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难买韶光易》 分卷阅读1 千金难买韶光易 作者:阿随 《千金难买韶光易》作者:阿随 文案 算命说,段简命中带煞,须得一个镇得住煞气的人相伴才能一生顺遂,阿泓才会来到他身边。 如今重活一世,他也不会让阿泓离开自己。 只是,千金难买韶光易,这一世的阿泓,还能如上一世那样无怨无悔地陪着他直到死么? 这就是一个关于两人如何过日子的流水账种田文而已。 内容标签: 种田文 生子 布衣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段简,阿泓 ┃ 配角: ┃ 其它:生子种田 ☆、重回过去 天蒙蒙亮,林阿姆就出门了。 夏季的天亮得早,朦胧的晨光穿过高矮交错的屋檐,在他身后投射出一道淡淡的影子。 林阿姆家四口人,光靠丈夫的月俸难以养活两个半大小子,于是出来给人做帮佣补贴家用。前几天,主家夫人说想买个人回来,让他帮忙找个牙人打听下消息,约好今日上门挑人。 他帮佣的那户人家姓段,原本家境殷实,只可惜后来男主人得病死了,只剩下孤儿寡母两口人,现在仅靠着乡下几亩地租,日子才勉强过得去,无奈之下只能辞退家中的长工小厮,只留下他一个帮佣,每天上门帮忙做些洒扫浆洗的粗活。 段简今天一反常态,早早就从床上爬起来,跟着他娘身后寸步不离。 段娘子心疼地摸摸儿子的脑袋:“乖儿,今日怎么不多睡会?”段简只是摇头,仰着大大的脑袋看着他娘,小手紧紧地拽着娘的衣角不放。 自从那短命的死鬼丈夫撒手走了,儿子就是她唯一的依靠,丈夫刚走的前两年也不是没有媒婆上门劝说她趁着年轻貌美的时候改嫁,何必留下来过这苦日子,但她舍不得儿子,硬是咬牙挺了下来。 前段时间,段简莫名其妙发病,高烧连日不退,灌了几副汤药下去也不见效,眼看出气多进气少,疾病乱投医的她在自家后门外遇到一个游方郎中,抓了副方子硬是把儿子的小命从阎王爷手里给抢了回来。 段娘子对此感激涕零,游方郎中在宅院里来回溜达一圈后,捻着山羊胡子说:“夫人,恕老朽直言,令公子这病犯得奇怪,老朽的方子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段娘子一听简直吓坏了,连忙抓着问可有什么根治的办法。 郎中抖了抖手里的布幡,一面写着包治百病,另一面写得铁口直断,摇头晃脑却不说话。 段娘子从衣袖里摸出块碎银往郎中手里塞,“大仙,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儿!” 郎中掐了掐银子,不管是成色还是分量都很足,满意地眯起眼睛,“也不是没有治的法子……有道是,宅有五虚,令人虚耗。宅大人少,一虚;宅门大内小,二虚;墙院不完,三虚;井灶不全,四虚;宅地多屋少,五虚。所以你家这是宅院不兴,人丁不旺。” 段家是两进两出八间大房的宅院,前院锁了,只留后院居住。 “大仙的意思是,我家这是人气不够旺,我儿才会发病?” “人因宅而立,宅因人而存,人宅相扶,感通天地,故不可独信命也。你儿这是命中带煞,是阴煞的大凶之命,须得一个克得住煞气的人相伴才能一生顺遂,老朽也不怕泄露天机,便再提示一个字,北。话已至此,老朽告辞。”游方郎中捻着几缕稀疏的胡子,摇头晃脑地拎着布幡抬脚出门。 段娘子千恩万谢送走大仙,转身脸带愁容。 段家如今就剩她和刚满六岁的儿子,只靠乡下几亩地租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哪里还有余钱添人。也不是没想过卖掉宅子搬回乡下,只是地段不好,一般的人家买不起,买得起的有钱人家又看不上,段娘子不愿贱卖,就一直拖到现在。 主家夫人的惆怅,林阿姆看在眼里,便出了个主意。好人家的子女买不起,但在他们乡下,总有些家里孩子多了养不起,就送出去给人当童养媳,只需给父母付一笔买身钱,虽然要供养几年吃喝,但养大了再圆房却省了一笔聘礼和谢媒钱,而且还能帮忙干活,比买个长工小厮划算得多。只是这些送出来的孩子都是实子,女儿极少,虽然也能生养,但毕竟比不上女儿。 实子并非天生能生养,而是后天通过药物调理改变体质的男子。世间男多女少,如果家里穷养不起太多儿子,就会让小的孩子去做实子。实子的禁药由官府统一管理发放,登记成为实子后不但可以立即领到一半赏钱,另一半则按年份发放直到实子成年出嫁,成年后还可以减免一定的赋税徭役。有钱人家的小妾若生了儿子,大房夫人不喜,也会被送去做实子。家生的仆人之子是否做实子也由主人决定。还有一种就是犯了重刑的罪犯可以用变实子来逃脱死刑,但这种方法一来太过危险,须知实子药一次只能服用微量,而改变的时间因人而异,长则三五年,短则至少一年,大量服用十有八九会暴毙身亡,二来即使成功改变,也会充入奴籍等待发配,且不可自赎。 因为实子比男子苛刻得多,有些人家交不起买身钱,又不愿意自己儿子去当实子甚至因此丧命,就想方设法地想逃避官府检查。为此官府每年都会重新排查治下人口,这类欺瞒行为属于重罪,一旦被官家搜查出来,不但罚没家产,查出来的人不论年纪都被强制执行。须知实子的禁药效果强烈,越是年纪大就越危险,对成年人来说几乎等于毒药,被官府严格控制。好在这药物气味特殊,颜色鲜亮,即使在浓黑的药汁中也不能掩盖掉本来的颜色气味,误服的可能性不大。 实子大多从小被当女儿养,长大后也像女子一样嫁人生子。林阿姆就是个实子,嫁给丈夫多年,生了两个都是男子,舍不得让小儿子去当低人一头的实子,只能日以继夜地干活攒钱,等小儿子成年之后买个身份。 如今女儿金贵,生得女儿的人家不管再困苦都不舍得送走,不但官府会发放赏钱以示奖励,有钱人家也会早早地打听上门求亲,聘礼自然不会少。 段娘子听了心里有些计较,在她心里,总是希望儿子能够出人头地,娶个温柔贤德的女子。但家里的情况,还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呢,眼下是能省一些是一些。 林阿姆劝道:“只是买个人回来而已,又不一定要给个名分,若是少爷不喜欢,长大后不圆房,另娶一个门当户对的便是,少爷日后是要读书做大学问的,留着当个书童伺候也不错。” 这又戳中了段娘子的另一件心事,再过两年段简就到了上学的年纪,这也是段娘子一直犹豫着没搬回乡下的原因,到时候上学的束,纸墨笔砚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思量再三,段娘子咬牙,人是一定要买的,还必须买个能克得住儿子煞气的人,大仙说家中根源在于宅大人少,索性将宅院一分为二,将前院收拾一番租出去,既能增添人气,又能给家里多一笔收入。 林阿姆见段娘子下定决心,又趁热打铁说:“若是到乡下去寻,一来时间紧不方便,要一个个去打听,二来怕坐地起价,挑不到合心意的。我听人说,城里的人牙子会到乡下去转悠,遇到些苗子好的,父母急于换钱的,便买回来教养,待有了好人家再送出去。如此还有个好处,买主和父母都互不知晓。不如就到牙行里去托人打听,有没有适合的。” “这样也好,免了日后纠纷不断,就从牙行里托个靠得住的人来办吧。” 到了约定上门挑人的时间,段娘子却犯了愁,原本想将儿子托给邻里照管,段简却死活不肯撒手。 太阳已经升到高空,林阿姆不由得催道:“夫人该动身了,时间晚了可就挑不到好的了。”他约的那相熟的牙人还做着官家的生意,这样的买卖不是第一次,成交一桩可以分得三十五文,所以他比段娘子更着急,“就在西市大街上,带上少爷也不碍事。” 段娘子无奈,只能带上段简。 段简一手拉着他娘的手,看似乖乖地跟着走,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打转,心里想着,今天可是把阿泓带回家的大日子,要是自己老娘突然改变主意,找错人了怎么办,还是自己亲自跑一趟! 段娘子不知道,自己儿子大病一场,壳子不变里面却换了个芯,虽然还是她儿子,却换成二十年后的段简!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先来解释下上一个文坑掉的原因= = 首先是当时《福安家》已经写得非常不顺,想要写的东西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出来,然后换了新环境又找到新工作,事情加起来很多,忙起来就没来得及写,不久的后来被人拉去了剑三……洛阳亲友如相问,就说我在打剑三【。 扯远了,看过《福安家》的亲再看现在这个文应该会觉得有些眼熟,因为世界观是一样的,只是我做了些完善,虽然想要夹带的私货还有很多感觉没写出来,个人笔力有限,我认命了= = 本来打算写完再发的,但是不单止是基友,我都觉得如果再反复修改下去实在是件令人绝望的事,这个文现在存稿已经有将近十六万字了,如果加上我删减更改的字数,早就超过二十万,索性发出来,如有不足的地方,还请大家不要客气地提出来。 最后,第一个星期一天两更,下周开始一天一更,以后大概都是这样,如果还有以后的话【喂 ☆、买了个人 走了不到一半的路,段简就有些喘不上气来,毕竟他这副小身子大病初愈,经不得折腾,段娘子心疼地嗔怪道:“你这孩子,让你在家里呆着不肯,偏偏要跟着出来受累。” 段简在林阿姆怀里埋头玩手指。 死而复活这件事太玄乎,连他自己都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说出去难保不被当做妖孽转世,段简决定将此事埋在心里,反正亲娘还是那个亲娘。只是他一个二十六岁的成年人伪装成一个六岁多一点的小孩子,难免别扭,遇到不知如何面对的情况时干脆就低头弄手指。幸而他这身子刚生过一场大病,段娘子只当他是身子未愈精神不济,丝毫没有起疑。 人牙子交易都集中在西市大街的一条巷子里,有插草标自卖自身的,也有三五聚集成群由着人牙子吆喝,有老有幼,眼里或麻木或惊恐,等着买主选牲口一般左挑右捡。 这里都是些低等的买卖,价格也便宜,但是段娘子挑的是能给儿子当童养媳的,要求自然高些。 段简精神高度集中,不放过一张脸孔。 阿泓今年应该十岁左右,左边额角带着烧伤的疤痕……视线从一张张沾着脏污的脸上扫过,却始终找不到符合特征的脸孔,不由得有些失望。 他明明记得,阿泓就是在这被自己娘买回来的…… 段娘子一路转悠下来,不是没有遇到合心意的,要价太高买不起,便宜的又看不上,眼看都快收市了还买不到人,林阿姆也急了,人牙子被催得没法,甩帕子说:“我这价格已经很厚道了,你说要个干净懂事,年纪不能太大不能太小,还要便宜,最好还能识字,这么好的一个苗子,我上哪里给你找?就算有,那也是底价至少二十两的!” “二十两?这也太贵了!”林阿姆低呼,要知道十两银子就够一户人家舒舒服服地过上一年了,“阎阿姆,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的,你就帮帮忙吧!” 阎阿姆转了转眼珠子,思忖半刻说道:“还有个孩子符合要求,就是样貌可能不太如意,话先说在前头,如果你们还看不上,那我也没办法了。” 跟同行打了声招呼,阎阿姆带着林阿姆和段娘子去了县衙。官奴的来源大多是充公的家奴,还有少数是获罪被罚充奴籍的官员之后。 阎阿姆边走边絮叨:“我听衙役说,这孩子的原籍是隆京,京城发配来的气度就是不一样,模样也好,可惜破了相,不然早被卖到三凤馆当头牌了。本来这是轮不到你们的,如果你们不要,就等着下月初六别人抢吧,反正人家要的也只是个能生娃的实子,哪来那么多计较呢。到时候你们可别后悔。” 官衙的牙市定在每月初六,价格较之低得多,每次都有大把人早早排队抓阄等着开市。 段娘子一听,京城在罗城正北方,这北,不正是大仙留下的提示吗,再加上京城是天子脚下必然正气十足,应该也能压得住自己儿子的煞气。大仙果然铁口直断,算的一点不错!段娘子心动,只是破了相…… 衙役跟阎阿姆相熟,很快就将那孩子带过来。 段简眼前一亮,这是阿泓!是和他生活了二十年的阿泓! “快抬起脸来。”阎阿姆捅着那孩子的后腰催促。 谢泓文,也就是段简口中的阿泓依言抬起脸来,左边额角的疤痕足足有半个巴掌大,一直延伸到左脸颊上,段娘子当即就皱起眉头。 段简心里一阵紧张,重逢的喜悦让他很想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喊出声来,他就要他!但他什么都不能说,只能用急切的目光来回盯着他娘和阿泓。 怀里的动静使得段娘子低头,“简儿怎么了?乖乖的,很快就回家了。”边说边拍着段简的背哄他,段简闻言心里一动,挽着他娘的脖子撒娇说:“阿娘,我饿了!我要回家!我要吃蛋羹!”一边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 “好好好,我们待会就回家,给简儿做蛋羹吃。”段娘子心疼儿子,也顾不得挑三拣四了,抬头问谢泓文:“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回夫人话,我叫谢泓文,今年十岁。” “识字么?” “学过一些。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和弟子规都学过。” 口齿清楚,态度落落大方,精神也不错,段娘子心下惋惜,就是可惜了这相貌,但如果不是破了相,估计也轮不到她来挑。 “咦,怎么没有耳洞?”实子的双耳一般都会穿洞以示区别,即使再穷的人家,也会用红绳打个结。 “夫人,我怎么会骗你呢,这货真价实是个实子!大户人家若不是落败了,谁会舍得孩子去做实子啊,自然就没有从小穿洞的习惯了!” 虽然心里有了买的打算,段娘子表面上还是要做个十足,品头论尾挑剔一番后才开口问:“阎阿姆,这孩子需要多少钱?” 阎阿姆喜笑颜开,比了个十两,“这个数。” “这也太贵了!” 最终讨价还价下来,段娘子还到六两,“不能再多了,在外面买个也才这个数,况且这还是破了相的!” “啊唷!在外面能买得到懂礼识字的吗!”阎阿姆的神情就好像从身上割了块肉,“好了好了!看在大娘子的面上,六两就六两,买断!” 段娘子和阎阿姆去找师爷签字契,林阿姆在门外跟衙役套近乎,屋里剩下段简和谢泓文两人。 谢泓文一直木着张小脸,仿佛刚才讨论的是别人的命运。 “阿泓!”段简迫不及待地凑上去,他有许多话想对阿泓说,但真的见到人,千言万语卡在喉咙里不知从何说起,最终也只叫着对方的名字。 谢泓文表情仍然木木的,飞快地抬头瞟了段简一眼又低下头,悄悄地往后挪一步,段简跟着上前,谢泓文再退,直到退无可退之时,段娘子终于拿着字契回来了。 一手交钱,一手画押,谢泓文按了掌印,薄薄一张纸决定了他今后的命运。 出了县衙,林阿姆怕谢泓文趁疏忽逃了去,牢牢地抓着他的胳膊,阿泓低着头老老实实地跟着走。 回到家,林阿姆提了一大盆水,把阿泓剥光了塞进去仔细地刷了一遍。实子后腰尾骨的位置会生出一块红色的印记,林阿姆擦得特别用力,又掐又拧,周围肌肤都擦红一大块,而那块红色印记越发鲜艳,好像要流出血来。 阿泓紧紧咬着嘴唇不吭声,好几次忍不住差点开口叫痛。林阿姆确定再三印记是真的才把他拎出来擦干净。阿泓穿来的那身衣裳烂得没法换,段娘子只得从死鬼丈夫遗下的衣物里挑了件褂子给他裹上。 “先穿着这个吧,赶明儿再给你挑两身衣裳。” 夏季炎热,也不怕他生病着凉,段娘子叹口气,这孩子看着就没几两肉,也不知道能不能干活。 段娘子拿出一根穿了红线的绣花针,向阿泓招手,“阿泓,你过来。” 阿泓乖乖走过去,段娘子用两颗黄豆压在他的耳垂上来回捻动,直到薄薄一层后用针迅速扎了个洞,再用红线绕个圈打成结,另一只耳朵也如法炮制。 段娘子左右端详,十分满意自己的手艺,收好针线,说:“往后这就是你的家了。” 林阿姆在背后推他,“赶紧给夫人磕个头。” 阿泓跪下来认真地磕了个头,“给夫人问好。” “诶,好孩子,起来吧。”段娘子继续说,“进了段家的门,以前的名字就不能用了,往后别人问起,就说你姓段,叫段泓,记住了吗?” 阿泓点头,“记得。” “阿简现在还小,你就跟他住一间屋,待到阿简大些再给你们分房。” 阿泓低着头,眼角余光瞥了眼一边傻乐的段简,轻轻地嗯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有没有检测框框的工具…… ☆、学做家务 段娘子买人回来就是要帮忙干活的,当即带着阿泓熟悉家里的摆设,厨房灶具怎么用,扫帚抹布放哪里,阿泓一一记下。 天刚擦黑,段娘子做好晚饭,吩咐他:“阿泓,将饭菜端出去。” 天气热起来之后,段娘子在院中摆了桌子,改在外头吃饭。今天的菜是一小碟煎鱼和一碗时蔬,段简面前多摆了碗蒸蛋。 按理说阿泓没有上桌吃饭的资格,还得在一旁站着伺候段娘子跟段简,但是段简却不干了,段娘子拗不过他,倒是阿泓好说歹说才敢坐下来,屁股只碰到椅子边缘坐着,随时准备站起来。 阿泓低头扒饭,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热乎的米饭,吃得很香。段娘子见他光吃饭不夹菜,夹了条小煎鱼放进碗里,“别光吃饭,吃点菜。”既然买回来了,他们不是大户人家没那么多规矩,段娘子也不是那种苛刻的性子,做不出随便打骂虐待的事情来。 段简挖了一大勺蒸蛋递到他碗里,“阿泓,吃!” 阿泓端着碗,局促不安地看着段娘子。 “吃吧,这就是你的家,小门小户没有那么多规矩,不必拘束。”直到段娘子发话,阿泓才敢继续动筷。 吃完饭,阿泓抢着收拾了碗筷,段娘子又吩咐阿泓把灶间温着的水舀到桶里,兑上井水给段简洗澡。木桶足足有他半个那么高,来来回回好几次才兑了一盆温水。 段简乖巧地坐在木盆里任搓洗,阿泓人小力气也小,不怕他笨手笨脚把段简弄疼了,只要小心别让水进了眼睛。 等阿泓也洗完澡,天色彻底黑下来,段夫人带着阿泓铺好床,叮嘱他看好段简就出去了。 而段简兴奋了一天,很快就睡过去,手却攥着阿泓的袖子不放。 阿泓在黑夜里睁着眼,握紧拳头对自己说,既然老天没有收回他这条命,那么往后不管发生什么事,自己都要努力活下去。 第二天,林阿姆过来的时候顺便带了套小儿子的旧衣服给阿泓换上。段娘子打发阿泓出去看着段简,林阿姆趁机和段娘子建议先把人关上一段时间,磨一磨性子,免得回头跑了。 窗外,段简寸步不离跟着阿泓,段娘子收回视线,说:“一个小孩子,能跑到哪里去呢,就算跑了,他在这无亲无故的,饿也饿死了。” “我听说回仁堂的蔺大夫医术厉害得很,尤其是治疗伤疤这方面,在罗城是数一数二,要不请来给阿泓瞧一瞧?” 段娘子却拒绝了:“这事不急,还是等大一些再说。还有,这事若是有人问起来,就说阿泓是在西市大街上买回来的,别说是官府里带出来的,免去没必要的麻烦。”说着换了衣裳,叫阿泓到厨房去拿竹篮,随她出门买菜。 “夫人放心,这事我省得,就连我家里那口子都不清楚。” 留下林阿姆暗自纳闷,这伤疤不是年纪越小越容易治么?等到年纪大了,伤疤久了,想要治好就千难万难。不过治或不治都是主人家的事情,他只是一个帮佣,不是他该关心的事情就别管。 阿泓第一次被允许出门,一路上低着头盯着脚下的石板路,紧跟着段娘子。 菜市离得很近,走过两条巷子便是,现在是出门买菜的时候,路上三三两两都是挎着篮子的实子,也有一些做妇人打扮的中年女子。相熟的邻里注意到跟在段娘子身后的陌生小孩,纷纷凑上前打招呼。 “真是个俊俏的孩子……呀!”一名妇人笑盈盈地说,正好这时阿泓转过脸来,脸上掩盖不住的伤疤吓得她失声惊呼。 阿泓身子瑟缩了下,眼神躲闪,头几乎垂到胸口。 不管哪里都不缺乏好事者,不用半天,整条大街都知道,街头那个段家,就是死了丈夫的那个,买了个脸上带疤的丑小孩回来给儿子当童养媳,往后好几年,阿泓出门时仍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着那就是段家买回来的丑八怪云云。 散播消息的那人最后还说:“啧啧,不看那疤,却是个美人胚子,可惜了,不然也轮不到段家买了去。” 段娘子却像没听见背后的议论声,在一鱼摊前停下。鱼贩热情地招呼:“夫人来条鲫鱼?今天刚捞上的,新鲜得很!煮汤清蒸都适合!” “称条好的。”段娘子转身对阿泓说,“鲫鱼要选身子扁,上黑下白,鳞片要圆要大,尾鳍有力,这样的鲫鱼肉嫩,才是最好的,记住了么?” 阿泓脑子里想的却是,鲫鱼味甘、性平,食之平胃气,调中,益五脏,夏月热痢可食之,多益……突然听到段娘子问话,马上回过神答:“泓……阿泓记住了。” “夫人真是持家有方,这条鲫鱼你看如何?这就给您扎好咧!” 夏天新鲜瓜果多,段夫人一样一样地说过去,教阿泓如何挑选,阿泓都记在心里,仔细与脑子里所学一一对比。他学习的都局限于书本之上,很多并没有真正见过,祖父总说他年纪还小,等再大些才让他进药房,只是这一天却再也等不到了…… 回到家门,先去隔壁相熟的大嫂家里接了段简回来,段简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但是阿泓刚回到厨房放下篮子,又被段娘子叫去看她如何杀鱼。阿泓力气小,摁不住挣扎的活鱼,反而容易被刀割伤,段娘子让他在旁边看着学。 几年时光,已经让当初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段夫人变成如今的利落能干的妇人,原本保养得当的脸上已经出现浅浅的鱼尾纹,手指也长出薄茧,跟银钱相比,面子跟矜持都不值得一提了。 “鲫鱼用来清蒸味道最美,但是要去掉腥味,下锅前在鱼腹内外抹些黄酒能去腥。蒸的时间不能过久,不然肉就变老没有鲜味,蒸的时候要盖好,去掉水汽。”段娘子一面说,一面指挥阿泓生火。 生火对阿泓来说轻车熟路,以前在家的时候,生火煎药这些事情都是他在一旁打下手。 见他比想象中能干,段娘子对此十分满意。 用过中饭,段简因为小身体发育的需要,打着哈欠被段娘子送上床睡他的午觉。阿泓则被段娘子吩咐跟着她学绣花。 他从没碰过这些针线活,拿着针线根本无从下手。段娘子教他最普通的平针,他费了老大工夫才在布上歪歪扭扭地绣出一个圆,扎破的指头将白布染得血迹斑斑。段娘子眉头皱得死紧,最后还是叹气让他跟着自己学打络子,看来还是不能操之过急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可以先收藏然后下周再来看,那时候差不多三万字了=。= 一般是中午12点更一次,晚上8点更一次,下周起则统一8点更 其实我是存稿箱 ☆、新的生活 转眼间,阿泓在段家已经有三个多月了。 每天天一亮,他就要起来生火做饭,没过多久段娘子也起了,在段娘子指点下,阿泓如今做饭的手艺渐长。全家最后一个起来的是段简,这时候阿泓要回房伺候他更衣洗漱,然后一家人用早饭。 挑水洒扫浆洗衣物这种重活有林阿姆来做,但是段娘子要求阿泓也跟着动手,通常一忙就要忙上一个上午。 待到临近中午的时候,就由段娘子领着他出门买菜。 用过中饭,一天中最难熬的时候就到了,阿泓努力了三个月,终于能够绣出一朵花来,虽然针脚参差不齐,好歹也能认出是朵花了,让段娘子觉得自己的教导总算没白费。 段简午睡起来之后,就将阿泓的时间完全霸去,这也是阿泓最轻松的时候。段简听话得很,可以安静地在院子里揪着朵花呆上一个时辰,也可以捡几颗小石子掷一个下午。除此之外,段简还会教他玩各种游戏,像打马,双陆,掷骰子,打叶子牌等等等等,真不知道段简小小的脑袋里怎么装得下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当然了,这些游戏都要背着段娘子才能玩。但阿泓不知道的是,暗地里段简却是用贪婪的目光偷偷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上辈子,他是个游手好闲惹是生非的混子,唯一能够管束他的老娘去世后更是变本加厉,终日沉溺酒色,直到被所谓的红颜知己骗走最后的房产之后,窝囊潦倒死在街头,只有阿泓不离不弃陪他到最后,想到平日里对阿泓非打即骂,百般不顺眼,而他弥留之际才悔恨醒悟,如今能够重头再来,怎能不让他格外珍惜。 “阿泓。”段简朝他跑过去,将手里的花塞进阿泓手里,“送给你。”米粒大的嫩黄花朵被他卷成个圈,有段时间女子与实子都喜欢用鲜花来当耳环,显得素雅大方,尤其是一些买不起首饰的穷苦子女。 阿泓一怔,他本想说自己是男孩子,男孩子是不戴花的,刚要开口却想到,现在自己已经是实子了……伸手摸摸耳朵上刚长好不久的耳洞,阿泓低声说:“谢谢弟弟。” 夏季走向尽头,田地的稻子进入可以收割的季节。 今年风调雨顺,段家的租户如往年一样将收好的稻子一筐筐地送到县上,段娘子核对数量后,留下自家明年的口粮,余下的直接送到林阿姆的丈夫受雇的满记粮店。 收到银两,段娘子估算了下余钱,托林阿姆找来工匠,在院子当中砌起一道高墙将宅院一分为二,中间只留一道小门,把前院的房间打扫出来,用于租赁。很快就有外商上门签了三个月的合同。 罗城与隆京距离其实不远,但中间被高山阻隔,山高且峭,连绵不断,只能向东三百里绕过高山,在晏城换水路北上。曾有任县令想着造福一方民众,组织大伙从山中挖出一条通道,但往下挖了一丈深的泥土后发现底下全是坚硬的岩石,除非用威力巨大的火药炸开,所以最后还是放弃了这条路,也因此罗城成为走南闯北的商人途中休憩的地方,街上客栈酒馆林立。 段家宅子虽然与县中繁华地段离得远些,却离南城门很近,方便那些客商运货验货,空出的房间跟庭院还能当仓库,很受过往外商青睐,再加上行走在外的多是单身男子,而只要多付些银两给主人家还能提供饭食和浆洗衣服,方便又实惠。 阿泓做完原本的工作后,还要额外多做些饭菜送到前院,再顺便将每日换洗的衣服收上来,衣服要当天洗好,第二日送回去,一天下来累得够呛。 天气渐渐冷下来,阿泓的手指头整日泡在冰凉的水里,从未听过他抱怨一声,最后就连林阿姆也看不过眼,经常帮他洗些拧不动的大宗衣物,对此阿泓很是感激。 段简舍不得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千金难买韶光易 作者:阿随 泓受苦,跑去找自己老娘发脾气,段娘子平日里虽对儿子疼爱有加,以为儿子是抱怨阿泓没时间陪他玩,便说:“你也到了该启蒙的年纪了,不能整日这么疯玩,我看现在就把启蒙的书经找出来,等到开春就送你上书院去。”段简一听,立刻蔫了。 段简掳袖子要帮忙阿泓洗衣服,说是帮忙,帮的尽是倒忙,院子里淌了满地的水,阿泓只能哄着他说:“弟弟先到屋里坐会儿好不好?我很快就做完来陪你了。” 段简更郁闷了,讪讪地坐在一边看。 等到天再冷一些,阿泓十根手指上长了冻疮,口子裂得一道道鲜血,段简说什么都不肯让阿泓碰冷水,暗中埋怨自己老娘心狠。 段娘子挽起袖子,双手浸在盆里,刚打上的井水还冒着白气,边揉搓着衣物边说:“你爹走之后,我们家没了生活来源,用不起仆人了。这十指连心的痛,娘亲尝过,知道有多痛。也想过不再做这种粗活了,但是如果自己不做,又能换谁来做呢?往后每一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厅堂桌子上有膏药,阿泓你拿去,每天早晚抹一次,不出十天就能好了。” 一席话说得段简无地自容,他怎么就忘了,父亲死后,是娘亲一手撑起了这个家,还要照顾年幼的自己,现在他竟然因为心疼阿泓就埋怨娘亲不近人情,简直太混账了,连阿泓都比不上,枉他还是个成年人。 “娘亲,我错了……”段简羞愧。 段娘子不再多说,此后几天,洗衣服的活都被她接下来,等到阿泓手上痊愈,又将洗衣服的活抢了回去,而段简也不再一边咋咋呼呼,有点沉稳的模样了。 似乎突然一夜之间,窗外落了厚厚一层白雪。借住的客商赶在过年前回家去,阿泓的工作减轻不少,习惯了忙碌日子,清闲下来反而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段娘子就让他整日跟着自己绣花。 天气越发寒冷,屋里燃起火盆,人也被烤得懒洋洋的。 段娘子搁下剪刀,咯哒一声脆响,阿泓顿时一个激灵睁开眼,他手里还捏着绣花针和绷子,竟然趴在桌上不知不觉睡着了,再看段简,早就在身边裹着被子缩成一团睡得香甜,热乎乎的像个小暖炉。 “让我瞧瞧,绣得如何了?” 阿泓涨红着脸将绷子递过去,他是真没有绣花这方面的天赋…… 段娘子忍了又忍,还是勉强夸奖说:“绣得比之前有进步,起码看得出花是花,叶是叶。”只是这花瓣大小不一,叶子也歪歪扭扭。 时间还长,慢慢教,总会好的,不求多精巧,最起码能拿得出手,段娘子安慰自己。 “今天就先学到这儿吧。”段娘子取出昨日买的红纸,裁成一张张巴掌大的方块,开始教阿泓剪窗花。 先从最简单的花样学起,阿泓学得很专注,很快剪出来的纸花就有模有样,不一会儿手边就叠了一沓。 睡得正舒服的段简觉得脸上痒痒的,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醒过来,原来是剪纸的纸屑落到他的脸上。这一觉睡得他口水横流,脸上还粘着红色碎纸屑,惹得段娘子直发笑,“阿泓去拧个帕子给简儿擦把脸,瞧这脸花成什么样了。” 段简挠了挠脸,指头上湿漉漉的,沾了零星红屑,难得地害臊起来,这么大的人了,睡觉还流口水……说出去没脸见人了。 阿泓很快打了盆温水回来,边给段简擦脸边哄:“弟弟抬头,乖,很快就好了。” ……段简恨恨地在心里想,这下丢脸丢大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准备过年 还有二十来天就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开始备年货。每年这时候,乡下的租户都会送来新鲜的鸡鸭鱼猪等等。段娘子正说着也该到时候了,门外就传来拍门声,伴着浑厚的汉子嗓音:“段娘子在家吗?” 段娘子让阿泓去开门。门外台阶下停着一辆独轮木车,不大的车上装着满满的东西。 车旁站着个憨厚矮壮的汉子,敲门的是个十来岁的浓眉大眼的少年。 “咦?”少年有些惊奇出来开门的是阿泓,但对他脸上的疤痕只是略过一眼就挪开视线,显然是事先就被反复叮嘱过了,“段夫人在家么?我的姆妈是这里的帮佣,你叫我阿青就行,我今天是和二叔送年货来了。” “快让他们进来说话。”段娘子在后面叫道。 阿泓侧身让出道路,阿青和他二叔一起合力将独轮木车推进院里。 段娘子换了身衣服出来,“林大叔,今年也是这么早,家里都还好么?” 林大叔咧嘴一笑,“托夫人的福,今年收成好,家里都好,这都是送来给夫人的年货,都是自家养的,送来给夫人尝尝鲜。” 车上用竹笼装着几只活鸡活鸭,旁边挂着五六条用草绳穿着的大鱼,扎成捆的腊肉腊肠,和用木盆扣着不知道装了什么的木桶。还有一些新鲜蔬菜,这在冬日里比肉还难得。 不用段娘子吩咐,林大叔和阿青熟门熟路地将年货卸下,鸡鸭连笼子一起放在厨房后面,鱼和腊肠分开挂在檐下,那个扣着的木桶里装的是炸好的大块方肉,和蔬菜一起堆在灶头上。 阿青跑进跑出好几趟才把东西都搬进厨房,正在门口擦着汗,阿泓送来两碗热水,“两位请喝点水。” 林大叔呵呵笑着谢过接住水碗。 阿青边喝水边盯着阿泓,他就是姆妈说的那个童养媳么,脸好小,皮肤好白。出门前姆妈千叮万嘱,还以为是个大丑八怪呢!要是没有那道疤的话,他长得可真好看,比隔壁家动不动就发脾气的兰花儿还要好看! 林大叔喝完水将碗还给阿泓之后就出门去整理独轮车,阿青磨磨蹭蹭地喝完一碗水,却没有把碗还回去,而是藏在身后问:“我是阿青,你叫什么?” 阿泓却说:“你快把碗还给我。” “不给,就不给,除非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似乎大有不回答就不把碗还回来的样子,两人在门口僵持不下,阿青还想问点别的,门里传出段娘子的声音,催促道,“阿泓,东西都摆好了吗。” 阿青一分神,阿泓突然伸手夺过碗缩回去,然后两边门扇乓地一声在他面前合上了。 回去的路上,林大叔咂着嘴训道:“你这愣头小子,回去让你姆妈知道了非得敲你脑壳!” 阿青却搔着脑袋不以为意,心里想着,原来他叫阿泓啊…… 阿泓,阿泓,愣头小子带着一脸傻乐,把这两个字念了一路。 年货送来了,怎么处理是件繁琐的事情。 活鸡活鸭不用特别照看,只要每天喂一餐米糠,还要注意挡风,小心别冻死就可以了。腊肉腊肠不用管,挂在檐下,要吃的时候切一块下来炒,油汪油亮的,看着就流口水。炸好的方肉可以炒可以焖,但还是合着晒干的腌菜一起焖着吃最香,焖好后一掀盖子满室飘香。最后还剩那几条鱼,要保存比较麻烦。 其中三条青鱼,两条稍大,一条稍小,但最小也有四斤多,另外两条鲤鱼,个头跟青鱼差不多。 段娘子麻利地宰好五条大鱼,最大的那条青鱼斩成大块,下油锅炸至金黄色后起锅,沥干装盘,另外两条则是上蒸笼蒸熟,鱼头鱼骨留着待用,把拆下来的嫩鱼肉用热油灼成黄色捞起,加盐花,葱段,姜片,放入坛中密封,可以储存一个月。 两条鲤鱼洗净对半剖,将鱼肉刮下剁成肉泥,加豆粉和猪油搅拌均匀,少许盐加水,再加入少许姜末,一块儿揉成团,然后左手握住一块肉团,挤出拇指头大的一小团,右手用小勺一挖,再用巧劲儿一抖,将鱼丸抖入滚水中,一颗鱼丸就做好了。煮熟的鱼丸用冷水存着,需要的时候再捞起,舀一勺热淋淋的鸡汤,放几片叶子,绿的翠绿,白的雪白,光看就让人食欲大增。 段娘子很熟练,手指翻飞间不断有丸子被抖下锅里,一会儿就装满一锅白花花的丸子,随着热气上下浮动。阿泓掌握方法之后,渐渐赶上段娘子的速度,最后足足装了满满一大木盆的鱼肉丸子。 备好肉食还不够,还有炒货,干果,甜食……段娘子一边列清单,一边感慨:“以前这些都不用自己发愁,自家店里应有尽有,需要的时候就让佣人到店里说一声。现在凡事都需要亲力亲为,才知道生活艰辛,样样都要钱,一个子儿恨不得掰成两半来花。”阿泓跟在段娘子身边做事,耳濡目染下也做得有模有样。 十几天的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眨眼间就到了大年夜。虽然只有三个人,段娘子还是做了满满一大桌的菜。 开香炉拜祖宗,告之先人,阿泓按规矩磕足三个响头,正式进了段家的门。 吃过年夜饭,还没到子时,有些等不及的孩子就跑出来放起了烟花炮竹。开始先是零星的几声,就像起了号角,很快鞭炮声此起彼伏,噼里啪啦地连成一片分不清彼此,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硫磺味道。 阿泓牵着段简的手,羡慕地看着院墙外透进来的火光。段简对这些小孩子的玩意儿提不起兴趣,但是看到阿泓眼里跃跃欲试的兴奋,内心瞬间温柔起来。 记忆里的阿泓,沉默寡言,逆来顺受,几乎没有见过他开怀的时候,原来阿泓也是会笑,会对外界充满好奇。这样很好,也会一直这样好下去,段简希望着。 段娘子经不住儿子缠,同意他们在门口玩一会儿,“别跑远了,就在这儿吧。”而她站在门口看着俩孩子。每年过年期间,县里都会丢几个孩子,再说,阿泓这半年来表现得乖巧伶俐,但是段娘子还是不能完全放下心来,就怕一个疏忽,阿泓就跑得无影无踪。 门扇一开,仿佛踏入另外一个世界,外面热闹极了,大人小孩三三两两围着,欢声笑语不断。 两人拎着一挂小炮在空地上放了,阿泓紧紧地抓着段简的手,小脸兴奋得红扑扑的。不知道谁往段简脚边扔了个烟花,嗖嗖作响火花四溅,吓得段简嗷地一声跳起来,阿泓拍着手笑得前仰后附,连段娘子也忍不住笑:“好了,快回来吧。” 罪魁祸首早就跑了,段简只能悻然。 子时的更鼓声敲起,两个孩子早就困得东倒西歪,强撑着点了辞旧迎新的鞭炮,刚躺到榻上就抱成一团睡去。段娘子微笑,给两个孩子掖好被子,自己拿出绣棚来绣花。 窗外,伴着一声巨响,夜空中冉冉升起炫目巨大的烟花,新的一年到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宵灯会 大年初一,小孩子们轮流给家中长辈磕头拜年。大人们围着火炉打牌聊天,坐不住的孩子开始了挨家挨户地上门拜年。 这里的风俗,大年初一都要在家中准备一盘瓜子糖果,上门拜年的孩子一边叫着送福了送福了,一窝蜂地冲进来,一人抓上一把然后赶往下一家。上门的孩子越多,说明这家今年福气越旺,所以家家户户都很看重,早早地做好准备等着孩子上门。 即使日子再拮据,段娘子都不肯用那些差的糖果来含糊了事,段娘子又总是很和气的模样,往年附近孩子们最爱来他们家,今年也不例外,有些厚着脸皮的还会来第二次,生怕来晚了就没了。 第一拨上门送福的孩子有十几个,领头的却是去年来送年货的那个阿青。 段娘子笑眯眯地说:“别急,都有,一个个来。”阿泓在旁边低着头给凑到面前的孩子分糖。 他的头发长到脸颊,段娘子亲自为他修的刘海,齐平刘海将可怖的疤痕挡住大半,头上用红绸带扎了两个圆发髻,看着就跟画像里的童子一样可爱。 领了糖的孩子急急忙忙赶去下一家,阿青领了糖却站着不走,同伴扯了他一下,“阿青哥,快走哇!还有好多家呢!” 阿青回头看了阿泓一眼,被同伴拽着跑出去。 新年的热闹一直延续到十五元宵,十四上灯,十六落灯,整整三天的灯会在十五这天到达鼎盛高潮。天刚擦黑,街道上就挂起了各式各样的彩灯,中心更是搭起了高高的灯楼,就等着夜幕降临后一比高下,艳压群芳。 往年段娘子都会抱着段简出门看花灯,今年多了阿泓,她没办法同时看着两个孩子,又不放心将他单独留在家里,就打算留在家中。 段简却无聊得很,憋了整整半个月,说什么今晚都要出门,再看阿泓,虽然表面温顺听话,眼里却闪着渴望的光芒。 被段简缠得无法,段娘子只能再三叮嘱:“一定要跟着娘亲,不能乱跑,知道吗?只能出去一会儿,看看就要回来,不许撒娇,要乖乖听话,不然以后再不让你出门了!”又对阿泓说:“待会儿出去,要看好弟弟知道吗,别让拐子拐了去!若是乱跑,回来我可要打棍子的!”其实她最担心的,还是怕阿泓趁着人多杂乱的时候跑掉,只能自己多加小心了。 街上张灯结彩,游人如织,段娘子一手抱着段简,另一手拉着阿泓,随着街道缓步慢行。 阿泓被精巧多变的花灯吸引了所有注意力,若不是段娘子拉着,恐怕都不知道被人流推到什么地方了。他在繁华的隆京长大,但很少出门,也没见过这么热闹的街市,还有这么多好看又好玩的花灯。 段简对花灯兴致缺缺,上辈子的时候他都是约上三五朋友到青楼酒肆彻夜狂欢,从未去想过,被他丢在家中独自一人的阿泓是怎么度过这漫长一夜的,也许是一个人倚在门口看巷口的灯火,或者是守在灶头前为自己留一壶热水…… 他从不知道,原来一盏再普通不过的花灯,就能让阿泓沉浸其中,流连忘返。 也许,上天让他上辈子暴毙不得善终,并不是惩罚,而是让他获得重生改过的机会。 越靠近县中心的灯楼人群越稠密,顶楼一朵巨大的莲花灯光彩夺目,花瓣缓缓展开,花蕊掩在其中,楼下众人引颈以盼,生恐错过花开的瞬间。 段娘子单臂抱着儿子走了许久,手也酸了,口也干了,不得已在拐角处将儿子放下,松开手对他说:“简儿乖乖地别乱跑,娘去买碗豆花。”又对阿泓说,“看着弟弟,拉着手不要放开,我很快就回来。” 四五步外的豆花摊子前挤满游人,段娘子频频回头,阿泓跟段简都好好地站在拐角那里手拉着手。终于挤到摊前,段娘子刚摸出一文钱,就听见一声巨响,身后的人群突然如潮水般四下涌动起来。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声响,那朵巨大的莲花灯终于完全展开,最外层的花瓣舒展开来将近半丈!花心散开,无数花瓣夹着金红纸片飘落,纷纷洒洒如同下雨。 人群被炸响唬了一跳,立刻就乱了,人声鼎沸响成一片。 而这不过短短一瞬的时间,嘈杂间听见阿泓一声尖叫:“你干什么!弟弟――放开弟弟!” 段娘子猛然回头,只看见阿泓的背影没入巷子深处,原地哪里还有段简的身影! 阿泓人小腿短,根本追不上那个高大男人,还摔了一跤,掉了只鞋子。 段娘子追上来,拉着阿泓的胳膊劈头就问:“简儿呢!简儿哪里去了!你快说!快说啊!” “弟弟、弟弟被人抓走了……”阿泓又惊又怕,胳膊被抓得生疼。 “他们往哪里去了?要是简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段娘子说不下去,她就一个孩子,如果段简出了什么事,下半辈子也没有任何指望了。 阿泓被段娘子狰狞的表情吓着,抖着指头指向巷子深处,段娘子丢开阿泓顺着他指的方向追去,根本顾不上思考他会不会趁机逃走的事情。 阿泓独自站在巷口茫然四顾。 他从未有过逃跑的念头,不说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天寒地冻,跑出去只会饿死冻死,就算找得到地方收留,他脸上的疤痕明显,很容易就能打听出来,而且最重要的是,段娘子对他一直很好。 他脸上的伤疤是娘亲在狱中用烧红的木炭烫出来的,说是这样可以保护他不被伤害。他答应娘亲发誓会活下去。 和娘亲分开后,他被送到一处密闭的院子里,那里有很多人,有大人有小孩,都面临着同一种命运。他们的肩胛骨中间被烙上印迹,然后灌上一大碗又黑又苦又涩的汤药,丢在大屋里自生自灭。 很快药效发作,腹中痛如刀割,他痛得晕过去好几次又在疼痛中醒来,恍惚间,下身似乎流了很多血,大滩污血夹杂着一团团的肉糜被排出来。 体弱的孩子最先熬不过,很多人一边哀嚎一边死去。他以为自己会悄无声息地死去,因为他连呼叫的力气都没了。 那些衙役每天都会将死去的躯体拖走,然后给还活着的人继续灌下一碗汤药,最终,百来个人中活下来的只有寥寥无几的十多人。他很幸运,撑了过来,成为那一批人中最小的幸存者。 养好身体后,他立即被发配到罗城来。 在县衙里的时候,阎阿姆经常恐吓他要好好听话,不然未来的主人就会打他,不给他饭吃,又说可惜脸上的伤疤,不然就能卖给三凤馆赚一笔。 他虽然从未出过门,但家里有满满一扇墙的书,书里说这样的地方不是好人去的,他怕自己会被卖到那种地方,所以见到段娘子的时候极力表现得乖巧听话。 段娘子对他很好,给他饭吃,给他衣服穿,就像今晚的这件小棉袄虽然料子旧些,却是用段娘子的旧衣改的,穿着一点都不冷。段娘子还教他做饭,绣花,补衣服,好像就没有她不会的事情,阿泓一直对段娘子敬爱有加。 段简虽然经常抓他咬他,但阿泓知道他是在闹着玩,因为段简很注意没有弄疼过他,而且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第一个让给他,他在心里偷偷地将段简当做自己的弟弟。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把段家当做第二个家了。如果这个家没了,他又能去哪里呢? 阿泓咬着嘴唇,再次跑回黑暗的巷子里,稚嫩的声音一声一声呼唤着:“弟弟你在哪里――” 回应他的只有凛冽的寒风。 作者有话要说: ☆、被拐 夜深了,花灯燃尽后一盏接一盏熄灭,人群渐渐散去归家。 阿泓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扯着遇到的每一个人问有没有见到他弟弟,路人都用看疯子的眼光看他,唯恐避之不及。 噗通一声,阿泓被凹凸起伏的青石板路绊倒,狠狠地摔到坚硬的石板上,膝盖和手掌都火辣辣地疼,积蓄了一个晚上的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阿泓?你怎么了?”前方传来一声惊呼。 和家人出来看花灯的阿青看到前面趴伏的小身影就觉得熟悉,走近发现真的是阿泓,赶紧三两步跑上前将他扶起来,“怎么就你一个人在?段夫人呢?” “弟弟被人抢走了……我追不上他!弟弟不见了!”阿泓好不容易见到一个认得的人,压抑已久的情绪立刻爆发出来,揪着阿青的前襟哇哇大哭。 “别怕,有我在呢!”阿青脸红了红,挺直胸膛努力将阿泓抱在怀里,“究竟发生什么事?” 好在阿泓很快就平复心情,抽噎着说出事情经过。 站在身后的阿东,也就是阿青的哥哥,拍拍弟弟的肩膀说:“阿青,你先带他回去,我去找爹和姆妈帮忙。” 阿泓摇头:“我也要去找弟弟!” “不行。你和阿青回去等着,说不定小少爷自己跑回去了呢,要是家里没人错过了就糟了。”大他们好几岁的阿东性子比较沉稳,思考事情也详略得多,“放心,外面有我们呢,小少爷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阿泓抹掉眼泪,一骨碌站起来,“我要回家,弟弟要是回家见到没人会怕的。” “事不宜迟,阿青你现在就送他回去,我去找姆妈叫上大伙一起帮忙找人。” 回去的路上,阿泓走得飞快,刚才那一跤摔得很重,他的膝盖可能青肿起来,走动间火辣辣地疼,但是他顾不上那么多,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早点回家,弟弟还在等。 阿青不得不跟着一路小跑,边跑边喊:“慢点,阿泓你走慢点。” 气喘吁吁地跑回家门口,阿泓的希望却落了个空,眼前大门紧闭,黑黝黝静悄悄,没有半个人在。 阿泓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腿一软跌到在地上,吓了阿青一跳,刚想把他拉起来,冷不丁大门台阶边的背光处里猛然窜出个黑影,扑到阿泓怀里。 “阿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说来也该段简倒霉,那个拐子早就盯上他们一大两小,尾随了一晚上才等到机会,眼见大人将孩子放下,正好人群因为烟花骚乱一片,突然冲上去抢过段简就跑。 他在后面看得很清楚,这女人怀里抱着的娃娃长得跟年画上的童子一样好看,卖到妓馆里肯定能赚不少,后面跟着的那个小孩虽然长得也不错,可惜年纪大了已经懂事,反倒不太好出手。 抱着段简亡命奔跑一路,确定后面没人追后,拐子才停下来喘口气,吭哧吭哧地抱怨:“娘的,这么小个崽子,怎么这么重!累死老子了!” 段简在拐子怀里安安分分地,不哭也不闹,跟别的小孩不太一样,拐子奇怪道:“这娃娃不会是个傻子吧?”说着双手抱着段简腋下举到面前查看。 早在半路上就冷静下来的段简等的就是这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咬上拐子的鼻子,力道之狠就差没把对方的鼻子给咬下来。 拐子疼得一撒手,段简像个棉絮一样被甩出去,幸好段娘子给他裹得厚,并没有伤着,反而在地上一打滚,站起来撒开脚丫子就往外跑。 “小兔崽子……嘶……我的鼻子……”拐子暴跳如雷,血流满面的模样加上扭曲的表情,可怖极了,“别让我抓住,看我不打断你的腿!给我出来!” 一个五六岁的小崽子,量他怎么跑也跑不远,拐子一边捂着鼻子一边凶神恶煞地搜寻。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段简可是个披着小孩外皮的成年人,这附近的路况他比拐子还要熟,三下两下暂时甩脱了对方,找了个隐蔽角落躲起来。那角落很巧妙,正好形成个只容小孩子蹲进去的空隙。果然没过多久,那拐子就跟上来,一边骂一边仔细搜索。 段简屏住呼吸,直到拐子走远了,才慢慢地摸出来,往家里的方向拔足狂奔。 一面跑一面还要注意避开行人,段简好不容易回到家门口才松了口气,看到大门紧闭才知道娘和阿泓都出去找他没回来,他怕与两人错过,就蹲在台阶下面等。 冷风呼啸着往他脖子里钻,冻得他抱成一团瑟瑟发抖,就在他快要冻得睡过去的时候,终于等到了阿泓。 那种失去亲人的恐惧,在阿泓抱住段简的时候终于完全爆发出来。 “别哭,阿泓别哭。”段简对突然嚎啕大哭的阿泓完全束手无策,成串成串的眼泪滚落下来,灼热到他心也跟着疼。段简站直身子,小手捧着阿泓的脸,眼泪怎么都擦不干,他干脆笨拙地伸出舌头舔掉他脸上的眼泪,一点一点,仔仔细细,眼泪却越涌越多。 被两人无视的阿青在一边急得抓耳挠腮,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心里却隐隐有些羡慕,只是这种情绪过轻,他自己都没察觉。 两个孩子在这里抱头大哭的时候,另一边段娘子找不着儿子已经急疯了,若不是林阿姆扶着,恐怕早就支撑不住。 林阿姆劝着:“夫人还是回去休息一会,您这样身体会吃不消的!我保证,一有消息我们就立刻通知您!”一边拉着段娘子往家里走。 段娘子被强行送回来,刚走到巷口突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我好像听见了简儿的声音……真的是简儿!简儿!” 段简一抬头就看见他娘像只护犊的母虎一样冲过来,把他从阿泓怀里夺过来,紧紧地抱在怀里,迭声叫道:“我的简儿!” 段简被他娘抱得快要喘不过气来,突然间又被拉出来,段娘子高高扬起的巴掌却舍不得落下,转而扯过旁边的阿泓,啪啪地甩了两巴掌,阿泓的脸上立刻出现两个鲜红的掌印。 气急败坏的段娘子边打边骂:“不是让你看着简儿吗!你把话都当耳边风了是吧!若是简儿有个三长两短,你……你!你给我跪到天亮!” 阿泓像是被打懵了,呆呆地跪在原地不动。 “不要打阿泓!这不关阿泓的事!”段简大急,连忙拉住段娘子大喊。 这么冷的天,跪在门外一晚上,肯定冻死了,段简想也没想,抱着他娘的大腿噗通跪下来。 段娘子气急攻心,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场面顿时乱作一团。林阿姆一把托住段娘子,“快!扶进去!阿东你赶紧去叫何大夫!” 作者有话要说: ☆、束和租客 段娘子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大夫说是积劳已久,需要慢慢调养,光是一天一副汤药就花了不少银子。 大小家务全由阿泓一人扛了下来,还要细心伺候段娘子,言行举止小心翼翼,生怕再出一点儿差错。落在段娘子眼里颇不是滋味,最终这事就这样轻轻揭过。 开春之后,段简就七岁了,到了启蒙的年龄,段娘子卖掉出嫁时戴过的一副银镯子,给段简交了上学的束。 春去秋来又一载,一眨眼,一年时光就这样过去了。 灶头上煨着粥,阿泓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剥豆子。剥完一篮豆子,看看时间差不多,阿泓收起豆子,熟练地起锅生火,烧好饭菜后先给房里的段娘子端去,再匆匆出门给学馆的段简送饭。 学馆午休时会供应简单的饭菜,但每月要额外多付米资,段简也几次抱怨学馆里的饭菜难吃,段娘子算了下,还是家里做好饭菜送过去比较划算,段简趁机要求阿泓陪他在学馆用饭。 天气逐渐炎热,阿泓却顾不得停下脚步擦汗。另一边,在学馆门口苦苦等待的段简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看到阿泓的身影出现赶紧迎上去,边接过饭盒边抱怨:“阿泓你今天好慢!” 学馆食堂里人走光了,空荡荡的大堂里就剩他们俩,阿泓一边摆菜一边解释:“前边街上突然堵了好多人,我绕了些路过来所以才迟了。”段简拾起袖子给阿泓擦汗,被他避开了,“别弄脏了衣服。” 只有简单的两道小菜,肉少得看不见,段简主动将还算大颗的肉粒挑进阿泓的碗里。 吃完后,阿泓收起碗筷,像往常那样说了句:“弟弟要用功读书,我回去了。” 段简目送阿泓离开,才转身回去。对他这个成年人来说,学堂启蒙的知识实在简单又无聊,上辈子他没想过考取功名,这辈子亦然,上学只是为了不辜负段娘子的苦心期待罢了。学堂的夫子却夸过他天资聪颖,饶是他这样厚脸皮的人也不禁汗颜。 段娘子算完这月账本,叹了口气。 今年她又找工匠将后院的一间屋子单独隔出来,打算用作短租给过往旅客,三五日,一两旬,多少也是笔收入。 这次的租客是个据说准备上隆京投靠亲戚的单身实子,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带着个四五岁的孩子。 段娘子原本不太想租,因为她总看这个实子总觉得不太对劲。那实子自称夫家姓穆,身上穿着绫罗衣裳,只是颜色稍旧,身上佩戴的首饰虽然款式过时,但做工精致,一看就价值不菲,样貌也过于艳丽了些,举手投足间带着说不出的风韵,实在不像是正经人家。 段娘子留了个心眼,故意把房租提高了几钱,对方却一口答应下来,当即付了半个月的房钱,看在钱的份上,段娘子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住了下来。 这天学堂放旬假,段简从外面回来就找阿泓。平日里阿泓不是在厨房忙碌就是在院子忙碌,除了买菜就很少有出去的时候,现在也不例外。 段简转了圈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千金难买韶光易 作者:阿随 在前院里找到阿泓的时候,他正在晾晒衣服,紫色的,粉色的,黄色的……各色衣裳挂了整整一面墙,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胭脂粉味。 “阿泓,送给你。”段简递过来一段花枝,朵朵花瓣鲜丽饱满,看出来是精心挑选的。 对于段简经常送他各种花儿或其他小玩意,阿泓其实有些苦恼,他并不喜欢这些东西,却不知道该如何拒绝段简的好意。 “弟弟,你的袖子怎么了?”阿泓一眼就看到段简袖子上的破口。 段简抬起手来看了眼,满不在乎地说:“刚才爬树的时候不小心刮了下。” “弟弟你怎么又去爬树,这太危险了!”阿泓一听眉毛就皱起来,一边念叨一边让他将外衣脱下来,“我先给你补补,不然夫人见到又该说你了。”说着将衣服收好就径直回后院,将段简和花枝抛到身后。 段简挠挠脑袋,阿泓真是越来越像他娘了,一样的唠叨,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既然人都走了,段简正想扔掉手里的花,身后传来个期期艾艾的声音:“哥哥,花花……能不能给我?” 段简听阿泓说过,隔壁屋子里住的是带孩子的单身实子,但他平时里上学早出晚归,对方两母子也深入简出,所以并没有见过他们,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反正阿泓不要,他也准备扔的,段简大方地将花枝递给那孩子,“喏,拿去。” 小孩子眉目精致,拿到花枝后笑得很开心,露出右边脸颊一朵浅浅的酒窝,“谢谢哥哥!”说完像是怕段简反悔似的,抓着花枝转身就跑了。 段简却在想,这孩子看着似乎有些面善,原地想了会儿也回想不出个头绪来,索性不再管它。 那孩子拿着花枝跑回房,扑向桌边的人,“阿姆,花花!哥哥给的花花!” 银珠从愁思中惊醒,看着乖巧的儿子,悲从中来,伸手将儿子紧紧地抱在怀里泣不成声。 这天做完活,林阿姆走之前和段娘子提了个醒,她家新搬进来的这个租客,似乎昨日夜里出现在西市大街的红凤巷,还闹出点动静。 红凤巷是什么地方,大名鼎鼎的三凤馆就坐落在红凤巷里,占了整整半条街,那里的店子,做的都是男人的生意。 段娘子愈想愈不安,她这里是要长期做生意的,不能因为才住进来几天的租客败坏了名声,当即就从柜子里取了些银钱,要与对方清算房钱。 还未到门前,屋里就传出争执声。 “我实话和你说了吧,银珠,你也别痴心妄想了,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还不了解吗!”一个从未听过的陌生声音尖利道。 “银屏,我已经实在没法子了,只能求求你,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求你帮这个忙。”另一个声音苦苦哀求。 “情分?”银屏嗤笑一声,“我们这些人还谈什么情分。” 房里沉寂了片刻,银屏才幽幽说,“我今日能出来见你一面,也是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了。” “我……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我不是为了自己,我是为了孩子,他还那么小……”银珠哭泣道,混着儿子焦急的声音,“阿姆不要哭,不要哭……” “你当初出了那个门,就应该知道没有回头路了。”良久,银屏才轻声说,“留下来是死,出去也是死,横竖都是死,何必再拖多一条命……”他们三人曾经是三凤馆那年的头牌,勾心斗角彼此陷害才爬到那个位置,银珠被赎后就杳无音讯,银盒死了,就剩他自己挣扎地活着。新人一年比一年娇媚,而他已人老珠黄,只是等死罢了。 “我实话告诉你吧,穆大爷的确每年都会来罗城,现在就住在馆里,昨晚赶你走的也是他。” 银珠怔怔地说:“为什么……即使厌倦了我,但锦华是他的孩子啊……他怎么能不管……”眼泪一串一串,晶莹剔透像珠子似的,当年被送进馆里的时候他哭成了泪人,妈妈第一眼就给他取了银珠这个名字,点过他的客人也喜欢他这幅梨花带雨的娇弱,即使现在年纪大了,也依然不减当年风采。 银屏见他依然一副执迷不悟的样子,叹气说:“我就在馆里,你没事还是别来找我了。既然出了那个门,想想有什么别的法子活下去吧,别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文还是会要经过初审……至今存稿箱里还有3篇没通过…… ☆、有人跳河呀 两人的对话,门外的段娘子听得一清二楚,顿时觉得手里的银子也跟着肮脏起来。银屏前脚刚走,段娘子后脚跟就进门,开口就是要银珠母子俩立即搬走。 银珠不断哀求,甚至不惜跪下磕头,模样可怜极了,段娘子硬起心肠别过头说:“不用说了,你们今日必须搬走,这几天的房钱我也不收你们的了,银子退回给你,你们另外找住的地方吧,我这地供不起你这样的人。”说着喊来阿泓,让他看着银珠,一定要今天就搬。 阿泓不敢违抗,何况是盛怒中的段娘子,见银珠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哭,只好亲自动手替他收拾起行李来。 锦华年纪还小,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欺负阿姆的都是坏人,一边紧紧地护着自己阿姆,一边狠狠地瞪着阿泓。 “那个,衣服我替你收拾好了……”阿泓不知该如何开口让对方离开,想要去扶他起来,不料锦华突然扑过来抓着阿泓的手就咬,那股狠劲几乎咬下来一块肉。 阿泓吃痛,连忙用力甩开锦华,只见虎口上一排深深的牙印,不断地渗出鲜血。这时银珠突然站起来,也不接行李,拉着锦华的手就走。 阿泓追上去,“哎,你的行李……” 银珠置若未闻,他走得极快,也不管孩子能不能跟上脚步。 阿泓没法,转身回去告诉段娘子。 听完后,段娘子皱眉,这事要传出去不知道会被邻里误会成什么样子,只能让阿泓将他们的行李先收起来。 学馆下了课,段简拒绝同伴玩耍的邀请,回家经过一处石桥时,只见桥上桥下乱糟糟的,许多人挤在桥头,还有人大呼:“跳河了!有人跳河呀!” 衙役和仵作很快就赶来,分开众人,岸边躺着个人,脸用白布盖住了,边上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嘤嘤哭泣着喊阿姆,可是他的阿姆再也不会回应自己了。 人群里有人叹气,造孽啊这是,丢下这么小的孩子可怎么活。 衙役开始询问起路人死者身份籍贯,被问到的人纷纷摇头说不认得,正议论着,闹哄哄地又来了一群人,为首之人正是银屏。 银屏三言两语就跟衙役谈好,拉过锦华,说:“从今之后你就跟着我吧。” 有人认出来银屏,有好事者忍不住出声:“这不是把孩子往火坑里推么?” 银屏耳朵尖,朝那人瞟了眼,讥笑说:“有些人说得好听,怎么不见他拿出点银子来接济呀?再说了,无亲无故的,我能赏一口饭吃,就已经是这孩子的造化了!怎么,难道有哪位爷想要发发善心?那我先替他谢过了。您看这孩子模样也好,带回去养个七八年,就出落得水灵灵的,包管大爷您喜欢,不过话我可说在前头,他的阿姆可是出身贱籍,大爷想要明媒正娶回去怕是不行了。不过养来玩玩嘛,也无需计较那么多。就怕是说得好听,却出不起那个钱呀!”一顿话说得那人面红耳赤,还想争执却被同伴给拉着不放。 锦华听不懂他们的对话,只觉得周围的人都盯着自己,有些害怕地缩着身子,连哭泣都忘了。 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围得密不透风,段简在人群外听了几句,觉得无趣便走了。他念了一天书,早就饿得咕咕叫,只想早点回家去吃阿泓做的饭菜。 第二日,银屏带着人来段简家里将银珠留下来的衣服首饰收走。段娘子脸色难看,银屏刚出门口,就听见段娘子冷硬地吩咐阿泓去取艾草跟盐来,将房间里里外外仔细打扫干净,务必清除掉晦气。 银屏哼了一声,仰着头走了。 那屋子空了几个月时间租不出去,段娘子寻思着,明年段简就八岁了,再让阿泓和他同房已经不适合,索性现在就开始让他们分房睡,空出来的屋子正好给阿泓住。 段简下课回家,对段娘子的决定没有异议,阿泓更不可能反对,于是当晚上就搬了床褥到另一间屋子。 真正到了睡觉的时候,段简却睡不着了,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过去。第二日在课堂上哈欠连天,被夫子点了名留堂罚站。 中午,阿泓来送饭,没在门口看见段简,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得知是因为课堂上瞌睡被夫子罚站,担忧地问:“弟弟晚上一个人睡不好吗?要不我和夫人说说,今晚搬回来。” 段简捧着饭碗,神情蔫蔫的,没什么精神,说:“不用,只是一会儿不习惯罢了。”解释起来太麻烦,就让阿泓误会他是不敢单独睡吧。 学堂的夫子对段简一直寄予厚望,但也看出段简的性子极懒,好在年纪还小心性未定,打算给他拗正过来,这次课堂瞌睡被夫子严厉教训一番,课上罚站不说,课后还要罚抄弟子规五遍。 段娘子不识字,对夫子的话却极为尊崇,于是苦了段简,夜半时分仍在挑灯奋战不止。 抄到第三遍的时候,段简落笔速度越来越慢,字形也慢慢歪斜起来,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看就要低下去,吧嗒一声,墨汁滴落在刚抄好的纸上,把他给惊醒了。 段简懊恼地抱怨一声,这下白抄了。 阿泓停下手里的活计,接过段简手中的毛笔,仔细揣摩段简的笔迹,又在纸上比划片刻,尝试着写了几个字后才落笔。段简一开始还好奇地盯着他看,慢慢地眼睛越瞪越大,到最后一脸震惊,太不可思议了,阿泓的字迹,居然和自己有七分相像!不仔细辨认,简直不分彼此! 段简目瞪口呆,看看抄好的纸张,再看看阿泓,说不出话。 有了阿泓帮忙作弊,五份弟子规总算抄完了,收笔那一刻,阿泓吁了口气,太久不握笔,现在整只手臂酸麻疲累,扭头看了眼还在惊讶的段简,阿泓顿时有些惴惴不安。 没想到,段简放下纸笔,激动地握着他的胳膊,说:“阿泓你真是太了不起了!”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 阿泓被夸得有些羞涩,低头说:“夜深了,弟弟快去睡吧,不然明日又要被夫子责骂了。我来收拾这里。” 第二天,段简将抄好的弟子规交上去,着实让夫子吃了一惊,拿着五份作业看了又看,老半天也没看出毛病,咳嗽一声,慢条斯理说:“段简,你可知错?” 段简立刻从善如流:“学生知错,学生悔改,请先生给学生改过的机会。” 夫子原本还想训他几句,被他抢先把剩下的话给呛回去,咳嗽了半天一挥手,“你回去吧。” “谢先生。”段简笑眯眯地退出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地龙翻身 这一年,地里的收成不是很好,林大叔想尽办法才堪堪凑够需缴的粮食,对此段娘子也只能无奈。段娘子算了又算,还是凑不齐段简来年的束,头发愁白了好几根。 段简今年十岁,过几年参加科考,光盘缠就要一大笔银子,这笔钱同样没有着落。 段娘子从床头暗柜里取出匣子,里面还有几件她出嫁时带过来的首饰,拿起其中一支金簪子,摩挲着上面精致的花纹,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舍不得当掉。 再想想别的法子吧,总会有办法的。 今年林大叔送来的年货比往常少了三分一,憨厚的汉子一脸愧疚,原本想好的好话一句都说不出来,反倒是段娘子宽慰道:“明年都会好起来的。” 跟着来的阿青,每次来都要围着阿泓团团转,即使被当做空气视若无睹,也毫不气馁,继续厚着脸皮找话题套近乎。 厨房不大,两个半大小子挤在一起,磕碰摩擦在所难免,只有阿青乐在其中,阿泓简直不堪其扰,抿着嘴一言不发,一心想着早点收拾好早点摆脱。 “青哥,林大叔叫你呢!”段简突然出现在厨房门口。 阿青依依不舍,走到厨房门口还回过头说:“阿泓,那我先回去了。”话音未落,阿青诶哟一声,脚下不知道踩到什么,狠狠地摔了个跟头。好在昨夜才下过雪,地上厚厚一层雪,人才没摔伤,只是脚扭了,疼得厉害。 “青哥你没事吧?”段简假装吃惊地问,伸出一只脚,悄悄地将台阶上的石子拨进雪堆里。 阿泓闻声跑出来,“怎么了?” 阿青原本还忍着痛不出声,这会儿眼睛一亮,诶哟地喊起痛来,“好疼啊,我的腿断掉了!” 阿泓一听十分紧张,蹲下身子,伸出手捏住阿青的脚踝,阿青呼痛更大声。 “没事的。”阿泓检查完松口气,安慰他,“骨头没事,只是扭到了,用药油敷几天,化瘀消肿就不痛了。我扶你起来,地上凉,别冷到了。”说着一手穿过阿青腋下,将他扶起来,去找林大叔。 竟然被个毛头小子摆了一道,段简恨恨地跟在他们身后。 “好端端的怎么会摔倒呢?” 回去的路上,阿青因为伤了脚,只能坐在独轮车上,让林大叔推着走。林大叔问话,见他一脸傻笑听不进去的样子,现在就算将他丢下车去,估计也不会有反应,“青小子今年十五了吧,是到了该说媳妇的时候了。” 当朝律例,男十六,实子十五,女十四,即成年,可以娶亲生子。 说到媳妇的时候,阿青总算清醒过来,顿时涨红了脸,“二叔别瞎说!” 林大叔呵呵地笑,因为收成不好带来的愁绪消散不少。 除了刚来的那年,往后每一年的大年夜,阿泓都规规矩矩地守完整夜,而段简则是赖在阿泓怀里睡了个昏天暗地。小时候他还能在阿泓怀里缩成一团,如今只能枕着阿泓的大腿把人整个圈起来不放手。 大年十五的晚上,段娘子留在家里,放两个半大孩子出去逛灯市。受去年收成的影响,今年元宵灯会也略显冷清,不复以往摩肩擦踵的盛况。 阿泓牵着段简的手,随着人流慢慢前行,阿泓最近开始长高,段简需要仰头才能和他对视。 路过一处卖兔儿灯的,段简停下,摸出一文钱换了一盏,递给阿泓。阿泓笑着接过来说:“弟弟真是小孩心性。”话虽如此,脸上的笑容却很温柔。 新年过完,日子又回到细水长流的琐碎生活之中。 这天集市上有卖羊肉,因为羊肉的膻味太重,胡椒又太贵,本地很少有人会买来吃,所以价格比鸡鸭猪肉都要便宜。 阿泓掂量着手里的银钱,家中已经好几天没吃肉了,他虽然想着法子每天弄些新菜式,但蔬菜就是蔬菜,京郊隆佛寺的素斋鼎鼎有名,据说能够将豆腐做出鸡鸭的味道,可他并没有媲美大师父的本事,吃得段简很是郁闷。 为了给段简凑束,段娘子将家用减得不能再减,为此段简并没有抱怨,两世为人,他已经过了可以任性的年纪。 称了一斤羊肉,洗净切碎块,与草果、砂仁、豆蔻一同熬汤去膻味,大麦仁用滚水淘洗干净,上锅蒸到微熟。羊肉汤熬开,滤掉杂质,下大麦仁,继续熬到熟烂放盐调味即可。 段简隔老远就闻到食盒里散发的香味,忍不住深吸一口,满怀期待地问:“今天吃肉?” 阿泓将饭食摆好,先舀了一碗汤端给段简:“小心烫,慢点喝。” “真香!”段简狼吞虎咽,很快将饭菜一扫而光,拍着肚子说,“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了。晚上还吃肉么?” 阿泓看他吃的开心,连带着自己也高兴,笑眯眯地点头:“还有。” 这种一成不变的日子虽然平凡,若是能继续下去,也是一种幸福。 林阿姆从乡下亲戚那里听了件怪事,前几日田地里不知怎地突然冒出一大批老鼠来,成群结伙地往山上跑,家里的鸡鸭也乱叫不停,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 “听老人说,这怕是有天灾啊!”林阿姆忧愁地说,“四月八日就是佛祖神诞日,法佛寺要连做三日法事,夫人不如一同去求个平安。” 近日城中的确有怪闻流传,段娘子反复叮嘱段简下课后不要到处乱跑,一定要立即回家。 然而在天灾面前,人力总是显得那样的脆弱无助。 灾难发生的时候一点预警都没有,城中居民还是如同往常那样宁静平和地生活,突然地动山摇,犹如地龙翻身,街道碎裂,房屋倒塌,刹那间将半个城镇毁于一旦,到处是残垣断壁,一片废墟。 段简那时候正好下课走在路上,地面剧烈震动,他猝不及防狠狠地摔在地上还打了个滚,却也正好避开了倒下来的树桩。 短暂的空白过后,段简猛地窜起,不顾地面还在晃动,不要命地往家里赶。 他怎么能忘了!他怎么就忘了! 在他十岁那年,的确发生过一次地震,但那时候震倒的是相隔三百里外的晏城! 那时候他年纪小,罗城又没受到太大影响,这事很快就被他遗忘在脑后,所以地震来临的时候,他彻底懵了。 段简赶到家的时候,家里已经被震倒了一大半,时不时仍有碎石滚动。 院子里,阿泓趴在段娘子身上为她遮挡溅落的碎石,地上一片嫣红,分不出是谁的血。 “娘!阿泓!” 阿泓听到声音抬起头,脸上是深深的恐惧,他守了半天才见到段简出现,连忙大喊:“弟弟!弟弟!快来看看夫人!” 灾难发生时,阿泓正在院子里洗衣服,侥幸逃过一劫,而段娘子却留在房里。 刚开始的时候,只是桌椅轻微晃动,还未来得及意识到危险,房屋就剧烈摇晃起来,段娘子本有机会逃出去,但她却折返回去取床头暗柜里的匣子,被落下来的房梁砸到脊背,当即就吐出一大滩血来。 落下来的房梁一头顶住了墙壁,阿泓才能冒着危险冲进屋子将她半扶半拖出院子中躺好,不敢再动她,这么严重的伤势,根本就……阿泓从没经历过这些,惊恐得连哭都哭不出来。 段娘子听见儿子的焦虑呼唤,奋力睁开眼,看见儿子完好无事,勉强抬起手,段简连忙一把抓住。 另一只手松开怀里沾满血的匣子,段娘子只来得及断断续续地说一句:“要……好好地……活下去……”气息渐渐低弱至无。 段简呆滞地跪在地上,根本听不见阿泓的喊叫,手里抓着段娘子用命换来的匣子,用力得指节泛白,像是要抓出几道印迹来。 此刻余震不断,眼看剩下的半边墙壁摇摇欲坠,阿泓咬牙,横胸抱着段简,连拖带拽地弄出去。 外面还活着的人狂奔着朝城外逃去,阿泓混在人群中出了城,直到空旷处才安下心来,这时候才感觉到右边小腿钻心地疼,是刚才逃跑的时候被飞石砸伤的,但他顾不得那么多,段简的情况才是现在最令人担忧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还没审核出来……希望不要断更啊,那样时间就不连续了,强迫症伤不起 ☆、准备回乡 段简抱着段娘子遗留的匣子,阿泓抱着他,两人就这样在野地相依坐了一晚,直到天亮才有官府组织派人救助。 罗城府衙幸运地没有被毁,这次地震使得罗城房屋被毁了十之三四,罗城居民伤亡近半,阻挡罗城与隆京的高山从中劈开一道宽可令两辆马车并行的裂缝,损失之重,震惊朝野。 幸存下来的人不敢回去,三三两两地在街头空旷处驻扎。 紧跟着天灾而来的却是人祸,外面到处都是哄抢偷盗的人,大家被吓破了胆,官府不得不加强日夜巡逻,同时上奏朝廷请求军队支援。 灾难后的第二天,段简在阿泓持之以恒的呼唤下终于清醒过来,看着阿泓红肿的双眼里浓郁的恐惧,段简在内心里唾弃自己。 虽然外表上阿泓比他大,但是内在里,他已经是活了三十年的成年人,阿泓却还只有十四岁,自己连个少年都不如,重活的岁数都活到畜生身上去了。 重生之后,他在段娘子和阿泓的照顾下,仗着自己年幼的外表,一直过着毫无忧虑的幸福日子,如今想起来,这段日子就像梦境一般美好,也像梦境一般易碎。 段简努力用自己的小胳膊圈住阿泓,口中安慰道:“不要哭,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阿泓努力掩埋的害怕情绪此刻终于完全爆发,脸埋在段简瘦弱的胸膛中嚎啕大哭起来,“弟弟我好怕,要是你也出事,夫人没有了,只有弟弟,我好怕……” 段简眨着眼睛,仍然阻挡不住眼泪涌出,“我也只有你了,我不会离开的,我们要好好的,一起活下去……” 他重生了,历史却也跟着改变,娘亲已经不在,阿泓日后是不是也会同样遭遇不测? 段简不敢往下深想,但有他一口气还在,就必定会护得阿泓周全。 娘亲,请您的在天之灵,保佑我,也保佑阿泓,我会遵照您的希望,好好地活下去。 段简和阿泓趁着地震间歇,回去为段娘子收殓。这种大家忙于逃命的危险时期,棺材铺自然不会开门。段简拍了好久都不见回应,干脆从地上捡了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开始砸起门上的铜锁。 阿泓吓了一跳,连忙四处张望,这里本来平时就少人经过,现在更是除了他们就没有第三个人了 砸了好一会儿,铜锁还是纹丝不动,段简却有些气喘吁吁。阿泓接过石头帮着一块儿砸。终于把门砸开,段简知道店铺里摆的都不是最好的棺木,最好的通常都藏在后院里。 找到那口黑漆棺木,段简又顺手牵了辆平板车,载着段娘子出了城。 两个孩子挖了很久,才挖出足够的深坑。 段简不让阿泓帮手,一捧一捧泥土亲手将自己母亲埋葬。 “阿泓,从今以后,就我们相依为命了。”段简说,“你会离开我么?” 阿泓咬着唇,重重地点头,“我绝不会丢下弟弟的。” “我也不会。”段简郑重起誓,“永远不会。” 林阿姆居住的地方,大多是简易的木板和砖石混搭的房屋,因此虽然在地震中被震倒,伤亡反倒不重,林阿姆一家更是幸运,没有人受伤,甚至财物都没有多大损失。 阿青在府衙施粥棚子里碰到他们的时候,简直喜出望外,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语无伦次地比划着,“阿泓!我以为你们出事了!阿姆担心死你们了!只有你跟少爷吗?段夫人呢?” 阿泓低下头,低声说:“夫人已经去了。” “啊!”阿青一脸震惊,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段简摆摆手表示阿青不必内疚。 林阿姆听说段娘子已经下葬,长吁短叹伤心了一阵,问他们:“如今就剩你们俩个孩子,日后该如何是好?” “总会有办法的。”段简说。 短短几日不见,林阿姆觉得小少爷变了个人似的,好像突然间长大成人,看来遭逢巨变,不但会改变人的性子,还能让人一下子成熟起来,放心之余也有些伤感,说:“我们打算回乡下去,小少爷要不和我们一同回去?段家在乡下还有几间老屋子,夫人之前一直托大哥照看。你们跟我们一块儿回去,彼此也好有个照料。” 段简觉得这个建议可行,现在城中混乱不断,即使日夜巡逻,偷盗时有发生,他与阿泓都没有什么自保的能力,想要安全生存下来都难,于是说:“谢过林阿姆的好意,我还要再和阿泓商量过才能决定。” 林阿姆点头,说:“后天我们就要动身出发了,小少爷要是决定了,就收拾行李跟我们一块儿动身吧。” 段简回去和阿泓说了搬回乡下的打算,段娘子去世后,阿泓事事都听从段简安排,这次也不例外,“弟弟说去哪,我就去哪。”而且书里说过,大灾过后,必有瘟疫,虽然朝廷已经派了军队来清理,但城中还是可以见到无人收殓的尸骨,继续留在城中,对他们两个没成年的孩子而言,并不是件好事。 “那我们就收拾下东西,看看有什么用得上的。” 因为害怕余震没过,这几天他们都睡在院子里,主屋倒塌大半,两人在废墟中捡了些还算干净的被褥和换洗衣服,又在厨房中扒拉出没坏的锅铲瓢盆,剩余的米面,竟也堆了一车。 阿泓蹲在厨房里找了半天,才找到盐罐,虽然已经破了个大口,里面也混了不少沙石,他还是高兴地找了个布袋子,小心地将盐倒进袋子,一些用剩的八角茴香等调料也被他一点点翻出来装好,这些平时里随时能买到的必需品,现在身价倍增,有钱都买不到了。 另一头,段简在自己房里找到笔墨纸张,至于那一箱子的书却没办法了,只能留下来以后有机会再带走。 夜晚星空格外晴朗,两人在院子中间简单的地铺睡下。段简枕着阿泓的腿,阿泓给他打扇子驱赶蚊虫,就好像灾难没发生前,阿泓在房里哄他睡觉时那样。 “弟弟,你说乡下是什么样子?” “乡下啊……”段简其实并没有回去过几次,最后一次还是带人去抵押掉剩下的田地还债的时候,但他还是开口说,“乡下很大,很多田,田里都种了谷物,田也很大,有很多山,很多树……” “真的吗?那一定很漂亮。” “是啊,很漂亮,我们家就在山脚下,背后是一片竹林,还有一条河,夏天的时候我们可以下河里摸鱼,游水……” 段简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两人抱在一起睡过去。 搬家那天,林大叔和家里的两个儿子都来了,三个人三辆车,才堪堪装完所有的行李,林阿姆一家手里还提着大小包裹。 段简最后看了一眼屋子,锁上大门,大踏步跟上队伍,一行人出了城,朝乡下出发。 因为装着行李,大家都走得不快,足足走了两个时辰才走到村子,阿泓还好,段简却累坏了,后半程大半都是坐在车上。 林家村幸运地没有受到地震影响,林大叔事先和村长打过招呼,是以他们刚回到林大叔家中,村长就来了。 段家是外姓人,段娘子的娘家也不在本地,段简的祖父置办的田产,当初买的时候就选了比较僻静的地段,离村里有些距离,还在后院挖了个池塘,引了河里的活水进来,颇有些自得其趣,如今历尽数十年,地契已经泛黄变脆。 段娘子护下的匣子里装着段家的所有房产地契,还有攒下来的首饰银两,如今段简的所有家当都在这个染血的匣子里头。 作者有话要说: ☆、新生活 村长验过地契,他已经从林大叔那里听说了这两个孩子的不幸遭遇,说:“既然来了咱们林家村,就好好过日子罢,有什么难处,说一声大家都会帮忙。这三间屋子都是你们家的,钥匙还给你们,屋背后的这片竹林地也是你们家的,当初段老爷也没说,平时大伙儿上山下山经过习惯在林子里挖点竹笋,你们要是不喜欢,我就告诉大伙儿一声,就不会有人靠近了。” 段简连忙摆手,“不碍事的。” 村长点点头,继续说:“河滩上还有块地,那也是你们家的,但是种不了什么东西,平时都荒废在那儿了。就是要种些什么,现在播种也来不及了,等到八月的时候收了稻谷,我让林大退给你们两亩地,以前不会种,现在就要学起来,勤快点,养活自己俩也就不难了。这日子,还是要种地才过得安稳。”说着又打量了两人几眼,“简哥儿还小,看着身子骨也弱,泓哥儿你就要多担待些,今年十四了吧?再过两年就成年了,男子汉就该担起家里的重担。” 最后一句话说得段简有些尴尬,阿泓却认真地点点头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千金难买韶光易 作者:阿随 林大叔听了,笑着开口说:“大伯,你这就看错了,阿泓是个实子,不是男子汉。” 村长诧异地又看了阿泓两眼,“是么?” 林阿姆帮腔,“乡下不讲究那么多,实子又如何,实子还不是干着一样的活,还未必比男子干得少干得差呢!”林阿姆从小就比别的实子有主见,不然也不会从村子嫁到城里去,当年着实艳羡了许多人。 如此村长也不再多说,又吩咐了几句后就走了。 其他人也准备回去,刚搬回来,还有许多事情要整理,只是段简这里只有两人,难办了些,于是阿青自告奋勇留下来帮忙。 段家的房子久不住人,窗棂上,地面上,家具上,落满厚厚一层灰,三人分工,段简和阿青先去收拾卧室,阿泓单独一人收拾厨房。 这一打扫就干到中午,三人一早出发,根本没来得及吃东西,肚子饿得呱呱叫的时候,阿东过来喊三个小子回去吃饭。 第一天在林大叔家里解决,林大叔家的实子特地切了块过年时的腊肉,和切碎的大蒜叶,干辣椒炒了一大盆,大家都饿极了,很快就将饭菜一扫而光。 吃完之后稍作休息,三个孩子回去继续,总算在天黑前将睡觉的地方清理出来。 累了一天,送走阿青之后,两人倒头就睡,一觉到天明。 第二天,林大叔送过来一筐糙米和一口袋精米,虽不多,已经是尽最大的心力了。也有别的听说的村民陆陆续续送来粗面鸡蛋等,口里说是答谢这些年在段家竹林里拔的竹笋。 段简和阿泓心知这是善良的村民们怕他们心里过不去特地找的借口,感激不已,暗暗将这些人都记下,日后再找机会答谢。段简不知道的是,当年他的祖父在这里置办田产的时候就考虑过,将这里作为山穷水尽时的最后依靠,而他们又常年不在村里居住,为了和村子打好关系,特地花钱为村里修了座石桥,又修整了通往罗城的道路,他的这些善心,让淳朴的村民记在心里,一直记到现在。 阿泓已经将厨房清理干净,但是要烧饭的时候才发现,厨房里没有柴火。之前在城里的时候,总有樵夫担着成捆的柴火叫卖,但是在乡下,大伙儿都是习惯自己上山去打柴。他们在角落里找到把生锈的柴刀,但找不到磨刀石,而且没用过,阿泓干脆拎着菜刀,想着能不能从屋后的竹林里砍点竹枝回来凑合一顿,可惜努力了半天,累得气喘吁吁的,也只在竹节上留下几道浅浅的刀痕。 林阿姆放心不下两人,中午吃饭的时候跟着过来看看,看到两人徒劳一场有些哭笑不得,让他们回去等着。他嫁到城里几十年,没有再做过劈柴的活,但毕竟从小做惯的,现在做起来还是得心应手,很快在山脚下找了丛小灌木劈成碎块带回来。 现在春夏交替的季节,刚砍下来的木块没有干柴容易点着,林阿姆帮忙生了火,见阿泓做饭的架势有模有样,稍微放下心来,叮嘱几句便回去了,他还要赶着回去给家里做饭。 吃过饭不久,林阿姆的大儿子林东担着一捆柴送来,同行的还有林大叔家里的实子林粒儿。 阿东跟林粒儿同年,性格却迥然相反。阿东自小生活在城里,十五岁后就到粮店里帮工,每年还要跟着他爹到村里收粮,能言会道,性格活泼。林粒儿恰好相反,不善言辞,老实木讷,作为家里的长子,一直在家里帮忙干活和照顾两个弟弟,今年十七岁都未婚娶,急坏了父母,但他本人倒是无知无觉。 一般人家里的长子都不会送去做实子,但是林粒儿出生那年,阿姆生了场大病,将他的买身钱全花了,无奈之下只能让长子去做了实子。 当朝律例,男婴登记户籍时需要交纳一笔买身钱,否则一律当实子处理,这也是朝廷无奈之举。世间男多女少,而人都是有私心,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去做实子,为了保证足够的实子数量能够生息繁衍,只能通过法律来强制执行。 段家的房子以前都是林粒儿代为看管,东西摆哪儿他比谁都清楚,他从厨房角落里找到磨刀石,在井边条石坐下开始磨柴刀,而后又和阿东一起帮着修葺了下房顶跟围墙,这一忙就忙到了夕阳西斜。 林粒儿正在专注给鸡圈的篱笆加固,斜里伸出一只手递过一块布巾,阿东说:“擦把汗。”他和爹回村里收粮时住在林大叔家里,两人年纪又相仿,感情比较好,也不太忌讳。 林粒儿默默地接过布巾擦了把脸,阿东知道他的性子,继续说:“今天忙了一天,也不差这些了,明天再继续吧。” 林粒儿点点头,向段简和阿泓告辞后,两人结伴回家了。 既然不用留客,阿泓就将中午的剩菜热了端上来,两人就着剩菜吃晚饭。 乡下的糙米是用石碾子压的,比较粗糙,还混着没去掉的稻壳,阿泓淘洗了好几遍,仍然免不了吃到谷壳,但胜在是新米,吃起来新鲜。 吃过饭,段简趁着天没黑完,如今他们家没有灯油,也没有买灯油的油钱,关上房门,将桌上的匣子打开。 “阿泓,我想过了,虽然靠着娘留下来的钱财,我们可以不用饿死,但想让我们能够过更好的生活,就不能留在村子里庸碌地过一辈子。”段简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这样充满斗志,“我要为娘守三年孝期,等到孝期结束之后,我打算去参加科考,不为出人头地,但有功名在身,做什么都会方便许多。” 阿泓听完呼吸一滞,段简这是打算以后去隆京吗? 作者有话要说: ☆、表兄弟 林阿姆的丈夫林治全从城里回来,带来一个不算好的消息。 城里果然和阿泓担心的那样爆发瘟疫,好在发现得早,已经控制住疫源,现在府衙正从别的县城里召集大夫赶来参与救治,罗城已经戒严,只准进不准出。他本打算进城与东家商议粮店接下来该如何经营,顺便给林阿姆带点针线,见了城门的告示后,决定先回来与林阿姆说一声。 听说丈夫打算再进城一次,林阿姆很担忧,丈夫安慰他说:“我看城门的情形还算好,应该是问题不大,这次封城时间不会太久。再者,大哥家里的情况,我们一家四口停留太久,即使大哥宽厚不介意,大嫂却未必,若是令他们夫妻因此失和,岂不是我们的过错。”就拿他们现在住的地方来说,林阿姆与林粒儿一间屋子,丈夫与两个儿子却和林大叔的两个儿子挤一间屋子。 “那你一个人在城里,万事要小心,有消息一定要立刻回来。” “我知道的,你跟儿子就在大哥家安心住下,等城里风声过了,我就立刻回来接你们。” 夫妻俩又说了些体己话才各自回房睡下。 第二天一亮,林阿姆早早起来给丈夫做了路上的干粮,林治全喊来大儿子,吩咐他照顾好阿姆和弟弟,不要与邻人争执,不要令大舅为难,阿东一一应下。 满记粮店是罗城较大的三间粮店之一,林治全和老板沾了点亲戚关系,在米铺做了十来年的账房,深得老板信任,这次赶回来让老板心花怒放。林治全来不及歇息,就被老板请去商量一桩大买卖。 原来,朝廷已经拍了官员下来治理赈灾,官仓里的粮食已经施放完了,官府打算从商家这里进购米粮,已经放出风声要从城里的三家粮店里选购。这可是天赐良机,商人无利不往,自然不能错过,林治全回来得正好。 林治全一走就是一个月。这段时间里,趁着农活不重,林粒儿经常到段简家里来帮忙,一来二去,和同样安静的阿泓相处愉快,面对段简的时候却十分不自在。虽然段简才到他腰部高,但他却不敢将他当邻居小孩儿看待。 在林粒儿的手把手教导下,阿泓在后院的池塘边上辟了一块菜地,撒些时令蔬菜种子,边上插几根竹竿,种了些丝瓜跟黄瓜秧苗,下了几场雨后,秧苗就蹭蹭地顺着竹竿往上爬,绿油油的一片。 “等过段时间天变热了,家里的母鸡抱窝孵了小鸡再给你们送几只过来。”林粒儿说。最近家里又准备给他说亲,他不愿见到父母为难的神情,因此越发勤快地往段简这里跑。 林粒儿知道自己条件不好,长得没有别的实子好看不说,经年累月在田里劳作,一身皮肤黝黑粗糙,嘴巴又笨不会说话,年纪也大,家里还有两个弟弟跟一个体弱的阿姆,想要找个好人家根本就是痴人说梦。自从他十七了还没找到婆家,来说亲的都是些死了老婆没有孩子或者三十多还打着光棍的男人,这些人只是求个能生儿子的实子而已,至于实子模样品行如何完全不在乎,要他嫁给这样的人,他是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他已经做了终生不嫁,在家侍奉双亲,照料弟弟的打算。 “果然在这里。”阿东在大舅家里没见到林粒儿,就猜他会到段简家里,“舅娘四处找你呢。” 林粒儿看了阿东一眼,脸上难得露出闷闷不乐的神情。 “怎么了?不高兴啊?”阿东在他身边坐下来。其实林粒儿为什么不开心,他能猜出来十之八九,刚出门时舅妈接待的,似乎就是十里八乡出名的媒婆吧。 林粒儿揪着脚边的草叶子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阿东把草编的一个蛐蛐塞进林粒儿手里,“别不开心了,给你拿去玩。” “……我不是小孩子了。”林粒儿说着还是接过来,蛐蛐活灵活现,两条腿随着手指一弹一弹的。 “再大你也要叫我一声表哥。”阿东揉了揉林粒儿脑袋,抬腿站起来,伸手把他拉起来,“回去了,不然舅娘该担心了。” 回到家中,林粒儿不免被自己阿姆数落一通,他的性子虽然不会当面忤逆阿姆,心里却生出一股埋怨与不甘。 随着灾情过去,罗城慢慢恢复生机。 满记粮店借着这次赈灾,着实挣了个盆满钵溢,老板高兴之余也不忘犒劳出了大力的林治全,包了厚厚的红包做答谢。 林治全回到村里,最高兴的莫过于林阿姆。经过这次灾祸,林治全觉得城里也不是永远安稳的地方,就和林阿姆商量着在乡下购置田地。 “最好再盖几间房屋,住在大哥家里,实在是不方便。”林治全说着,他家祖上也是林家村,后来举家搬到城里,就将田地都卖掉。 “但是现在村里没有空闲的土地了,要是从别家手里买,要花上不少银子。”林阿姆觉得不值,就连大哥家里种的十几亩地里,有大半都是租赁段家的。 “这个倒不必担心,我与官府买卖的时候打听到,十里外的肖村在这次地龙翻身里伤亡惨重,十户里去了六成,官府打算将田地收回来低价出售。我与官府经手的人有些交情,可以优先卖给我们。我算了下积蓄,足够我们买下五亩地再盖两间屋。” 林阿姆又与大哥商议,希望大哥能和自家一起买地,但林大叔拒绝了,他家积蓄买不了几亩地,而且一家老小都在林家村住了几十年,不希望分离。不过林大叔听了弟弟的喜讯后很高兴,当即让妻子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庆祝,林治全还从城里带回一坛子酒,大家很久没有喝过酒,林大叔和林治全碰杯,阿东等人作陪,大家都喝了个开怀。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林大叔是被尖叫给吵醒的。 “大清早的出什么事了?”林大叔嘟囔着走出来。 林粒儿的阿姆指着地上的两人,气得浑身发抖,林阿姆抄着棍子劈头盖脑就往阿东身上抽。 阿东从醒来后就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谁来告诉他,他明明记得昨晚上喝醉之后扶着爹回房了,为什么现在会和林粒儿衣衫不整地抱在一起,而且看情况,他还是整个压在林粒儿身上的。 林粒儿一直瑟缩着不敢回应。 林治全赶过来先拉过盛怒的林阿姆,口中劝道:“好了,好了,消消气,先来商量下该怎么办吧!你这是要打死自己儿子吗!” “还能怎么办!”林阿姆愤恨地扔掉棍子,“只能让他娶了粒儿!” 阿东闻言猛地抬头,林阿姆梗着脖子说:“必须这样,不然你就别认我这个阿姆!” 两人的婚事就这样定下来,因为新屋还没盖好,而婚前新人是不能碰面的,林阿姆便求上段简,能不能让林粒儿暂时借住在他家里。 从搬到村里,林阿姆就对他们照顾良多,段简自然不会拒绝。 林粒儿带着简单的衣服当天就搬到段家,接下来的日子里足不出户,躲着不肯见人。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林粒儿这对应该算主要配角? ☆、偷窥 林阿姆喊来大儿子,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能叹口气说:“阿姆知道委屈你了……但是……诶!粒儿是个好孩子,又是你表弟,成亲后,你要好好对他。” 阿东点点头,这两天父母总用奇怪的眼神看待自己,弄得他浑身不自在。对于娶亲这件事,他本来就打算等父母给他说个门当户对的实子,如今变成了表弟,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可。他很想和阿姆说自己并没有觉得委屈,但这样只会令阿姆更加误解自己吧?还有大舅跟舅母面对自己时掩盖不住的愧疚,也令他有些头疼。不过说到表弟,他从那天起就没见过林粒儿了。 想不到,小时候那个看起来呆呆傻傻的林粒儿,豁出去了竟然也这么大胆。 阿东又想起小时候跟林粒儿见面的时候了,那时大舅家里经济不是很好,家里又添多了个儿子,只能厚着脸皮上城来找弟弟求助,当时林粒儿也跟来了。 第一次见的时候,林粒儿看着他吃糖馍,明明就馋的吞口水,却又不敢开口要,只能用一双黑黝黝的眼珠子盯着他吃,像极了条可怜巴巴的小狗。 阿东故意慢慢地舔着手里的糖馍,眼看林粒儿口水都要流下来了,问他:“想吃吗?” 林粒儿眼睛跟着阿东手里的糖馍转,忍不住点头。 “那你蹲下来,叫声汪汪。”阿东坏心眼地提要求,没想到林粒儿真的蹲下来叫了两声。这下换阿东苦恼了,要是让阿姆知道,非抽他棍子不可,但是他又不想把糖馍让出去,就说:“你叫得不像,我不给了!” 林粒儿一听急了,磕磕巴巴地说:“你、你骗人,骗人是小狗。” “你才是小狗,你刚才还学狗叫了呢!” 林粒儿不会反驳,憋得眼眶都红了,阿东见他要哭,又心软了,把糖馍递给他,“喏!给你,不然别人说我欺负实子。” 林粒儿得了糖馍,高兴地把眼泪眨回去。 阿东见他拿了糖馍却不吃,问他:“怎么不吃呀?” 林粒儿像得了珍贵的宝贝,说:“我要带回家给弟弟吃,弟弟还没吃过呢。” 对此,阿东只能说两个字:“傻蛋。” 虽说婚前两人不能见面,但是同住一个村子里,怎么可能完全见不着。但是自从林粒儿搬到段简家里,阿东就还真的没有见过他了,他能百分百断定,那个老实木讷爱钻牛角尖的表弟绝对在躲着自己。 林治全从官府里买了五亩地,又雇了工匠修建新屋,因为等着给大儿子成亲做新房,所以要求两个月内赶工出来,他要时不时回城里,监督建工的事情就落在阿东身上,阿东只能两头跑。好不容易建造告一段落,他找了个空闲时间上段简家里堵人来了。 段简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具体过程,但从村里的风言风语里倒把整件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见阿东上门来找人,还特地把阿泓给拉走了。 “可是弟弟,林阿姆说过他们成亲前是不能见面的。”阿泓还搞不清状况。 “走吧,出不了事的!” 林粒儿躲在房里,给自己赶制嫁衣,心绪不宁的他,已经刺破好几回手指头了。 那天晚上,他一时心迷鬼窍,第二天的时候就反悔了,不敢面对父母,也不敢面对姑父一家,更不敢面对阿东本人。 叹了口气,林粒儿听见推门的声音,以为是阿泓来找他有事,抬起头却看见如今最不敢面对的人竟然出现在眼前,慌忙之中扔下手里的衣服就想夺路而逃,被堵在门口的阿东给拦下来。 “怎么?不高兴见到我?还是因为想到算计了我,所以才心虚害怕了么?” 林粒儿低着头,脸涨红得像要滴血,连脖颈都红了大片,死死地咬着嘴唇,浑身颤抖不停。 “怎么不说话?问你话呢!”阿东故意放重口气。 又过了很久,林粒儿才一脸绝望地抬起头来,泪流满面说:“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怎么打我骂我都行,但是求你不要退婚!不然我爹娘就没法在村里抬头做人了!婚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但是求你不要休了我,你要想另娶,我绝对不会反对的,我能干活,吃得也不多,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林粒儿不知道,他的嘴唇在情绪激动中咬破了,沾了点鲜血的嘴唇上下碰合,阿东突然有些燥热。 大概是自己还没酒醒吧,阿东亲吻着林粒儿的时候,模糊地想。 段简拉着阿泓在外面逛了好几圈,阿泓还是觉得不太安心,要回去看看。 拗不过他,想想他们在外面也逛了一段时间了,再多的话,那两人应该也说完了吧,段简就跟着阿泓回去了。 到了房门前,阿泓抬手想敲门,却被段简拉住了,手指头放在嘴边嘘声示意,段简让阿泓跟着他,蹑手蹑脚地绕到后面。 阿泓疑惑,照着段简小声说的那样,垫脚从窗户往屋里望去,这一看就把自己弄得面红耳赤。 房屋里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一双指节粗大的手在裸|露的脊背上无力地抓挠,同时传来若有似无的呻|吟声和肉体拍击的声音。 阿泓捂着嘴蹲下身,这……这简直让人太…… 屋里动静还在持续,并且有愈来愈烈的趋势。 林粒儿痛苦的哼声里逐渐透着欢愉,和阿东粗重的喘息混合,听得阿泓捂住嘴巴又想捂住耳朵。等他稍微冷静下来,却发现段简用力垫着脚趴在窗沿上努力往里望,神情还挺专注。 阿泓霍地站起来,一把拉过段简,死活将他拽走。 房里的那两人仍然沉浸其中,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是初次,根本无暇分心注意周遭。 阿东跟林粒儿两人清醒过来,时间已经不早,阿东要赶着回去,免得让家里人发现不妥,虽然他们已经定亲,但是婚前失身是会引起非议,尤其是对林粒儿的名声不好。确定林粒儿无事,阿东匆匆忙就离开了。 做好晚饭后,阿泓隔着门问,只听见林粒儿有气无力地说很困,今天的晚饭就不吃了。阿泓想到下午尴尬的情形,就不再打扰他休息。 在床上躺了很久,林粒儿趁着夜色,偷偷将染血的被单洗了。回到房里紧闭门窗,他才敢检查后面的伤势,流了血应该是受伤了,直到现在还痛着。想到下午突如其来的情事,他有些羞涩,有些迷惘,还有一些难以觉察的甜蜜,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和阿东的婚后生活,不会像自己原先预想的那样不堪? 第二天一早,阿泓特地用精米熬了稀粥。 经过一夜休息,林粒儿坐下来的姿势仍然有些别扭,面对阿泓跟段简的表情也很不自然。饭桌上最正常的就是段简了。要知道,他上辈子不晓得过得多糜烂,岂是这点小动静就能被撼动的。 过了几日,林粒儿的阿姆来看儿子,唠唠叨叨了老半天,见儿子还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脸上的忧色倒是去了不少,知道自己说再多也没用,不再废话,转而进入今天的正题。 “阿姆,这是做、做什么……”林粒儿打开盒子,立刻闹红脸,啪地把盒子盖上。 作者有话要说:  这种程度应该不会和谐吧=。= 从明天起恢复一天一更,更新时间晚上八点 我是逗比我写错了不是一周一更是一天一更已经改过来了顺便把框框也改了_(:3」∠)_ ☆、婚礼 “这是实子成亲前都必须要经历的!” 林粒儿的阿姆才不管儿子会尴尬,把盒子打开,将里面的东西之一拿出来,竟然是个木头雕的角先生,只有拇指头粗细。 “从今天起,每天都要用,用之前先用罐子里的油抹一抹,先用最小的,等到不难受了,就换一个,直到最后面这个。”林粒儿的阿姆发现儿子又要逃避,一拍桌子,“我说的你听见没有!这都是为你好,免得新婚夜里自己难受,阿东也难受!” 林粒儿下意识坐直来,“听见了……”心里却默默反驳,其实难受只是一开始难受,到后面虽然也难受,但是慢慢就没那么难受了,相反还有点舒服,尤其是不知道阿东碰到哪里的时候…… 眼看儿子又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林粒儿的阿姆忍不住叹息,这傻儿子,嫁出去真的能过得好吗?只能盼望阿东看在两家人亲戚的情分上,对儿子能够好一点了。 阿泓走进来的时候,林粒儿还没回过神来,盒子里的东西直接敞开着放在桌上。 两人看看对方,又看看桌上的东西,过了好一会儿。林粒儿猛地站起来,慌忙将东西收进盒子里。 “抱歉,我敲门了,但是没回应,我以为你是不是不舒服……”阿泓解释。 林粒儿平复着呼吸,说:“没、没事……我没事。” 阿泓过完年就十五,普通人家的实子这个年纪就准备嫁人了,并非不通人事,一眼就明白盒子里的东西是做什么用途。两人相对无言,最后还是阿泓先打破诡异的沉默,起身告辞。 经过堂屋的时候,正在桌面上用清水练习写字的段简听见阿泓凌乱的脚步声,忍不住抬头看了眼,纳闷道,阿泓今天怎么了,怎么看起来有点慌不择路的样子? 林粒儿出嫁的日子选在八月夏收后的农闲时间,似乎为了弥补大儿子从小受的委屈,林大叔准备了一大笔的嫁妆,请全村人吃了顿丰盛的酒席。 肖村的新房赶在婚前盖好,阿东一家已经先行搬过去,是以林粒儿能从段家搬回去,在家里出嫁。 为了表示感谢,婚礼自然请了段简和阿泓,阿青特地赶着车子来接送他们。 实子嫁人不用像女子那样盖红盖头,但拜完天地之后一样要送回洞房,留新郎在外面应付宾客。 婚礼上,阿泓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林粒儿,直到被送入洞房,他这个举动引起段简的注意。 阿泓这是……羡慕吗? 段简想到阿泓有可能想要嫁人,心里隐隐被刺痛一下,好像自己从小保护的宝贝,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意识,想要离开自己。 如果这是阿泓的心愿,即使段简再不舍,也不得不放手。 想到阿泓的身份,他是从官府里买回来的官奴,还是不能自赎的那种,这意味着阿泓这辈子都不能嫁人,只能顶着奴隶的身份一直到死。只有犯了极刑又不想死的人,才会想着用实子的方法来逃避刑罚,虽然他不知道,阿泓小小年纪怎么会犯下重刑,但他说过会护他一生平安。考取功名的另一个目的也是为了日后能够为阿泓换个身份,早在好几年前段简就想过了,要为阿泓脱离奴籍很难,到时候他可以假托阿泓暴毙,然后再为他弄个合法的户籍重新生活。 而一场地震改变了段简的计划,罗城灾难死伤众数,到时候肯定要重新造册登记人口,朝廷也许还会为了祈福而大赦天下,段简内心有个想法逐渐成型。 因为肖村和林家村离了十里远,吃完酒席,村民们就陆续告辞回程了。 回去的时候,段简和阿泓是跟着林大叔的车一起走的,临走前,阿青一脸不舍地和阿泓说:“以后我们就不能常常见面了,阿泓你有什么事情,记得一定要来找我啊!” 段简在身后黑着一张小脸,死心吧小子,我家阿泓就算要嫁人,我也会另外找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地嫁出去,至于你就别想了! 秋耕开始之前,村长果然找上门来,在他的主持下,段简和林大叔重新签了契约,将之前租赁的两亩地退给段家。 村长还好心地将家里的耕牛和犁具借给他们,虽然要等在其他村民用完之后才轮到他们家用。阿泓和段简学着别人的模样,费了几天功夫将土地仔细深耕一遍,再照着村民的指点,播种些豆子跟谷物,这样到了冬天的时候,也能有点收获。 两人从未做过真正的体力活,每天回到家中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等到能够歇息的时候,手里都磨出一层茧子。 即使如此,两人没有喊过一声累,尤其是段简。罗城安定下来后,他曾拜托过林大叔带他回去一趟,把上次丢下的那一箱子书都带回来了,每天做完农活回到家中,不管多累都要坚持读上一会儿书。 林阿姆去求段简收留林粒儿暂住的时候,顺口提了句自己家在肖村买了地,正在建新房,过不了多久就能把林粒儿接走。 段简一口答应下来,多问了几句买地的事,林阿姆便将官府要把没人的田地收回来贱卖的事情说了,听到这里,段简当下就做了决定。 他拿出段娘子留下的大部分积蓄,委托林治全从中搭桥。和林治全在肖村买地不同,段简将城南那块段家附近无主的房地全都买了下来,那块地方受灾尤为严重,房屋几乎都倒塌一空。 官府经手人虽然诧异来买地的竟然是个十多岁的孩子,但想想那里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能活下来就是命大,看在他年纪小小就没了父母,再加上林治全一旁帮腔,一时间动了恻隐之心,很痛快就将地契给批下来。 拿着一沓地契,段简有些得意的同时也松口气,有了这些地,就能保他和阿泓今世衣食无忧。 重阳的时候,段简和阿泓去祭拜段娘子。 坟头的草已经长得有点高了,段简一点一点拔干净,把坟头修整一番,和阿泓两人跪拜在坟前,将这段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告诉段娘子。 “娘,你安心吧,我现在过得很好。”段简说,手一倾,将杯中的茶水倒进泥土里,褐色的液体很快渗入黄土中。 阿泓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双手合十,说道:“夫人,请你在天之灵,保佑弟弟平平安安。” 一阵清风将纸钱吹向天空,两人目送着纸钱越飘越远。 “弟弟,你说夫人已经听到我们的话吗?” “会的,娘会保佑我们的。”段简伸过手,和阿泓站起来,说:“回家吧。” 两人手牵着手,朝着他们新家的方向走去,越拉越长的影子在身后逐渐重叠成密不可分的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作为重生的主角,怎么可以没有金手指呢!发家致富第一步,从倒卖地皮开始…… ps:连裸|露都被框框太丧心病狂了 ☆、狼和契约 在林家村住下的第一个冬天格外冷。 两个孩子在村民的帮衬下,日子逐渐步入正轨。入冬前,林大叔来过来帮他们囤够过冬的柴火,过意不去的阿泓把养得半大的一只鸡送给林大叔当谢礼。他们的存粮不多,这几只鸡估计也活不过冬,本来就打算过年的时候杀了打打牙祭的。 入冬后下了一层厚厚的雪,覆盖了整座山,以往山里的野兽极少到山下来,但是大雪增加了狩猎的难度,一些野兽不得不冒着危险往山下移动。 这天段简一直嚷着要吃肉,阿泓就把家里的一只小公鸡给杀了,如今这种手起刀落的事情,阿泓已经做得很顺手了。 段家的屋子就建在山脚下,和林家村的其他村民们离得有些距离,后门正对着山脚的一片竹林,估计是杀鸡时的血腥味引来了觅食中的饿狼,而偏偏他们家后院的门年久失修下方缺了一道口,缺口太窄人进不来,阿泓和林粒儿就没放在心上,况且他们忙着种东西也没时间修缮,这才挡不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千金难买韶光易 作者:阿随 住一只饿得骨瘦如柴的狼。 首先发现不对劲的是段简,当看清一拱一拱地往门里钻的东西是什么之后立刻脸色大变,一边大叫着阿泓退后,一边从旁边堆着的柴堆里抽出一根粗壮的木棍当武器。 阿泓手里还握着刀,顺着段简的目光看去,脸上顿时失去血色。 那头瘦得皮包骨头的狼终于拱进门来,呼哧呼哧地喘气,后腿上的毛皮沾着一大片干涸的血迹,眼睛紧紧地盯着院里的两个小孩,还有地上还没断气在扑腾的公鸡,却没有马上扑过来,一时之间双方各占一角成对持的形势。 当狼终于迈开步子朝他们前进一步,段简和阿泓都握紧了手里的武器,看得出来狼受了重伤,也许是中了猎人的陷阱逃出来的,这种情况下反而更危险,一旦激怒了它,后果不堪设想。 段简绷紧身子也往前一步,不料阿泓突然伸手把他挡在身后,另一手握着杀鸡的刀子直指着野狼,明明怕得浑身发抖,还巍颤颤地冲着它大喊:“走开!快走开!” 红着眼睛的狼停下步子,像是思考对面的两人哪个更容易得手,那毛骨悚然的目光让两人大冬天里冒出一头冷汗。 就在这时,被护在身后的段简突然冲出去,拎着已经死透了的公鸡,用平时绝对没有的力气将死鸡抛过院墙,远远地落在外面,半凝固的鸡血在雪地里淋出一道淅沥的路线。 “弟弟!”阿泓吃惊,用力将段简扯回去护住,同时握着刀胡乱比划,大喊大叫,“快走!走开啊!”这时候他不能表现出一丝害怕的情绪来,哪怕嗓音其实已经抖得不成调子。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也许只是转眼一瞬,也许是半天之久,那头已经饿了很久的野狼终于掉头从来时的缺口里钻出去,段简飞快地拖过一捆柴木堵上缺口,怕不够结实,将后院里能拖动的东西通通堆在后门,而阿泓在饿狼消失之后还呆着不动,看见段简拖东西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连忙丢掉手里的刀子过去帮忙,动一动才发觉手指已经僵硬到伸不开的地步。 直到把缺口堵得密不透风,段简这才感到安心,放松的结果就是浑身脱力一下子跪坐在地上。阿泓被吓了太多次,扑过来抱住他,“弟弟!你怎么样了?” “没事……”段简摇头,“就是累过头一下子没站稳。” “如果你出了什么事……”阿泓哽咽说不下去。 “不会的,我不会有事的。”被抱着的人反过来安慰对方,“我也不会让你有事的,放心吧。” 在雪地里抱了许久,冻得段简牙齿直打颤,抖着眉毛说:“阿泓?我们,回屋里去吧。” 阿泓这才觉出冷来,半扶半抱地将段简弄回去,三两下将火盆点燃,然后把他和段简的外套都剥掉,一床棉被包得严严实实。俩孩子边发抖边烤火,好半天才暖和过来。 在这寂静的时刻,院外拍门的声音就格外清晰,还有村长沙哑的叫声:“泓哥儿!简哥儿!在家吗?县衙里的差爷来了,快开开门!” 大冷天的,怎么会有衙役到村里来?阿泓看着段简,对方点了个头,轻声说:“先让人进来。” 门外,村长和村长家的实子,身后站着两个衙役,其中一个嘟囔着:“这破天气,冷得耳朵都要冻掉了。你说上面来的大人也真是的,这么冷的天还要咱们出来跑腿。” 另一个安慰说:“好了,统共也没几家了,早点干完活,咱们早点回去交差。” “怎么还不出来开门,想冻死差爷我么!” 村长赶紧安抚,“两位差爷见谅,这家里只有俩孩子,可能在后院没听见,我再喊喊门。泓哥儿,你快出来开门啊!” “来了,来了!” 吱呀一声,门板打开一道缝,露出半张小脸,段简闪着充满疑惑的眼睛问:“村长爷爷,这是做什么呀?” “这是县衙里来的差爷,来登记下你家的人口,泓哥儿呢?赶紧叫他出来。” 之前一直出声抱怨的那个衙役没想到竟然真是个小孩子,看他穿得棉袄领口上补丁垒着补丁,就算心里有过捞一笔的念头,现在也通通化作虚影,这一看就是榨不出油水的穷小鬼,还是早点办完事早点轻松,从随身的包裹里拿出一本册子一支笔,翻到其中一页念:“城南双柳巷段氏,户主段何氏与你是何关系?” “我是她的儿子,我娘……地龙翻身的时候被房梁砸到,吐了好多血……没救回来,我家就剩我自己了……”段简说着眼圈红了。 执笔的那个衙役点头,那时候是死了很多人,他们也正是为此事而来。地震后死伤众多,还有一大批失踪人口,估计也是死了。这么多人数堆积在一起,想要重新整理入册是个大工程,这半个月来他们跑遍十里八乡,也才录入一小部分,就这还是费了老大力气才找到的,想要完全寻清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他们干脆就能含糊了事的情况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嗯,段何氏,女,年二十六,卒于圣嘉六年。段简,男,年十,代母承户。”衙役刷刷地写下几行字,“现在起,你就是段家的户主,听说你家里还有一口人?” “回差爷,家里还有一个买来的实子,是自愿卖身为奴的。”段简低下头,看起来就像悲伤未尽。 “原册里倒是也有记录,好像他们家就三口人吧。”两个衙役窃窃私语,很快就达成一致,“可有卖身契?把人叫出来看看。” “有的,我这就拿给差爷过目!”段简说着飞快地跑回去把那张早就伪造好的卖身契拿出来,上面写着阿泓自愿卖身为奴十年,下方是两人的画押手印。 阿泓一直在门后,听见官差点名要见他,跨一步走出来,“小人在。” 村长家的实子朝他走来,在耳边低声说:“忍忍,看一眼就行了。”说着解开阿泓的腰带,露出一道窄窄的腰线,恰巧将后腰的那块印记露出来,暴露在冷气中的肌肤立刻爆出点点颗粒。 衙役扫了一眼算是认可了,边写边念:“段泓,实,年十四,家奴。” 送走几人,段简把门反栓上,伸手抱住他说:“总算有惊无险混过去。阿泓,你不再是官奴了,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自由的。” 这法子是早就跟阿泓商量好的,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就蒙混过关,原本段简想趁机替阿泓将奴籍给去掉,却被阿泓给否决了。段简一想也是,当年知道阿泓奴籍身份的邻居还有不少,说不定谁还活着,难保日后不会被人认出来,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其实段简私心里更希望阿泓永远不要离开,当阿泓主动说要保留奴籍的时候,天知道他心里多高兴。 再等等吧,再陪我几年,只要几年就好……我一定会让你自由的,段简再次暗暗发誓。 作者有话要说: ☆、证明 冬去春来,微风捎来第一抹春的色彩,吹过山岗,拂过田野。风过之处逐渐染上薄薄一层绿色,待人走近了却又消失不见,只有零星几丛野草迫不及待地钻出土壤,探出鲜嫩的绿芽,在不经意的地方肆意成长。 直到漫山遍野开满鲜花,再迟钝的人也都发觉,原来春天的脚步已经近在眼前。 勤劳的村民早早地就做好了春耕的准备,阿泓跟段简在众人帮助下,总算赶在最后将自己的两亩地都种上了庄稼。 至于河边的那块滩地,砂石多土壤少,种不了庄稼,荒废了又可惜,阿泓打算种些蔬菜。这次没有林粒儿帮忙,阿泓依样画葫芦开垦出来,撒了些容易养活的菜种,每隔几天就去看看,最后,虽然能够成功出芽的不多,但毕竟活了下来。阿泓便放下心来,专心伺候起那两亩庄稼,浇水施肥,拔草除虫,没有一天偷懒,在他的辛勤看顾下,地里的秧苗长势一日好过一日。 渐渐地,村民们提到段家的实子,都不得不夸赞一句,是个勤快能干活的,而且今年十六,年纪也正好,若不是知道他是段家的仆人,早就有人上门去提亲了。 这天清早,趁着太阳刚出来的时候,阿泓挑着水桶出门去打水。 村里两口水井,边上聚着十来个人,都是趁天没那么热的时候出来挑水的,大多是成家已久的中年实子,年轻未婚的实子只有阿泓一人,独自站在人群几步之外。 身边的实子不时偷瞄几眼阿泓,凑在一起轻声交头接耳,偶尔有几句笑声爆出,混着譬如“可惜”、“早嫁人”、“家里守着”之类的零碎句子,很快又压下嗓音继续刚才的话题。 在林家村住了将近两年,阿泓早就习惯这种不带恶意的好奇目光,不一会儿就轮到了他上去挑水。井边的条石经过几十年的时间侵蚀,爬满了青苔,又滑又腻,人稍有不慎就掉下去。阿泓用力摇动轮轴打满两桶水,沉甸甸的扁担压上肩膀,刚来的时候他一次只能挑半担水,现在阿泓稳稳当当地站直身子,迈步朝家里走去。 留在家的段简,已经煮好米粥等阿泓回来。 刚煮好的糙米粥,配上新腌的咸菜,吃起来鲜脆爽口,尤其是阿泓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再加上干的又是重活累活,饭量跟同龄的男孩差不多,一顿能吃下半锅。 吃完早饭,段简想跟着一块儿下地干活,却遭阿泓的反对,“现在地里的活不多,我一人足够了。弟弟不是还要读书吗?若是读累了,就到后山上拔些笋回来,中午我给弟弟做笋片炒肉丁吃,好不好?” 好不容易才劝下段简,等阿泓去到自家田地的时候,比往常晚了些,隔壁林大叔和二儿子已经把活干得差不多了。他们两家田地毗邻,若是时间还早,林大叔就搭把手把隔壁地里的活一起给干了,为此阿泓很过意不去,几次劝阻无果的情况下,只能赶在林大叔到来之前先一步干活。 今天见他现在才来,林大叔不由得打趣几句:“泓哥儿今天晚来了些,是睡过头了么?” 阿泓走得急,脑门上出了一层细汗,连汗都没擦先打招呼:“林叔早。趁着今天没那么热,先回村里挑了担水才过来。” “怎么能让你一个实子去干这种重活,下次到林叔家里说一声,让我家傻小子去就好!”林大叔一脸不赞同,“况且你帮了我家粒儿这么多,又是邻里之间,找我们帮忙也是应该的。” “这怎么行!林叔你们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要不是有你的指点,我还种不活这两亩庄稼呢。”阿泓笑着拒绝。 林大叔知道拗不过阿泓,只能任由他了。在林大叔看来,本来就该男人在外面干活养家糊口,实子在家中操持家务伺候家人,但阿泓性子实在太要强,凡事不肯借助外人,本该男子做的重活他一声不吭全揽下来,一个年轻实子过于逞强可不是件好事。 今天要给田里换水,水渠出口用块大石压着,阿泓需要双手用力才能挪动的大石块,林大叔家的二儿子轻松就能搬起来,抢先说:“还是让我来吧,你搬不动的。” 说起来,对方还要比他小一岁,但从小做农活比他健壮得多。乡下的男孩十岁起就要跟着大人下地干活了,也就段简那种细皮嫩肉的城里孩子才没吃过苦。 赶在正午之前回到家门前,大门从里面扣上了,阿泓推了推,门板纹丝不动,难道段简上山还没回来么? 阿泓绕到后院开门进来,平时放在门后的柴刀不在原地,大概段简上山拔笋顺便打柴去了,后山就一条上山的路,现在也不是野兽出没的季节,阿泓并不担心段简会出事,准备进厨房生火做饭,看到家里升起炊烟,段简自然就会回来。 而就在这时,他以为没人的屋里却传出不小的动静,难道段简没有出去? 阿泓随手拿过一根手臂粗的木柴,轻轻推开房门。 里屋两人的卧室,一个陌生的身影正在翻箱倒柜,屋里狼藉满地。 而此时想不惊动对方退出去已经晚了,阿泓脱口而出:“你是谁?在做什么?来人啊!有强盗!” 林赖子见事迹败露,顾不得继续搜寻财物,转身扑过去,三两下就抢过阿泓手里的棍子。 见势不妙,阿泓松开手想逃,刚跑到院子就被追上制住,这时候他才深深地意识到实子与男子之间,不论是体格还是力气都有很大的差距,任凭他如何挣扎都挣不开对方,眼看对方一脸狰狞,心中除了忧惧,还有一丝不甘。 若他不是实子,若他还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 突然,林赖子一声痛叫松开手,阿泓险里逃生,就看见一脸严酷的段简,再下一瞬变成了他在段简背后,而段简持着柴刀护在前面和林赖子对峙。 林赖子本来就提心吊胆,忽然背后被硬物砍了一道,吓得他以为自己要死了,伸手一摸发现没流血,顾不得背上火辣辣地疼,气汹汹地回头看是谁在背后偷袭自己,没想到竟然是段家的小鬼,还没到他胸口高,顿时就大着胆子想要上前。 段简将手里的砍刀转了个方向,锋利的刀口对着林赖子,只说了一个字,“滚。” 半臂长的砍刀磨得相当锋利,在阳光下闪着光,刚才段简只是用刀背砍他一刀,若是换成刀锋,想必林赖子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然而更可怕的是段简的表情,林赖子相信,段简是真的下得了手。 “你……你们!我可是村长的侄子,你们要是敢伤我一根汗毛,信不信我大伯把你们赶出去!” 咕咚地吞了声口水,林赖子一边说一边往后退,退到门口一个转身撒腿就跑。 直到看不见人影,段简才丢下砍刀。 “我回来晚了,阿泓你有没有事?” “刚才太危险了,弟弟有没有伤着?” 两人同时开口,对对方的担忧溢于言表。 “我没事。就这样由着那家伙跑掉,真是便宜他了!”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如林赖子所说,就算他们能告到村长那里去,且不说没有人证物证,就算证据确凿,林赖子是村长的亲戚,而他们只是两个刚搬来两年的外来户,林赖子顶多被打一顿罚跪祠堂,他们往后在林家村的处境却会变得微妙起来。而且若是被怀恨在心的林赖子盯上,那才是麻烦不断。 “别担心,他要是再敢来,我就让他有来无回!”段简说,“还有你也是,遇到危险不能躲起来等我回来吗?偏偏要一个人逞强,若是我晚回来一步,你出了事让我怎么办?” 被一个比自己小四岁的孩子教训,令阿泓十分难堪,但他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今天的事的确是他莽撞了。 再多再累的活他都咬牙坚持下来,无非是想证明自己并不比别人差,然而不论他做得再多,他都只是个实子罢了。 段简伸手拉过阿泓,“今天就算了,要怪也怪我大意,出去之前没有把门锁好,才让对方钻空进来。” “是我不对,以后不会了。”阿泓说,也许他的坚持根本就是错的。 作者有话要说: ☆、狗仔初六 因为出了闯空门这事,段简找林大叔帮忙问村里人要了只狗仔回来看家,林大叔说从小养大的狗仔,就会把宅子当做自己家,老狗已经认家了,就算带回去也会想方设法跑掉。 狗仔才三个月不到,刚能走稳路没多久,拱着鼻子凑到阿泓的手边嗅了半天,四只短胖的爪子抱着阿泓的手指,啃得到处都是口水,才长出来的牙尖只有米粒大,但咬起来半点不含糊。阿泓指尖感到轻微的刺疼,另一只手挠着狗仔的下巴,狗仔索性翻身露出肚皮,被咬的指头湿漉漉的,上面可见四个小坑。 段简屈指弹了弹狗仔的鼻头,狗仔呜呜两声,伸爪要去捞段简的手。 “阿泓,给这家伙取个名字吧。”段简说,一边要躲开狗仔的爪子,一边继续屈指去它的鼻子,狗仔不堪其扰,爬起来躲到阿泓衣服后面,黑豆般的小眼睛盯着眼前这个可恶的庞然大物,喉咙里不断发出稚嫩的威胁。 “唷,还来劲了!”段简抓着狗仔的小短腿拽它出来,被阿泓制止了,“好了,别逗它了。你去厨房里拿个大碗,盛点水出来喂它。” 天气已经有些热了,井水还是沁凉的,狗仔凑到碗边,伸出粉红的舌头一点一点地舔着。 阿泓摸摸它的小肚子,瘪瘪的看来是饿了,“这么小,拿什么来喂它呢?” “林大叔说了,这只狗仔刚断奶,可以拿米粥掺点菜汁来喂,等再大些换米饭。” 他们今天中午吃的是酱瓜跟炒鸡蛋,还剩了些米饭,以及一大锅筒骨熬的汤,段简如今正是长个子的时候,老人家的说法,五月份多喝筒骨萝卜汤可以强身健体,阿泓每旬到集上买肉的时候都要让肉贩多送两根筒骨,而萝卜性冷,利五藏,轻身益气,价格又便宜,这时候买回来熬汤是最好不过的了。 阿泓想了想,舀了两大勺骨头汤,和着剩饭一起煮开装在一个大碗里,放在一边待凉,然后把锅里的筒骨捞起来,筒骨上的肉被刮得很干净,再加上熬煮了很长的时间,那一点筋肉早就融化在汤里头,阿泓怕狗仔的小米牙咬不动,用刀背把筒骨敲碎挖出骨髓后再混在米粥里。 狗仔闻到味道跟进厨房,着急地绕着阿泓团团转,显然是饿坏了,终于等到主人把食碗放在面前,狗仔整张短脸都埋进碗里,呼噜呼噜地大口吃起来,直到小肚子鼓胀胀的才停下,把脸上的米浆舔干净后,冲阿泓摇摇短短的尾巴,在院子里找了个阳光充足的地方躺下睡觉。 “这家伙真的能看门吗?”段简很是怀疑,“阿泓想好要取个什么名字了么?” “它现在还小呢。”阿泓把狗仔的两只碗放在厨房门边,以后这就是它固定吃饭的地方了,“今天是初六了,它是今天来的,那就叫它初六吧。” “初小六,你可要快点长啊。”段简拈着它的小耳朵说,初六睡得很熟,对骚扰只是抖了抖耳朵,小肚子一起一伏的。 段简和林治全约了今天去罗城办理土地过户的手续,一大早就被阿泓给拉起来了,而阿泓起得更早,在他洗漱的时候就把热腾腾的早饭给端上桌子。 今早吃的是饼,即使是赶车去罗城也要一个半时辰,米粥不顶饱,阿泓怕段简半路上饿肚子,就赶早起来做了煎饼,他和段简如今食量都大得很,不然怎么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呢。 初六蹲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两个主人,段简夹了张饼去逗它,在它差一点就够着的时候立刻抬起手,香喷喷的饼子突然变高了,急得初六嗷嗷叫。 “别逗它了,快点吃,林叔待会就要来了。” 段简收回筷子,说:“这小家伙现在会藏东西了,上次我就看见它把没啃完的骨头,在后院挖了个坑埋起来,我猜它肯定藏了不止一个地方,所以说以后别喂它吃太好,看看这身肥膘,啧啧,还跑得动吗?”段简恶意地评价。 初六要不到吃的,转过身去用屁股对着段简不吭声了。 刚吃完早饭,林治全就掐着点上门了。 他们这次上罗城是要把段简之前买下来又卖出去的地办理过户手续,价钱已经谈好了,现在就等着双方到县衙里改地契。 那次地龙翻身,将阻隔罗城和隆京的高山劈开一条能供两辆马车并行的裂缝。半年前,朝廷派下军队,花了无数人力物力将裂缝修整之后,就变成了一条直达隆京的捷道,南来北往的商旅不用再途径罗城向东三百里借道晏城后再通由水路抵达京城,这使得不起眼的罗城一跃成为南北交通要道的重要枢纽。 一时之间,罗城地价暴涨,闻讯赶来的各大商家络绎不绝,纷纷要抢占第一商机。 段简当时买下的地段顿时变得炙手可热起来,一天有好几拨人找上衙门,主簿赶紧去找林治全来问情况,林治全又找到段简,然后被段简委托作为经手人代他出面洽谈,而他则装作林治全的子侄出现。 林治全觉得段简给的底价便宜了些,没必要急着出手,放着过段时间,价格还能再涨一涨。但段简坚持越快越好,两世为人,上辈子经历过不少阴暗龌蹉的段简深知,如今的自己背后没有任何势力,坐地起价只是愚蠢找死的行为,再说了,如今这价格已经比之前买的时候高出数十倍不止,便在几个买主里挑了个出价最高又信誉好的大商户,痛快地将手里的地契全部卖给对方,单独留下自家那块。 段简和阿泓以后还会搬回罗城居住,那才是他们的家。 直到签字画押的时候,买主才知道,真正的卖家原来是这个十三岁不到的少年。买主也只不过是个管家而已,真正的幕后老板另有其人,而且来之前他主人就交代过,必要时候花些钱打点官府,不择手段也要将地买下来。 既然成交的价格尚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管家完成主人的交代后,不得不感叹一声:“后生可畏啊。” 怀里揣着的巨额银票还没捂热就被段简花出去了,他打算用这笔钱在乡下购置大量田地。 主簿一听是笔大买卖,拿出簿子翻到其中一页说:“正好,这个前桂村在地龙翻身里本来就死了七七八八,不久后又爆发瘟疫,一个村民都没活下来,白白丢了上百亩的田地,段小郎若是想买,这里最适合不过了。不过我也丑话说在前头,因为出过瘟疫,价格才被压得这么低,不然哪留得到现在!”眼见段简还在犹豫不决,主簿又添上别的好处,“而且无主之地算作荒地,头三年耕种是不用缴税的,你买回去可是相当划算!” 荒废几年的土地终于卖出去了,主簿心情很好,又说:“段小郎买了这么多地,不知道需不需要人手?府衙里现在还有几十个官奴,可以算便宜些一并卖给你。”这些官奴都是些在灾难中失去土地的农民,失去了土地就相当于失去生存的家园,活不下去只能卖身给官府。但是数量太多,陆陆续续到现在,死掉的死掉,发卖的发卖,还留下几十个,光是供养他们吃喝就是一大笔钱,给官府很大压力。 段简听了有些心动,但这么多人,要怎么安置着实是个大问题,便说要回去考虑下,过几天再给答复。 主簿也没有抱太大希望,客客气气地将他们送走。 作者有话要说:  前年我家的狗狗一窝生了五只小狗都活了,大狗奶水不足于是用奶粉冲了牛奶喂小狗,等大一些长牙后就用剁碎的肉糜煮粥来喂,最后一个个养得圆滚滚的跟冬瓜一样都看不见四肢了= = 可爱是可爱,但是五只一起叫的话也很恐怖啊…… ☆、安置 拿到新的地契的时候,阿泓看着数目有些头晕,不敢置信地问:“弟弟,这么多地,都是你的吗?” “错了。”段简看着他说,“这些地,都是我们的。” 灾难夺去他娘的性命,但也是这次灾难,才让他能够在种种机缘巧合之下得到前世不敢想象的财富,他曾经想过,他的重生,究竟是幸与不幸?但不管如何,此时还有阿泓陪伴在身边,就是不幸中的大幸。 阿泓还没消化完这一叠地契,又一个更大的消息砸下来,段简说:“既然买了这么多地,我打算再买几十个人回来种地,该怎么安置他们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前桂村完全就是个荒村,回家前段简和林治全特地绕路去看过情况,那里杂草丛生,野物出没,他们远远地望了眼就回来了,田地倒是好田地,可惜荒废太久,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我和林叔说好了,林叔会帮我们联系泥水瓦匠,但要一下子盖够那么多人住的屋子是不可能的,还好现在天气热了,林叔建议先盖几间茅草屋住下来。我们不缺人手,应该能够在天冷之前盖完,材料有工匠出,完了再清算。” “田地也不能丢荒在一边,现在时节不算太晚,完全可以赶一赶种些易活的黍米,凑合着应付过去。” “那还要买些农具回来。” “锅碗瓢盆什么的也得买,油盐酱醋少不了,这么多人,米要多买些,若是早点时间就好了,春粮刚下来,完全可以直接跟村里人买稻谷回去自己脱壳,比跟粮店买大米便宜得多。对了,还得扯些布!还缺些什么我想想……” “都听你的,钱不用担心。”段简看着阿泓念念有词的模样,把想到的东西一笔笔写到纸上,就好像段娘子还在的时候,每花一文钱都要计较一番。 “过三天就是大集,需要买这么多东西,我们得早点去才行,还得找林大叔借板车。”阿泓懊恼,“可是这么多东西,我一个人恐怕带不回来。” “那天我得和林叔到县里带人回来,怕是抽不开身,我已拜托了林青来帮忙,林阿姆也答应了一起过去。” “那太好了!搬到乡下后,林阿姆一家帮了我们许多,弟弟,我们得好好感谢他们才是。”欠下这么大一份人情,日后该如何还? “这事不必操心,我自有打算。” 第二日,段简在林治全的陪同下再次前往罗城和主簿去挑选官奴。 这一批官奴足足有四十三人,官衙里容纳不下这么多人,便将他们安置在近郊的福田院中。听说有买主上门,福田院的管事连忙将四十三人叫出来。 实际上,福田院有人数限制,每年由官府拨下的物资是定额的,律例规定每天每人可得米一升,钱十文,冬日加发钱五文用来购买柴薪驱寒取暖,堪堪够温饱而已,多出来的四十三人没有记录在册,福田院没有赡养的义务,也就没法向上面申请多拨物资。 若不是本任县令确实是个体恤百姓的好官,不忍见他们流落街头活活饿死,才破例收容到福田院里,而供养这批人的米粮都是从福田院的田租里挤出来的,即使从未克扣过福田院的物资,时间一长也是捉襟见肘,入不敷出。 这四十三人里有十六个实子,年龄俱都在二十岁以上,年纪最大的三十六岁,剩下的二十七人都是男子,年纪最大已有四十五岁,年纪最小也有三十七岁,因为长期忍饥挨饿,面有菜色,身体瘦弱,甚至身有残疾,一个个表情麻木,只有年纪最大的那个男子抬眼看了眼林治全。 说实话,段简看了有些失望,这些人老病残弱,看着就不像能干活的,不过想想也是,但凡有点能力的,早就出去寻找活路了,还会留在福田院里苦捱,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管事和主簿清楚,他们自己也清楚,所以并不抱什么希望。 段简不太满意,主簿却有些着急,自家大人调任罗城治理灾情,到明年就期满三年了,离任前无论如何都要将他们安置好才能安心。其实若是能将前桂村的地拨给福田院,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但申请文书递交上去就没了回音,想来是上头不同意被压下来。 “段小郎若是将这批人全买走,我可以再降二十两。四十三人加起来总共八十两银,已经是再便宜不过了!” 平均一人三两银不到,这价格确实令人心动,段简仍然不表态,心里却琢磨开了,这些官奴虽然老的老,病的病,却有个好处,既没有土地也没有亲友,只要手里攥着卖身契,他们就只能依附自己而活。而少了后顾之忧,他跟阿泓才能安心搬回罗城去,把田庄交给他们打理。 他们这边还在商量,官奴那边也有些搔动,毕竟当希望就在眼前,没人能够继续无动于衷。 四十三人里领头的是那个最年长的男子,他一站出来,人群顿时安静下来,不过他显然也认错了人,将林治全当成了买主,朝他拱了拱手,说话态度却是不卑不亢:“大老爷,我们这些人虽说现在看着是不中用了些,但过去个顶个都是弄庄稼的一把好手,我们要的也不多,但求有一碗饱饭就足够了。” 林治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千金难买韶光易 作者:阿随 微不可查地瞟了眼段简,看见他首肯才应下来,话音刚落,人群里一阵欢呼,苦苦挣扎了这么久,总算上天开恩给了条活路。 直到签字画押后,这些人才知道,买下他们的竟然是旁边一直被无视的小公子,顿时就有些惶恐不安,他们都是些老实巴交的农民,倒不是觉得他年纪小好欺负,心里想的只是这么小的孩子真的能顶事吗? 段简年纪虽小,却有一种与外表并不相称的气势,一番恩威并施的训话下来,令众人安心之余不敢再小觑未来的主人。对此段简很满意,让他们收拾好东西,后天来接他们。 前桂村那头,林东先带着工匠们赶了三天的活,用黄泥混着稻草夯墙,茅草扎成屋顶,建起一排简陋的房屋,勉强算是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到了大集的日子,林青赶着板车和阿泓把需要的物品都买回来,堆了足足一车,和林阿姆匆匆赶往前桂村。 段简和林治全则早早地出门去罗城领人,一群人浩浩荡荡,在午时之前抵达前桂村, 阿泓他们已经等了一段时间了,在林阿姆的建议下,早早地蒸起一锅的馒头,水也备下温在灶里。林阿姆一边发馒头一边劝说:“慢点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一人拿着一个软乎乎的热馒头狼吞虎咽,不少人吃着吃着就红了眼圈,有多久没有吃过热乎的食物了? 短暂的伤感过后,吕老汉,也就是那个最年长的领头人,指使手底下的几十个人开始干活,实子由林阿姆安排去清点物资。男人则留下来去帮忙整理平地,清除周围的杂草。 虽然房屋才刚开始建造,农田里杂草遍生,但想到这就是他们的新家园,所有人就浑身充满干劲,热火朝天地动起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因为是前一晚设定好的存稿箱,所以没有及时发现出了问题,已经改正过来了。 下章就差不多结束乡下的日子,段简可以回去过灯红酒绿(?)的城市生活了! ☆、回城 从林家村到前桂村,往返一次要好几个时辰,段简便将田庄托付给林东负责,隔几天过来视察一次。 吕老汉他们亲眼看着自己的家园一点点建起来,前前后后花了四个多月,才赶在天气转冷之前建起足够容纳所有人的房子,再冷下去,就不能继续打地铺了。 到了搬进新屋那天,众人欢欣异常,比过年还热闹。 这次多亏有林东跑前跑后帮忙,田庄才能顺利建成,再加上之前买地时,林治全同样出了大力,要怎么感谢林家,段简早有打算。 于是,林东前脚刚回到肖村家中,段简后脚就带着准备多时的地契登门谢礼。 这是罗城里一间并不起眼的小铺子,上下两层,后面还带着个院子,前面可以开店,后面可以住人,最适合拿来做些小本经营了。 段简之所以买下这间铺子,是因为上辈子林青曾经向他借过一笔钱,想把这里盘下来开间干货铺。 当然,上辈子的段简非但没有借钱,还将林青狠狠地羞辱了一番,最后林青愤然离去,而林阿姆早在段娘子去世后不久就被辞退了,从那时起林家和他们就逐渐疏远以致断绝往来,对此段简并没有当一回事,不就是家里雇佣过的奴仆么,根本不值得自己放在心上。而过后不久,当他知道,阿泓私底下仍和林阿姆有所往来的时候,还冲着阿泓大发脾气,禁止他和林阿姆再见面。 想到自己上辈子做过的混事,段简赧然,林阿姆一家上辈子就对他和阿泓照顾良多,这辈子又帮了他们许多大忙,为了郑重地感谢对方,段简想来想去,决定将铺子买下来送给林家。 林治全和林阿姆都是善良人,从未想过要什么回报,更没有肖想过段简手里的巨额财产,如今段简拿出一处房产要赠给他们,反而惊得两人连连罢手,最后还是段简搬出了林东,才说服他们收下房契。 林东在罗城长大,习惯了城里生活,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能够回到罗城去,段简送来的房契对父母来说是个烫手山芋,对他却是个喜出望外的契机。没过多久,林东便与林粒儿搬回罗城,做起了干货买卖。林阿姆说在城里住了几十年,还是更习惯在乡下的生活,出乎意料的是,林治全辞去粮店账房的工作,一同留在了肖村。 在林家村生活的四年时光,对段简和阿泓来说都是他们人生中及其重要的一段。 阿泓如今已经是个十八岁的成年人,段简也从稚嫩幼童变成青葱少年,相依为命的生活中的所遭受的艰辛自不必说,全靠两人相互扶持才能坚持下来。 而四年间,罗城的巨大变化似乎对这个宁静的小村庄没有任何影响。 虽然一直低调行事,段简拥有整个田庄的事情还是宣扬出去,一时间找上门来的乡民几乎踏破他们家的门槛,攀交情的,求借钱的,甚至还有为了能跟段家拉上关系不惜把女儿送进来当丫头。段简不堪其扰,反正罗城的新屋也布置得差不多,索性就把搬家的日子给提前了。 阿东和林粒儿婚后第二年就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满月那天特地回了一趟林家村当面感谢段简,现在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爹娘了,在罗城的生意也是红红火火,小日子幸福美满。如今段简跟阿泓要搬回来,阿东一家自然尽心尽力,林粒儿还特地回来帮忙收拾行李。待行李都打包完,怎么安置初六却是个问题,最后还是段简决定把它送到前桂村的田庄去。初六在外面野惯了,如果坚持把它带到罗城,从此就只能禁锢在小小的院子里,再也不能肆意奔跑,阿泓虽然不舍得,还是答应把初六送走。 终于,段简和阿泓重新回到阔别四年的罗城,城里变化太大,他们反而有了自己才是异乡人的怪异念头。 如今家境比以往好上数倍,段简从人牙子里买了仆人回来伺候他们起居,但阿泓忙碌惯了,空闲下来反而觉得浑身不自在。 今年的府试时间已经步步逼近,段简出重金请了有学识的教学先生来做西席,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日夜埋头苦读。他在林家村荒废了四年时间,虽然一直有自学,并且已经过了县试,到底不如由先生教授得好。段简念书辛苦,发奋起来常常关起门来就忘了吃喝,阿泓便换着法子为他做些滋补营养的膳食,照顾段简日常起居,从不假他人之手。 又一次在洗澡的时候段简坐在浴桶里睡过去,阿泓在外间等了许久没听见水声,放轻动作走进里间,果不其然段简靠着浴桶睡得正熟,他费了些力才将他从桶里抱出来。 小时候自己能够轻松地将弟弟抱起来,现在却觉得相当吃力,再过两年,自己就要抱不动他了吧,阿泓感叹,三两步走到床边将段简轻轻放平在床上,轻柔地为他擦干身上的水珠后换上一套干净的里衣,再仔细盖好被子。 段简闭着眼睛睡得深沉,丝毫没有察觉,阿泓做完一切才退出房间合上房门。 天气转凉,秋风渐起。 阿泓想请裁缝师傅来给段简缝制新衣。以前段娘子还在的时候,段简的衣服都是段娘子亲手缝制的,后来搬到乡下,林阿姆自家扯布做衣服的时候,也不忘捎带上他们俩,现在到了阿泓这里,尽管过了这么多年,他做针线活的水平还仍然停留在绣一朵勉强看得出形状的花而已。 段简也不愿意阿泓为了这些事情劳累太多,如今家里有钱,要什么直接买就是了,没必要事事都亲自来。之前他发现自己的饭菜都是阿泓做的,以为家里仆人奸猾欺侮阿泓年轻不懂才故意偷懒,大发雷霆要把家里的人都打发了重新换一批勤快的,还是阿泓解释一通才平息怒火。从那时起家里的仆人都不敢轻视阿泓,厨房杂活抢着先准备好,阿泓只要动动锅铲就行了。为此阿泓说过:“我又不是少爷太太,不用这样的,弟弟对我太好了。” “可我想这样。”段简说,“我怕时间不够,所以想要尽可能地对你好。” 世事无常,未来会如何没人能提前知晓,他只能抓住眼前,自己的命是老天爷给的,就算有一天突然收回去,只要让他知道阿泓能继续过得好就别无所憾了。 阿泓怔忪,弟弟认真的表情,一点都不像个十四岁的少年,而是……而是成熟的男人,他突然间被压迫得透不过气来,下意识侧过脸不跟与段简对视。 裁缝上门来量身,段简让他顺便也给阿泓做几套,阿泓常年穿的都是那几套,灰的,黑的,褐的,就没别的颜色了。 阿泓想拒绝,说:“弟弟,这不合规矩吧。” “在自己家里还要讲什么规矩?”段简说着,让裁缝去给阿泓量一量。 裁缝给别人家做活十几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主人强迫仆人做衣裳的,笑呵呵地说:“小哥能有这么好的主人,真是好福气啊。” 阿泓拒绝让裁缝量身,段简干脆命令他站着不许动,自己拿着布尺给他量尺寸,“手抬起来,站直身子。”段简个头只到阿泓的胸口,呼吸落在阿泓胸前,窘得他双手都不知道怎么放。 段简突然双手掐住他的腰,说:“阿泓你是不是瘦了?”柔韧的腰身让他有些着迷,隔着布料来回摩挲着,阿泓被摸到敏感处差点软了腰,伸手推开他,“弟弟,别闹了!” “看来得给你多补补,都说了,让你别太操劳。” 这会儿,就算是裁缝也看出不对味来了,哪家的主人跟仆人会这么亲密,他的目光老辣,阿泓身材比一般的实子要高挑结实,但他早就注意到阿泓双耳穿耳洞,虽然没佩戴耳环,心里顿时有了计较。 有钱人家的少爷没成婚前用贴身伺候的实子来暖床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这个实子相貌好是好,可惜脸上一大块伤疤,不然看在从小伺候的情分上说不定可以让主人收做小妾。 缝制阿泓的衣裳的时候,裁缝不敢轻慢,用上好的布料精心制作,段简果然很高兴,赏了裁缝不少银子。 收到衣箱的时候,阿泓忍不住叹气,这满满一箱子衣服里,自己的倒占了大多数,但想到这些都是段简的心意,阿泓心里又忍不住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  依然是存稿箱,希望这次不再发生异常。 ☆、那什么梦 有了西席先生的举荐,加上段简天资聪颖又发奋苦读了一段时间,童试很顺利地过了,等朝廷派学政下来主持院试,通过后就能获得生员的名头,可以参加三年一次的科考。 因为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段简知道后反应平平,阿泓比段简还要高兴,亲自动手做了一桌子菜为段简庆祝,也做为对先生的答谢。 席上,先生破例对段简夸奖一番,最后希望段简能够入县学里更好的学习,他学识有限,怕耽误了段简的前程。 段简谢过先生,又谦虚地说自己才疏学浅,还需要先生更多教诲,然后一个劲地敬酒,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等先生酒力不胜退席后,段简让仆人把饭菜都撤了,重新换一桌新的来,拉过身边伺候的阿泓一起坐在主位上。 “弟弟,别喝太多酒,当心身体。”阿泓劝他,虽然高兴,但段简还是个小孩,酒多伤身不好。 听了这话,段简将刚拿起的酒杯一转递到阿泓嘴边,露出一抹笑容,“说的是,那阿泓就替我喝了这杯酒吧。” 阿泓极少喝酒,一杯下肚,脸上很快就浮现薄红,段简连哄带骗地逼他又喝了两杯,这下连眼睛里都蒙上一层水雾。 第四杯酒抵上嘴唇的时候,阿泓摇着头,“不要了……真的不要了……” 段简放低声音温柔地哄道:“再喝一杯,乖,张开嘴,最后一杯,就一杯。”一手举着酒杯,一手托着阿泓后脑勺不让他动。阿泓眯着眼睛,松开牙齿,辛辣的酒水顺着喉咙落肚,烧得他浑身燥热,一些来不及吞咽的酒水顺着嘴角滑落,在脖子上留下闪亮蜿蜒的一道痕迹,最后隐入衣领中。 “这就醉了?”段简见阿泓在自己恶作剧之下直接趴在桌面上了,就不再闹他,让仆人扶他回房休息,自己一个人继续小酌,难得有这么轻松宁静的时候,他要好好的多享受一会儿。 热,很热。 身体的燥热让阿泓难受地蜷起身体,双腿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相互交叠磨蹭,但是这样还不够,他就像置身熔浆之中,却找不到爆发口。 扶他回房的下人体贴地为他换了外衣,但他仍然感到胸口憋不过气,无力抓挠着胸膛。 阿泓觉得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难受,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他好像在做梦,梦里回到乡下的时候,他和段简在屋外踮起脚尖,偷偷窥视着屋里。 他看到一双手在光裸的脊背上抓挠着,一时间心跳声如擂鼓,耳边充斥着男人粗重的喘气。 他不应该看的,却又挪不开视线。 屋里的人发出一声高亢的吟叫,上面的人突然直起上身,吓了他一跳,以为自己被发现了。但下一秒,那人就扛起身下人的双腿架在自己臂弯上,再次用力冲撞着身下的人。 被压着的人呻吟不断,声音痛苦而又甜腻,随着冲撞不断摇晃,一双手无助地揉着身下的床单。 “不……不要了……不要……”那人发出破碎的求饶,却只换来身上的人越发凶狠的撞击,很快连话都说不出,只能张着嘴大口大口呼吸。 “啊哈……啊……啊啊……”最后一声尖叫像是被半路掐断在喉咙里,无法承受的快感激得他绷直双腿。身上的男人加快动作,又过了一会儿,猛地将身上的人抱起来。 那人无力地头靠在男人肩膀上,虽然披散着头发看不清脸,但是无法完全盖住左边一大块伤疤。 与此同时,阿泓手掌中迸发出一股浓稠的白浊,腿间黏糊得他很难受,但是身体轻松的同时脑袋变得沉重不已。难耐地蹭了蹭双腿,阿泓终于陷入深深的沉睡里。 直到日上三竿还不见阿泓来找自己,段简疑惑就主动去找他了。不料院子里,房间里,甚至厨房里都找了个遍,都找不到人,段简叫来仆人一问,才知道阿泓起来后,就抱了团东西去了后院。 “是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仆人老实地说:“看着像管家房里的床单。” 大清早的洗床单,还偷偷摸摸的,难道尿床了?段简摸摸下巴,决定亲自去一看究竟。 阿泓醒来时有片刻空白,看见手心和腿间都沾着些干结的白浊,才想起昨晚模糊的梦境,顿时羞愧难当。他的欲望一向淡薄,偶尔早上醒来起了冲动,只要躺着不动,片刻就能平复,昨晚不知怎的,竟然做了那么不知羞耻的梦。 而且在梦里,他还是被男人做的那个……阿泓内心纠结不已,小时候他娘的心愿是能够看到他平安长大,娶妻生子,后来虽然不再奢望妻贤子孝,但也没想过会真的嫁给一个男人,任对方为所欲为…… 看来酒色误人果然不错,他的酒量太差,下次不敢随便喝酒了,就算是弟弟敬的酒也不行。 弄脏的床单跟中衣自然不能留给下人去收拾,阿泓悄悄地拿去后院一个人洗了,没想到晾完转身才发现,段简在他身后已经不知道看了多久。 “弟弟,你怎么过来了?”阿泓慌忙说,他刚才想得太专注,竟然没注意段简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段简知道他面皮薄,说:“早饭已经好了,见你迟迟不来,所以来找你。” 至于阿泓躲起来洗被单是为了什么,段简是过来人,一看就知道了,虽然他现在这身体才十四岁,而且他也想不出该以什么姿态来和阿泓谈这个问题。 还有十来日就是中秋,合家团圆的重要日子。 林粒儿给段家送货的时候,顺便连小女儿一起抱来了。他嫁给阿东第二年就生了个儿子,接着夫妇俩再接再厉,不到三年又给林家添了一子一女才打住,尤其是小女儿,得到全家上下的宠爱。之前还暗中取笑过阿东倒霉娶到丑无盐的林家村人,现在羡慕阿东都来不及,怎么之前就没看出来,林粒儿这么能生养,只是如今后悔也晚了。 世间女儿稀少,尤其是男子与实子之间,很难生得出女儿来,阿东和林粒儿把女儿捧在掌心里。他们的两个儿子都是用米汤和果实喂养,唯独小女儿舍不得,特地买了头母羊回来。羊乳养大的丫头脸蛋白净得像奶汁泡过的,别提多可爱了。 林粒儿嫁给自己表哥后,有公婆跟丈夫的疼爱,加上搬到城里后眼界开阔不少,不像以前那样自卑沉默。阿东在城里开了间干货行,从底下的乡村里收些新鲜干货到城里卖,段家需要用什么,都是在他们店里进,阿东亲自送过来,若是忙不开就由林粒儿来送,林粒儿有时候也会来拜访,和阿泓聊下近来发生的事情。 小丫头今年四岁,闺名还是段简取的,叫莹莹,现在坐在阿姆怀里,一边吮吸着指头,一边歪着头盯着屋里的大人们看。 段简挺喜欢这丫头,每次来都要逗一阵,不过他在场的话,林粒儿就会很拘谨,所以和她玩了一会儿,就说一句我还有事便不奉陪了,留阿泓和林粒儿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这种程度应该也不会被和谐吧【。 类似的14章的点击比前后两章都高一点,这似乎不太科学啊。 ☆、礼物 因为那个梦境,阿泓见到林粒儿有些尴尬,转头叫来仆人端上棋盘和骰子铺在榻上,按宣和马的规矩和林粒儿铺盆完毕,各自掷骰子开始打起马来。莹莹被放在榻里面,睁着好奇的眼睛盯着他们看。 轮到林粒儿下马,一边将自己的马下到棋盘的起点赤岸驿,一边和阿泓说了些近日的见闻,阿泓心不在焉的模样,用腰坠上的穗子逗着莹莹。 阿泓穿的都是新做的衣裳,花样剪裁简单素雅,他本来就长得眉目俊秀,这身打扮将他的气质衬托得很出尘。林粒儿不懂形容,只觉得阿泓长得很好,今天穿的这身衣服更是说不出的好看,难怪段家少爷总是走到哪里都带着阿泓,只是可惜了阿泓的脸,若是没有这块疤,他敢说整个罗城都找不出比阿泓更好看的实子来。 说起来,阿泓今年也有十八了吧,比自己出嫁时还大上一岁,这种年龄在实子里已经是嫁不出去的大龄了,林粒儿心想,为什么阿泓不求段少爷放他嫁人,段少爷平日里对阿泓有多好,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或是干脆收了阿泓进房里,不过段少爷今年还不够十五吧,至少得等个两年,只是不知道阿泓等不等得起。 阿泓觉得林粒儿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而林粒儿则是越看越觉得阿泓可怜,自己当年也是这样,幸好他嫁给了阿东,用尽全部勇气算计来一生的幸福。 晚上和丈夫躺在床上的时候,林粒儿还是忍不住和丈夫说起阿泓的事情,末了长吁短叹,阿东听得不耐烦,说:“别人家的事自有别人家来管,你要是不困,就来管管自己。”说着拉过林粒儿的手放到自己胯下。 “你怎么……” 阿东三两下扯掉两人身上的衣服,拍着他的臀部催促,“快,自己坐上来。” 过了好些年,林粒儿虽不再像刚结婚那会儿容易羞涩,听着丈夫的荤话还是会觉得不自在,脸皮涨得通红,但还是依言坐到丈夫腰间。 阿东摸出床头的膏油,沾了手指伸到他后面,一边开拓一边调笑:“自己弄过了?怎么还湿着?” “别、别说了……”林粒儿声如蚊讷,很快阿东就进入他,顶得他说不出话来。 中秋团圆夜,罗城男女会换上新衣,结伴出门游街赏月。 裁缝做的新衣已经全都送过来了,段简穿了身白袍,罩一件碧绿色外衫,因为没成年不能戴冠,梳的还是童子髻。阿泓在段简的坚持下也换了一身新衣,实子的衣裳与男子类似,但在衣领,袖口,衣襟,裤脚等细处精致许多,花样也多一些。 段简取出一个木匣,示意阿泓打开,阿泓揭开盖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一套纯金首饰,样式简洁大方,但手工精湛,价值不菲。 “弟弟,这怎么可以。”阿泓合上盖子拒绝,“我不能要……” 段简打断他的话,压着他的肩膀坐好不动,自己取出发簪为阿泓插上,又取出那对耳坠,细心地为他戴好。段简为阿泓将耳边的垂发挽到脑后,露出白皙的耳垂,耳坠被打造成花朵的模样,花心嵌着米粒大小的玉石,下面分别坠着两片小小的金叶子,随着摆动闪闪发亮。 上次阿泓洗床单被撞破,段简才意识到,阿泓似乎已经不是孩童了,一般实子都会开始在意起外表,而他平时里打扮过于朴素,还不如后院伺候的小实子穿得鲜亮,所以特地瞒着阿泓去首饰铺里催师傅打了这套首饰,赶在中秋这晚送给阿泓。 耳垂上挂着东西的感觉有些怪异,阿泓伸手想取下来,被段简出手制止,说:“别动,就这样,很好看。”因为段简的赞美,阿泓耳朵微热,怀着百般纠结的心情收下。 罗城上下张灯结彩,天上一轮明月,地上点点繁星,天地融为一色,教人分不清人间仙境。 街上大多是成群结队的年轻男女,平时轻易不出门的大家闺秀,今晚也会乔装打扮出门,向明月祷告,期盼遇上未来的如意郎君。 沿街店铺今晚也是彻夜经营,还有卖各色吃食玩意的小摊贩子,热闹程度丝毫不逊色与白天。 阿泓牵着段简的手,小时候段简曾经差点被拐卖,所以夜晚出门人多的地方,阿泓都要牵着段简才能放心。两人沿着街道,看见稀奇的东西就停下来看看,他们两人穿戴不俗,小贩们都热情地围拢上来,阿泓只想看看,段简觉得有趣就掏钱买下来,然后送给阿泓。小半条街走下来,阿泓怀里已经塞了不少小玩意。 两人在卖香包的摊子前停下来,阿泓手艺不好做不了这些东西,便想挑个回送给段简。他微微弯着腰,就着烛火慢慢地一个个选过去,微黄的火光映照出优美的侧脸。 不远处走过来三四个年轻男子,十六七岁,学子打扮,看样子已经跟了阿泓他们有一段路了。见他们停下来,几人窃窃私语,其中一个男子被同伴推搡着上来,咳嗽一声,拱手说道:“这位小哥,可否借步一观?”眼睛一直紧紧盯着阿泓的脸,从微翘的睫毛到挺直的鼻梁,再到底下的嘴唇下巴……尤其是那微翘颤动的睫毛,像羽毛一样刷得他心痒难耐。至于一边的段简,被他无视得彻底。 阿泓往旁边让了几步,男子跟上,阿泓再让,男子再跟,几乎要贴到阿泓身上,就连摊主都看出不对来。阿泓站直身子,指着其中一个香包说:“老板,就要这个了。” 美人相貌美,声音也美,男子陶醉地想,还想凑上去,却被一只手拦住。男子随意一瞥,见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心中嗤笑,毛都没长齐也想跟爷抢美人,并没有把段简放在眼里,一心只想着凑上去跟美人多亲近亲近。 阿泓迅速付账,拉着段简转身想走,被男子用扇子拦住,故作正经地说:“这位小哥,我与你一见如故,不如我们……”还没说完,阿泓转过脸来,左脸上的伤疤暴露无遗,一时间吓得他大叫出来,“啊!鬼呀!竟然是个丑八怪……”顿时顾不得其他,转身落荒而逃。 为了将耳垂露出来,段简将他平时垂着的刘海都梳到耳后,此刻伤疤便无从掩藏,在烛火映照下显得狰狞可怕。段简气得眼睛都红了,阿泓却反应平静,还反过来劝他:“气大伤身,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段简一半气那陌生男子轻佻,一半气自己的疏忽,他自己看惯了阿泓脸上的伤疤,却没想过别人见了能不能接受,才让阿泓被人平白羞辱一番。 段简看了看四周,丢下一句话:“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弟弟你要去哪儿?”阿泓没拉住他,只能着急地在原地等。 等段简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张纸糊的面具,一张老虎一张狐狸,带上后只能看见下半张脸,段简亲手给阿泓带好,说:“这样就好了。”说罢将另一张老虎带到自己脸上,对阿泓眨眨眼,“这下我们都一样了。” 阿泓心里一股暖流,牵过手柔声说:“弟弟,我们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懵懂 河边放灯是中秋赏月的重头戏,除了祈求合家幸福,身体安康,更多的是年轻男女们写下对心仪对象的祈愿。 段简和阿泓走到河边时,河水两岸人头攒动,水面波光粼粼,各式各样的花灯摇曳其上,顺着水流缓缓飘动。 段简也挤到卖灯的面前,摊主是一对夫妻,男人见他年纪小小,笑吟吟地问:“小少爷是求平安,还是求健康,或者是给家里的兄姐求姻缘?” “我求家人平安。”段简本来只打算求他和阿泓平安的,听了摊主的话,心下略微不爽,在家里就被阿泓当孩子看,出门了还要被别人当孩子看,又说,“求姻缘的也来一盏,给我自己求的!” 摊主见他着恼,就不再打趣他,给他挑了盏心想事成的姻缘灯。 等到姻缘灯拿到手,段简又有些后悔,看到阿泓走过来,下意识就将姻缘灯藏在身后,将平安灯递过去给阿泓,转眼一想,自己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阿泓装作没见到那盏桃红色的姻缘灯,两人在岸边等了有好一会儿,前面的人都放完灯离开让出一点空隙,两人马上挤过去。 手指轻轻拨动水面,点亮的花灯荡开一圈圈涟漪,慢悠悠地往河中心飘去。 放完了灯,月亮也爬上头顶上方,阿泓便说:“弟弟,我们回家去吧。” 段简点头,两人随着人流慢慢地往回家的路上走,游人渐渐稀少。 拐过街角时,路边闪出一个小孩拦住段简他们,看年纪和段简相当,面露恳求说:“两位少爷,能否拜托一个忙?” 屋檐底下,另一个相同年纪但打扮贵气得多的男孩靠着柱子坐在地上,一手摸着脚踝,见刚才拦路的男孩子回来,眼睛一亮,嘴里却骂道:“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少爷,这两位公子愿意帮咱们,咱们今晚能回去了!” 贵气少爷比小厮警惕得多,眼光一直在段简和阿泓身上来回打量,见阿泓是实子打扮,心里稍微放松,但脚踝钻心地疼起来。 阿泓蹲下身说:“能不能让我来看看伤势?”他脸上还带着段简买的狐狸面具,笑容温柔,对方呆呆地点头,他便伸手捏了捏脚踝,“骨头不碍事,只是扭着了,敷几天就好。你们家住哪里,我送你们回去,以免家人担心。” 贵气少爷咬着嘴唇,犹豫不决,阿泓极有耐心,一直蹲着等他回答,段简就没那么好心了,直接说:“快点决定,我们还要回去睡觉呢!没有那么多时间耗,你要不愿相信我们,那我们走了!”说着装作要走的样子。 一旁的小厮急得跺脚,说:“哎!你们别走啊,你们走了我们怎么办啊!” “你们不能走!”贵气少爷终于心一横,向阿泓伸出手,“你来背我!” 阿泓好脾气地背过身去,等到一个柔软娇小的身子犹豫地靠上来,心里一咯噔,顿时明白了,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叮咛一声:“我要起来了,当心。” 对方把脸埋在他背脊上不说话,小厮在前面引路。 终于到达目的地,贵气少爷在小厮的搀扶下直接进门去,连句谢谢都没有。 段简不忿,阿泓笑着拉过他,在耳边悄悄说:“这可不是少爷,而是位小姐,说出去怕有损闺誉,弟弟还是别多事了,回去吧。” “女的又如何,耽搁了半天,连句谢谢都没有!” 阿泓温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千金难买韶光易 作者:阿随 地安抚:“我们回去吧,我给你做羹吃。” 急着回家的段简忽视了心中的小小不快,这时的他还没意识到这种名为独占的情绪是为何而生,拉着阿泓的手走得飞快。 中秋过后,西席先生不顾段简再三挽留执意告辞,临走前为他修书一贴,推荐他到罗城县学入读。 入学是件大事,阿泓一改平日勤俭节约的作风,花大价钱买下一套上好的油烟墨,随荐贴一起送与县学馆长。有了荐贴跟礼物,段简很顺利就取得入学的资格。 县学在城北,段家在城南,段简要么住进县学里,要么就要每日往返两边,两者之间段简选了后者,阿泓便商量着买辆轻便的马车用来代步。如果直接找工匠做,比在马行买现成的马车便宜,段简将家里财务全权交给阿泓去管,但有大笔支出收入的时候,阿泓还是会先和段简说一声。 午后如果没事,段简都会在书房看看书,他看书涉猎范围很广,并不仅局限于四书五经,觉得有趣就会买回来,看见好玩的地方还要和阿泓讨论。 阿泓端了碟小食,敲了敲门没声音,直接推门进来,段简窝在靠窗的榻上,随便批了件长衫,手里拿了卷最新出的轶闻,人却已经闭着眼睡着了。 小桌上的茶壶微凉,阿泓让下人换了壶,又拿过一旁的大氅为他盖好。 这一睡就睡了小半个时辰,段简睁开眼,看到桌边正在算账本的熟悉身影,嘟囔着说:“我睡着了?怎么不叫醒我?” 阿泓拧了干净的帕子为他擦脸,将他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梳好,嘴上应道:“并没有多久,弟弟饿不饿?” 睡了一觉起来是有点饿,段简接过茶水,拈起一块梅汁糯米小方往嘴里送,随口问:“这个月账本有问题么?” 阿泓将账本拿到榻上的小桌上摊开,答:“账本没有问题,只是我打算购辆马车用作给弟弟上学代步。家里虽然有一辆平板车,但是用来下乡收租和进货用,特地做得结实牢固,用来代步却不够方便。若是直接找木匠做,比去马车行买要便宜不少,但这样一来,耽误的时间就长……” “反正都是要用的,那就直接买吧,除了接送上学,平时你要出门的时候也用得上。”段简不在乎多几个钱,反正他们家现在不缺这几个钱。 既然段简这样说了,阿泓点点头,又和他继续说这个月家里的收支情况,大到这月发了多少薪资,小到日常开支,这都是段娘子在世时就留下的习惯,阿泓通通学了过来,一笔笔记清楚。 段简虽然不关心这些琐事,但他很享受这种宁静放松的时刻,阿泓一边翻着账本一边慢慢说着,他则时不时嗯一声表示自己有在听。 第二天一早,阿泓将段简唤起来,梳洗整齐之后出门去买马车。 段简觉得这种事情交给阿泓去办就好,但阿泓觉得马车是要买来给段简用的,得让段简觉得满意才行,事关段简,不论大小,阿泓总是显得有些固执,要做到面面俱到精益求精。而在这些小事上,段简很少会反对阿泓的意思。 等到了车行,段简觉得今天的黄历上肯定写漏了一行,那就是冤家路窄不宜出行,罗城这么大,好几家大马车行,偏偏遇到中秋那晚对阿泓口出不逊的家伙。 作者有话要说: ☆、催化 李霖良今天是陪弟弟出来看马车的。 骄纵小少爷前几日坐马车出行不慎磕碰了下,回来哭哭啼啼地说车不好,硬是要大哥陪他出来买一辆新的。 作为罗城茶行大老板的独生子,李霖良下面其实还有四个弟弟。但是他娘善妒他爹惧内,所以底下四个姨娘生的弟弟全被送去做了实子,还从小当女子教养,对此李老板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正妻所生的大儿子身上。 虽然老娘善妒,但李霖良做为大哥,对弟弟们还是很不错的,经不住大弟弟的撒娇,答应陪他走一趟。 “其实你就是看霖馨的新马车比你的大,花样比你的好看,才想换辆更大更好看的吧?要买什么样的马车,跟家里的下人说一声就行了,你是我们李家的少爷,何必亲自出来抛头露面,让娘知道又得训你了。” “哥哥!我就是要自己挑!”李霖萱撅起嘴,他是二房生的,跟三房同年出生的李霖馨从小就不对盘,但是提到李霖良的娘还是瑟缩一下,“大娘那边……” “好了,我这不是陪你出来了吗?娘要是问起,就说是我带你出来的,保证不会骂你。” “哥哥真好!霖馨太讨厌了,就会跟我臭显摆!” 车行伙计看他们穿着打扮就知道来了大客户,殷勤地招呼他们去了后院,那里摆放的马车要比外面精致许多,处处雕饰着花纹,车辕也要矮一点,是专门为女子和实子们量身制作的,价格自然要贵上许多。 后院却并不只有他们在挑选车子,李霖良随意望了一眼,那张侧脸有些眼熟,等那人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带伤疤的脸孔,李霖良一敲扇子,想起来是谁了。 “霖萱啊,大哥突然想起今天有事,要先送你回去,明天我们再出来过啊。”李霖良说着,不分由说让跟着的下人把弟弟送回去,自己整整衣冠,觉得没有什么不妥,才走过去,对阿泓作了个揖,“这位小哥,可还记得在下?那日唐突了小哥,是在下不对,今日有缘再见,特来赔礼,还请小哥谅解。” 段简只不过是内急离开了一会,回来就看见一只惹人生厌的苍蝇缠着他家阿泓嗡嗡乱叫,黑着张脸大踏步走上去。 李霖良正说道:“……书曰,轮人为轮,斩三材必以其时。毂用榆木,辐用檀木,牙用木。毂小而长,则辐间就过于狭窄,毂大而短,则辐辎就不坚牢,伙计,你说是与不是?” 旁边的伙计哪听得懂他这一大段文绉绉的话,只是怕得罪大少爷,点头讨好说:“李少爷真是博学多闻!小人佩服!佩服!” 一通马屁拍得李霖良浑身舒爽,得意地看着阿泓,这张脸真是越看越耐看,只可惜了脸上的疤痕,不知道有没有办法去掉? 正想着,身后有人叫道:“阿泓,过来!” 阿泓原本板着脸冷冰冰地不说话,听到段简声音,脸上神情霎时柔和下来,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就如冰雪忽融春花绽放,说了声:“李少爷,失陪。”也不管李霖良的反应,回到段简身边。 却不知他这样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越发勾起李霖良的兴趣,厚着脸皮跟上去,“这位小少爷也来购车?不知作何称呼?” 段简瞥了他一眼,干巴巴地打了个招呼,“敝姓段,公子贵姓?” “原来是段小公子,在下免贵姓李。不知段小公子看上哪一辆?这里的车子,可都是为女子或实子定做的,因此比男子所用的马车要矮小一些,便于他们上下马车,不过――也适合你这样的小少爷就是了。” 李霖良左一句小少爷,右一句小公子,特意在小字上咬重音。 段简被人赤裸裸地挑衅,面上却不显怒气,而是转过来和阿泓说:“阿泓你看,这辆车的轮子比别的都要薄些,是因为行驶泽地,车轮薄就同刀子割泥,泥土不易黏附,跑起来就快,旁边那辆轮子牙厚上下相等,行驶在山地上,不会影响辐条松动。罗城多山少水,我们可以选辆适中的马车。” 伙计抹汗,今天这是怎么了,来的客人一个比一个懂行,这让他们怎么做生意? 阿泓微笑着说:“弟弟懂得真多,就依弟弟说的吧。” “我这都是从书上学来的,书上还说了,久置的木条容易生蠹虫,这些蠹虫蠢头蠢脑,却危害奇大。”段简说着,看了眼李霖良,他今天穿的是银灰色的袍子,“蠹虫爱蛀洞,不喜见阳光,所以都长得灰头灰脑,既丑又瞎,阿泓见了不要手下留情,照死里打就是了。” 夹枪带棒的一顿话说得李霖良暗中咬牙,自己真是小看了这家伙,年纪不大却牙尖嘴利,但他要是这么容易就气馁,也就不叫李霖良了,整整脸上的表情继续:“你叫他弟弟?你们是兄弟?看着可不像啊。而且,即便是兄弟,看着也太亲密了些,你说是吧,伙计?”语气暧昧,意有所指。 伙计只想把身体缩得更小些,最好两边客人都看不见的程度。 阿泓面色一紧,微不可查地退后半步,与段简拉开些距离。 段简心底的火气被勾上来,刚要发作,被阿泓拉住衣角,只能强压火气对伙计说:“就要这一辆,下午送过来。阿泓,我们走。” 回去的路上,阿泓落后段简半步,低着头走,就好像普通的小厮跟着主人。段简虽然生气,有些话在大街上却不方便讲,两人一路沉默着回到家中。 “阿泓,刚才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段简回到家就迫不及待地说。 阿泓说:“少爷,不碍事的,中午了,我去厨房看看。”说着就想走。 段简心里着急,扑上去拦腰抱住他,“不许走!你叫我什么?” “少爷……一直以来,是我逾越了,以后不会了……” “转过身来,看着我!”段简厉声说,“你叫我什么?看着我再说话!” “我……”阿泓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段简心里十分郁闷,阿泓没事长这么高干什么,他得仰着头才能跟他对视,还没开口气势上就先矮了三分。 “对我而言,你不是我的仆人,是一直以来支持着我的家人!你忘了么,小时候我们睡过同一张床,灾难发生的时候,娘去世了,剩下我们俩相依为命,在林家村过了四年,这些你都忘了吗?如今你却叫我少爷,是觉得这么多年来我们的感情都不值得,不重要么?我对你如何,难道你感受不到,而要听一个外人的?你在这里等我,不许动!”段简飞快地回书房将当年的卖身契翻出来,当着阿泓的面撕了个粉碎。 “我说过,我会给你自由的,但是能不能不要离开我,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段简直视对方的双眼。 过了很久,阿泓才说:“是我错了,弟弟。” “那你发誓不会主动离开!” “好,我发誓……”阿泓点点头,“忙了一个早上,弟弟饿了吧?我去厨房看看午饭怎么样了。” 段简这才松开他,阿泓急忙转身出了屋子,他不能保证再待下去还能不能保持表情,脸上烧得很,不用看都知道红透了。 刚才那番话其实是阿泓说来试探段简,说来他们的联系就只有一张卖身契而已,但他没想到段简会如此干脆地将卖身契给撕了,却又立下那样的誓约……阿泓一时间心慌意乱,想到段简说他是他的亲人时,心里却又一阵怅然。 在他们都不知道的时候,懵懂的情愫正悄悄潜伏,积累,等待机会破土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票子,房子,车子,还差妻子跟孩子了…… ☆、危险的苗头 听说阿泓准备雇多一个车夫每日接送少爷上学,负责打理花木的简老头就想到自己的外甥刘元。因为是简老头推荐的,阿泓问过基本情况后就答应让刘元第二天上工。 “段少爷不爱管事,管家脾气温和好说话,平时你就每天天亮送少爷去书院上学,中午送管家去书院送饭,傍晚了再把少爷接回家,还有管家外出办事的时候,不过除了收租跟采买,管家一般不怎么出门,要出门前会提前叫你。”一路上,简老头给外甥解释情况,他这个外甥是弟弟留下来的独苗,他就这么一个亲人了,所以才特别上心。在他看来,外甥别的什么都好,就是烂赌,又无父无母,年仅二十了仍然光棍一条,好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随便混混日子而已。 刘元进了宅子就东张西望,这屋子外表看着灰不溜秋的,在一排黑瓦灰砖大院门里显得很不起眼,进门来才发现别有洞天,看来宅子主人比外表有钱。 简老头没注意到外甥的心不在焉,还在絮叨:“我带你去见少爷和管家,先告诉你一声,少爷不喜欢下人盯着管家的脸看,待会你可别大惊小怪,惹恼了少爷被赶出去,我也帮不了你。要不是看着弟弟的份上,我才懒得管你!你的那些臭毛病,进了这里就给我改了!你也老大不小了,收收心,踏踏实实地干个两年,攒了钱娶个媳妇,你爹娘泉下有知才能安心。” 刘元听了心里不喜,但现在有求于舅舅,不然早就把不耐烦挂在脸上了。 等到见了段简和阿泓,刘元才是真正地吃惊,没想到这宅子的主人这么年幼,管家也很年轻,脸蛋也很标致,竟然还是个实子,就是破了相,偏长的刘海也不能完全遮挡脸上的伤疤。段简眼睛扫了一眼刘元,后者被犀利的眼光扫过,惊起一身汗,这小鬼的眼睛怎么这么利,想到自己老舅的叮嘱,他连忙低下头。 阿泓被陌生人看习惯了,并不在意,简单地问了刘元几句,就让简老头带着刘元下去。 刘元出了门还在想,这少爷年纪小小,就有这么多银子,老天果然他娘的不公平,人家投了个好胎就能天天好吃好喝的享受,自己为了混口饭吃就得天天起早贪黑。 第二天天没亮,刘元就在老舅的催促下起床,先把马刷了,套好马车在门口等着。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段简和阿泓才出现。刘元正靠着马车打哈欠,眼角瞥见人影立刻弹直身体,殷勤地上去给段简架好凳子,揭开车帘,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大少爷早。” 段简在阿泓的搀扶下登上马车,和阿泓道过别,看都没看刘元一眼。 阿泓放下帘子,吩咐刘元:“出发吧,路上小心,别贪快。” 一路无话,刘元看出段简眼高于顶,根本不屑于和他搭话,也就不再自讨没趣。 等到段简进了书院,刘元才在看不见的地方啐了一口,“什么狗屁少爷,小鬼一个,小爷还不屑跟你套近乎呢!”一路骂骂咧咧地回去了。 中午厨房做好饭菜,阿泓拎着食盒出来,刘元赶紧跳下车凑过去,伸出手说:“管家,让小人来。” 阿泓看了他一眼,说:“不用了。”说罢,并没有接过刘元的手,而是自己扶着车辕登上马车。 路上,刘元挑些市井间有趣的传闻说给阿泓听,阿泓偶尔会应一两句,刘元便说得更起劲了,早上还觉得漫长的路程,一下子就到了目的地。 阿泓进去陪段简用饭,刘元就在外面随便买了两个饼充饥。 等回到家,阿泓下车后,说了句:“厨房留有你的饭菜,下午没事你不用等着了,申时记得准点去书院接少爷回家。” 目不转睛地盯着阿泓离开的背影,刘元摸着下巴想,这实子倒还有点意思。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转眼间,刘元在段家住了一个来月。 这些时间里,他算摸清了这个家的基本情况,老舅说的少爷不管事,就是真的一点事都不管,每天不是上学就是呆在书房里,家里大小事务都交给了管家阿泓来处理。而阿泓面上看着冷冷的,却意外地好说话。后院伺候的小梅子感染了风寒不能上工,管家知道了不仅不扣工钱,还让他好好休息,病好了再返工。 而最让他惊讶的,却是阿泓跟段简的关系。 三教九流都有朋友的刘元自然听说过大户人家里少爷跟小厮的那点龌蹉事情,少爷拿身边伺候的美貌实子泄欲在他们看来不是什么新鲜事,相反还很艳羡。本来他没往那方面想,段简才十几岁,就算想做些什么估计也有心无力,但是阿泓和段简相处太暧昧,让人不想歪都不行。段简的日常起居由阿泓一手包办,段简对阿泓的态度也好得不像是对下人,就看阿泓吃的用的,都是照着段简的来,跟他们这些下人根本没得比。段家的下人都知道,有什么事找管家比找少爷更管用,少爷只听管家一个人说话。 刘元想到阿泓的相貌虽然有些恐怖,但身材却好得没话说。他那天路过房间,听到里面有水声,心痒痒就偷偷溜到窗外偷看,正好看到阿泓刚从浴桶里出来,身上披着一件褂子,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背上,水珠顺着滑下来打湿了布料,勾勒出高挑结实的身体曲线,尤其是那腰肢,柔韧又平坦,当时就看得他口干舌燥。怕被发现,他不敢多看,原路匆匆溜走了。 凭着一张看起来还算周正的脸和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刘元很快就跟宅子里的其他下人混熟了,打听到阿泓从小跟在段简身边,伺候了整整八年,今年已经十八,还没有婚配的打算,似乎打算一辈子跟在段简身边了。 刘元越想就越心痒,一个十八岁了还不打算嫁人,而是死心塌地地跟在主子身边的实子心里想的是什么,他还能不清楚吗?世上从来不乏梦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人,何况这枝头还是根金枝银枝。段简多有钱他不清楚,但是从宅子里的吃喝穿戴看,绝对不差钱。只是如今这根金枝还太嫩,芽都没长出几个,不知道能不能满足得了阿泓了。 想通这一点之后,刘元再看阿泓,眼里就多了一份龌蹉心思。 书院旬休,段简不用出门上学,刘元去求阿泓放他一天假,阿泓便点头答应了。 怀里的薪金还没捂热,刘元一出门就迫不及待地进了赌场,这个月天天憋在那宅子里,摸不到骰子憋得他手痒心更痒。 混迹赌坊的狐朋狗友一段时间不见他,一出现就出手大方,引起众人好奇,纷纷围上来问东问西。 刘元手气不错,赢了不少银子,大手一挥,豪气万丈地说:“走,聚仙楼,今日爷请客。” 众人听他说起段家里的生活,艳羡不已,其中一个说了句:“原来这段家这么有钱,要是能弄两个钱来花花就好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刘元对这句话上了心。 作者有话要说: ☆、绑架 这顿饭一直吃到华灯初上,酒饱饭足的众人才散了。 刘元手里还剩了些银子,饱暖思淫欲,拿着银子就上三凤馆找他的老相好。 三凤馆作为罗城第一销金窝,上至达官贵人,下到平民走贩,只要出得起钱,就能来快活一晚上。刘元没有千金博花魁一笑,只能找那些最低等的相公,但即便是做纯粹皮肉生意的低等相公,一夜也要一两银子。而最低等的相公,皮肉也比别的娼寮妓子来得嫩滑,倒也算物有所值了。 刘元的老相好这几日都没生意,正空虚着,刘元来得正好,一进屋子两人就直接倒在床上搂做一团直奔主题,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刘元才喘着气躺下。 相好并不满足,伸出白嫩嫩的脚丫子继续撩拨,媚眼一抛说:“爷这就不行了么?让奴家来帮你揉揉。” “小贱人!”刘元骂着,又翻身压着对方驰骋起来,直到后半夜,淫声浪语才消停。 刘元餍足了,调笑说:“几天不见,你这妖精真是越发撩人了。” “何止几天,都几十天了!莫不是爷有了新相好,就忘了来我这儿坐坐。” 刘元被伺候得舒爽,就将他被老舅弄进段家的事说了,临了想到段简顿顿吃着山珍海味,自己却粗茶淡饭,不忿地说:“人各有命,谁让人家投生了个好人家,就连身边的管家都跟着吃香的喝辣的,哪像我们这些苦命的人,吃了上顿不知下顿。” 相好嗤笑道:“嘴上说得好听,怕是早就看上人家了吧?” “嘿嘿。”刘元并不否认,“那货可傲着呢,看着就像个雏儿,哪有你乖巧懂事,会伺候男人。”说着用力揉着相好浑圆的屁股。 相好被他揉得情动,断断续续地说:“再冷淡的雏儿……用了我们馆里的药……不出一刻也要化成一滩春水……抬着腿求人上呢!爷,你倒是快点啊,快点进来……” 这日,李霖良依然迟到后还大摇大摆走进坐满人的书堂,无视冲他吹胡子瞪眼的教书先生,大摇大摆朝自己位置走去,却在半路上发现他近日新结识的仇人。 那矮小干瘦的身子,那不可一世的嚣张神情,他绝对不会认错的! 一下课,李霖良就凑过去,万年不离身的扇子敲敲对方的桌面,“段小公子,别来无恙啊。我们真是有缘,又见面了!” 段简收起课本,绕过李霖良就往外走。 李霖良被当木桩无视,当然不可能就这样放过对方,三两步追上去,正好在门口遇见来送饭的阿泓。 阿泓显然记得他,在县学读书的,不是罗城有头有脸的人家,就是真正认真做学问的,两种都不能交恶,李霖良看着也不像后者,阿泓对李霖良行过礼,拎着食盒跟上段简。 不甘寂寞的李霖良在食堂角落里找到他们,段简显然对他三番两次出现打搅感到不耐烦了,臭着张脸说:“堂堂李家大公子,竟然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吗?阿泓,带银子了么?看在李公子与我同窗的面上,接济点李少爷。”言下之意,你不去吃饭跟着过来做什么? 阿泓歉意地笑笑,将自己还没来得及用的碗筷让出来。 李霖良当然不会要,自讨没趣地撂下句狠话走了。 待他走后,阿泓担心地说:“弟弟,若是得罪了对方怎么办?” “这些人仗着家里几个钱,本事没有,就会出来惹是生非,我还没放在眼里,你不用担心。”段简说,他大概忘了,上辈子的自己就是他口中说的那种本事没有只会惹是生非的混混。 段简不甚在意,李霖良却记在心里,课上课下有事没事地找段简麻烦。但他本性不坏,嘴上说得狠,并没有做出太出格下作的事情,段简也是吃准了这一点,才没将他放在眼里。 这天下午,先生家中有事告假,学子们得了半日空闲,除了那些家境贫寒靠成绩才能进学的仍捧着书在苦读外,其余人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偷起懒来。尤其是李霖良那几个人,竟然拿出偷偷带进来的骰子,自己玩不算,还招呼旁人一起下注,大呼小叫好不热闹。 段简本来不想参与,但被李霖良追着不放,只能答应和他玩一把。正好轮到段简坐庄,他拿起骰子细细摩挲,对李霖良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一刻钟后,“不来了!你出老千!不然怎么可能一直都是你赢!”李霖良气急败坏,他身上现银不多,输了个精光。 “愿赌服输。”段简挽起袖子示意他不信的话大可以来搜他身。 骰子是李霖良提供的,此刻十多双眼睛盯着段简,愣是没看出什么不对来。 李霖良憋得脸红脖子粗,最后只得自认倒霉。 把银子收进钱袋,段简心情极好,这么多年没赌,自己的身手依然不减当年,看李霖良也顺眼起来。 趁着白天段简外出上学,刘元找了个独处的机会,把昨天出去买的香脂水粉送给阿泓。 阿泓本身就不喜欢脂粉一类,更不会接受府里一个车夫的赠礼,而且是这种喻意明显的东西,直接拒绝了刘元。 他的拒绝在刘元预料之中,但是阿泓的态度让他更确信心中的猜测。在他看来,实子和女子虽然婚前一副贞洁的模样,等有了夫妻之实后,还不是只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任男人为所欲为。 刘元得知阿泓掌管着段家的财政大权,若是娶了阿泓,段家的银子不就随他挥霍了?为此,刘元对阿泓是势在必得。 此后阿泓又拒绝了几次刘元的示好,阿泓表现得越冷淡,他就越想看阿泓被情欲缠身的放浪模样,同时心里也隐隐焦虑,这实子竟然这么难搞定。他最近赌钱手气不好,这几月的薪金全丢进去不说,还在赌场庄家的诱骗下借了钱庄不少银子,钱滚钱利滚利翻了好几倍,再还不上就要倒大霉了。 正当刘元为阿泓油盐不进而一筹莫展的时候,他想起来三凤馆的老相好曾经说过,他们那里有种药,能够让雏儿乖乖听话,而有把柄在手,还怕阿泓不肯就范?想到钱庄的最后期限没剩几天,刘元一咬牙一横心,偷偷溜出段家,去找老相好商量。 阿泓听刘元说家里的马似乎生了病,今天回来之后就不吃不喝,不知道哪里受伤了,是不是要请个兽医回来看看,就跟着他一块儿去后门马厩。 等去到发现,马好端端地站在马厩里,阿泓以为刘元是故意找借口叫他出来送礼示好,刚皱起眉头,想说让他以后不要为些小事就来打扰自己,刘元目露凶光,猛地将他扑倒。 阿泓被他一扑,重重地砸到地上,一时间头昏眼花说不出话来。 刘元拿过早就准备好的布巾蒙住嘴,然后反剪了双手捆上麻绳。论力气,阿泓远远比不过干粗活的刘元,被他甩上马车里,赶着马车出了门。 马车哒哒地行驶在青石板路上,阿泓拼命挣扎撞向车厢,想引起外界注意,但这时候后巷里并没有行人。让他这样挣扎太危险,刘元把车赶到僻静处,掀开车帘进来,从腰间抽出刀子,凶神恶煞地威胁:“再敢动,当心你的小命不保!” 阿泓瞪着刘元,眼里充满着愤怒和不解。刘元被他的目光看得脑袋一缩,从身上摸出相好给的药粉来。阿泓的眼光顿时变了,挪动着想后退,心中飞快地想着如何才能脱身的法子。 刘元怕他挣扎引来注意,打算干脆现在就给他喂药,正好到三凤馆的时候发作得差不多。 腹部剧痛使得阿泓弓起身子,难受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趴着不断地干呕,额头上渗出大颗冷汗,刘元抓起他强行灌下药粉后又将布巾绑好,出去驾车往三凤馆的方向驶去。 作者有话要说: ☆、那什么药 作为茶行大老板的独生子,李霖良即使躺着花,也要花上三代的时间才能花完家里的钱,所以他上书院纯粹就是混日子的,经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流连混迹于各种茶楼酒肆烟花柳巷。 今天他又是在三凤馆里睡到天亮才慢悠悠地洗漱,整理干净后出门上车,似乎不是很清醒,干脆回家继续睡吧,至于书院,早就被抛到脑后了。 刚驶出三凤馆的院门,李霖良的马车跟迎面的马车磕碰着,颠得他差点撞到下巴,火冒三丈地掀开车帘,看看是谁那么不知死活,竟敢撞自己的马车。 意外生枝使得刘元后背吓出一层冷汗,赶紧跳下马车,忙不迭赔礼道歉,好不容易哄得李霖良缩回马车,顾不得抹汗,甩起鞭子驱赶马车进去。 马车踢踏踢踏地走了一段路,车夫突然听见李霖良在车厢里大喊:“停!快停下!” 车夫担心是不是刚才把少爷磕到哪儿了,惴惴不安地勒停马车,李霖良一掀车帘,将小厮推下车,叫道:“你赶紧去书院!看看段简在不在!如果在,就说他家里那个实子出事了,叫他来三凤馆找我!” 李霖良并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也不知道阿泓在刚才的马车上,他只是认出了那是段家的马车,之所以要小厮跟段简提起阿泓的名字,是因为如果直接说他找段简的话,以段简的性子肯定不会当一回事的。 幸好他这次猜对了。 过了半柱香时间,段简才喘着气出现,小厮带着他找到李霖良。那会儿他正站在门口焦急地来回踏步。这里的动静早有人去通知老鸨,被李霖良压下来,此时小院里除了他就没有别人了。 段简一脸“你最好不是骗我”的肃杀神情,听到李霖良的小厮来说阿泓在三凤馆出了事,他第一个念头是怎么可能,阿泓绝对不会去那种地方,但小厮神情不像作伪,对阿泓的担心占了上风,他和先生告了假匆匆赶来。 李霖良见到他露出苦笑,这会是真撞上事了,手指着后面的门:“你家那个就在屋里,具体情况还是你自己进去看吧……” 屋里一片狼藉,桌旁躺着个汉子,脑袋后破了个洞,流了一滩鲜血,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千金难买韶光易 作者:阿随 知道是死是活。 衣衫不整的阿泓缩在一堆碎屑后,药性发作有一段时间了,阿泓昏昏沉沉意识不甚清醒,听到有人靠近,本能地往后缩。 段简强忍怒火,尽量放缓声音呼唤他,慢慢接近将他搂在怀里。但凭段简一个人无法挪动阿泓,段简解下外衫将阿泓仔细裹好,喊还在外面等候的李霖良进来帮忙。李霖良交代小厮守着这里谁都不给靠近,然后抱着阿泓上了自己的马车。 马车一路疾奔,直接驶进段家内院,李霖良帮着把阿泓抱进屋里,就被段简给轰了出去。 事态紧急,李霖良就不计较他过河拆桥的行为了,悻悻然地出去,还不忘贴心地关好房门。 阿泓面色绯红,浑身发热,一看就知道被下了药。 反观段简则出奇地冷静,迅速除去阿泓下身的衣物,一手熟练地为阿泓纾解欲望。阿泓眉头紧皱,用力咬着下唇,偶尔逸出一两声呻吟,可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体内的燥热仍然无法排解,难受得眼角渗出水珠,甚至段简手上每一次动作都让他痛苦万分。 这样下去不行,段简将枕头塞到阿泓腰下,空着的手抚上阿泓的双唇,诱使他张口,探入两指抚弄着温热柔软的舌叶,阿泓呜咽着却无力反抗,直到唾液盛不住滑落。 段简抽出手指,按上那紧闭的柔软穴口,耐性十足地开拓着从未被外物造访过的地方,直到可以容纳三根手指。 阿泓的声音渐渐变了,越来越无法抑制着呻吟,偶尔模糊地叫出声来。 段简虽然心里着急,但除了加快手上速度别无他法,终于阿泓一声闷哼,段简手上多了一股白浊。 释放药性后,阿泓昏沉沉睡过去。 亲自打来温水为阿泓清理干净,段简面色复杂,最后还是俯下身去在阿泓唇上轻轻一点。 满怀心事走出院子,段简看到李霖良居然还没走。 “那个,他没事吧?”李霖良摸着鼻子问。 “已经睡下了。”段简不愿多说,问起三凤馆的情况。 李霖良将经过解释一遍,说:“三凤馆的老鸨我已经打过招呼,跟刘元勾结串通的那个妓子也拿住关起来了,就等你如何处置。你放心,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我们没有别人。” “我欠你一个人情。”段简郑重地说,倒让李霖良有些受宠若惊了,摆手说,“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简老头接到衙役通知急忙忙赶去,只能看到外甥发冷发硬的尸体,据说是被三凤馆的老相好贪财害了性命,虽然凶手已经伏罪,但外甥的命是换不回来了,哭天抢地一番拉了尸体回去安葬。等回到段家,又一个晴天霹雳把他给劈懵了,新上任的仆人告知,他们这些旧人通通被解雇了,该去哪就去哪吧。 段家少爷不管原先的下人怎么哭诉无辜,把他们通通赶出门后,从官衙买了一批干净的仆人回来,那天换下的衣服被褥也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李霖良看似吊儿郎当,做事一点儿不含糊。他这些年看他娘把家里的四个小妾治得服服帖帖,而他爹大气都不敢出,耳濡目染把他娘的手段学了几分,足够协助段简把事情处理干净。 事后第二天,阿泓终于醒过来,短暂的失神后,发觉自己竟然整个人被段简抱在怀里。 昨天的事其实他一直都有感觉。刘元老相好给的药十分歹毒,是馆里用来调教那些不听话的新人,能够让人欲望缠身无力抵抗的同时全程保持知觉。当段简的手指在他体内来回时,他羞愤欲死,却无法阻挡节节攀升的欲望,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其实,他模糊地想过,如果这辈子真的要和男子过下去,那么他希望能和段简就这样相依为命直到老死,只是这样的想法太可笑,连他都不信。 他一动,段简也跟着醒来,而他还没有做好面对段简的准备。 段简制止他想要说的话,说:“阿泓,不要动。” 一只细白的手掌捂上他的眼睛,惶恐不安的时候,感到唇上轻轻一触,像是蜻蜓一点。眼睛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段简的气息就在眼前,唇上被慢慢地舔吻着,在这种温柔的蛊惑下,他张开嘴让对方长驱直入,对方的舌头伸进来,和他纠缠在一起,越演越烈。 因为看不清眼前,阿泓放弃去思考对与错,只想留住这美妙的一刻。 直到分开,他还是被段简捂着眼睛。 “等我长大。”他听见段简在耳边说,“让我来爱你,保护你。” 他紧紧地握着段简的手,不让他放开,温热的泪水,逐渐打湿段简的掌心。 心底的那份悸动,终于汲取足够的养分,以强硬的姿态破开坚硬的外壳,牢牢地占据了整颗心。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两情相悦了,但段简还处于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情况…… ☆、养颜膏 今年冬天格外地冷,瑞雪兆丰年,农民们期待着来年有个好收成,城里的人也盼着冬季快点过去,实在是太冷了。 冷风一吹,嘴唇就干得发痒,段简忍不住去舔,没几天就把嘴唇舔得干裂出血。这些小毛病并没有人注意,也不会特别去请大夫,除非是严重到脱皮溃烂的程度。 阿泓买来桃仁研磨成粉,调入细腻的猪白脂搅拌均匀,装在小罐子里,用的时候拿一根竹片挑起涂到唇上,说是可以治嘴唇干裂出血。 阿泓用指腹沾了一小块桃仁猪白脂在段简唇上细细地抹匀,忽然被他拉下身子,照着嘴唇亲上去。等一吻结束,段简一脸嫌弃地说:“一股猪油的腻味。” “别闹,都抹掉了。”阿泓退后两步,重新为他抹上一层猪白脂。 抹完之后,下人送来一碗温热的羊奶,加热过也不能去掉那股腥膻味,段简脸上的嫌弃变成了苦大仇深,简直是捏着鼻子喝下去。他不知从哪来的偏方说喝羊奶能长高,当即买了头奶羊回来,坚持每天一碗,又拜托李霖良请了个武师教授拳脚功夫,每天早起一个时辰扎马步,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当初对阿泓说的那一句早点长大啊! 第二天段简在书院见到李霖良跟他一样,也被这滴水成冰的天气冻得嘴唇干裂,于是将阿泓为他做的桃仁猪白脂送给他。 李霖良揭开盖子闻了闻,同样嫌弃:“怎么闻起来一股子猪油味?” “可以防止你继续舔。”段简说,他也很受不了那股味道。 李霖良又闻了下,若有所思地说:“要是能加点香料,盖住这味道就好了,最好再加点颜色,这白白的涂上去看着有点吓人,就像唇脂那样,红艳艳的看着多漂亮。我爹上月去隆京,特地给我娘也带了一盒涂脸的脂膏,说是京城那些达官贵人的亲眷才用得起,我娘用过之后脸上真的年轻了不少,那脂膏看起来跟这个差不多,只是没这么大的猪油味。我娘宝贝得紧,连碰都不让我碰一下。” “若是能得到方子,拿到罗城来倒是能转卖一笔大价钱。”段简脑中计算起来。 “你想得美。”李霖良嗤笑,“据说这可是宫廷流传出来的方子,怎么可能简单轻易就让你得到,我娘那盒也是我爹花了大价钱才买到手。我说段简,有时候我觉得你一点都不像个十四岁的小鬼,我们俩在一起,反而你的行为举止更像大哥多一点。” “既然你这样想,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你这个小弟,日后跟着大哥混,大哥不会亏待你。” “喂!你别蹬鼻子上脸啊!”李霖良跟段简斗了一回嘴,想到明年开春家里的决定,情绪低落,变得沮丧起来,“可惜明年我就要走了,我爹说反正我不是读书的料,让我跟着他外出做生意。” “好男儿志在四方,不一定非在一条路上走到底,我预祝你日后通四海达三江。”段简安慰道。 李霖良很快又振作起来,豪气万丈地说:“那就承你吉言!你和我不一样,你那么聪明,那我也祝你以后一定能高中!” 回家后,段简和阿泓随口提了句李霖良说到的那种脂膏,阿泓追问了个详细,可惜段简知道得也不是很清楚,说完就甩到脑后,没想到过了几天,阿泓却真的给他弄出来了一盒。 取杏仁、天花粉各一两,红枣十粒,新鲜猪胰子三副,一起捣碎成泥,倒入上好白酒四茶盏,盛于陶瓷器物内,早晚洁面后涂于脸部与手部,坚持月余能使肌肤光洁细腻,还能免受寒风冻裂,尤其适合现在使用。 手上这盒脂膏很轻,段简的心却沉得厉害,缓缓地开口:“阿泓,这方子你是从哪里学来的?李霖良说,这是隆京贵族间流传的秘方,他爹只是偶然得到一盒而已。” 话音刚落,阿泓脸上血色尽失,怎么会?难道段简知道了?知道他…… 段简本来只想讹一下阿泓,没想到真的让他猜中了。 “我记得,你的原籍是隆京吧?” 阿泓如坠冰窟,僵直在椅子上,无意识间将嘴唇咬得发白,牙关紧闭一言不发。 段简不忍心,将他抱在怀里,安抚着说:“别怕,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说过会保护你的。” 阿泓用力抓着段简,就像抓着最后一根浮木,原来那些幼年经历的恐惧一直被埋在心底从未消失,如今因为段简的一句话而彻底复苏。 察觉到怀里人抖得厉害,段简有些后悔这样逼问他了,他应该更有耐心一些,掌握更多东西,也知道更多事情的时候才去问阿泓,因为现在的自己还没有强大到足够为阿泓撑起所有风雨的力量。 直到最后,阿泓也没有吐露一个字,那盒精心制作的养颜如玉膏被段简销毁,就当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 天气愈发寒冷,第一场大雪纷纷洒洒将整个罗城包裹在银白色中。 书院放了假,段简每天一半的时间用来练武,另一半时间窝在温暖的卧室内看书,简直比大家闺秀还足不出户。 阿泓忙着准备过年的事物,今年不比往年只有他们两人,家里多出六口人,需要准备的东西跟着多起来,忙得团团转,偏偏那个清闲到无聊的人还常常找麻烦,午后经常缠着他不放。 屋内烧着暖炉,四周门窗紧闭,榻上还放着好几个汤婆子,即使穿少几件也不会着凉。阿泓侧卧在榻上,黑发掩映下的脸蛋一片嫣红,睫毛颤抖着,眼里像蒙着一层水雾。 【因和谐此处删去200字】 段简取过备好的温热手巾擦干净手,扯过被褥盖好,对他说:“睡一会吧,你这几天都没休息好。”过年杂事诸多,阿泓本来就没怎么睡,现在一番发泄过后浑身无力,很快就进入浅眠。 门外伺候的下人悄悄进来收拾换下的衣物手巾,上面斑驳的痕迹和空气中的气息都显示这里刚经历过一场情事,但他低着头不敢乱看,段少爷一个眼神都能让他后背发冷。 不光他一人,宅子里所有人都知道少爷和管家的关系,没有人傻到敢背地里乱嚼舌根,若是被少爷听到……想到他就打了个寒颤,轻手轻脚地退出屋子。 过年前,武师来向段简告假,称自己需要随着镖局众人回隆京一趟,年后就回。 武师姓连,本是连胜镖局的镖师,一次押镖时伤了右臂不能再握刀就退了下来。李霖良家的茶行与镖局长期合作,听说段简想找个武师学些简单拳脚功夫,就推荐了他。 上门第一天,连武师就直言,段简根基一般,年纪也有些大,这辈子在武学上不会有太大成就。段简不是很在意,他练武只为了强身健体,又不是为了争霸武林。 所以段简痛快地给连武师放了一个月的休假,又让阿泓支了二十两银子给他做盘缠,临行前,段简暗中委托武师替他去京城办件事,顺便调查一件往事,后一件事特地叮嘱悄悄地进行,不能让第三人知道。连武师满口应下,当日就离开段家。 作者有话要说:  _(:3」∠)_段简还是个孩子(?)没那么快能够全垒打的…… 如果说此文算是养成文,那主角俩究竟是谁养成谁,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没想到我也有收到黄牌的一天 一大早看到这个,心情都不好了呢【。 ☆、孩子 大年初一,家家户户打开大门,在门口摆上糕点糖果,等着送福的孩子上门。 城南这里因为接近南门,附近多是些酒楼旅舍,平时客流不断,进了腊月后纷纷挂出休业的牌子,整条街道冷冷清清,没有几个行人。 天大亮,陆陆续续来了十几个孩子,段家没有女主人也没有实子,便由阿泓代替给孩子们分糖。他们家搬回来只有半年多,平日里深居简出,和附近人家都不是很熟,一开始孩子们都聚集在门外不敢进来,后来有两个大胆的孩子经不住糖饼的诱惑勇敢地迈进大门,后面的孩子跟着进来,抢过礼物马上一哄而散。 段简在屋里等得不耐烦,招呼阿泓回来,“都走光了,有什么好看的。” “这些孩子很可爱啊。”阿泓看起来心情很好。 “你很喜欢孩子?” 阿泓并未意识到段简话里的含义,顺着说:“当然喜欢。”有谁会不喜欢孩子呢,尤其是他已经没机会能有自己的孩子,想到谢家再无后人,顿时心底微微惆怅。 “唔……”段简在阿泓耳边说,“虽然我现在还不行,但我日后会努力的,以后养十个八个都不成问题。” 阿泓没他那么厚脸皮,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心里的那一点小伤感也随之抛到九天外了。 刚过完年,李霖良准备跟着父亲外出做生意,临行前请段简出来一聚,把聚会的地点定在三凤馆。 算上之前阿泓遇险那次,这是段简第二次踏进三凤馆。 李霖良是这里的常客,点了个雅间,又叫了两个女子两个实子作陪。虽然女儿金贵,但自己肚子都吃不饱的话,留着又有何用,还不如卖了一笔钱换得一家老小的活路。 妓馆里女子少,清倌更少,李霖良为了请段简,这次花了不少心思洒进大把银子,况且这还是出自自家老爹的吩咐。李老爷一直头疼儿子交的那些狐朋狗友,但从儿子那里听说过几次段简的事后,却一反常态地让儿子多和段简亲近。 这种醉生梦死的日子,段简上辈子过得多了,而且他现在处于只能看不能干的时候,酒席上显得兴致缺缺。 李霖良见他平日里和阿泓形影不离,以为他喜欢年长的,特地点了些年纪大的,现在见他提不起兴趣,于是手一挥,老鸨会意,不一会儿又领了一批进来,这次换上的几个都是些十三四岁的,不但有女孩有实子,还有两三个货真价实的男孩。 没想到段简还是眼神都不舍得给一个,继续喝自己的酒。 “这样你都没兴趣,你不会是还不行吧?”李霖良意有所指,眼睛盯着段简往下看,段简今年也有十五了吧。 段简坚决不承认他被戳到心中痛处,只能抬手挑了个年纪最小的,“就你吧。” 被挑中的那个男孩看模样只有十二三岁,但调教得很好,腰肢款款走近坐在段简身边为他斟酒,歪着头的样子竟有些天真单纯的样子,笑的时候脸颊上还露出一朵浅浅的酒窝。 段简就着他的手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他这身体虽然发育缓慢,但继承了上辈子千杯不醉的本领,到最后李霖良都被灌得有些神志不清,拉着怀里的女子到隔壁间,留下空间给段简。 人一走,段简就站起来,对那男孩说:“替我更衣。”等男孩替他换下外衣,正要给自己脱衣解带,却听见他说,“你去睡榻上,不用伺候。” 男孩楞了下,他虽然才十三岁,但在三凤馆已经呆了八年多,还从没见过来妓院过夜却只是纯睡觉的客人。段简不管对方反应,自己上床倒头就睡。 客人已经上床就寝,那男孩没办法,只能自己去外间的矮榻窝一晚上。 妓院里点的香带着一股甜到发腻的味道,段简本来就难以入眠,外间又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扰得他更加睡不着。 男孩蒙着棉被正在努力,突然被子被掀开,露出客人略带恼怒的脸,恶声说:“你要么就弄快点,要么就闭嘴别吭声!” 他们今晚喝的酒水里都掺着助兴的药物,段简身体没反应,出门前阿泓又给过他解酒药,是以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但从小在三凤馆里长大的男孩,身子经过调教本就十分敏感,忍了一晚上早就起了反应,如今正是眉目含春软做一团。段简的出现令他错愕片刻,然后媚眼一转,当着他的面,将手指伸入后面的入口,上演起活色生香的活春丨宫来。 段简却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冷冷地看着他在榻上扭动。等他尖叫一声发泄完,丢过地上的被子盖上赤丨裸的躯体,“再扰到我睡觉就赶你出去。” 那男孩从被子里探出半张脸蛋,一双眼睛直直盯着里间看,突然吃吃地笑起来,这么有趣的客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第二天天一亮,段简就离开三凤馆,连招呼都没跟李霖良说一声,等两人再见面的时候,已经是四月春末的时候了。 那盒让阿泓惶恐不安的养颜如玉膏事后就被段简销毁,但李霖良随口说的桃仁猪白脂的事情,段简记在心里,回家琢磨了好几天。 连师父很快从隆京探亲回来,为他带回京城最新的消息,还带回一个调香师傅,说是遭东家排挤在隆京过不下去特来投奔,简直让段简大赞连老天都在帮自己的忙。 隆京作为京城,贵族亲眷们今日流行穿什么花样的衣裳,戴什么样的首饰,用什么样的花粉,都会引得下面的人争相模仿。李霖良不过是随口说了句他爹花了大价钱才抢到手,段简却看见了其中的商机。 罗城香粉铺大大小小几十间,但大多卖的是普通的胭脂水粉,材料有密陀僧、滑石和轻粉,添入花粉香料等各种辅料,只用来化妆修饰,没有其他功效。而《黄帝内经》里就有多处谈及面部手足保养,《千金翼方》里也记载了各种美容秘方,只是一般大夫很少有专门钻研此类,即使有也是为贵族阶层服务,普通人很少有人会想到上医馆讨教,李霖良的话启发了段简,若是能做出既能保养又能美容的香粉,销路一定不错。 段简让调香师傅在阿泓做的桃仁猪白脂的基础上,添了些香料掩盖味道,颜色上用花汁染成鲜艳的颜色,调香师傅极有经验,提了个建议,根据时令不同品种不同改换花的颜色。前后尝试了两个多月终于制出来满意的成品,接下来要做的只是在城中寻找适合的店铺和雇人打理,管理的事就直接交给了调香师傅。 过了几天,罗城靠近繁华地段的一条巷口悄悄地开了间小小的店铺,光顾的客人只知道掌柜就是调香师傅,来自隆京,店里的脂粉都是出自掌柜之手,至于幕后老板是谁则无人知晓。段家每年光地租就是一大笔收入,开店不过是段简无聊之下小打小闹打发时间,并不求丰厚盈利,只要不亏本就行。 这件事情没有瞒着阿泓,见他专心致志甚至达到废寝忘食的地步,阿泓表示理解,正在长身体的年轻人,总要找些能够分散注意的事情发泄多余的精力,省得白天夜里想方设法地来折腾他。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本书《香奁润色》,看着蛮有意思的,明代妇女保养美容志。 关于本文所有拿来zhuangbility的东西,别怀疑,都是摘抄自各种杂书,比如《香奁润色》《食疗本草》之类的,闲时看看。 上一章被发黄牌了,于是我删了两百字,其实回头看,我也没怎么描写啊,跟肉文大手们比,我这点程度简直就跟点了支蜡烛差不多,还是生日蜡烛那种超细规格的_(:3」∠)_……为了不被继续发牌,我以后还是继续拉灯吧。 接下来是答疑解惑时间(。) ―――――――――――――――――――― №2 网友:1111 评论: 《千金难买韶光易》 打分:2 发表时间:20130901 20:30:48 所评章节:25 段老头的外甥,只能是他姐妹的儿子,不能是弟弟的儿子,弟弟的儿子要叫侄子的。 ―――――――――――――――――――― 1111亲看得很仔细=。=我还以为这个微小的设定没有人发现呢。 有些人可能不看评论,于是在这里再解释下。 是这样的,实子未出嫁前的身份还是儿子、哥哥或者弟弟等等,但是出嫁是以女人的身份嫁给外人的,婚后的亲戚间的称谓也是以女人的角度来的。 以前面出场很多次的林东一家来举例。 林治全一方的亲戚是父族,林治全的兄弟们才是林东的伯叔,林阿姆一方的亲戚是母族,所以林东管林粒儿的父亲(也就是林阿姆的亲兄长)叫大舅,当然他们成亲后,就得改口叫岳丈了=_= 其他以此类推,还有嘛不明白的地方的话,欢迎留言=。= ☆、凑份子 天气渐热,厚重的冬衣逐渐被轻薄的春衫代替,阿泓在柜子里翻了好久找不到一件大小适合的外衣,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弟弟是不是长高了许多,去年做的衣服都穿不上了。”阿泓拿着最后一件衣服在段简身上比划道。 段简闻言站直身子,一对比才发现,去年的时候他还只到阿泓胸口,现在快要和肩膀平齐了,难怪这段时间老是觉得骨头发痒,手脚绷紧,浑身不舒服。 两人朝夕相处,反而忽略了外表的细微变化,阿泓找来裁缝师傅赶制了一批新衣。 开春之后,阿泓要做的事情日益增多,不能像以前那样陪段简读书,而且随着段简年纪增大,许多事情作为实子的阿泓都不方便陪同,于是阿泓便与段简商议着给他找个伺候笔墨的书童。 当年段家没钱,需要段娘子亲自出门去选人,现在听说段家少爷要找个书童,都是人牙子带着人上门让他们挑。 因为是要跟在段简身边贴身伺候的,阿泓慎重再慎重,最后选中了个十岁的男孩,父母亡故,收养他的叔叔家里还有两个儿子要养,负担不起便出来卖身了。可能第一次进出高门大院,举止开始有些怯懦,但答起问话来头脑清晰,不会太过精明,也不会太木讷。阿泓对比其他人还算满意,当即和男孩的叔叔签了卖身契,签的终身死契,画完字契从此就是段家的人了。 阿泓问他:“以前在家里叫什么名字?” 男孩老实答:“叫阿狗。” “……以后你跟在少爷身边伺候书墨,就叫识墨吧。”阿泓为他改了名,看着他那双黝黑的眼珠,总让人想起放在农庄里的初六,连旧名都差不多。 识墨跪下来给段简和阿泓磕头:“多谢少爷,多谢管家,识墨记住了。” 三月踏青,书院学子们结伴出游,段简受邀同行。他和书院同窗关系不冷不热,既不过分亲近,也不会显得太疏离。 领头人特地雇了艘游船,带着一群同窗在船舱里行酒令,这些学子难得有放纵的机会,众人酒兴正酣的时候,段简趁没人注意带着识墨离开嘈杂的船舱,想到后面去透气。 不料船尾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一个浅蓝色外衣书童打扮,另一个翠绿色外衫的少年应该是主子,由于这次出游人数太多,段简想不起来上船的时候有没有见过这对主仆,但可以确定不认识,书院里也没见过,因为那少年梳着垂耳髻,而这批同窗里只有段简还是十几岁的未成年少年,也许是领头人邀请的朋友吧。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浅蓝色外衣书童率先回过头来,段简朝他的主人拱手示意,带着识墨去了另一头不起眼的角落,安静欣赏春日里的湖光山色。 那对主仆靠在一起窃窃私语,书童不知说了什么,让他的主子眼睛一亮,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搭话。刚在书童的鼓舞下迈出步子,这次春游的领头人突然出现,见到要找的人好端端地站在船尾,松了口气,边走过来边说:“原来你在这里,可让我好找……” 段简早就听到脚步声,这时才转过身来,朝来人拱手说道:“梁兄。” “段贤弟,你也在这里?”梁卓才看到这里还有两人,惊讶地回礼,眼光在段简和少年之间来回打量。 “觉得有些憋闷,便出来走走。”段简解释,“梁兄若是有事,我便不打扰了。”说着叫上识墨离开。 等段简看不见了,梁卓才转身对少年说:“表妹!你之前是怎么答应我的,说好了在船舱里看看风景就好,竟然不说一声就跑出来,如果出了什么事,让我怎么和姑丈交代!” 裴依依不服道:“我只是出来吹吹风,怎么就不行了!”声音比梁卓还理直气壮。 梁卓从小就拿这个表妹没办法,只能说:“你和段简认识?” “那人叫段简?他也是书院的学生?”裴依依露出好奇的神色,让梁卓立刻后悔自己多嘴。 “总之你快点回房里去,不然下次我再也不带你出来玩了!”梁卓使出杀手锏。 “回去就回去,知书我们走!”裴依依仰着下巴道,梁卓不肯说,她回去翻自己爹爹的书房也是一样的,书院对每个入学的学生都做了详细的档案,作为书院院长的独生女儿,要进出她爹爹的书房还不简单。 这一日书院下课,段简回到家中发现来了个不速之客。 李霖良跟着他爹跑了一趟外省,直到现在才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来找段简显摆他这次旅途的见闻。 不过他来得正好,段简有件事让他顺手帮个忙。 “这就是你捣鼓出来的新玩意?你还真做出来了啊!”李霖良手里拿着的正是段简的香料铺里卖的最好的桃玉雪花膏,用的是三月桃花染成,白色的瓷罐里盛着淡淡的粉色膏体,还带着股幽香。 段简拿了整整一盒出来,慷慨说:“这些给你拿去送给你的相好们。” 李霖良不笨,怎么会不清楚段简打得什么主意,是希望他能够帮忙打开销路。 什么人最爱打扮,当然是妓院里的妓子们,送给她们使用就等于是许多个活的口碑,用得好了自然就一传十十传百,而最舍得一掷千金的,也是妓院的恩客们,李霖良当即对段简说:“我才不干,堂堂李家大少爷去妓馆里给你推销胭脂水粉,说出去还不被人笑话!” “那你想要什么好处?” 李霖良嘿嘿一笑,说:“除非你答应让我凑份子,这种赚钱的好事怎么能让你一人占全了!” “行!”段简答应爽快,“我这里还有一些,你可以拿回去孝敬你娘。” “我还可以让我娘拿去送给她那些姐妹们。”李霖良摸着下巴,“不过你得做得高级些,用来装的罐子盒子也要区分开来,最好搞得越花哨越好,看起来越金贵越好,她们就喜欢这样。不然让我娘知道我孝敬给她的东西和妓馆里妓子们用的一样,她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这个简单,我还可以让师傅多做几样花色,放在一个盒子里,里面东西一样,却可以多卖几倍价格。” “段简,你真是比我还像奸商!我还记得书院里的时候,那些家伙平时里最瞧不起我这个一身铜臭味的商人之子,一个个仰着头高傲得不行,你跟他们都不一样。在你身上我可一点都看不到书生的清高。” “若是肚子都填不饱,要清高有什么用?而且我不偷不抢,光明正大地赚钱,和骨气又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君子爱财取之以道而已。” 两人当即一拍即合,兴致勃勃地讨论起后续事宜,谈完后天都快黑了,李霖良干脆打发小厮回去说一声,在段家蹭了顿饭。 酒饱饭足后,李霖良剔着牙说:“你们家的饭菜也好吃,哪请来的厨子?我让我娘也去请一个,家里的厨子天天就是那几样菜,吃得我都腻了。” 段简当然不会说是阿泓亲手做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千金难买韶光易 作者:阿随 只说:“你在家里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吃一次家常小菜,自然觉得鲜美无比。” 李霖良什么好货没有见识过,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转而说:“对了,后天旬休你要是有空,我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 “又是三凤馆?”段简不得不想到几月前那次不是很美好的经历。 “当然不是!我要介绍的那朋友本事大得很,人又正直,对我有救命之恩,是个值得相交的人!总之你见过就知道了!” 能让李霖良这么看重的朋友,段简被引起兴趣,答应后天在醉仙居一聚。 作者有话要说:  唔,我知道你们肯定想要段简早点解决掉女配…… ☆、连烈 到了醉仙居,李霖良已经和他的朋友喝上了。段简踏入雅间,李霖良一点都不客气地拉过他为双方介绍,“段简,这就是我说的书院同窗,这是我新结识的朋友,连胜镖局的总镖头,连烈。” 两人见了礼,围着桌子坐下,李霖良十分高兴,酒席上一直说个不停,段简在生人面前保持沉默,连烈也是个不多话的人,于是雅间里就只有李霖良一个人说得兴高采烈,段简和连烈只是偶尔应答几句,彼此默默地观察着对方。 连烈有北人血统,眉目较深,肤色较黑,身量很高,刚才站起来的时候比李霖良高了半个头,至于段简,勉强够得上对方的胸口吧。 段简看到连烈耳垂上有穿洞的痕迹,但他明明是个男人。连烈显然习惯被人疑惑,注意到他的视线,当即解释道:“我小时候身子弱,有人教我爹娘把我当实子养大,所以才穿了耳洞。” 李霖良也哈哈地笑着说:“我和阿烈第一次见的时候也问过他,但是你可别把阿烈当实子看,阿烈可是货真价实的汉子。我跟我爹出商遇到歹徒,就是阿烈把我从刀口救下来,不然哪有命活着回来见你。阿烈的功夫可俊了,以一当十也不在话下!” 段简听了,举起酒杯郑重说道:“是我唐突了,我自罚一杯。” 连烈表示不在意,对干一杯,一饮而尽,两人相视一笑。 北人习惯喝烈酒,烈酒性烈,来得快去得也快,罗城的酒却是柔和绵长,连烈一杯接一杯,他的话并不多,只是安静地听着两人交谈,偶尔应答一声,等到酒意上涌的时候才停下,时间已经不早,便起身告辞。 李霖良劝说,难得大家高兴,今天由他做东,定要喝个不醉不休。 连烈却拒绝说:“这次来罗城还有事,等事情办完了,我再请二位喝酒。” 等连烈离开后,段简和李霖良一边继续碰杯,一边打听连烈的事情。 李霖良此时也有些晕乎乎的,段简一开口,他就三两下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倒出来。 连胜镖局在隆京已经有百年的历史,是北方首屈一指的大镖局,连胜镖局数代辉煌,到了连烈这里却断了血脉。 “按理说这种秘辛,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霖良摇头,故作神秘说:“这在道上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再说了,我家跟连胜镖局合作十几年的交情,打听这些消息当然比别人容易些。” “哦,那你说来听听。” “这说来就话长了……” 事情要从连烈的上一代总镖头连星说起。 连星年轻时走镖路经南方,遇险被一个书生所救,事后连星不但重金酬谢,还约定以后两家结为秦晋之好。书生当时已有一子,连夫人身怀六甲,连星许诺无论孩子生出来是男是女,都要嫁给书生之子为妻。等孩子呱呱落地却是个男孩,连星当年伤了身子已无法再生育,这男孩就是连家唯一的血脉,但连星仍依约将儿子送去做了实子,以报答当年的救命之恩。 这本是美事一桩,无奈天不遂人愿。 连星的儿子从小听着父亲一辈的故事长大,一心一意等着成人后嫁给书生之子,十四岁那年,离婚期还有不到一年的时候,却收到一封解除婚约的书信。 原来书生之子外出踏青时结识了一位农家女子,两人情投意合私定终身。 当书生知道的时候,女子已经有了身孕,儿子亦态度坚决说非卿不娶,书生长叹一声,只能同意女子进门,同时向连家提出退婚。 接到消息后,连星的儿子如遭雷击,竟然不顾父母劝阻,独自离家前往千里之外的书生家中质问缘由,却被对方当众羞辱一番,大吵大闹后赶出家门。 连星的儿子心灰意冷地回到家中,迎接他的却是另一桩噩耗,刚进家门就得知连星经受不住多重打击,在他离家不久后就去世了。 接二连三的打击,才十四岁的少年来说无疑雪上加霜,因为自己害得父亲去世,让连家沦落为笑柄,自己的名声也彻底毁了。为父亲操办完丧礼,少年默默地为母亲磕过头便以死谢罪,三尺白绫自缢在灵堂之上。 坚毅的连夫人并没有因此倒下,而是以柔弱身躯撑起了连家。 连家到连星这辈就已经是单传一脉,没有别的兄弟了,而连烈本是连夫人娘家的子侄,过继到连家后便改名为烈,喻意为与不堪回首的过去决裂,亦寄托着使连家烈火中重生的期望。 而连烈果然不负众望,在连夫人的亲自教导下,年仅十六的连烈第一次出镖就镇住了镖局的老老小小。两年前连夫人因年事已高退居幕后,连烈继任总镖头。 “连烈能够以外姓人的身份在连胜镖局站稳脚跟,背后不知付出多少艰辛和血汗。”段简听完后感慨。 “是呀!而且阿烈只是名义上的总镖头,加上年纪又轻,镖局里的老人不肯服从调令,全靠连夫人压着才没有闹起来,因此一些重要的生意不得不由阿烈亲自出马,也多亏如此我们才能有幸相识。有人讥笑阿烈能够当上镖局的镖头多亏了他耳朵上打了对耳洞。连夫人思念儿子,因为阿烈小时候被当实子养的经历才被挑中,寄托在和儿子相似的阿烈身上,甚至有人说,阿烈留着耳洞,是为了讨好连夫人。那些人却没看到阿烈是为了振兴镖局是如何出生入死的。”李霖良应和说,“自从遇到阿烈,我才意识到以前的自己过得有多荒唐,我们还在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时候,阿烈就已经在刀口下讨生活了。” “埋汰自己的时候麻烦别捎上我。”段简反驳。 没想到李霖良一掷酒杯,往桌上一趴,大声嚷着:“我知道!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能干,就我是个靠着祖荫庇护的二世祖。你们看不起我也是正常的!” 倒把段简吓了一跳,“李霖良你在发什么疯!” “我没有发疯!书院里的同窗都瞧不起我,讥笑我是商人的儿子!他们笑我是蠢蛋,我才忍不住跟他们打起来,为什么反倒是我被先生责罚?我爹还只会骂我没出息!只有你不会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告诉你,李霖良也不是那种无能的孬种!我会做出大成就给你们看的!”李霖良不管不顾地喊,这些话在他心里憋了有一段时间了,今天才借着酒意喊出来,“我一定会让你们好看的……一定会……会……”话没说完,人已经滑到桌子底下,这次是真醉了。 “你喝醉了吧?”段简蹲下身,拍了拍李霖良,见他没反应,把门外等候的李家小厮叫进来收拾残局。 那次聚会之后又过了十几天,连烈办完他的事,果然送请帖过来,请李霖良和段简再聚。 连烈和段简身世相似,都是年纪轻轻就不得不扛起家中重担,段简不禁生起同病相怜的亲切感。 同样的,连烈早就从李霖良那个大嘴巴里打听过段简的来历,虽然李霖良本身也了解得不多,但段简年幼时就父母双亡的身世还是知道的。再看到从段简小小年纪就能够独当一面。必定是受过不少磨难,心里不由得多了分怜惜,几乎将段简当做弟弟看待。 饭后,段简拿出一盒玉颜堂新制的桃玉花妍膏,说是给连夫人的礼物,还有十二盒同样包装精美的桃玉雪花膏,是给连烈用来送给镖局其他亲眷的,当然他也隐瞒了自己就是玉颜堂幕后大老板的身份。李霖良没料到段简竟然这时候都不忘做生意,心里又是佩服又是挫败,因为段简事先说过不许他将玉颜堂的事说出去,只能硬生生憋得脸色古怪。 连烈大方收下,又说自己身边没有适合的礼物回赠,等下次来罗城,必定要请他们尝尝连胜镖局总镖头亲手酿的好酒。 作者有话要说: ☆、暂时离别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混吃混喝的二世祖,李霖良向他爹争取到和茶行管事到外省收茶的差事,雄心壮志地出发了。 另一边,段简也很忙,朝廷派下来的学政官今年秋后就会抵达晏城,届时全省各县通过童试的书生们都要在晏城参加院试,若不早点出发,恐怕到时候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阿泓比段简还紧张,作为实子他不能陪着段简去晏城,这意味着,他要和段简分离很长一段日子了。 临行前一晚,阿泓被段简折腾了一晚上,虽然没有真正进入到内部,段简也多得是办法让阿泓沉溺在无边的欲丨望之中,随着他的手指发出他想听见的声音。阿泓一直没对段简纯熟老练的调情手法产生怀疑,也正是这种全身心的信任,让段简发自内心地温柔相待。 经历过上辈子惨痛的背叛,阿泓毫无保留的信任对段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继而被阿泓本人所吸引,进而深深地迷恋。 他上辈子明明是更喜欢柔软娇媚的女子,却遇上了始终如一的阿泓,大概自己才会一头栽下去,再也不想起来吧。 第二天,阿泓忍着身体上的不适坚持送段简上路。 段简用力握住阿泓的手,轻声叮嘱道:“好好在家等我,放榜后我就回来。若是有事就去找林东,或者李霖良。” “路上平安。” “有连师傅在,不必担心我。” “嗯,我等你回来。” 车夫扬起马鞭,马车踢踏踢踏地上路,直到再也看不见,阿泓才垂下眼帘,沿着原路慢慢折返。 一行人离开后,阿泓并不得闲,没多久夏收的粮食收上来,他要计算收成多少,然后把收入记录账本,玉颜堂的生意也归他打理,忙得脚不沾地。 其间,李霖良来过一次,听说段简已经出发赶考,兴趣索然地走了。连烈也托自家镖局给段简捎过一坛子酒,阿泓吩咐将酒坛收好,等段简归来。 段简这次赶考只带了三个人,书童识墨,连武师和一个车夫,可谓轻车从简。 没用几天,一行人顺利抵达晏城。段简找当地人牙子租了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做落脚点,稍作整理后就拿着书院先生的拜帖去拜访晏城书院。 晏城书院的院长先生见了拜帖后,对段简不禁多看几眼,还留段简用了顿便饭,又褒扬鼓励了他一番,弄得段简心里生疑,直到出了书院还在想着是怎么回事。 他当然不会做着天上掉馅饼的美梦,没有平白无故的示好,别人给你一分好处,日后必定要你十分回报,真正能够让自己予取予求而不问原因没有怨言的,只有阿泓一人,而他能够拥有阿泓一人就足够了。 回到小院,段简便闭门不出,每天在书房念书习字,看书累了就出院子和连师父过几招,如果不是对阿泓的思念与日俱增,在晏城的日子也算是休闲舒适。 终于熬到院试的日子,段简连答三日考卷,又复试,再三试,重见天日的时候已经是五天后了,识墨在考场外迫不及待地迎上来。段简连话都懒得说,爬上马车直接趴在车厢里起不来了。好在阿泓在临行前跟识墨叮嘱过很多遍,事先在车里准备好茶水跟点心。段简喝了一大壶茶,又草草用了些点心,直接在车厢里睡过去。 放榜结果出来,段简榜上有名,名列二等第三名。附近同住的学子们纷纷祝贺,段简只有完成任务的轻松,而没有高中的喜悦,该打点的打点,该笼络的笼络,拜访完晏城一干人等后,他才真正松口气,吩咐启程回家。 马不停蹄地地回到罗城,却还不能立刻放松,段简在家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就提着礼物去拜访恩师。 先生早几日便收到消息,对段简这个得意门生的成绩相当满意。如今段简作为罗城的廪生,已经具备上京赶考的资格,段简却说,自己尚且年幼,还有很多不足,想多准备几年,需要恩师的教诲。先生想到他今年只有十五,的确小了点,就不再提这件事。 段简话题一转说到后天的谢师宴上,先生推脱几次后就欣然同意前往,最后却说,让段简当日切记穿得体面些。师生俩又说了些闲话,先生就挥袖把他赶出来。 舒舒服服地泡在足够容纳两人的大浴桶里,段简敞开胸口享受着阿泓的服侍。阿泓拿沾湿的软布为他擦拭身体,几个月不见,段简似乎又长高不少,裸露在水面上的肩膀双臂,覆盖着一层结实的肌肉,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软绵,至于水面以下的躯体…… 哗啦一声水花,段简从水里站起来,少年矫健的双臂用力搂住阿泓的腰肢,温热的呼吸落在阿泓肩头,水珠打湿衣裳紧紧地贴在两人身上。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有没有想我?”段简一边说着,手掌顺着阿泓的脊背往下摸索。 衣襟他被拉开,露出白皙的胸膛,湿润的嘴唇落到胸口,含住暗红色的突起,同时含糊地问:“这里有没有想我?” 阿泓呼吸一窒,心跳剧烈,良久才吐出一个字:“想……” “这里呢?”段简的手指已经掰开圆润的双丘,熟门熟路地往那里滑去,“这里有没有想我?” 听不到回答的人决心不放过对方,手指在入口时而按压时而搔动,就是不肯破门而入。 阿泓早就腿软,若不是有段简支撑恐怕已经站不住了。 “有没有想我?快说,不然绝不放过你!”段简另一手握着阿泓的弱点慢慢用力。 “没……”阿泓终于忍不住开口求饶,双手攀着少年的脊背,“我……很……想你……很想……” 话音未落,段简抬腿跨出浴桶,伸手用力将阿泓抱起来,大步朝里间走去,足足忍了快三年,他忍得已经够久,决定不再放过阿泓,现在就先把人给办了再说。 一时间天旋地转,阿泓反应过来时已经躺在床上,段简跟着压下来,无数个热切的吻落到赤裸的胸膛,一路蜿蜒着向下,与此同时一个滚烫坚挺的物体贴着他的大腿根部蠢蠢欲动。 他已经无暇思考,狂风骤雨般的激丨情将他笼罩其中无法逃脱,他已经模糊意识到即将到来的事物,心中隐隐期待着。 段简同样急切,一边亲吻一边寻找着入口,像每一个初见心上人的毛头小子那样,他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这种兴奋忐忑的紧张心情了。但成年的灵魂明显低估了年轻的身体,还没能登门而入,就因为过于激动直接丢盔弃甲。 阿泓紧闭双眼久等不至,直到腿间突然一股湿润,忍不住睁开眼睛,见到的就是短简垂头丧气的样子,还有腿上正缓缓凝落的一片白浊液体,哪里还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气氛一时僵冷。 诡异的安静持续了片刻,阿泓终于开口安慰:“弟弟……旅途一定很劳累吧……不如早些休息……啊!” 恼羞成怒的某人直接拉过被子蒙住他的上半身,然后下半身被纳入一个温暖湿润的地方,惊得阿泓不断挣扎,但段简直接压上他的身体让他无法动弹。 眼睛看不见使得阿泓比以往都要敏丨感许多,虽然段简因为不够熟练,牙齿磕碰到几次让他中间瑟缩几下,但还是很快在唇舌间就泄出来。 完事后草草清理过彼此,段简不让他翻身,直接从背后拥住他,双臂牢牢地箍着腰睡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_(:3」∠)_发完这一章存稿就还剩一半了,好惆怅……那什么千万看不见我,不见我,见我,我…… 苦逼的段简还是没能完成本垒打,出师未捷身先死什么的,请允悲【。 ☆、酒曲 谢师宴定在醉仙居的上等雅间,段简依照老师吩咐,换了身体面的新衣,提前等候。 因为不想应酬太多不相干的人,段简只请了教授他的几位先生和书院的院长而已。请书院院长只是出于礼仪必须要做的步骤,段简本就没抱希望,不然中举的学生这么多,一个个宴席排下来,至少能排上一个月。他自认为家世普通,虽然有点钱,但还没面子大到能打动院长的地步。却不料,院长先生真的应邀来了。 众人入席,院长坐上首,先生们依次坐两边,段简坐下首,席间院长和先生们照例勉励段简一番,感慨下如今的年轻人前途不可限量,段简适时谦虚几句,然后再恰到好处地拍几下马屁,彼此间言笑晏晏,气氛融洽,只除了院长先生有几次像似不经意间将视线落在段简身上,那挑剔的眼神像无数根小刺,扎得段简背脊生寒。 酒席结束,送走各位先生,段简才发觉背后衣衫都快湿透了,这样的饭吃得可真不容易。 今年秋闱结束,下一次再开要等三年后。虽然阿泓曾试探地劝过他继续上学,但段简本就打算只要个生员的名头日后做些什么会更方便,并没有往仕途发展的打算。阿泓原本惴惴的心这才安定下来,他只希望能够和段简在罗城里安稳地待上一辈子,若段简真的决定参加科考,就必须到隆京去,而他此生不愿再踏入隆京一步,也不愿就此与段简分开。 他是实子,身上还背负着永远不能提起的秘密,注定一辈子老死在罗城,段简却是羽翼未丰的鹏鸟,迟早会翱翔而上,飞到自己永远无法抵达的高度。他只能赶着这一天还没到来之前,日复一日,用自己的温柔爱意做成细密的绳索,慢慢地一圈又一圈将他套紧,直到变成解不掉的枷锁。 但现在还不行,枷锁还不够沉重,绳索还不到收口的时候。 段简一定没想过,陪伴十几年的人其实并没有表现的那样温柔无害,他从未承认过自己实子的身份,却甘愿为了段简放下身段,躺在身下任意亵玩,只不过是让段简离不开自己的手段之一。 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够折断对方的羽翼,斩下他的利爪,蒙住他的双眼,让他永远无法飞翔! 日子看似平静地过,天气冷了又热,转眼间又一年春天已至。 连烈送来的白瓷坛子不大,碗口大的盖子上覆了数十层油纸封口,用小指粗的细麻绳密密匝匝缠了好几圈,阿泓费了些功夫才解开,盖子掀开满室生香。 “好浓的酒香,阿烈送的果然是好东西。”段简吸一口香气,赞赏道。 去年冬天,阿泓忽然说想学着酿酒。官家禁止民间私自酿酒售卖,相应的,酒曲之类也管理得很严。阿泓尝试自己动手,酿坏了一筐好米不说,那段时间段宅里到处弥漫着一股酸臭味。本来阿泓不是固执的人,这次却说什么都要把酒酿出来,段简不得已只能传信给阿烈,拜托他送坛酒曲,务必要好货。 开春之后,连烈果然托人送来一坛上好的酒曲,附信说,上次他送的那盒桃玉花妍膏,他娘亲用了很喜欢,让他再买几盒回去送给家里几个姨母,而他等着喝阿泓酿造的好酒。 阿泓得了酒曲后,又试着酿了几坛酒,却没有再拿出来荼毒段简,也没再提起。段简猜测大概阿泓又失败了,面皮薄不肯承认,不过只要他不再逼自己尝试那些味道古怪的“酒”,糟蹋点粮食又算得了什么呢。至于连烈特地送的那坛酒曲,大不了下次连烈来的时候,私底下到外面的酒馆多买几坛好酒充数。 这天上午,段简出门应酬生意上的朋友。 四年多的时间,玉颜堂在罗城规模扩大好几倍,段简从幕后慢慢出现在众人面前,开始正儿八经地做起段老板,因为经验不足加上年纪轻容易被人看轻,他被外人坑过,也做过错误的决定,或是犹豫不决导致错失良机,但他行事谨慎,当断则断,才没有伤到根本,就这样吃一亏长一智,一点一点累积经验,才将玉颜堂发展成现在的规模,当上段老板之后各式各样的应酬自然也就跟着来了。 厨房里的仆人都被阿泓遣出门,现在只有他一人。 阿泓从橱柜深处拿出一个匣子,白瓷做的坛子仍然洁白光亮,他慢慢解开细麻绳,轻轻掀开盖子,从坛子里取出一小块酒曲后再按原样封好坛子,收回原处。 将碗里的酒曲压散成粉末,加入温水调匀,再一口一口慢慢地喝完,每次和段简欢丨好后的第二天,阿泓都要喝一碗这样的东西。 有时候做完随便擦几下身体,段简就拉着他直接睡下了,他只能第二天起来沐浴时候再仔细清理干净,为了保险起见,他都要多喝一碗,为的就是防止自己受孕。当朝严禁私自堕胎,医馆里没人敢卖避孕的方子,妓院等地方有不孕的秘方,但即使拿到秘方,也买不到所需的药材,而且稍有不慎就会伤及性命,至于私底下做这些生意的产婆产公,他不能也不敢问,只因这件事必须完全瞒着段简。 说起来,这个避孕的秘法还是他小时候无意中看见的,没想到如今会派上用场。祖父夸赞过他年纪幼小却过目不忘,将来必定能传承衣钵,也就随便他翻阅书架上的各种典籍,却不知祖父如果知道最疼爱的孙儿沦落为他人生儿育女会有什么感受。 即使这个他人是段简……心里的那份不甘也不会随时间而磨蚀。 放下空碗,阿泓让外面的仆人进来收拾,然后备好沐浴的热水送到自己房里。 今天约见段简的并非是罗城的同行,罗城同行只是代为引荐。 四年前横空杀出的玉颜堂,短短时间就从默默无闻的小铺子一跃为罗城有名的商行,不再单单售卖胭脂水粉,逐渐增加到刺绣衣裳香包首饰等方方面面。 玉颜堂发展之快令人瞩目,同行纷纷猜测着幕后老板是谁,但玉颜堂的掌柜嘴巴很严,竟是一点风声都不曾透露。直到段简主动出来现身,大家才知道,神秘的玉颜堂老板竟然是个才十八岁的年轻人。 不是没人想过打压玉颜堂的念头,但罗城李家少爷却放过话说,和玉颜堂过不去,就是跟李家过不去,这话一出无疑像一块巨石在罗城商行里激起千重浪,众人纷纷猜测玉颜堂与李家的关系,再加上玉颜堂新铺开业时,连烈亲自来祝贺。走生意的商家没有不跟镖局打好关系的,当然认出那是连胜镖局年轻的总镖头。有了李霖良和连烈联手施压,没人不长眼的敢再对玉颜堂下手。 不能动手,那就只能合作,没人会跟钱过不去,段简也不例外。他们这次要谈的就是在隆京增设一间玉颜堂分铺,合作对象来头很大,名声响亮到段简已经多次耳闻,隆京穆氏商行,北方商行里的翘楚,跟穆氏比起来,玉颜堂连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 穆氏提出的合作虽好,条件相对苛刻了些,段简自然不会让对方牵着走。穆氏派来洽谈的管事见段简年轻,本没将他放眼里,但几次交锋下来不得不承认是自己小瞧了对方。 最后两方在一些关键地方上无法达成共识,管事便说自己要回去请示过家主才能下决定。段简爽快地同意了,买卖也不急于一时,当即叫过店小二撤了冷茶,换上一桌新酒菜,和对方推杯换盏敬起酒来。 作者有话要说: ☆、飞来艳福 送走穆氏商行的管事,段简并不急于回家,带上识墨往玉颜堂去了。 当年隆京来的调香师傅在生意步入正轨后就辞去掌柜一职,专注于调制各种新香,段简另请了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掌柜打理玉颜堂。 玉颜堂的账本与段家其他收支的账本是独立分开的,查完了这个月的账,掌柜拿出月前才进的新品给段简过目。 合作的金铺送来的新花样里有一支丹桂花的发簪,素雅大方,段简一眼就相中了它,吩咐掌柜做好后先送一支到家里,又抽了一匹轻薄柔软适合做夏衣的新料子一起带回去。 事情都做完后,段简想看看店里的情况,就没有像往常那样从后院出去。经过前堂,此时店里有不少客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挑选商品。除了招呼客人的伙计,就只有段简跟识墨两个男人。段简夹在一群女子与实子里,鼻间充斥着馥郁的脂粉香味,险些憋不住打喷嚏,赶紧大步走出去。 刚跨出店门没几步,段简在转角处被一个书童打扮的少年拦下,只见少年脸色微红,支支吾吾地说:“这位公子……我家,我家少爷对公子一见如故,想邀公子过去一叙!我家少爷就在对面的茶楼上!” 段简双手抱臂,把对方看得局促不安,才说:“转告你家小姐,男女授受不亲,这一叙就免了吧。” “啊?你、你怎么知道的?”书童打扮的丫鬟大吃一惊。 叹口气,段简抬手扇了扇,指指自己的耳朵说:“你的耳垂有打耳洞的痕迹,还有下次要扮男人,就别往身上洒那么多香粉,扮实子还说得过去。行了,你也别傻愣愣地站着,赶紧劝你家小姐回家吧。” 回去的路上,识墨傻乎乎地问:“少爷,你真厉害!但是你怎么知道她的主子也是个小姐啊?” “只有看多了才子佳人戏文的小姐,才会想出扮男人的无聊把戏。这种女人最麻烦了,以后遇到记得绕着走,听见了么?” “哦!少爷说的是!” 另一边,茶楼上,裴依依再三询问丫鬟:“段简他真的这样说?” “是呀,小姐。”丫鬟一脸苦相,“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识破了,这下怎么办啊小姐?” 裴依依攥紧手里的扇子,一年前在船上偶遇段简自己就放不下对方,和娘亲提过后,娘亲便告诉了父亲,暗中考察段简的品行为人。 本来听到段简中了廪生,裴依依还高兴了一段时间。裴父对段简也颇为赏识,裴依依是他的独生女,将来必定要招婿上门继承家业,段简双亲亡故,虽然家世平凡但为人上进,相貌为人都是上品,前途光明越看越满意,女儿下嫁于他也不算辱没了身份。 裴院长已经打算日后多提携点段简,只要等段简苦读三年高中后就可以暗示他上门求亲。没想到段简一转身就开店做起了生意,从一介书生变成一身铜臭味的低贱商人。气得裴父直说段简不识抬举,还说裴家是书香门第,断然不会和商户往来,让她把不该有的念头通通断了。 裴依依本人也又气又急,只是身为女子却无计可施。眼看时间一天拖过一天,段简的生意越做越大,她的年纪也越来越大,再不出嫁就嫁不出去了。 不久前,裴依依听说父亲打算给她招揽夫婿上门,觉得自己不能再等段简主动。事不宜迟,今天好不容易说服娘亲让她出门,她特地到玉颜堂外守候了半天,没想到段简绝情到见一面都不肯,努力争取换来的却是无功而返,令她怎能不怨不恨。 若是让段简知道,肯定要大呼冤枉。他又怎么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入了书院院长的眼缘,更不知道竟然有人曾经对自己寄予重望,而又对如今的自己失望透顶。 这天的事情本来只是一桩不值得放在心上的小事情,却不料会在日后引起大波澜,自己简直就是莫名其妙飞来横祸啊,事后得知的段简只能这样感叹。 罗城李记茶行今天双喜临门,两个实子同一天出嫁,嫁的还是同为商户的曾记布庄的双生子,兄弟变妯娌可谓亲上加亲,抬嫁妆的小厮从李家门口一路排到夫家门前,只是嫁实子而已,这仗势都赶得上嫁女儿了,李家如此大手笔使得全城哗然一片。 李霖萱和李霖馨虽然是实子,却能被明媒正娶过门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 千金难买韶光易 作者:阿随 正妻,这份聘礼也是原因之一。 李霖良作为大哥,忙前忙后一整天,直到亲眼看着两个弟弟被送入洞房,虽然不像他父亲那样事先在家里躲着哭了一场,心里也有些空落落的不是滋味。从小跟在自己身后吵个不停的两条小尾巴,一眨眼就长大到出嫁的年纪,以后就不是自家的人了。 李宅门前的鞭炮响了一整天,第二天硫磺气味还没消散,李霖良就跑出家门,拉着段简出来喝酒。 郁闷失落的人一杯接一杯地喝闷酒,到后来段简都看不下去了,“又不是你嫁女儿,至于喝成这样吗!” “你不懂的!”李霖良闷声说,“护了十几年的宝贝被外人抢走,还一下子就抢了两个,这种感觉你能体会么?” “不能,我是独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所以我现在看到曾家那俩小子就手痒想打人。” “我劝你动手前三思,你的拳头要是真落下去,你的弟弟们就该和你断绝关系了。” “诶,我就知道,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李霖良长叹一口气,捏着酒杯,恶狠狠地说,“要是曾家小子敢对不起我弟弟们,我就让他们在罗城混不下去!” 段简对李霖良的狠话不以为然,不过提醒了他一件事,抿了口酒才问道:“既然这样,你们家是准备和曾家布庄合作了?” “我爹是有这个打算,但具体如何,我不是很清楚,你该不会是想……” 段简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直言不讳地说:“玉颜堂以后从曾家进货的价钱少算一成就行了。” “一成?你想得也太美了吧!不可能,半分还差不多。” “反正曾家日后迟早也会变成你们家的,你们家的迟早变成你自己的。别忘了玉颜堂里也有你的入股,赚得越多,你拿到的分红就越多。” “那不是还没变成我的嘛!”李霖良摇头,“不行,这我不能做主,得让我爹同意才行。” 段简并不强求,说:“那好,你帮我在你爹面前多美言两句,改天我请李老爷吃顿便饭。” 李霖良警惕地说:“你想干嘛?难道你也想跟我爹提亲?我爹刚嫁了两个儿子正在伤心呢,更别说我剩下的两个弟弟今年一个十岁,一个八岁,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段简后脑勺突突地疼,只想把面前的酒壶砸到李霖良脸上,咬着牙说:“你想的未免太长远了,我只是想约你爹谈一下布庄的事情。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玉颜堂今年就能在隆京再开一间分铺。” “哦,那你早说嘛。”李霖良拍着胸脯说,“我一想到你会叫我大舅子,我就浑身一阵恶寒。” 段简认真地思考起,万一自己忍不住失手将李霖良打死,要怎么毁尸灭迹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作者有话要说:  表错情实在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情=。= ☆、穆氏商行 段简略去细节,将准备和穆氏商行合作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李霖良只管投资跟分红,玉颜堂如何运作那是段简操心的事,听完后摸着下巴说:“和穆氏商行合作是好事,有了穆氏商行支持,玉颜堂要在隆京站稳脚跟不难,但是我听说穆氏最近家里不是很太平。” 反正正事已经谈完,李霖良开始兴致勃勃地八卦起来。 “穆氏作为北方商行的翘楚已经有百来年了,这代家主当年娶了个败落官家的小姐做正妻,生有一个儿子,后来为了商场上的利益,又娶了另一家大户的女儿。你应该听说过的,北穆南陈,陈家不肯让女儿嫁过去做小,穆氏需要陈家资助以求渡过难关,反正最后不知怎么谈妥的,官家小姐同意陈家的女儿嫁进来为平妻,但提了个条件,陈家女儿日后生了儿子只能做实子。虽说小姐家里已经败落,毕竟是官家,又是明媒正娶的正妻,穆氏和陈家最后答应了。陈家女儿嫁进来后第二年果然生了个儿子,依照契约不得不送去做实子。但陈家暗地里并不服气,还是照男子继承人的标准来培养这个实子。后来官家小姐死了,陈家夫人独大,到现在穆氏却是有两个少东家,穆氏不太平,也是因为这两个少东家在夺权的缘故。” “穆氏竟然肯让一个实子来做继承人?” “商家嘛,我倒是能理解,都是无利不往,没有你们读书人那么多讲究,穆氏这代的家主是个有主见的,不然也不会答应娶平妻了,当年为这件事还被些老学究骂了好几年呢!我听说,那个实子少东家能力了得,手段比他哥哥厉害得多,要不是做为实子身份受限,早就被立为下一任家主了。人家年纪跟我差不多,我却和人家差远了,我爹总说,我要有人家的一半能耐,他就能放心地把茶行交给我,只管颐养天年了。”说罢,李霖良大大地叹了口气。 晚上回家,段简将穆氏的事告诉阿泓,临了说:“如果阿泓你是男子,一定不会比他差吧。” 阿泓却说:“弟弟怎么突然说到我身上来了。” 伸出手拦腰抱住阿泓,段简脸贴着阿泓的胸口,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就喜欢这样抱着对方,好像再多的烦忧都随着平稳的心跳安定下来。 “阿泓……你有没有过不甘心?我知道你不是自愿来到这里的,若是有一天,你能离开的话,你会想去哪里?”这句话困扰在段简心里十来年,今天终于鼓起勇气问出来。 阿泓伸手摸过段简的脸,想了想才说:“以后的事以后才会知道,唯一能保证的是,弟弟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说着手掌被对方握住在手心烙下一吻。 段简抬起头来,郑重地承诺说:“阿泓,我会努力赚钱养家,不会让你再受一点苦。” “嗯,我相信你。”阿泓温柔一笑,主动凑上去亲吻对方。 穆氏商行那边迟迟不来消息,段简也不着急,眼下有别的事要处理。 听说城东的范家进了一批香料,在路上遇到暴雨全毁了,这次说不好连祖产都要赔进去,急得四处找人担保借债。范家是几十年的老铺子,生意却刚刚过得去,地段又一般,大香行看不上那点蝇头小利,小店又吃不下那么多货,正适合玉颜堂。段简有意和范家合作,他本想将范家剩余的香料低价收购,已经谈好条件就等双方签约了,突然范家传来消息说已经和别的商行签好转让合约,之前和段简的口头约定作废。 范家出尔反尔,段简却拿对方没办法,毕竟他和范家老板只有口头之约,算不得数。而且,玉颜堂虽然发展快速,但时间太短根基尚浅,没法和那些财力雄厚的大商行对着干。段简心里明白,范家出尔反尔固然令人不齿,他乘人之危的行为也没高尚到哪里去,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同一个利字罢了。 等过了几天,李霖良突然约了段简在西瓦子茶寮见面。 西瓦子茶寮顾名思义,就坐落在西瓦子边上,瓦子里有说书的,卖唱的,杂耍的,从早到晚不停歇,吸引着无数人来此寻欢作乐。一楼大堂围着中间的台子坐满了茶客,二楼则是独立的雅间,从围栏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下面的情形,如果不想被人窥视,将帘子放下来就可以挡住外来视线,但无法隔绝声音,并不是相谈的好去处,所以段简很少来这种地方。 刚踏进茶寮大门,就看见李霖良占了楼上最大最显眼的一个包间,倚着围栏跟他打招呼。 段简随着小厮的指引,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上楼,包间门口早有小厮等着,连忙打起帘子请段简进去。 “快来,快来!马上就要开始了!你怎么来这么晚?”李霖良转头跟他招手。 段简不知道李霖良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依言走过去在围栏边坐下,这个位置恰好可以将整座茶寮一览无余。 中间的台子上,一个说书艺人正在说些市井里流行的简短故事当入话,见茶客陆续入座,一击掌将茶客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咳嗽两声之后开始说起今天的正文。 开头也并不是什么新奇的故事,说的是某某地的一座大宅里,主人亡故只留下一个十岁幼儿,家里仆人欺负少爷年幼,其中更是有个从小贴身伺候少爷的实子,仗着少爷的信任,在家中处处飞扬跋扈,不仅霸着田产账本不让少爷插手,还不知廉耻勾引少爷,妄图攀上高枝一步登天…… 楼上的段简原本只是随便听听,还有闲情边喝茶边和李霖良评论两句情节,等到说书人的故事进入高潮部分,他的脸色慢慢地黑下来,冷冷地盯着楼下的说书人不发一言。 楼下正说到精彩之处,少爷读书出游,在游船上偶遇并恋慕上一位女扮男装的小姐,两人情投意合,少爷准备登门求亲,却被黑心的实子知晓,使计拆散他们,一对有情人眼看就要因误会分开…… 说书人声情并茂的讲述,将少爷的挣扎苦恼和小姐的焦虑不安的心情表现得淋漓尽致,引得观众唏嘘不断,纷纷咒骂起那不要脸的仆人来,还有人大声讥笑仆人不知身份简直痴心妄想,仿佛自己就是那个被蒙骗的少爷。 故事最后自然是,少爷终于认清仆人的险恶用心,将仆人赶出宅子,与苦尽甘来的小姐喜结连理。说到仆人被乱棍打出的时候,楼下一片喝彩之声,再到小姐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等来上门迎亲的花轿之时,更是有不少人站着鼓起掌来。 只有楼上一处包间里没有动静,等到人群散得差不多,段简终于忍不住将手里的茶杯狠狠地掼在桌上,撒了一桌面茶水。 李霖良连忙往后缩了缩身子:“段简……那个,你冷静些,只是个胡编的故事而已……又没有指名道姓……” 被茶水烫了手,段简反倒冷静下来,冷笑一声说:“连你都听出来了,还需要指名道姓么?这人是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里说书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最……的配角出现了! ☆、流言 李霖良摸着鼻子说:“你别这样看我,我慎得慌。我也是前两天来茶寮才听说的,说书那个艺人在西瓦子说书好几年了,说的也无非是些市井里流传的传奇精怪之类。我派人去套过话,说是不知从何处听来的,真要找到源头出处,短时间里很难。而且若不是我和你相熟,恐怕我也听不出来……”李霖良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实在是段简的眼光越来越阴冷啊! 如果光听前半部分段简根本不当回事,关键是后半部分里出现的女扮男装的小姐,以及故事中出现过的几个细节或者地点跟人物都跟段简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就好像是将发生在他身上的几件事情揉碎了混在一起,然后再挑出来随机组成新的故事,熟悉段简的人一听就知道和他有关。 就如裴依依的事情,段简只在喝酒的时候和李霖良抱怨过几次,连阿泓都不知道。但要说这流言是裴依依散布出来的,段简也不相信,先不说裴依依作为大家闺秀是通过什么途径接触到外面的三教九流,就说散布这些流言,对她自己非但没好处,传出去只会有损闺誉。 再如故事里说的那样,阿泓只是个毫不起眼的奴仆,平日极少出门,认识的人不多,更别提和人结怨了。 究竟是谁在中伤阿泓?为什么只针对阿泓?中伤阿泓能给对方带来什么好处?这些问题换成段简一点都不奇怪,玉颜堂发展迅速,必不可免损坏到同行的利益,虽然没有阴谋诡计陷害对手家破人亡,但为了发展击垮一些同行小作坊,或是乘人之危获取更大利益的事情却没少做,做生意又不是做善事,段简也不是什么圣人,要是过于讲究道德,玉颜堂早就被别人吞吃入腹了。 散布谣言的人的目的究竟为何?这才是段简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反正不熟的人也听不出来说的是你,大不了花点钱让他别再继续说下去。”李大少爷向来习惯用银子摆平事情,被段简瞪了眼。 “你这是想主动上门告诉别人,我就是那个被仆人哄骗得团团转的无能大少么?”段简烦躁,甩手说,“行了,这事你别管,我自己来解决。不管如何,还是要谢你告诉我有这回事。” “兄弟间不说谢字。不过,有件事我想问很久了……事先说好,你不能发火!” 段简似笑非笑看着他,说:“你不问我也知道你想问什么,不用好奇了,就和你想的那样。” “我还没问呢,你怎么知道我要问的是什么?”李霖良撇嘴,小声嘀咕,“不过你的品位也够奇特的,甘拜下风,佩服佩服。难道说你那个奴婢外表不怎么样,那方面的功夫特别好……” 段简不想反驳,他和阿泓之间的事,对李霖良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来说是难以理解的,他也不需要别人的理解。 见他不喜欢这话题,李霖良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问起另一件事;“你和穆氏合作的事情进行得如何了?” “对方还没有给我个准信。” 李霖良眼珠子一转,一般这表情就是有八卦要说的表示,果然他压低声音说:“穆家现在很乱,据说两个少东家快要撕破脸皮了。就是不知道来和你谈合作的管事是哪一方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只要确定对方是穆氏,不管是哪个穆氏,和我们,和玉颜堂都没多大关系。” “说的也是,下面的人争得再凶,上头还有个正儿八经的家主压着呢,我们继续观望就是。” 两人又说了几句,时间不早,段简准备告辞回家,被李霖良拦下说:“这几天要是没事,就多陪陪我吧,再过段时间,我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常常找你出来喝酒了。” “你又准备出远门?” 李霖良摇头说:“不是,是我准备成亲了。” 出乎意料的答案却在情理之中,李霖良比他大了三岁,眼看快二十了,早就该娶妻的年纪。 段简拱手说:“恭喜,不知道是哪家小姐?” “哪家啊?我也不知道。”李霖良弹了弹桌子,语气略带嘲讽,说,“得看哪家的小姐对我们李家的生意最有利。反正不管哪家的小姐都一个样,具体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包房里沉寂了一刻,李霖良轻声说:“我娘当年嫁给我爹的时候,也是独宠过一段时间的,后来我爹接二连三地娶了四个妾室,还生了好几个儿子,儿子一多东西就不够分了。我爹无暇顾及我这个大儿子,而我娘只有我一个儿子,当然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我。小时候,霖萱和霖馨最怕我娘了,我娘……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娘对他们实在是有些苛刻,但我知道我娘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所以我也不能说什么,只能私底下偷偷地对霖萱和霖馨好一点。他们也最黏我这个大哥,我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像两条小尾巴似的,还老是为了争夺我的关注吵吵闹闹。”说到这里,李霖良不由得微笑,“后来霖绣和霖琳出世,我娘也……终于死心了,其实她之前的所作所为也是想博得我爹更多一点关注吧?以前我总想,以后我若是娶了妻子,绝对不会像我爹对我娘那样冷落她,所以不管娶的是谁,我都会好好待她的。”李霖良没说的是,其实在他上头还有一个婢女生的庶出大哥,但在他出生后不久就无端夭折了,那婢女极度悲痛下也跟着一命呜呼。 “日子定下之后别忘了告诉我一声,我好提前准备贺礼。”段简说。 男人三妻四妾实属平常,李霖良屋里就有个通房丫鬟,只要不把奴婢侍妾升为正妻,基本上就不会受到任何苛责。李霖良的婚姻关系到他身后的整个家族兴旺,娶妻自然要慎之又慎,不但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要门当户对明媒正娶,不像他自己无父无母,缺乏管教。 段简今年十七岁,普通人家这个年纪大多都说亲事甚至娶妻生子了,若是段娘子还在世,断然不会同意他和阿泓厮混一起,即使阿泓已经脱离奴籍,也不会答应他聘为正妻吧。 甫一成年,段简就上报了官府,将阿泓的奴籍改成良籍,之所以要等到段简成年,是因为律例规定,这也是为了防止年纪大的家仆欺瞒年幼的主子。原本他想给阿泓改回原名,却被阿泓断然拒绝,依然沿用了段泓这个名字。 虽然没有明说,当时阿泓眼里的黯然都被段简看在眼里。 阿泓的身世,一直是横亘在他们当中的一座大山,若是不能解决,恐怕阿泓终生不得开怀。 段简这些年来一直在悄悄地打听,却始终收不到有用的信息。 阿泓身上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秘密? 在李霖良的盛情邀请甚至强行挽留下,段简不得不又陪他去醉仙居喝了一晚上的酒,最后醉醺醺地被仆人送回来。 阿泓果然还没睡,一边接过段简一边吩咐仆人去将厨房温着的醒酒汤送来,喂了醒酒汤再换了身衣裳,细细地擦了遍身子,伺候段简的活阿泓从来都不假他人之手。 段简很久没有喝得这么醉,阿泓不放心叫来跟着出门的仆人询问,仆人老老实实地报告段简一天的行程,从应李霖良的邀去了茶馆,到在茶馆里摔杯子,然后被李霖良呵斥出去守着,再到醉仙居喝得酩酊大醉被送回来,对名为管家实则等同于内宅主人的阿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少爷在茶馆里说了些什么?” “回管家的话,小人不知。”当时他和李家伺候的下人一起被李霖良轰出去了。 阿泓见问不出更多有价值的信息,便挥手让人出去,自己换了衣服在段简身边睡下,才挨着床板就被段简拦腰抱住,一双灵蛇似的手钻进衣襟里肆意抚弄。 阿泓不由得一惊,难道刚才他询问下人的时候,段简都听见了? 轻丨薄自己的人依然闭着眼,脑袋埋在脖间啃丨咬丨舔丨舐,双手不断向下,很快就让他没法继续思考。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我说裴依依也是无辜的受害者你们信不信_(:3」∠)_ 这里的女孩子家会错意就是错一辈子的事情啊 ps:今天教师节呢,祝我大徒弟跟所有的老师节日快乐? ☆、锦珠 入夜后的红凤巷灯火通明,热闹非凡,两旁的酒肆乐坊里光影浮动,靡靡乐声混着若有似无的娇吟,像无形的钩子勾着来此寻乐的男人们的春心。 李家少爷听说三凤馆里来了个新人,生得是花容月貌,更难得的是才情兼备,弹得一手好琵琶,眼下正楚楚可怜地等着有如意郎君来爱怜。本着成亲后就不能肆意玩乐的心态,李霖良一掷千金包下了姑娘的初夜,顺带捎上被他归为同好的段简。 花魁娘子既然以才貌双全出名,自然不会像别的庸脂俗粉那样客人刚进屋就直奔内室,请李霖良和段简入房后,花魁先倚窗吟了几首小诗,然后奏了一会儿乐器,再行几回酒令,等得李霖良快要按耐不住的时候才终于羞答答地进入正题,搀扶着“醉醺醺”的李霖良进了内屋。 本来就是来做陪衬的段简并不在意被落下,继续留在屋里自斟自饮,相陪的女子更是一杯劝一杯,柔弱无力的身子几乎靠在他身上。这一桌酒菜就抵得过普通人家一个月的开销,掌灯之后价格翻倍,若是点了牌子请人陪酒甚至留宿,实子则再翻一倍,女子的价格是实子的双倍。不过出钱的是李霖良不是自己,又何必替李霖良省钱呢,段简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女子的服务。 花魁身边的陪侍也早就看上了这个模样俊俏的小少年,一边奏乐一边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无奈对方喝酒太专注,竟是半个眼神都没有给过她。她虽然不如花魁生得貌美,但天生一副好嗓子,平时也颇受客人追捧,这还是第一次遭到冷遇,心中大大地不忿,清了清嗓子,唱起最近花巷里流行的小曲。 跟花魁吟诗相比,陪侍唱的小曲则通俗得多,而且夹杂着几句淫词或是俚语,女子声音又娇媚甜腻,渐渐地将段简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见段简饶有兴趣地边喝酒边替她打拍子,陪侍愈发心花怒放,唱的曲子也越来越淫靡,可是不管她怎么唱,段简都只听不动,陪侍心下着急,绞尽脑汁地搜刮更多的曲目。 陪侍唱的却是近几天才学会的新曲子,说的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小姐外出游船偶遇了一个穷书生,两人私定终身之后,小姐赠香帕与书生,让他择日上门求亲,却不料书生被家里的仆人欺骗,险些与小姐错过终身……词曲里求欢的意味十分明显。 一曲终了,陪侍含羞带怯地低着头,却迟迟不见段简过来,正疑惑着抬头,听见段简问:“这曲子,你是从何处学来?听着……倒是新奇有趣。” 陪侍不解却不敢隐瞒,段简此时的脸色相当冷峻,据实答道:“是馆里的一个小官,听说也是从一个恩客那里学来的。” 那个叫锦珠的小官很快被叫来,出乎段简的意料,对方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 其他人接了赏钱,心里不甘也只能退出去,只留段简和锦珠在屋内。 “小奴来伺候哥哥。”锦珠嗓音柔媚中带着孩童的稚嫩,他正是雌雄莫辩的年纪,还带着稚气的脸上已经有了纵欲的痕迹,透露出天真与妩媚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 段简并不阻止他走过来靠在自己身上,问:“这曲子是你教别人唱的?” 锦珠甜笑道:“哥哥,小奴听不懂呢,夜深了,让小奴伺候哥哥更衣。”他一笑,脸上就显出一朵浅浅的酒窝,十分讨喜,看着更加稚气,有些客人就喜欢他这种一团稚气的模样,对他格外怜爱。 “教你唱着曲子的是谁?” 锦珠轻轻捶了下段简的胸膛,埋怨道:“哥哥唤小奴来就只为了问话吗?” “别对我来这套,没用的。”段简冷眼看锦珠装傻扮痴,懒得和他虚以委蛇,自顾自地小酌。又过了一会儿,锦珠先沉不住气,转了转眼珠,嘟起嘴说:“来找小奴玩耍的爹爹和哥哥那么多,小奴怎么记得来……不如哥哥你来多陪陪小奴,说不定过几天小奴就想起来了。” “你在要挟我?”段简眼光愈发寒冷,他总觉得眼前这少年模样有些眼熟。 “小奴怎敢,哥哥生气会打小奴。”锦珠脸上笑容加深,拉过段简的手伸入自己怀里,说:“小奴想哥哥想得胸口都闷呢,哥哥快来给小奴揉揉。” 随着衣裳一件件落地,锦珠白嫩的身子完全展露在段简眼前,嘴里催促道:“哥哥快动动,小奴身子难受,说不定就把刚想起来的事情给忘了。” 段简在床边站了足足一刻,锦珠却完全不担心他会掉头就走,好整以暇地等着。果然,段简最终还是沉着脸走进床幔,伸手抚上锦珠光裸的大腿。 虽然锦珠早就不是未经人事的嫩雏儿,但论起调情手段远远比不过上辈子浸淫此道多年的段简,而且面对的是不需要自己怜惜的人,妓馆里暗格里就备着各种工具,锦珠被弄得欲生欲死,口中胡乱叫着爹爹救命哥哥饶了小奴之类,到最后除了喘气再也说不出话来。 期间段简一直面无表情,直到完事后,段简擦干净手,丢下一句真脏便扬长而去。 锦珠好半天才缓过气来,细白的手指抓着刚才拿来折磨自己的东西――上面挂满亮晶晶的液体――恶狠狠地砸在地上。 “段简……段简……呵呵,我会让你后悔的……” 段简回到家中,命下人立刻准备沐浴,自己用胰子把手洗了好几遍,等把自己全身都仔细清理干净没有脂粉香味才从浴桶里出来。 本来说昨晚要陪李霖良在外面喝酒过夜的人,天没亮就赶回来,还弄了这么大的动静,在段简回来的时候就有仆人跑着去告诉阿泓了。段简在浴桶里待了很长时间才出来,阿泓拿起帕子为他细心擦干披散的长发。 阿泓像似漫不经心地问:“弟弟今日回来得比往常要早呢。” 段简不想让阿泓知道这几天发生的事,胡乱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我累了,想再睡会。”段简说,他一夜未睡,现在回到家放松下来眼皮就格外地沉重。 阿泓垂下眼帘,替他换上干净的中衣,段简沾到床铺就睡过去,阿泓却在床边呆立了很久。 段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天刚擦黑他又换了身外出的装束,对阿泓说:“我今晚不回来,不用等我了。” 阿泓想到清晨给段简换衣服时,段简的前腹、背脊、手臂都有深浅不一的抓痕,不像是自己抓出来的,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温柔地叮嘱着段简不要饮酒太多伤身。 昨晚上锦珠被折磨得狠了,一瘸一拐地走进屋子,但对上段简的视线,却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哥哥,小奴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呢,想不到哥哥比小奴还要心急。” 段简靠在榻上,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拿着的却是比昨天用的还要粗上三分的角先生,听了锦珠的话也不气恼,反而微笑地说:“我也以为你今天会起不来了,想不到你倒比我想的还要耐玩些。”说完满意地看到锦珠的身子不着痕迹地瑟缩了下。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一个旧人出现,而且还是很早之前就出现过了,大家应该都猜得到吧=。= ☆、同谋 “如果……我说我喜欢哥哥,想要哥哥赎我回家呢?”锦珠做出一副娇羞的模样说。 “你明知道那不可能。”段简毫不犹豫地答。 锦珠笑眯眯地说:“是呀,所以我只能盼望着哥哥天天来看人家了。” “你有什么目的,不妨直说。想拖延时间也没关系,反正我最近没什么事,这里有许多新奇的玩意,足够和你玩上好几天了。”段简说着将手里的角先生丢到锦珠脚边。 锦珠没有被段简的话给吓住,反而笑得灿烂,如春花绽放:“原来哥哥这么疼爱小奴,简直让小奴受宠若惊呢。”边说边挨上段简的身体,手指暧昧地在对方胸膛滑动,“只是光用死物多无趣,小奴更爱哥哥的这里……” 段简任由锦珠双手在自己身上点火,年轻的身体很快都兴奋起来,叫嚣着寻找发泄的地方。若不是内在是个成熟男子的灵魂,段简险些就把持不住,落入锦珠的圈套。 “就算你想,我还嫌脏。”段简推开对方。 锦珠抿嘴微笑,“哥哥这样的人,小奴可见多啦,最后还不是拜倒在……”说着主动背对着段简跪趴在床榻上,掰开身子扭头丢了个媚眼,静等对方入巷,被蹂躏了一晚上的地方还红肿着,衬着雪白的臀肉淫靡无比,就算是段简做了好些准备,也废了些功夫才将冲动给强压下来。锦珠久等不至,噗嗤一笑抬起头来,略带嘲讽说道:“哥哥还这么年轻,难道就不行了么?” 段简眼神一暗,从暗格里随手拿一具粗长的角物,毫不怜惜地捅入锦珠身体里,饶是锦珠身经百战,也被这狰狞的东西弄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耳边是段简冷冷的声音,“夜还很长,你可以慢慢享受。” 此后连续几天,段简每天都来点锦珠的牌子,但锦珠嘴巴咬得死紧,不肯透露背后人的身份。 与此同时,外面的风言风语越演越烈,本来就是从三凤馆里流出去的事情,在外面添油加醋转了一圈又传了回来,讲得跟真的似的,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说故事里的小姐就是罗城中某个书香门第的独生女儿,还有好事者在猜测年轻书生的身份,将罗城中符合条件的年轻男子筛过一遍又一遍,还煞有介事地圈点出几个可疑人选。 人言向来可畏,流言就是一把不见血的软刀子,却能让人遍体鳞伤。 段简并未将流言放在心上,锦珠对此十分不解,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看上去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 “我行得正做得直,为什么要着急?”段简难得好心情地回了一句,接下来锦珠怎么问都闭口不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 千金难买韶光易 作者:阿随 答。 看着段简近日来都是傍晚出门直到清晨才回,阿泓眉头一日比一日皱得紧,担心段简亏空了身体,今天他特地吩咐采买的仆人买了两副上好的羊腰子,打算亲手做羹给段简补一补。 他先将羊肾切做片,肉苁蓉事先用酒浸泡好,同样切成片,与胡椒、陈皮、荜拔、草果一起混合去除腥膻味,添水烧汤,下调好的面食,最后加葱白、盐、酱调味即可。此羹治虚劳,滋补阳道,缓解腰膝无力。 段简不懂食疗药理,但不会不清楚羊肾补的是哪方面的虚劳,看到阿泓端上来的羊肾羹,脸上立刻黑了一层。 偏偏阿泓还以为他是嫌羊肾腥味重,劝道:“我在羹里放了胡椒,腥味不会太重,弟弟喝一些吧。”见段简脸色不太好,眼帘低垂,接着说,“弟弟若是……若是真的喜爱那人,不妨接回家来,也省得天天来回,累坏了身体就不好了。” “谁?我喜爱谁了?”段简哭笑不得地打断他,看来是他这几天的举动让阿泓产生了误会,但他不能说,“有些事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有些事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那就是,我不需要补这玩意!”最后一句简直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天知道自己在三凤馆里憋得有多辛苦,回到家再补了这玩意,他最后不是憋到爆掉就是憋到废掉! 事不宜迟,今天段简决定不出门了,天一黑就拉着阿泓进屋,身体力行地告诉他,自己根本不需要补什么虚劳无力。禁欲多日的段简犹如出柙猛虎,折腾到后半夜才意犹未尽地放过阿泓。 第二天临近中午,一脸餍足的段简让人进来收拾,吩咐下人小声些,别吵醒了床上的人。屋里的味道经过一晚上仍未消散,丢在地上的被褥更是凌乱不堪,床幔没有遮严实,从里面露出一截光洁的小腿,连脚踝上都布着浅红色的齿印。 两个实子都还没许人家,脸红耳赤地别过脸去不敢再看。 而这天晚上,等了许久也不见段简出现,锦珠心中一阵烦躁,好不容易听见有人点了自己牌子,锦珠匆匆赶过去,快到房门前才放慢脚步故意装出矜持的模样进门,待看见房里等待的客人并不是期盼中的段简,顿时像被泼了盆冷水。 屋里的人显然也很着急,看见锦珠一瞬而过的失望表情,不由得冷笑道:“怎么,见到是我很失望?” “梁公子何出此言?小奴可是每晚盼公子来呢。”锦珠换了一副笑盈盈的模样跨进门来。 梁卓来三凤馆找了锦珠好几次,每次都被推脱说锦珠正在接客不方便见人,憋了几天的怒火在见到锦珠后终于一股脑儿地爆发,拽着锦珠的手腕拖过来狠狠地掼到桌子上,震得桌上的茶具都移了位。 “外面那些流言是不是你传出去的?”梁卓眼睛通红,他在茶寮和同窗好友聊天听到的时候整个人都呆愣了,明明自己只在三凤馆喝醉酒的时候抱怨过几句,怎么突然间就传得众人皆知,就差指名道姓地说是裴家小姐了。若是哪天传到伯父那里去……梁卓父母早亡,是伯父一手养大,如果被伯父知道流言的源头是他,后果他根本不敢想。 他本来就抱着诋毁段简名声的念头才借着酒醉告诉锦珠,但有关表妹的地方都被他含糊过去,锦珠很乖巧也很会揣摩心思,果然将事情大肆宣扬出去,其实他心里也知道,后来的事态失控跟锦珠没多大关系。 锦珠被卡着脖子难以呼吸,一张小脸涨得通红,费力地摇了摇头。 梁卓不敢真的闹出人命来,眼看锦珠已经开始翻白眼,慌忙松手放开他。 终于得救的锦珠猛烈地咳嗽一通后沙哑着嗓子说:“我也不知道……不是我……” “不是你,也不是我!难道还能是段简不成!”梁卓大吼,话音未落,突然脑子里一直想不通的地方有了答案,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情都说得通了……梁卓惊得倒退两步,“难道……真的是段简?我就知道,除了他……除了他还能有谁!好一招以退为进……我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锦珠顾不得嗓子火辣辣地疼,攀附着梁卓的大腿说:“梁公子,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时候!相反,这还是能让你得偿所愿的契机!” 完全慌了神的梁卓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抓着锦珠双肩吼:“你有什么法子?快说!” 作者有话要说:  总是忘记看存稿箱…… ☆、错情 “事到如今,裴家为了顾全名声,必定要尽快给女儿定下一门亲事来平息谣言,到时候你就可以向你伯父求亲。” 梁卓心动的同时也很担忧,犹豫不决说:“我、我能行吗?依依根本不喜欢我,再说罗城里比我家世优秀的大有人在,伯父也不一定会答应的……” “到了那时候,其他大户人家肯定也听说过流言,看到裴家急着结亲肯定会迟疑流言是否属实,不会轻易答应和裴家结亲,这时候你去求亲就能事半功倍。再说梁公子一表人才,论相貌论才气,并不比其他公子差,如今又是生员,只要等三年大选高中榜首,到时候谁还会看轻你,只怕你的伯父也要刮目相看。至于裴小姐,婚姻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容她擅自决定,感情等到婚后培养也不迟。”锦珠循循善诱,说得梁卓两眼放光连连点头,似乎似锦前程如花美眷就在眼前。 “对!就这样办!伯母一向疼我,我去求伯母为我说好话,肯定能行!”梁卓说着,也不管坐着的锦珠,拔腿就走。 锦珠也不挽留,等到看不见梁卓才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来,他在地上坐了半天,身子有些冷了,忽然很渴望人体的温度。 说来也奇怪,段简对他可以说是毫不怜惜甚至是粗暴,但他却每天盼望着他到来。一次相遇是偶然,两次是缘分,三次则是命运了吧。阿姆死后,他被带到三凤馆已快十年,小时候的事情很多都记不清了,他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里就有段简的身影,依稀是当年的小小少年,将手里的花枝递过来,脸色不耐,但从不会像邻居的同龄人那样对自己口吐恶语,骂自己是贱人生的野种。 看着拜帖上的娟秀小字,阿泓眼里闪过一丝不痛快。 前段时间段简天天晚出早归,这还是段简第一次对外人如此上心,那天他以退为进,故意和段简提起此事,听段简的口气似乎没有纳新人的打算。没想到第二天起,段简开始闭门不出,阿泓知道他有事情瞒着自己,却猜不透他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 阿泓有些自嘲,自己只不过是个比较受宠的下人而已,段简想做什么根本不用顾忌到他,而自己竟然也像深闺妇人一样,耍起不入流的小心机。 拜帖送到段简手里,既是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意料之中的是这封拜帖,意料之外的却是送拜帖的人。 段简为对方的大胆感到头疼之余也欣赏对方的执着,当即吩咐车夫备车,他要出门赴约。 约定地点在一间不起眼的小茶馆里,段简去到时对方已经等了一段时间,茶室中间隔着屏障,透过屏障只能看见对方绰绰约约的曼妙身影。 一旁伺候的丫鬟仍做书童打扮,段简也不想多费功夫,直接开门见山地说:“裴小姐特地约我出来,不知所为何事?” “你知道我是谁?” 段简是真无奈了,对方摆明了不想太早解决,“裴小姐,既然没有外人在,你到底想怎样,今天就说个清楚吧。” “我想怎样?我还想问你怎样!”裴依依的话里掩盖不住怨恨,“我倒是要想问你,何时才来我家提亲?难道真要拖到我沦为整个罗城的笑柄你也无动于衷么!” “裴小姐,事关你我声誉,还请慎言。”段简也严肃起来,“我从未想过提亲一事,也不记得有对任何人做出过类似的承诺。” 裴依依指甲深深嵌入手心,颤抖着声音说:“你说你从未对我有意?” “正是,我不知哪里曾让裴小姐产生误解,但我现在的确无意娶妻。” “既然你对我无意,当初又为什么收下我的手帕!”说到最后,裴依依霍地站起来。 “手帕?我何时收过你的手帕?”段简是真的糊涂了。 最后谈话是怎么结束的,段简已经不关心了,离开的时候看见裴依依伏在案上痛哭,内心难得地产生一丝不忍。 回到马车上,段简百般思索还是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接过裴依依的手帕,看到识墨老实巴交的脸,于是问他:“识墨,我有没有收过别人的帕子?” “有啊,少爷。”识墨不假思索的回答差点让段简趴下了。 还真有! “什么时候的事情?” 识墨往后缩了缩,他说的有什么不对吗,为什么少爷的表情变得好可怕,“是……是有一天晚上少爷去酒楼喝醉了,在花园里吹风,然后有个人递了块手帕给少爷擦汗,少爷擦完就塞给我让我收好……”识墨的声音越来越小,人也越退越后。 “我的天……”段简懊恼不已,当时的情形自己完全记不清了,“那条帕子呢?还在吗?”那可是赤裸裸的罪证,得趁着没人发现的时候彻底销毁才是。 识墨怯懦地说:“被……被管家收上去了……”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管家说少爷很忙,这种小事没必要对少爷说……”识墨快要哭出来了。 ……看来得换个机灵点的书童跟着自己,段简盯着识墨的眼光像是不共戴天之仇。 不过段简恼火归恼火,识墨的饭碗还是保住了。没办法,要换书童就得惊动阿泓,段简又不想让阿泓知道这茬,就只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想到阿泓心里早就清楚帕子的事情却一直不说破,段简就心里发憷。 接下来几天,阿泓走到哪儿,段简就跟到哪儿,迎上阿泓疑惑的目光,段简就摆出一副谄媚讨好的表情,到了晚上更是极尽温柔,不将阿泓折磨得浑身无力就不停手。 再这样下去他迟早要死在床上,这晚上阿泓说什么都不肯继续和段简胡闹。 于是第二天饭桌上,段简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腰子汤,深情款款地看着阿泓说:“我特地让厨子多放胡椒,绝对没有腥味,快来尝尝。” 识墨被管家叫去的时候,心里很是惴惴不安了一路,没想到阿泓只是问他段简说了什么。识墨迟钝但是不笨,何况院子里的人对他耳提面命过很多遍,少爷跟管家的话听管家的准没错,于是老老实实地将那天在马车上的对话说了一遍。 阿泓听了没什么反应,让他将前院的负责采买的周升叫来,就让他回去了。 周升来得飞快,阿泓让他到旧货店里收些旧衣服,要年轻男子的,料子好的,八成新的,走远些买,不要说是段家的。周升疑惑,少爷家里还要穿旧衣吗?平时都是拿少爷的旧衣出去当的。段简的衣服都是好料子,他这几年长得快,春天做好的衣服来年就短了半截,放着占地方,扔了又可惜,管家就吩咐他拿出去当了换笔小钱。 但是主人家的事他不好过问,很快买了几件绸缎衣裳回来。没过两天,阿泓又将他叫去,取出另一包衣服,吩咐周升到城东附近找了个小孩送到指定的家里,那孩子得了两枚铜板,乐滋滋地答应了。周升躲在暗处,看着那门里出来个青衣小厮接过包裹后关门,这才回去向阿泓复命。 裴家小厮接了包裹百思不得其解,打算拿去给管家过目,正巧让梁卓得了去。包裹里只有几件男子的旧衫,那条让段简挂念了好多天的手帕裹在其中一件外衫里,手帕一角用蝇头小楷写着小诗,落款正是个朱红色的依字。 原本还闹着不肯嫁给表哥的裴依依,见到梁卓手上的帕子,脸色刷地白了,她万万没想到会被来自身边的亲近之人背叛,梁卓嘴巴一张一合说了什么都没听见,她的心口上像被挖了个血淋淋的缺口,再也盖不住心底满满的恨意。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大家觉得阿泓会是忠犬属性呢?他虽然后天养成了人丨妻属性,但没有附加上忠犬的标签啊!相比之下,段简才更加像忠犬吧…… ☆、不速之客 穆氏至今没有回信,段简送去的拜帖也石沉大海,李霖良打听到消息,说是穆氏的家主突然病重不起,家主一倒下,两个继承人彻底撕破脸,为争夺家主的位置斗得不可开交,无暇顾及其他。 既然穆氏那边已经行不通了,段简打算另找一家合作,反正玉颜堂发展良好,不愁找不到适合的商家。 又讨论了些别的事情,李霖良不日就要继续出发跑商,这次却不是为了李家的茶业生意,而是要和他的两个弟弟的丈夫南下进购丝绸,看来曾记布庄很快也要姓半个李了。 夜色暗沉,段宅里的人都睡下了,后院里突然多了两个不速之客。虽然他们已经极力避免发出响动,却瞒不过偏房里住着的连武师。 “是谁?”连武师一骨碌翻身起来,抄起床头的长剑就破开门冲出去。 黑影之一不得已拉下蒙面巾,低声表明身份:“五叔,是我!” “连奎!怎么是你?你受伤了?还有这位是?”性子急的连五叔连珠炮般发问。 “此事说来话长,是少镖头让我们来找你!穆少爷也受伤了!”连奎侧身,露出身后的同伴。 “快!快随我进屋!”连五叔把人安顿在自己屋里,转身去找段简。 院子里的动静不大,并没有惊动里屋的两人,段简和阿泓被唤醒后匆匆换上衣服跟着连五叔出去。 五个成年人把连五叔的屋子塞得满满当当,连奎受伤较重却站着,把屋里唯一的一把椅子让给同伴。两人身上都挂了彩,连奎伤得最重的是肩头,挨了一刀皮开肉绽,看着触目惊心,整条胳膊无力地垂着,他的同伴则伤在手臂上,别的地方没有明显的伤口。 阿泓进来看了眼就知道连奎为什么宁可站着也不先给自己治伤,坐着的那人虽然一身狼狈,头脸沾满泥污,但仍看得出是个养尊处优的实子,当即对段简说:“弟弟,你和连师父带这位侠士到隔间去吧,我来为这位小公子清理伤口。” 段简和连五叔也看出来了,连奎暗暗松口气,将怀里的伤药掏出来放在桌上,“这是刀伤药,有劳了。” 这边阿泓默不作声地为受伤的实子清理包扎伤口,那实子也在打量着阿泓,分开前连烈已经对他说过段简的大致情况,对方可以信任,况且他现在的情况,除了相信对方别无选择。 实子的衣裳在逃亡中损坏得不成样子,阿泓准备了自己的衣服和热水,实子很自然地伸出手臂让阿泓替他脱衣,后腰处的红色印记鲜艳得像是要滴下来,然后光着身子跨入浴桶里,很明显是被人伺候惯的。 另一边,连奎在连五叔的帮助下很快就包扎完毕,开始讲述他们离开隆京后遇到的情况。 “这么说,是阿烈让你们来找我的?阿烈不会有事么?”段简脑子快,马上就想到不对的地方,罗城里就有连胜镖局的分会,连烈却让连奎来找他,那只能说明镖局里已经不安全了…… “少镖头引着人往山上去了,只说让我们在段少爷家里等他。”连奎尽管担心连烈的安危,但不得不奉命行事。 “既然如此,你们就留下来安心养伤。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开口,不必客气。” 连奎感激地说:“多谢段少爷。” 既然实子是连烈重视的人,阿泓没有丝毫怠慢,将客房收拾出来伺候对方睡下,对方连日奔波又受了伤,早就神情委顿,几乎是沾着枕头就陷入昏睡,等阿泓忙碌完天也快亮了。 段简却心疼了,压着阿泓躺下休息。 阿泓放心不下,睁着眼问:“少爷,那两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段简从连奎那里得知:“那个男人叫连奎,是阿烈手底的镖师,那个实子叫穆煜,是隆京穆氏的少爷,他们要在我们家里休养一段时间。好了,快睡吧,折腾了一晚上了。” 等阿泓睡着后,段简叫来下人守在床前,独自出门一趟,等他回来阿泓还没醒,连五叔却等急了。 “连师父放心,阿烈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段简出门去连胜镖局打听消息,因为担心被别人察觉出不对,所以没有打探得太深入,只知道镖局内一切如常。 连五叔叹口气,“诶,也不知道少镖头现在情况如何了。”他也清楚镖局里定是有事情发生,不然连烈不会让连奎到段家来寻求庇护。 段简又安慰了几句,转而问起,“连奎兄和穆少爷的情况如何?” “连奎伤重些,需要休养一段时间,穆少爷伤得不重,只是失血过多有些虚弱。两人都没有性命大碍。” “那就好,连师父不必太过于担心。” 天黑前穆煜才醒来,他长这么大还没受过重伤,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睁眼是陌生的房间,那最后的一丝迷惘也抛之脑后,撑着床板就想跳起来。 “唔!”穆煜身子一歪倒回床上,手臂上慢慢洇出血迹,钻心的疼痛让他醒过神来,是了,这里是连烈说的段家。 他杀了林家的表少爷,伤在那种地方,即使不死也是个废人,那废物没什么本事,却有个嫁给府尹的姑姑,对自己娘家这根唯一的独苗重视得很,找了府尹要抓他回来一命抵一命。眼看隆京是不能待了,也没法联络手下,他急中生智找上连烈,对方当即决定立刻带他出城躲避。 在连烈的帮助下,穆煜才能顺利逃出隆京,但是身后的追兵紧咬不放。 一路逃到罗城外,他们三人都受了伤,紧急之中连烈让连奎带着他连夜进城,自己引着追兵朝山上去……罗城山里盘踞着一股山匪,罗城官府也拿他们没办法,前有山匪后有追兵,前后夹击下,连烈恐怕凶多吉少。 若不是有连烈援手相助,他早就死在半路上,穆炜这次是铁了心要置他于死地了,可惜到底还是让他逃过一劫,既然他没死成,等回到隆京,定要重重报答穆炜。 穆煜一张俊脸板得死紧,在听到门外脚步声立刻换了副表情,捧着受伤的手,皱着眉头诶哟地叫唤起来。 一个奴婢打扮的实子端着托盘进来,看见穆煜手臂上的血慌忙叫起来:“客人醒了?哎呀,怎么又流血了!我马上请管家和少爷过来!” 实子口中的少爷估计就是段家的主人,管家不知又是谁?穆煜心下奇怪,听这实子的说法,这宅子里管家似乎比少爷还管用些。 作者有话要说: ☆、穆煜 穆煜的伤口看着严重,其实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到筋骨,因为用力扯到伤口才会出血,重新包扎上药就没事了。 段简和穆煜见了礼,安慰对方只管安心在这里休养,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在他打量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在暗中观察。 屋里摆设很普通,穆煜身上盖着的被褥虽然干净整洁,看得出是用过又洗净的,如果是以前,他断然不会用别人用过的东西,看来段家并非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只是家境殷实的小户人家罢了,主人的年纪倒出乎意料地年轻,还有主人身侧的那个年轻实子,虽然是仆人打扮,但衣料比先前进来的那个实子好上许多,如果没看错用的是泸州产的上等纱绢,想必就是这家里的管家了。 穆煜靠着床栏,做出一副虚弱的模样,“那就有劳段少爷了,段少爷的恩情,穆煜铭记在心。”他生得相当俊美,脸色苍白,垂着眼帘,柔弱的模样十分惹人怜爱。 段简对上穆煜含情脉脉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打了个冷战,寒暄几句后迫不及待地告辞。 过了好几日,始终没有连烈的消息,连师父和连奎两人急得嘴上都起了泡,若不是有段简劝阻,只怕早就冲出去找人了。但就连段简也心生不安的时候,只有穆煜还像没事人一样,面上一派云淡风轻,他手臂上的刀伤已经开始结痂,虽然还不能提重物,但出手逗弄伺候自己的实子这种小动作还是很轻松自如的。 阿泓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令人诧异的一幕。 屋檐下,穆煜拦腰抱住识书,两人脸凑得很近,穆煜捏着识书的下巴,淡粉色的双唇擦着对方脸颊,就好像要亲上去一样。 他本就生得俊美,虽然怀里抱着识书,眼睛却往阿泓这里瞥来,眼角微翘,抛了个媚眼,嘴角再往上一勾,露出一个透着邪劲的笑容。 “穆少爷安好。”阿泓不得不出声提醒两人。 识书这才醒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竟然被人抱在怀里,这人不仅是主人重要的客人,更重要的是对方也同样是个实子,顿时惊慌失措地挣扎起来。 穆煜转眼一念,突然松开怀抱,识书马上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蹦开,就见穆煜抱着受伤的手臂,嘶声轻呼:“痛……” 他手臂上的伤刚愈合没多久,整个人摇摇欲坠,像是十分痛苦。阿泓脸色一变,快步上去扶住,“穆少爷,你怎么样?” “嘶……好像流血了……”穆煜五官皱成一团,表情痛苦不像作伪。天气热加上受伤,他只穿了一件里衣和一件单衫,手臂上不一会儿就沁出丝丝血迹。 阿泓脸色一变,转头吩咐:“赶紧去打盆热水过来。” 识书也意识到自己闯祸了,颜色苍白,听到阿泓吩咐慌忙点头去办。 果然,穆煜的伤口本已愈合,因为拉扯又裂开来,只能重新包扎上药,染了血的绷带丢在铜盆里,荡起一圈一圈的淡红色水波。 但伤者自己却不当一回事,而是伸出没受伤的手,撩起阿泓垂在面前的一缕发丝,笑眯眯地开口:“管家是在为我担心吗?” 阿泓低着头不为所动,手下稳稳当当地打上最后一个结,“穆少爷,你的伤没什么大碍,只是大夫吩咐了,在伤口彻底愈合前还请好好休息,以免牵动伤口。”说着抽回穆煜手里的头发,行了个礼后退出屋子。 杵在一旁的连奎一脸尴尬,他刚被穆煜打发去厨房,没想到转角刚走,穆煜就惹出麻烦,只是穆煜是连五叔他们的救命恩人,又是少镖头托付给他看顾的,只能硬着头皮扛下来,追上去抱拳:“有劳管家费心,连某感激不尽。” 就在众人都等到心焦如焚的时候,段简那边终于收到连烈传出的消息。 厅堂一张方桌上,好几双眼睛都盯着桌面正中摆放的一把寸长的小刀,消息正是写在一张只有一指长的纸条上,然后系在这把小刀送进来的。 “是罗城山上的那股山匪。”连奎拿起小刀端详,刀尾上刻着两道竖杠,中间一个圆圈,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连家做的是镖局生意,走南闯北少不得要打点沿途的黑白两道,毕竟多个朋友就少个麻烦,但也有不接受他们好意的势力,比如罗城山那股不知道何时盘踞下来的山匪,只是双方范围不同,平时很少接触,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 但这次却不一样了,连烈引着追兵往山匪的地盘里去,若是犯了对方的忌讳,人家可不管你是谁,照砍不误。连五叔和连奎担心的正是这点。 直到接到连烈的亲笔信,连五叔和连奎的心才重新回到肚子里。 “段少爷知道是谁送来的么?” 段简苦笑,他今天像往常一样坐在玉颜堂后面算账,突然间咄地一声面前多了把明晃晃的小刀,把账本牢牢地钉在桌面上,若是再偏几分,射中的就是他的脑袋,即使沉稳如他,也惊得差点跳起来,哪里还顾得上去看这刀是从哪里射进来的。 “五叔,既然少镖头说没事,那我们也不要太焦急,依我看,当务之急是给隆京那边通传一声,免得老夫人担心。” “瞧我,都急糊涂了!这事交给我来,我马上出门去办!”连五叔拍着脑袋转身就走。 是夜,一条黑影悄悄地摸进穆煜暂住的房间,黑影身手敏捷,没有惊动任何人。 “属下护主不力,请主人责罚。”黑影对着穆煜单膝跪地。 穆煜沉着脸,良久才说:“起来吧,这次不能全怪你。”身边的护卫被穆炜收买是他们都没想到的事情。 “谢主人。” “隆京现在如何?” “胆敢背叛主人的叛徒已经如数处置,隆京目前一切安好。主人的双亲被穆炜安置到京郊的别院里,性命无忧,只是行动受了些限制。” “哈,我娘竟然被穆炜关起来了?”穆煜幸灾乐祸地笑出声,好像被囚禁的那个人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而是别的不相关的外人,“估计这次把她气得不轻。以她的性子,眼下不知该怎么咒骂我呢。” 黑影见怪不怪,继续说:“宋大人一听说主人出事就立即快马赶回隆京,林家那边不会再追究,宋大人还让属下转达,主人此次受伤,令大人十分忧心,只是琐事缠身,不能亲自前来――” “行了,我知道了,跟宋真说我心里有数,他贵人事多,不劳他费心。”穆煜直接打断对方的话,“你回去告诉穆名,让他怂恿穆炜早点把我逐出穆氏,叫其他人做好准备,退的时候手脚干净些,绝对不能留下一点蛛丝马迹。我还要在这里留多几天,需要离开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 “是,主人。” 黑影从原路退回,屋里只剩穆煜一人坐在桌边,黑暗中看不清神情,过了很久才听见一声嗤笑,“既然穆炜不想活,那我就如他所愿吧。”声音渐渐低下去,几不可闻,“快了,这种日子,就快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青梅竹马 夏季暴雨逐渐增多,雨水连绵不断,这场大雨从头天傍晚下到第二天早上才渐渐收势,雨水沿着屋檐滴滴答答连成一线,落在地上积出一洼又一洼的小水坑。 多亏这场雨得以缓解连日的闷热,微风拂面带着一丝草木的清新,令人心旷神怡。 书房里,识墨眼睛通红地跪在地板上,满怀希冀地望着阿泓。 “你是说,你想预支明年一整年的工钱?”识墨跟段家签的是卖身契,包吃包住,一个月还给半贯钱,和别家比起来待遇已经很不错了。阿泓知道识墨每月领到的工钱都被他交给叔叔补贴家用,只是他平时也没有需要用钱的地方,现在突然请求预支一年的工钱,不得不多问一句。 识墨心里也相当没底,但他现在急需用钱,只能来试看看,“求你了管家,识墨做牛做马会报答你的。”说着又砰砰砰地磕了几个头。 “你先别忙着磕头,说清楚你要钱做什么?”识墨这孩子傻头傻脑的,好歹他现在算是段家的人了,阿泓得问清楚,免得让人给骗了去。 识墨边抹泪边一五一十地说,原来是识墨以前的邻居,小名阿佳,比识墨大两岁多,父亲早死,和阿姆一起生活,因为交不起买身钱,也是早早就去做了实子。两个身世相仿的孩子感情极好,后来识墨来段家做了书童也没断掉联系,隔三差五有空了就会去看望对方。直到上个月阿佳的阿姆也病死了,只有一个嫁人后就分家断绝来往的叔叔,现在叔叔不肯养他,想把他卖到妓院里去,已经和妓院说好价钱,准备过几天就带他去看人。 其实识墨是想求阿泓收留阿佳,但这念头刚起就被他掐掉了,管家和少爷对他已经很好了,他再提这个要求就是得寸进尺,阿姆教他做人得识本分。而且段家再怎么待人宽厚,毕竟是给人做奴仆,从此就由不得自己做主,他不想阿佳也沦落如此。 听了识墨的请求,阿泓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说:“即使预支给你一年的工钱,也只是杯水车薪,对他来说根本于事无补,暂且不提别的,就光吃饭的钱哪里来?而且这件事,你叔叔知道么?他会同意吗?你们非亲非故,只是邻居而已,就算这样你也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 千金难买韶光易 作者:阿随 帮他吗?” “我……我不能让阿佳被卖到那种地方去……那不是个好地方!”识墨嚅嚅,阿泓说得没错,但他总要试一试。 阿泓叹口气,“行了,你先回去想仔细,想明白了再来告诉我。” 等识墨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一直作壁上观的段简才开口,“你就把那小家伙买回来不就好了,瞧那小子可怜巴巴的眼神,那是他的心上人吧,反正我们家也不缺这一口饭吃。” 段家的人口够多了,不缺干活的下人,买回来纯粹是个摆设,而且要是他答应了识墨这次,其他人怎么看?要是再来一个,总不能都留下来吧。阿泓瞪了段简一眼,这家伙是不当家不知油米贵,再说了,段简那是什么口气,买个人能跟上街买颗白菜这样简单吗!何况买的还是个正当妙龄的实子…… 段简摸摸下巴,又想了个主意,“要不把他摆玉颜堂里?” “你就别瞎添乱了,我心里自有打算。” 因为家里多了穆煜这尊大神,吃的用的都要好的,大鱼大肉之类,罗城这地方和隆京没法比,而且穆煜平时吃得多了,反倒对家常小菜赞不绝口,尤其是那道蘑菇鲜笋,这时节很少见,还是林粒儿觉得难得特地送过来的。穆煜吃过一次后念念不忘,阿泓便托林东一有就过来,林东当然不敢怠慢,让店里的人专门回乡下去收了亲自送上门。 今天是林粒儿来送货,阿泓留他坐下喝杯茶,歇一歇再走,然后三两句话就问起店里的生意。 林东的干货店做得不错,去年把隔壁的铺子也买下来了,如今生意很是红火,阿泓就问他新店里缺不缺人手,把阿佳的情况说了说,林粒儿倒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说要回去问过丈夫,“你知道的,店里这些事我都不太懂,不过之前铺子里有个长工回乡结亲了,我回去问过阿东是不是再招个人手。” 阿泓说:“你不必为难,若是不行也没什么要紧的。” 第二天一早,林东就过来了,说是想见见阿佳,一听他这话,阿泓就知道有八成把握,于是叫来识墨,让他带林东去找阿佳的叔叔,识墨高兴得连声答应。 事情果然谈得很顺利,阿佳的叔叔十几年前就彻底分了家,按理来说嫁出去的实子就不能算家里的人,根本没权把阿佳卖了,就连阿佳父母留下的房子也没理由占去。阿佳的叔叔不服气,还想争论几句,林东直接说找官府说理,再加上周围邻居帮腔,作势要上去把他扭送官府,吓得对方转身跑了,围在门口的邻居见没热闹可看,便闹哄哄地散了。 识墨朝对方逃走的方向呸呸呸地吐了几口,扭头对阿佳说:“阿佳你不要怕,阿东哥是大好人,你就安心做事吧,我以后有空会去看你的!” 阿佳像是吓坏了,躲在林东背后,手里抓着林东袖子不放,闻言才怯怯地露出半个脑袋,“他真的走了?” “放心吧,没事了。”林东爽朗地笑,在他看来,阿佳瘦瘦小小,脸盘尖尖,头发黄黄,风一吹就能刮跑,像个受惊的小耗子。 小耗子的视线总算落到林东脸上,泪珠子在眼眶里打了个转,作势就要给林东跪下,唬得林东赶紧把人拉起来,“别,你不需这样,要谢的话,就谢段家的管家跟少爷吧!” 处理完阿佳叔叔的麻烦,阿佳家里一贫如洗,也没多少行李收拾,就只带了几件换洗衣服,卷起包袱,大门落锁,跟着识墨和林东走了。 去林东家之前,三人还要先上段家谢过段简和阿泓。 阿佳跟着识墨走进段家,一路上阿佳忍不住抬头四处张望。高墙大院,窗明几净,廊下摆着娇艳的鲜花,伺候的实子都穿红戴绿,比外面的人穿得还好,能住在这种屋子里,识墨真好命,等见到侧厅里端坐的阿泓,阿佳眼里的光更是亮了几分,不由得流露出一丝艳羡。 识墨很信任他,心里有什么话都对他说,从识墨嘴里阿佳得知,段家里真正管事的是管家阿泓,听说以前也是个伺候主人的下人…… “……既然如此,你就安心在林东家干活吧。” 阿佳还在愣怔,没注意到阿泓对他说话,识墨赶紧扯扯他的袖子,阿佳才醒悟过来,连忙跪下说:“谢谢管家。” 阿泓受了他的跪拜,口气依然淡淡的,“这里有三两银子,你拿去吧。”这实子看着怯怯的,但低着头眼角瞥人的眼神他很不喜欢,更别说放在家里,给些银子当打发了,说完就招手让他们出去。 相比于阿佳的沉默,反而是识墨更欢欣鼓舞些,拉着阿佳叽叽喳喳个不停。出了后门,林东早就在巷口等着了,识墨依依不舍地招手,“阿佳,你要好好的啊!我有空会去看你的!” 林东笑了,“好了,我不会吃了他的,你就放一百个心,出来这么久,你还是快回去吧,不然段少爷可要罚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别被标题欺骗,这里的青梅竹马指的是识墨的青梅竹马。 说起来,正在欢快地开新坑的时候突然惊恐地发现这文的存稿还剩六万字了……好忧伤_(:3」∠)_ ☆、跟谁私奔 段简当然不会罚他,只是听阿泓说给那个阿佳三两银子,板着脸说;“这三两银子就从识墨的工钱里扣。” 现在阿佳已经有了去处,识墨心里高兴,别说扣三年,就是扣三十年他都乐意,当即诶地应了一声,“谢谢少爷!” 本来只想吓唬他一下,没想到这小子听说要被扣钱还这么开心,段简瞪了识墨一眼没好气地说:“我怎么买了你这么个蠢头蠢脑的木头!别被卖了还替人数钱。” 被骂的人站着傻笑。 这时候,阿泓却开口说:“识墨,这几天你不用跟在少爷身边伺候了。” “啊?”傻笑的人笑容凝固在脸上,慌了。 “别紧张,只是让你去伺候穆少爷几天。”阿泓其实也很无奈,连烈这是给他们弄了个大麻烦。 穆煜伤好后也不走,整日在后院里打转,不是调戏这个就是调戏那个,而且荤素不忌,最早派去伺候他的识书哭哭啼啼地来找了阿泓好几次,跪着磕头说不愿再去伺候穆少爷了。 阿泓见到识书的凄惨样子也是吓一跳,识书发丝凌乱,领口也有些歪,实在不能不令人联想到那一方面去,他还是个未婚的实子,虽说卖给段家做下人,日后还是要嫁人的,要是真的发生些什么事来还让不让他活了。 但穆煜那边也不能不安排人伺候,家里两个年轻实子都是未婚,男人更不行,穆煜再怎么荒诞不经,好歹是个实子少爷,阿泓想来想去,最后只能把识墨推出去。 对此,段简却是相当无所谓,“反正那小子今年才十二,被摸几下又不会少块肉。”就怕那呆头楞脑的小子全身被摸光了也不会意识到对方是在占自己便宜的吧? 可是话说回来,恐怕正常男子都不会有想过自己被实子占便宜的时候,只能说穆煜……唉! “……看来只能委屈识墨了。”阿泓想到就头痛。 虽然平时里段简提到识墨的时候总是一副嫌弃得不行的口吻,但阿泓知道,其实段简很喜欢这小家伙,完全是把识墨当初六来逗弄了,平时嘴上说得再嫌弃,也只是说说而已。 段简还说:“识墨,穆少爷是我们家重要的客人,你可要伺候好了,回来少爷重重有赏。” 既然是少爷说的,识墨当天就乐颠颠地到穆煜身边听候使唤了。 不得不说,阿泓这次选对人了。饶是穆煜这样难缠的人,对上识墨傻乎乎的笑脸,常常也只能无可奈何。 如此相安无事两日,在穆煜耐性消失之前,连烈总算出现了。 夏季多雨,还没到傍晚就阴了天,黑沉沉的乌云压着大地,远处不时电闪雷鸣,从落下第一颗雨滴到瓢泼大雨不过一眨眼的时间,行人急着回家躲雨,宽阔的街上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 连烈和同伴披着厚重的蓑衣敲开段家大门,只不过在檐下等了一小会,渗出的雨水就打湿了脚边一小块地面。 “这雨可真够大的!不过不是这样,我们也不方便进城。”同伴解下斗笠,甩着头上的水珠,大家这才看到他的真容,居然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实子,红线穿耳,挽着男子的发髻,容貌不是很出众,但浓眉大眼十分精神,见阿泓看过来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说:“夫人呐,能不能借你一套衣服来穿穿?” 阿泓看了眼段简,转过身点头说:“请跟我来,我是府里的管家,客人叫我阿泓就好。” “可是阿烈明明这样说的呀……哦对了,我叫关林月,排行老二,你可以叫我林月,也可以叫我关二。”那实子嗓音不小,留在厅里的人都听得见。 连烈尴尬:“关二就是这样不拘小节的性子,阿简你别见怪。” “还是先去换身衣服吧,湿答答的难受不说,小心着凉了。”段简笑着拍拍连烈的肩膀表示不介意,叫人带连烈去换衣服。 关二的身形和阿泓差不多,阿泓取出一套新的里衣放在桌上,关二也不客气,接过来走到屏风后面开始脱衣服,他淋着雨一路过来,湿透的衣服黏在皮肤上难受得很。 “阿泓你的衣服真舒服,料子肯定很贵吧,让我这种粗人穿了真是浪费,一不小心就扯坏了可赔不起啊。”关二一边往身上套里衣一边说,换下的衣服随便堆在脚边,边走出来边解开头上的发髻,一头黑发拧得出水。阿泓递上毛巾让他先擦头发,说:“厨房备有热水,我让人给你送浴桶过来。” “嘿嘿,麻烦你了。”关二拿着毛巾一通乱擦。 很快就有人抬着一桶热水进来,备好浴具和外衣,阿泓担心段简那边的情况,和关二说了声就匆匆离开。 等到两人都打理好自己走出来,厨房赶紧端上两碗热腾腾的姜汤,一人灌了一碗下肚,这才觉得由内到外浑身都舒展开来。 连烈身上穿的是段简的衣服,对他来说委实短了些,坐下来露出一截小腿,怎么缩都盖不上。关二作为个实子也是大大咧咧的,衣服随便扎起,露出半边锁骨,不过屋里的其他人也不在意就是了。 “他是谁?”穆煜眼睛盯着关二。 对方低着头喝姜汤,抬眼说:“你又是谁?问别人名字前难道不应该先说自己吗?” 连烈略尴尬地介绍:“这是罗老山的关二当家,当日我引着追兵逃到山上,是关二当家出手救了我一命,又收留我在山上养伤,这才耽误了几天时间。” 关二插嘴,“你也没养几天伤,就硬要下山去打听消息,现在还没好全乎呢。我就说你的大少爷没事,还坚持要走这么一趟。” 穆煜挑眉,二当家这名号,怎么听起来就不像是正经人……而且对方这口气,还从来没有人敢当面给他脸色看,他倒是第一个。 “隆京现在如何?”穆煜压下心里的怒气问。 连烈皱着眉头,段简面露好奇,而关二总算喝完那碗姜汤,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怎么,难道我那大哥又折腾出什么了?”穆煜说,差不多也到时候了,按他的计划,穆炜这时候应该在韩名的怂恿下,开宗祠焚香上告祖宗,要把他这叛逆无道有辱家门的逆子逐出穆氏。以前是有穆老爷压着,才没人敢提这件事,现在穆老爷不在了,穆炜应该没有顾忌才对。 连烈一脸纠结,“不知为什么,隆京那边的消息说,林家突然撒手不再追究这件事,反而是穆氏……穆大少爷已经接掌了穆氏家主的位子,以与人私奔败坏门风的理由将你从穆家除名了。” “我与人私奔?”穆煜睁大眼睛,他虽然想到穆炜不会放过自己,但怎么也不会料到对方竟然用的是这种烂借口,“我和谁私奔?”或者说,隆京还有谁不知道他的鼎鼎大名?身为实子比男人还放荡不羁,竟然敢和他私奔。 关二伸手指着连烈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连胜镖局的连总镖头呗。” 不光是穆煜,其他人都楞住了。 “啧!”过了老半天,穆煜才从震惊中醒来,第一句话却是,“穆炜这分明是诋毁我的眼光,我怎么也不会看上连烈这样的啊!” 被点名的人脸立刻黑了一层,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有动怒,关二就没那么多顾忌,毫不犹豫地大笑出声,边笑边拍桌子:“哈哈哈,阿烈你被大美人嫌弃了!哈哈哈哈!其实我觉得你们挺配的,要不要假戏真做啊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_(:3」∠)_有位亲提前了十万字把我埋好的包袱给抖出来了…… 读者都这么聪明,让作者怎么活!? ☆、牺牲 连烈不想和关二再纠缠这个话题,自从得知消息之后他就被关二取笑过无数遍了,板着脸继续说:“穆炜将你从穆家除名,没收了你在穆氏的所有家产,连同你院子里的人都遣散了。”一同遣散的还有穆煜养着的那群莺莺燕燕。“陈夫人在别院伺候中风在床的穆老爷,虽然行动稍有不便,但没受到怠慢,你尽可放心。” “哼,穆炜就是这么虚伪胆小,既要夺权又怕背上不孝的名头,明明心里恨我们母子恨得要死,面上却要做出一副母慈子孝的假象来。”穆煜并不担心自己母亲会受罪。 关二开口问:“穆少爷,你究竟做了什么事,能够让这么多人追着要杀你啊?”他好奇很多天了,可是连烈嘴巴咬得死紧,不管怎么软磨硬泡就是不开口,还敢说自己跟穆煜没关系! “你想知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穆煜灿烂一笑,“穆炜早就想把我赶出去了,只是苦于找不到借口。正好林家那家伙觊觎我也有一段日子了,他俩一拍即合,穆炜找了个时间让人把我骗出去好让那小子对我用强,我一时大意上了他们的当。只是那小子外强中干,被我三两招就放倒了。”说到这里,穆煜脸上的笑容让人慎得慌,“当时那小子满嘴污言秽语,我一时火气上来就把他的那根玩意下的两颗蛋给碾碎了,满地打滚嚎叫得我耳朵生疼,可惜他为了没人打扰,把跟着的仆人都撵走了,自然就没有人能来救他。没想到他这么不经用,竟然一口气上不来就这么咽了气,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了。” 他这样轻描淡写的口气让在座的人无一不全身恶寒,尤其是某处都在隐隐作痛。 天色已晚,城门关闭后就禁止出入,关二笑嘻嘻地求阿泓收留他一晚上,要知道连烈在罗城尚有落脚点,他可是个没户籍的黑户啊! 连奎说:“少镖头,有什么事吩咐我去做吧,你现在需要休息养伤。” 连烈摇头,“我消失这么久,有些事还是要亲自出面才行。”别的不说,镖局里的那些长辈就不是连奎能应对的。 阿泓吩咐下人整理出一间客房,加上连烈执意告辞离去,所以关二担心的两人同住一间房的情况并没有出现,其实他并不在意,山上人多的时候好几个大男人挤一个房间的情况都有,但连烈就不一定了,在山上的时候不管洗澡如厕都要避开人,比他们讲究多了。而且自从跟罗山确定关系之后,那人就变得极其小心眼,要是让他知道自己跟连烈一整个晚上都呆一块儿,保不准会去找连烈打一架。 想到分别多日的罗山,关二发觉自己有些思念那家伙了,好吧,是很思念。 第二天一早,阿泓醒来的时候身边的段简还在睡,连阿泓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 识书在外间等到天色大亮,才听到里面传出细微声响,连忙敲门问:“客人起了?” 里面没有回应,反倒是声响愈来愈大,间夹着呜呜的声音,识书不敢擅自进去,放下水盆就去找阿泓。 进屋后听得更清晰,声音是从内间里传出来的,呜呜挣扎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关二发出,还有布料摩擦的o声,以及黏黏糊糊的水声。阿泓脸色大变,这些声音他很熟悉,难道关二…… 当他犹豫着要不要出声唤人的时候,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阿泓内心又是一惊,下一瞬门板被大力撞开,从里面冲出个大块头就往阿泓身上扑,阿泓猝不及防,眼看两人就要撞在一起,后面一声爆喝:“罗山停下!” 大块头身躯异常魁梧,但一点都不笨重,听到关二的制止硬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停下脚步,才避免了两人相撞的惨祸。 关二慌慌张张地同样裸着身子光着脚跑出来,嘴里嚷着:“没事吧?没事吧?管家你怎么样?” “……我没事。”阿泓摇头,提高声音说,“识书,没我的吩咐,谁都不许进来!” 回头狠狠地敲了一记罗山的脑袋,关二扶着阿泓在桌边坐下,忙不迭替罗山道歉:“对不住啊管家,罗山他不是有意的。”大块头也意识到自己差点闯祸了,整个人都缩着不敢动。 “这位……”阿泓看着全裸的关二跟罗山,两人身上都带着暧昧的痕迹,一看就知道关系匪浅,侧过脸说,“你们还是先穿上衣服吧。” 关二这才意识到他和罗山两人都还光着呢。昨晚上罗山竟然摸进城来找到自己,二话不说就扒了衣服干起来,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才肯睡下,今天早上醒来竟然还不知餍足地缠上来想要再来一次。被撞破奸情也就算了,重点是自己的秘密估计保不住。 关二尴尬不已,飞快地捡起四散的衣服穿上,见罗山还呆呆地缩着不动,瞪了他一眼:“傻愣着干嘛,还不赶紧穿衣服!” 罗山忙不迭点头,他好像又惹关二生气了…… 在关二光着身子跑出来的时候,阿泓赫然发现对方的后腰上并没有红色印迹! 关二竟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 “你……你们……”阿泓难得有说不出话来的时候。 任是关二这样毫不在乎的性子,被主人家撞见跟自己男人乱搞的场景也是会脸红的,况且对方还窥见自己的秘密…… “如你所见,我的确是个男人。”被识破的关二坦白道,“罗山是我男人,我要和他在一起,为了避人耳目,才不得不打扮成实子的模样。” 大块头伸过手来握着关二的手,眼里流露出愧疚和感激的神色,关二拍拍大块头的手背以示安慰。 阿泓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关二明明就是个男人,却甘愿为了罗山的感情就放弃男人的身份,诧异中又有着一分敬佩。 当今社会,实子与男子的地位相比何止天差地别,实子不准考取功名,不准公然经商,不准单身远行,还有许多别的限制,但与数量稀少的女子相比,又不如女子受重视,就连税赋都要比女子重一倍。 即使不羁如穆煜,也不得不屈服在这种不公平的制度下,论能力他比身为男子的穆炜更出众,就因为是实子,他的能力不被家族承认,那些顽冥不灵的族老们口口声声说由实子继承家业不成体统,而大力支持穆炜接替家主的位置。 所以,关二能够为了罗山甘愿扮作实子,可以说牺牲的不仅仅是一个身份而已。 “牺牲什么的,关键还是看自己吧。”关二既是对阿泓解释,也是在安抚罗山,“我一无父母,二无亲友,只要罗山不嫌弃,我也没什么好遗憾的,而且如果当初没有罗山把我捡回来,我早就死成一堆白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按照这个世界的设定,罗山跟关林月这对是真正的同性恋=。= ☆、邻居 十多年前地龙翻身,关二的村子里死伤大半,随后爆发的瘟疫更是给幸存者雪上加霜。关二当时只有十来岁,眼睁睁地看着父母兄弟们相继死去,为了博取生路,他跟着村里活着的人往罗城方向逃难,却不料在村外不到十里就遭到军队的围堵。 当看到官服打扮的队伍的时候,村民们都以为自己得救了,争先恐后地朝前奔跑,关二人小又弱本来就落在队伍后面,这下更是远远地落开一大段距离,也因此才能避开杀身之祸。 侥幸逃出来的村民并不知道,前方等待他们的不是救援,而是死亡。 罗城爆发的只是小股瘟疫,很快就被官府控制住,但是向罗城逃难来的难民越来越多,为了避免再次感染,也为了预防瘟疫大面积传染,军队在罗城外设置了无数道关卡拦截难民,下了军令不许放过一丝隐患。更严重些的村子,就直接下令屠村,然后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手无寸铁的村民一个个被射杀倒地,无论男女老幼,后面的人意识到不对转身想跑却为时已晚,直到最后一个村民倒在血泊之中,为首的军官命属下原地挖了个大坑,先烧再埋。 躲在草丛里的关二目睹整个经过,捂着嘴瑟瑟发抖。一直到夜幕降临,军队离开后他才敢站起来,撒开腿往回跑。 好可怕! 好可怕! 我不想死! 幼小的关二心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他不敢回村子,如今村里除了死尸就没活人了。关二在半山腰找了个地方窝着过了一夜。第二天他莫名惊醒,村子的方向冒出浓厚的黑烟,隔得老远仿佛都能闻到空气中的焦灼气味。 等他爬到树上往下看,村子已经被烧成一片焦土,村中央挖出一个大坑,里面横七竖八地堆着已经烧得看不出原形的躯体,但关二知道,里面有他的父母和兄弟,朝夕相处的邻居……火势足足烧了一天,为了避免大火往山上蔓延,军队又派出人来砍伐山脚的树林,同时搜索看看有没有遗漏的感染村民。 关二不敢再看,只能继续往山上逃命。他从小在山里长大,知道哪些地方能够躲避搜查,在他看来,那些人不吝于索命厉鬼,他只能不断地逃。 村子没了,但田地还在,这些无主之地被官府收回以低价贱卖,又另选一块平地辟做村子的新址,那块烧焦的土地则被彻底遗弃了。 关二犹如惊弓之鸟,害怕被人追上他不停地往山里走。也许是命不该绝,十来岁的孩子竟然能够幸运地一路翻过山麓,最终被外出游荡的罗山救下。 知道自己终于脱离危险,醒来的关二抱着罗山痛快地哭了一场,就此留在山寨里,一晃眼就过了十多年。 这些往事没必要对阿泓诉说,关二也没想过要给村里人报仇,他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上天厚爱,长大后回头去评价当年军队屠村的行为,在那种危急情况下,若他是军官,为了保全大多数人的安全,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牺牲小部分人。 罗山陪他回去看过,原本焦黑的土地已经被茂密的杂草覆盖,再看不出一丝过去的痕迹。 而在阿泓看来,关二某些行为让他想到家中的另一个人,穆煜。他们不在意自己的身份与他人的看法,不同的是关二身为男人假扮实子,穆煜身为实子却做着男子的行为。 “若是官府知道你是假扮实子……”欺瞒身份可是重罪。 关二的笑容变得高深莫测,他在户籍上的记录是个死人,又怎么会在意这种小问题。 “其实我觉得,管家和我是一样的。我不是说外表,而是这里。”关二最后说,指着自己心口,“我能感觉出来,我们是一类人。” 至于罗山是如何找到他的,他当然不会说自己在段家大门外做了暗记,这才让罗山顺利找上门来。因为怕阿泓问他这个问题,关二连早饭都没吃,也没和其他人打招呼,就跟罗山从后门离开段家。 二人离开没多久,穆煜也来告辞,什么都没有说,一句后会有期,走得相当潇洒。 几乎是穆煜前脚刚走,连烈后脚就到,听说穆煜已经走了,连烈略微愣怔,但没多问他去了哪里,而是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 他们相继离开,宅子又恢复往日的宁静。 突然有一天,隔壁宅子里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这一片的宅子都是几进几出的大屋,隔着高高的院墙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可见隔壁的动静有多大。 阿泓让周升出门打听,才知道隔壁两家不知为何突然连夜搬走,这是打通了两座宅子,准备迎接新任屋主。不光他们,周围的邻居都踮着脚尖打听消息。 隔壁宅子先是涌进来一大批泥水工匠,把房屋由内到外修缮一新,接着是屋里屋外的摆设用具,光是那一方需要八个人抬进来的上好湖石就已经价值连城,再看流水般往里搬的各种器具,大到床榻桌椅,小到一盆花木,样样价值不菲。再然后就是从马车下来的一大群奴仆,门房花匠厨娘乃至后院伺候的小厮一应俱全,俱都衣着光鲜,容貌俊秀,看得周围邻人咂舌,这是从哪里搬来的有钱老爷,下人都穿得这么好,难以想象主子该打扮成啥样了。他们这条巷子住的都是家境还算不错的殷实人家,但加起来也抵不过这一户。 宅子里里外外整理了一个多月才终于等到主人出现,众人都好奇不已,但令人失望的是马车直接从正门牵进院子,随后大门紧闭,主人在马车上根本没露脸,只得扫兴而归。 这位引起大家好奇心的有钱人,隔天却出现在段家的正厅里。 无视对方惊讶的表情,穆煜笑吟吟地说:“段少爷,我们以后就是邻居了,还请多多关照。” “你不是被穆氏从家谱上除名了么?”段简心里生起不祥的预感。 “穆炜是收回之前由我管的几家商铺,但我早就瞒着他将大半财产转移到自己名下,就算他现在知道了也没办法,我损失的不过是这么点。”穆煜说着伸出两根指头比划,真的只有一点点,“想到他当时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我就心情愉悦得很。” 段简倒是很想和穆煜井水不犯河水,但新邻居却不像是单单来打个招呼而已。 果然没说几句,穆煜就说:“今天来还有个更重要的目的,段少爷有没有兴趣与我合伙做生意?”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快乐~ ☆、离家的鸟 蜀地与江南是当今最负盛名的两个纺织产地,有着悠久的桑蚕业传统,那里的家家户户养蚕织布,各个都是纺织的能工巧手,他们织出的布匹精美绝伦,巧夺天工,一匹上等的蜀锦在隆京能卖出黄金的价格,历来是进献给皇室的贡品。 穆氏以贩卖丝绸起家,经过数十年经营,垄断了隆京的丝绸买卖,就算是南方陈家也插不进去,穆煜不可能跟其硬碰硬,于是他打算另辟蹊径。 “我组织了一艘船队南下出海,把我们这里的丝绸瓷器带过去,再把当地的特产带回来,小本生意一来一回赚些小小的差价。”穆煜说,“船队三个月前就已经出发,预计来回需要四个多月时间,这次的货物里进了些当地的香料,我听说段少爷的玉颜堂主营脂粉香膏,在罗城极有口碑,所以想来和段少爷谈一谈合作的事情。” 段简眉头跳动,这也叫小本生意? 当朝虽然不禁海运,但是要出海经商不仅需要庞大的资金,还要有过硬的后台才可能拿到出海令,而且穆煜说商队在三个月前就下海出发,那就是在被穆氏除名前就已经私底下进行了。难怪穆炜将他视作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若不是实子的身份限制,穆煜还能把生意做得更大。 穆煜的合伙邀请听起来很诱惑,但玉颜堂并没有能力可以把这批货给盘下来,穆煜不会不清楚这点,恐怕对方有别的目的,段简回道:“穆少爷说笑了,相比之下我的玉颜堂才是小本买卖,恐怕无力攀上穆少爷的大买卖。” 穆煜的笑容一直不变,“先别急着回绝嘛,听我说完。我找你合作是想借你的地方寄卖这批香料,我按数量付你租金,寄卖所得不论亏盈都归我所有。” 原本他是打算将这批香料卖给隆京的一间香料行,但在段家养伤的日子使他改变主意,正好被穆氏除名,他不用再受穆氏那群顽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 千金难买韶光易 作者:阿随 老头的约束,可以放开手脚去做。 南海诸国盛产香料,种类颇多,其中主产乳香、龙脑、丁香和檀香等,在当地以低廉的成本价购入,经海船运回中原,转手可以倒卖至原价的十倍甚至百倍,但是香料的价值远远不止。 单以香铺为例,香铺买进的香料经过多道工序制成香粉脂膏再出售,利润可以翻上百倍,就连简单制作相对低廉的散香都要比他们卖出的价格高上许多,这简直就是暴利行当。与他们相比,穆煜从中赚取的差价的确只能算是小本生意。 散香的优点成本低廉,工序简单,利润丰厚,他完全可以自制自售,如果玉颜堂卖得好,到时候他就另起一家接着卖,连这点租金也能省了。之前因为找不到适合寄卖的地方,没有香铺愿意做这种为他人做嫁衣的事情,他们也知道穆煜绝对不仅满足于散香,谁都不愿再多个强劲的竞争对手。所以穆煜只是心里隐隐有个大致的想法,而现在,段简的玉颜堂就可以帮他解决这个问题。 玉颜堂发展迅猛,但和罗城那几间根基深厚的老店相比还是差了些,想要再后来居上相当困难,而且还引来老店忌惮,若是被他们联手打压,就算有李霖良压阵恐怕也无济于事。段简了解后便决定不再拘泥于胭脂香粉上,逐渐把经营样式扩大到香包首饰绸缎衣裳之类。他的店里售卖的东西只能算是中等,但胜在价格公道,销量一直不错。 无论手段还是眼光,穆煜比段简高明得多,不愧是被当做正儿八经的穆氏继承人培养长大的。玉颜堂的规模和那些百年老店不能比,但在罗城颇有名气,他借用玉颜堂寄卖的散香,只需额外支付一点租金,价格比一般香铺便宜,最终算下来比直接卖给香铺利润却要高出许多,当然段简也不是大善人,他还要给些别的好处才能让对方答应。 “这样吧,如果段少爷愿意,我把香料加工成散香的活也委托给玉颜堂,以后玉颜堂从我这里进香料,我可以做主再让你半分利。”穆煜眨眨眼,表情纯良,他相信段简不会拒绝自己。 段简清楚自己被穆煜当做垫脚石,但他没有穆煜的雄厚资本,能够自己组织商船下海,这种一本万利的生意也只有穆煜才有实力。 “好,那我们什么时候谈谈具体的合作条约?” “择日不如撞日,就明晚,三凤馆,敬候佳音。” 送走客人,段简吁口气,转身去后堂找阿泓。 段简以前从不和阿泓说生意上的事情,自从认识了比男人还强势的穆煜,突然就很想问问阿泓的看法,即使得不到多大的帮助,能知道对方怎么想也是好的。 阿泓听完说:“穆少爷是个精明的生意人。” “是啊,跟他合作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免得一不留神就被他坑了去。” “罗城商铺那么多,穆少爷为什么偏偏选中我们?”阿泓不解。 “他刚被穆氏除名,隆京别的大商行和穆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多多少少总得卖穆氏一个面子,而且他是实子,不能抛头露面出来开店经商,所以只能找我们这种有交情又跟穆氏关系不大的小铺子销赃了。” 本来能够和段简定下口头约定,穆煜的心情很好,但这种好心情只维持到回家。 刚踏进家门,韩松就迎上来,家中来了个不速之客,已经等候了他一个上午。 穆煜的脸马上拉下来,“她来做什么?” “属下不知。”韩松作为穆煜的心腹,知道许多外人不了解的事情,提醒道,“少爷,陈姑姑来了很久,似乎……心情欠佳,少爷小心对方来者不善。” “哼,老妖婆一个,仗着有我娘撑腰就作威作福。”穆煜显然对来者厌恶至极,但陈姑姑是他娘出嫁时从娘家带过来的贴身大丫鬟,祖上和陈家有些沾亲带故的亲缘,她在穆氏伺候了三十多年,至今未婚嫁,深得他娘信任,就连他本人见了都得尊尊敬敬地称呼一声陈姑姑。 原本以为到了罗城就能摆脱他娘,结果还没过两天自由日子,他娘就派了心腹追上来,难道她以为还能像以前那样把儿子牢牢掌控在手里么。 果然,刚一露面,穆煜就被陈姑姑斥责一顿,指责他过于得意忘形,擅自妄为,让穆炜抓着把柄给除了名,还连累陈夫人身陷困境。如今陈夫人被穆炜看得很严,只能假使陈姑姑出来采买事物才有机会和穆煜联系,严令他无论如何想尽办法将穆氏夺回来。 “别忘了是陈家栽培的你,若不是你娘坚持,若不是陈家暗中相助,你就只能跟个真正的实子一样早早嫁人了,说不定还能给陈家多带回些好处。”陈姑姑话语间没有半点奴婢对主人的敬意,“过几天陈家会派人和你联络,到时候会告诉你接下来该如何行事,我出来一趟不容易,马上就要走了,临走前小姐令我给少爷带句话,鸟儿就算长大了想离家,却也要看看翅膀够不够硬!” 作者有话要说: ☆、实力 眼下还不是和对方撕破脸皮的时候,纵使穆煜内心恼怒万分,面上不得不恭谨地答应对方,客客气气地将人送走。 门刚关上,穆煜脸上的笑容刷地收回去,面色阴沉得很。 韩松颇为担忧,以前还在穆家的日子,每次少爷从陈夫人院里回来之后情绪都很差,本来以为这次离开穆家能过几天清净日子,结果还是摆脱不了。 “少爷,那批香本来说好是供给陈家的香铺,如今让您给了玉颜堂,陈家那边该怎么交代?” “我想给谁就给谁,难道陈家还能上门硬抢不成?”穆煜冷笑,看来是被气狠了,用上赌气的口吻,说归说,此刻还不能和对方翻脸,“这你不用担心,我心里有别的打算。韩柏也差不多该回来了,传消息给南州那边,让商船一靠岸就立刻回来见我。” 韩柏和韩松是亲兄弟,韩柏负责在外跑商联络,韩松则留在身边为穆煜处理杂务。韩柏离开三个多月,韩松也很想念自己兄弟,当即领命出门把穆煜的话吩咐下去。 白天发了一通脾气,到了晚间,穆煜又跟没事人一样,换了套光鲜亮丽的衣服,准备去赴段简的约。 穆煜打扮成男子的模样,带上韩松,驾着马车直奔罗城最大的妓院三凤馆。穆煜以前为了生意来过罗城几次,但那时候他娘势力还在,来回都有人寸步不离跟着,罗城也不比隆京能够随心所欲,于是虽然早就听闻三凤馆的鼎鼎大名,却是第一次慕名上门。 而穆煜敢大摇大摆地逛妓院,仰仗的就是没有几个人见过他的真容。商行里都知道穆氏的二少爷是个厉害的实子,但见过他的人却不多,一来没有多少事情需要他亲自出面,二来即使不得不和对方面谈,中间也隔着道厚重的屏风,且多由身边人代为答话,这就是穆氏二少爷的规矩。 马车在门前停下,韩松打发马童去牵马,伸出手扶着穆煜下车来。 三凤馆里灯火通明,门面虽大,但和别处也没什么差别,这种地方穆煜来得多了,没觉得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三凤馆的鸨头多年练就一双利眼,见了这么一条陌生的大鱼上门,颠着一身肉,扭腰快步上去,甩着帕子招呼二人往内院。穿过一条细长的花廊,尽头拐弯处是一处寂静的小院,推开两扇月门,院里花团锦簇,豁然开朗,院中央一方水池,池上种了些青莲,眼下正是开花的时节,边上矗着一栋两层高的小楼,倒映在水面上,恰似一位临镜照花黄的绰约美人。 不长的一段路已经足够鸨头摸清穆煜的喜好,知道这位也是个惯于玩乐的主,不用穆煜额外交代就能做得妥妥帖帖。 不多时,小童引着段简进来,里面已经喝过一轮花酒了。 即使来之前就做好心理准备,进来的时候,段简还是被刺激得不轻。 穆煜敞着领口,由着个容貌美艳的女子口渡口喂着美酒,周围一圈莺莺燕燕,有男有女,个个都衣衫不整。见到他进来,穆煜才把手从女子衣领里抽出来,挥手让人都退出去。 “穆少爷……真是好雅兴。”段简抽动着嘴角说了一句,他上辈子也过得相当糜烂,但他是男人,面前这个却是实子,应该和女人一样,操持家事,相夫教子的实子! 要是世间的实子个个都像穆煜这样挑战男人的威严,让他们这些男人如何自处? 而且,三凤馆里也是有男人的……再加上穆煜不加修饰的眼神,令段简心生不快,虽然很轻微,却还是被穆煜捕捉到了。 “出来玩玩而已,别那么刻板嘛。”穆煜换了副笑脸,挺直腰身,直视段简说道,“再说了,是男子如何,实子又如何?只要我有实力,别人就奈何不得。同样是玩,玩的是女人、实子,还是男人又有什么差别?端看我心情如何罢了。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俊秀的男子,而段少爷你就长得很合我的胃口。”现在的他脱去惯常的伪装,眉目间流露出一股男子也比不上的锐气,这种惊世骇俗的话也只有他才能理直气壮地说出来,好像这个人天生就应如此,肆意张扬,率性不羁。 “我们还是来说一说之前的交易吧。”段简不想和他就这个话题继续,身为一个男人,听一个实子如何玩弄别的男人,还流露出对自己有兴趣的意思,实在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双方都是有备而来,很快就合作事项达成一致,签下契约,段简便拱手告辞,他能感觉到对方不怀好意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来回,再多待一刻都是煎熬。 穆煜也不强留,懒洋洋地举起手权当告别,夜还长得很呢。 三凤馆的大厅一片嘈杂,原本在厅里喝酒取乐的人都围成一个圈看热闹,人群里不时传来尖锐的叫声:“给我打,狠狠地打!敬酒不吃吃罚酒,让你知道爷的厉害!继续打啊你们这群废物!把他腿给折了,看他还怎么跟爷傲气!” 段简认出这是本城县令的儿子的声音,他为了阿泓的事情,曾经想讨好对方,无奈对方根本不理睬,送了几次礼物却连对方的一面都见不上,便不再寄希望于对方身上。现在三凤馆里遇上,段简却不打算上去和对方套交情,跟着带路的小奴径直出门。 大厅的热闹越来越响,一些不想惹事,或者觉得晦气的客人纷纷结账往外走,急得老鸨不时地给县令之子怀里的人使眼色,自己也甩着帕子上去安抚暴跳如雷的县令之子。 在美人的安抚下,县令之子的怒火降下来,地上那人也已经被打得浑身是血,尤其是右边小腿血肉模糊,隐隐能看见白森森的骨头,眼看进气多出气少,“哼!这次算你走运,来啊,把他扔出去,扔得远一些,别留在这里污了爷的眼。” 手下两人得了少爷的命令,抬起地上的血人从后院出去,走了一段距离后才随便找了个小巷角落把人扔下,临走时还不忘将血人身上值钱的小玩意顺走,若不是身上的衣服沾了血还被抽成破布,连件衣服都不给留下,两人边把剥下来的钗子戒指揣进怀里边嬉笑着:“谁让你运气不好,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反正你都用不上了,就留个我们做辛苦钱了,若是下到阎王殿里,记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说不定能投得个好胎。” 这是一条偏僻的小巷,平时极少有人路过,更不用说现在还是漆黑的夜晚。 也许是他命不该绝,等那两人走后,硬是撑着一口气,拖着断腿在地上匍匐爬行,在他身后留下触目惊心的血迹。 原本只有百来步的距离,对他来说是多么遥不可及,终于爬到巷口时,朦胧的视线中似乎见到一个人影正朝这里走来,他再也撑不住一歪头晕死过去,失去意识前只听见对方焦急的声音:“喂!你还好吗?喂喂!你别死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穆煜是个攻啊……千真万确的攻啊…… ☆、牺牲品 一夜风流,直到东边天空鱼肚白,马车才离开三凤馆。 穆煜依靠着车厢,脑袋还不甚清醒,揉了揉脑袋,说:“韩松,有件事要让你去办。” “请少爷吩咐。”韩松立刻答道。 “你去三凤馆帮我查个人,大概十四五岁的男孩,也许是实子,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生他的阿姆曾经是三凤馆里的头牌,后来被赎走了一段时间,在外面生了个儿子又回来。你也不用费太多心力,能找到就告诉我一声,找不到就算了,其实时隔多年也未必能找到,总之你只要做个样子就行,反正我也只是尽下为人子女的孝心而已。” 一段话说得不清不楚,但足够韩松听明白了,这恐怕是穆老爷在外面的一段风流债。 “是,少爷。” 穆煜想到穆老爷和他说这事欲言又止的情景,尤其是当说到如果对方死了的时候,穆老爷隐隐松口气的样子,反倒引起了穆煜的好奇心。他对自己父亲过往的风流史不感兴趣,对这个忽然多出来的异母弟弟就更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穆老爷表露出来的反常态度才是令人寻味的地方。 韩松做事认真,不管穆煜吩咐的是什么事,只要他应下来的任务就绝不马虎对待,于是往后一有空韩松就到三凤馆登门报道。 韩松打扮并不起眼,但出手大方,在床上也不会用手段折腾人,做完那事后是精神最松懈的时候,被他点过的小官都乐意陪他再聊下天说些话。如果硬要说不好的地方,就是他喜新厌旧的速度太快,隔几天就腻味了换下一个。 如此过了半个月,真让他打听出些事情来。 妓院里的人都是苦命之人,但论起勾心斗角,栽赃陷害的手段跟激烈程度一点都不比外面差,看不得别人过得比自己好的大有人在,说漏嘴的那个小官就是其中一个。 本来么,大家起点都是一样,往后就全看人造化,但偏偏有人攀上高枝,有人却沦落到泥里,怎么不让其他人格外嫉恨。 “……也不知道他哪世修来的福气,竟然让他攀上梁卓梁少爷。”那小官忿忿地说,别看梁家在罗城没什么根基,但人家的岳丈是罗城书院的院长,开堂授课二十余年,可谓是桃李遍地,梁卓沾了岳丈的光,与罗城上层的公子少爷们都有往来,“这不,没过几个月,又让他攀上了咱们罗城父母官的独生子,这可真是吃香的喝辣的享之不尽了,如今在馆里连鸨头都要让他三分。” 韩松心里一动,问:“哦,你说的那人叫什么名字?” 这小官也是一时心情激愤才说漏嘴,见客人竟然被他说动了兴致,心里后悔不迭,锦珠最喜欢抢别人的恩客,要是让客人见了他……再加上前不久那件事,馆里的人噤若寒蝉,顿时就想找个别的话题蒙混过去。 他脸上的表情怎么瞒得过韩松,直接从腰包里取了块银锞子塞到他手里。这种私底下给的赏钱,按规矩是要上交给鸨头的,不过只要藏好了鸨头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不知道,鸨头深知不能逼迫太过,否则来个鱼死网破就得不偿失了。 小官接了银子,暗中掐了掐,银锞虽小,成色够足,抵得过他一个月的辛苦,顿时眉开眼笑,“那人叫锦珠,与小的是同一年进的三凤馆。爷还要问什么,尽管开口,小的绝没半句虚言。” 韩松来之前从穆煜那里得知一些情况,但穆煜自己也是从穆老爷那里听来的,了解得并不多。而且当时穆老爷病了许久,说话有些颠三倒四,后来穆煜才知道,恐怕那时候穆老爷就中毒了。穆老爷自己心里也清楚来日不多,于是就趁自己难得比较清醒,大儿子又不在的时候找来二儿子,交代后事一般说了许多话,末了才提到这件事。 只是时间过去十几年,穆老爷年轻的时候没放在心上,导致现在有许多事情都记不清了,甚至连对方名字都记不清,只知道要找的那人是罗城最大一间妓院的头牌,还是个清官就被穆老爷捧成花魁后赎出来,养在外面好几年,还给他生了个儿子。 可惜好景不长,后来那对父子被陈夫人发现,陈夫人暗中使了些手段,逼得穆老爷不得不和他们父子二人断了联系。 穆老爷说到这时候,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微光,似怀念似懊悔。 都已经过去十几年的事了,现在才来后悔,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其中到底有几分真心,就只有穆老爷心里清楚了。 穆煜不以为然,但是不论如何,面前这人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自己童年时期崇拜的对象,亦是他追逐的目标。虽然长大后发现,记忆中果敢决绝无所不能的父亲,在家族中那些顽固长辈们的联合压迫下也同样无可奈何,近几年夹在两个争权夺势的儿子间左右为难,最后更是被大儿子下毒导致瘫痪在床,成为个凡事都要依靠别人的软弱老人……他却无法忘记,是这个男人抓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地教他识字算数,不止一次叹息,若他是个真正的男子该有多好。 因为穆老爷的坚持,在别的实子都跟着大人学绣花描红的时候,他坐在穆老爷的怀里听他讲商场上的明争暗斗,看他如何排查账目查缺补漏,一点点地教会他如何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严酷世界里立足,甚至动过将家主的位置传给他的念头,由此引来家族长辈的激烈反对,一声高过一声,穆老爷最终还是屈服了。 在那个穆氏里,只有父亲看见他的天分,别人只看他的实子身份就否定了他的才能,而他的母亲眼里自始至终只有陈家的利益而已……他能够以实子的身份获得如今的成就,离不开穆老爷的悉心栽培。 但他毕竟老了,穆煜是他的儿子,穆炜同样也是他的儿子。 没有了穆氏,凭穆煜的能力一样能活得很好,哪怕有穆炜从中作梗。但如果反过来,穆炜恐怕会被穆煜打压得一世不能抬头。而少了穆煜争锋相对,穆炜虽然开拓不足守成有余,只要身边有能干的忠仆辅佐,要守住这份家业并不难,况且穆煜背后的陈家也不得不防,所以最后关头,不忍心的穆老爷还是推了他一把。 可惜穆老爷没想到的是,穆炜为了能够坐稳这个位置,竟然连亲生父亲也不放过。 穆炜总是怨恨父亲偏心,却没想过他能够生为男子才是最大的不公。因为这层身份,穆炜什么都不用干,自有坚守家规的长辈替他主持“公”道,而自己出生以来就夹在穆陈之间的斗争当中,一直走的都是条危险的独木桥,稍有不慎,行差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只是两家争斗的牺牲品,二十多年从来都是独自上路,无人可以依靠。 作者有话要说: ☆、兄弟 面对穆老爷希冀的目光,最后穆煜还是点头应下来。 穆煜要找的人就是当年被银屏带回三凤馆的锦华,进了三凤馆后不能再用原来的名字,银屏就取了他阿姆的一个字给他改名叫锦珠,如今是风头正盛的时候。 如果说要找的是别人还未必会这么快有结果,况且当年地龙翻身,罗城被震毁一大半,三凤馆也不能幸免,知道当年锦珠生身阿姆跳河自杀的人死的死,散的散,就算还留在这里的多半也不会记得。 这个小官之所以会知道这么清楚,还是因为他们是一前一后进的三凤馆,模样又都不错,自然就经常被拿来一起比较。但是锦珠自小是跟着银屏当小厮,虽说银屏年纪大了不复往日风光,但毕竟还是个前头牌,他就没那么好运,跟的是个半红不红眼看快要过气还找不到依靠的老人,起点开始就落了锦珠一大截。 两人年纪越大,差距越远,怎能不让他气愤眼红直咬牙,私底下只想着要是能捉住对方的痛处就好了。后来知道锦珠的生身阿姆也是三凤馆里出来的头牌,他不免忿然,难怪么,人家也算是,那叫什么来着,“家学渊源”了! 得知名字之后,接下来的事就好打听了,为了不泄露身份,韩松装作困乏的模样打了个哈欠,“我困了,以后再说吧。”说完又塞给对方一块银锞。 小官殷勤地伺候他躺下,把刚才的话抛到脑后,客人对锦珠没兴致最好,难道又要给锦珠介绍个大主顾么?他才不会做那种给别人搭桥铺路的蠢事!况且锦珠还是个过河拆桥的小人! 第二天一回去,韩松把头天晚上听来的话原原本本地上报给穆煜。 穆煜听了反应很淡,只点了个头说知道了。 韩松问:“少爷,用不用我再去调查清楚些?” “不用了,知道有这么个人就行。”穆煜摆手。把人找出来又能怎样,就算穆炜肯让他进穆氏,穆老爷也未必肯认这个儿子。穆老爷只不过求个心安而已,若不是人之将死,还不一定会想起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还是个风尘出身的私生子。 实子地位比男子低,但在妓院里,男子却比实子更遭人白眼,像锦珠那样打扮成实子去伺候别人的男子就更令人不齿了。但偏偏就有许多人,尤其是身居上位的男子们好这一口。 这事若被捅出去,只会让穆氏蒙羞,虽然他被穆氏除名了,却不代表他会乐见其成,毕竟他还姓着这个穆字。 穆煜吩咐韩松:“这事就暂且到此为止,别泄露了消息。”只是可惜了个给穆炜添堵的机会。 话虽如此,后来穆煜还是找机会去三凤馆见了锦珠。 锦珠如今的身价不菲,光顾的客人非富即贵,无钱无势的平头小子想见他一面可不容易。穆煜又不想暴露身份,还是借着和罗城的一个大商人谈生意的机会才得以见上一面。 酒席上,穆煜暗自打量,面前的少年容貌殊丽,继承了他阿姆的好相貌,就连枯槁垂死的穆老爷,年轻时候也是个一表人才的俊美男子。但若说貌美,穆煜见过的美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其中不乏容貌胜过锦珠许多的绝世佳人,锦珠能够攀上高枝,主要因为他善于察言观色,揣摩客人的心思,又有八面玲珑溜须拍马的手段。这样的人在三凤馆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简直是如鱼得水,就算离开三凤馆,一样能过得很好。 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替穆老爷操那个心。 如此过了近一个月,韩柏的船队终于在南州码头靠岸。刚一上到地面,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南州留守的管事就立刻找过来。 管事已经在码头上守了二十几天了,见到韩柏赶紧将穆氏最近发生的事情告诉对方,最大的事情莫过于穆炜接管穆氏把穆煜给除了名净身出户,现下窝在罗城暂留。 韩柏不可置信,“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我走前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诶!韩管事,你就别问那么详细了,少爷说让你一回来就立刻带着船队赶回去见他,不得有任何耽搁!” 于是韩柏顾不得休息,带着船队又匆匆北上,一路顺风顺水,硬是只用了十多天就回到晏城,然后命船队就地修整,他自己不停不歇,换了马匹继续赶往罗城。 回到家中,韩松先去见了穆煜,见自家少爷言语如常,甚至还有心情调笑说:“多日不见,韩柏你又黑了些,也更壮了,跟韩松站一块都分不清你们谁是兄谁是弟了。” 韩柏心里一颗大石总算落地,虽然还不清楚究竟发生什么事,看少爷轻松的表情,想必事情都在少爷意料之中,但他还是要先问清楚情况:“少爷,前段时间究竟是怎么回事?” 穆煜摆摆手说:“没什么大不了的,穆氏只能有一个家主,我输了,于是穆炜痛打落水狗,说我跟人私奔有辱门风,一不做二不休把我赶出去,恰好那段时间我受了伤不能出面澄清,坐实了这个罪名。” “穆炜怎么能污蔑少爷和外人私奔!这分明是睁眼说瞎话!还有少爷受伤了?怎么会受伤?阿松你是怎么看着少爷的?”韩柏一听急了,最后一句却是对着韩松说的。 若只是被赶出穆氏还好,穆煜早几年就已经慢慢地在外面培植自己的势力,船队就是其中之一,穆氏的那几间店铺不过是做做门面功夫而已,丢了也没什么可惜,可穆炜这样分明是要败坏穆煜的声誉,而且严重到需要躲起来养伤,当时情形肯定不像穆煜说得那么轻描淡写。 韩松面对兄弟的指责也只能苦笑,穆煜受伤这事他有无法推脱的责任,有人禀告他说下面农庄的佃户为争夺水源起了冲突,死伤几人,他不得不连夜赶去善后,没想到这是穆炜设的一个圈套。等他听说穆煜失踪后立刻意识到他们是被摆了一道,想回城已经赶不及了。 对方设计周全,重金收买了穆煜的身边人才能把穆煜骗出来,当时情形危急,穆煜又不敢联络别的手下,灵机一动想到了连烈。 穆煜曾经救过连胜镖局的人,得到连烈的三个保证,只能孤注一掷找连烈求救。林家派了许多家丁看守住各条交通要道,就等他自动送上门去。连烈不能冒险留在京中,当即做了一番伪装混出城去,结果还是在罗城外被林家追上。现在回想起才意识到,当时的情形真是惊险万分,稍有差池,他这条命就要交代了。 眼看两兄弟就要吵起来,穆煜开口说:“这事也不能全怪韩松,是我自己太大意,才让对方有机可乘。” 有穆煜开口打圆场,韩柏只能压下情绪,狠狠地瞪了韩松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otl抱歉今天更晚了,没注意存稿箱昨天就用完了,正好今天公司加班又没带u盘_(:3」∠)_ 话说天兔来了,还是要加班,真是累不爱 ☆、包子 船队回来的消息过几天就会传到陈家那里去,穆煜打算将香料克扣下来,就要另外拿一批货填上,不然没法向陈家交代。 他再有能力,背后没有人支撑也是不行的。白手起家的例子不是没有,但需要长期的资本累积,生意场讲能力,更讲人脉,相比之下他比别人有天生优势,就是来自他的母亲娘家的暗中支持。 南陈北穆持续将近百年,到如今陈家更胜一筹,已经不满足现状了。陈夫人一心向着自己娘家,多年来一直给唯一的儿子灌输自己的念头,尽可能地给娘家谋取利益,却忽略了,她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就算如愿把穆氏斗垮了,陈家未必会欢迎她回来,现在当家的已经不是她的父亲而是她的大哥,以及最重要的一点,她的儿子姓穆不姓陈,穆煜始终都是穆家的人,而陈家更不可能接纳一个外姓人。 也许看在陈夫人的面子上,陈家会给他一口饭吃,可他却不愿过着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的生活! 从小就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穆煜不得不早早为自己将来做打算。现在陈家需要他和穆炜相互斗争,穆家必定元气大伤,一旦等他没有利用价值,下场就是被陈家一脚踢开。 想想也挺可悲的,看似风光无限的穆氏二少爷,实际上是个爹不亲娘不爱的可怜虫。 韩柏常年在外头跑,是以没怎么听说过段简的玉颜堂,穆煜决定和段简合作,他是没意见的,亟待解决的是陈家,“但是我们从哪里拿出一批香料来应付陈家?” 穆煜已经想好了对策,去年为了敷衍穆氏那些老家伙,他收购了罗城一家姓范的香铺,连带着仓库里一批浸过水的香料,事情谈成之后,那批没用的香料就没花钱运回穆氏,而是被他留在自己的仓库里。此事陈家并不知情,眼下恰好拿来交差,至于为什么是浸水的香料,船队在海上长途远行,路上遇到几场暴雨总是很容易的嘛。 说到这里,韩柏突然想到件棘手事情要禀告穆煜,“少爷,这次出行的确遇到了次暴风雨,还折损了两个伙计。” 在海上讨生活,这种事情在所难免,一旦发生意外落到海里,甚至连尸首都带不回来。 穆煜并没放在心上:“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 千金难买韶光易 作者:阿随 查下他们的籍贯,好好安抚他们的家人。” “但是……” “但是什么?韩柏你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但是这两个伙计里一个,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妻子……” “那就给他妻子送笔钱,要是对方愿意,就帮他疏通下官府,再找个人嫁了。” “少爷,这件事麻烦的地方就在于,他的妻子也在船上!” “在船上?”这时候穆煜总算意识到这事的棘手程度,厉声问:“究竟怎么回事?船上怎么会有实子?” 女子绝不可能上船,实子也是明令禁止的。此事可大可小,若是被官府知道,再被有心人利用……尤其是陈家,他最近越来越不听话,让陈家那边相当不满意。他通过陈家拿到出海令,可没想过这么快就还回去! 而宋真那边,对方心里的那些小九九,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但如今他们为同一位贵人办事,宋真也不好直接对他来强的。然而,如果有把柄落在宋真手里,他就不信宋真会放过自己,听说宋真最爱虐玩美貌实子,而自己恰巧就长得很符合他的兴趣。 想到日后万一不幸落到宋真手里,任对方搓圆捏扁,穆煜就一阵恶寒。 “这次是我的疏忽,还请少爷责罚。”韩柏垂头认错,起航前船队里有几个伙计患了急热没法跟船,他着急寻找人手好按时出发,就没有仔细检查,而且认真说这件事也不能完全怪他,负责招纳船员的管事与那对小夫妻是乡亲,在管事的掩护下这才让他们混上船。 穆煜的船队待遇丰厚,上船前每人先发二两银子,归来后不论收获如何再发五两银子,如果在海上有所损伤,则视情况补偿,因此很多船员都愿意跟着他的船队干,而他的船队除去海上的折损,几乎就没有亏损的情况。 “那个实子如今在哪里?”穆煜按着太阳穴,“知道这事的人还有谁?” “知道这事的除了我们,就只有船上的管事,那人我不放心,一路上都让人看守着,一并带回来了,眼下还在晏城。” “你先找个隐蔽的地方安顿他,别让人知道了,先等风头过去再说。”至于以后……只能给笔钱随便找个地方把人打发得远远的。“放在别处不放心,还是把他弄到眼皮底下看着吧。” 穆煜用次货充数,果然引得陈家十分不满,陈家的大管事阴着脸说:“这次我一定会如实禀告老爷!你就等着老爷责罚吧!” 穆煜一拱手:“那就有劳大管事在舅父面前,为我多多美言几句。”气得对方愤而甩袖离去。 等人走得不见影了,韩松面露忧色地说:“少爷,若是他回去添油加醋,恐怕会对少爷不利。” “那就让他说,没什么大不了的。”穆煜不以为然,他和陈家撕破脸皮是迟早的事,“段简那边布置得如何了?” “段少爷前几天传话说,货柜已经清理出来,制香师父也请好了,随时可以让我们摆货上柜。” 穆煜摸着下巴,“好久没见段简那家伙了,不知道最近都在忙些什么。”说起来,上次和连烈隆京一别,也是许多天没消息,好歹是他私奔的对象,就不会派人来问下情况么,他正好也有事要拜托连烈呢,只是三个保证里这么快就用掉两个,真让人有些不舍得。 等到散香正式摆上玉颜堂的柜台时已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段简相当看重这笔生意,所有环节亲自过目。有段简看着,穆煜也能腾出手来去处理别的事情。 随着酷暑来到,天气是越来越热,段宅里的人都换上轻薄的单衫,饭桌上也换成清淡的菜式,但阿泓的胃口却越来越差。 今天厨房得了条新鲜的黑鱼,因为阿泓胃口不佳,厨子做了清蒸鱼,料理得几乎没有腥味,但阿泓还是闻到就吐了。 “不行,今天必须请个大夫来给你看看。”段简斩钉截铁。 大夫很快被请上门,伸出手指细细地把脉,拈着胡子说:“恭喜二位,尊夫人这是有喜了。” 段简脸上有瞬间的错愕,得到大夫的再三肯定后,心头被狂喜占据,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想来这年轻的主人第一次做父亲吧,大夫也不急,慢悠悠地写着药方。 送走大夫,段简一脸喜色抱着阿泓念叨:“大夫说怀孕初期都是这样,食欲不振,恶心想吐,如果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 低头望着自己的肚子,阿泓嘴唇有点儿抖,半天才哑着嗓子说:“我……我有孩子了?” 从背后抱着他的段简还没意识到他的异常,喜滋滋地说:“是啊,已经将近两个月了。大夫说,从今开始你要多注意休息,不能太劳累,凡事不要总是亲力亲为,有事情就交给下面的人去做……”段简语气轻快一连串说下来,不用看也知道他现在脸上的表情既开心又得意。 “我上辈子加这辈子都没今天这么开心!”段简说,这是他两辈子加起来以来的第一个孩子,怎能不让他欣喜若狂。 阿泓勉力一笑,低下头不再说话,一颗心却如同置身冰窖。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怀上了……段简的万里长征总算告一段落【。 十分抱歉,昨晚登不上后台没发出来所以就没更新,这是补发的昨天的份,待会还有一章。 ☆、引狼入室 阿泓诊断出有了身孕后,段简就不爱外出了,每天都跟在他背后,他也是第一次发现,段简也有这么唠叨的时候。 “我真的没有大碍了。”阿泓无奈,的确,大夫开的调理方子很有效,他虽然还是会觉得恶心没胃口,但这是正常现象,他和段简强调了无数次,但都没用。 再三保证自己待在家里乖乖休息,才总算将段简赶出家门。 自从和段简在一起后,阿泓的卧室就形同虚设,下人会隔天打扫一次,屋里始终保持着纤尘不染。 阿泓在床板背面取出那个黑色的木匣,捧在怀里用软布细细地擦了一遍,黑木匣光亮如新,映出他模糊的面容。发了会儿怔,阿泓终于下定决心,虔诚地打开匣子,里面整整齐齐地叠放着十几个灵牌,最上面的灵牌刻着:显祖考谢公之灵位。 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叔叔……一个个摸过去,这些都是他的家人,曾经活生生的人,变成一个个冷冰冰的灵牌。他们谢家,如今就剩自己一个人了……谢家落得满门抄斩,尸骨无存,这些灵牌还是后来他偷偷立的,而他连名讳都不敢刻上去。 他的腹中有了别人的血脉,在他决定成为实子活下去时就已经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但是当这一天来临时,他却没有太多喜悦,心里只有茫然。 段简对他极好,只是他过不去心里那道坎,这对段简太不公平,想到段简得知他有身孕后的狂喜,阿泓又痛恨起自己来,算了,顺其自然吧。 因为段简不出门,识墨得了好几天空闲,乐得天天往外跑,不用说,肯定是去林东的干货店看望阿佳。 阿佳在店里已经工作有一段时间了,林东看在阿泓的面子上,只让他做些轻便的活,还在店里安排了地方给他住。林粒儿见他可怜,刚成年就不得不出来独自讨生活,又是个实子,就让他一日二餐都跟着他们家吃。这年纪的少年正是长得快的时候,没多久,阿佳原本苍白消瘦的脸不但恢复红润光泽,身子也像抽条的柳枝一样,一天天挺拔柔韧起来。 这天段简缠着阿泓一起午睡,两个月的身子还看不出来,反应却不轻,阿泓每天清晨起来总会恶心犯呕吃不下东西,为此段简看得担惊受怕,总觉得下一刻阿泓会不会就这样把孩子从喉咙里给吐出来……阿泓本来就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听了段简无不担忧的蠢话还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我看还是请个大夫回来看看吧?”段简边说边替阿泓擦了擦脸颊。 阿泓摇头拒绝:“这是正常的反应,过段时间就好了。”对怀孕,阿泓表现得相当抵触,也只有段简那个乐昏头的人才会觉得他是在害羞。 识墨知道没睡够一个时辰,少爷是不会允许管家起来的,但要出门还是得跟少爷说一声。 果然,段简听了就挥挥手放行了,“去吧。” “诶!谢谢少爷,谢谢管家!”识墨喜滋滋地跑出去。 “真没想到,这小子还学人家情窦初开了,傻乎乎的可别让人给骗了。” 阿泓不太喜欢识墨的这个青梅竹马,心里却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又不是多事的性子,事实上能让他操心的也只有段简一个,再加上怀孕耗费了他相当大精力,只应了句:“由着他去吧。” 乐颠颠的识墨并不知道自家少爷在背后又说他蠢了,就算知道也已经习惯为常,反正少爷骂完了,有好吃的好玩的还是会赏他一份,骂多了也就无所谓了。 等识墨见到阿佳时,好心情却被担忧如数替代。 阿佳见到他眼睛立刻红了,委屈都化作泪水聚在眼眶,哽咽着说,“识墨,你帮我给段家少爷说说好话,让我到段家做活好不好?这里……这里我实在是呆不下去了!” 识墨看到他的泪水就慌了神,连声问道:“阿佳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你告诉我!” “我……我……” “你快说呀,是不是店里的人欺负你了?” 阿佳却咬着唇光流泪不说话,急坏了识墨,干脆一把抓住他的手,“走!我们去找林大哥说理去!” 到了林东面前,阿佳还是一言不发默默流泪,两人没办法,只能到后院去找林粒儿。 听说阿泓送来的人在自己店里受了委屈,林粒儿很重视,放下活就出来了,把林东和识墨给赶出去,他带阿佳进了内室。 安慰许久,阿佳才抽噎地说出事情来,原来是守仓库的林柱总是趁别人不在的时候对他动手动脚,他不敢反抗,怕失去得之不易的工作,对方却得寸进尺,甚至想对他胡来。 “他怎么敢!”林粒儿听了火冒三丈,看着阿佳眼睛都哭肿了,叹口气说,“你今天就先留在后院吧,我去给你收拾个屋子休息一晚,别怕,不会有事的。――你这是干嘛!快起来!” 阿佳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求您了,别让我再回去那里,我什么都能干,吃得也不多……” 七手八脚地将阿佳拉起来,林粒儿让他在里屋里休息,自己出去跟林东商量。 这种事情不能对识墨说,林粒儿给丈夫使了个眼色,对方三两句就将识墨给哄回去了,也多亏来的是识墨才这么容易把人给哄走,换了别人,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 “你说,现在该怎么办?”林粒儿忧心忡忡问丈夫,林柱再怎么说也是他的老乡,林柱的阿姆和他的阿姆关系还很不错…… “口说无凭,不能就这么将对方赶回去。”林东也觉得有些棘手,“店里都是些适婚的大小伙子,就算赶走了一个林柱,难保没有第二个……”继续把阿佳放在店里是个隐患。 “是啊。”林粒儿也想到这一点,觉得更为难了。 “我再想想……” “干脆这样吧!”林粒儿一拍手,“让他在我们家里帮忙,给我打打下手,也不用到店里去了,我还能轻松些。” 林东听了眉头舒展些,“看来也只能这样了,你平时要照顾三个孩子的确辛苦了,有了阿佳做些杂事,你也不用那么累。”他们的两个儿子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还有个娇滴滴的女儿,他早就想过给家里添个帮佣,但是林粒儿节俭惯了一直不答应,正好这次阿佳出了那样的事不能再待在店里了,林粒儿主动提出让他在家里帮佣,倒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得了丈夫的同意,林粒儿当即进里屋和阿佳说了。阿佳得知不用再到店里去,感激不已,马上点头答应。 第二天天没亮,阿佳就起来了,他在家里做惯家务,熟练地生火烧水,熬了一锅粥,让随后起来的林粒儿很满意。 伺候完一家大小,林粒儿带阿佳出门买菜。 街市上早就排开一条长龙,林粒儿到了相熟的肉摊,眼前一亮,“高阿大,今天总算出摊了呀。” 肉摊摊主人高马大,却有一张看着年纪不大的脸,抬起油亮的手直接挠了挠头发,“前段时间家里出了些事,林阿姆要些什么?” “来半斤上肉。高阿嬷身体可好?” “托您的福,祖嬷身体硬朗。来,半斤上肉,林阿姆拿好。” 林粒儿身后的阿佳赶紧上来接过用荷叶包起来的肉,林粒儿笑着说:“那我就不耽误你生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今天的一章,存稿箱不太靠谱,考虑以后是不是手动更新算了 ☆、奇怪的大夫 高亮平时生意不错,所以虽然隔了一个多月没出摊,还是有很多老主顾上门,一上午不到就将案板上的肉卖光了。收拾好案板,他从底下掏出一副大骨和猪肝,还有一小块肉,哼着曲子收摊回家。 他住的地方是个大杂院,住着不少人,他的屋子在最后面,还带着个后院,方便他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杀猪。 推开门板,高亮朝屋里喊了声:“祖嬷,我回来了!” 屋里,干瘦的老人睁着浑浊的眼,露出个笑脸,“阿大回来了。” 这是一间即当堂屋又当卧室的屋子,靠墙放着一张床,床边就是木桌,桌下放着几张条凳,角落里还有个橱柜,橱柜上是口木箱子,简单到一贫如洗。 “祖嬷,我去做饭了。” 和年迈的祖嬷相依为命的高亮,不但杀猪是一把好手,做饭的手艺也不错,饭菜的香味很快勾引来另一个食客。 “好香,这是什么味?”魏园子跟着味道摸过来,“又是熬大骨头汤?还有肉糜煮的粥?啧,高亮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又是为了你捡回来的那个人吧,我就知道,你也到了该娶媳妇的年纪了!” 高亮今年二十有三,平常人这年纪早就娶妻生子,他却仍然光棍一条,原因无他,嫌弃他家里穷得响叮当。按理说高亮每天卖肉挣的钱虽然不多,要养活老婆孩子不难,而且还能隔三差五吃个肉,但他父母去世时为了下葬欠下不少钱,还要给年迈的祖嬷买药看病,是以这么多年来都没能攒下娶老婆的彩礼。 魏园子则是个游方郎中,在外游历多年,前年在罗城停下来,就住在高家隔壁,平时有空常常过来给高阿嬷诊治,顺便蹭几顿饭,几年下来养成习惯,一到开饭时间就跑过来等开饭。 魏园子逮着机会就吹嘘自己医术天下无双,若是他想御医也当得,但找他看病的都是附近的穷苦人家,无非就是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而已,为此他常常大叹自己时运不济,一身高超医术就这样浪费了,真是杀鸡用牛刀。 高亮本来没把魏园子的话放在心上,他上个月在外面捡了个浑身是血的人回来,只是抱着尽人事的想法,没想到魏园子竟然真的把还剩一口气的人给救回来了,只是人是救醒了,却好像脑子出了点问题,醒来二十多天了,一句话都没说过。 今天带回来的肉不多,煮粥的锅也很小,煮开之后高亮先给祖嬷端了一碗,说了声:“祖嬷,你慢慢吃,当心烫,我去看看里屋的人。”端起另一碗肉粥,不顾魏园子在后面嚷嚷:“诶!你把粥都盛完了,那我吃什么?” “灶上有买回来的大饼。” “又是吃饼,我也想吃白米粥啊!”魏园子嫌弃地拿了块干硬的大饼,就着刚熬好的大骨汤边啃边嘟囔。 里屋是高亮自己搭的,只是拿来睡觉而已,矮小昏暗却开着两个门,一个连着堂屋,为了方便照顾祖嬷,另一个通往后院,这样半夜起来杀猪的时候不打扰到堂屋的祖嬷,当中一张大床就没有别的家具了。 今天也和往常一样,高亮坐在床头,给人喂完一碗粥,说:“要方便么?” 银屏点头,高亮出门前会把夜壶放在他够得着的地方,要如厕的话却得等高亮回来,他爱干净,宁可忍着也不愿在床上方便,就怕弄脏了床铺。 高亮伸手抄起比自己矮了不止一个头的银屏,怀里的人还没有他平时要杀的猪重,轻轻松松就抱着人出门,像小孩把尿一样分开双腿,“喏,拉吧。” 银屏涨红了脸,好不容易等完事后扯了扯高亮的衣袖,高亮给他弄干净后,知道他爱讲究,又打水给他和自己洗手,全部弄好再把人抱回去。整个过程里,高亮没有半分嫌弃,他爹娘病死前也是这样伺候过来的,已经相当熟练了。 这时候,魏园子也啃完大饼,拎着他那个破药箱窜进来,“好了,例行看诊,闲人回避!” 银屏沉默着,让魏园子把他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没想到魏园子看着不是很魁梧,竟然也能轻而易举的抱起他翻了个身。 “你的腿恢复得不错,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而且想要像以前那样是不可能了,以后走路可能会落下残疾。”魏园子的手一点都不像个大夫,布满了粗糙的老茧,按压穴道的手法也很老练。 银屏突然绷紧身子,费力扭过身来按住魏园子的手,却扯动了自己的伤腿,尖锐的疼痛使得他白了脸,把魏园子气得跳脚,直接把他给脸朝下按趴了,冷笑说:“我给诊治过的妓女小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就你这样的我一眼就能辨认出来,你能骗得了高亮,可骗不了我。别再瞎折腾,把骨头给移位了,受罪的还是你自己。”一边说一边动手检查,动作却很轻柔,典型的色厉内荏,“你过去吃的乱七八糟的药物太多,我也只能斟酌着给你用药,打胎不止一次了吧,而且以你的年纪,以后即使能怀上,也很难生得下来,除非你不要命了,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嗯……保养得不错,松软适宜,年纪大了不用兜尿布,有些细小伤痕,时间太久,彻底除掉有点麻烦,不过我想高亮估计不会介意的。” “你看够了吗?”银屏咬着牙发出这么多天以来第一句话,嗓子嘶哑得厉害。 魏园子笑眯眯的抽出手指,“看来高亮对你伺候得很上心啊。” 刚踏出屋子,高亮就凑上来,问:“他怎么样了?” “骨头开始愈合了,但是还要再过个把月才能下地,彻底痊愈起码得三个月,而且就算痊愈了,以后走路估计有点跛,我说,你就认定这个了?”魏园子表情一抹,立刻从一本正经的大夫变得一脸猥琐,“不过我得告诉你,这两个月人不能动,不然骨头移位就彻底残废了。” “你想到哪里去了。”高亮伸手推开面前的大脑袋。 “别抵赖,我就不信你把人捡回来,心里就没点别的想法?对了,你也别老是把人关屋里,让他多出来透下气,被褥衣服什么的也要勤换。”魏园子撞了下高亮的肩膀,也不等高亮的回答,提着他的破药箱走了。 被捡回来的时候,银屏身上只有一件破破烂烂的衣服裹身,早被高亮一把火烧了,穿的都是高亮的旧衣服,不过就算是旧衣服,套在银屏身上就像个宽大的布口袋。 把堆在木盆里的碗筷都洗完,高亮顾不得休息,和祖嬷说了一声,揣着荷包出门,傍晚的时候扛着一张旧藤椅,还有包起来的几件旧衣服回来,然后洗手做晚饭。 伺候家里老小吃完饭,高亮开始收拾搬回来的藤椅,虽然旧了些,但又大又结实,花了二十个铜板。高亮把藤椅擦干净,可以让银屏躺着休息。安顿好银屏,高亮又搬出一把小椅子,连同祖嬷的针线篓子,祖嬷就坐在门槛上给高亮缝补衣服。祖嬷的眼神不好,做不了精细活,穿了好几次都没穿过针眼,抬头想叫高亮,一只细白的手伸过来。 “阿嬷,让我来。”好多天没说话,银屏嗓音还很嘶哑。 祖嬷笑眯眯地递过针线,慈爱的眼光看着银屏认真地穿针。 凉风微微拂过,吹散夏日的炎热。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开始就不是存稿箱了,所以时间上可能无法跟以前一样做到八点整更新,但我会尽量差不多时间更的 ☆、暴雨 从初六那天早上,这场大雨已经下了整整四天,豆大的雨水连成一片,沉甸甸的乌云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 第四天傍晚,雨势开始有了缩小的迹象,淅淅沥沥的雨点持续不断,直到中午久违的金乌终于从云层后露出小半张脸。 罗城西高东低,地势低矮的城东先遭了秧。暴涨的雨水漫过街面流入两旁的房屋中,有些低洼的巷子甚至积起半人高的水坑,偶尔会看见水上不知从哪里飘来的东西,有残破的木盆,断裂的树枝,甚至有泡涨的鸡鸭尸体……雨水退走露出泥泞不堪的地面,散乱着满地的垃圾亟待清理,各区各巷的里正忙着组织管辖内的居民打扫街道。 好不容易放晴了,阿泓指挥着仆人小厮把堆积几天的衣裳被单都拿出来清洗一番,趁着阳光灿烂的时候晾出去,一时间,后院里飘满各色各样的布匹。 段简进门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这是自己家。 “弟弟回来了。”阿泓为他更衣擦脸。 从肖村一趟回来,段简带回一身狼狈,早上新换的衣裳,如今下摆前后溅满大大小小的泥点,靴子更是沾了厚厚一层泥,在地上留下一长串泥脚印。 眼下快到夏收的季节,偏偏遇上连日暴雨,林粒儿担心雨水影响今年的收成,特地上门来找阿泓说想回肖村一趟,他们家的田地和段家的田地离得不远,若是有需要他代为跑腿的事情就尽管交给他好了。 段简和阿泓商量后决定由他亲自跑一趟,等雨一停,就带着车夫和识墨还有林粒儿上路。马车走到进村的路口就陷入泥坑里动不了,几人干脆下车走着进村,段简在佃农的陪同下深一脚浅一脚走遍所有农田,忙活到下午才赶着回城。 段简脸色有些凝重,他今天到田边去看过,这场大雨下得太久,虽然佃农做了补救措施但情况不容乐观,只能尽量把损失降到最低。他们家如此,旁人也差不多,今年恐怕不会太好过了。 “还没到最差的时候,总能挺过去的。我们今年少卖些粮,留着自己吃好了。”阿泓安慰段简,相对别人来说,至少他们家能够自给自足,不用担心秋后米价是否会上涨。 “嗯,就依你的。希望接下来几天不要再出现大雨了。”否则收上来的稻谷没法晒,就要发芽发霉,段简的眉头稍稍得以纾解,但想到另一件事又皱起来,“还有,罗水河下游的那座木桥被河水冲垮了,现在进城的桥只剩下上游的两座石桥。” 那座木桥本就年久失修,石头砌的桥墩子上架着木头扎的桥面,平时载重的牛车经过都巍颤颤地吱呀半天,这次被雨水泡了几天,直接把桥面给冲垮了。 肖村不走木桥,但下游的村民想要运粮进城,就只能绕道上游的石桥过河,这样一来,恐怕到时候会发生拥堵,就怕会起摩擦…… “不过这些不用你来操心,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按时休息?我儿子有没有乖乖听话不闹你?”段简话题一转,又回到阿泓的肚子上去了。 阿泓无奈,这才三个月不到吧,哪里看得出来。 实子的孕期只有七个月,胎儿生下来大概与成年男子的拳头大小差不多,外面包裹着一层柔韧的肉膜,胎儿会在肉膜中继续成长,直到把肉膜撑得从手掌厚变成纸一般薄,颜色也从深红色变成浅红色,最终肉膜开裂脱落,这段时间因人而异,会持续七天到十五天不等。 硬是要阿泓卧在榻上,段简低头贴住他的腹部,想要听听自己儿子的声音,老半天没动静,“他怎么不动啊?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放心,你儿子好得很,完全没有毛病!”阿泓听了就没好气,虽然他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抱持着复杂的感情,但听到段简说孩子有毛病还是被郁闷到了。 “那他怎么不动?”段简听不到儿子的回应,埋着脸在阿泓依然平坦的小腹上蹭来蹭去。 “现在他还小呢,大夫说要五个月后才会动。”阿泓摸着段简的发丝,发尾微硬,扫过掌心有些刺痒。 段简被抚摸得很舒服,眯起眼睛就差喉咙里咕噜咕噜了,让阿泓想到常常蹲在墙头晒太阳的那只老猫。 接下来的日子晴空当头,难得天气好,收割晒谷进行得很顺利,十里八乡的农民赶着车运送粮食进城。 果不其然,因为车马混杂,过河的石桥被堵了个严实,在河边排起了长队。有两队人马因为碰撞一言不合差点动起手来,把调停的人急得焦头烂额,直到下午,车马队伍才重新缓缓地移动。 桥梁拥堵的情况持续了七八天才得以缓解,好在天公作美,期间一直没有再下过雨。 留下略有盈余的口粮,剩余的粮食如数卖到满记粮店,阿泓算了下,收入比往年少了三成。前桂村的佃农们为他们家种了好几年的地,如今遇到天灾,段简也不能将损失全部压在佃农身上,万一把佃农逼上绝路对他反而弊大于利,不如适当施舍些好处,让他们以后更尽心尽力。 没过两天,商团居然送来请帖,邀请段简于明天正午前往醉仙居一聚,虽然直觉就不像是有好事的样子,但他不能不去。 几大商团联合起来,大手笔包下醉仙居整整一层,段简入席时,已经来了不少人,都是罗城各行各业里说得上号的商人,大大小小坐了十几桌,就连平日难得一见的大商贾们也没人缺席,他就看到李霖良坐在主桌上和同桌的人寒暄,在那一桌上就他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吃力地应对着那些成精的老狐狸,笑得脸都僵硬了。 看了一眼,段简就收回视线,他的玉颜堂在这里并不算什么,加之年纪又轻,因此席位也靠得有点后,在转角楼梯附近,所以当楼下响起一片“久仰久仰”“岂敢岂敢”之类的恭维话,他们这桌的人先站起来走上前,段简跟着他们一起站起来,不着痕迹地退后两步,前面一个青衣中年男人恰好将他挡住大半,只能从缝隙里看到一群人拥簇着当先的两人走上楼。 最前面昂着头的是本城县令独子张琛,落后张琛一步的却是个熟人,书院裴院长的外甥梁卓,当然,月初的时候他和裴院长独女裴依依完婚,现在要改口称上门女婿了。 书院院长独女出嫁,即使没收到请柬,段简当时也随了份礼,如今见到梁卓,对方意气风发,眼里的神气不是一点半点。 这两人凑在一块,还召集罗城的大小商人同聚一堂,究竟想干什么? 两人被请到上位落座,主桌的几个大商团老板又恭维完一轮后,领头的珠玉行翘楚,罗翠轩的老板才拈着胡子叫一声安静,偌大的场地一霎间集体噤声,现场静得只能听见隔壁人的呼吸。 显然,张琛张公子对此非常满意,点点头示意罗翠轩老板可以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其实叫做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了……【够 ☆、筹资 罗翠轩老板清咳两声,先介绍了席上的尊贵客人,也就是张琛和梁卓,大大地吹捧了两人一番,才不紧不慢地开始他的演说。 他先从本城商团成立的初衷说起,商团至今已有几十年,一直倡导大家互助友爱,合作发展,城中商户亲如一家,而后突然话题一转,说到前不久连日大雨,冲垮了罗水河下游的一座桥,使得附近村民出行困难,甚至发生为抢夺过桥而大打出手的恶性事件,说到这里,罗翠轩老板朝南方向一拱手,“咱们罗城的父母官张大人听说此事,终日忧思乃至夜不成寐。张大人庇佑一方,老百姓才能安居乐业,才有我们生意兴隆,现在百姓出行困难,我等自当尽一份绵薄之力,在此倡议大伙儿,集资在罗水河下游修建一座石桥,此乃流芳百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 千金难买韶光易 作者:阿随 的大功德,小老儿忝为罗城商会之首,当为各位做个表率,我罗翠轩捐资五百两。” 罗城开业的商铺每年都要向上面的商团缴纳银钱作为入行的资费,若是不缴则会被整个行业排挤,今年的资费涨了三成,本来底下的小商户就很不满了,如今又要捐款,一些人心里就嘀咕开了,但不满归不满,人已经入席就不能中途退出。 有罗翠轩老板带头,再加上主位上县令独子和书院女婿亲自坐镇,底下一干人不管心里乐意不乐意,都纷纷慷慨解囊,不多时就集够相当的银钱。 目的达成,罗翠轩老板眼睛眯成一条缝,张琛和梁卓心情也极好,在罗翠轩老板的引领下,起身换到后面的雅间,能够跟着进去陪酒的都是些家世雄厚的大商贾,像段简这种还不够格的则大部分被留在了外间。 能够跟张琛同席对他们这些商人来说是种荣耀,更是身份的象征,但对段简来说,不用陪着笑脸进去伺候,反倒乐得轻松,刚才他可没漏看,有资格进去的李霖良磨磨蹭蹭地落在最后,要知道他跟李霖良混了那么长时间,别人看不出来,他却能看到李霖良眼里一百个不情愿。 商人的饭桌不仅仅是吃饭,还是个谈生意的好地方,推杯换盏之余不知谈成几桩生意,一拍即合的人干脆换个安静的地方继续,渐渐地人都走得差不多。 段简下楼时,专门在转角等候他的韩松拱了拱手,“段少爷,我家少爷请你过府一叙。” 看来这一天,他是没办法吃上一顿安心的饭了,段简认命,“有劳,请带路。” 从穆煜府上出来,走个百来米就到自家门口,这短短的一段路,段简却走了差不多一刻钟,他的思绪还停留在之前穆煜对他说的事情里。 “我说,段简,你是不是得罪了罗城的某些人啊?前几天我听到几件有趣的小道消息,可都和你有关呢。”穆煜脸上就差写上幸灾乐祸这四个字了,“看在你曾经收留过我一段时间的恩情上,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毕竟为了得到这些消息,我也付出了不少代价呢,大家都是商人,天下没有免费的筵席,不是吗?” 穆煜的话不可不信,但是又不能全信,可是要信他,又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几次合作下来,段简对他的性格也有一定的了解。 除了恶劣没有别的字眼能够形容对方了,段简敢打包票,他就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只告诉自己有这么一件事却又不说详细,就为了看他接下来如何焦头烂额。 既然已经知道有人针对自己,段简不会坐以待毙,得及早做些布置,他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愿看见阿泓受到一点伤害,他现在又怀了身孕,大夫吩咐要静心休养,不能太过劳神,若是告诉他这件事,以他的性子肯定会担忧得吃不下睡不好,这件事自己暗地里解决就行,没必要让阿泓知道。 接下来几天,段简一反常态,不再处处盯着阿泓,而是天刚亮就出门,阿泓有些纳闷之余却又轻松不少。 自从怀孕到了三个月后,他的脾气也跟着微凸的肚子一起涨,心里始终憋着股气无处可发,加上段简整日跟在身后,给他的压力着实不小,好几次他都烦躁得想骂人,却硬生生地憋下来,再这样下去,孩子还没生下来,他就要先疯了吧。 但是到了中午,识墨一个人回来说少爷在玉颜堂查账,今天中午不回来吃饭了,让管家不用等的时候,阿泓又浑身上下不是滋味,心里突然冒出个荒唐的想法,反复问了识墨好几次,“少爷真的是一个人在查账?没有约别的人?他今天见过些什么人?” “少爷整个上午都在书房里看账本,没有见任何人,也没有约人。”识墨老实回答,看阿泓的眼神却有些奇怪,管家这是怎么了?以前少爷不回来,管家只会问少爷吃过没,吃了什么,吃了多少这种话题,从来不问别的事情。 “真的没有?” “没有,绝对没有。”识墨再三保证,就差举手起誓了。 阿泓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烦躁些什么,得到预料中的答案后,就挥手打发识墨出去。 而刚用完午饭没过多久,段简就回到家中,却看到阿泓又像没事人一样,对他提前回来还面露惊讶,“弟弟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要到下午么?” “额,反正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不如回来陪你跟儿子了。”段简呵呵地说,趁着阿泓看不见的地方给识墨一个“谎报军情你死定了”的眼神。 识墨既委屈又不解,明明就是少爷跟管家问自己话,而起他都一个字不漏如实回答了啊。 一整个下午,段简都没有出去,在阿泓身边转来转去,阿泓竟然也没有像以前那样看得心烦,就这样腻歪到晚上。 夜幕降下,华灯初上,三凤馆里好不热闹。 幔帐重重的房间,弥漫着浓郁的香气,围着圆桌的几人衣衫不整,边饮酒边大笑。 “梁兄,你想的这个法子还真不错。”张琛已经喝得醉眼迷离,两颊通红,一手举着杯子向对面坐着的人敬酒,一手伸到怀里坐着的人衣服里来回摩挲。 梁卓也是志得意满,口中还谦虚道:“哪里,这都是张兄的功劳,若是没有张兄出面,事情也不会进行得如此顺利。” 桌面摊着一本账册,此次筹集修建石桥的钱款,除掉给几个牵头的商行会长的回扣,剩下的钱足够他们狠狠地捞上一笔。 想到这可是一大笔白花花的银子,张琛就高兴得找不着北,“哈哈,不说了,我们喝酒,喝酒!” 酒过三巡,张琛被锦珠搀扶着歪歪扭扭地往内屋去了,不多时就传出粗重的喘气声和娇媚的呻吟声,交织成一支淫靡的乐曲。 没过多久,锦珠将身上睡死过去的人推到一边,对方只是哼了两声,嫌恶地用衣服擦干净腿间的液体,才披着外衣走出来。 “人已经睡死了,不到明早不会醒。”锦珠给张琛的酒里下了催情药,还有一点点的蒙汗药,确保对方会一觉睡到大天亮。 屋内其他人都被遣出去了,梁卓揽过锦珠,摊开账册,得意地指着上面的总数说:“宝贝儿你看,这可全是你的主意,我们才能有这么多钱。” 锦珠却看都不看一眼,主动跨开双腿坐上梁卓的大腿,诱惑道:“梁公子,多日不见,你就不想小奴么?”随着他的动作,原本就只是随便披上的外衣滑落下来,露出白嫩的身子。 满意地看着男人的眼睛暗了暗,锦珠勾起小腿夹住男人的腰肢,“小奴可是想死梁公子了。” 不再需要多余的语言,梁卓衣服都没除去,急切得只松开裤头,锦珠那里还湿软着,毫不费力就容纳了对方。 进去的瞬间,梁卓想到刚才锦珠才与张琛苟且过,似乎还没做过清理,脸上神色变了变,但被锦珠用巧劲一夹,顿时就把事情给抛到脑后,两人就在桌边颠鸾倒凤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中毒 “啊!轻点……小奴要坏掉了……”锦珠攀附着男人宽厚的脊背,大声呻吟喘息。 梁卓闻言愈加兴奋,掐着那不盈一握的柔韧腰肢,凶狠的好像要把锦珠拆吃入腹,终于一声急促的低吼后发泄在锦珠体内,压着锦珠娇小的躯体享受快感过后的余韵。 锦珠额头上沾着汗珠,轻笑道:“梁公子今晚不回去?你家夫人可要把我这里给拆啦。”话虽如此,手却不老实地摸着梁卓的胸膛,慢慢往下撩拨。 听到锦珠的讥笑,梁卓脸上恼羞成怒,刚想发作,却因命根子被锦珠握在手里来回撸动,最终也只能恨恨地瞪了一眼身下作恶的人,“说那婆娘做什么!难道两个人都没法喂饱你,让你有力气去胡说八道。” “那你就快点喂饱小奴呀。”锦珠咯咯地笑,在梁卓报复地猛然冲进来的时候轻呼一声,很快又全身心投入到快感中。 “哼!妖精,你就是这样去勾引张琛的吗?”梁卓恶意地往前一顶。 “嗯啊……不是你……让我去勾引的么……嗯,再用力……” 与此同时的裴府,一片黑暗中,唯有裴依依的卧房还亮着灯。 梁卓与裴依依成婚后,并没有搬出去,他是上门女婿,裴家将裴依依的小院改成两人的婚房,而新婚夜刚过,裴依依就要求与梁卓分房而睡,梁卓想要她同床,还得看她心情如何。这极大地刺激了梁卓的自尊,拿那条手帕当把柄逼裴依依就范。裴依依不肯顺从,几次之后梁卓彻底失去趣味,新婚才过没多久就开始整日流连妓院,甚至夜不归宿也时有发生,于是原本还感情融洽的表兄妹,如今已是反目成仇,变成一对怨偶。 裴依依原本的贴身丫鬟知书,在婚后仍然伺候她,战战兢兢地进来说:“小姐,天晚了,歇了吧。” “姑爷呢?还没回来?”裴依依淡漠开口。 知书不敢说谎,“还……还没……” “那你下去吧。”裴依依说着,指甲嵌入掌心里。 知书虽然害怕,但出于忠心仍是劝道:“小姐,姑爷今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您还是别等了。” 啪地一声,桌上的茶壶连壶带水砸到知书身上再摔到地面裂成好几瓣。 “贱人!你是不是想说我没本事管不住梁卓!别仗着被梁卓给睡了几个晚上就能爬到我头上来作威作福!就凭你也敢嘲笑本小姐!还有三凤馆里的那个狐狸精!本小姐迟早有一天会让你们都好看!你们一个都别想!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知书身体一抖,立刻跪下了,带着哭腔说:“小姐,知书不敢呀!而且,而且我也不想的……”她怎么会料到,被小姐再次拒绝同床的姑爷火冒三丈,竟然拖着她进了自己屋子,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简直就是她此生难忘的噩梦……事后她哭得死去活来,想着找小姐做主,却没想到小姐竟然冷冷地看着,那种冰冷怨毒的眼神让她彻底绝望了。然而从小生活在裴家,她除了留下来没别的办法。 “贱人!贱人!你怎么不去死!你还活着做什么!”裴依依气急败坏咒骂着,发泄般将手边的东西都扔出去。 小院的下人都习以为常,大气不敢喘,只在心里为知书感到可怜,好好的一个姑娘就这么给糟践了。 然而不管梁卓多么不把裴依依放在心上,对亲自养大自己的姑父还存着几分忌惮,小院里发生再多事情,在他的威逼恐吓下,没人敢把小院的丑事传扬出去。 或许他们双亲心里早就有数,却为了家丑不可外扬而装作不知道,毕竟这是自己女儿先闹出来的丑事,再加上裴依依婚后的态度,只要不折腾出人命,他们也就对梁卓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已经过去了十几天,段简把玉颜堂上下都仔细筛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对自己店里的人还是很放心的,毕竟在店里干了好几年,都是知根知底的罗城人。 回到家中,阿泓替他脱下外出穿的长袍和头冠,换上轻薄的衣衫。 今天有新鲜的河鱼,铺上姜葱上锅蒸熟,作法简单,最大限度地保留了鱼肉的嫩滑鲜美,可惜这样的美味,阿泓却无福消受,实际上现在的他闻到过重的肉腥味都会不舒服。 厨子另外给阿泓做了一锅清炖鸡汤,没有用太多大补的辅料,只放了些枸杞甘草之类,味道相当清淡,别的饭菜可以不吃,这一碗鸡汤却是必须喝的。 因为没有胃口,阿泓吃得很慢,才喝了两口鸡汤,突然变了脸色捂着肚子弓起身子,汤碗被推翻流了一地。 他的样子吓到段简,丢下碗筷去扶他,“阿泓?你怎么了阿泓?” 阿泓腹痛如绞,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指抠向喉咙,将刚才喝进去的鸡汤都呕出来,一手不敢按着腹部,怕控制不住力道伤到肚子里的孩子,只能紧紧地扣住段简的手腕,“鸡蛋清,取些鸡蛋清来……”说完忍不住痛苦地呻吟。 段简抱起阿泓,同时对吓傻的识墨大喊:“去厨房取些蛋清来,快!周升去请大夫,立刻!” 大夫匆匆赶到,被直接请到卧房里。 阿泓脸色依旧苍白,因为吃的不多,催吐又及时,并没有中毒太深,但身体还是受到一定损害,而且最麻烦的是他在怀孕中,大夫不敢用烈药,只能开些调理的药物慢慢养回来。 “这究竟怎么回事?”段简都快急疯了,天知道他看见阿泓倒下去时,心口猛然一窒,要是阿泓有个三长两短……他简直无法抑制内心的惊恐。 大夫不敢隐瞒,“公子这是中了毒,依表象来看,中的是砒霜,好在下到汤里的剂量十分微少,误服得不多,而且处理得很及时,催吐跟蛋清把余毒都吐了出来,只是身体免不了受到些伤害,需要日子慢慢调养。” 桌上剩余的食物都一一排查过,只有阿泓喝的那碗鸡汤上检查出问题。 厨子是周升家的实子,早在得知阿泓出了事时就跑过来,现在听说问题出在今天的饭菜上,慌得扑通一声跪下,“少爷,我、我冤枉啊!” “狗娘养的竟敢吃里扒外!”段简咬牙切齿,满含怒火朝他的肩头踢了一脚,用力猛得将人踹了个跟头。 厨子被踹得半边身子都麻掉,却不敢呼痛,连滚带爬地跪好,不住地磕头求饶:“少爷,真不是我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周升也跪下来一起求饶,他和妻子在段家做了好几年,签的是死契,怎么敢做出毒害主人的行为,可是眼下段简怒火攻心,根本听不进他们的辩解。 还是阿泓伸手握住段简的手掌,示意他冷静下来,他现在还是很虚弱,对厨子说:“你把今天做饭的经过,从头到尾详细说一遍,不许有半点遗漏。” 厨子哪里敢隐瞒,将今天做饭的步骤都说了个一清二楚,连用了多少油盐都说了,特别是给阿泓单独做的那道鸡汤,从他什么时候加水,什么时候放枸杞,什么时候放盐,绞尽脑汁,巨细靡遗。 “把你用过的东西都拿来看看,识墨,你跟着一起去。”段简这时候也已经冷静下来,吩咐道。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刷太慢,今天才看见樱桃了投了个地雷,谢谢~ ☆、油纸 识墨平时呆头呆脑,但是段简吩咐他的事情没有不尽心完成的,段简让他和厨子一起去,就是为了防止厨子中途掉包,销毁证据。 不一会儿,识墨和厨子就把所有的食材都带过来,大夫检查过后,在枸杞上发现了微量的砒霜。 “不对……”大夫把纸包翻来覆去地查看,“枸杞应该是没问题的,问题出在这张油纸上。这张油纸……如果我没料错,应该是曾经包裹过毒物,比如拌了砒霜的谷子,一般买回家药耗子用的。”难怪只检查出微量的毒,如果是身体强壮的人,这点剂量并不会造成任何不适,而是要慢慢地累积到一定分量才会爆发,不过那时候也已经积毒难除,药石罔效。多亏阿泓孕中比较敏感才能察觉到其中的微量毒性。 真相得以半白,段简怒气难消,厨房用的所有东西都是周升去采买的,这事依然和他脱不了关系,“周升,家中采买都是你负责,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可说的!” 周升清楚,不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少爷是不会放过自己的,若是找不出真凶,这口黑锅他们两口子就背定了。 事也凑巧,他的妻子上个月就跟他说过家里的枸杞快用光了,管家每天喝的鸡汤都要放一些,所以消耗起来特别快,他昨天才从林东的干货铺里进了包新的,今天就用上了,他不敢隐瞒,战战兢兢地回答:“少爷,家里用的枸杞一直都是在林东老板的店里买的!因为是给管家用的,所以小的特地叮嘱林东老板拿的上等货!这包枸杞正是小的昨天才买回来的,绝对没有动过手脚,就是给我们一百个胆子,我们也不敢谋害管家,还请少爷和管家明察,还我们一个清白啊!”说完又重重地磕了个头,把额头都磕出一片淤青来。 砒霜拌过的毒谷因为毒性剧烈,为了防止被居心不良人买去谋害人命,医馆受到牵连,所以来买毒谷的人都必须登记姓名和住处,用来包毒谷的油纸一角上还会留有医馆独有的标记。根据油纸上的线索,段简很快就找到那家医馆。 听说是自家医馆卖出的毒谷被误食差点出人命,掌柜不敢怠慢,连忙翻出当天的记录,显示果然是林东家的人来买了毒谷。 林东和林粒儿听到消息就丢下店里的生意,带着林柱赶过来,段简对着他们无论如何都摆不出好脸色来,从鼻孔里冷冷地哼了声,连个眼神都欠奉。 段简这幅态度让林东夫妇俩下了一身冷汗,现在证据确凿,的确是他们店里惹出来的事,如果段简打算把他们告到官府,他们根本无法抵赖,林柱更是躲在林粒儿身后不敢出头,仓库是他看的,毒谷也是他去买的,现在出了事,他难咎其责。 还是阿泓出面安抚众人,他现在身体好一些了,但是段简却不许他坐起来。 拍了拍段简的手背,阿泓请林东两人坐下,“林大哥,别紧张,这次请你们来不是为了向你们兴师问罪的,只是想提醒你们一声而已。” 林东沉着脸,“这次是林大哥对不起你们,你们放心,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说着眼睛看向林粒儿身后的林柱,“还不跪下给段少爷磕头认错!” 林柱慌了,拉着林粒儿不撒手,“哥!你可得救我!” 林粒儿这次不能再一味包庇,甩开他的手,骂道:“听见没有!还不快跪下求段少爷饶了你这次!” 林柱怎么也没想到,只不过是随便拿了张油纸就能引发如此惨重的后果。林东是跟他说过,段家的人来取货,千万不能给对方店里的那些,段家预定好的货都是单独存放的,用油纸包好分门别类,他就直接去取出来给对方。 药耗子的毒谷也是他按林粒儿的吩咐去买的,撒完后就把油纸给扔了,他又怎么知道,为什么包过毒谷的油纸会出现在仓库里,还被用来包裹货品,偏偏包的还是专门留给段家的货品! 他想开口辩解自己是被人陷害的,但林东根本听不进去,一心认定是他做事马虎,没有仔细检查就把包过毒谷的油纸拿来包枸杞,以致差点酿成大祸。再说,能够进出仓库的除了林东夫妇之外就是他了,但是林东他们根本没有必要去陷害他,毕竟要林柱滚蛋只需要林东一句话而已。 林柱想到还有一个人可以进入仓库,那就是在林家帮佣的阿佳! 阿佳有足够的理由恨他,但林柱却总不能向他们解释说,阿佳报复他的原因是曾经被自己猥亵过……而且也不会有人信他。 最终,林柱哑口无言只能认下这罪名,可惜后悔为时已晚。 又是求饶又是保证,虽然林柱并没有真的想害人,可是他伤的是阿泓,段简到底怒气难平,若不是阿泓再三劝说,绝不会轻易饶过林柱。 不过经此一事,林柱是无论如何不能留了,林东当天就打发他回村子。林柱不甘心就这样被赶回去,想找林粒儿求情,但丈夫正在气头上,林粒儿更不敢保他,只好拒绝。 林东忍不住说:“我就说那个林柱不是个能安心干活的,你就是不听!当初刚来店里就把客人给得罪了,后来调他去看仓库,你看看他都做了些什么好事,平时好吃懒做贪小便宜我就不说了,阿佳来了之后也被他占过便宜,现在惹出了这么大的祸,你心里竟然还偏袒可怜他!这次段少爷没把我们送去见官,就已经是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了!可是你以后让我拿什么脸去见阿泓!” 林粒儿愁眉苦脸,丈夫说的话他都懂,只希望林柱这次能够吸取教训,做人踏实点。 接连几日,段简脸色都很难看,自己千防万防还是让阿泓受到伤害,想到穆煜警示过近日里有人在暗中针对自己,也许他还是过于自大了,觉得光凭自己的力量就能保护好他们。 阿泓什么也没说,只是在段简愧疚地看着自己的时候,忍不住伸手握着对方以示安慰,然后被对方的大手反握着不放。 因为管家出事的缘故,识墨都不敢明目张胆地去找阿佳,这天好不容易瞅准机会跑出去。 多日不见,阿佳却不像识墨那样欣喜,“你来干什么?” 识墨原本还相当期待见到阿佳,听他这样问,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好心情也被打击得有些抬不起头来,“好多天不见了,我来看看你,你现在过得好不好?” 阿佳撩起耳边的一缕垂发,举手投足间多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瞪人的眼神也变得像欲迎还拒,没好气地说:“我好得很。” “阿佳你身上涂了什么,好像有点香?”识墨跟着段简出入玉颜堂的次数多了,对香料比普通人敏感得多,空气中的甜腻香味带了丝若有若无的诱惑。 阿佳脸色一变,就要往外赶人,“好了,你现在见过了,也知道我很好,以后没事别老是来找我。” 识墨圆乎乎的脸都皱出褶子来了,“阿佳你怎么了,我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出来见你的,最近少爷心情不好,大家都战战兢兢的。” 听到他的抱怨,阿佳手下一顿,咬着唇犹豫地问:“你们家少爷怎么了?” 有人肯听自己说话,识墨就把阿泓中毒的事情全说了,反正阿佳又不是外人,他还在林家里帮佣,应该也听说了吧,“……所以,大家现在都提心吊胆,就怕哪里让少爷不满意,在家里连话都不敢多说。啊,时间不早了,我得赶回家去,我这次是偷偷跑出来的,让少爷发现我不在家里就糟了!” 阿佳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伸手把识墨往外推,“那你快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_(:3」∠)_明天就国庆了,我还在加班,撒鼻息 ☆、好歹是对象 转身把门关上,阿佳紧张得心怦怦跳。 前几天的时候,他听见林粒儿吩咐林柱把毒谷撒在家里和仓库里,就灵机一动,想到个能陷害林柱的方法,林柱竟然敢对他动手动脚,又有林粒儿护着,他无法反抗对方,一直记恨在心里。 阿佳悄悄地跟着林柱,见对方随手将用完的油纸扔掉,他把油纸捡回来,然后趁林粒儿让他去仓库取东西的时候,偷偷把单独放在一层柜子里的油纸包取下来,发现是一包枸杞,不过管它是什么呢,只要是能吃进去的就好,他换上沾过砒霜的油纸,再按原样放回去。 阿佳不知道这层柜子里存放的货品都是专门给段家的,觉得单独存放的估计是林家留着自己家用。 他没有想过也不敢害人命,同时抱着侥幸的心理,觉得这点剂量害不死人,顶多是让人难受一下痛几天肚子而已,其实他开始设想的受害者是林粒儿,到时候他就可以把责任都推到林柱身上,就说对方保存不善,拿了霉变的枸杞给他们,即使不能把林柱赶走,也足够对方喝一壶了。 当初要不是有林粒儿偏袒林柱,东哥也不会容忍他留下来,看得出来东哥对林柱相当不满,若是林粒儿自己吃了苦头,就不信他还能继续偏袒林柱! 虽然事情后来出了点偏差,那包枸杞最后伤到的是段家的管家,不过能让林柱顺利滚蛋就好,可是这次只让林粒儿难过了几天而已,阿佳心里有些可惜之余隐隐生出一丝不忿。 这次段简说什么都要阿泓卧床休养十来日,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前,最后大夫说已经没有大碍了才允许他下床走动,也亏得阿泓是沉静的性子才受得了。 周升小心翼翼地敲门进来,“少爷,管家,连大爷和穆少爷来了。” “阿烈?快请他进来!”段简惊讶,自从三月前一别,他们很长时间没有见过面,听见连烈登门拜访顿时喜出望外,至于穆煜,则被他选择性地无视了。 数月不见,连烈消瘦许多,眼眶凹陷,颧骨凸出,精神倒还不错,让段简既惊讶又担心,“连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我挺好,倒是你这段时间过得怎样?”连烈的目光落在段简一旁的阿泓身上,“管家近来可好?” “托连大爷的福。”阿泓站起来行了个礼,段简也跟着站起来扶着他坐下,细微谨慎得像捧着个易碎的花瓶。 他们三人和乐融融,被无视得彻底的穆煜却不高兴了,“整天呆在家里能不好到哪里去,我说,段简你大男人一个,整日窝在家里,跟个娘们似的!这几天更是连店都不去了,生意可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砸到你头上让你捡!” 段简却不在意地笑笑,“穆少爷说对了,我本来就没有多大的志向,做生意是为了谋个温饱,养活我和阿泓就够了。我还想过个几十年,等我们都老了,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修个小院子,就我跟阿泓两个人,每天养花钓鱼,日子清闲又逍遥。” 阿泓中毒休养这几天,段简想了许多。他本来就没有什么雄心壮志,重活一次后更是如此。刚重生的头几年一心只想着照顾好阿泓,看他长大成人,现在则多了个和他白首偕老的心愿。 三妻四妾是大多数男人的美梦,曾经他也不例外,经历过许多后才终于知道一生中最难得的是遇到个对自己不离不弃的人,他既然有幸得到了,自然不会蠢到主动放手。即使是阿泓反悔想要离开,也要看他答不答应。 阿泓突然有孕提醒了段简,他们至今还未成婚,本想趁阿泓还未显怀先把人生大事给办了,但找人翻遍黄历却找不到一个适合的好日子,最近的也要三个月后,那时候阿泓都快临盆了。而且段简坚持要行足六礼,但是成婚前新人不能相见,阿泓现在却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根本离不开,再加上阿泓本人也在一旁劝阻,于是段简只能不情不愿地同意挪到明年再行婚礼。 等事情一了,他就要将阿泓郑重地娶回来。 “哼!妇人之见!”穆煜哼道。 段简是有感而发,没想到连烈竟然也跟着点点头,“你说的不错。金钱财富,名誉地位,都比不过能够随心所欲的生活。” 段简瞥了他一眼说:“阿烈你还年轻,怎么就像个老头一样看破红尘了?少年人,我看你日后必有大作为,如此老气横秋可不行。” “我比你还大几岁吧,要说老气横秋,你也好意思教训别人。”连烈笑骂,这么多日来难得露出笑颜,看在穆煜眼里,内心忍不住酸意上涌。 快到午时,连烈和穆煜才告辞离开。 一上马车,连烈闭上眼靠在车厢上,精神彻底萎靡下来,脸上是深深的疲劳。 “我都说不要去了,段简那小子又什么好看的,活蹦乱跳好得很,你非得去亲自看一眼,现在放心了吧!也多亏你撑到出来,我还担心你要是晕在别人家厅堂上,我可搬不动你!”穆煜挖苦道,他跟连烈也有几十天没见了,没想到连烈刚到罗城,执意要先去看望段简,他生气又无可奈何。 连烈一言不发,他已经连续不眠不休好几天,实在是没有力气搭理穆煜。 见他不回话,穆煜皱着眉头说:“喂,你不是还想着去见陈铎吧?我就跟你说,我穆煜不是个好东西,陈铎比我还不是个东西!南方是陈家的地盘,却舍近求远来找你们镖局押运?想都知道其中肯定有猫腻,丢了的那批货恐怕是陈家跟沛江的水匪勾结抢去的,好反过来咬你一口……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打算去见陈铎?” 穆煜都知道的事情,他怎么会不清楚,连烈露出一丝苦笑,要怪还是得怪自己急于求成了。不管怎么说,陈家的货是在他们镖局手里丢的,他必须给对方一个交代。 连烈双唇嚅动,他绝不能让连胜镖局败在自己手里,绝对不能。 把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 千金难买韶光易 作者:阿随 方努力的模样看在眼里,穆煜叹口气,伸手掰过对方的脑袋摁在自己肩膀上,“喏,本少爷难得发次善心,肩膀给你靠,仅此一次,下不为例!我会跟你一起去见陈铎,说起来还是我牵连了你,陈铎估计以为你跟我是一伙才会刁难你。”他最近把陈家惹急了,但又不到放弃他这颗棋子的时候,所以才想通过连烈来警告他好自为之……“不过陈铎来找你,你就不能来找我问问清楚?怎么说我也是你传闻中的私奔对象吧?看你傻乎乎地往人家挖好的陷阱里跳,还跳得义无反顾不带犹豫,我都替你着急!” 穆煜看着瘦,肩膀却很硬,手劲也比想象中的大,连烈累得狠了,根本没力气挣扎,干脆眼睛一闭,努力把对方的念叨屏蔽掉,什么时候睡着都不知道。 说着说着,肩膀上的人呼吸渐渐轻缓绵长,穆煜调整姿势让对方靠得更舒服些,嘟囔一句,“就当欠你的,现在还你了,本少爷最讨厌欠别人的了!你要是敢流口水在本少爷衣服上就死定了!” 段简:阿泓,作者说这几章我们只要继续躺枪就行,别的没我们什么事了。 阿泓:……_(:3)∠)_【姿势已躺好,请作者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 ☆、日子 临近中午,来买肉的人渐渐少了,案板空了一大半,从清晨忙到现在,高亮总算能歇上一歇,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拿起脚边的水罐咕噜咕噜地喝了一大口。 都入秋了,这天气还是这么热! “高阿大,你家的来给你送饭了。”旁边的同行提醒道。 高亮转头一看,巷口那个一瘸一拐的身影正朝这边走来,他赶紧放下水罐走出去,接过装饭的竹篮,“不是让你别出来吗,你的伤还没好全呢!要是走在路上摔倒了怎么办?” “魏大夫说,适当走动对我的伤比较好,这点路没事的。”银屏说着,从篮子里拿出做好的大饼递给高亮。 “祖嬷吃过了吗?” “嗯。” “你呢?” “我吃了,别光顾着说话,快吃吧。”银屏从怀里掏出手绢给男人擦汗。 高亮嘿嘿地笑两声,张开嘴就咬了一大口,干了一上午的活,他是真饿了。刚烙好的大饼外皮酥脆内里软绵,夹着腌好的香辣鲜脆的咸菜,高亮一口咬下去,还吃出了鸡蛋丝,顿时就瞪起眼,“你又把鸡蛋省下来了!都跟你说了,鸡蛋是留给你和祖嬷补身的!再这样以后就不要来给我送饭了,我随便买个饼子应付就是。” “我不爱吃。”银屏说着,他说的是实话,小时候他家里穷,吃不起,后来他一次吃到吐,就再也不想吃了。 他当上头牌那天,鸨头说今天是个好日子,应该吃得好些,问他有什么想吃的,他想了很久才说,小时候家里穷,好不容易攒下一枚鸡蛋,他只能眼馋地看着大哥和小妹分吃,所以他很想吃看看,鸡蛋是什么滋味。鸨头给他上了满满一篮子白煮蛋,其实吃到嘴里,也没那么好吃嘛,不知道为什么大哥和小妹那么宝贝,不肯分给他一小块,哪怕是指甲大的一小块,直到他被卖进三凤馆,也没尝过鸡蛋的味道。他吃得很快,两三口一个,混着眼泪吞下肚。 三下五除二把手里的大饼咽下肚,高亮猛灌一大口凉水,怕他噎着,银屏伸手给他拍背,惹得周围的同行纷纷笑话,“到底是刚成婚的,瞧这股黏糊劲儿。” 高亮把人圈在后面,笑呵呵地说:“赵哥,你就别打趣我了。” “我先回去了。”银屏低下头轻声说,看起来就像个羞涩的新媳妇。 “慢点走,别太急。”高亮不舍地说,“卖完这些我就回去。” 回到家中,银屏推开门喊一声:“祖嬷,我回来了。”祖嬷年纪大了,眼神不好,耳朵也不中用,和他说话得提高音量。 “是多宝啊。”祖嬷笑眯眯的,很少见他有不高兴的时候,“多宝回来了,累不累,外面热不热?阿大吃过了?” “我不累,外面不热,阿大吃完了。”银屏一一回答,利索地把碗筷给洗了。 老人听了点点头,向他招手,“多宝,来。” 银屏放下竹篮,依言走过去,老人把手里的衣服往他身上比划,“天要冷了,这是阿大他阿姆以前留下的棉褂,祖嬷给你改一改,天冷了就能穿。” “哎,有劳祖嬷了。” 他在高家已经有两个多月了,高亮和高祖嬷对他都很好,就连隔壁的魏园子,虽然说话总是没个正经,为他治腿的时候也是尽心尽力。 这家人是真心对他好,他的心并非石头做的,略一思索后就决定留下来,三凤馆那种地方,他是死也不会回去了,就算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所以,在他身子好得差不多能下地的那天晚上,高亮犹犹豫豫地摸上他的身子,他也毫不扭捏地叉开双腿任对方压上来,酣畅淋漓的一场情事过后,高亮搂着他说:“我知道你以前的营生,想来你也不愿意回去,如今既然被我捡回来了,你就好好跟我过日子,我家虽然没什么钱,但是我不会亏待你的。” 这种半利诱半威胁的话不像是高亮能想得到的,肯定是背后有人给他出的主意。 不用猜,教高亮这样说话的那个人除了魏园子还能有谁,他本来就打定主意留下来,但面上的姿态还是得做足,既不能马上一口答应以免日后被对方压得死死的,又不能拖太久让对方不耐烦,这种欲擒故纵把戏对银屏来说驾轻就熟,矜持得差不多了,最终在高亮闪烁中带着点期盼的眼神里点了点头。 下午的时候,高亮拎着一副卖剩的猪大肠回到家,银屏接过去,洗干净表面的脏污,洒了些盐细细地搓了一遍再过几遍水,打算拿来爆炒。 他有好多年没做过这些活了,十指保养得纤细白嫩,高亮开始舍不得,这么好看的一双手不应该做这些粗活,指头变粗就不好看了,但拗不过银屏,他是想把这么好看的人当仙子给供起来的,但好看的仙子却甘愿为他洗手作羹汤,把高亮给美得,心里喜滋滋的。 以往高亮回到家后还要生火做饭,忙得满头大汗,如今只要坐着休息等开饭,日子别提多惬意。 吃过晚饭,银屏陪祖嬷坐在屋檐下消食纳凉,陪祖嬷慢慢说话。天擦黑后,银屏扶着祖嬷回了屋子歇息。 用灶头余火温着的热水洗了个澡,银屏先回了里屋。躺下没多久,带着一身水汽的高亮也挤上床。 粗糙的大手捞起温热软绵的身子,用了点力气揉搓,很快就让银屏哼起来,在对方进入的时候发出满足的叹息。 高亮办事和他的性子一样,只会直来直往埋头苦干,银屏都不需要多大手段,只消在他身上撩拨几下,就能使得对方几近失控,要拿住这样的男人实在太简单了,高亮恨不得和他夜夜缠绵。银屏毕竟重伤未愈身子虚弱,应付不了对方旺盛的精力,好在他实在不想的时候,软下声来求几句,高亮不会继续为难,只让他用手或嘴给解决了。 迷迷糊糊睡到后半夜,感觉到搂着自己的胳膊抽走,银屏睁开迷蒙的双眼,打着哈欠爬起来,跪坐在床头给高亮穿衣,再过半个时辰城门开,相熟的猪倌就该送猪过来了,高亮得提早起来烧开水做准备。 “你继续睡。”高亮说,拍了拍他弹性十足的屁股。银屏眯着眼睛又趴了回去,前半宿跟高亮闹了半个晚上,他还困得很。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色大亮,祖嬷已经醒来了。银屏翻身起来穿衣,出去先和祖嬷请安,洗漱完再到厨房把高亮临走前做好的早饭端出来。 早饭是黍米熬的粥和咸菜,还有一只鸡蛋,银屏剥完蛋壳就把鸡蛋放进祖嬷的碗里,祖嬷吃了小半个就吃不下了,银屏一点都不嫌弃,把剩下那半个接过来直接塞进嘴里。 他是真的不喜欢吃鸡蛋,但为了祖嬷高兴,强压下胃中不适将鸡蛋吞下肚。 果然,看他把鸡蛋吃完,祖嬷笑得更开心了。 收拾完碗筷,祖嬷拿出针线篓子继续给银屏改衣裳,银屏在一旁打下手,穿个针线,递个剪子,待到日头升高了,就要开始动手做午饭。 今天做的是煎饼,但和大街上两个铜板一大张的烙饼不同,每一张饼只有掌心大小,里面夹着切碎的咸菜,两面煎成焦黄色,闻着就很香,做起来比烙饼麻烦多了。 一口气做了二十来张煎饼,银屏取了两张切碎盛到碗里,和粥一起端到祖嬷面前,这就是他们的午饭。剩下的煎饼垒成一叠装进竹篮里,银屏提着篮子出门和祖嬷说一声:“祖嬷,我出门了。” “路上可要当心。”祖嬷嘱咐。 这种一成不变的日子,平淡无奇,他却觉得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_(:3」∠)_国庆到处都是人,好累…… ☆、寻人 魏园子说要出城到山上采药,带着银屏做的干粮跟他那个破药箱就走了,足足过了五天才回来,一出现就直奔高家厨房,连灌三大碗粥水下去,才顺了一口气。 “是谁在外头呀?”祖嬷喊。 魏园子家跟高家一墙之隔,为了方便过来蹭饭打通了个门,所以他才能大咧咧地跑到别人家厨房来,听见祖嬷喊话他立刻回应,“祖嬷,是我,魏园子回来了!” “是园子啊。”祖嬷刚说完,院门从外面打开,银屏拿着个碗进门,看见院子里突然多了个人,吓了一跳,“怎么是你?” 魏园子腆着脸嘿嘿地说:“有吃的吗?在深山老林里转了几天,可把我给饿坏了。” 银屏绕过对方,径直进了屋子,“祖嬷,我回来了。” 杂居的大院里搬进一户新人家,刚才银屏就是送回礼去了,这里住的都是穷苦人家,没什么好送的,银屏回的是一碗刚做好的猪油糍粑,锅里剩下的糍粑本来打算留着等高亮回来吃,结果全便宜了魏园子。 吃饱喝足之后,魏园子才拎起被他扔在地上的一大捆野草一样的草药,回自己园子去处理,等到快要吃晚饭的时候,又趿拉着鞋过来。 高亮已经回到家了,正在帮银屏洗菜做饭,窄小的厨房里塞进两个人就转不过身来,见没有自己的事,魏园子摸着鼻子进屋去陪祖嬷说话了。 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高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所以魏园子边往嘴里扒饭边说:“前天才刚从外地搬来的?” “听说是从南边来的,家里男人跟着商船出海死了,留下公公跟怀孕的媳妇,来罗城投亲。”银屏说着,然后想起件事,“我看那家的媳妇脸色不是很好,正好你回来了,得空就去看看。”他虽然不关心别人死活,但既然决定住在这里,为了祖嬷和高亮,也不介意花点心思打点好邻里关系。 虽然每个月都有上交伙食费,魏园子毕竟吃着人家做的饭,能说不么?点头表示明天一早,天一亮就去给人看病,绝不耽误。 “不用你一大早就过去,你不怕惹人闲话,人家可还要避嫌。”银屏白了魏园子一眼,如今他在这家里的地位直超高亮,只比祖嬷低了点,“明天我和你一块儿过去。” 魏园子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低头吃饭。 解决完魏园子的事,银屏又想到另一件,对高亮说:“再有半个月就是中秋了,家里要不要添些东西?” 高亮没有半分异议,说:“你看着买。” 第二天,时间差不多了,银屏过来叫上魏园子,两人一前一后出门。 大杂院里住着许多户人家,一路上不断有人和银屏他们打招呼,银屏的表现恰到好处,既不过分热络,又不显得冷淡,大伙儿对这个高家新过门的媳妇都赞不绝口,背过身来则议论着高亮真是走了大运,捡着个这么贤惠能干的媳妇――至于银屏的来历,住这里的都是底层百姓,谁会管那么多。 魏园子作为大夫,在这里也颇受尊敬,医术不错,又没有半点架子,谁家受伤生病了,都会请他过来看看,遇到困难点的人家,诊金跟药钱能免都免,实在给不出银子来,用饭钱做抵押也行。 给新人家的媳妇诊过脉,并没有什么大毛病,只是郁结过重,影响了腹中胎儿,魏园子给开了个疏导的药方,但心病还须心药医,病人自己想不开,就算神医再世也毫无办法。 走过一段僻静的拐角,魏园子才开口说:“多宝小媳妇,走那么快做什么?诶,慢一点,慢一点,多宝小媳妇。” “别叫我小媳妇!”银屏忍无可忍。 “那,银屏大花魁?” 这次银屏总算停下来,冷冷地开口:“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跟你说一声,新搬来的那户人家有些不太对劲。”魏园子似乎没看到银屏难看的脸色,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回到自家院子里,银屏又换回平常的样子,跟屋里的祖嬷说了声,转身出来魏园子还在外面等着他。 “现在你能说了吧?” “当然可以,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那两人并不是真正的公公和媳妇。” 银屏用看白痴的目光看他,“你要说的就是这个?”第一次上门回礼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虽然那两人极力伪装,但细微处仍露出不少马脚。 “原来你也知道了啊。”魏园子依然笑嘻嘻的,“那你就不好奇他们的身份来历?” “与我无关。”银屏说,如果没事他要去准备午饭,没空听魏园子嗦。 “那……听说三凤馆最近在找个失踪的小官,还曾经是个头牌,这个消息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呢?” 眼看惹恼了人,魏园子不再卖关子,以免接下来几天没饭蹭,赶紧把听到的消息和盘托出,“你也知道,我主要靠给那些人看诊赚钱,去得多了,听到的也多,据说是有人私底下打听,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你究竟想要问什么?”银屏打断他,自从来到这里,或者说很多年前从头牌的位子上退下来,他就没有再这样咄咄逼人,“你住在高家隔壁,究竟是为了什么?你也知道,我出身那种地方,见过的腌h事情不比你少,对血腥味,尤其是人的血腥味,比普通人要敏锐得多。所以对我来说,你那院子里的血腥味,用再多的猪血都盖不过去的。你也没必要用替人看诊的破理由来糊弄,我可不是高亮。” 魏园子脸色一凛,过了许久才开口:“我倒是小瞧你了……” “彼此彼此,所以现在,你能把你的目的说出来了吗?” “我这不是正打算要跟你说嘛。”魏园子习惯摸鼻子,“我是想跟你打听个人,我听说从隆京发配来的官奴,十有八九都是卖到勾栏院里去的,我查了很久才知道他在圣嘉二年被发配到罗城,但是圣嘉六年地龙翻身,线索到这里就中断了……”魏园子的声音低下去,“我在罗城找了好几年都一无所获,直到最近有人告诉我,说我要找的人就在三凤馆里,我失望了太多次,这次也不敢抱太大希望,就想找个人先打听下情况。” 他根本就不相信透露消息的那个人,对那人也没多大好感,他们之间是明码标价的生意。如果消息是真的,他答应替对方做一件力所能及的事,而为了表示诚意,那人告诉他一个名字后,他就送了对方一瓶自己研制的药物,那是他独创的一瓶毒药,解药并不难配,关键的是药引,需要直系血亲的心头血。 “你要打听谁?” “那人告诉我,我要找的人现在叫做锦珠。” 作者有话要说: ☆、过去 他是师父最小的关门弟子,天资聪颖但年幼调皮,师父管不住他,就把他丢给长子照顾。大师兄比他年长十二岁,几乎是把他当儿子疼的,后来大师嫂生了儿子,他还闹了许多天别扭。 大师嫂是个温婉的女子,拉着他的手说:“书庭要做个好叔叔呀,你看,泓文多喜欢你。” 白白胖胖的婴儿还什么都不会说,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盯着他看,口中啊啊地叫着谁都听不懂的话语。他犹豫着伸手指碰了碰婴儿柔嫩的脸颊,好软,好像不小心就会戳破一样,指尖的触感一直留在记忆里。 一晃多年过去,他已将恩师的医术学了七八成,剩下的就要靠自己积累经验,于是他禀告过恩师,带着大师嫂收拾的行囊离开师门,临走时对还没到他腰间高的侄子说:“泓文乖乖等师叔回来给你带糖吃。” 小小的孩子一脸不舍,“师叔你什么时候回来?” “哈哈,短则三五年,长则七八年吧,放心,泓文成亲前师叔一定会回来的!” 恩师家中出事时,他还在大漠里游荡,不幸迷了路,要不是路过的商队救了他,早就死在茫茫无际的沙漠里了。商队一路向西,带着他到西域,他在当地见识到截然不同的巫医立刻着了迷,不分昼夜地钻研起来,等意识到该回去看看恩师时,已经过了两年多,还有他的小侄子,如今已经是十二岁的少年了吧,不知道有没有长到他胸口高。 他随着商队走了整整三个月才回到故土,一路餐风露宿,横穿整个沙漠,但即将见到亲人的喜悦令他不愿停下来休息多一刻,然而当他好不容易抵达隆京,等待自己的却是满门抄斩的噩耗。 从银屏那里听说锦珠的真实身世,原来并非自己的侄子,魏园子脸上浮现出似喜似悲的神情,喜的是泓文并未沦落风尘,悲的是希望又一次落空,他已经失望很多次,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他一直不敢去想,如果泓文早就不在人世…… 其实在得知噩耗的时候,他就应该跟随大家去的,一个人被留下来的滋味太难捱,现在支撑自己的也就只有泓文尚在人间的消息了。 银屏说:“你好像一点儿都不惊讶?”魏园子并没有想象中被骗后的愤怒或是震惊,他说话时眼睛定定地看着魏园子,没有错过魏园子脸上那一闪而逝的哀恸。 “因为我压根就没打算相信对方啊。”魏园子很快收拾好情绪,事情早就在他预料当中,他就知道那个人不会轻易透露真相,但至少给他提供了条新的线索不是吗? 魏园子向银屏拱手道谢,却把银屏惊到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魏园子如此认真的模样,偏开身子说:“你就打算这样去见锦珠吗?恐怕那小白眼狼不会出来见你。” “哦,看来你对他很是了解啊?” 能不了解吗,一手把小白眼狼养大最后被反咬一口的倒霉蛋就是他啊,银屏苦笑。 过了几天,魏园子过来说自己有事要消失几天,银屏差点认不出面前的人来。 刮掉那一圈乱糟糟的胡子,把头发仔细梳理整齐,换了一身簇新的绸缎衣裳,魏园子摇身一变成了个翩翩公子,年纪三十上下,行为举止间一派潇洒风流,说他是哪家的少爷都不会有人怀疑。就算是阅人无数的银屏,也挑不出一丝毛病来。 只可惜,魏园子一开口就暴露了自己的本性,得意洋洋地说:“怎么?是不是被本公子迷住了?” 银屏侧脸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 说实在的,魏园子这幅模样让他不太习惯,不知道该如何回话,而且他有种问下去会很危险的预感,魏园子的过去不像他自己说得那样简单,就说他要找的人,从隆京发配来的官奴,竟然还能和锦珠扯上关系。 想到那个小白眼狼,银屏的腿骨隐隐作痛,回想起当时被打断双腿的痛楚,他下意识地咬住下唇。 这个小动作没有逃开魏园子的眼睛,他只是笑笑,什么都没说,晃晃手转身走了。 中秋前夕,家家户户开始准备节庆的物品,阿泓怀孕后段简就不让他太过操劳,但这种重要的事情需要他亲自过目,连接几天忙得脚不沾地,还是段简忍不住把人给强行压下来休息。 阿泓如今已有五个月的身孕,平时站着不觉得,坐下来才能看出小腹微微凸起,每天晚上睡觉前段简都要摸上几遍,手底下的肌肤松软许多,热乎乎的极有手感,那个比自己拳头大不了多少的卵形物体就静静地呆在里面,只有聚精会神才能透过掌心感受到胎儿的微弱动静,从中传来血脉相连的感觉让段简整颗心都要融化了。 他贴着阿泓的肚子爱不释手,但毕竟天气凉,担心阿泓受凉生病,恋恋不舍地把手收回来,给阿泓整理好衣服盖上一层薄毯。 “这个给你。”段简从怀里摸出一串手珠,上好的紫檀木圆珠,以红绳穿成串,他低着头给阿泓带上,脸上带着从所未有的虔诚,“这是我从寺里求来的,可以保平安。” 段简以前从不信奉鬼神,即使段娘子去世时,他也没有祈求过上天垂帘,在他看来太过虚无缥缈,不如自己脚踏实地,但为了阿泓和他们未出生的孩子,他甘愿在佛前虔心跪拜,只为求得他们的一世长安。 “你前几天说要出城拜佛,就是为了这个吗?”阿泓凑过去在段简额头留下一吻,然后就被对方按着后脑狠狠地亲下去――段简已经被迫禁欲多日,现在是经不起一点挑逗。 良久,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分开,段简瞪着同样涨红了脸的阿泓,忍不住磨牙,“别来惹火。” 阿泓别过头,含含糊糊地说:“大夫说……小心些,没关系的……”不止段简憋得难受,他也过了很久清心寡欲的日子了。 这句话对段简不吝于临刑的死囚突逢大赦,当即伸手把人给压在身下,模样看着凶狠,动作却十分轻柔,很快床幔中就逸出止不住的喘息。 毕竟肚子里还揣着团东西,段简不敢闹得太过,要是把人累着就不好了,等阿泓松懈下来就草草结束退出去。阿泓不能趴卧,便侧躺着身子曲起一条腿让段简为他做事后清理。 从床头暗柜取出个小瓶,段简手指沾了些药膏,慢慢探入还松软着的甬道。药膏是舒缓那里用的,平常人家的实子怀孕到后面两个月,需要每天用药膏按摩扩张,为日后生产做准备,待产后则用另一种药膏按摩使穴口恢复紧致。 别的实子出嫁前有阿姆教导,他们家中却是没有长辈的,段简对这些事情一窍不通,而阿泓则是根本不放心上,这种事情还是周升让自己家的实子私底下向段简隐晦地提了几句。 之所以是对段简说而不是对当事人阿泓说,宅子里的下人都看出来,阿泓对这些事情不甚在意,甚至有些抵触,但段简则不一样,段简对阿泓的重视,不管事情大小都放在心上。 因为林柱的事情受牵连的周升最近的日子不太好过,他在段家里算是半个管家,阿泓怀孕后更是渐渐包揽下家里的大小事务,阿泓出了事他难咎其责,接下来的日子愈加小心殷勤,而他这个马匹拍得恰到好处,这几天段简看他的时候渐渐有了好脸色。 有了按摩的理由,往后段简隔三差五就和阿泓按摩一次,往往按摩到后来就顺理成章地滚做一团。欲望得到纾解的男人,心情一好,看什么都顺眼起来,宅子里的下人们跟着松口气,家里总算恢复以往的平和气氛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背疼去检查,结果医生说是肌肉发炎,坐电脑前太多了濉 今天有事耽搁所以更新有点儿晚了抱歉。 ☆、中秋夜 到了八月十五那天晚上,段简本不想让阿泓出门,怕街上游人太多推挤发生意外,阿泓平时就很少出门,怀孕后足不出户,也不觉得有什么。 主人不出门,别的仆人可以告假出去溜达,作为书童的识墨却要留在家里伺候。 晚饭后,周升带人在院子里摆上条案,祭拜过后撤掉条案换上方桌和圆凳,段简和阿泓在自家院里赏月,吩咐识墨摆上棋枰,两人玩起了双陆。阿泓不是对手,很快就败下阵来。 “管家,外面好热闹……”识墨眼睛瞅着院墙外的天空,漆黑的夜空像一张平整的墨纸,烟火则是饱蘸色彩的笔,在空中渲染出五光十色的绚丽图案。 识墨眼里的渴望都快流出来了,看得段简笑骂:“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好像平时没出过门似的。” 可是今晚是中秋夜啊,别人家都上街游玩了,平时出门都是在段简后面当跟班的少年低着头嘟囔。 还是阿泓握着段简的手说:“既然没什么事,那就让识墨出去玩会儿吧,只是别回来得太晚了,亥时前必须回来,注意安全,知道吗?” “识墨知道了!” “好了,去玩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太好了!多谢管家!”识墨欢呼一声,不等段简说话,扭头就跑了,速度飞快生怕段简把他叫回来。 “这小混蛋!”段简皱眉,“跑得比兔子都快。” 阿泓微笑,“识墨说得对,这么美的夜晚,呆在家里浪费了。” “你想出去?”段简眼里明白写着不赞同三个字,回过手揽住阿泓粗壮许多的腰肢,“要是冲撞到了怎么办?” “我们走路小心些不会有事的,再说了……不是有你在吗?”阿泓凝视着段简说,脸上浮现出微微的红晕,皎洁的月光洒落在院中,也落在面前的青年深情的眼中,比夜空更漆黑的一双眼眸就像熠熠生辉的宝石……自己一定是被夜色蛊惑了才会说出这种话来! 他还是不习惯说情话,这种程度已经是自己所能接受的最大限度,说完后微微偏过头避开那双瞬间璀璨的眼睛。 段简却听得心花怒放,立刻把反驳的话丢到脑后,亲亲阿泓的脸蛋说:“说得也是,总是闷在家里也不好,我会护着你的。” 换好外出的衣裳,段简叫来周升吩咐他留下来仔细看家,与阿泓相携出门。 街上果然游人众多,全城人从四面八方的街坊小巷里走出涌向最热闹的中心大街,犹如涓涓细流汇聚成河,在宽敞的大街上流淌出一曲欢快的乐章。 一路上,段简将阿泓护在怀里,身边路过的人露出友善的笑容,这样恩爱的小夫妻想必新婚没多久吧,瞧丈夫呵护备至的模样。 随着人流缓缓移动到河边,岸上人头涌动,手里或提或捧着各式各样的河灯,桥头边卖河灯的摊位前围着里三圈外三圈的人,生意相当红火。 段简低头对阿泓附耳说道:“阿泓,还记得刚回罗城的时候,我们也是这样来河边放灯的,想来那灯果然十分灵验,我们再去放一次吧。”当时的他被卖河灯的老板打趣,心下不爽就买了盏姻缘灯,现在回过头来看,他们的姻缘从那时就连在一起了。 耳边的热气扑在脸上有些痒,阿泓下意识地躲开,点头说好。 段简得了阿泓的回应,英勇地挤进去又挤出来,手里高高地举着两盏精致的河灯,就怕拥挤的人群将他的宝贝河灯给碰坏了。 见到他的身影,阿泓走上前几步,不料旁边突然跑出几个八九岁的孩子,推搡跑跳间阿泓避让不及,脚下一个不稳,幸好段简眼疾手快把人捞到怀里才避免摔倒。 直到把人牢牢地搂在怀里,段简仍然心有余悸,转头想去找那几个丝毫不知道闯了祸的罪魁祸首算账,那几个孩子早就钻进人群不见了。 “算了,我也没摔到哪里。再说几个孩子,何必和孩子一般见识。” 段简气哼哼的,“那几个臭小鬼,不仅害的你差点摔倒,我的灯也被踩坏了。” 自己左挑右选,犹豫再三才选中了一盏姻缘灯和一盏送子灯,拿在手里还没多长时间,就掉在地上被路人踩了个稀巴烂。 阿泓只能尽量好言安慰他,“我们再去挑过便是,我陪你挑好不好?” “不必了。”段简眼光落在阿泓的肚子上,宽松的衣服掩盖住那里的凸起,满眼温柔,“人太多,我怕伤着你们。不放灯也没关系,明天一早我带你去城外法佛寺上香。” “好,那我们便早些回去歇息吧。” 两人转身往家的方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 千金难买韶光易 作者:阿随 走,却不知身后有人好不容易挤到刚才他们停歇的地方,再抬头就失去了两人的身影。 魏园子焦虑万分,方才人群中不经意地回头一瞥,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孔在眼前一晃而过,等他回过神后就再也找不到了。 他不顾周围的抱怨,奋力拨开阻挡的人群,朝那个方向找去,像疯子一般,攀住任何一个可能相似的背影,嘶声大喊:“泓文!是你吗?泓文!你在哪里?”声音湮没在喧闹的人群中,激不起半点回音。这副癫狂的模样吓到了旁人,纷纷避让不及,唯恐被这疯子缠上来,一些年轻男子对他怒目而视,把自己的实子护在身后。 前面的人渐渐稀少,魏园子跑了很长一段路,最后不得不喘着粗气,踉跄着停下脚步,脸上又浮现出那种似喜似悲的神情。他不敢肯定见到的那张熟悉的面孔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因为他怕自己只是看错了人,自己给予自己太大希望,然后又被亲手打破。 愣怔的时候,腿上忽然被撞了下,然后下一瞬,脚边就响起哇哇大哭的声音,魏园子从自己的情绪中拔出来,低头往地上一看,一个扎着小辫子的白胖丫头正趴在自己脚边嚎啕大哭。 魏园子蹲下身把孩子抱起来,才发现小丫头摔跤把手掌擦伤了,白嫩的小掌心沾着殷红的血迹,颇有些触目惊心。魏园子小时候带过侄子一段时间,但自己侄子性子乖巧,哄起来可没这小丫头费力,他真想不出来这么小的身子哪里来的力气哭得这么响亮。 正头疼的时候,后面匆匆传来饱含焦虑的叫声:“莹莹在哪儿?听见快回一声!莹莹!” 小丫头听见自己阿姆的声音,抽噎着叫:“阿姆!”手指就想含进嘴里,被魏园子给捏住了,板着脸吓唬道:“脏!不能含!” “阿姆!哇哇啊啊,坏蛋!我要阿姆!坏蛋!”小丫头奋力挣扎的时候也是很有劲的,像只小乌龟在怀里晃动。 “你把我女儿放下!” 听见已经来到身后的那个中气十足的吼声,魏园子露出个苦笑,今天真是倒霉,但还是转过身去做出最诚挚的笑容,“这位大嫂,你误解了,我不是拐子……” 作者有话要说: ☆、征兆 魏园子使出浑身解数才打消了林粒儿的怀疑,不得不说,他现在这副忠厚正直的模样在骗人的时候相当有用。 “既然这样,不如就让我送大嫂和孩子们回去吧,夜深了,你们走在路上也不安全。”魏园子诚恳地说。若是平时,他才不会这么好心,但他对怀里的小丫头很有好感,竟然有些不舍得这么快分开,可惜小丫头见到阿姆出现,就不肯让他继续抱着,伸手扑进阿姆怀里。 回到熟悉的怀抱后,小丫头顿时胆子又回来了,一双闪着泪花的眼睛瞪着魏园子,模样可爱得让魏园子忍俊不禁。 林粒儿心底却没那么轻松,他和丈夫带着三个孩子出来被人群挤散,他紧紧地攥着小儿子跟小女儿,回身找不到丈夫和大儿子,一路往家里的方向找到现在,方才一不留神没拉住小女儿的手让她跑开了,拉着小儿子又追不上,简直把他吓死。好不容易把女儿抱在怀里,如今夜深人少了正愁不知该如何回去,可要接受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的帮助,又有些担心对方不怀好意。 幸好没等他犹豫多久,林东赶到了,他也是一路找一路往家里赶,回到家里没看到林粒儿,把大儿子留给阿佳看顾,自己跑出来继续找妻儿他们。 “粒儿!你们没事吧!”林东接过小儿子,警惕的目光盯着魏园子,“这位公子是?” 魏园子不以为意,“既然大嫂的家人来了,那我便放心告辞了。” 林粒儿赶紧说:“谢谢公子。阿东,刚才多亏这位好心的公子帮忙,莹莹才没走丢,莹莹,快说谢谢叔叔。” 小丫头皱着眉头不情愿地说:“谢谢叔叔。” 林东一听是对方帮了妻女,立刻把方才的戒备丢到一边,诚恳道:“感谢公子大恩,敢问公子贵姓,家住何方,改日林某必定携礼登门道谢。” “区区小事,不必惦记。”魏园子摆摆手,“我免贵姓魏,谢礼就免了,眼下还是赶紧带小丫头回去治一下,延误留疤就不好了,可惜今晚没带药箱出来,不然现在就能给小丫头上药。” “原来是魏大夫。”林东肃然起敬,问出魏园子的住处又再三道谢才带着妻儿匆匆回家。 段简和阿泓回到家的时候,意外地发现识墨竟然早早回来了,蹲坐在房前的台阶上耷拉着脑袋,神情沮丧,连自家少爷的脚步声走到近前都没听见,直到面前出现两双鞋子才意识到有人,顿时惊跳起来:“少爷好,管家好!” 段简一挑眉,这副萎靡不振的模样,该不会去找哪个叫阿佳的被拒了吧? 不得不说,段简还是相当了解自己的书童的。 本来,好不容易得了管家允许出门,识墨首先想到的就是在林东家里做事的阿佳,但去到林东家时才知道,林东夫妇俩带着孩子上街去了,唯独留下阿佳一人看家,这种情况下,阿佳当然不可能跟他外出,而且连个好脸色都没给他,直接把人跟推出去关了门。识墨的兴致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最后只能蔫蔫地一个人回来了。 阿泓使劲握了握段简的手,阻止他继续往下说,没见到人家已经很难过了么?段简反握住阿泓的手,咳了一声说:“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今天买了三盛斋的鲜肉月饼,放在厨房你自己去找来吃。” 识墨勉强打起笑脸,“谢谢少爷!” 回了卧房,段简边伸手让阿泓给自己脱掉外衣,边说:“识墨今年也有十四了吧?” “再过四个月就该十五了。” “难怪,连识墨都已经到开始思春的年纪。”段简摸摸下巴,“也是时候该考虑终身大事了。” 自从阿泓有孕后,初为人父的段简看什么都多了层父性,随着阿泓的肚子慢慢增大,段简的眼光就越发诡异了,估计这时候的段简又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对此阿泓已经懒得再去理会了。 但说到终身大事,那个叫阿佳的实子,实在不像会是识墨的良配……而识墨的性格,估计不到南墙撞得头破血流不会罢休,光看他三番五次地兴冲冲出门又灰溜溜地回来,没过多久又不死心地找上门去,就知道这小子性子里的执拗究竟深到什么程度。 只是识墨这份心,注定不会得到回应,希望这傻小子到时候不会被伤得太深。 虽说阿泓心中不看好识墨的这段朦胧感情,但也没想到事情会来得如此快。 中秋过后,林粒儿三弟的婚事临近,而二弟家的实子刚生了儿子,只能让林粒儿回来帮忙婚礼前的准备。林粒儿不放心家里的大大小小,尤其是小女儿,便一起带回娘家,而大儿子已经开始跟着林东学着做生意,就把大儿子留在家中。 临走时,林粒儿放心不下丈夫跟大儿子,再三叮咛丈夫要按时吃饭注意休息,照顾好自己跟儿子,他一得空就会回来。林东最后不耐烦了,挥手说:“家里有阿佳呢,饿不着我们爷俩,你们快些回去吧,再晚就要天黑了。” 话虽如此,林粒儿到底放心不下丈夫,趁着采买婚礼用品的时候回家一趟,见到家里处处井井有条,儿子衣服整洁,满意地带着大包小包回去了。 临走时,大儿子拉着他的衣角,“阿姆,你什么时候回来?”他以前都是和弟弟同床,阿姆带弟弟回外祖家,他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害怕一个人睡大床。 林粒儿摸摸大儿子的脑袋,安慰几句,“你是大哥,要勇敢,不然弟弟妹妹会笑话你的。” “我不想勇敢了,阿姆你快回来嘛!”大儿子撒娇。 “好了好了,阿姆很快就回来了,要是害怕一个人睡就去找你爹。”林粒儿匆匆说,一起出来采买的同乡已经在催他了。 大儿子撅起嘴,他去阿姆房里找过阿爹,但是阿爹不在,第二天阿爹说自己去茅房了,还让他不能告诉阿姆。 婚礼那天,林东一早就带上儿子,赶车回去喝小舅子的喜酒,因为天晚了,干脆就在岳家住一晚上,第二天才带着妻儿坐车回来。 林粒儿大半个月没见到阿佳,打一照面竟然有些认不出他来,却说不出有什么不同,只觉得整个人容光焕发,看起来好了不止一丁半点。 如果说刚来的时候阿佳只是瘦骨伶仃的花骨朵,现在则像一朵饱受滋润的鲜花,正是青春娇美的时候,随时可以结出成熟的果实。 林粒儿心里有些奇怪,但没放在心上,他的世界里只有丈夫和三个孩子,心疼地抱着大儿子直说瘦了要好好补补,自然也忽略了丈夫闪烁的眼光。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还有一万多字,最近不能经常坐电脑前面,码字就跟不上了,所以以后可能无法坚持日更,我会尽量不要彼此间隔太长时间,大家也可以存上一段时间继续看嘛_(:3」∠)_ ☆、抓|奸 林粒儿从乡下带了些新鲜干货,这天下午带着小女儿去拜访段家。 他走之后没多久,林东让伙计看着柜台,独自回到后院,阿佳正拿着扫帚打扫院落。 林东慢慢地往仓库去,自从把林柱给撵回家之后,仓库就由他亲自看管了。 过了一会儿,门轻轻从外推开,一个娇小的身影闪进来后立刻合上门,仓库里又陷入一片黑暗当中。 过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林东才出来,若无其事地回到前铺,又隔了段时间,阿佳也出来了,脸上还带着余韵后的红晕。 他们这样偷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开始的时候只是阿佳暗示过几回,林东并未回应,真正发生关系还是在林粒儿离家的那几天。林东和生意场上的朋友喝酒回来,阿佳觉得时机到了,便脱了衣服主动钻进林东怀里为他解腰带。虽然林东喝得醉醺醺,但并没有醉死过去,林粒儿回娘家后他就没纾解过了,如今一个鲜嫩水灵的躯体在自己怀里,散发着年轻芬芳的诱人气息,叫他如何把持得住,便稀里糊涂半推半就地压上去。 青涩的阿佳在成熟男人的气息笼罩下很快就身心沦陷了,林粒儿不在的那段时间,两人几乎夜夜痴缠,沉迷于快乐当中,直到林粒儿回来才不得不收敛行为。 在林粒儿眼皮底下,两人不能再随心所欲,这让已经食髓知味的阿佳相当不满,而且他看得出来,林东对林粒儿还有感情,再加上林粒儿生了三个儿女,林东对他更多的是迷恋他的身体,但他比林粒儿年轻,迟早会让林东把心转移到自己身上,只要他怀上孩子…… 丈夫来和他商量把家里的屋子翻新的时候,林粒儿还没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 “你看,这屋子我们都住了十多年了没修葺过,儿子又大了,再过几年莹莹也要有自己的闺房,干脆就趁现在把房子翻新一遍,多盖两间屋子,住得也舒服些。”林东对结发妻子说这话的时候心里还有些发虚。 林粒儿不疑有他,基本上他很少有反对丈夫的决定,“你说的是,只是这样一来,家里起码有一个月不能住人了,我们大人倒还好,可三个孩子怎么办?” “咳,这个不打紧,我在外面租个小院,你和孩子们搬过去住上一段时间,等屋子修好了再搬回来。家里有我看着就行。” “我搬过去的话,那你怎么办?你还要看着店里的生意,这几天精神就不太好,再两边顾着会受不住的,要不让阿青来帮忙吧。”林粒儿心疼丈夫,连接几个晚上林东都是沾到枕头就睡着了,他想留下来照顾丈夫但又放心不下孩子。 “不会太辛苦的,阿青要照顾两老,还是别让他来了。”林东最后还是把林粒儿说服了,他行动很快,没几天就找来泥水匠,又在临街租了个小院,让妻儿搬过去。 林粒儿和孩子搬走的当天晚上,阿佳就睡在了他和丈夫的床上。两人有一段时间没能尽兴了,关起房门就紧紧地抱在一起抵死缠绵,因为没有了顾忌,阿佳不再压抑,呻吟一声高过一声。 酣畅淋漓的情事过后,阿佳窝在林东怀里,盘算着该如何开口,要林东尽早下聘给自己个名分。林东虽然说过会娶自己,却每次都在时间上含糊应付,男人床上说的话不可信,自己得想点办法把事情挑明了。 这种事情是纸里包不住火的,何况阿佳并不想隐瞒。 第二天安顿好孩子后,林粒儿抽空回家一趟,打算先将暂时不用的器物收拾一遍,在卧房里找到阿佳故意遗落的贴身小衣时,脑子里一片空白。 在他和丈夫的卧房里,找到不属于自己的贴身衣物,这意味着什么? 林粒儿首先想到的是,三个孩子怎么办,自己又该怎么办。他和孩子不在家里,剩下的只有自己丈夫和阿佳…… 一想到丈夫和阿佳瞒着自己暗行苟且,林粒儿就浑身发冷,难怪林东突然说要翻修屋子,还要把他和孩子送出去,就是为了能够和阿佳光明正大地厮混吧! 林东在前铺看生意,阿佳慌慌张张地跑出来,扯着他的袖子说:“不、不好了……太太突然回来了……” “什么不好了?”林东心里一惊,拉着他大步回到后院,低声问,“你说什么不好了?” “我的……昨晚……我把贴身小衣落在房中,没想到太太这么快就回来,现在被太太发现了!”阿佳惨白着一张脸说。 林东听了如遭雷击,昨晚上和阿佳在卧房里做了什么,他最清楚不过,事情的严重性不言而喻,他连忙甩开阿佳冲进卧房,见到的就是脸色比纸还白的林粒儿,靠坐在床边,手里攥着一件浅粉色的小衣。 这样毫无生气的林粒儿,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心里相当没底,“粒儿……你回来了……” 林粒儿置若罔闻,脸上木木的,毫无反应。 林东一步步上前,快要走到床边时,林粒儿瑟缩了下,终于抬眼看着他。 眼前是自己成亲十多年的丈夫,是自己三个孩子的父亲,是自己一直以来的依靠…… “粒儿,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不隐瞒了……”林东忽然喉咙发干,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别说……什么都不要说……林粒儿怔怔地看着林东,眼神空洞,林东心里一阵发虚。 阿佳一直在门外偷看,眼见林东迟迟不开口,一咬牙,推开门冲进去,噗通一声跪在林粒儿面前,哇地一声哭出来,边哭边骂自己:“太太,你打我吧,你骂我吧,都是我不好,一时糊涂,不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都是我勾引东哥,你不要怪他,要怪就怪我吧!” 他这一跪一哭,林东慌忙伸手要拉他起来,“阿佳,你起来,这事不能完全怪你!” 阿佳一边在林东怀里哭,一边偷偷注意着林粒儿的反应,果然对方脸色迅速灰白下去,连嘴唇都退了颜色,在林东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林粒儿浑身抖个不停,随手抓住手边的东西,手底下是他睡过的被褥,他睡过的枕头,这一切,都让这个恩将仇报的恶毒实子给占去了…… 盛怒中的林粒儿操起手边的东西,劈头盖脸就朝阿佳身上打,混乱中,阿佳惊叫一声,只觉额头一阵剧痛,然后就感觉温热的鲜血顺着脸颊滑落,接着人也顺势昏倒在地。 见了血,林粒儿停下手来,看着阿佳的目光犹如看着一件死物,林东不敢将阿佳留在屋里,恐怕出了人命,抱起阿佳出门喊人去请大夫。 家丑不可外扬,林东没有去请医馆的大夫,而是想起中秋那晚认识的魏园子,叫人去请魏园子过来,又叫另一个伙计守着阿佳,才得以脱身,赶紧回头去看林粒儿怎么样了。 卧室房门大开,林粒儿早已不见踪影,阿佳这边又离不开人,急得林东焦头烂额。 林粒儿出了家门,什么行李也没收拾,只带着三个孩子回了娘家。 一家人见到他突然回来,奇怪地问:“你怎么回来了?阿东呢,怎么不见他跟着回来?” 强撑到家的林粒儿终于忍不住泪水,心中的委屈痛苦压抑太深,搂着自己阿姆放声大哭。 作者有话要说: ☆、解决办法 家人听了林粒儿断断续续的哭诉后勃然大怒,林粒儿的弟弟当即就要上城里去找林东讨个说法,被他们父亲给拦下来。 “难道就任他们这样欺负人不成?”林粒儿阿姆极为不满,以前刚嫁进林家的时候,头几年没有生下儿子,日子很不好过,直到林粒儿出生,再加上林粒儿又是因为他而不得不去做了实子,本来就对林粒儿这个大儿子多了分愧疚,加上林阿姆没出嫁之前,丈夫事事偏袒自己弟弟,那时候他就心里不痛快了,现在轮到自己儿子被欺负了,难道丈夫还要继续偏袒他弟弟一家么! 林大叔虽然也很生气,跺脚大声说:“那能怎么样,就让他们这样找上门去打起来,闹大了对粒儿又有什么好处?真要让阿东把粒儿给休了吗!那时候粒儿会被怎么看?粒儿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到时候你让粒儿又能到哪里去?再说了,孩子怎么办?粒儿能舍下三个孩子吗?即使是夫妻和离,也断然没有让粒儿把孩子带走的道理!”阿东不但是他女婿,也是他亲外甥,打断骨头还连着筋,难道真的要两家闹翻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林粒儿阿姆哑口无言,是啊,不管最后事情如何解决,林东是林粒儿的丈夫,林粒儿总要回到林东家去的,这里毕竟只是林粒儿的娘家。若是被丈夫休弃回家,他们夫妻活着的时候还能养他,但等他们俩死之后呢?就算两个儿子不介意养着自己大哥,两个儿媳妇却未必愿意。 “总之,我先去找阿东他爹商量下,这事你们谁也不许张扬出去!” 林东家人听说事情,先是不信,然后大怒,尤其是林阿姆,大儿子一向很懂事听话,没想到竟然做出这种混账事情来,果然是被城里人给带坏了! “大哥,你别气,我这就去找那个混小子把他给骂醒,让他把那狐狸精给撵出去,给粒儿一个交代!林家的媳妇我只认粒儿一个!”林阿姆说着就要小儿子去准备板车,他要立刻上城里去。 林治全拦不住盛怒的林阿姆,家里又不能没有人守着,只能无奈地吩咐林青看着点林阿姆。 林阿姆气势汹汹地往城里赶,那边林东也在发愁。 阿佳短暂地昏迷,头上的伤并无大碍,棘手的是,魏园子诊断出阿佳有了身孕,已经一月有余,算算日子,那岂不是他们头一次发生关系后就怀上了? 那天林粒儿不见了,他后来有去租住的小院找过,得知妻子带了三个孩子回娘家去了,心里就一直吊着块大石头。这种忐忑不安的心情在见到满面怒容的林阿姆时,他就知道事情是瞒不住了,既然瞒不住,就只能摊开来大家商量该如何解决。 林阿姆本来是很生气,也打算要大儿子马上把那个不知羞耻的阿佳给撵走,但在得知阿佳已经有了大儿子的骨肉,心里的决心就有些动摇了,这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子……他很疼爱林粒儿生的三个孙子没错,但阿佳肚子里的也是自己的孙子……所以林阿姆虽然把桌子拍得很响,却不再坚持要把阿佳给撵出门了。 事情到最后也没能解决,林东好不容易把阿姆给劝回房休息,然后才去偏房看望阿佳。 阿佳脸色略有憔悴,但心情一直很好,得知自己怀孕之后,他终于松下口气,安安心心地养起胎来,自己肚子可要争气些,一定要生出个儿子来啊。 叮嘱阿佳休息,林东跨出房门,林青就从旁边窜出来,等他很久了。 走远一段距离之后,林青一边瞅着大哥的脸色,一边犹犹豫豫地问:“大哥,你真的要休了表哥么?”在林粒儿跟阿佳之间,他肯定选自己表哥的,就是不知道大哥心里怎么想了。 林东一脸郁卒,没好气地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休了粒儿了?粒儿是我结发妻子,我怎么会抛弃他!这些话你不要再说,万一让阿姆听到,不把你扒下一层皮来!” “那你……跟那个阿佳又是怎么回事?”林青搔搔脸,他也觉得大哥不会休妻,大哥夫妻十多年,从来没吵过嘴红过脸,却突然闹出这样一桩事来,让人始料未及。 “诶……”林东长叹一口气,一些不能对阿姆和妻子说的话,倒是可以跟自己弟弟说,“一开始不是这样的……” 林东开杂货铺也有十多年了,一点一滴从刚开始的单间店面做到现在的规模,其中辛劳不必多说,出去应酬也会被人称一声林老板。做生意总是避不开酒色,尤其是他已经不是当初不起眼的小老板,看见一些甚至不如自己的店老板家里都养着几个小妾,反观自己家中,只有一个跟自己多年的糟糠妻,时间久了不免觉得有些冷清,被外人说得多了之后更是觉得面上无光。也不是没有生意伙伴要往他怀里推人,但他从来不敢带回家里,除了顾虑到林粒儿外,更主要是,收了别人的好处,就要在生意上还别人好处。 但阿佳却不一样,他是阿泓介绍来家里的帮佣,跟自己的生意没有任何牵连,所以当阿佳主动投怀送抱的时候,林东心里挣扎一下就没有负担地收下了,只是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就东窗事发,还被诊出阿佳有了身孕,如今他已是骑虎难下,落到两边都不是人。 林青也很为难,事到如今他只能尽量委婉地把大哥的意思转达给林阿姆,毕竟林粒儿虽然是他表哥,但林东是他亲大哥,他不希望大哥家里闹到不得安宁。 林粒儿的阿姆再怎么生气,还是劝自己儿子心胸放开些,只要林东不休妻,他就是堂堂正正的正妻,是家里的半个主人,再说了,就算不为他自己,也要为三个孩子的未来着想。 林粒儿已经麻木了,在提到他的三个孩子时眼里才有了丝微光,看得阿姆心酸无比,他可怜的大儿子为什么就这么命苦,原以为嫁给林东是个好归宿,十年来夫妻恩爱日子和美,却发生了这种事情…… 林阿姆管不了自己儿子,更重要的是,他也不想让自己的孙子生下来没名没分,最后还是同意了林东纳妾,但事先跟林东说好了,继承人只能是林粒儿生的大孙子,“阿姆年纪大了,你有自己的主见,我是管不了你了,只是做事情之前,要想想当初是谁辛辛苦苦地伺候着你,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别让我和你爹回家都抬不起头来。” “阿姆教训得是。”林东应声称是,不敢违抗。 “我还要去你大舅家一趟,明天你就过来把粒儿接回来吧。” 林阿姆把林东的承诺带到林粒儿家,又给大嫂赔了不是,不管怎么说,这里都是他的娘家,林粒儿是他的嫡亲外甥,所以他才会为了林东的事情大发脾气。 第三天上午,林东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来岳家接人了,原本对他态度亲热的两个内弟见了他,冷哼一声视若不见,林东尴尬地摸摸鼻子,说:“粒儿在吗?我来接他回去的。” 莹莹几天没见到他了,听见声音忍不住跑出来扑进怀里,皱着小脸委屈地说:“阿爹不要莹莹了吗?” 林东心疼女儿,连忙把女儿抱在怀里哄:“阿爹怎么会不要莹莹呢?” “那你怎么不来接莹莹回家!是不是有小弟弟就不要莹莹了?” 莹莹还小,并不理解大人的话,只是听见大人说过就记在心里,而两个已经懂事的儿子却站在门边不肯靠近,尤其是大儿子用愤恨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自己,看得林东心里颇为难受,不由得埋怨林粒儿把孩子牵扯进来,“阿爹这不就来接你们回家了吗?阿姆呢?我们去接阿姆一起回家了。” 林粒儿本来就没带行李回来,不需要收拾,林东见了妻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林粒儿一手牵着一个儿子率先蹬上马车。 家里的房屋照原计划继续翻修,林粒儿带着三个孩子依旧住在租借的小院,本来林东想让阿佳换个地方养胎,但阿佳不肯,坚持要和林东住在家里,林东劝不动他,最后还是林阿姆发了话,阿佳才不情不愿地搬到另一处小院,林东雇了个老阿姆去照顾他的起居。 白天要忙店里的生意,晚上得空后,林东还要两头跑。 回到罗城之后,林粒儿就安静得过分,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三个子女身上。林东若是在他的院里过夜,他不会说什么,依然照顾得无微不至,若是林东在阿佳那里过夜,他也不会多问。林东总觉得妻子有那里不一样了,但对上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又只能硬生生地将话吞回去。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林家的房屋翻修完,新的院子从中间的小道一分为二,泾渭分明,一边住着林粒儿跟他的三个孩子,另一边住着阿佳和照顾起居的老阿姆,除了吃饭时候围着同一张桌子,其他时候各不干涉,一个好好的家被拆成互不相干的两半。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比较长,因为大家都希望林粒儿踹掉林东,集中解释一下为什么林粒儿不和林东分了的原因。 首先,两人分了的话,外人第一个会想到,是林东把林粒儿给休了,因为林东的家境比林粒儿家要好得多,没事的话,女方是不会主动要和离的,大家只会觉得是林粒儿犯了七出才被休回家的,这样对林粒儿名声不好,没办法的事情。 然后,他们是亲戚啊= =不管是休妻还是和离,就意味着,他们两家做不成亲家,连原本的亲戚都做不成了,他们还不是一般的亲戚,林粒儿的爹跟林东的阿姆可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所以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儿子分的。 最后,最重要的是孩子的问题,别说实子,就算是女子要和离,也没有带孩子走的说法,孩子是属于男方家的,不可能被带走。 至于为什么林粒儿不能带孩子走的原因……这是一个以万恶的封建社会为背景的古代文【。 ☆、表忠心 夫妻争吵,伤害最深的还是孩子。 大儿子林好只比阿佳小几岁,父亲的背叛给他打击最重,回到家后就一直对林东爱理不理,也不肯继续到前铺去跟着林东学做生意,同时对阿姆的不吵不闹十分不理解。 听到父亲跟阿姆说要把那个狐狸精给娶回家,林好终于爆发了,当着林东的面撕烂了那张聘书不算,还要扑上去打阿佳,被林东一把扯开,力气没控好,林好脚下踉跄差点摔倒。 林好红着眼睛死死地瞪着缩在父亲身后的阿佳,“我恨你们!”吼完转身就往外跑,林粒儿连忙追上去。 “一个个都反了天了!”林东愤怒不已。 把挣扎不休的林好拉回自己房里关起房门,林好还要去跟林东理论,冲林粒儿大吼:“阿姆!你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不要脸的狐狸精爬到头上吗!” 林粒儿一掌甩到儿子脸上,然后看着儿子不敢置信的神色,眼里慢慢蓄满泪水,骂道:“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要是有一天阿姆不在了,怎么能照顾好弟弟妹妹?” 林好见到阿姆的眼泪顿时慌了神,“阿姆不要哭……” 林粒儿哽咽着说:“乖,听阿姆的话,别和你爹对着干,也不要去和那个实子闹,跟着你爹到铺子里去帮忙,以后弟弟妹妹还要靠你照顾。” 林好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了,虽然心里依然愤恨不平,在林粒儿的劝导下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当朝律例,良民娶妾有两种,一种是出身良籍的良妾,良妾之子有权继承家产,另一种是出身贱籍的贱妾,贱妾之子无权继承家产。正妻若为女子,丈夫不准娶良妾,只能娶贱妾,正妻若为实子,必须有正妻同意之后丈夫才能娶良妾,贱妾则不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 千金难买韶光易 作者:阿随 需通过正妻允许。 阿佳没有卖身给他们家,林东若要娶他做良妾,必须有林粒儿同意。阿佳为此惴惴不安,若是林粒儿坚决不同意该怎么办,难道他要卖身做贱妾么?出乎他们意料,林粒儿二话不说同意了。 娶妾不同于娶妻,不需要大操大办,林东打算在家里摆一桌宴席,自家人聚聚就好。本来打算请父姆过来,但送回来的只有给新媳妇进门的见面礼而已,看来他们是不打算出席了。 酒桌上,林东颇为尴尬,桌子一边是正妻和三个孩子,一边是阿佳和他。 阿佳挨着林东给他夹菜,缠着林东喂他。 林东不习惯在孩子面前如此亲密,但对面没有人看过来,林粒儿在专心致志给女儿喂食,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两个儿子埋头扒饭,规规矩矩,眼神都没有一个。 如坐针毡的一桌酒席吃完,阿佳就算是正式进了林家的门了。 除了林好,倍受伤害的还有另一个人,就是识墨。 阿佳嫁给林东为妾的事,不吝于一道晴天霹雳打在识墨头上,混混僵僵地回到段家,见到跟阿泓腻歪在一处的段简,识墨哇地一声哭出来,倒把两人吓了一跳。 了解到事情始末,段简怒其不争地骂道:“不就一个实子吗,长得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看你现在这怂样!天涯何处无芳草,少爷明天就找媒人来替你合个好人家的女子,你想要什么样的就找什么样的!” “呜呜――少爷我好难过!阿佳怎么能这样……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人的……呜呜呜――哇!我好难过好难过!”识墨往地上一坐,放开嗓子嚎啕大哭。 段简受不了他魔音穿耳,这大嗓门要是传染给自己儿子怎么办,“没出息的家伙!” 阿泓眼神示意段简不要再继续火上浇油,他身子重了弯不下腰来,只能伸手摸摸识墨脑袋,被识墨抱着大腿继续哭,气得段简抬腿就要踹他,“你给我松手,老子的人是你能抱的?大腿也不行!” 识墨松开阿泓,转身去抱段简的腿,蹭得段简的裤腿上都是鼻涕眼泪,把他恶心得不行。 等识墨哭够了,嗓子哑得不成声,眼睛肿成两颗核桃睁都睁不开,阿泓吩咐识书去照顾他。识书煮了鸡蛋给他敷眼睛,敷到一半识墨就趴着识书的大腿睡着了。 虽然阿佳并不算段家的人,林东来送货的时候,仍然觉得有些对不起阿泓,尤其是识墨根本不肯出来见他。 阿泓倒没有责备的意思,和他说话时的态度依旧不变,还是林东觉得尴尬,话没说几句就要告辞。 “麻烦你了,林大哥。替我给粒儿带个好,让他得空来我们家坐坐,这么多天没见,我也挺想莹莹了。”阿泓最后还是没忍住说,林粒儿可以算是他少年时期仅有的朋友。 林东脸皮微红,胡乱说着:“一定,一定,我这就走了。” 回到房里,段简扶着他走到桌前:“怎么生气了?刚才是林东来了?” “有这么明显?”阿泓顺着段简的搀扶坐下来。 “有什么好气的,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么,哪个男人会不喜欢齐人之福?再说了林东是商人,身边有个能带出去的人谈起生意来也方便许多,而林粒儿明显不适合。重要的是,那是别人的家事,我们没必要搀和进去。”段简挨着阿泓坐下,一双手又不老实地摸上阿泓的肚子,“来我看看,我儿子今天有没有不听话。” 阿泓听了却冷下脸来,抓住腰上乱摸的手臂,“弟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似乎你也是个商人,还是个男人。” “虽然我是个商人,还是个男人,但我和那些见异思迁的人不同!我段简此生都只有阿泓一个妻子,绝不纳妾。”段简立刻表忠心,开玩笑,要是敢点下这个头,他从此以后就别想进房睡了,“如果你还不相信,明天我就去找媒人来把婚礼给办了!”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阿泓说,他已经不得不接受实子的身份,若要让他像实子那样做到贤良大度绝不可能,“我不是委曲求全的人,如果有一天你违背了自己的誓言,我会选择玉石俱焚。” 明明他已经说得够狠绝,段简却忽然扣着他的后脑勺,牢牢地占据着唇舌,逼迫他不得不与之交缠,直到透不过气来才重获自由。 段简在他耳边凶狠地说:“我说过了不要轻易撩拨我,你知不知道你这句话让我恨不得立刻把你吃进肚子里!”同时拉着他的手按在某处,那里已经开始发热发胀,身体太年轻就是容易冲动,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深吸一口气,段简霍地站起来说:“我出去一下。”就匆匆走了,直到半个时辰后才换了身衣服带着一身湿气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叔侄相认 怀里的布包只有巴掌大小,林东却觉得沉甸甸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将近而立之年,竟然还会有这种毛头小子的心情。 由于去金铺绕了段路,林东回到家中比往常晚许多,家人都吃过饭了,他也不觉得肚子饿,迫不及待地要把怀里的东西拿出来献宝。 林粒儿正在哄女儿午睡,林东突然一头扎进来,差点儿把女儿给吵醒。 林东放低声音,但还是很兴奋,把怀里的布包掏出来,“快拆开来看看。” 林粒儿不明所以地接过布包,打开后发现竟然是一只银镯,足有筷子粗,还带着温度,顿时就红了眼圈。 “喜欢吗?” 林粒儿低着头,“这……太贵了,这得花多少银子!” “你戴上就是了,我特地买来送你的。”林东喜滋滋地说,“快戴上我瞧瞧。”说着不分由说拉过林粒儿的手为他戴上。 一颗眼泪啪嗒落在林东手背上,张手揽过妻子,安抚地拍拍背,“我知道,这些天……委屈你了。我们都夫妻十多年了,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们还是像以前那样好好过日子。” 最后在林东的期盼中,林粒儿还是点下头。 果然张老兄的建议就是管用,总算和结发妻子冰释前嫌,林东放下心来,突然想到阿泓的嘱托,便说:“要是得空就过去坐坐,阿泓也快生了,他家里又没有个可以说话的人。” 林粒儿离开丈夫的怀抱,擦干眼泪说:“好。厨房里留了饭,我给你端去。” 见到林粒儿的时候,对方憔悴许多,阿泓也不是多话的性子,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对方,只能问一句,“最近还好么?” 林粒儿露出一丝苦笑,表面上他和林东已经重修于好,但实际如何只有他心里清楚,他们是不可能回到过去了。 不想多谈这个话题,林粒儿开口问起阿泓的身体状况,六个多月的肚子,虽然没有女子那么夸张,再加上穿的衣服足够宽松,只有坐下来才能看到腰腹明显突出来一块,时不时还能感觉到里面在动,由于隔着肉膜和肚皮,要很专心才能察觉到其中动静。 说到这里,林粒儿想起一件事来,“我认识个大夫,医术很好,就是年轻了些,前些天隔壁李家的媳妇难产,稳婆都说大小只能保一个,结果请魏大夫来,几根金针下去,最后大小均安。大家都说魏大夫医术超凡。要是信得过我,不如请魏大夫来替你诊断诊断。”他对魏园子颇有好感,虽然对方只是个游医,但看病的水平丝毫不比医馆里的大夫差。 阿泓拒绝不了林粒儿的好意,便答应下来。 过了几天,林粒儿果然领着个大夫打扮的男子登门拜访。 段简特地在家陪着阿泓,听说是林粒儿大力推荐的,说真的他不是很放心所谓的游方郎中,打算亲自坐镇,要是对方是个江湖骗子,就不用客气乱棍打出去。 直到诊完脉都没有任何相认的预兆,因为段简非要让人在中间隔了个屏风,理由是怕对方一个不好冲撞到阿泓,简直是强词夺理,阿泓懒得与他争论,在屏风后伸出一只手枕在茶几上让对方诊脉。 魏园子大笔一挥写下药方,硬是把鬼画符一样的字迹写得龙飞凤舞。 段简把方子要过去,其实他根本看不懂,装模作样一番,然后把纸递给阿泓。 阿泓自身粗通药理,这是一幅温养的调理方子,最适合现在的他服用,挑不出毛病来,只是这字迹看着有些眼熟…… 那边魏园子已经收拾药箱准备拿钱走人了,忽如其来的一声呼唤让他如遭雷击,楞在原地动弹不得。 “魏……师叔?”阿泓弹跳起来,把段简给吓了一跳,那可是六个多月的肚子! 魏园子睁大眼定定看着眼前的青年,他有些不敢置信,寻找多年的人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眼前,但那眼眉,那鼻嘴,活脱脱就是他大师兄和大师嫂的结合。 “泓文……真的是你吗?”事到如今,魏园子倒胆怯了,他害怕这像之前那样,只是一场梦境,醒来自己还是孤单一人,什么都没有。 青年激动地握住他的双手,语带哽咽:“师叔,原来你也没死!我是泓文!我是你的师侄泓文!” 魏园子落下泪来,“真的是泓文啊,你没事真的太好了……师叔这些年一直在找你……”三十多岁的人了,竟然当众嚎啕大哭,不能自抑。 失散多年的师侄重逢,本该是令人欢喜的事情,但被忽视彻底的段简心里却郁闷得很,这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师叔,竟然拉着阿泓的手不放。 段简揽住阿泓,占有欲明显,敌视着魏园子,“阿泓,你身子重,不要太激动了。” 魏园子也连连点头,“对对对,激动伤身,要是动了胎气就不好了……咦?”声音戛然而止,“泓文你……你竟然……那谢家……”他虽然知道泓文做了实子,却从未想过会有孩子,还会亲自给泓文诊治,一时间接受不了,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不定。 阿泓苦涩一笑,“这事说来话长,既然师叔在罗城落脚,不如在我们家住下,也方便我们照顾。” 段简在一旁说:“我出去叫人收拾屋子,你留下来陪师叔,想必你们有许多话要说。” 阿泓歉意的眼神看着段简,碍着魏园子的面,段简轻轻地握住阿泓的手腕以示安慰,体贴地关起房门,留给他们一个安静的空间。 失散多年,两人都有许多话要和对方说,魏园子最想知道的是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能够令谢家遭逢大祸。 当时的阿泓才十岁不到,只是从双亲偶尔的交谈中听到的零星片段中推测出一些事情。 如今回想起来,从魏园子离家后不久,家中的气氛就变得不一样了。 祖父经常被传召入宫,三五天,七八天不回是常有的事,到后来几乎长居宫中,一年里难得回家一次,即使回来也是忧心忡忡,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父亲的脸色一日严峻过一日,吩咐母亲尽可能减少外出,如非必要就别出门,更不要拜访他人,所以接下来几年,母亲和他足不出户,甚至和娘家也断了往来。 再后来,父亲接到传召与祖父一同进宫,这一去,就去了整整一年。 母亲在家日夜思盼,唯恐父亲在宫中出事,然后不管怎么打听,宫中都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他们都没有想到,父亲临走时那一面竟成永别。 官兵带着圣旨闯进来,向他们大声宣读,废太子意图谋逆,同党之中赫然列着谢家的名字,而祖父和父亲已经伏法…… 母亲似乎早有预料,冷静地带着他接下圣旨,很快他们被押入大牢,等待秋后问斩。 狱中,母亲偷偷地喂他吃下一颗药丸,那药丸呈绿色,异香扑鼻,入口即化,却烧得他胸腹难受了一整天。 母亲对他说,要活下去只有一个办法,即使是十恶不赦的死囚,只要能熬过实子那一关就能活下来。 而女囚不会被处死,但下场通常比死更惨,甚至等不到判决下来,就已经生不如死。 “谢家只剩下泓文了……”母亲为他拨开额前的头发,“忍一忍就好了,泓文一定能撑过去的。” 几个狱卒拉扯着他们,眼看他就要和母亲分开,那一刻的绝望简直令人窒息。 混乱中,柔弱的母亲竟然爆发出强大的力量挣脱狱卒,顺势撞翻火炉,烧红的煤炭撒了一地,离得近的狱卒被烫得嗷嗷叫。 在母亲愧疚悲痛的眼神中,他只感到脸上火烧火燎的疼痛,随即昏死过去,等到再次醒来,身边已经没有了母亲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到这里,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了【够 ☆、疑团重重 原本那些痛苦的,不堪的过往,如今他已经可以用平静的口吻来讲述了,而把他从黑暗中拉出来的人……想到段简,他的心底就泛起一丝柔软。 所以在魏园子犹犹豫豫地问起他和段简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他忍不住露出微笑:“师叔,他对我很好。” “毕竟谢家只剩你一人了……” “师叔!我现在过得很好。”阿泓打断他,“娘亲也说过,只要我活得好好的,别的都不求了。”直到现在,他才真正地领会到,关林月为什么说他们是一类人,因为他们都是不顾世俗眼光,只考虑自己的自私之人。他并不喜欢肚里的孩子,但孩子能够加深他和段简的牵绊,他就可以忍受怀胎的不适,同样的,就算谢家会因他而绝后,他也不会为此放开段简。 阿泓态度强硬,魏园子心里纵然再多不赞同,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是啊,只要你过得好就足够了……”魏园子说,他不是软弱的性子,抹了把脸话题一转,“这些年来,我一边寻找你的消息,一边打听当年的事情,却得不到有用的线索,现在知道跟废太子有关,倒是给我指明了新的方向。” “师叔,不行!这样太危险了!”阿泓一脸担忧,此事牵扯到废太子,那就是和皇家作对,能活着都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魏园子竟然还想主动撞上去。 “放心,我自有分寸,不会傻到主动去送死的。”魏园子安抚说,论固执的程度,他并不比阿泓少多少,只要是认准的事情,就算头破血流也绝不退缩。 “事发之前,家里可有什么异常?” 阿泓知道自己阻止不了魏园子,只好尽可能地提供线索,“我所知道的,也许和娘喂我吃的那颗药丸有关。我无意中瞧见,爹把装着药丸的盒子交给娘,叮嘱一定要妥善保管,还说这是祖父的毕生心血。后来在狱中,娘把随身带着的药丸悄悄喂给了我,我只记得药丸是碧绿色,带有异香,吃下去三刻后便四肢发冷,胸腹却热得像一团火在烧,持续十二个时辰后症状才会消失。” “师父的毕生心血……”魏园子脑子里隐隐浮现出一些零碎的念头,但不足以凑成连贯的整体,真相依然隐藏在迷雾之中。 “师叔对此知道多少?” “这……事到如今,说给你听也无妨,世人都知道,实子要是用实树的果实和孕草的根茎制成,也知道两样东西分开无害,但直接混在一起就是剧毒,即使经过反复淬炼也不能彻底去除毒性,最奇特的是它的毒性因人而异,越小的孩子受到的危害越小,这也是为什么实子需要从小服药的缘故。师父就是希望能够研制出能缓解毒性的解药,使得成人服用也不会致死。我想,大师嫂给你吃的,正是那种解药。可能因为那时候你还小,实子药对你的毒性不是很大,剩下的毒性都被解药化解了。” 所以,大师嫂才会笃定泓文一定能够活下去吧? 原来她已经把以后的事情都安排好了,然后从容赴死去追随丈夫的脚步。 最后,魏园子问阿泓,段简是否知道他们的来历。 阿泓摇头,他既然没想过要报仇,又何必将段简给牵扯进来,反倒害了对方。 “那样也好,师父和大师兄想必也不希望你被卷进来。如此想来,师父大概预先就知道谢家会遭祸难,于是早早做了布置。在我离开之前,师父就私底下把一些在外的的秘密财产托付给我,希望我日后能转交给你,现在总算完成他老人家的嘱托,以后可以安心下去见师父了。”魏园子露出微笑,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两人对坐无言,直到段简放心不下找过来。两人的精神都不是很好,尤其是阿泓,脸色苍白,随时都可能会倒下的样子。 段简心里虽然不太高兴,顾忌到阿泓的心情,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强制他回房里躺下。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没事……”阿泓拉着段简的手臂说。 难得阿泓会这样示弱,段简怎么舍得苛责他,索性也上床来,把人揽在怀里,“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不一会儿,怀里就传出小声呜咽,阿泓就像只伤痕累累的小兽,好不容易寻找到可以遮挡风雨的港湾,紧紧地抓着对方不放。段简温柔地安抚下,衣襟很快就打湿一片。 过了几天,魏园子找了个机会回大杂院收拾行李,顺便和高亮一家道别。 临走前,银屏趁高亮不注意,问魏园子要了个药方。 “你可要想清楚,我之前的诊断并不是开玩笑的。”魏园子写好药方拿在手里,“你这副身子,即使勉强受孕,也很难生得下来。而一旦怀上就不能反悔了,否则就是一尸两命。” 银屏伸手将低垂的几缕发丝挽在耳后,简简单单地动作流露出不一般的妩媚风情,这是十几二十年的卖笑生活留在他骨子里的烙印,并不是经过短短的一段正常人的日子就能抹去的。 魏园子知道不可能说服对方了,再说,银屏对他而言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外人,他没有权利也没有义务去干涉对方,将药方递过去,“你自己斟酌着办吧,我建议你还是和高亮商量过之后再下决定会比较好。” “魏大夫,多谢你。”银屏轻轻地说,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大不如前,顶多再撑个三五年。他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是不会有自己的孩子,生在三凤馆那种地方还不如不要出世。现在想想,老天其实待他不薄了,起码给了他一个机会,哪怕希望再渺茫,他也要拼死一搏,也算给高亮留个想念,权当……报答他的恩情。 可是,他真的很不甘啊…… 月末的时候,穆煜的手下送来新的一批香料,领头的是穆煜的心腹韩松,段简与他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一边看掌柜清点数目,一边问:“你家主人最近可好?” 这么一说起来,自己似乎很长一段时间没见穆煜出现了,段家隔壁的宅子只是穆煜的一个落脚点,并不常住,一同消失的还有连烈。段简还真有些想念自己这个好兄弟了,当然,穆煜就算了,每次见他都没有好事。 “主人近日有要事无法脱身,还请段少爷见谅。”韩松不是多话的性子,他的孪生兄弟韩柏却很活泼,两人站在一起,相貌十分相似,性格却迥然不同。 清点完数目,伙计把香料收进仓库,两边一交接完账本,韩松便拱手告辞,一行人步履匆匆,迫不及待地离开,段简虽然有些奇怪,并不是很在意。 韩松送来的这一批香料品质很好,而且已经分装好一个个小盒,不像往常那样是一大罐子,交给玉颜堂来分装。段简见包装得很精美,完全可以直接摆上柜台,便打算将这香料当做下月推出的新香好好宣传一番,估计又能赚上一笔。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加班比较晚,还好赶在十二点前回来了【。 ☆、庄园 刚过正午,李霖良兴冲冲地邀段简出门,“今天哥哥带你去个地方开开眼界。” 段简一开始不以为然,但马车径直出了城门一路向西,忍不住问:“你要带我去哪?” “到地方你就知道了。”李霖良故作神秘地说。 到了城外的三岔口,车夫赶着车子从官道走下小路,窗外的风景越来越陌生,即使是段简也没来过,而李霖良则一脸兴奋地模样,说:“快了,就快到了。” 马车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地方,在一片庄园前停下,门口的小厮殷勤地上来问好,看来李霖良是此处的常客。 这里从外表看就像个普通的庄园,进了大门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李霖良献宝一样跟段简介绍:“这里据说是外省的富商建的,没有引荐,一般人还进不来,任你家财万贯也不行。我也是头几天才拿到引荐的资格,第一个就带你来了。怎么样,哥哥对你够意思吧?”说着冲段简挤眉弄眼,“我知道你不喜欢三凤馆的那些千人枕万人尝的,每次请你去都提不起劲,不过你们这些读书人就爱穷讲究,瞧不起贱籍出身的也正常,但是,这次绝对不一样,里面的都是些清清白白的良家子,不仅容貌上乘,教养谈吐也不俗,每一个都是人间极品,简直销魂蚀骨,包你乐不思蜀!” 虽然段简没打算真的在这里寻欢作乐,听李霖良说得这么动听,心里也不由得生起好奇心,想要见识见识下究竟是怎么一个销魂法。 两人被引到一处小院,坐下没多久,便有两个女子出来,竟是一模一样的面容,一模一样的打扮,唯一的不同之处是一人穿嫩绿一人着粉蓝。 两姐妹面容姣美,身段苗条,十四五岁,正是娇嫩鲜美的年纪,嫩绿衣衫的是姐姐,粉蓝的是妹妹,姐姐的性子比妹妹大方,向二人做了个万福,脆生生地说:“翡儿、翠儿给两位爷请安。” 李霖良连说三声妙,用扇子指着两姐妹说:“好一对双生花儿,只是你们长得一模一样,要如何才能区分呢?” 姐姐俏皮一笑,“这可要爷自己来猜啦。” “竟然要客人亲自来猜,那我可得要个彩头才行。”李霖良故意说。 “好呀,爷要是猜对了,我就依您一个条件。不过,爷要是猜错了,那我可也要一个奖赏。” 对方放肆的话惹来李霖良放声大笑,爽快地说:“好,我要是猜错了,身上的东西随便你挑一件。” “爷说的,可不许反悔呀!” “我说的话,从不反悔。”李霖良说着,扇子一指其中那个穿粉蓝衣裙的女子,“既然叫翡儿跟翠儿,那即是说,旁边穿粉蓝的是姐姐翡儿,你穿嫩绿,是妹妹翠儿,对不对?” 被他指中的女子羞赧地微微低下头,刚才搭话的女子则开心地合掌,笑声清脆,“错啦!爷猜错啦!奴家才是姐姐翡儿,这是奴家的双生妹妹翠儿。爷错了,可得输我一样东西!” 原来穿嫩绿衣裙的是姐姐翡儿,穿粉蓝衣裙的是妹妹翠儿。 “你们两个小蹄子,又使计来欺瞒客人!”说话间,又走进来一个年仅三十妇人打扮的中年女子,“爷千万别当真,她们只是与你玩笑,看我待会收拾她们。” 翠儿立刻低下头去,翡儿却巧笑着告饶道:“妈妈你就原谅我这一次罢,翡儿再也不敢了。” 李霖良不恼反笑,从腰间解下一块玉坠,丢到翡儿怀里,说:“我说过不反悔,接着,这是赏你的。” “还不快谢谢打赏!” “哎!翡儿谢爷的打赏。”翡儿走上前来盈盈一拜,李霖良伸手去扶,翡儿装作没站稳,身子一歪,顺势就坐到了李霖良的怀里。 “即是如此,还请两位爷切莫与她们见怪,你们两个可要好好服侍,听见没有?” “翡儿、翠儿知道。” 妈妈走后,翡儿也没离开李霖良,而是紧紧地贴着他,笑嘻嘻地说:“好了,总算走了,天还早,我们来玩打马如何?” 妹妹翠儿也在段简身边坐下,但两人之间隔着些距离,规规矩矩地端坐,拘谨的性子和姐姐翡儿截然相反。 李霖良最喜欢玩乐,自然同意,段简可有可无,翠儿的性子不会反对,于是四人分作两边,摆上棋盘开始厮杀。 打马虽然有运气在里面,但更多的是看人,论技巧,李霖良最臭,翡儿稍微好些,但两人联手也敌不过一个段简,很快就被杀了个片甲不留,期间,翡儿攥着帕子不断地说:“哎呀,你怎么走这一步啊!要走那个!那个!” 李霖良也跟着咋咋呼呼的,“我就说走这一步,你偏不信我的!看吧,最后还不是被他给吃了!” 这一盘又输了,翡儿一脸失望,“不行!不行!这样不行,翠儿你也过来,我们三个臭皮匠,就不信赢不过他一个诸葛亮!” 翠儿看看段简又看看李霖良,两位爷都没有异议,于是挪到对面,和段简正面交锋。 走了十几步,段简不由得正色起来,有点意思。 翠儿的棋路跟她的性子不同,相当稳健,双方你来我往厮杀数十回合,比分依然咬得很紧。受她影响,段简也跟着认真起来。 这一盘一直下到华灯初上,两人才下完,最后是段简以微末优势赢了,这时候才发现,李霖良和翡儿早就不知道去哪了。 段简也不在意,反正不是去外面了就是进内室了,以他对李霖良的了解,后者可能性比较大,这家伙也不怕迟早有一天死在女人身上。 就像他自己上辈子的时候…… “爷,可要用晚膳?”翠儿怯怯地说。 段简点头,看到对方神情里掩盖不住疲倦,想到她一个弱女子,聚精会神地陪着自己玩了一下午,难得地体贴说:“让别人去做吧,你陪我说说话。” 翠儿点头,出门与门外的小厮低头吩咐几句后回来,和段简聊天。 碗筷摆上桌的时候,消失的那两人才姗姗来迟,即使翡儿事先整过妆容,眼眉间仍残余着一丝懒懒的春意,用晚饭的时候两人还在不断地眉来眼去,吃到一半的时候更是不顾旁人的眼光,开始你一筷我一勺地相互喂食兼调戏。 反观另一边,翠儿站在身后为段简布菜添饭,像个贤惠的小娘子一样殷勤伺候,颇有些举案齐眉的温馨,丝毫不受对面的影响。 一顿饭吃得黏黏糊糊,等李霖良终于舍得停筷,天色已暗,由于李霖良没有资格留宿,只能恋恋不舍地和翡儿告别。 马车载着两人离开庄园,一路疾奔,等李霖良和翡儿分别费了不少功夫,他们差点赶不上城门关闭的时刻。 李霖良斜倚着车厢,还在不住地回味下午跟翡儿缠绵的销魂滋味,说着说着就问到段简,得知他竟然跟美人玩了一下午的打马游戏,顿时恨铁不成钢地指责段简不懂得享受,居然冷落了美人一下午,简直是暴殄天物,成天守着家里的那个实子有什么意思。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段简懒得过多解释,和李霖良这种人说得再多他也不会理解的,用一句话将他打发。 果然,李霖良最头痛段简用文绉绉的腔调跟他说话,因为没两句就会被他绕晕过去,变得一句都听不懂,只得悻悻然地闭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七万字了呢……撒比西…… ☆、陈铎 李霖良竟是迷上了那园子里叫翡儿的女子,时不时地就要拉上段简同去,段简实在是推脱不掉,又去了好几次。 如此一来二往,不仅李霖良跟翡儿如胶似漆,段简和翠儿也相熟起来。翠儿虽然没有翡儿活泼,性子温柔婉约,每次段简来之前,必定泡好一壶好茶,备上几碟点心,安安静静地等候,段简来了也不多话,有时候两人对着一盘棋子就能打发一个下午。 段简并没有告诉阿泓,怕他胡思乱想,如今阿泓待产在即,万一有个闪失就糟了,但去那种地方,就必不可免沾染上脂粉香气,好在玉颜堂做的就是脂粉生意,所以阿泓也一直没有怀疑过。 这天一早,刚吃过早饭不久,李霖良又找上门来了,段简只能跟阿泓匆匆交代一句,就被他迫不及待地拉上马车。 段简心里已经颇有微词,“李兄,你若是真喜欢那女子,为什么不带回家里?也省得来回奔跑。” “你以为我不想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 千金难买韶光易 作者:阿随 。”说到这个,李霖良就一脸懊恼,“我早和翡儿说过要接她出来,即使不能立刻带回家里,在外面找个安静的宅子先安置着也好过留在庄园里,可好说歹说,她就是不愿,说什么庄园主人对她们姐妹有恩,她要留下来报答主人的恩情。真不明白,我对她还不够好么?留在那破园子里有什么好处。” “听你一说,倒也是重情重义的女子,你喜欢的不也正是这一点么?” “是啊。”李霖良叹气,所以他才更烦恼。 马车行驶了半个多时辰才抵达庄园,如今看守园子的门卫已经认得这辆车子,一路上畅通无阻,直接驶进大门,李霖良将早先的些许不快都抛到脑后,满心满眼都只剩下即将见到心爱之人的兴奋。 兴冲冲地进了屋子,李霖良第一眼就瞧见端坐在主位上的男子,翡儿与翠儿二人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服侍,当即心里有些不痛快,但他毕竟在商场上摸打滚爬了一段日子,脸上并未表露出来。 男子年纪三十岁许,衣着奢华,见两人进来,放下手中的杯子,翡儿已经迎上去,柔声道:“二位爷请进。”没有了往日古灵精怪的活泼劲儿,低眉顺眼的模样令李霖良倍感陌生。 男子依然坐在主位上,抬眼看了两人一眼,说:“二位想必就是翡翠儿这段时间一直念叨着的李氏商行李少爷和玉颜堂段老板吧,久仰大名,在下姓陈,定南人氏。” 话音一落,李霖良也不由得肃然,隆京穆,定南陈,并称北穆南陈,不是他家这种小小茶行能比的。 定南陈氏靠海运起家,拥有的船只据说比南海朝廷水师还多,陈氏的码头里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船只靠岸,他们远走南洋,带回无数奇珍异宝,再运往全国各地,简直就是富可敌国。如今的东家年事已高,事务大多交由长子处理,而眼前这人从年纪来看,估计是少东家的儿子陈铎。 陈铎的名字,李霖良也有所耳闻,传闻他行事作风狠辣,丝毫不留余地,被他盯上很难逃得出去,不知这次找上他们为什么,想到这里,李霖良心里忐忑。 相对于李霖良的紧张,段简却不以为然,并不是他不将陈氏当一回事,而是觉得自己这小小的脂粉铺子不可能入得了陈氏的眼。 他们二人的反应看在陈铎眼里,不由得笑笑,“二位不必紧张,今日一来,只是想与二位交个朋友,尤其是李少爷,我可是听翡儿念叨了她的心上人好多回了。” “主人!”翡儿听了一张俏脸染上绯红。 经他这么一打岔,李霖良的心倒是安了下来,同时心思也活泛开来,如果能和陈铎打好关系,父亲一定会大大地夸赞他一番,想要把翡儿接回来也就容易多了。 他们谈的都是些罗城的风土人情,陈铎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厉害人物,引导着话题往他想要的方向去,李霖良并不设防,洋洋洒洒地说了一通,他在罗城长大,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对罗城最清楚不过了,不但陈铎,翡儿翠儿也听得津津有味。而段简心里却隐隐不安,总觉得陈铎的目的没那么简单。 回去的路上,段简把肚子里憋了一天的疑惑跟李霖良说了,对方却不以为意,“大概是陈大哥想在罗城开家分行,事先打听情况吧。”才一天不到的功夫,他就已经和陈铎称兄道弟起来。 既然李霖良都不在意,那他也没必要替对方多操心,段简便将这事给抛到脑后。 接下来几天都风平浪静,还有十来天就是阿泓临产的日子了,段简简直如临大敌,家里早早就准备好了一切物品,包括婴儿的小衣服小被子,因为不知道是男是女,所以两种都准备了满满一柜子,用来做尿布的棉布也准备了厚厚一叠,带羊羔的母羊买了两只,这是听周放他家那口子的建议,两只母羊分开喂养,以防万一,这样就算其中一只染病了也还有另一只备用。 产公找的是附近最有口碑的,就差个乳姆,这可不好找,段简相了好几户都不满意,这是他和阿泓的第一个孩子,段简投入十二分的心思,恨不得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堆到孩子面前。 “你说孩子取什么名字好?”段简飞快地翻着书,苦恼地说,书页被他翻得哗哗作响。 “都好,你来决定吧。”阿泓随口敷衍,果然段简听了也不生气,点点头说,“你说的对,孩子还没出世呢,现在就取名字不好,娘说过,小孩子没满月之前不能取名字。”没有名字的话,老天爷就没法把孩子收回去了。 “好,好。”阿泓说,他连自己应的是什么都没听清楚,自己正忙着看账本呢,反正段简也不在乎他的回答,就是想有个人应他一声而已。 魏园子将祖父留下来的遗产交还给阿泓之后就撒手不管了,这段时间他都忙着清算物资,没空搭理段简。谢祖留给孙子的资产包括隆京的两间粮店,两间布庄以及一间杂货铺,这几间店铺规模不大,跟隆京里的其他同行相比毫不起眼,但都是经营了数十年的铺子,掌柜受过谢祖的恩情,十年如一日替谢家守着铺子,若不是师父告诉,就连魏园子都不知道,原来这几间铺子竟然是谢家的资产。 段简一个人翻了半天书也没人理他,终于觉得无聊了,把书丢开挪过去,从背后揽着阿泓,他最近喜欢上了这种黏黏糊糊的姿势,抱着就不撒手了。 五间铺子不大,但积攒了几十年的账本垒起来也很可观了,阿泓刚接手没多久,很多事务都不清楚,魏园子又是个不靠谱的,除了每年年底回去听掌柜交代今年的收支总账,别的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要不是有师父的遗命束着他,连一年一次的总账都懒得看,这次好不容易能够脱手让人把账本送来之后就跑了,好在魏园子说他已经给隆京的掌柜发信,等处理完隆京的事情,掌柜会亲自过来。 “阿泓也是有钱人了。”段简有些酸溜溜地说,“我的玉颜堂都还没开到隆京呢。” “瞎说什么。”阿泓没好气地说。 “你现在都只顾着账本不管我了,在你眼里我还没有这几本破册子重要!”段简一边控诉一边动手动脚,魏园子前几天扭扭捏捏地过来跟他说,阿泓快要临产了,能做的话就尽量多做几次,这对生产有好处,末了又瞪他一眼,换上恶狠狠的语气,虽然能做,但不能过激,否则伤到他的侄子侄孙就有他好看。 有了魏园子的话这个正当理由,段简高高兴兴地拆起阿泓的腰带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樱桃了姑娘扔的第二个地雷=333= ☆、出事了 玉颜堂生意向来不错,遭人惦记一点都不奇怪,好在有李霖良压着,想要闹事的人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所以这几年来才能一直相安无事。 段简扪心自问,虽然他有时候行为手段是不够厚道,但并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更没有迫害到别人家破人亡,究竟是谁要陷他于死地? 本来他好好地在后面看账本,掌柜忽然慌慌张张地跑上来说:“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出什么事了?”段简心一沉,掌柜是个沉稳的中年人,究竟什么事能让他急成这样。 “外面来了十几个大汉,个个披麻戴孝,冲进来见什么就砸什么,我们拦都拦不住,领头的还说是咱们店里卖出去的脂粉害死人啊!还说要咱们赔命!少爷您赶紧出去看看吧!再晚点,整间店都要被他们砸光了!” 段简出来的时候,店里一片狼藉,外面看店的几个小伙计被打得鼻青脸肿,瑟缩在一旁不敢再拦着他们,店门外聚集了满满的人都是来看热闹的。 “住手!”段简怒气腾腾地喝道。 领头的大汉显然认识段简,见他出现后,扯开嗓子往外喊:“快看啊!这黑心的老板竟然还敢出来!就是他们家卖的香粉有毒害死了我家的妹子啊!我可怜的妹子啊!你怎么就这样去了啊!” 外面的人哗然,这玉颜堂开了也有许多年了,口碑向来不错,没想到竟然会出现这种事,也有不少人半信半疑。 掌柜急得脸都红了,做生意最讲究信誉,不管大汉说的是真是假,都不能让他这样继续抹黑下去,气得冲上去扯住叫喊的大汉,“胡说!你可有证据证明!没有证据你就是污蔑!是要见官的!” 手无缚鸡之力的掌柜怎么会是大汉的对手,推搡之间被绊倒在地上摔了一跤,正好摔在柜子上,差点把腰撞断爬不起来了。而段简替掌柜拦下接着的拳头,手臂突然刺痛,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难道对方手里藏着针不成? 不过段简没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扶着管家到一旁坐下,打发个伙计去请大夫过来。 掌柜一边诶哟一边抓着段简的衣袖,“少爷,我看他们来者不善,您可要当心啊。” 而就在这时,外面风波又起,原本把店面堵得密不透风的人群从中间分开一条道路,一个老妇人在别人的搀扶下,捧着牌位,哭哭啼啼地走进来。 “我可怜的女儿啊,你怎么就这样去了,你怎么就忍心丢下你娘一个人走了,你让你娘白发人送黑发人,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领头的大汉搀着老妇人在店门口坐下,“干娘,别哭坏了身子,我们要给妹子讨个公道!” “对,不能让我女儿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老妇人搂着牌位不放,看着就凄凉无比,让人于心不忍,本来吵吵嚷嚷的地方一下子静下来听她哭诉。 原来妇人有个才十六岁的女儿,中年得女,又出落得甜美可人,简直对她疼爱到骨子里,本来已经和县里的富户说好亲事,就等年底过门了。却没想到,女儿前段时间从玉颜堂里买了盒香粉回去,涂了几天后脸上竟然长了一片红疙瘩,急忙忙找了大夫来,用了药也退不下去,好端端的一个小美人就这样毁了容。 眼见婚期将至,若是被夫家知道给退婚的话,那她还有什么脸活在世上。 于是,小女儿想不开,夜半时候竟然一根腰带将自己吊死在闺房里,等到家里人发现时,身子早就僵冷了。 老妇人登时就哭昏过去。 而这领头的大汉是老妇人收的干儿子,得知自己的干妹妹因为一盒香粉毁容轻生,破口大骂的同时劝说老妇人,不能就这样放过那黑心的商家,得让他们赔命,不然他的干妹妹就白死了,他本来就是附近一带的地痞流氓,立刻就纠结了十几个同伙找上门来。 大伙儿听了老妇人的哭诉,无不同情,有些性子急的甚至开始咒骂段简,竟然拿有毒的香粉出来卖,无端端地害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简直就是丧尽天良。 段简虽然愤怒,理智尚在,知道这时候不能和对方硬着来,强压着心头的怒火缓和口气询问:“老人家,令嫒的事情我深表同情,但您说令嫒是因为用了我店里的香粉才出的事,可有证据?”他声音并不高,但足够让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有!我都留着呢!”老妇人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个小盒子,正是穆煜送来的那一批香粉,段简心一沉,这香粉虽然是代穆煜售卖,但打的却是玉颜堂的名号! “的确是从我店里卖出去的香粉。”段简点头。 领头的大汉等的就是他这一句话,瞪大双眼凶狠地说:“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虽是我店里卖出去的香粉,却不一定是香粉的问题。这款香是上月初八开始上柜,到昨日共卖出四十九盒,却只听说令嫒出了事……我想未必是香粉的问题,具体原因还是需要报官,让仵作验明……” “分明是你的香粉害了人,还敢狡辩!可怜我的妹妹尸骨未寒,你却还要打她的尸骨的主意!”大汉打断段简的话,看样子是根本不接受段简的建议,转头朝人群噗通跪下,“大伙来评评理,他家店铺害了我妹妹的性命,竟然还不承认,更不肯让我妹妹入土为安,这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啊!” 大汉的嚎哭伴着老妇人,原本还平静的人群有一次骚动起来,不知道谁在后面喊了一嗓子,“杀人偿命!血债血偿!”更是将群众的情绪推到更高。 眼看场面就要乱起来,官兵终于姗姗来迟,不耐烦地推开围观人群挤进来。 为首的官兵大喝:“是谁胆敢当街聚众闹事,脑袋不想要了?都停手!都给我停手!” 而这时,段简才能松口气,毕竟店里连他带掌柜,也只有七个人,要是动起手来他们完全不是大汉的对手。 “你们这究竟发生何事?”为首的官兵进来环视一圈,如今的店里几乎找不到地方落脚,到处都是摔碎的货品。 “大人,是这样的,请听小人说来。”大汉抢着上前,一五一十地说起来。 本来大汉生怕外面的人听不清,一直拔高了声音说话,但不知为何,原本近在耳边的声音听起来竟然慢慢变得飘渺起来,好像越来越远,眼前的景物也逐渐模糊不清。 段简甩了甩头,身子也控制不住开始摇摇欲坠,只是凭着毅力在强撑罢了。 还是掌柜最先发现段简的异状,在惊呼声中,段简一头栽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段简一倒,场面顿时就乱了,大汉似乎不相信段简是真的昏迷,口中骂骂咧咧地就要去揍他起来,还是掌柜的奋不顾身地扑到段简身上,硬生生地替他挨了两脚。 最后是为首的官兵将大汉给拉住,大声喝停:“你想闹出人命吗!” 店里的异变,守在外面最里层围观的人看得清清楚楚,惊呼接二连三,把后面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人给急得,想方设法挤进去。 “让让!快让让,大夫来了!” 正为段简忽然昏迷而发愁不已的官兵立刻把人群分开,让大夫进来。 大夫挤进来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顾不得缓口气,就被拉过去给段简诊治,但是瞧了老半天,望闻问切,扒眼珠看舌头都试过了,最后得出的结论就只有一个,睡着了。 但这明显不像是普通的睡着啊!就说现在的环境,就算段简当着所有人的面装睡,但在大夫在他身上扎了好几针后还是半点反应都没有,若不是还有体温脉搏,大夫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死人了! 没办法,官兵们商量过后,决定将大汉他们带回衙门,段简也跟着一并抬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身染怪疾 玉颜堂乱成一团,却没有一个人想到要给家中的阿泓报信,实在是因为他从没去过玉颜堂,所以包括掌柜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想起来还有个阿泓,偏偏识墨又被段简留在家里,最后还是邻居急匆匆来敲门,阿泓才知道段简出事了。 阿泓当即点了些银票让识墨带上,赶紧去衙门打听消息,无论花多少钱,都先把段简给弄出来,然后打发周放去准备轿子准备出门,他身子重走不了太远的路,这时候套马车又太耗时,不如到外面去雇轿子来得快,周放赶紧应下出门去雇轿子。 因为不知道段简此时情况如何,等待的时间是如此难捱,阿泓坐立难安,时不时看向门外,一旁的周放妻子劝慰说:“管家,您身子重,还是坐下来等吧,可别累坏了身子,少爷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刚说完,肚子里的孩子适时地踢了阿泓一脚,以示抗议。 阿泓不得不回到屋里坐下,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还不见人回来,心中的担忧愈来愈重。 好不容易,终于把周放给等回来了,身后跟着四个孔武有力的轿夫,抬着一顶青布小轿,在内院门口停下,没有主人吩咐,他们可不敢擅自进来。 阿泓再也等不及了,霍地站起来就往外走,周放妻子跟在后面不住念叨:“慢些,慢些走,诶哟,管家别走太快,当心孩子!” 段简如今生死未卜,他是一刻都等不了了。 等阿泓上了轿子,四个轿夫嘿哟一声站起来,抬着轿子往外走,他们都是附近的老手了,走得稳稳当当。因为是孕夫,几人不敢走得太快,怕轿子摇晃得厉害的话,若是伤到雇主就不好了。但是阿泓完全不顾自己的身子,忍不住揭开布帘吩咐他们走快些。 “可不行,再走快些就晃得厉害,您身子受不住的。” “没关系,你们尽管走就是了!” 轿夫没法,只能稍微加快速度,一行人很快出了宅子,穿过巷子,刚拐过街角,就撞上了识墨他们正朝着家的方向走来。 识墨眼睛通红,后面跟着玉颜堂的伙计,几人抬着副担架,抬着昏迷不醒的段简正往家里走,周放眼尖,远远就认出来,赶紧叫轿夫停下。 阿泓听到声响,问:“发生什么事?” “少爷,是少爷他们回来了!停下,快停下!” 阿泓一听说是段简回来了,根本坐不住,轿子还没停稳就要下地,吓得周放赶紧拦住他,“管家,您在轿子里坐着就好,我们现在就折回去,少爷也要立刻送回家去找大夫。” 他是担心过头了,反而失了冷静,若是现在下轿走过去还是等他们过来都要浪费不少时间,还不如现在就立刻回头,还能提前做好准备,好在有周放拦着,阿泓心里懊恼的同时吩咐说:“我们立刻回去,周放你去请大夫到家里。” 周放请来的大夫已经是罗城最好的了,但得出来的结论仍然相同,从脉象上来看,段简没有任何异常,就只是睡着了而已。 “那他为什么一直不醒?”阿泓坐在床头,紧握着段简的手不放。 “这……恕老朽无能……”老大夫也是头一次遇见这种奇症,找不出病因根本不知从何下手。 “难道一日不醒,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衰弱下去吗?”然后一日衰弱过一日,最终只能……不,绝不能这样,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段简有事! 阿泓让周放送走大夫,然后让人出城去找魏园子。他临近生产,魏园子不放心,昨天说是要出城去寻些草药以备不时之需,三五日后便回,偏偏刚走一天,段简就出了事,简直……就像算好了时间一样。 突然阿泓脸色一白,他的心情过于大起大落,直接影响到腹中的胎儿,如今正不满地在他肚子里翻腾起来。 阿泓知道现在自己绝不能乱,自己一旦倒下,段简和这个家就都完了,偏偏这时候孩子还要不安分,等生下来一定要狠狠地教训一番。孩子像是感受到了他的想法,动静更大了,甚至在肚子里施展起拳脚来,阿泓不得不伸手安抚着腹中的孩子,果然跟他爹一样是个不省心的! 他已经从识墨嘴里得知了事情始末,段简能够从衙门里放出来,一方面是因为他昏迷不醒,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另一方面则是李霖良得知后出手帮忙作保,才把段简捞出去,只是虽然人是回来了,但这段时间不能离开罗城。不过这也是多此一举,段简一直昏迷不醒,他们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外出寻找魏园子的仆人直到天黑才回来禀告说没有找到人,这在阿泓预料之中,罗城外崇山峻岭,要找一个人太难,现在也只能派人在四边城门口守着,一看见人出现就立刻带回来。 段简依然沉睡,靠着参汤吊命,但不过短短三天,气色就迅速灰败下来,脸颊也凹陷进去,看起来竟然像个濒死之人,而阿泓看起来,竟然也不比段简好多少。 只不过三天,对阿泓来说却漫长得像是过了三年,这三天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段简逐渐衰弱下去却束手无策,若不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他都想时刻守在段简身边,现在的段简,也只有微弱的呼吸能够证明他还活着…… 而外面接二连三传来的坏消息对已经筋疲力尽的阿泓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玉颜堂卖的香粉害死人的传言越演越烈,没两日,竟然又多了几个人跳出来信誓旦旦地说玉颜堂的东西确实有毒,他们用了之后浑身不舒服,身上也长出了小红疙瘩,叫嚷着要玉颜堂赔钱。 至于那家死了女儿的妇人,则整天守在玉颜堂门口逮着人就哭诉,一旁还有几个大汉虎视眈眈。玉颜堂的掌柜只能紧闭店门,但这样并不是长久之计,眼看玉颜堂几年积累的名声就要被他们毁于一旦,掌柜心里也急得不行,然而想到至今生死未卜的段简,掌柜除了闭门不出也想不出别的办法来了。 又等了一日,魏园子还是没回来,却等到了另一位客人。 李霖良脸上愧疚,送上满满一匣子的银子,“阿泓,这次的事我不能继续帮忙了……抱歉,这是几年来玉颜堂的分红,你收下吧。”里面还有一半是李霖良倒贴的,当做是对段简的弥补,李霖良被他爹严肃警告,不许他再参合进去,事实上今天能够过来,都是瞒着他爹偷溜出门的。 “李少爷是否知道些什么?”阿泓急切得顾不上别的,他现在只想知道如何救段简! 李霖良一脸的纠结,最后还是咬牙说:“你要小心,对方看中了玉颜堂,他的势力太大,连我都不是对手,此次对玉颜堂势在必得,总之,你们还是小心为上。”怪就怪玉颜堂发展太好,而底子又太薄,而且虽然他在玉颜堂里掺了一股,但毕竟不是本家的产业,他也只是李氏的少爷,不可能也不敢拿自家的产业来跟对方搏。 “究竟是谁要对付我们?”阿泓握紧拳头,他和段简都是低调之人,为什么会遇上这种事? “是定南的陈家。”李霖良心里懊悔,当他打听到对付段简的幕后之人竟然是定南陈家后,立刻备车出城去找对方,结果庄园的守卫竟然不给他进门,别说陈铎,连翡儿都见不上,这才知道上了对方的圈套,原来对方的目标一直都是段简……虽然还不清楚为什么段简昏迷不醒,但肯定跟对方有关! 后悔归后悔,他却不敢将实情告诉阿泓,尤其是阿泓的肚子看着就像快要生的样子,要是段简真的醒不来,而阿泓的孩子又出了什么事,他一定不会原谅自己的! 作者有话要说: ☆、承诺 “玉颜堂是段简的心血,我绝不会就这样拱手相让!”阿泓心里愤怒无比,竟然有人因为看中了一间铺子就能够毫不在意地害人性命,他自认为不是什么圣人,但也不会轻易地伤害别人,更何况他们要害的还是自己的至亲之人。他向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次被人欺负到头上来,日后必定百倍偿还。 但是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唤醒段简,以及挽回玉颜堂的名声,寻找幕后黑手的事情只能搁置一旁。 本县的大夫不行,那就快马加鞭去隆京请名医,同时加派人手去寻找魏园子,对魏园子的医术,阿泓还是很有信心的,他这个师叔向来喜欢钻研各种疑难杂症,又到域外游历过,见识比一般大夫要广,若是魏园子都诊断不出来,那就……阿泓阻止自己想下去,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救段简,他不能慌,更不能倒下。 送走了李霖良后,阿泓将家里所有的钱财都换成现银,家里的财产都是阿泓在打理,这么多年来积攒了不少身家,都被阿泓换成了田地和房契,家里的现银反而不多,加上李霖良送来的银锭应该够他要用的了,大锭的银子取了三分一换成一两一锭的小锭银锞,另外三分之二换作一贯贯的铜钱,满满地堆了一箱子。 玉颜堂的掌柜还是第一次被请到段家的宅子里,他听说少爷已经昏睡多日生命垂危,如今府里事宜都交由管家处理,心里惴惴不安,说实在的,他是不太相信这个所谓的管家,谁知道不是奸邪小人,会不会趁机谋取家产,他可要替少爷把玉颜堂给守好了才行,可惜的是,少爷双亲亡故,又没有儿女,本地也找不到别的亲戚了,要是真的有个万一,这家产不知道落入谁手中,更是连个祭拜的后人都没有…… 当见到阿泓挺着肚子取出一纸婚契的时候,掌柜的眼睛都要凸出来了,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可没听说过少爷有婚约啊!更不知道少夫人竟然身怀六甲,这样一来,少爷就后继有人了,真是太好了! 实际上,阿泓从柜子里拿出那张婚契的时候,心中五味陈杂,当时段简找人合了八字后又兴冲冲地算日子,却被告知今年都没有适宜的好日子,兜头兜脸一盆冷水下来,段简不甘心地念叨了一夜后,第二天一大早就爬起来写了这张婚契并且强迫他签字画押才满意,珍而重之地收藏起来,现在正好帮了大忙,让他能够以名正言顺的身份来接手玉颜堂。 第二天一早,附近的人发现,前几天大门紧闭的玉颜堂居然敞开了大门,几个伙计在掌柜的指挥下抬了个大缸出来,摆在店门前的空地上,然后往里倒进桐油,由掌柜亲手点了火折子丢进去,刹那间火苗蹿起三尺高。 围观群众议论纷纷,这玉颜堂弄出这么大的仗势是要做什么? 这时候掌柜又让伙计抬出一张梨花木靠椅,安放在正门中央,椅面铺上厚厚的软垫,然后才派人去请阿泓出来。 许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到阿泓,不知道这怀着身孕还出来抛头露面的实子是谁,更不知道他和玉颜堂又是什么关系。 阿泓对外面的声音充耳不闻,亲自看着掌柜照他的吩咐在缸里燃起大火,然后在一旁摆上条案,两个伙计从后面抬出一个大箱子,掀开箱盖的瞬间,围观的人发出一阵哗然,只见里面摆满了闪亮的银钱,怕是不下数百两。 更惊奇的事发生了,伙计们在掌柜的指挥下,不断地从店里抬出一箱箱货物,那些上好的,未开封的胭脂水粉一盒盒地倒入大缸中,被大火一烧,冒出一股又黑又重的浓烟,这里的动静很快吸引来更多的人围观。 直到所有的东西都丢进大缸里烧完,掌柜清清嗓子,洪声说道:“大家请静静,静一静。”在周围人都安静下来后这才介绍道:“这是我们玉颜堂的少夫人,今日来是有话想跟大家说。” 大伙儿对这个凭空出现的少夫人很感兴趣,即使有人小声质疑怎么没听说过玉颜堂的老板何时成的婚,这时候都急着听掌柜接下来如何解答,倒没有人出言反驳了。 阿泓在识墨的搀扶下站起来,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人,面对一张张或充满好奇或幸灾乐祸的面孔,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慌乱,缓缓地开口说道:“各位,玉颜堂前几日的事情想必大家都知道了。玉颜堂经营至今,行事如何,大家有目共睹,虽不敢说人人盛赞,但也担得起诚信二字,从未做过以次充好,哄抬价格,欺蒙顾客等等,如今我们被人诬陷,近日更有流言不断,损害玉颜堂的声誉,恰逢外子突染怪疾,昏迷不醒,如此种种,大家疑惑不安亦是常情。我为商家,在商言商本无可非议,但信为重,义为先,乃是做人之根本,今日我在这里承诺,只要是玉颜堂销出的物品,无论新旧,无论数量,都以双倍价格回收!而在官府没有查明真相之前,还请大家稍安勿躁,切勿轻信谣言,我相信官府最终会给我们一个公正,还我们一个清白!” 铿锵有力的承诺一出,在场的人都惊住,玉颜堂售卖的东西虽然不如别的老香铺贵,但几年积攒下来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何况还是双倍价格,而且听这位少夫人话里的意思,竟是不管东西如何,只要是他玉颜堂卖出去的,哪怕只剩个壳子,都可以拿来换,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少夫人可真是有魄力。 很快就有人跑回家里找出不久前才在玉颜堂买的香粉盒子带过来,在掌柜验明真假后,当场返了双倍的银子,而这盒香粉则被当众投入火中烧毁。 接着又有人拿来一个空瓶,相当陈旧,上面还沾着厚厚一层垢,真难为那人还能从旮旯角里找出来,掌柜依然以双倍价格收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 千金难买韶光易 作者:阿随 ,同样丢入大缸中,这下大伙都相信了,玉颜堂是说真的,越来越多的人回去翻箱倒柜,有几个人还后悔,怎么就没让家里的把用光的盒子给收着,平日里不是节俭得很的吗! 玉颜堂今天着实热闹了一番,就在斜对面的一家酒楼上,二楼临窗的位置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陈铎听了手下的回报,拈着酒杯说了句:“这个实子,倒有点儿意思。”他怀里依偎着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庄园里和段简有个几面之缘的翠儿,如今的她脱去那身素淡的外装,打扮起来竟然比同胞姐妹翡儿还要妩媚几分,性子也不再是伪装出来的羞涩内向,涂着蔻丹的手指在陈铎胸前轻轻地转圈,笑着说:“哦,主人可是看上那人了?” “呵呵,若我说是,你是不是就要吃醋了?”陈铎点了点对方的鼻子,不管是动作还是声音都充满了宠溺。 “主人,翠儿只是不懂,您说那个实子有点儿意思是什么意思?” “我说他有点意思,是指他这一招,既能挽回玉颜堂的声誉,又能迅速有效地收回玉颜堂卖出去的货物,以后就算有人想再拿玉颜堂的香粉有毒这件事来做文章,也拿不出物品当证据了,他这釜底抽薪可比别的什么都好。” “听你这么说,他倒是比那个段简还有点心计,可惜仍是比不过主人您呀,那个段简最后还是难逃一死。”翠儿伏在陈铎胸口,说起来段简中的奇毒,有一半还是她送进对方嘴里的,无色无味,吃下去之后并无异常,但被沾了药引的针刺中,不出一刻就会毒发。 “我原本也以为如此,没想到段简竟然还留了个遗腹子,看来这次还是过于轻率了。” 翠儿连忙撑起身子,小心翼翼地讨好道:“以主人的才智,哪次计划不是完美无缺,这间小小的玉颜堂,即使不用主人亲自动手,还不是照样手到擒来。” “你啊,这张小嘴可比你姐姐翡儿会说话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举头望明月,低头在加班; 洛阳亲友如相问,就说我还在加班; 莫愁前路无知己,至少我还在加班; 如果哪天断更了,肯定我还在加班【。 ☆、生产 翠儿犹豫了一会儿,才问:“不过,主人,翠儿还有一事,想请主人解惑。” “说吧。” “主人为何对这间铺子另眼相看,若要在罗城落脚,为何不选比它好的其他铺子,就说那个李氏,不是更适合我们吗?而且那个李氏商行,与穆家联系更深,我们若是能抢过来,即使不能重创穆家,能断了穆家在罗城的这条支线也不错。” “女人啊,就是目光短浅。”陈铎笑着说,“现在的隆京穆家,只有穆炜那头蠢货根本不足为惧,真正要提防的是我那个表弟,虽然姓穆,但那家伙才更像是我陈家的人啊。” “主人是说,对付玉颜堂其实是因为表少爷的缘故?” “呵呵,那家伙就是只狡猾的小狐狸,不把他的后路都断干净,怎么能把他逼出来呢?” 玉颜堂门前的大火足足烧了三天,其中也不乏有拿假冒玉颜堂的盒子来充数的,却瞒不过掌柜的火眼金睛,当众戳穿了不少企图浑水摸鱼的家伙。 那个死了女儿的老妇人和领头闹事的大汉也不是没来闹过,一上来就哭哭啼啼兼大吵大闹,被阿泓三言两语给噎住了,而且事情过了几日,大家也都回过味来,如果真如他们所说,是玉颜堂卖出去的香粉有毒害得她家女儿被毁了容,那为何只有她们家的女儿出事?再加上,当日被她们被请去诊断的大夫昨天出面澄清,自己并没有说过患者毁容就一定与玉颜堂的香粉有关,而且据说只是毁容,并未危及性命…… 短短几天时间,玉颜堂的声誉就被扭转过来,其中付出多少心血,做了多少努力,也只有阿泓才知道,他现在全凭一口气在撑着才没有倒下。 第七天,段简的呼吸已经相当微弱,,脸颊深陷,但表情依然如同睡着一般安宁,似乎沉陷在美梦当中不愿醒来。 阿泓守在床头,谁都劝不走,脸色并没有比段简好上多少,普通人都受不住,何况他还怀着孩子,迅速憔悴下去,还好魏园子走之前给他配了几服药以备不测,这几天他就靠着魏园子留下来的药才能苦撑下来,而且算算日子,孩子早该出生了,前几天还会在肚子里闹腾,现在却安静得异常…… 林粒儿听说段家遭此大难,连自己的孩子都顾不上了,急忙赶来照顾阿泓,这时候端着一木盆温水进来,见阿泓还是像他离开时那样倚靠着床头,连姿势都没变,不由得心里叹口气,拧了帕子走过来说:“阿泓,你这样守着也不是办法,还是去休息一下吧,这样下去,别说孩子,你自己也会受不了的。” “我没事。”阿泓摇头,接过林粒儿手中的帕子,细心地替段简擦脸,慢慢地从眉骨到鼻梁,两颊到下巴,一点点儿摸过段简的脸,动作十分轻柔,好像手下的是易碎的珍宝,稍不留神就会碎裂,而仔细看就能发现,那双手一直在轻轻颤抖。 林粒儿于心不忍,但还是不得不咬咬牙继续说:“段少爷如今昏迷不醒,说句不好听的,若是真的有了个什么万一,你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他留下来的骨血,难道你忍心就这样断了段家的最后一点血脉吗?” 阿泓动作一顿,过了一会儿却不为所动地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何况是一条命,如果熬不过去就是这孩子的命,那也无可奈何的事情。”别的什么他都不在乎,他只要段简活下来就好。 林粒儿还想劝一劝阿泓,这时候识墨连滚带爬地冲进屋子,声音里是掩盖不住的欣喜:“管家!魏大夫回来了!少爷这会有救了!少爷总算有救了!” 果然没过多久,魏园子大踏步进来,脸上还带着焦虑疲惫的神色,他是在城门口被段家的家丁给拦住的,一听说段简出事就立即赶回来,进了大门直奔段简的卧房。 “师叔!”阿泓激动地站起来,不料眼前一花,身子晃了晃差点摔着,还是林粒儿眼疾手快把他给扶住了。 魏园子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事情的经过,进门抬头看了眼阿泓就知道他如今状况极差,手一指旁边的软榻,严厉地喝道:“不想再倒一个的话,就给我去上面躺着,没我的允许不许起来!” 阿泓如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魏园子回来就意味着段简有救了,人虽然老实地按照魏园子的吩咐在软榻上躺下,但脑袋一直扭向床榻这边,眼睛紧紧地盯着不放。 魏园子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在床边坐下,切脉看诊,脸色突然凝重起来,他打开药箱拿出一套银针,在段简身上扎了几针,眉头皱得死紧。 阿泓一直盯着这边的情况,魏园子的神情变化自然瞒不过他,心下一紧就要坐起来,被林粒儿给拦下了,“诶,阿泓快躺下,魏大夫说了不许你起来的。” “快躺好!你就快临产了知不知道?难道你想一尸两命?还是说你连床上躺着的那个的命都不顾了?”魏园子难得地严厉,走过来给阿泓检查,半天才舒了口气,还好阿泓身子骨不错,有了身孕的期间也被段简养得很好,虽然这几天耗损大了些,但并没有伤到身子,还有腹中的孩子……想到这里,魏园子心头沉重,他要如何向阿泓开口呢? 有了魏园子的细心调理,段简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不再是之前气若游丝的模样,只是仍然沉睡不醒,但也让阿泓放心许多,他好几次想开口询问段简昏睡不醒的原因,却都被魏园子给敷衍过去,最后更是威胁说让他养好身子,早日把孩子生下来。 其实阿泓已经到了临产期,不知是不是前段时间忧思太重,拖到现在孩子都没有要出来的意思,拖得越久就越危险。 魏园子最后威胁道:“你若是不好好休养,早日把孩子生下来,我现在就可以让那家伙死,而且我实话跟你说吧,想要救活那家伙,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关键。” “师叔,究竟为什么?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安心的!”阿泓拽住魏园子的衣袖哀求道,像小时候魏园子出门不给他买糖他就不肯放手那样。 魏园子叹气,把衣袖抽出来,“总之,你好好养身子,早日把孩子生下来,就多一分救人的把握。” 阿泓被勒令卧床休息,每天三大碗补药下去,原本就沉重的身子,隐隐有了生产的迹象。 终于在这天傍晚,孩子忍耐不住想要出来了。 宅子里的人在魏园子的指挥下,忙而不乱,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准备,阿泓虽然是初次生产,并没有任何惊慌,照着魏园子的吩咐,在足足熬了两个多时辰后,才生下他跟段简的孩子。 孩子如今的模样,并不是正常的婴儿,与女子自然生产不同,实子生下的孩子还要在肉膜里再度过一段日子,这既是适应实子生产,对孩子也是一种保护,所以从外表看起来就像是一颗血红色的蛋,如今正随着脉搏微微颤动。 阿泓只来得及瞧了一眼,听魏园子说孩子很好,就累得直接睡过去。 洗干净的孩子包裹好襁褓,被魏园子抱在怀里,神色复杂,这孩子未来的命运如何,就看阿泓自己的选择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没错,我是到快结尾才会开虐的人【。 ☆、梦境 阿泓从来没有这么累过,几乎是一闭眼就陷入昏睡中,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醒来,却发现自己并非躺在床上,而是来到一处陌生的河边,脚下的河水竟然是黑色的,河中央看上去深不见底,缓缓地流向不知名的远方。 举目四望,附近除了他之外,就没看见别的人了。 这里究竟是哪里? 阿泓心里焦急,想要找到回去的路,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很重要的事情,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最后他决定沿着河岸往上游走,看看能不能找到离开的办法。 走了好长一段路,终于眼前不再是只有静静流淌的河水了,远处出现一方码头,一个佝偻老人带着顶草帽,撑着竹篙,像是在摆渡,岸边有两三人等着排队上船。 阿泓不由得加快脚步,只是码头看着离得不是很远,走起来才发现,脚下的路似乎没有尽头,他离码头总是相距着一段距离。 眼看最后一个人也要登船,阿泓心里一急,那个压在舌头底下很久的名字顿时脱口而出:“段简!” 那人听见身后的声音,微微侧过脸来倾听,露出阿泓极为熟悉的面容,果然是段简! 可惜他们离得太远,不知打哪儿刮来一阵旋风吹散了,声音传到段简耳边已经变得有些飘渺,听起来不太真切,段简只是略微停顿,在艄公的催促下,还是一脚跨上木船。 艄公竹篙轻轻一点,木船摇摇晃晃地动起来,顺着河水流淌的方向缓缓移动。等木船移动,艄公却跳下木船,又落在码头上,而码头旁不知何时却出现了一艘一模一样的木船。 阿泓心下大急,疲惫非常的身体里爆出一股力气,拼命迈开步子,一边奔跑一边大声呼喊着段简的名字。 可是船上的段简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他只是木然地站在船头,眼睛看着前方,却又像什么都没有看见,眼里自然也没有阿泓的身影。 阿泓终于跑到码头,来不及喘口气,就要跳上木船,却被艄公拦住了,干枯沙哑的声音说:“你,不该来。” “让我上去!”阿泓口气蛮横,他眼里只有段简越来越远的背影。 “这不是你来的地方。”艄公不为所动,枯瘦的手臂力气出乎意料地大,拦住阿泓不给他上船,一个劲地重复着相同的话,“回去,快回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眼看就要追不上段简,又没法推开艄公上船,阿泓一咬牙,从码头上直接跳到河里,想要游上去。然而河水看似平静,粘稠得像是黑色的油,阿泓跳下去后就受到巨大的阻力,划动手臂都相当困难,更不用说追上前面的段简。 眼睁睁地看着段简离自己越来越远,阿泓简直要绝望了,他已经没有力气继续划动了,只能定定地看着段简远去的方向,任由自己一点点地沉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之中,像是有无数只手争先恐后地拉着他往下沉,而他根本无力抗阻。 河水渐渐漫过肩膀、脖子、下巴……阿泓闭上眼,等待最终没顶的黑暗,然而就在这时,他的身子一轻,好像被什么东西拽着似的,那东西力气相当大,硬生生将他拽上来。 阿泓猛地睁开眼,这才发现他趴在一小船上,后面坐着个胖胖的小孩,约莫三四岁,见他睁开眼,咧嘴一笑,将手里的木桨递过来,又指指前方。 事发突然,阿泓有些愣怔,小孩见他不动,有些着急,把木桨塞到阿泓手里,手舞足蹈地比划,阿泓回头去看,惊喜地发现原本已经消失的木船又出现了,而且离自己只有十来丈的距离,当即不顾一切地划动手里的木桨,奋力追赶前面的段简,同时不断地大声呼喊着段简的名字。 小孩趴在船尾,伸出莲藕般的小手拨动深黑的河水,随着水面涟漪一圈一圈往外散去,许许多多的黑色手臂纷纷避让开来,船速顿时快上不少。 还有一臂的距离,两支船就要追上了,阿泓心情激荡,根本没注意到小孩什么时候爬上船舷,带着眷恋的眼神最后看了眼两人,义无反顾地跳入水中,噗通一声激起大片水花。 宁静的河水出现了巨大的漩涡,两支小船撞到一起,眼看两人都要落入水中,千钧一发之时,阿泓伸手抓住段简,这下他们总算又在一起了,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一处。 段简的眼睛在看到阿泓的那一瞬间由混沌转为清明,但眼下的情况根本不由得他细想,他伸手回抱住阿泓,用自己的身体紧紧护住对方。 诡异的巨浪拍打着河面,直到很久才平静,而河面上早已失去了两人的身影。 阿泓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还是说之前那段诡异的经历其实是在做梦? 段简呢?段简又在哪里? 阿泓挣扎着想起来,身体却不听使唤,四肢像是失去了知觉,咬着牙忍着撕裂的疼痛慢慢地挪动着沉重的身子,盖在身上的薄被在挣扎中掉在地上。 这时候,魏园子端着药碗进来,见阿泓如此不爱惜身体,顿时大怒,“你不要命了吗?”不由分说地将他摁回床上,捡起被子盖好。 “师叔,段简呢?段简怎么样了?” “还没死!”魏园子口气很不好,端着药碗凑到阿泓嘴边,“把药喝了,喝完我再告诉你。” 阿泓只能一口将苦涩的药汁喝干,因为喝得急,差点儿呛到,魏园子像小时候那样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喝完了药,魏园子却和他说起孩子的事情来,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孩子虽然出生迟了些,但是很健康,性子很好动,还在膜里就会动来动去了,小胳膊小腿相当有力,以后肯定是个不省心的,长大之后还得了。” 虽然担忧段简的安危,阿泓还是被魏园子的话给吸引了,毕竟这是他和段简的第一个孩子,只在出生的时候匆匆看过一眼,然后就没见过了,现在被魏园子一念叨,他倒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孩子了。 “段简不是染病,是中毒。”魏园子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又把阿泓才放下来的心给吊在半空中了,“他种的是一种极其阴损的毒。这种毒会让人陷入沉睡,不断地消耗着生命,人会越来越虚弱,最后会在睡梦中死去。” 阿泓的心一下子被捏紧了,“师叔!” “此毒其实相当鸡肋,要做出解药并不难,关键是做药的药引,必须是中毒者的血亲提供的精血为引才能解。” 段简的双亲早已去世,根本没有血亲在世了……不!阿泓想到什么,猛地抬头看着魏园子。 “我虽然可以暂缓他身上的毒,但也撑不了太长时间,再不解毒就来不及了。”魏园子心里也很难受,却不得不继续,“如今和他是血亲的,就还剩下你们刚出世的孩子了。” 若是成人取些精血不会危及生命,调养一段时间也就恢复了,但段简和阿泓的孩子却不同,甚至都还没脱下外面的肉膜,要从幼嫩的孩子身上取血,即使是魏园子也不能保证孩子的安全,“我只能说尽力,却无法保证……对不起。” 阿泓怔怔地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有回答,魏园子不忍打扰,“你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无论做什么决定,师叔都会支持你。”说着收拾好东西悄悄地退出去了。 第二天,魏园子进来时,发现阿泓脸色极其憔悴,不由得大惊失色,“难道你一晚上没睡?”简直气得不打一处来,“你就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你就只想着那家伙会不会死,却没想过自己会不会出事?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们是什么感受?你!你简直要气死我!” “师叔……”阿泓黯哑着嗓音,嘴唇颤抖着说:“请你……先救……段简……” 作者有话要说:  来不及检查了,如果有bug请指出_(:3」∠)_ ☆、前世 阿泓想起之前做的那个梦,在梦里他奋力追赶着段简,若不是后来忽然出现的那个陌生孩子帮了他们,段简也许就回不来了。 现在回想起来,他可能追着段简去到了忘川河边,所以艄公才会坚持说这不是他该来的地方,如此一来,那个孩子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 看来他们的孩子也希望救段简呢,所以……就让他自私一次吧。 他一直觉得自己并不喜欢那个孩子,把孩子当做留住段简的筹码,说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其实都是为掩饰自己的虚伪自私才找的借口罢了,他有什么权利决定孩子的生死呢? 为什么不能用自己的命去换段简的命?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可以从过去的苦难中解脱了,如果说这就是命运的话,那么幸福什么时候才能稍微眷顾一下他呢? 即使他紧捂着双眼,滚烫的泪水还是不断地从指缝里渗出来。 对于阿泓的决定,魏园子并没有感到意外,如今唯有竭尽全力救醒段简,而此时此刻的段简正陷入另一个诡异的梦境中无法自拔。 明明上一刻他还身处玉颜堂之中,忽然眼前一黑,等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莫名地站在一间破败的小屋里! 段简心下悚然,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这究竟怎么一回事?当务之急是找到出去的办法,若是他不见了,阿泓会着急的,还有他们的孩子就快出世了,再不回去恐怕就要错过孩子出生的时间…… 段简伸手去推那扇破烂的木门,但令他惊悚的是,自己的手臂竟然直接穿过那扇薄薄的木门。 这、这究竟……难道他已经死了吗? 段简不信邪,又走到窗前去尝试推窗户,同样的手臂直接穿过去,他被困在这间屋子里无法离开,他只能从门缝间窥见外面,似乎是一个小院,院中晾晒着几件衣服,补丁叠着补丁,颜色也快褪得看不出原色了,对面的檐下空落落的,角落里积满了蛛网灰尘,景色看起来有些熟悉。 忽然脑里一个念头闪过,段简回过身打量眼前小屋里的摆设,这是间存放杂物的小屋,十分狭小,堆满了各种破旧家具,剩下的通道仅能容纳一人转身,段简越看越熟悉,最后视线落到门板,蹲下身凑近去看,果然在上面发现了几道歪歪扭扭的划痕。 他还记得,这是小时候,自己和阿泓比划身高在上面做的记号,但是,这间小屋在罗城地震时就倒了,他们住的是后来才重建的新宅…… 段简表情凝重,难道他回到了上一世的家中? 原本不信鬼神的人,在重活一世后就变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毕竟连重生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能遇上,还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 只是不论如何,他都要找到回去的办法,阿泓还在这一世的家里等着他回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终于有了响动,段简精神一震,整个人都贴在门板上了,可是也只能看到门缝那么大的地方。杂物间建在后院角落里,旁边挨着就是后门,现在外面有人边敲门边出声唤道:“有人在吗?快开开门,段少爷在家吗?” 段简心里半是激动半是忐忑,激动的是他可以再次见到上一世的阿泓,忐忑的却是,上一世的自己对阿泓不是很好…… 门外的人和段简都没有等太久,很快,阿泓就从拐角里慢慢地走出来。 见到阿泓的第一眼,段简的心就像被一只巨大的爪子给抓成一团,在他记忆里的阿泓,被他呵护得无微不至,花了十几年的心血才养得后来圆润白皙的模样,但眼前的阿泓却又干又瘦,脸色苍白得吓人,一步步挪过来开门。 门外是林阿姆,与记忆里的那个林阿姆也不太一样,穿戴上破旧得多,脸上的皱纹更深,不变的是满怀关切的神情,“阿泓?怎么是你来开门,你怎么能起来,快点回去躺下!今天身子好些了吗?我带了些红糖和鸡蛋来,待会给你熬个红糖鸡蛋好好补补,这小产啊一样疏忽不得,跟生产一样,都要好好地养一养。”一边说,一边扶着阿泓往屋里走。 “林阿姆,又要麻烦你了。”阿泓低声说。 “你这孩子,跟我还客气什么,怎么说也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若不是……”林阿姆还想说,想到段简又把后面的话吞回去,转而问道,“段少爷呢?今天也不在家?” 阿泓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少爷前天带人回乡下把田产给卖了,得了不少银子,到现在还没回来,恐怕去了赌坊就不肯出来了。” “那他就不知道你小产的事?”即使是林阿姆也有些动怒了,这段简也太不懂事了! 阿泓低下头,他会小产正是因为段简抢田契的时候推了他一把,撞到了桌子上,若不是林阿姆正好过来,恐怕他现在已经是凶多吉少。 “诶……”林阿姆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自从两个多月前段娘子去世,根本没人约束得了段简,更别说阿泓了。段简本就不喜欢阿泓,是段娘子在去世前逼着他收了阿泓,段娘子还在的时候尚且对阿泓百般不顺眼,如今更加不可能好好地对待阿泓了。 他们的对话没头没脑的,但杂物间里的段简还是听明白了,林阿姆说阿泓小产了?记忆里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甚至连阿泓曾经有过自己的孩子都不知道! 上一世,段简在段娘子的强逼下收了阿泓,但没有正式地将他娶过门,他们之间也只有过那一夜而已。没过多久段娘子就去世了,他那时候厌恶阿泓都来不及,更不会去关注阿泓的身体,所以那点异常就被他无视了。 难道说,那时候阿泓就已经有了他的孩子,他们之间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眼看两人走过面前,段简想喊却发不出声音,想追上去却被门板阻拦,心下大急,不知不觉竟然挣脱了那间杂物小屋的禁锢,冲出去跟上前面的两人。 林阿姆扶着阿泓在床上躺下,才去厨房给阿泓煮红糖鸡蛋。 短短的一段路,阿泓的脸色更加惨白,额上也渗出一层冷汗,段简伸出手想给阿泓擦去汗水,手指穿过布巾才想起来,他已经不是活人了。 也许,他已经死了…… 段简只能坐在床头,用手轻轻地抚过阿泓的脸,他摸不到对方,对方也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突然,阿泓猛然睁开眼,那一瞬间他们的视线撞在一起,令段简一阵惊喜,难道说阿泓能看见他了?但很快,阿泓就移开视线看向房门外,林阿姆端了碗热气腾腾的红糖鸡蛋进来。 段简大为失望,如今他只能看,不能触摸,也不能说话,就像身处一段鲜活的记忆里,他只是一个看客。 这段记忆不属于他,这是上一世的阿泓的记忆。 喂完一碗红糖鸡蛋,阿泓的脸色总算好一些,林阿姆又替他收拾了下屋子这才离开,虽然他已经不在段家帮佣了,但感激段娘子生前的恩情,时不时还是会过来看看。段简却不喜欢看见林阿姆出现,所以他每次都是来去匆匆。 林阿姆走后没多久,阿泓就昏睡过去,他眉头紧锁,像是做了噩梦,嘴唇嚅动着却发不出声音。 段简又心疼又焦急,恨不得自己来代替阿泓承受痛苦,可是他现在这模样什么都做不了,就连握着阿泓的手安慰都不行,而他现在这副模样,倒是没有了睡觉的必要,在床头守了阿泓整整一夜。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比较忙,所以不能坚持日更了,我坚持隔日更吧,评论不能一一回复了见谅。 喜欢的一个作者写言情去了,sigh…… ☆、前世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一声响亮的鸡啼,打破了黑色的寂静,远处的天空慢慢的一点一点地亮起来,阳光穿过窗棂,照亮整个房间。 向来都是天没亮就起来的人,如今还在床上沉睡着,段简尝试了许多次,还是无法触碰到任何东西,正沮丧的时候,林阿姆终于过来了。 昨天走的时候,阿泓把家里的钥匙给了林阿姆,所以他今天能够直接开门进来,先是进屋子里看看阿泓的情况,然后到厨房里开始生火煮粥,不一会儿就端着热气腾腾的食物进来。 阿泓被唤醒的瞬间相当警觉,等看清是林阿姆之后才松了口气,“林阿姆,实在是太麻烦你了。” “你再这样客气,我就要真生气了。”林阿姆佯装怒道,“来擦把脸,再吃点东西。如今就你一个人在家,要是有什么情况连搭把手的人都没有,更要好好地照顾自己。”林阿姆心里对段简简直是满腹牢骚,就算他再不喜欢阿泓,也已经把人收了,还怀了他的孩子,如今孩子没了,他却不知到哪儿去了,竟然一直都没回家,就这样把人丢着不管了么? 阿泓没把林阿姆的抱怨放在心上,他还巴不得段简不要回来,自己一个人反倒自在些。段娘子深知自己的儿子不是个东西,不敢将所有家财都留给段简,而是偷偷将一小部分换成两亩地,交给了阿泓打理,她也不怕阿泓卷了钱财逃走,因为他是不能赎身的官奴,更不用说拿田契去换钱了,段娘子一片苦心,只希望这样可以保自己儿子日后不至于饿死街头。 现在,阿泓手里还是有点儿银子的,取了半两碎银,当做是答谢林阿姆送来的红糖跟鸡蛋,多余的部分拜托林阿姆替他抓些调理用的药材回来,林阿姆照顾他那么多,总不能还让对方倒贴钱。 林阿姆以为这是阿泓背着段简悄悄攒的私房钱,不肯收下,还劝他说,“这怎么行!几个鸡蛋红糖又要不了什么钱,这银子你自己留着,以后有需要的时候再用。”段简就是个不靠谱的,还不把阿泓当一回事,林阿姆猜段简出去风流快活的时候,肯定没想起来要留些钱做家用,他更不能要阿泓的钱了。 最后是阿泓劝说了很多次,并且再三保证自己手里还留有些银子,犹豫之后把段娘子临终前的安排说出来,林阿姆才收下,说:“行,那我去给你抓点药回来补补,你躺下休息,阿姆很快就回来。”说着匆匆收拾了碗筷,提篮出门去抓药。 一直在旁边当透明人的段简发现,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对现在这个阿泓都了解得不够。 段简对上一世的阿泓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那个木讷阴沉,逆来顺受的青年身上,原来他的性子里也有狡猾的部分,尤其是跟林阿姆说到自己手里的田契连段简也不知道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让段简又无奈又心酸,看来即使没有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21 千金难买韶光易 作者:阿随 ,阿泓也能过得很好,或者说过得更好,起码不用伺候他。段简可没忘记,上辈子的自己是怎么折腾阿泓,把他使唤得团团转的。 而另一个阿泓如今又如何了,算算日子,他们的孩子应该出生了吧?段简心里一痛,他现在的状态居然还能有心痛的感觉,段简苦笑,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还要在这里呆多久,心底有个隐隐的想法,虽然一直不愿去深思,但事到如今不得不承认,也许他已经死了,现在的他只是一缕魂魄……不是说人死之前都会回顾过往的一生,他能够重生已经是上天的眷顾让他多活了一世,还能和阿泓重逢继而相知相爱,他应该满足了,所以即使突然暴毙也没有什么遗憾。 段简安慰自己,即使没有他,阿泓也能活得很好,虽然会伤心,会难过,但时间长了,也就能慢慢淡忘,忘了还有他这个人,或许在不久的将来,阿泓会遇到另一个更值得爱的人,可以完全取代他的人…… 不!段简咬牙,光是想到阿泓的身边站着的不是自己,他就愤怒得无以复加,阿泓是他的,完完全全,只能是他一个人的,不论如何,他都要回去,哪怕是死了变成鬼魂,他也要守在阿泓的身边。 段简在这个禁锢的地方过了十多天,渐渐地能移动的范围扩大到整个宅子,说是整个,其实只有原先的一半不到了,因为其他地方早就卖给了别人来还段简欠下的赌债,而剩下的一半也出租给了外人,靠着这点微薄房租,还有阿泓替别人做些零工来勉强度日。 养了半个月,阿泓的身子恢复得不错,已经可以下地走动,而上一世的段简,也终于将手里的银子花得七七八八,不得不离开赌坊。 段简第一次面对另一个自己的时候,感觉相当别扭,虽然知道面前的那个人是自己,但又不是同一个自己,上一世的事情太过遥远,以至于模糊而又陌生。 眼前的自己面色青白,眼窝下两抹淡黑,脚步虚浮无力,一看就是终日放纵的结果,半个多月没回家,竟然也不过问下阿泓的情况,直接回到卧房倒头就睡得昏天暗地。 直到天暗下来,那个“段简”才挠着头爬起来,眼睛还没睁开的时候就已经开口喊起阿泓的名字。 过了一会儿,阿泓端着水盆毛巾进来,替还赖在床上的少爷擦脸洗手,伺候更衣。 “段简”懒洋洋地坐起来,肚子早就饿得呱呱叫了,从钱袋里摸出银子丢给阿泓,点名要吃街头食肆卖的卤肉。 阿泓为难地说:“现在这时候,食肆说不定已经打烊了,少爷不如换些别的?” “段简”眼睛一瞪,斥道:“这家打烊了你不会找下一家吗?还是以为我娘不在了,你就可以把自己当做是这家里的另一个主人?我告诉你死了这条心吧,就凭你个实子你也配?站着干嘛!还不快去,想饿死少爷我吗!” 阿泓不再辩解,或者说辩解了也没用,带上银子出门,希望附近的食肆还没关门,不然回来晚了,对方又要生事。 跟在阿泓身边的段简却生气得不行,即使知道那是前世的自己,也恨不得上去揍他一顿,但阿泓已经转身出门了,他只能赶紧跟上去,经过十多天的经验,他发现自己不能自由移动,但却可以跟着阿泓到处走,只是不能离开太远。 天色将暗,街上的店铺大多打烊了,阿泓步子匆匆,寻找着还没关门的食肆,没过一会儿额头上就渗出一层薄汗,他还没完全休养好身体,根本受不得累。终于,在走过三条街道后,阿泓才在一间准备关门的食肆里买到“段简”要吃的卤肉,顾不得休息就往家里赶。 阿泓不放心留“段简”一人在家,并不是怕他饿着磕着,而是怕他会趁自己不在去翻他的屋子。家里能卖的东西都被段简拿去卖了,虽然阿泓把田契收在一个隐蔽的地方里,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早点回家去盯着才能安心。 作者有话要说:   年纪大了,熬夜加班一次,休息一天都恢复不过来,最近这段时间更新会很不稳定,评论我都有看但是没法及时回复,谢谢大家_(:3」∠)_ ☆、前世 回到家后,“段简”果然又抱怨了一番,无非是说阿泓偷懒,一点点路都要走半天之类的,阿泓根本没把这点责骂当一回事,沉默地做着自己的事。 用完晚饭之后,天也才刚黑下来,以往这时候“段简”还在外面玩耍,现在让他对着个木讷寡言的阿泓,实在是无聊得很,但他手里没什么钱了,就算想出去快活,赌坊那些势利眼连门都不给他进,那些可恶的家伙,也不看看他在赌坊里撒了多少钱了。说起来,本来昨天他都已经翻盘了,再赢一把就能连本带利地赢回来,没想到接下来却一输到底,连最后的本钱都输了个精光,灰溜溜地被人赶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没钱出去寻欢作乐,“段简”呆在家里憋得慌,看什么东西都不顺眼,这股怨气自然通通发泄到阿泓身上,整天变着法子找茬挑刺,但阿泓一直没有反应,“段简”终于也觉得无趣了才消停下来。 今天,“段简”又睡到日上三竿才起,闭着眼睛就开始喊阿泓的名字,在床上等了好一会儿阿泓都没有出现,火大的“段简”不得不自己爬起来,骂骂咧咧地往厨房去。 厨房里空无一人,灶头里温着饭菜,“段简”草草洗漱完,自己去端出来吃了。 阿泓似乎不在家,大概是出门去做零工了吧,“段简”没将阿泓的去向当一回事,反正他不会跑就行了,他一个官奴,还是个实子,谅他也跑不到哪里去。 “段简”填饱了肚子就开始想着找些事情来打发时间,只是手头没钱,想做什么都束手束脚,干脆出门去找之前的朋友。 他结交的朋友自然是跟他一样耽于享受的人,有钱的时候亲亲热热地叫好兄弟,没钱了就躲着走,“段简”出去走了一圈,接二连三的碰壁让他咬牙切齿,他今天算是看穿这些人的真面目了! “段简”在街上晃悠了一个下午,最后去了他的一个昔日红颜知己家里,结果以前的一个拜把子兄弟也在,两人见到“段简”都面露惊讶。 那个红颜知己闺名珠袖,早年也是三风馆里的红人,后来年纪大了就赎身出来自立门户,来找她的常客不少,过得并不比在三风馆时候差多少。 珠袖怔愣了一瞬,很快堆起笑容迎上来:“哟,什么风儿把段少爷给吹来了,段少爷可是很久没来我这儿了。” “段简”也是喜出望外,“郝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三人围着桌子坐下了,郝良今日出手大方,丢了锭银子让珠袖屋里伺候的丫鬟去醉仙居叫了桌酒席,豪爽地说自己前段时间跟着商队去了南方一趟,那边物产丰富,价格又低廉,只要运回来转手卖掉就是翻倍甚至三五倍的利润,自己小赚了一笔,今天这顿就由他做东。 席间,郝良不断地吹嘘这商路有多好赚,仿佛南方遍地是黄金,随随便便就能发财,他这次回来主要是想筹钱再去一趟,只要这一趟回来,以后三五年都不用为银钱发愁了,“段简”听了之后心动不已。 郝良把他的神色都看在眼里,内心嗤笑,面上却仍装出一副热心大哥的模样,“来来来,先不说了,我们吃,我们吃,别客气。” 酒过三巡之后,“段简”终于忍不住说:“小弟有个不情之请,小弟今年也快十八了,也该找个营生养家糊口,可是如今在罗城想要找个能赚钱的生意难啊,小弟想请大哥看在往日情谊上,多多提携小弟。” “这事好说!”郝良一笑,不怕你提要求,就怕你不开口,“我跟商队的领队也算混熟了,他给我说了个大买卖,商队的东家想组建一艘商船下南洋,正在招募商家,只要出资就可参与,货品运回港口后按照集资的份额分配,这利润可比从南方运货回来卖还要高上十几倍,稳赚不赔的生意,你若是想参进来,我做大哥的,免不得拉下老脸去和领队说说,也算上你的一份。” “那可要多谢大哥,只是不知道这集资需要多少银子?” “不多,最少也要二百两银。” “二百两?”不止是“段简”,就连珠袖也是倒抽一口冷气。 “段简”略为难地说:“大哥,这钱能不能再少点,你也知道小弟最近实在是囊中羞涩,拿不出这么多银子。” “这已经是最少的了,你要知道这买卖只要商船一靠岸,就是成倍往上翻的利润,想插一脚的商家多了去了,挤破头还不一定能加进来。你若是凑不出那份银子,即使是哥哥我也没办法帮你,后面排队的人多得是。”郝良见他还在犹豫,加大诱惑,“难道哥哥还会骗你不成!领队跟我那是过命的交情才透给我的消息,不然这种好事,怎么会落到我们这些小人物头上,我也是听说了消息之后才急急忙忙地赶回来凑钱,卖了房契凑足三百两,就指望着大赚一笔。你想只要这一趟下来,赚的银子就足够在罗城舒舒服服地过上三五年了,在罗城哪里有这样好的生意,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听见对方提起房契,“段简”心里活络开了,他家的宅子虽然破了点,但好歹是挨着街道,只要打通了就能整出两间铺面,早前有人出二百两银子想买下来,他娘死死捂着房契不让卖,如今倒是可以拿来换银子。房子嘛,只要他赚了钱回来,再买一间更大更气派的新宅子就是了。 想到这里,“段简”下定决心,“大哥,这二百两我出定了,只是还请宽限几天时间让我去凑银子。” “这才对,赚大钱没有魄力怎么行,既然这样,我们就三天后出发如何?要知道船队可是不等人的。” “没问题!就这样说定了!” “段简”回到家后翻箱倒柜,找到压箱底的房契,兴冲冲地跑出去找人牙子,那买主相当豪爽,当即付了现银,签完转让文书,段宅就不再属于段家了。 “段简”虽然总是对阿泓恶语相向,但从小习惯了他的伺候,这次打算把他一起带走,路上也有个人照顾。阿泓知道劝不动“段简”,所以一句话都不说,沉默地听从“段简”的吩咐收拾行李。临走前,阿泓找了个机会出去,将手里的两亩田契交给林阿姆保管。 林阿姆忧心忡忡地说:“这去得也太远了,一来一回还不知道要多长时间。” “林阿姆,这地契你收好。” “诶,你放心,林阿姆一定替你好好地守着。段少爷也真是的,怎么说走就走呢,竟然把祖宅也卖了,这钱是这么好赚的吗?”林阿姆想着,若是“段简”血本无归,这两亩地就是他们最后的依靠,自己怎么也得替阿泓给守好了。 阿泓难得露出一丝笑容,自己这一去,想要回来就难了。 跟在阿泓身后的段简神色复杂,重新回过头来看这段记忆,再次感叹上辈子的自己是多么的愚蠢,轻而易举地被郝良的花言巧语蒙骗,卖了宅子凑足本钱跟对方南下,结果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不但半路上丢了性命,还连累了阿泓。 也不知道上辈子自己身死之后,阿泓又会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回家只想洗洗睡_(:3」∠)_ ☆、前世 四人买了辆马车出行,一路上的花销都由郝良包下,相对的,阿泓除了要照顾“段简”外,其余两人的衣食住行也一并落到他头上,对此阿泓除了沉默接受外,没有别的办法。 好在看在“段简”的面子上,郝良对阿泓的态度没有太过恶劣,倒是唯一的女子珠袖对阿泓爱理不理的,虽然她自己本身就是个令人不齿的婊丨子,但并不妨碍她理所当然地鄙视比自己更低贱的实子,一路上把阿泓指使得团团转。 就这样紧赶慢赶,走了大半个月,马车在定南城外几十里的一个小镇停下,打算休憩两天,后天早上再上路,按照预计最迟后天下午就能进城。 “段简”松了口气,这还是他第一次出远门,即使有阿泓伺候,也把他给折腾得够呛。郝良急着赶路,若是错过城镇干脆就在野外过一晚上,“段简”和珠袖都没有经历过这种餐风露宿的苦日子,十几天下来,两人都憔悴不堪,尤其是娇滴滴的珠袖,连向阿泓找茬的精力都没了,所以对郝良打算休息两天再上路的决定,两人都表示绝对支持。 郝良定了两个房间,他跟珠袖一间房,“段简”和阿泓一间房。 “段简”进了房间就一头扑倒在床上不起来了,他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疼,在马车上摇晃了一整天,骨头都要被颠散了。 阿泓在外面和郝良轮流赶车,此时也累得很了,但他还不能像其他三人一样去休息,他要把几人的行李从马车上取下来,然后去找了店小二要了盆热水,给“段简”擦脸跟手脚,再给他按摩一遍,把僵硬的肌肉给揉开,不然等“段简”醒来会更加疼痛难忍,那时候“段简”绝对会把气撒到他身上。 睡梦中不得安宁的“段简”极不老实,没办法,要把僵硬的肌肉给揉开来就必须用力,用力就会疼,“段简”十分不配合给阿泓带来很大麻烦,花了数倍力气才把人给安抚下来。等到“段简”舒服了睡死过去,阿泓已经累出一身汗。 第二天,郝良将阿泓打发出去买些吃的食物当路上的干粮,阿泓应下了,从客栈正门出去,却又绕了一圈悄悄地从后门回来。 离定南只有半天的路程,根本不需要再多带干粮,郝良这样分明是有事想要避开他,回想起一路上郝良的种种表现,阿泓心里早就怀疑起他的目的,也只有被冲昏头脑的“段简”才傻乎乎的看不出来。 果然,“段简”的房里已经没人了,阿泓摸到郝良的屋外偷听,正好听见“段简”说:“不行,这个真的不行……” 郝良的声音传出来:“走到这里,你那官奴也没什么用了,何不在这里卖了换做银子,我看他虽然长得丑,但是做活还算是把好手,多少也能换个几两银子。如果你想要人伺候,不如去了定南再买个漂亮可人的,不比那个丑八怪要好得多。” 他们的声音被外面的阿泓听得一清二楚,嘴边挂上一丝冷笑,郝良这是打算将“段简”那蠢货压榨完最后一滴价值,连自己都不放过,可惜郝良想算计他,他也不想乖乖地任其摆布。也多亏了一路上他装木讷老实,任劳任怨听其使唤,是以郝良和珠袖都没把他放在眼里,居然明目张胆地打起他的主意来,这也倒好,那两人估计就不会提防自己了。 屋里,“段简”迟疑不定,虽然他不喜欢阿泓,但是两人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而且他习惯了阿泓在身边伺候,从没想过阿泓会离开他,所以最后还是拒绝了郝良的提议,“郝大哥,不是小弟不愿,而是家母有遗训,要我善待阿泓……” 珠袖还想说些什么,被郝良阻止了,说:“既然这样,那大哥也不好勉强,那我们就再休息一天,明天一早就上路。” 而这时候的阿泓,已经沿着原路退回去了,依照之前郝良的吩咐,先去买了耐放的烙饼之类的,然后又绕路经过了一家药店,进去买了些平常的药材,悄悄地收进怀里。 回去的时候,珠袖拦下阿泓问道:“买点东西都出去那么久,估计是去哪里偷懒了吧?”阿泓垂着头小声地说是因为不熟悉环境,走了不少冤枉路,所以才回来晚了,珠袖呵斥了几句,觉得没意思,甩了个冷脸就回房了。 夜深了,“段简”和阿泓同处一个房间,因为只有一张床,“段简”不得不让阿泓也睡上来,两人同睡一张床却各怀心事。 客栈墙壁很薄,隔壁房间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不时传来皮肉撞击的声音,混杂着男女的喘息,把“段简”给憋得气血汹涌,但是斜眼瞄了瞄身边躺着的阿泓,却又升出一股怒气来。 他本来就喜欢女子而不是实子,原本没有做那件事之前,他只将阿泓当做是家里的一个佣人而已,没想到他娘却和阿泓一起给他设下了一个难堪的设局。等他清醒过来之后事情已经发生了,事已至此容不得反悔,若不是阿泓是官奴没法赎身不能娶进门,恐怕等着他的是一纸婚书也说不定。 他实在是不明白,他娘本来就是希望他能娶个女子回来当儿媳妇的,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看上了阿泓,若是说这件事里阿泓没有掺一脚进来,打死他都不会信。 可是,他娘已经去世了,在他愤怒地表达自己不可能妥协之后没过多久,本来就已经病重的段娘子带着遗憾合上眼走了。 他知道,他娘临终前的希望是能看见他娶妻生子,但是……他注定要对她不孝了。 因为胸口里憋着一股怨气,在段娘子离世后,“段简”对阿泓的态度越来越恶劣,从冷言冷语发展到一句话不合心意就动手的地步。 而阿泓还是像以前那样,从不为自己辩解,沉默地承受着所有的不公。 眼看着夜半了,隔壁的动静还没消停下来,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段简”烦躁却无可奈何,干脆捂着耳朵翻过身去,好不容易才睡着。 背后的呼吸声缓和下来之后,阿泓才悄悄地翻身起来,借着微弱的月光,从包裹里摸出白天从药店里买的东西,虽然只是几味常见的药材,但是混上一些别的东西,却能变成使人晕眩无力的药。 黑暗中,阿泓回过头去看了眼床上的段简,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因为昨晚上胡闹了大半宿,郝良和珠袖直到日上三竿才从房里出来,“段简”和阿泓已经收拾完行李在楼下等着了。 郝良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打了个哈哈说:“既然这样,我们就吃过午饭再出发吧。” “段简”问:“可是,这样会不会赶不上进城?” “没关系,我们路上赶快一些就行了,放心耽误不了事的,你郝大哥的话难道还有错不成?”郝良说着自顾自的坐下来,招呼店小二上吃食。 “段简”无奈,也只能坐下来。 等到酒足饭饱,已经过了晌午了,而郝良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段简”都以为今天走不了的时候,郝良却招呼他们上路了。 难道真的要他们露宿野外不成,“段简”心里虽有不满,却没有表达出来,说到底,这次毕竟是郝良带他去做生意,他没出过远门,更没去过定南,对旅途一无所知,一路上习惯了听从郝良的吩咐。 郝良说现在出发,几人上了马车离开小镇。 马车一路上紧赶慢赶,最终还是没能赶得及进城,更糟糕的是眼看天黑下来了,他们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无奈之下只能停下来,找了块空地生火,准备在野外呆上一晚,等天亮了再走。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算是27号的更新,虽然迟到了3个多小时otl明天还要上班我简直是作死的节奏,但是已经变成隔日更了如果再不能坚持总觉得不太对得起大家。 最近陷入了一种快要完结想要快点完结但是又担心烂尾的纠结心态,是以越写越觉得不是很顺利,如果有bug等我有空了再修改!预计还剩四万字左右就结束了,大概就是下个月的事,然后再加几个番外交代下配角们的结局就没了。 谢谢樱桃了姑娘的地雷x3,还有留言的大家。 ☆、回归 阿泓留下来生火做饭,郝良借口有事找“段简”商量,拉着他往树林密处走,而珠袖则借口累了留在马车上休息,却掀开帘子可以看到外面的阿泓,实则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找来的柴火有点湿,阿泓点火就花了不少时间,好不容易生起火苗,还不断冒出阵阵浓烟,呛人得很。珠袖实在忍不住,将帘子拉下了,大声呵斥道:“怎么还没好?磨磨蹭蹭地在干嘛呢!” “就快了。”阿泓低声说,悄悄将一包粉末丢进火堆里,一瞬间火光大盛,而后浓烟慢慢散去,只留下一点白色的灰烬,阿泓在火上架起锅来烧水。 不多时,郝良独自一人回来了,“那小子说肚子不舒服,找地方解决去了,我就先回来了。”眼睛看着阿泓,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双手背后,做出防备的姿势,一旦阿泓有什么不对,就要将他擒住。 阿泓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搅动着锅里的汤,实际背脊绷得紧紧的,好在郝良盯了他足足一刻钟后终于将目光收回去。 锅里的汤很快就沸腾起来,阿泓撒了一点盐巴进去,又拿出油纸包的大饼,掰成碎块丢进锅里继续搅拌,不一会儿锅里的汤就重新沸腾开来,阿泓舀了两碗,先送给郝良,另一碗送到马车上的珠袖手里。 而“段简”至今没有出现,阿泓站起来对郝良说:“郝大爷,我想去找我家少爷,您知道我家少爷是往哪个方向去了吗?” 郝良喝了口汤,瞟了阿泓一眼,说:“段简他又不是三岁小娃娃,还能走丢了不成,说不定他就准备回来了。” 直到一碗汤吃完,“段简”还是没回来,郝良见拖延不下去了,才站起来说:“这小子,拉屎都能拉这么久,你别急,我这就去找你少爷。”说着慢腾腾地站起来朝阿泓走去。 眼看离阿泓还剩一臂的距离,郝良脸上已经露出笑容,在他看来,眼前这个瘦弱的实子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等到定南城转手卖掉,好歹也能换个四五两银子…… 可惜他的算盘打得虽美,却没有实现的机会了。 阿泓冷眼看着郝良的庞大身材摔倒在地,喘着粗气,脸憋得通红,眼睛死死地瞪着他,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另一边,珠袖歪倒在马车上不知死活。 阿泓蹲下身,从郝良身上搜出钱袋和匕首,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朝“段简”离开的方向走去。 在阿泓看不见的身后,段简一直跟着他,看着他干脆利落地解决掉两人,冷静得根本不像是初次下手,此时的阿泓令他感到无比的陌生…… “段简”出事的地方并不远,阿泓很快就找到事发地点。 郝良下手相当之狠,“段简”的后脑勺被砸开个大口子,流了一地的血,令阿泓惊讶的是,“段简”竟然还没死透,胸口微微起伏,但看上去跟死人也差不多了。 一时间,阿泓的神情竟有些难看。 十二年了,整整十二年,他到段家的时候还是个十岁的孩子,如今已是二十二岁的青年,从锦衣玉食的官家子弟沦为看人脸色的奴仆。 看着地上的“段简”,阿泓的目光冷下来,他不会忘记,眼前这人曾经的恶行,稍有不如意就对他肆意打骂,还有那一夜强迫自己,之后却又做出一副深恶痛绝的样子,更加变本加厉地羞辱他为乐。 “下辈子,记得做个好人。”阿泓低声说,手里的匕首毫不犹豫地扎进“段简”的胸膛,用力之大,直透胸背。 “段简”手脚抽搐几下,咽下最后一口气。 阿泓拔出匕首,在“段简”身上翻找出钱袋,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倒出来。 钱袋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很多,但是都没有阿泓想要的东西,他伸手把“段简”的衣物剥下来,才在贴身里衣里的夹层里找到。 终于把这张泛黄的薄纸拿在手里,即使是阿泓也忍不住颤抖,就是这一纸卖身契,决定了他十二年来的悲惨命运,他忍辱负重地活下来,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重获自由。 在“段简”决定南下的时候,他就知道机会来了,却没想到自由来得如此容易,这还要多亏了郝良那个蠢货,想到郝良算计自己却被反利用还失了性命,阿泓不由得露出微笑。 如今这种生活,终于可以结束了。 阿泓不再犹豫,将卖身契贴身存好,沿原路返回马车上,很快就取了工具回来,在“段简”的尸体旁边开始挖坑,一刻不停地挖了大半个晚上,才挖出一个足够深的大坑。 阿泓丢下工具,把三人的尸体推进坑底,往里面填上泥土,再将附近的痕迹清理干净,直到完全看不出这里曾经发生过三起命案。 夜色终于退去,东方的天空一点点亮起来,新的一天降临了。 段简至始至终跟在阿泓身后,看着他冷静地杀了三个人,有条不紊地处理干净,然后赶着马车沿原路返回,脚下像生了根一样无法挪动半步。 匕首扎进胸膛的那一瞬间,剧痛使得段简捂着胸口弯下腰,原来化作鬼魂之后也会感觉到疼痛…… 原来上辈子的自己,竟然是被阿泓所杀。 马车越来越远,段简站在原地,定定地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直到再也看不见。 明媚的晨曦里,段简的身影孤零零地站在路边,渐渐透明,最终化为虚无。 恍惚之中,段简觉得自己走了很长很长一段路。 这条路上只有他们这一支队伍,漫长得看不到队伍的头尾,他们彼此之间互不相识,只会跟着前人的步伐,一刻不停地朝前走。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往前,继续往前,直到走到一处码头边,前面的人依次排队上船。 船很小,一次只能容纳一人,终于轮到他上船的时候,后面已经没几个人了。 艄公一成不变的声音说着:“上船――”拖得长长的调子听起来十分诡异。 段简刚要跳上船,胸口一痛,动作停了下来,艄公抬头瞄了他一眼,“上船――快上船――”后面的人骚动起来,但他们脸上的表情始终凝固着不变。 在艄公的催促声中,段简还是跨上小船。 船虽小,速度却很快,不一会儿就将码头远远地抛在后面。 段简木着脸站在船头,他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对他来说很重要,但究竟是什么呢…… 他就这样站在船头上思考着,他以为时间过得很快,其实离他上船才不过眨眼一瞬,想到头都痛了,还是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忘记了什么东西。 算了,别想了,反正也不会是什么好事……脑海里突然冒出来陌生的声音这样对他说。 但是,就这样忘记的话,总觉得很不甘心,他还没有去问那人,为什么能够狠得下心对自己下手。 不,这不是重点,他还没有……还没有什么? 他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而就在他苦思冥想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呼唤。 他本来不想理会的,无奈那声音越来越近,吵得他根本静不下心来回忆。 究竟是谁,谁在打扰他? 他终于不耐地回过头来,才听清那人的声音,那人见他回头,更加竭尽全力地呼喊起来:“段简!回来,段简!” 那是……他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_(:3」∠)_对不起大家,我是渣渣,最近卡文卡得销魂。 每当卡文的时候,我就忍不住去开新坑【。 所以现在有两个消息,好消息是,新坑我填了两万多字了,坏消息是,这个坑目前似乎还在卡文。 不过前世的事情交待完了,可以转回来继续写结局了。 段简上辈子是被阿泓杀的,虽然只是补刀而已,我记得这个包袱有个妹子提前了差不多十万字就猜出来了= = 因此,我决定下一个文不设定大纲了,想到哪里写哪里,最大限度避免伏笔被提前引爆的危险!【并不…… ps:我现在点自己的文章,跳出来的是企鹅的页面 点别的网页却不会…… 现在看不到评论了_(:3」∠)_ ☆、预兆 昏迷了十天,段简终于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阿泓憔悴而惊喜的脸。 段简张口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嚯嚯的声音,长时间的昏睡不但让 恋耽美 分卷阅读22 千金难买韶光易 作者:阿随 发不出声音,手脚也没有半点知觉。 阿泓用力握住段简的手,“先不要说话,你刚醒,需要休息。” 只是这么一点儿时间,段简就疲累得合上眼,下一瞬又挣扎着睁开,想要确定阿泓是不是还在身边,这一切并不是梦。 阿泓握起段简的手贴到脸上,让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的温度,段简这才放心地合眼,继续陷入昏睡当中。 始终在旁边静观的魏园子这才开口道:“只要他醒过来就说明毒解了,修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完全治愈,这下你放心了吧。” 阿泓的眼光始终停留在段简脸上,眼里的温柔浓得化不开,“师叔,让你费心了。” 魏园子哼了一声,“现在他是没大碍了,是你有事,还不赶紧回床上躺着去!”说完自己又叹口气,“看你这舍不得挪动的样子,也没必要回房间了,就在这里跟着家伙凑一床吧。” “谢谢你,师叔。”阿泓低声说,站起来的时候眼前有瞬间的模糊,身体摇摇欲坠,魏园子伸手扶住他才不至于摔倒。本来他应该卧床休养的,但今天是魏园子给段简施针的日子,所以不顾劝阻守在段简床前,只为了能够让段简醒来后第一眼就能看见自己。 两扇门轻轻地合上,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阿泓靠在段简肩窝,听着段简平缓的呼吸,感受颈部脉搏在跳动,他终于能够安下心来,积累的十天的忧虑恐惧以及疲惫等等一股脑儿涌上将他彻底淹没。 阿泓睡过去没多久,段简就醒了,还未睁开眼,只觉得脖颈上痒痒的,轻柔的呼吸像羽毛一般拂过肌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段简微微低头,入目的是阿泓的睡颜,一手环着他的腰,另一手抱着他的手臂,紧紧地将他抓在怀里不放,就连睡梦中都皱着眉头。段简尝试着活动四肢,许久不动的手脚传来针刺般的疼痛,他只能慢慢的,一点一点地挪动着沉重的身体,将阿泓搂在怀里,调整姿势让他能够睡得更安稳些,简简单单的动作就耗光了段简的所有力气。 段简想把手臂抽出来,结果引来阿泓不安的挣扎,眼皮微动,却怎么都睁不开眼睛,甚至发出微弱的呜咽声,吓得段简停下动作,另一只手轻轻拍抚后背,低下头不断地轻吻阿泓的脸颊,安抚了好一阵子,阿泓这才安静下来。而后,段简就维持着别扭的姿势,直到阿泓醒来。 阿泓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段简,直到看见他还在自己身边才舒了口气,抬起头凝视着段简,好一会儿才伸出手,慢慢地抚过他的眼眉,鼻子,嘴唇……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热。 段简捉住阿泓的手,放在嘴边亲吻。 阿泓既想哭,又想笑,克制不住自己浑身抖个不停,当段简真的睁开眼睛,他反而不敢去相信这是真的了。他害怕这又是他的一场梦境,醒来之后还能记得梦中欢喜的感觉――而这才更可怕。 窗外晚霞满天,夕阳余晖透过窗棂,晕染出一片红,段简的半张脸都掩盖在阴影当中,一双眼睛却熠熠生辉,不知道是谁先主动,两人越靠越近,最后重叠成密不可分的一个影子。 最近几天,银屏总是心神不宁,他的反常就连高亮这么迟钝的人都察觉到了。 晚上躺在床上,银屏动来动去的不老实,早就把高亮给撩拨得受不了了,伸手捞过银屏摁在怀里,大手用力揉着银屏一身细滑的皮肉,边捉过他的脸来就亲。 过了好一会儿,银屏双颊嫣红,气喘吁吁地从高亮怀里挣脱,啪地一声把还流连在臀部的手掌拍开,拒绝道:“不……不行!” 高亮郁闷,他的火已经被撩起来了,小兄弟正精神抖擞地等着银屏安抚,却被告知不行,这大半夜的不睡觉,不就只能做那事了吗?高亮不甘心地探手进去,摸上银屏胸前的凸起,微微用力一掐,凸起被刺激得挺起,再被粗糙的大拇指碾过,银屏呻丨吟一声软倒在高亮的胸膛上。 老实人竟然也学坏了,而且使起坏来更让人不加设防,银屏恨恨地想,欲丨望在高亮熟稔的动作里逐渐攀升,身子软成一团任对方为所欲为。 大半个时辰过后,银屏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叉开双腿,而高亮则殷勤地为他清理身子,期间获得银屏的白眼数枚。 被折腾了一通,银屏早忘了之前困扰的事情,在高亮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闭上眼。 一觉睡到天亮,睁眼时身边的被窝已经凉了,高亮出摊不到傍晚不会回来,银屏梳洗一番,和高祖嬷说了声就独自出门。 他要去的地方是杂居的大院另一边的一户人家,那家人前几个月刚搬过来,据说户主跟船出海做工结果死在海里了,只留下一个老父亲跟怀孕在身的妻子。 因为家中没有顶梁柱的缘故,那户人家平时里深居简出,极少与邻居往来,银屏也只有他们刚搬来的时候送过几次东西,都是些自己家做的咸菜饼干之类,礼尚往来,对方还的礼也是些不值钱的小物件。 银屏本来是没有放在心上的,前几日与隔壁邻居聊天时听说那户人家已经搬走时只是问了句:“这么快?” “可不是么,听说是连夜搬的。大件的东西都没有带走,只收拾了些细软就匆匆地搬走了。”隔壁的实子说到这里,凑过来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听说才搬走第二天,忽然来了陌生人找过他们,简直就像,在躲些什么人似的!” “是么……” “还不止一波,我有个婶婶就住他们旁边,先头那波刚走没多久,紧跟着又来了几个人。不过后面来的人就有点意思了。我婶婶说,领头的那个实子,虽然看着年纪不大,但看着就不像是正经人家,身上的香闻着都带了股勾人的味道,说不定就是从红凤巷里出来的。”隔壁的实子说着脸上不免带出些鄙夷来,“要我说,说不定那户人家的公公包括那个怀孕的媳妇都只是做幌子而已,都是拿来掩人耳目的,那些有钱的老爷们不就喜欢在外头养着人么?” 银屏随口应和着,心底却隐隐不安,过了段安稳日子,他都快忘记三凤馆的日子,差点就以为自己也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了。 不论来的人是不是三凤馆里的,这件事已经困扰他许多天了,怎么都无法安心,干脆决定自己亲自去走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渣作者爬上来更新了!轻打! 我当时一定是猪油懵了心才会想出这样的梗,我那时候是对自己又多大仇才会想出这样的梗……反复的改都不知道怎么处理段简知道阿泓为了救自己牺牲孩子的情形_(:3」∠)_ 难道天要逼我烂尾吗=。= ☆、81(改错字) 那户人家的大门虚掩着,从外面看不出任何异常,银屏并没有贸然靠近,而是挎了个篮子敲开了斜对面的院门,这家人准备下个月嫁实子,左邻右舍自发上门去帮忙。 几个人说说笑笑,他们都是做惯了家务的人,手下飞快,不一会儿就把分到自己手里的活给做完了,反倒是银屏慢了别人一大截,坐他旁边的胖实子看不过眼,把银屏篮子里剩下的都接了过来。 银屏边做活边说些近来的趣事,不时抬头望向门外,从他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见对面虚掩的大门。 一下午的时间就这样消磨过去了,他们手里的活也都做得差不多,跟主人家打了声招呼就走,他们都赶着回家做饭。 院子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还剩银屏在慢腾腾地收拾,谢绝了主人家留饭的邀请,主人家将他送到门外,不分由说地往他的篮子里塞了一把脆瓜。这是每个来帮忙的人都应得的谢礼,银屏也不客气,反正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若是过于推辞反而会让人觉得他看不起自己了。 连续几天,都没有异常发生,这天银屏也跟往常那样差不多的时候告辞回家。 银屏低着头走路,手臂上挎着篮子,因为要干活所以特地穿着高亮的旧衣改的褂子,脸上不施粉黛,也没有任何珠o,只在头上插了根木头发簪,这发簪还是高亮买来送给他的,一眼看去就是个毫不起眼的普通妇人,和以前在三凤馆时艳丽的模样简直若判两人,路过的人压根就没认出他来。 而中间那个身形娇小的实子还没靠近,银屏就从那股甜腻的香味认出来对方的身份,三凤馆常用的香分为好几等,对方身上的香属于中上等,只有馆里挂得上牌子的小官或者几个头牌身边的使唤小厮才用得上……银屏的头更低了,几乎贴着胸口,做出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眼角余光瞄了眼匆匆走过的几人。 果然,围着实子的几个大汉都很面熟,银屏认出是三凤馆后院的守卫,中间那个实子也不陌生,竟然是锦珠的贴身小厮。 银屏攥紧了袖子,这件事绝对不简单!然而让他万分没有想到的是,这件事竟然还跟锦珠有关。 罗城的习俗,夭折的婴孩是不能葬进祖坟的,哪怕段家是从远方举家搬迁过来,算不得是真正的祖坟。 魏园子给孩子挑了个风景秀丽的地方,就在城外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上。待到春天的时候,这里的山坡上就会长出一片草绿。春风如同一双温柔的大手轻轻拂过山坡,花朵儿纷纷摇曳着花瓣,像是在对春风诉说着自己的孺慕之思。 草地的尽头,段简靠着粗壮的树干席地而坐,在他身旁是一座孤零零的小土包,因为是夭折的孩子,所以也没有墓碑。 “我找了罗城的风水师来算过,孩子在这里会很好。”魏园子沿着小道走上来,“你该回去了,鸿文在家里等你。” 段简摇头,他还想再留一会儿。 自从知道魏园子将孩子葬在这里之后,段简已经连续三天到山上来陪着孩子,一坐就是一天,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段简这幅看着就要死不活的模样令魏园子心头火起,抓着段简的衣襟用力毫不客气地拽他起来:“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难过吗?要不是为了救你这个家伙,要不是因为你,鸿文他就不会过得那么痛苦!”魏园子咬牙切齿,“我多后悔当年恩师出事的时候不在,否则鸿文就不会沦落到此,更不会遇上你,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伤心难过!” “你明知道这不可能。”段简眼神一冷,“阿泓是我的人,就算死了也只能进段家的祖坟,你休想带走他走。再说,以阿泓的性子,他也不会答应跟你走的。”段简的嘲讽大大地激怒了魏园子,挥拳就朝他脸上砸去,而段简在生受了魏园子的一拳头后就牢牢地扣住了对方的手腕。魏园子毕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怎么挣得开他的钳制,只能狠狠地瞪着段简。 段简却在这时松开手,转身就走,虽然魏园子说带走阿泓令他很生气,但说的话却是事实,若不是他自己轻易中计落入陷阱,就不会有中毒发生,阿泓也不会为了救他不得不牺牲他们的孩子…… 想到孩子,段简内心苦涩无比,他是喜欢孩子的,期盼着孩子的到来,而他却已经失去了两个他和阿泓的孩子,他甚至没能亲自看孩子一眼。 回到家中,段简收拾好心情,直到表面上看不出端倪后才推开房门。 阿泓半卧在床上手里还拿着账本,他虽然被魏园子勒令卧床修养,却不愿天天躺在床上无所事事。阿泓听见声音抬起头,见是段简回来露出个温和的笑容,“回来了…你的脸怎么了?” 段简一言不发地走过来抱住阿泓,整个脑袋都埋进肩窝,闷闷地说:“被你师叔打的。”说着脑袋一拱一拱的,蹭得阿泓脖颈发痒。 他已经有很多年没这样对阿泓撒娇了,从段娘子去世后,阿泓一时间有些怀念又有些好笑,伸手拍拍肩上的大头:“抬起头来,给我看看。” 段简又磨蹭了几下才哼哼唧唧地露出半张脸来,脸颊上一大块乌青跟嘴角的伤口看着凄惨无比,阿泓心疼极了:“很疼么?” “你师叔下手真狠!”段简一边告状一边把破口的嘴巴凑过去给阿泓看,却不料,嘴角突然一片温热,阿泓竟然伸出舌头轻柔地舔了舔那个小得可以忽略不计的伤口。 不需要再多说什么,段简立即反手扣住阿泓的肩膀加深了这个吻。 漫长的一吻结束,两人很久没有亲热,彼此都有些激动,顾忌到阿泓的身子,段简废了好些功夫才压下心底的燥热。 段简深吸一口气,又靠回阿泓身上。 “你和师叔起争执了么?”段简跟魏园子彼此一直看对方不顺眼,虽然很有默契地避着阿泓,但作为夹在中间的那个人,他多多少少还是感受到了。只是没想到,这次两人竟然动起手来,“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明明是你师叔一直看我不顺眼。”段简紧紧地贴着阿泓的脖颈,贪婪地嗅着熟悉的气息。 阿泓无奈,这俩人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八字不对,提起对方的时候一个是咬牙切齿,另一个是吹胡子瞪眼,于是他换了个话题:“今天去哪儿了?” 话刚出,哼唧个不停的人陡然安静下来。 “我……去看孩子了……” 前世今生犹如镜花水月,虚虚实实不再重要,只有将这人抱在怀中,他心里才能安定。 醒来时,他有许多话想要对阿泓说,从他们前世的纠缠开始,他犯下过许许多多的过错,幸得上天庇佑今生才未错过这个人,可失去的孩子却再也不能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把阿泓的名字改过了,果然搜狗误我【。 ☆、82(改错字) “对不起……”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说着这三个字,不单为了阿泓,也为因他而夭折的两个孩子,温热的泪水渐渐润湿了衣领,阿泓将他环在怀里,一遍遍地抚摸着他的脊背以示安慰。 过了许久,段简绷直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阿泓的肩膀靠着的地方早已湿漉漉一片。 段简吸了吸鼻子,嘶哑着嗓音说:“你师叔说得对,若不是因为我,你不会过得这么痛苦。如果可以,他想带你离开这里。” 阿泓手臂一僵,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用力攥紧,大拇指的指甲都掐进肉里,但他没有说话,而是等着段简继续开口。 段简感受到阿泓的僵硬,低头笑笑,拉过阿泓的手,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的手指,果不其然,手心里一道深深的印子。段简装作没看见阿泓难看的脸色,亲了亲那道印子才接着说:“我跟他说这不可能,即使到死也不会放你离开,然后就被他打了,还打在脸上。你说,你师叔是不是很过分?”说着换了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衬着通红的眼圈十分滑稽。 阿泓摇着头,“你明知道,我不会离开你,不论是谁,不为任何。” 在段简的记忆里,阿泓的性子一直都是内敛的,甚至是有些淡漠的,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阿泓如此直接地将感情表达出来,顿时一阵狂喜。 “你真的不怪我吗?”段简扣住阿泓的手腕,“要不是我大意落入圈套,我们的孩子也不会,还有,我对你,我――”段简话音一顿,上辈子的事情,阿泓还记得吗? 阿泓看着段简,眼里是不容忽视的认真,“都过去了,我只要你还好好的就足够了。” 是啊,都过去了,阿泓的话抚平了段简内心的不安。 上辈子的事情,他不打算告诉阿泓,说他自私也好,卑鄙也罢,总之这个人,他是绝对不会放手了。 玉颜堂内一片狼藉,自段简中毒昏迷后就维持原样至今,直到他再次踏进这里。 出事以来,年迈的管事脸上的皱褶已经加深许多,得知段简康复后激动得几乎落下泪来。所有的伙计已经辞退回家,就算有不想走的,管事也发不出工钱了,遣散的资费还是阿泓东挪西凑硬是挤出来一笔钱,唯有管事念着段简的恩情不肯离去,独自一人守着空荡荡的店铺。 管事早把颜堂的损失整理出来,段简翻开账册后眉头就没舒展开来,虽然玉颜堂的地契是保住了,但是这么多年以来的辛苦所得却打了水漂,损失相当惨重。 为了回收,阿泓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换了现银,他们家现在不说家徒四壁,除了必要的家什器具,那些精致的不常用或者说用不上的都被阿泓当得差不多了。 阿泓本想将段简送的那些首饰全给卖出去。明知道他很少佩戴,段简却乐此不疲,几年积攒了满满一大匣子,件件价值不菲,然而真正拿出来的时候,阿泓才发觉,他能清楚地回忆起,收到的每一件首饰时,段简说过的每一句话,脸上的表情还有动作……最后,阿泓挑出一支碧玉簪子,是他二十岁生日时的礼物,换下头上的银簪,和其余的首饰一起统统收进匣子里,让管家送到当铺换钱。 乡下的农庄还没到收获的季节,家里没有一分钱进账,段简合上账本,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他绝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谁吞了他的钱,就得一分不少地给他吐出来。 多日不见的李霖良现在也是一身的麻烦,接到段简的拜帖后,仍然放下工作来赴约。只是他心里苦闷,还没怎么说话,就一杯接一杯地,把酒水当茶水猛灌,不一会儿就有了醉意,拉着段简大吐苦水。 玉颜堂出事后没多久,李家的布庄也跟着被人盯上了。 隆京的穆家出了事,听说亏欠了一大笔银子,李家与穆家生意往来密切,李家的布匹大半是供应给穆家,因为数额巨大,向来先货后款,今年也不例外。李家早早地按穆家的要求准备好货物,却不料穆家亏了银子,根本拿不出钱来付账。李家的货款收不回来,资金周转一下子就断了,如今上万匹布压积在仓库里,另一边却连自家布庄伙计的薪金都发不出来,李家赊欠的生丝棉花以及染料等的钱却不能不还,这可是关系到李家数十年声誉的大事。李家多次向穆家讨要货款无果,无奈之下只好向钱庄借钱,先把一批头款给还上,其余的,若是穆家还是拿不出银子来,就只能把堆积的布匹贱卖了还钱。 此事李家最好的结果不过是分文不赚,辛苦白费不说,还要倒贴人工钱,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稍有不慎,连李家布庄几十年的名声都要赔个干净。 说到这个,李霖良就一肚子火气,因为事关重大,他跟着自己爹一块到隆京找穆家要个交代,结果受了一肚子气回来。 “我爹说了,这次穆家要是拿不出满意的说法,就要重新考虑以后是否跟他们继续合作了。最可笑的是穆家的那个大少爷,竟然还反过来要挟我们,说什么跟穆家相比,我们李家算什么玩意!跟我们家合作是看得起我们?不就是过段时间付钱吗?他说得倒是轻巧!我呸!他以为现在的穆家还是以前的穆家吗?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怎么个德行,隆京如今谁不知道,穆家的大少爷眼高于顶,本事不大,花钱却是一把好手,自从他当家以来,穆家的生意就一落千丈,被南边侵吞了不少地盘。再说了,我们李家跟他穆家只是合作,并非依靠他家做生意,竟然还敢在我们面前摆谱?要不是我爹看在两家往日的情谊上不想再多追究,早就跟他们对簿公堂了!” “那你家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看穆家是打定主意想拖到底了,实在不行,也只能把布统统贱卖了把赊欠的钱给还上。”只是数量巨大,很难找到能够全部吞下来的买主,李霖良的爹原本是打算找几个相熟的小布商来商量,都已经准备舍下一张老脸了,这也是穆家有底气跟李家耗的原因,而李霖良的爹正是考虑到这点才没和穆家完全撕破脸。 正当李家上下为了这事着急上火的时候,有大买主自己找上门来,声称他可以吞下所有的布匹,只是给的价格不够理想,但跟血本无归比起来,李家咬咬牙还是应下了。本来是好事,李霖良却有些心虚。 “那个……”李霖良吞吞吐吐,“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其实我自己也觉得憋屈得厉害!”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就是……买布的人你也认识……就是,就是那个定南陈家的陈铎……” 作者有话要说: ☆、83(改错字) “果然是他。除了陈家,我想也没人能一口气吞下这么大笔生意。”段简说,恐怕穆家拿不出银子,背后就是他动的手脚,只是这么大胃口,也不怕撑死。 “你不生气?”李霖良忐忑不安,段简会被陈铎陷害得这么惨,跟他脱不了关系,都怪他才会让段简被陈铎那个卑鄙小人盯上,可是他非但没有帮好友报仇,反而还要依靠仇人才能使自家脱离困境……李霖良低着头惭愧不已。 “我为什么要生气?商场如战场,输了就是输了,又不是输不起。”段简不但没生气,相反还和颜悦色地跟李霖良说话,看得李霖两内心直打鼓,段简该不会是气过头以致得了失心疯吧? 李霖良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惊疑不定,段简无语,但他懒得跟李霖良解释,“别担心,我不会因为被人陷害就迁怒于自己的朋友,不过,我想和你们家布庄谈一笔交易,想当面请教李老爷。”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今天回去我就找我爹说去!” 回到家中,段简先是和阿泓腻歪了好一阵子,才开口问:“我们家田庄的地契呢?”田庄一直以来都是阿泓在管,他从不插手田庄的事务,现在突然问起来,段简心里也有些不安,即使在回来的路上他就已经想好该如何解释,但当他对上阿泓全然信任的目光,忽然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用力搂住阿泓,段简把他的计划大致说了一遍,简单来说,就是联合李家给陈铎下个套,准备狠狠地坑他一笔。 段简原本打算用田庄当诱饵,亲自上门去跟陈铎周旋,但听了李家布庄的事情后却灵机一动,改变主意。 若是他自己出面,想要骗陈铎上钩很难,但是换成李家来谈就不一样了,李家的生意是陈铎亲自找上门去的,以他狂妄自大的性子,早就将李家的布庄视为囊中之物,就算李家再怎么愤恨又如何,还不是得靠他才能渡过难关,任凭李家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所以借李家之手,能够大大地降低陈铎的警惕性。 阿泓听了没有急着反对,而是提出疑惑的地方:“你又如何确信李家一定会帮助我们?” “因为不光是帮我们,这也是在为他们自己。陈铎一开始打的就是两边获利的主意,他先是设计令穆家生意失败亏本,继而无力付清李家的货款,李家拿不到钱,手里的货物短时间内又卖不掉,眼看利滚利越滚越多,等到这时候再跳出来乘火打劫,李家为了还清赊账,就只能把这批布匹以不到市价一半的价格贱卖给他。既然我都能看出来,李老爷肯定也很清楚,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所以我才肯定,他一定会答应和我们合作。” “既然这样,计划里的几处地方还得再斟酌一下……”阿泓说道。 直到两人都点头为止,时间已经不早了,魏园子在门外黑着脸一把推开大门:“该休息了!阿泓还要修养,旁边那个谁,别想着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段简的脸色也很黑,等魏园子关门走了,忍不住对阿泓抱怨:“……你师叔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当我是什么人啊!我是那样的人吗!” 果然不出段简所料,李老爷对不守信诺的穆家很生气,对想要坐收渔利的幕后黑手也同样恼怒得很,但他比李霖良清醒,意气之争不能当饭吃,他要养活妻小,还要对布庄上百口人的生计负责,有时候为了吃饱肚子,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下肚的同时还要继续维持笑脸。李老爷找了个时间私底下和段简见面。 当段简将田庄的地契拿出来当抵押,李老爷不由得认真打量着面前这个比自己儿子还小上几岁的年轻人,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跟段简一般大的时候没有他这种孤注一掷的魄力。 如果段简的计划成功,李家不仅能解决难题,还能够大赚一笔,如果不幸失败,他有段简的田庄作抵押也不亏。至于会不会得罪定南陈家这种小事情,根本不必考虑,难道在陈铎算计到他们李家头上来的时候,还要他笑脸迎人吗?同样的,商家守诺也要分清楚对象才行。 段简的计划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是简单,他打算在李家给陈铎的合约上做手脚,然而陈铎不是傻子,相反还很狡猾,想要在条款字义上给他下套基本不可能。段简反其道而行之,他给陈铎下的套在白纸黑字的纸墨上。纸张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只是更白更韧,而那一小瓶古怪的墨汁则带着浓浓的海腥气。 “这是……海螵蛸的汁水?”李老爷闻了闻,很快就猜出来,海螵蛸就是乌贼的内壳。 “李老爷果然见识过人。”这两样东西还是穆煜带来的捉弄他的,因为稀少,也只有这么一小瓶了,段简提笔蘸取墨汁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墨色均匀发亮,衬得纸张更加洁白,“这是深海里的一种乌贼墨囊里的汁水制成,配上这种特制的纸张,字迹与普通的墨写出来的没有差别,但是置放几天,字迹就会完全褪色,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普通的墨写在纸上却完全不受影响。” 李老爷顿时明了,若是将这种特制的墨汁和普通墨汁交替使用,不出几天,卅就会变成一!寥寥几笔,代表的意义却天差地别! “当然,想要成功骗过陈铎,关键还得看李老爷见机行事。” “办法虽然妙,但要实施起来却有些困难,首先就是这气味难以掩藏。” “这好办,定南靠海,就以讨好他的名义置办一桌海味宴席来招待。至于海腥味,罗城难见到海味,厨师不擅长处理也是情有可原的嘛。”段简面露微笑。 谈妥之后,李老爷做事的手段比段简高明,思考也更加全面,他一方面将段简提供的纸墨反复试验,确保万无一失,一方面做出四处奔走想要寻找买主的焦虑模样,消除陈铎的怀疑,直到最后期限才松口答应陈铎。 陈铎果然应约而来,还没进门就被菜肴的海腥味给熏了个跟头,心里对李老爷弄巧成拙的做法相当鄙夷,一直到离开都没有动过筷子。 即使是以市价不到一半的价格,要将所有布匹买下来仍是一笔巨款,即使是陈铎,也只能先付一半,剩余另一半要从附近各地的分家筹集。李老爷在合约条款末尾特地注明单方撕毁条约的违约金额相当高,足足是货款的一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李老爷表示,要是穆家那样的事情再来一次,他的布庄就可以直接倒闭关门了。 陈铎仔细推敲过一遍条款,发觉没什么问题,对违约的部分表示十分理解,提笔签下名字,盖上代表陈家的私印。 把合约收在怀里,李老爷提到嗓子眼的心才落回原位,脸上的笑容灿烂几分,端起杯子劝酒。 陈铎勉强应付几回,就拱手告辞,在他看来,这笔买卖成交之后,李老爷就没有了利用价值,不值得他继续浪费时间。 等他走后,隔间里走出来一个人。 段简看过合约,按照他和李老爷事先的约定,里面的二成纯利都是他的。这笔钱足够他开上两个玉颜堂了,他现在很想知道,当陈铎发现自己受骗时是什么心情。 作者有话要说: ☆、84(改错字) 海螵蛸的汁水完全消失需要三天的时间,期间并不需要段简出面,他只要在家里等消息就是了。况且最近城外也不太平,据说山匪越来越猖獗,朝廷准备派兵剿匪,跑商的人都停下脚步,打算观望一阵子。 今天一大早,段家大 恋耽美 分卷阅读23 千金难买韶光易 作者:阿随 外来了三个意想不到的客人,说是魏园子的远房亲戚,但是魏园子不在,于是管家便告诉了段简。 段简还奇怪着魏园子来的哪门子远房亲戚,阿泓不是说过他师叔自幼失怙,祖父见他身世可怜又聪敏伶俐,才破例收做关门弟子,就给了他一个大惊喜,客厅里的两人脱去身上的伪装露出真面容,赫然就是多日不见音讯的连烈跟穆煜!依偎在连烈身后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陌生孩子。 他们的到来让段简喜出望外,“阿烈!没想到竟然是你们来了!” 连烈的气色不错,穆煜不甘被他忽视,紧紧地扒着连烈,“喂!我也是很久不见了的那个,你就没点表示吗?” “哦。”段简随便应了声。 好久没见他们针锋相对的场面,连烈脸上竟然有些怀念,“来得匆忙,没有带礼物,空手上门请别介意。” “还要什么礼物,你们能来就是最好的礼物。”段简高兴还来不及,“你们究竟去哪了,竟然不打招呼就走了。” 说到这个,连烈很是愧疚,“事出紧急,没来得及。”事情起因被他含糊过去。 段简看出连烈的回避,便换了个话题,问起跟在他们身后的孩子,连烈介绍说是自己远房亲戚的孩子,父母不在,他们特地接过来照顾,今天才到罗城,还没来得及找地方安顿,就先登门拜访了。 说是惊心动魄也不为过的一段旅程被连烈轻描淡写一句带过,段简也没听出有什么不对。 “对了,怎么没见阿泓?”穆煜插嘴问道,“难道是……昨晚上被你折腾得狠了?”还没说完,就被连烈拍了一巴掌,“胡说些什么呢!” “哦哦!对!算算日子早该到了,孩子该出来了吧,小子还是丫头?” 段简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连烈恨不得把穆煜的嘴巴给缝上,省得一天到晚胡言乱语给他惹麻烦! “先跟我去客房吧,我看你们也累了,得好好休息。”段简说。 连烈却拒绝了段简的邀请,“不了,我们很快就要离开,事实上,我们这次来是有个不情之请想请你帮忙。”连烈牵着孩子的手,说:“我想请你照顾这个孩子一段时间,他叫小元,今年十二岁了,是个实子。” 那孩子很安静,一手握着连烈,另一只手拽着穆煜的袖子不放。 连烈摸摸他的脑袋,鼓励他说:“来给段叔叔问好。” “叔叔好。”小元乖巧道。 魏园子出门一趟回来,听说自己有两个远房亲戚拜访,比段简更奇怪,结果在见到连烈出示的信物时,脸色微变,下意识地看了眼段简,发觉他没有异样才收回视线。 其实魏园子的举动都落在段简眼里,但他是阿泓的师叔,更是阿泓唯一的亲人,既然阿泓说过相信他,那他就不会去怀疑对方,他只要知道魏园子是真心实意对阿泓好就足够了。 安顿好小元,连烈和穆煜很快就告辞了,虽然他们在关二的帮助下甩脱追兵,但危险仍在。 走出段家,两人换上伪装,从小巷离开。 一路上,连烈脸色严峻,直到出城都没有放松下来,穆煜知道他性格过于正直,但是为了小元的安全,不得不对段简隐瞒他的身世,想要安慰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讪讪地说:“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连烈回头,城门已经远远地被他们抛到身后,“但愿吧。” 其实他们前几天就到了罗城,只是一直留在城外的罗老山上,关二原本是建议将小元送到魏园子那里,魏园子表面上是个游方郎中,实际上和罗老山里的山匪暗地里往来合作已久,山匪替他打听消息,他给山上输送药材,有时候也充当联络之人,替不方便出面的山匪联系下家之类的,但是不知为何这段日子,魏园子上山的时候越来越少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孩子跟魏园子要打听的事情有直接关系,魏园子不可能拒绝。 连烈二人按照魏园子留下的地址结果扑了个空,还是邻居卖肉的告诉他们,前段时间魏园子找到了亲人,已经搬走了。 两人正失望准备回去再做打算,邻居家的实子却说,他知道魏园子的亲人住在那儿,但他只知道大致的方位,具体哪街哪巷就不清楚了。 “我听他说过,他的侄子姓谢,嫁了个姓段的人家。” 连烈和穆煜相视一眼,难道是……这也太巧了! 事实上就是有这么巧,他们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找上门去,询问之下,魏园子还真的住在这里,为了防止消息外泄,他们仍然用的是魏园子远房亲戚的名义,再加上两人都做了伪装,所以段简一开始才没认出来。 “我只是觉得对不起段简跟阿泓。”连烈叹气,“他们只是普通百姓,本不该牵扯进来,我们却为了一己之私将他们置于危险之中。” 但他必须这样做,不光是为了连家。 穆煜握紧连烈的手,以他的个性,要是在过去,父母兄弟都是可以利用的对象,更何况只是个认识不久的朋友。连烈却不同,他重情重义,但若是为了大义,又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一切。 一开始,他抱着别样的目的接近连烈,却没想过,在朝夕相处中,会逐渐不受控制地被对方吸引,到现在已经完全无法放开了。 到了揭露真相的那天,他们又会怎样呢,穆煜低头露出个苦笑,真到了那时候再说吧…… 送走连烈跟穆煜二人,魏园子当即去找了阿泓,直言不讳道:“留下那孩子会有危险,收拾一下,我待会就带他走。” “师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阿泓按住段简,示意他少安毋躁,先听听魏园子怎么说。 连烈留下的信物里对小元的身世说得很清楚,“若我的推断没有错,这个孩子就是谢家获罪的原因,我不能不管,但是留在这里会给你们带来危险,所以我必须带他离开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85(改错字+补完字数) 朝廷如今三足鼎立,当今圣上不好女色,膝下只有太子一人,乃是皇后所生的嫡子。皇后身后是展家,与圣上唯一的兄弟谨王一派势如水火,剩下的一派则是中立的保皇派。 “我从师父留下的只言片语推断出来,可是结论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魏园子说,“不光是我,说出去谁会相信,当今太子的生身之人竟然是个男人,还是个身份尊贵的男人。” 魏园子本想将这个秘密保守到底,知道得越多就死得越快,却拗不过阿泓,事关谢家,阿泓怎么肯置身事外。 “世人都知道,实子药其实等同于毒药,年纪越大毒性越强,必须幼年起就开始服用,即使这样,还是有少数孩子在转变的过程中虚弱死去。师父毕生都在研究如何才能降低它的毒性,但也只在一定的年龄内,并且快要成功了,直到他接到一道旨意。” 简直可以说是荒诞不经,皇帝竟然命令他研制一种可以让成年人服用的实子药。谢太医虽然只是个大夫,却很清楚此事凶险,知道自己这次是不能善了了,不管皇帝想给谁服用,他都难逃关系。 谢太医诚惶诚恐地接了旨,小心翼翼地说:“此事凶险非常,还得贴身照料,以便及时调整配方。” 皇帝的目光阴翳如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过了许久,才听见一句:“准。” 和家人交代一番,谢太医收拾了东西,一去就是整整两年。 这次,轮到阿泓的父亲被传召,在偏宫深处,他终于见到了憔悴不堪的父亲,还有那个已有五个月身孕的男人。 即使多年的囚禁生涯使得他两鬓斑白,面容清减,却掩盖不住通身的气质,他慌慌张张地跪下请安,开口的时候才想起,眼前这人已经不是太子了。 前太子浅眠之中也眉头紧皱,宽大的衣袍盖在削瘦的身材上,凸起的小腹极为显眼。 产房里安静得令人心底发毛,除了压抑的呼吸,竟然没有一丝声响,门旁垂立的宫女捧着金盆,水面荡开一圈圈波纹,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的双手在不断颤抖。 屋里的人全都脸色惨败,掩饰不住内心的绝望,因为他们都知道,今天过后就是这里所有人上路的时候,皇上不会放过所有的知情人,不,应该说,从他们被调来这里伺候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阎王的生死簿上挂了名字。 唯一还能镇静下来的只有谢太医,也许是因为早就预料到有这么一天,他的心里只剩下医者救死扶伤的本能。 “陛下,不能再拖了…… 床上躺的人呼吸渐渐低弱,鲜血把床褥浸湿了一大块。 皇帝盯着那人苍白的脸,他和他斗了二十多年,就算做了阶下囚,也从不肯向他示弱,如今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显示他还活着,脆弱得好像下一瞬就会停止呼吸。 这种生死完全由自己支配的感觉令他很兴奋,放佛自己终于能够彻底的掌握住这个人了…… 皇上露出冷酷的微笑,说:“当然是要孩子,这可是我的皇长子。” 一句话,绝了他的生机。 屋里的三人都沉默不语,往事竟然如此不堪,更是牵扯到皇家秘辛,阿泓后悔了,他不该让段简知道,如今却来不及了。 察觉到阿泓的情绪不对,段简用力握住他的手,安慰他:“别怕,该来的总会来的,我会一直在身边陪着你。” “没错。”魏园子难得赞成段简的话,“如果那位要追查,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小元究竟是什么身份?阿烈和穆煜又是怎么牵扯进来的?” “我只知道他是前太子的孩子,当年前太子事败之后,秘密将怀有身孕的王妃送出京城,过后不久就被软禁在深宫。这些年,我一直在追查谢家获罪的真相,想为谢家翻案,认识了一些人,前几年我和罗老山的山匪有些往来,他们替我打听消息,我帮他们处理事情,也去过几次他们的寨子。据我猜测,罗老山上的山匪并不像是真正的山匪,反而更像是一批训练有素的军人,我不清楚他们上头是谁,但可以肯定跟朝廷有关,否则以一群乌合之众,是不可能在山上盘旋数年,而官府却丝毫拿他们没办法。至于连烈和穆煜,也许跟他们是同一个主子,此次就是奉命护送那孩子平安到隆京。” “按你说的,小元身份敏感,要害他的人想必不少。” “没错,我从连烈口中获悉,四个月前,他们接到密令去接小元上京,但很快就走漏风声,追杀他们的人直到罗城外才甩脱。他们原本计划从罗老山过,但是朝廷却突然派兵剿匪,军队守住山道,这条路已经行不通了,而另一条路太远,不知路上埋伏多少陷阱,过于危险。罗老山上是不能待了,才商量着将小元送到罗城来暂避一段时间。如果实在不行,也只能试着绕过军队,翻越山麓,到了隆京自有贵人会庇佑小元的安全。” “如此说来,罗城恐怕也不安全了。”段简皱眉,“追兵恐怕很快就能追查到罗城,我们收拾行李,趁着还能出城,马上就走,先到乡下避一避风头。” 当年建造农庄的时候,段简就有打算在附近的山里建一座别院,坐落在山坳里,只有一条小路通往外界,十分僻静。 他们迅速收拾一些必备物品,由于前段时间玉颜堂出事,阿泓将值钱的物件全换成了现银,倒方便了现在收拾。段简嘱咐管家周升看家后,亲自驾着马车出了城。 段简并没有进农庄,而是直接把马车驾到别院门口,别院虽然很久不住人,管事安排了一对老夫妻看守,他们还是认得主人的相貌的,丈夫赶紧让妻子把一行人迎进去,自己一路小跑去通知管事。 管事很快就来了,神情诚惶诚恐,现在还不到收成的时候,而且之前一直都是府里的管家下来收粮,不知道主人一家突然下乡来是为何事。 段简只说要在这里小住一段日子,吩咐他不要让外人来打扰,也不要透露他们的行踪给外人知道,另外,多注意下城里城外的情况,一有异动就要立刻通知他。 回去的路上,管事还摸不着头脑,不过主人家说什么,他照做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大家,11月份的时候搬家了,新家用台式机很不方便,而且搬家事情太多又是年尾没时间,加上卡文,于是就有两个多月没写。 年后时间空余了,正好年会得了台平板,结果因为系统不支持,保存失败了三次,丢失了很多字数,丢一次我就重写一次…… 今天去买了新的笔记本,本来说想一口气把结尾写完然后一次性发出来,结果拷文进u盘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地拷错了,把旧文件覆盖了新文件,搜索挽救的办法整了两个多小时都没法恢复回来了。 我觉得这个打击有点沉重……可能近段时间都没法恢复过来了,如果大家同意,我把后面的情节大纲写一写吧,现在实在是不想面对这个文了。 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该想着全写完再发,因为我爱改文,跟朋友也说过,我写文太瞻前顾后,写到20万字有时候又抽风去改前2万字的东西,一改就要动全身,相当不利于需要日更的网文节奏。 可能以后会改一改我的习惯,本打算下一个文写类似于系列剧的灵异文,看看能不能提高点效率,现在已经断断续续写了三万多字了,一直压着没发就是想把这个文给完结了再发新文,但是今晚上的事情实在太打击自己了。 总之,非常对不起各位,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了……只能说对不起。 ―――――――――――――――――――――――――――――――――――――――――― 谢谢鱼h、糖醋排骨、bubu、ses、fvor的安慰,也谢谢樱桃了的地雷,这好像是第一次看见你的留言_(:3」∠)_ 这几天又把后面的剧情琢磨了下,改了点小细节看起来更加合理吧我总是纠结在这种小地方otl 于是我继续挣扎一下【。 ☆、第 86 章 段简预料得没错,第二天管事就带来罗城全城戒严的消息,据说是罗老山上的山匪混进城里,官府下令挨家挨户搜查,弄得百姓们怨声载道。不但进出城门要检查,通往罗老山上的山路也设立了关卡,禁止过往。 若不是提前一步出城,恐怕他们就要被困在城里,迟早被瓮中捉鳖,就连魏园子也不由得万分庆幸,看段简也没以前那么不顺眼了。 然而,段简却提出,“我们在这里等消息太被动了,趁着城里搜查刚开始,不如进城去打探下现在的情况,也好做下一步决定。” 他的提议过于危险,阿泓是第一个反对的,“不行!太危险了!这事本来就跟你没关系!” 阿泓始终觉得不该将段简牵扯进他们家的事情里来,其实现在他就已经后悔了。 而魏园子十分赞成段简的提议,但他却不能说出来,阿泓看过来的眼神已经足够危险了,于是他干咳两声,干脆转过视线,留着段简去说服阿泓。 “阿泓,你听我说。”段简握住阿泓的双手,努力作出轻松的模样来,“正是因为我跟小元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我才是最适合去打探消息的人。那些人暂时还不会查到我身上来。你放心,我会小心行事,一有不对我就赶紧回来。” “可是……” “不要担心,我绝对不会逞强,只是去打探下城里的情况而已,我保证天黑之前就回来,还是你信不过我?” 段简十分坚持,阿泓根本没法说服他,破天荒地生起段简的气来,一晚上都背着身不肯转过来看他。段简无奈,但他必须去做,不然无法放心。 他知道,相信阿泓和魏园子也很清楚,只有小元这件事彻底完结,他们才能结束这种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 第二天一早,天空还挂着星子,段简就换上农庄管事带过来的衣服,打扮成进城送菜的佃农,随着车子进了城。 城门口果然设置了关卡,进出的人都要接受检查,段简一行人也不例外。 搜查的兵士十分严谨,甚至要求他们伸出手来,段简暗暗心惊,幸亏出发前,魏园子给他稍微易过容,主要是把脸上跟手上的皮肤做了点伪装,粗糙带茧一看就是经常劳作,不然以他细皮嫩肉的样子,就算穿上佃农的破衣服也会被立刻识破。 跟来的佃农被管事吩咐过,不敢多说,但内心的紧张并没有减少半分。 兵士扫了一眼没发现异状,挥手让他们进门。 两人拐过街口,街上行人很少,两边的店铺都没开门。在路过一个无人的巷口时,佃农拉着车继续往菜市的方向,段简则从菜筐里翻出个包裹,身影一晃躲进了小巷岔口,从另一头出来时已经换上绸缎长衫,又从一个衣着破旧的普通佃农变成个翩翩少年。 还好这里没有人,否则见到突然出现的段简,非得吓一跳不可。 官府要挨家挨户搜完整个罗城,没有三五天是完不成的,城中居民接到告示,这几天尽量待在家里,没事不要到外头闲逛,但商家仍要开门做生意的,只是街上行人比往常少了许多,连着几间商铺都是门可罗雀,只有中午时分,酒楼饭馆里才多了几分热闹。 段简没有傻乎乎地跑到没几个人的大街上闲逛,而是等到时间差不多了,才从藏身之处现出来。 醉仙居的小二窝在门口,无聊地望着外面,好不容易看见个客人,立马换上热情洋溢的笑容迎上来,“客人,里面请!里面请!” 往日人声鼎沸的大堂就坐了零星几桌,难怪店小二如此着急,这在往日对醉仙居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客人几位?楼上有雅座,您请!” 段简拒绝了店小二的好意,在大堂挑了张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点了几个小菜跟一壶清酒,然后竖着耳朵听相邻几桌的谈话。 可惜的是,直到相邻几桌相继结账,段简也没打听出有用的消息来。 不死心地换了家茶肆,喝茶的更少,以往谈天说事的人统统不见了,段简郁闷地灌下一大碗茶,想想也是,现在正是多事之秋的时候,谁还敢惹事上身。 终于磨蹭到约定的时间,段简又换回之前的打扮,跟着佃农一起出城。 回到家中,阿泓终于松口气,开口第一句话不是问段简打听到些什么,而是关心段简有没有遇到危险,是不是吃了饭,口渴不渴,丝毫不提罗城的情况。 段简知道阿泓还在生自己的气,老老实实地回答,直到阿泓满意为止。 然而阿泓好不容易和缓下的脸色,却在听到段简说以后每天都要进城时,彻底沉了下来,又惊又怒之下口不择言道:“你就这么紧巴巴地凑上去送死吗?这跟你根本没关系,没关系你听不懂吗?就没见过你这样……这样……”说到最后,阿泓声音越来越低,因为他知道,段简这样不顾危险为的都是自己。 段简却笑笑,任阿泓责骂,却不能动摇他的决定。 至于魏园子,早在阿泓眉毛竖起来的时候就溜走了。 接连几天,段简都伪装成佃农的模样混进城去,竟也给他打听到一些消息。 比如驻扎在罗老山脚下的军队,采取了围困的法子,将罗老山的山匪藏匿的几座山峰围得严严实实,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魏园子一天比一天急躁,自从那天跟连烈分开,他就没有收到过山上的信息,城里的几次暗桩因为全城搜查的缘故不得不藏匿得更深,也就无法传递信息。 如果继续下去,迟早有一天,追捕的人会追查到他们身上,而他们却一无所知,连避都没法避。 魏园子下定决心,亲自上山去走一趟,这比段简每天混进城去还要危险百倍,他对眼含担忧的阿泓安慰道:“放心,我知道一条小道可以上山,只要避开军队,就不会有危险。” 和段简不同,阿泓没有劝阻魏园子,因为他知道魏园子只会比段简更固执,为谢家翻案已经成为魏园子唯一的目标与信念了,其实他更恨不得能够自己去替代魏园子。 临走前,魏园子悄悄地对段简说:“如果我有不测,后天没有回来,你就去罗城找个叫银屏的实子,他会帮你的。”想了想,又加了句,“这件事先瞒着泓文。” 段简目送魏园子披着月光离开家门,手里紧紧地攥着魏园子给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完全裸奔没有存稿状态,实际上在更的灵异文也是以前留下来的存稿,再更几章就裸奔了。 经过惨痛教训,我决定不留存稿了,有多少发多少,字数不够的话下次补就是了,修改bug同理= =+ ☆、第 87 章 魏园子一去就没有回来。 到了说定的最后一天,魏园子仍然没有出现,阿泓坐立不安了一个白天,晚上还是段简强压着他休息,把他摁在自己怀里,不住地抚摸着脊背,好不容易才睡去。 阿泓在睡梦中也不安稳,一会儿梦见小时候的事情,魏园子带着他在花园里嬉闹奔跑,一会儿梦见刚成年的魏园子挥着手向家里人告别,骗他说过个三五月就回来,最后却是魏园子血淋淋的的脑袋,被扔在泥泞的地上,沾满泥水,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仿佛在无声地控诉,吓得他猛地睁开眼睛,冷汗直流醒过来。 窗外漆黑一片,阿泓望着帐顶,过了许久才恢复冷静,侧脸看向枕边的人,手脚都搁在自己身上,睡得很熟。若是往常,一有动静,段简很快就会醒来,但是这几天他每天混进城里打探消息,早出晚归不说,还要时刻绷紧神经,十分耗费精力,几乎是沾着枕头就睡着。 阿泓缓慢地测过身子,脸颊紧贴段简的胸口,听着耳边沉稳的心跳,慢慢地安下心来。 正当这时候,门外响起细微的声音,有人压低嗓音呼唤他和段简的名字,同时有淡淡地血腥味钻进来,阿泓听出是连烈的声音,赶紧推醒段简。 连烈和穆煜的情况不太好,尤其是穆煜,肩头中了一箭,情况紧急他只是将露在外面的箭尾折断,用里衣撕的布条草草地包扎,好歹止住了鲜血直流,但是血腥味仍然透过一层层的障碍透出来。 阿泓不顾段简的劝阻,换好衣服出来,油灯下,三人的脸色都很严峻。 他们带来的信息相当不妙。 剿匪的军队围困多日,带兵的将领是展家的人,而罗老山上的山匪,果然如魏园子猜测的那样,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只不过这支军队是私军,一直都藏匿在罗老山上,光从外表上看,根本没有人想到这伙盘踞已久的山匪竟然会是私军,就连魏园子也是进去寨子好几次才发现其中端倪。 事到如今,连烈也不能继续隐瞒自己的身份了。 “实不相瞒,罗老山的军队和我一样,都是谨王的手下。”连烈说,刻意避开穆煜的眼光,事实上,当年若不是谨王派人找上门来出手相助,连胜镖局早就换了新的当家,光凭连烈的母亲一人根本不可能力挽狂澜,而有了谨王的暗中支持,连烈最终才能坐稳镖局,此后,连烈就一直在为谨王做事,利用自己的身份牵桥搭线,打探消息,“对不起,欺骗了你们,甚至把你们牵扯到危险中来。” 段简心里不是很舒服,但是这种时候没时间去计较了,而是问:“魏园子三天前说要上山去找你们,你们见到他了吗?” “罗老山上已经被攻破了,展家设计捉了外出的关林月,逼迫罗山就范,我们趁乱逃出来,但是魏大夫不幸被抓。”连烈黯然,对方砍下关林月的一只手丢进来,罗山目呲欲裂,对方还在叫嚣若是再不开门,下次掷进来的就是脑袋。 连烈跟穆煜好不容易逃出来,穆煜身上带伤需要地方休息,罗城行不通,去了无疑是自投罗网,他们无地可去,魏园子留了个心眼,并没有告诉他们别院的信息,最后还是连烈想起,段简曾经说过,他们家在乡下的农庄附近修了个别院,于是甩脱追捕的人后就赶往这里,没想到会遇上段简他们,还省了冒险进罗城通知他们。 “罗城已经不安全,多待一天,就多一分危险,如今我们只能铤而走险,带着小元上隆京。” 听见魏园子落入敌人手中,阿泓再也不能保持冷静,身子一晃险些摔倒,段简始终注意着阿泓的情况,当即扶着他靠在怀里。 自玉颜堂出事后,阿泓的身子就不是很好,幸亏他身体底子不错,又有魏园子极力调理,才没留下严重的后遗症,但他忧思过重,一直时好时坏,不能经受刺激。 段简顾不上连烈跟穆煜两人,匆匆丢下句让他们自便,抱着阿泓回房。 阿泓还在挣扎,“弟弟,师叔不能有事,我必须……” “我知道!我明天就进城去想办法。”段简压着阿泓不让他动,“我会想办法救出师叔的,相信我。” 第二天,段简醒来后,怀里的人还在睡,他轻手轻脚地退出来,换上往常的装束后出门。佃农已经装好一车新鲜蔬菜,段简熟门熟路地跳上车,佃农手里鞭子一扬,驴子跑动,拉着两人往城里出发。 这一次,顺利进了城支行,段简没有再换上绸缎衣裳去酒肆茶馆打听消息,而是直接往魏园子所说的地方走去。 渐渐地,道路两边的建筑开始变得稀稀落落,青砖白瓦的高墙大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木板跟稻草搭建的矮小棚屋,他这一身佃农打扮走在里面倒是毫不起眼。 魏园子所说的那个名叫银屏的人就住在这里。 段简一路找人打听着过来,终于找到魏园子所说的杂居大院。 里面的人对邻居都十分熟悉,他这一副生面孔突然找上门来,而且还是个大男人,那个中年实子用怀疑的眼光来回扫视,就是不放行。最后还是段简无奈之下,搬出了魏园子的名号,对方才放他通过。 “原来是魏大夫的亲戚啊,这边走,魏大夫就住在高大家隔壁。”中年实子高兴地说,只要不是来抓银屏回去的就好,他们都私底下猜测过银屏是逃出来的,不然不会一身伤地被高大带回来。不管怎么说,银屏已经是高大的媳妇了,他们可不能让外人把银屏带走。 “喏,他家就在这里,这时候估摸着高大出摊还没回来。”说着中年实子啪啪啪地拍起门,“高大家的,开开门!魏大夫的亲戚来了!” 门板吱呀打开一条缝,露出半张脸来,“是沈阿姆啊,进来坐。” 沈阿姆摆手,“不了,家里还有活,我得回去了,这个小哥说是魏大夫的亲戚,找你们家有点事。” 银屏送走沈阿姆,却守着门,不让段简进来。 段简从怀里掏出魏园子给的充当信物的吊坠,银屏脸色一变,闪开身子,“进来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我掐指一算,应该还有个三四章就能完结了吧……把写过的情节重写一遍的感觉真不好,尤其是句子都忘光了怎么写感觉都不对otl ☆、第 88 章(补完字数) “你要我帮什么?”银屏开门见山地问。 段简不是没有怀疑过银屏是否可靠,然而他是魏园子指明的人,而且也没有别的办法可使了。虽然军队封锁了前往隆京的道路,但商队做生意要往来两地,只是需要官府的许可文书,段简想要银屏帮他弄到许可文书。一开始段简考虑过找李霖良帮忙,犹豫再三还是放弃了,知道的人越少就越安全,他虽然把李霖良当朋友,却不会全然信任对方,李家当家做主的毕竟是李霖良的父亲而不是他,而且也正因为是把对方当朋友,他不能陷对方于危险之中。 银屏没有立刻答应 恋耽美 分卷阅读24 千金难买韶光易 作者:阿随 也没有一口回绝,而是让段简过几天再来。 “最多十天,十天后我会给你答复。”银屏说,同时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再过七天,就是银珠的忌日。他将银珠的牌位供奉在法佛寺中,忌日那天,锦珠一定会出现。 袅袅青烟盘旋而上,锦珠上完香出来,路过一处树林,吩咐随行的小厮,“我一个人在外面走走,你们谁都不要跟上。”这是他每次上香后的习惯,随行的几人听话地留在山路旁,无人起疑。 自从当上三凤馆的红牌,锦珠才多了几分自由,能够每年出来给亡姆上香,只是身边必须带着小厮跟侍从,充当监视。 锦珠一人在林中缓步穿行,林木茂密,不一会儿就甩脱了监视的视线,沿着小道返回寺庙后院。 小门旁,银屏等候多时,荆钗布裙,不施粉黛,很难把眼前之人和当年艳冠全馆的红牌联系在一起。 锦珠面有不豫之色,上山时,他就发现路边慢吞吞地步行上山的银屏,别人也许认不出来,但那熟悉的身影,他不可能认不出。 上完香后,他假装不经意地一瞥,看到对方往后院的方向而去,于是在回去的半路上才假装散心,然后折返回来。说起来,这条小道还是对方告诉他的,当初也是对方带着他每年都来给阿姆上香。 “你来做什么?”锦珠恶狠狠地问。 “来给银珠上柱香,我们毕竟相识一场,这一年一年下来都成习惯,改也改不掉了。” “不需要!”锦珠发觉,再次见到银屏,他根本就做不到冷静,虽然银屏好好地站在他面前,但他的视线还是一直往他的双腿上瞄。 银屏自然察觉到他的异常,低头掸了掸衣襟下摆,说:“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般命大,遇到个好心人把我救回去,双腿打折了还能重新站起来。” 锦珠呼吸一滞。 在银屏的再三追问下,锦珠倒是痛快地承认了他是在给县令之子张琛敛财出谋划策,连张琛勾结陈铎打压本城商户企图并吞的计划中掺了一脚的事情也供认不讳。 当银屏听说他帮助陈铎对付穆家时,再也忍不住,“你身上流着的可是穆家的血!”他没想到,锦珠竟然冷血至此,不择手段帮着外人对付本家。 银屏当年将锦珠接回三凤馆时,就没打算隐瞒锦珠的身份,是以锦珠一开始就知道,隆京穆家的当家是他的亲生父亲。 不提还好,一提起穆家,锦珠怨毒的眼神使得银屏心里一惊。 “穆家?我恨不得穆家的人统统都去死!”锦珠大笑,“你一定不知道,我那亲生父亲对我做了什么?” 即使是再困苦的时候,银珠都没舍得让自己儿子去做实子,就是抱着有朝一日能够回穆家认祖归宗的希望,而银屏既然答应了银珠照顾他唯一的孩子,虽然带锦珠回了三凤馆, 却只是收在身边当个跑腿打杂的粗使小厮,从不让他出现在客人面前,等于是变相地保护他不受污染。 等到锦珠年岁增长,遗传自银珠的美貌逐渐展露在众人面前,鸨头虽然心痒难耐,碍于银屏的面子,下手前总是要顾忌三分。 不得不说,银屏一直将锦珠护得很好,但再怎么小心提防,总有疏忽的时候。 彼时,银屏已不是最当红的头牌,对于老恩客的邀约,不像以前那样能够随心所欲地拒绝了,偏偏锦珠扭了脚,无法随行,只得将他留下来。 追求风雅情趣的恩客,邀银屏前往山中别院在那里放纵了三天三夜,等到银屏回到三凤馆,一切已成事实,年幼的锦珠奄奄一息地趴在床上,身子布满青紫,后处更是伤痕累累。 回想起那段往事,银屏面色发白,正是从那时候起,锦珠才从天真烂漫的性子变成现在这般偏激阴狠。没过多久,养好伤后,锦珠的名字就上了三凤馆的花册子,不出几年就取而代之成为三凤馆新的头牌之一。 银屏心中突然有了个可怕的念头。 锦珠嗤笑,“你走之后,当天夜里鸨头就找贵客给我开了苞,而我当时并不知道,那个男人就是你和阿姆口中说的,穆家的当家,我的亲生父亲,可笑的是,我阿姆还一直希望他能够把我认回去。” 男人准备离开时,他还有些意识,听见鸨头谄媚地叫着穆老爷,整个人如遭雷击,不知从哪儿生出的力气挣扎着滚下床,拽住男人的裤脚,仰起脸问他,还记不记得有个叫银珠的实子给他生了个儿子? 男人那一刻的表情,似恐慌似厌恶,他一辈子都忘不掉。 “最后他落荒而逃,再也没有踏入三凤馆,鸨头也被封口,所以包括你在内,没有人会知道,穆家的当家竟然睡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还是亲手开的苞。”锦珠说到这里,平静得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若是我阿姆地下有知,说不定会后悔带我到罗城来呢。” 若是银珠不想着去找穆老爷,而是用留下的银钱好好经营,足够他们姆子过活了,而他也可以作为一个普通男子长大成人,娶妻生子。 “不……不是这样的……”事实比他想象的还要不堪得多,银屏难以接受。 “我那时候就发过誓,穆家欠我的,日后我必定要一分不少地拿回来。”锦珠见银屏神情悲恸,相当不屑地说,“我不需要你的可怜,没有你自以为是的庇佑,我一样可以活得很好,甚至活得更好。不过,如今我能够攀附上了县令之子,还要多亏你这个昔日头牌的言传身教。不,要是当年你没有把我捡回去,说不定我早就跟着阿姆一起去死了,哪有今日的风光呢。” “你……”锦珠还想继续嘲讽,却被银屏的眼泪给震住了。他被银屏一手带大,极少见对方流露出软弱的神情,更不用说流泪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89 章(补完字数) 锦珠被银屏突如其来的眼泪弄得相当烦躁,“别哭了!” 他对银屏的感情很复杂,阿姆去的时候他还小,留给他的记忆不多,更多的是与银屏相处的时光,然而银屏不是个温柔体贴的人,把他带回三凤馆也不过是给他一口饭吃而已。起先其他人还会惧怕银屏不敢给他使绊子,等到他们发现银屏对他的态度不冷不热后,那些人跟着胆子大了,对他呼来喝去不说,还把脏活累活都推给他干,而他委屈得不行去找银屏告状,银屏却不管不问。 那时候,他是埋怨甚至憎恨着银屏的,为什么把他带回来却从来不管他,直到他也开始过上倚栏卖笑的生活,才知道银屏想要保下他是多么的不容易。 只是理解归理解,情感上却很难释怀,要是当初银屏没有将他带进三凤馆,要是当初收留他的是户清白人家,要是……可是人生哪里能够推翻重来呢? 再遇段简之后,锦珠内心的怨恨如数迁怒到银屏身上。 那天,是他提议要银屏来服侍张琛,并借机挑拨,银屏的性子果然惹怒了张琛,他在旁适时添油加醋,暴怒的张琛命人把银屏痛打一顿后丢出大街,那时候的他是痛快的,可是没过多久,又生出一丝懊悔,扰得他彻夜不宁。 如今看到银屏还好好地活着,他终于能够放下心来,被眼泪弄得心烦意乱,他拉过银屏粗鲁地用袖子给他擦拭眼泪。 大拇指抚摸过眼角的细纹,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比银屏高了半个头了。 “你要出城的文书做什么?”锦珠替张琛做事,知道的比银屏多,皱眉问道。 银屏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竟然在锦珠面前流泪,略尴尬地侧过脸,避开锦珠的问题说,“受人所托,至于是谁,我不能说,总之最迟三天后我要出城,你能不能帮我弄一份文书?” 这件事对别人来说有点难,但对锦珠却不费什么力气,为了方便陈铎等人在隆京和罗城往来,张琛特地给了一沓许可文书预着,而锦珠能够自由进出陈铎的住所,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偷一张出来。 最后,锦珠答应了银屏,依约送来盖着县令大印的许可文书。 望眼欲穿的段简,收起文书后立刻迫不及待地出城。 回到别院,段简与众人商量过后,决定分两路行事,连烈与穆煜先走,吸引追兵注意,段简带着小元随后。 “到了隆京,就到这个地址,会有人来接应。”连烈将亲笔书信交给段简,与穆煜稍作休整就准备出发。 穆煜的伤还未痊愈,只能由连烈驾车。 马车一路出了城,行至罗老山脚下,通往隆城方向的道路仅容两辆马车并行,士兵仔细检验过文书的真伪,确定上面盖着的大印后,挥手放两人通行。 连烈扬起马鞭,马匹撒开蹄子朝前奔跑,直到将士兵远远地甩在身后,再也看不清时才在路边停下来。连烈掀开帘子,靠坐在车厢里的穆煜抬起头来,对上连烈心疼与不舍的目光,穆煜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我没事。”又担忧地问,“现在还没出罗城的范围,停下来会不会不安全?” “后面没有追兵,我们休憩片刻再动身。” “但愿吧。”穆煜说着低下头,眼中闪烁不明。 与此同时,段简和乔装成男孩子的小元刚刚驾车出城。 临走前,段简对阿泓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平安归来,阿泓本想一起上路,但被段简阻止了。 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一路危机四伏,段简不想阿泓去遇险,阿泓又怎么愿意让段简代替他去送死,最后还是段简强硬地以身体未愈的理由把阿泓留下了,“如果你路上病倒了怎么办?”剩下的半句话没有继续说出口,罗城到隆京快马加鞭也要七天时间,如果阿泓路上病倒,他不可能抛下他不管。 阿泓心知到时候自己只会成为段简的负累,最终不得不答应留下来。 城外的道路上只有段简他们这一辆马车,想来是道路封锁很多人拿不到通行文书,不得不绕路远行了。 行至半路,段简内心涌起不祥的预感,他们的马车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另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紧跟不放。明明不久之前他才确认过前后都没有马车经过,这辆马车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段简驱赶着马匹加快速度,后面的马蹄声也跟着加快,根本就是不怀好意。 “抓稳了。”段简掀起帘子对车厢内的小元说道,狠狠地抽着马屁股,吃痛的马一声长嘶狂奔起来,后面的马车见势不对,立刻追上来。 额头渗出一颗颗汗珠,段简顾不得擦汗,一心想要甩脱后面的马车,可是后面的马车就跟闻到肉味的疯狗一样紧咬着不放。 段简远远地看见前方横着同样的马车,把本来就不宽敞的道路堵得严严实实,紧急之中用力拽起缰绳,狂奔中的马被拽得人立而起,差点掀翻了车厢,最终才堪堪停下避免两车相撞。 被推搡到对方的马车上后,段简还在庆幸阿泓没有跟来,紧接着,小元也被捆绑着推上车,小脸上一脸惧怕的神情,却倔强地咬着嘴唇没有哭叫。 马车放下帘子,不一会儿就晃动起来,封闭的车厢内,除了他们,还有一名大汉看守,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身份,要把他们带到哪儿去。 大汉背靠着车厢,面无表情地盯着两人,一言不发。 段简认出大汉的衣物虽然普通,但脚上的靴子用的却是上好的松江锦,这不是普通老百姓能用得起的布料。他心底一沉,看来这些人果然是为了小元而来的。他们刚出城就被抓,可见一举一动早就落到了对方眼里,不知连烈和穆煜怎么样了。 还有阿泓……段简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泓,他们还是托大了,不知这次还有没有命回去见阿泓…… 至于连烈,此时正被压着跪在地上,一双眼睛定定地瞪着穆煜,眼中满是愤怒与不可置信,“为什么?” 穆煜苦涩一笑,“各为其主。”说完示意旁人将连烈押上马车带回去。 最终,他还是出卖了连烈。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我最大的毛病不是嗦,而是把太多笔墨浪费在配角身上啊! 如果抠掉连烈,林粒儿,锦珠这几对的剧情,至少能缩减五万字啊! 这几对的后续就放在番外了,不然这文再来个三万字都完结不了! ☆、第 90 章(完) 别院正厅的主位坐着个十来岁的陌生男孩,他一身锦衣,头戴金冠,年纪虽小,神情举止间流露出的气势不容忽视,眼下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阿泓。 “你就是谢太医的后人?”男孩身后的少年咳咳两声后,开口问道。 阿泓沉默地站着,在他身后是两名健壮的持剑大汉,若是稍有动作,两柄锋利的长剑随时会从背后给他来个透心凉。 表面的沉稳不代表内心的冷静,事实上,阿泓心里的焦虑恐慌几乎快要压不住了。段简离开不过短短两个时辰,这伙人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别院外,两名下人还没看清楚人影就被制服,打晕捆在一边,虽然没有把他也捆起来,却牢牢地把持住了别院的出口,根本就插翅难飞。 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男孩与少年才在众多手下的簇拥下出现。 阿泓没有理会少年的问话,少年拳头放在嘴边咳了声,视线瞟向男孩,眼光示意怎么办? 男孩却连眼角余光都懒得欠奉,少年无奈,只能继续开口,只是他不是个做坏人的料子,说着威逼利诱的话,却怎么也做不出凶神恶煞的模样,“劝你还是将小元的行踪乖乖说出来,只要你说出来,金银权势唾手可得,否则有你好瞧的!” 这下不但阿泓,连男孩都用看白痴的眼神看过来,少年默默退后一步,心里嘀咕,我又没做过这种仗势欺人的事情,这是大哥的专长,干嘛还要带我出来走这一趟…… 手下不中用,男孩只能亲自开口了,“谢泓文。” 记忆里,几乎没有人叫过他的全名,小时候亲人叫他泓文,发卖后看守只会粗鲁地呼来喝去,不配有名字,到了段家段娘子给他改成阿泓,一叫就是十多年,如今听见对方的称呼,阿泓一时怔忪。 “谢泓文。”男孩又叫了一声,“如果你肯说出来,我可以答应你,虽然不能给谢家翻案,但去掉你的罪名与奴籍还是可以的,甚至,如果你想要回男子的身份,我也可以答应。” 不能给谢家翻案,就算洗脱他身上的罪名又如何,而他的确想过设法恢复男子的身份,但是这种想法随着与段简的感情日益深刻而渐渐淡去,变成想要和段简厮守终生,如果是段简,他愿意为对方生儿育女。 男孩似乎早就知道无法打动阿泓,并没有因为他始终沉默而不快。 静谧持续时间不长,一名打扮上像是头目的男人跨进来,抱拳行礼后禀报:“殿下,谨王到了。” 谨王今年不过三十余岁,相貌与太子有五分相像,说起来,太子与当今圣上反而没有太多相像的地方,这在朝廷与后宫里都是一个不能说的禁忌。 不是没有人暗地里揣测过太子的血统,风言风语甚至还一度传到皇帝的耳边,结果皇帝将传话的妃子打入冷宫,一干下人统统杖毙了事。被打入冷宫的宠妃之前仗着皇帝的宠爱,敢与跟皇后叫板,却没想过皇帝竟然说翻脸就翻脸,朝前的家族也受了牵连,皇帝的冷血与狠辣使得人人噤声,不敢再对太子的血统有半点疑问。 谨王对这唯一的侄子的感情相当复杂,一方面透过侄子思慕逝去的亲兄长,另一方面,内心憎恨着侄子身上流淌的另一半血液。 当得知兄长还有一个孩子流落在外时,谨王发誓一定要把属于兄长的东西夺回来,他隐忍多年,再也无法继续克制下去了。 “皇叔,你来了。”太子不见半点异样,仍旧一脸笑嘻嘻地。 “你怎么会在这里?”谨王收到消息匆匆赶来,却还是来迟一步,他身上受制太多,不是说离开就能离开的,“他又在哪里?” 太子顾左右而言他,“皇叔出现在此,想必隆京里的那个是替身了。” 谨王厌恶他这个侄子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这副神情,这种语调,实在是太像那个皇帝了,这时候的太子,完全不像他的另一个生父,哪怕他的容貌与他的亲兄长如同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谨王皱眉,眼光转向屋里的另一个人,“你就是谢家的后人?”他对谢家也没有好感,甚至是厌恶,若不是谢太医,皇帝即使有疯狂的念头也不可能实现,他的兄长也不会受尽侮辱后死去,对他来说,谢家更该死! 阿泓感受到对方的怒意,若不是顾忌着太子,恐怕早就一剑砍了他吧。 “别急,皇叔,他很快就到了。”太子说道,成功地转移了谨王的注意力,阿泓悄悄松口气。 太子收起笑容,“可是,皇叔你有没有想过,即使将小元找回来,情况却并不如你所想的那样?”和谨王不同,太子对皇叔的感情还是不错的,正是因为不愿意看见皇叔在一条道上走到黑,他才主动向皇帝请命,揽在自己身上,至于展家那一边,当他不知道那些人心里真正打的是什么主意么? 可惜,现在的谨王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小元一路上惶惶不安,对自己未来的命运隐隐有了揣测,同时心里暗自下定决心,如果真的无可挽回,至少要用自己换取段简他们的安全。 马车速度很快,离别院越近,段简就越沉不住气,万一阿泓有个三长两短……他禁止自己再继续想下去,阿泓一定会没事的,不然他所作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别院地处偏僻,附近的农户都没有留意到去而复返的马车。 马车直到进了院子,段简和小元才被放下来。守卫只去掉段简脚上的绳子,双手仍被捆住,带到一间空房看守起来,而小元则被带到正厅。 小元一出现,谨王眼神一亮,却在看清小元的模样时迅速黯淡下来。小元相貌清秀,更多遗传自他的亲生母亲,相比较之下,反而是太子长得更像逝去的兄长,而且最重要的是,小元居然是个实子,哪怕谨王夺位成功,朝臣们也不会承认一个实子坐上九五之尊。他的探子带回来的消息,有意无意地隐瞒了最重要的一点,这时候谨王想到,或许一开始,皇帝就全看在了眼里。 太子将谨王瞬间颓败的神情收在眼里,仍旧说道:“皇叔,不如来问问小元心中的想法吧。”只有小元亲口说出的话,才能让谨王真正死心。 小元一哆嗦,屋里的人应该是他的亲人吧,那个比他小一些的男孩就是他的弟弟?可是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太可怕,还隐藏着一分蔑视。 “想必你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如来说看看,你想认回皇室吗?即使做不成皇子,当王爷的儿子却是可以的,荣华富贵,权势地位,只要你一点头,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如何?”太子的话充满诱惑。 “我、我想……”小元很害怕,对方的眼神像是看个死人,明明就是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面对逼问不禁退后两步,但仍鼓起勇气说,“我想回家,能不能放我回家……” 当小元说出这句话时,谨王眼里的光亮彻底熄灭,径直离开,经过小元时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好像从来不存在一样。如果小元没有出现,他还能抱着希望继续努力。可惜世事无法重来,逝去的人也不可能再复活。 太子像在意料之中,却带着他自己都没觉察的失望,就算心里不承认小元是自己的兄弟,可是对方怯懦的模样还是令他恼怒,实子果然就是实子,他才没有这样的兄弟! “我会派人送你回乡,条件是今生永远不得踏入隆京一步。” “真的吗?”小元惊喜道,想到段简和阿泓,赶紧问,“那,能不能把他们也放了,他们都是好人!” 太子像是才想起来退到一旁始终不发一言的阿泓,“至于别人,就没有这种好运了……”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小元打断,“为什么?” “在你自己跟他们之间,只能选一个,你活,或者他们活,你会怎么选呢?”太子恶劣地说道。 小元不敢置信的眼神取悦了太子,对方好整以暇,只等他的回答。 “我选他们活。”小元最终说,神情不似作伪,太子的脸上终于出现意外的表情。 最终,太子带走小元,对阿泓留下一句,“我相信你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同样的话,还有给你的那个师叔,是否能够承担得起一意孤行的后果。” 所有人撤离后,段简被放出来,迫不及待地寻到阿泓,一脸后怕地抱着阿泓不放。 阿泓安抚地拍着段简后背,“已经没事了,以后再也不用担心了。”太子对他的警告,何尝不是给他的保证,只要他不把事情真相泄露出去,太子就会保他们一家的安全。 逝去的永远不能重来,珍惜眼前才是,终于能够卸下多年重担,阿泓此时前所未有的安心。 太子底下的人手行动很快,没过两天,一脸憔悴的魏园子被放回来,见到阿泓后蹲下身嚎啕大哭,想必曾经受过不少煎熬折磨,这一次是假的,下次可就不一定了,就算他心里再不甘愿,为了阿泓的安危也该放下了。 罗老山的山匪销声匿迹,剿匪的军队奉命撤离,罗城百姓们还没安心两天,又出了一件大事,罗城县令被上头摘了官帽,押解进京等待审判,听说是勾结奸商,贪污官银,甚至胆大到连赈灾的款项都敢染指。而同时被抓的还有书院院长的女婿,令人啧啧称奇的是,作为贪污重要罪证的账簿,居然是他的夫人亲手交出,裴依依大义灭亲,一力承揽的后果使得父母免受罪责,而她自己却是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去的。 作为同谋的锦珠也被裴依依供出来,官府来三凤馆拿人的时候,锦珠已等候多时,冷静地洗去脸上的妆容,换了一身男子的素色衣服,挽着男子的发髻,他以男子的身份送进来,同样要以男子的身份走出去。 门里门外挤满了看热闹的,锦珠跨出三凤馆的大门,此时门外人群里一阵喧哗,银屏在高亮的维护下艰难地挤进来,却只能看到锦珠的背影,但他什么都做不了,高亮箍得死死的,一手捂住他的嘴巴不然他叫出声来。 锦珠其实看到银屏,但他不能停下。 那天争执到最后,银屏恼怒下甩了他一巴掌,叫声尖锐,“你是个男人,不是实子!” 他被甩了巴掌,心里却不怎么愤怒,因为他知道如何能够更狠地伤害对方,冷笑着说:“是啊,我是男人,可你却教会我如何取悦男人!” 震惊,不安,愧疚,痛苦……交织在一起,银屏当时的神情,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银屏使尽办法也没能见到锦珠一面,他大病一场,在病榻听见涉案相关人等统统处斩,直接昏厥,醒来后却不记得有这回事了,高亮不敢说,好在他也没再问起过,就让他认为锦珠是被富商赎走了吧,虽然再也无法见面,至少人还活着不是吗? 至于连烈和穆煜,事情过去后就彻底消失了,段简偶尔会想起杳无音信的好友,心里有些惆怅,但没有表露出来过,既然阿泓说他们还活着,总有再见面的一天,他相信以那两人的能耐,绝对会活得好好的。 不过,对段简和阿泓来说,这都是别人的事情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是属于他们的未来。 产房外,段简绕着原地不停地转圈,嘴里念叨着,“怎么还没生出来,这都两个时辰了!”四岁的段未朝他老爹翻了个白眼,三岁的弟弟谢重拉着他的衣角说:“哥哥,我饿。” “哥哥带你去吃东西。”段未牵着弟弟的手,撇下老爹,兄弟俩去厨房找吃的了。 段简转了不知有多久,屋里的声音突然拔高,没过多久,稳婆就拉开道门缝露出半张脸来,“恭喜老爷,姆子均安。” 段简几乎要蹦起来,伸脚就想跨进屋里,却跟前两次一样被拦在门外,“老爷,您可不能进去!”稳婆说完一点情面不给,当着段简的面把门关上了,规矩就是规矩,任他再怎么抓耳挠腮都不行。 好不容易等到能进去的时候,拳头大的肉团已经洗干净裹在棉布里,阿泓还在睡,以他的年纪能够顺利生下来,着实费了不少精力。 那之后好几年,阿泓都没有怀上,原本以为年轻时身体受损不能再孕育子嗣,阿泓心里愧对段简,却不会因此松口给段简纳妾,而段简也完全没考虑过无后的事情,反而安慰阿泓放宽心。 当魏园子诊断出阿泓有孕时,他的反应竟然是会不会魏园子诊断错了…… 等到现在第三个孩子出生,阿泓已经能够沉稳以对了,肚子里的孩子吃好喝好,生下来的个头也比两个兄长要大一些。 段简和阿泓,包括两个儿子都以为这次也是个儿子,没想到,当肉膜脱落的时候,给了全家一个大惊喜。 全身粉嫩的女婴似乎感受到来自双亲的视线,缓缓地睁开眼睛,迎接人世间的第一缕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了,我竟然写了22万,虽然速度很废,却是我写过的最长的文了,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 接下来估计有三个番外,林粒儿,连烈,锦珠,交代一些正文里没能提到的事情。 可能有人会觉得正文里很多都没说清楚,传说中的烂尾什么的,其实在我的设定里,我要写的始终是段简和阿泓的生活,而那些不影响他们生活的事情都一笔带过了,比如谢家,比如小元等等,就像他们说的那样,这些都是别人的事情,已经跟他们无关了,也不会对他们造成任何影响。 打个比方,如果我写一个以连烈和穆煜把小元带回隆京的过程为主线的故事(当然这个不可能有),段简和阿泓在里面也只是背景元素那样,一笔带过而已。 接下来会更凶兽,我的打算是一卷里一个主线剧情然后加几个小故事的形式,现在已经构思完第一卷的大纲,也就是说第二卷还没想好……但是不影响第一卷的故事!所以每一卷不会太长,7万左右吧。 然后会写个兽人文吧,对于个生子文爱好者来说,没写过兽人文总觉得有点遗憾呢【。 最后还是感谢大家看到最后啦! ☆、番外一 今天是林好的儿子满月的日子,林家宾客满座。如今的林家不再是以前不起眼的小干货铺,林好接手铺子后,不到十年就将铺子发展到罗城数一数二的大商铺,是以今日来祝贺的有一半都是林好生意上结识的伙伴,其中不乏趁着大好日子来和林东套近乎混个脸熟的人。除了家里的宴席,宅子外的街道还摆了一溜儿的流水席,不论是谁来林家都来者不拒,就算没钱,说两句吉利话也可以入席。 酒席间,林东抱着孙儿笑得合不拢嘴。 白净的婴儿裹在大红色的小被子里,攥着拳头睡得很香,即使在嘈杂的大厅里被抱来抱去,顶多扭两下小身子砸吧小嘴又睡过去,十分乖巧。 和前院的热闹不同的是,林家后院厢房静悄悄的,门外的小厮仆从踮起脚尖走路,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到屋里的主子。 啪啦脆响,又一只瓷碗砸到地上,碎成好几瓣。 阿佳看着懒洋洋地斜躺在榻上的儿子林优,就气不打一起出来,走过去伸指头点着儿子的脑袋,“睡睡睡!你就知道睡!再这样下去,这家里哪里还有我们姆子的立身之地!你就等着你爹死了,我们姆子俩被赶出去吧!” 林优昨天出去玩到半夜才回来,现在头脑还不清醒,被阿姆吵醒很不高兴,“阿姆,你又在干嘛!” 前几年,阿佳眼看着林东把家产逐渐交给那个该死的林好打理时,不是没有闹过, 恋耽美 分卷阅读25 千金难买韶光易 作者:阿随 可是不管哭也好,闹也好,林好继承家产是林东早就决定并立了字据的,这也是当年林粒儿跟林阿姆同意阿佳进门的条件,阿佳使出浑身解数都没能阻止。 当时的情景如今回想起来,阿佳仍然恨得咬牙切齿。以往,只要他眼含泪水,无限委屈地向林东诉苦,林东很容易心软,对他软语几句就会尽量满足自己的条件。可是没想到,在这件事上,林东却异常坚决,不论如何就是不肯松口。 “呜呜……我知道大房不待见我们姆子,若是日后……到时候,我们姆子无依无靠,我是不打紧,可是我们的儿子优儿今年才十四啊!东哥,你总该为优儿想想。”说着,阿佳伤心地捂着脸嘤嘤哭泣。 林东沉默了片刻,揽过阿佳的肩膀,说:“阿好是长子,理应继承家产,至于别的你不用担心,我还留着些私产,足够你们姆子俩过活。” 阿佳听到林东留着私产,眼睛一亮,但是想到这些私产跟林家的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心中反而对林粒儿他们更加恼恨,还有林阿姆那个老不死的。他给林家生了个儿子,那个老不死的只有见孙子的时候才会脸上带笑,见他的时候永远是一副横挑眉毛竖挑眼,处处拿林粒儿做表率不说,有什么好东西捂得严严实实,大房挑完之后剩下的破烂才轮到他儿子。 可是林东是个孝子,阿佳再怎么怨恨,在林东面前也不敢表露一丝半毫。为了他的儿子能够继承家产,他十年如一日精心伺候着林东,平时和大房起了争执甚至故意找茬,林东十有八九都会站在自己这边,林东也明显更偏爱林优多一些,可是没想到,林东竟然在继承家产这件事上固执地决定由长子继承。 眼看家产要落入大房手里,阿佳心里再着急也无可奈何,便打算把儿子也塞进铺子里,就算现在不能继承,先站稳脚跟也好,待他再慢慢地给林东吹枕头风,只要林阿姆死了,就不信磨不到林东改口。 阿佳想的很好,可惜他的儿子林优不是个能做事的,丝毫没有体会到他阿姆的苦心。从小娇惯的林优不管头脑处事都差了林好一大截,去了半个月后就嫌累不肯再去铺子帮忙,哪怕阿佳在后面拿着尺子,依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送他去铺子,不但不干活,还偷账上的银子,被林好带着林东捉了个正着,最后还是阿佳赶过来求情,林东才没有请家法,只是惩罚他禁足一个月而已。可就是这一个月,也把林优给憋坏了,等到能出门的那天,瞒过阿佳,带着仆从出去玩乐直到深夜才归。 儿子这边的路不通,阿佳再不甘心也没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好全盘接手,再慢慢壮大到如今的规模。 林东虽然疼宠小他许多的阿佳和幼子林优,可他不是蠢货,正是因为了解林优的能耐有多少,不想看见自己辛苦攒下的家产被败光,就只能交到大儿子手里。事实证明他的眼光是正确的,林好确实做得很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而他偷偷攒下一份私产打算交给阿佳姆子,若是大儿子愿意照顾阿佳姆子那是最好的,不然这份私产足够他们衣食无忧了。 林好掌权后,渐渐地林东就不再管事了,尤其是孙子降生后,俨然有孙万事足,连林优也要排到后面去,家里的大事小事账簿收支统统交给了林粒儿。阿佳倒是想找林东评理,可是如今家里收入全靠林好,就连林东都要看林好的脸色了,为此阿佳只能忍气吞声,谁让自己的儿子不争气呢! 就像今天,林好儿子满月宴,他们连宴席都不能出面,只因林粒儿说,没有妾室抛头露面招待宾客的道理,林家好歹也算是大户,说出去面子不好看,气得阿佳手脚发抖,当时林东就在一旁,却一言不发,只顾抱着孙子逗乐。 这时候,阿佳才是真的慌了。 又过了几年,林东染病去世。阿佳和林优扑在病榻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此时林东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期许的眼神望着妻子与大儿子,林好低着头避过父亲的视线,而林粒儿迎着林东的眼神,面无表情,在林东殷切的眼神里,微微弯起嘴角,这是压抑多年终于能够释放的快意,很短很快就一闪而逝。 林东眼含失望地咽下最后一口气,阿佳和林优哭得更凄切,为林东,更为他们未来的命运。 孝期一过,林东就请了族老分家,林优和阿佳被净身出户。 林粒儿和林东做了多年夫妻,能猜测出,林东肯定给他们姆子留了后路,不过,日子还长,未来怎样还不知道呢,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不在乎多等一段时间。 没有了林东的管束,林优仅用一年多的时间就把钱财挥霍一空,到最后卖房卖地都不能弥补赌债的亏空时,把主意打到了自己阿姆身上。 此时,阿佳三十余岁,在林家过了十几年的好日子,保养得还是相当不错的,被抵押了三两银子,没有人知道他被带去哪里。被人牙子带走前,阿佳披头散发,状若疯癫,林优躲在一旁瑟瑟发抖,侧着脸闭着眼,耳边充斥着阿佳尖锐的诅咒叫骂。 林好得知后,回家将此事告诉林粒儿。 林粒儿的心情没有预想中的高兴得意,他突然明白过来,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早就放下了,小女儿再过不久就准备出阁,现在他的心里被小女儿的婚事填满,根本分不出心神去关注外人。 日子,总归是要过自己的,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林粒儿对林东早就没有了爱,也就不会因为林东背叛而生恨了,而且身处那种环境,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的情况下,跟林东谈忠诚不如让自己跟孩子过得好些,平静单调的生活才更符合他的性格。 至对阿佳,同样以林粒儿的性格,我觉得,他本来就是个柔和甚至有些懦弱的人,就算受打击也不会从小白兔突变成哥斯拉,太激烈的报复手段什么的,估计也做不出来,把他们赶出家门眼不见为净就是了,另一方面也说明,他对阿佳是真的没什么太大的感觉,比起丈夫被抢,他更厌恶的是对方的恩将仇报而已。 _(:3」∠)_其实就是,这文狗血实在不起来…… 然后是锦珠的番外,穆煜的番外我还有思考一下,因为如果要说完整清楚穆煜这对的事情,我估计可以另外开一篇,但是我又不想开了,所以还是想想如何精简吧【。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