做过难以原谅的事,但我现在不为它们后悔了。”梅丹佐温柔地看着希恩。“如果没有那些经历,你可能会把我当做陌生人,看都不看我一眼。可事实上,我得到了你。” 希恩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两辈子最倒霉的事情就是遇见你。你是我人生中最大的麻烦,因为我竟然爱上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网络版最后一章~鞠躬,感谢大家的陪伴。真爱文完结挺开心也挺遗憾的,虽然我把想交代的尽量都交代完了,不过进度条拉得太快肯定有所疏漏其实我是有个西幻三部曲的构想,思想乌托邦、爱国护国、反乌托邦,这是第一部,后面两个肯定也会写,等风头过了吧 【最后再宣传下定制】删改了嗦的句子,补全网络版,追加了两页彩插和一万字左右的彩蛋――各种甜蜜的啪啪啪,含成人礼、流放归来。示意图如下~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