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情缘系列[1-4部全集]》 分卷阅读1 烽火情缘系列[14部全集] 作者:吕希晨 唐之盛世,首推贞观之治,后为开元盛世,其间歌舞升平、百姓安居乐业,长安城内一片繁华荣景,国运昌隆之象令朝野礼赞大唐天运历久弥新,盛世千秋。 但自开元二十四年起,唐玄宗宠信李林甫,因而疏贤臣,不再任贤纳谏、励精图治; 近小人、亲奸佞、纵情声色、渐肆暑欲、怠于政事,终至开元盛世逐渐萧条,遂使后世留有春宵苦短日高超,从此君王不早朝等句讥之。 所幸,当时北方赖有三位名将驻守以为屏,使强敌不致南下兴兵扰民,然即使是贤能之臣、忠义之士,无法遇明主亦无力回天。 龙城飞将皆俱在,胡马难以度关山,东有镇远北灵武,西有威武护大唐。等诗句盛传于民间,百姓口耳相传,孩童可歌可吟。 然,史事如镜,能臣与昏君,终究只能存在一方,孰存孰亡,且看天命如何为之… 第一章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滚滚翻腾的黄沙,阵阵叫嚣的北风,两军对峙各据一方,为首的大将似有默契般地隔着一条涓流对望,任两方旌旗飞扬,许久,似相互凝望又似彼此衡量,双双均企图看出对方的弱处加以击杀。 点行频。或从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营田。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边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末已两将身后是一时间无法细数的兵士,有老有少,个个执刀张弓、杀气腾腾,却又异常地静谧,气氛诡谲。 须臾,两军大将高举手上闪着银光的大刀一喝,座下的马匹骁勇冲向敌阵,牵引震天的嘶杀叫阵声和身后紧跟着举刀挥舞的步兵举步冲向前,就在一方先行踩过涓流时,仿似已注定了孰胜孰败一般,大军压境有如豆象踩辗脚下的一群蚂蚁,互不留情的砍杀于焉开始。 若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鲜血染红大地,差点就教人忘了原先土地的颜色,坐在马背上的两军为首者,眼中只有对方,全然将对方看作自己的敌人,为了除去这敌人,必须排除挡住他路的兵士,举起利刃砍杀前来击般的小小士兵,两将的眼中只有彼此。 终于,将与将之间只有一个马步之隔,双双露出诡异的笑,没有吆喝声,马匹已受主人命令向对方冲去。 银光交击出红色火光,一方吃力接下,一方冷凝微笑以对,孰胜孰败仅一招间决定。 忽而一方俐落地闪过银刃,一方将首末意识到情况生变,甚或可以说在他还来不及感觉到痛时,便见自己的头颅和身体分家,视线愈来愈模糊不清,被急急奔逃的士兵踩在脚底,想呼喊已无能为力,竟成一坏黄土冤魂! 得胜的一方将领冷笑末减一丝一毫,更因己方的胜利而狂笑,招来随侍的副官,接过恭敬递来的大旗,狠狠插上敌军败将从马上掉落的尸首,狂妄的笑声作为欢送敌人溃不成军撤退的贺礼,讽刺且张狂。 黄沙依旧滚滚,北风依旧叫嚣,然一将功成万骨枯,败将末有功,更留有一身耻辱,死后史家留何评价已不可知,只知在战后的黄土地上,血河取代涓流,数不清的尸首替代倚流而生的矮草,夕阳与血同时染红大地,胜利的旗帜在风中飞扬,写着胜国之名大唐幽州,亦称范阳,为感唐扼制东北咽喉的重地,而卢龙镇则为扼守东北之军事重镇,亦同时控制东北与大唐百姓之交易,故虽名为军事重镇,也因地近北族蛮夷而成为南北货交易之商业重镇,繁华荣景与江南苏杭无异。 虽为重镇,亦难免有异族人打粮草之事情发生,其中尤以契丹人为最。每逢秋收,家居近北之百姓必遭其抢夺收成,但自从西门独傲被册封为范阳节度使以来,打粮草之事逐年减少,西门独傲之名于契丹族人耳里,与食人猛狮无异,因此,近几年东北再无征战,百姓得以安定。 西门独傲,官拜范阳节度使,册封镇远将军,其功迹非一时间足以道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故唐朝皇帝将东北十万大军交子他手,镇守边疆以防奚、契丹二族南下侵扰大唐百姓。 然,拥有重兵必定忠于唐主吗? 这个疑问始终盘旋在副将丁忠心里,只不过他没胆去问,主子的性情捉摸不定,就像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从一介小兵忽而受他拔擢成为副将。 昂首阔步向将军府主堂,右手握着远从长安城传来的急令,他的脸色不见一丝急迫,长年征战,早将他的性子磨得冷静。 敢禀将……哇哇……昂首阔步仅止于跨过主堂门槛,取而代之的是踉跄步伐与慌张,磨得冷静的性子此时似乎没啥用处,咚的一声,丁忠双膝跪下。请、请将军恕、恕罪!丁、丁忠不是有意要…… 低沉的笑声和娇笑的女声在主堂里回荡,丁忠拗黑的脸此刻是红成一片,连抬头都不敢。 主堂之上唯一一张象征兵权的高位,现下正坐着将兵权悬挂在身、将几乎半裸的女子拥在身上的主子。 天!这里是主堂,是将士们有可能经过之地啊!丁忠在心里直呼,瞧见这光景的自己会有什么下场……想了想,丁忠心里不禁发毛,主子会怎么惩罚冒犯他的人实在没有人拿捏得准。 下去。比笑声更为低沉的命令慵懒出口。 是!丁忠得令,心下正庆幸主子不怪罪于他,立刻弯身向后退。 不是你。低沉的声音带有淡淡的笑意,把丁忠的紧张和庆幸看成一出有趣的闹剧。 啊?丁忠讶然抬头,只见半裸女子早已不在主子怀里,才知道被斥退的人是她不是他。 进来。与先前女子欢闹的男子外衫大开,露出一看便如是练家子的厚实胸膛,他连整衣都懒得,完全不在乎自己凌乱的样子会给部属什么样的想法。 是。就知道自己躲不过,丁忠哀怨地想,已经做好掉脑袋的打算,幸好自己孤家寡人一个,不会祸及其它人,丁忠自知有错,请将军降罪。 长安传来什么消息?西门独傲只手撑额,完全没有怪罪他的意思,佣懒低沉的嗓音问傻子丁忠。 呃?一时意会不过来的丁忠愣在当场。 堂上冷然的眼朝阶下跪着的丁忠扫一眼,薄唇缓缓开启:你以为我会为一个没有价值的女人责罚能上场打仗的你? 丁忠不敢。 西门独傲勾勾食指,把手里的传令交上来。 丁忠步上阶梯,恭敬地呈上传令,立刻退回原地跪下。一会儿,低沉的哼笑在自己头顶响起。 又有仗打了。先前冷如寒霜的眼中忽而闪动兴奋的精光,唇角斜挑,彷佛多日末曾进食的野豹今日终于见到猎物般,流露出饥渴与迫不及待的强烈气息。 这嗜血的模样,让丁忠打从心底起了寒颤。 老实说,他很怕见到主子有这种表情,跟在主子身边多年,虽仍摸不透主子的性情,但至少也知道当见着主子露出像现在这样的表情时,就代表北方边境将有战事发生,而且绝对是一场惨绝人寰的杀戮。 主子对敌人不留活口及斩草除根的作法,让他们范阳军在民间又有个肃杀军的名号,就不晓得堂上的主子知不知情了,但丁忠推测向来没有任何事能逃出他盘算的主子定是知道,而且乐在其中。 敢问将军,这回我们的敌人是…… 契丹。西门独傲简短道:皇帝的意思是要我攻溃契丹,一统北方。 是他太多心吗?丁忠偷偷抬眼瞧主子的表情,斗胆地问:将军为何面露不悦? 不悦?到底是跟我多年,丁忠。西门独傲起身步下阶梯拉起他,径自往外走。 丁忠自然紧跟在后。 如果击溃契丹,对唐朝皇帝而言是一项可名扬后世的功迹:但于我……这并不是我所想要的结果。 将军? 如果取下契丹……西门的傲突然停在后园花丛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根本无心赏花,但他似乎故意使人有此错觉似的将目光落在绽开的杜鹃上,这份假象的优闲,随着他勾起的唇角与吐出的话语在一瞬间冷冻成霜。以后还有仗打吗? 将军……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的丁忠瓤口,老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就当是我说笑。西门独傲冷眼瞥向副将。当年一眼看出他是可造之材而破例提拔他,只可惜他太忠心了,才会三不五时被他随意的一句话给吓呆。 丁忠颔首以对,可是在见到主子摘下一朵盛开的杜鹃揉碎在掌心时,他就不觉得主子刚才是在说笑。 不用跟来。西门独傲转身向马厩,头也不回地离去。 丁忠得令,留在原地,目光落在被主子毫不怜惜丢在泥地上的杜鹃花。有句话叫辣手摧花,是不是在说主子的行径? 更何况,有哪位臣子会称当今圣上为皇帝或大唐皇帝的? 之所以会疑心主子对大唐的忠诚正是因为这样啊,丁忠瞪着残花,脑子径自陷入思考。 当圣上封主子为范阳节度使、册封为镇远将军领兵到幽州驻守时,他确定自己看见主子脸上的笑意;还有到这儿之后主子完全不把圣上放在眼里,一律以皇帝称之的行径,要他不怀疑主子对圣上的忠心都不成。 可是,虽然无视远在长安的圣上,主子却也没有拥兵自重的举动啊!就是这点让他迟迟不敢认定主子有反叛之心,明明不将当今圣上放在眼里,却又事事依圣上旨意出征打仗,阻止奚、契丹南下扰民,他真的不懂主子心里在想什么。 主子到底是忠于大唐还是有谋反之心? 滚滚黄沙,阵阵烟尘,北方景色说苍凉也还不至于,但要说它繁华,又不若长安、江南的情景。只能说,因为长年累月的战与守,让幽州自有一股活络的气氛。 御赐的天山宝马飞快奔过驰道,冲出军营,不一会儿便来到山脊,放眼望去,如巨龙似的屏障映入眼帘,是各朝各代为因应北夷南下而建的长城。每一个朝代,只要有北方异族,这巨龙便不断延长,大唐也曾差遣过数万名百姓前来建此屏障。 若说这条巨龙之于他西门独傲有何益处,只能说它让他能站得更高,将北方景色一举收入眼底。 又百战打了。不以为上回将南下打粮草的契丹人击杀得溃不成军,赶回北大荒后就没有机会再战,想不到大唐皇帝还会下旨主动宣战,呵呵,接下来的日子不会无聊了。 身为唐朝名将之一,西门独傲自认没有什么忠与不忠。当初投身军旅原因无它,只因它是唯一一个可以杀人却不必负任何罪罚的地方,是以,投身军旅对他而言无疑是如鱼得水。 经年累月的征战,再加上嗜杀的性子,让他在短短两三年内便跻身为二品将军之列,然这并非他本意,他要的是一个不需理由便能杀人的场合,身封将军就代表待在难有战事的长安城时日多,而亲赴战场的机会少,众人求都求不来的荣华富贵与闲适安逸在他眼里远比不上范阳年年不断的战事。 当大唐皇帝听信李林甫之言以镇守北方为由调他远离朝廷时,虽说他向来不满李林甫巧言令色、三番两次拉拢他的卑劣行径,但这回李林甫因嫌隙而向大唐皇帝谏言调他离京,坦白说,正遂了他的心意。 他不在乎大唐是否能永世不朽,也不在乎当今圣上是不是汉人,他在乎的是有没有战场能让他生存。当鲜红的血染满手握的大刀,甚至溅上他的脸、流进他的眼时,只要能证明他仍活着,管他血不血腥。 黄沙依旧滚滚,烟尘仍然阵阵,卷起漩涡似的飞沙,西门独傲[起眼挡住袭来的沙尘,黄澄澄的沙如一带布幕,将过去历历呈现在他眼前 一名妇人发了疯似的披散着原先乌溜、总是梳理整齐的发,脏了一身原本光洁高贵的装扮,纤纤玉指指着一个孩子,水样的双眸似见着妖怪般的疯狂,樱唇逸出恐惧之语:鬼之子……你是可怕的儿的孩子!不是我的儿子,不是!不是! 该死!西门独傲低咒一声,蹲下身子,跪倒在沙地上,双手抱头痛苦地低吼:滚! 不准再烦我,快滚! 他的声音痛苦得恍似身受重伤濒临死亡的哀兵,一反在众将士面前的冷硬无情。现在的西门独傲用不着一把刀,一支匕首便能教他送命,断了大唐的北方屏障。 谁在那里?陌生的语言闯入西门独傲嘶吼的天地,将他从失控的回忆中猛然震醒。 谁?西门独傲手握刀柄循声探去,终于在数尺外难得的湖水边发现声音的的人。 大刀一挥,停在距离声音主人几贾外,没有西门独傲一贯会听见的尖叫求饶声,刀锋前的人甚至连自己差一点就命丧他刀下的警觉都没有。 西门独傲不得不停下杀式,眼前所见的人令他错愕失神。 金色的头发!他从末见过有哪个人拥有一头如黄金般的头发,还有翠绿如玉的眼睛,普天之下有哪个人能拥有这样一对特异的眼睛? 还有他那乳白肤色汉人向来肤色梢黄,只消在日阳下曝晒须臾使成黜黑;而眼前的人不是,就他交战的经验看来,眼前陌生人的外貌并非契丹人,那他到底来自何方? 可说他不是契丹人,他身上却又着契丹服饰。 他到底是谁? 怵言?是你吗?仍然是西门独傲听不懂的语言,像在问来者何人似的,在半空中挥舞的双手无力脆弱地表明自己看不见。 西门独傲终于知道对方是何方神圣一个契丹瞎子。 但是契丹人不可能有金发绿眼的容貌,[起眼审视从末见过的外貌,西门独傲想起曾听人提过怛罗斯人多半有可怕的金毛和具妖力的绿眼,难道……你是怛罗斯人?西门独傲问。 不是怵言!金发绿眼的人慌了起来,既不是他认识的人。又不自报姓名,他的一颗心更慌了,双手在地上胡乱摸索着,好不容易探到身边的树枝撑起自己,才走几步就跌倒在地,很是无用。 即使如此,他还是半爬半以手探路想逃开。 你要逃到哪里去?半是好奇他的长相,半是觉得有趣,西门独傲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发现掌中的腕细小有如女子,那张惊慌失措的脸孔异于汉人,却轮廓分明、格外清丽;要不是他身着契丹男子服饰,他会以为他是名女子。 有意思,这样一个绝丽出尘的契丹瞎子。 放、放开我!是谁抓他的手?是谁在他面前?怵言呢?他人到哪里去了? 怵言!救我、救我! 你会说汉语。听见那句放开我,西门独傲扬起唇角。很好,省下我问话的时间。 说,你来自何方?是契丹人还是怛罗斯人? 我…… 公子!一声吆喝打断西门独傲的盘问。 眼前男子露出令西门独傲不悦的放心神情,身后急急的脚步声又让他不走不成,在战事未明前如被敌方发现,只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会找到你的。临走前,西门独傲无视那厢是何神情,径自说道: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你……到底是谁?无神的绿眸看似扫过眼前的景象,却看不到一草一木,是慌得忘了自己的眼自小时候一场意外后便没有作用。 公子!呼喊声一次比一次近,让西门独傲不满地锁起浓眉。 你是谁?找回自己的声音,虽然还是颤抖,但他勉强自己问出口。 西门独傲破天荒地回答了他:西门独傲,记住这个名字。 第二章 厮杀声四起,人心惶惶。浩浩荡荡的军队随着大唐旗帜攻破营州城外的驻兵,直朝契丹王的王宫前进,士兵们一路上谨遵主帅命令遇契丹男子则杀,绝不留活口,全然不负肃杀军的名号。 西门独傲领着主车一举攻进契丹王宫,嗜杀的性子一起,连血气都沾上双眼,一手驭马一手挥舞银刀,白光挥动间不知又百多少人头落地。 因大唐肃杀军到来而骚动不安的契丹王城里,一群后宫殡妃、幼儿奴婢全聚集的皇后寝宫,颤抖着身子各据一处,个个惊恐相视,不知道此战过后自己能不能、会不会存活下来。 还是以身殉国吧。深感已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契丹族军着实难以对抗十万大唐雄军,主持后宫的皇后沉稳开口,惧死的苍白却背叛她爬了满脸,双手在水袖内微颤,道出唯一能走的路。 若亡国是天命,那么以身殉国是他们身为契丹王族的宿命。 缤妃皇子、太监宫女们相视无言,彷佛已默认亡国的事实和以身殉国的下场。 只是,由谁先开始? 这样的一个疑问浮现在众人交流的目光间,像是在问:你要先自戕吗?只是没人敢问出口。 文弱的皇长子最后终于捺不住一群人等死的沉寂气氛,一手指向在最角落处,宛如事非关己的不动僧人般入定坐在玉椅上的皇弟,虽然不承认那家伙是他弟弟,然而出自同血缘是不变的事实,由不得他反驳。 就由你开始!死亡会议一个人失控,现下契丹王族长子就是陷入这般情境,来人,赐毒酒! 是!有人开头作先锋,把矛头指向全族人都心知肚明最没有势力、最被人厌恶,甚至不破全族人所承认的皇子,做奴婢的自然迎合,将毒酒送到他面前。请。 你敢!忠心为主的护卫挺身挡在主子身前喝道。该死的一群人,要以身殉国是他们的事,为什么要殿下跟着起哄,更何况他家主人根本无意与契丹族人同生死:退下! 怵护卫……这是……皇长子的意思。被喝得心惊胆跳的婢女嗫嚅道,目光不时投向下令的皇长子,寻求支持。 果不其然得到主子的声援:我的话你敢不依从?怵言,你好大的胆子! 微臣的职责是保护殿下,无论今日契丹亡国与否,除非殿下同意以身殉国,否则微臣绝对不容许任何人伤害殿下。怵言不卑不亢地道。 你……该死!举步踏离众仆围绕的区域,来到皇弟面前,那份根深蒂固的轻视就算亡国在即也不改一分一毫。夏侯焰,你怎么说! 无神的绿眸望向声音处,只见一抹淡笑浮现在轮廓异于契丹族人的美颜。很抱歉,皇兄,夏侯焰无意与契丹共存亡。 你说什么?倾身冲上前的态势被怵言硬生生地挡在中间,尚未亡国,他皇长子的尊严已被这该死的臣子玷污,退下! 恕微臣抗命。怵言不动如山,硬是把会伤害他主子的人隔开。 你 皇兄若真决意与契丹共存亡,夏侯焰必在你死后予以厚葬,让后代契丹子弟知晓契丹有你这么一个忠于契丹的皇长子。 夏侯焰,你敢! 为何不敢?夏侯焰笑容末减,眼盲的他相信怵言定会保他周全而放心地侃:侃而谈:你常说我并非契丹人,是不知来自何处的野种,这样的我又何须为契丹的亡国以身相殉?从小便在族人的轻视下长大,现在要他如何为契丹卖命?哼,可笑!到亡国之际还不忘要欺负他,拿他为俎上肉。 你皇长子气极。 契丹亡国又如何?如果他真是父王的亲生子,那也只是半个契丹人,但就算他认定自己流有契丹血又怎样?契丹族人,甚至是父王都直指他是病故的亲娘和外人生的野种,只因为他承袭母亲的一头金发和绿眼。多可笑,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金发和绿眼是怎生模样。 要以身殉国是你们的事,又何必拖不愿意的人一起送命?敢问在场诸位,你们是真的想为契丹送命吗?这样的忠诚有何意义?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站在生与死的线上开始游移不定。 你、你妖言惑众! 妖言?唉,皇兄,我只是不愿你死前多造罪孽,伤及无辜。难得能说出真心话,他笑了,笑自己什么时候不开口忤逆皇兄,偏偏挑在亡国时刻。 从古至今,在亡国之际能谈笑自如的有几人? 夏侯焰!该死的野种,竟敢违抗他的命令!来人,灌酒! 是!仆人领命。 谁敢上前,休怪我拔刀相向!怵言出声喝道。 怵言,退下!皇长子喝道,反而惹得怵言拔刀。 微臣的主子只有殿下一人,恕臣无法从命。 皇兄,你一意孤行、祸及无辜的举止教人不敢苟同,请恕夏侯焰无法从命。怵言,带我离开,随便哪里都好,只要不是契丹境内。 说得好。掌声响起,与说话声同时出现的是整齐一致的奔跑脚步声,转眼间,唐朝步兵已将寝宫团团围住。 你是谁?契丹语一出,就见看似为首的男子勾起唇哼笑。 亡国之民还敢用契丹语同我说话,嗯?西门独傲倚在雕梁边,神色自若地巡视众人,最后将眸光落在角落虚的主仆二人上。 你……你在说什么?皇长子不懂汉语。 夏侯焰启口将西门独傲的话转为契丹语重述。 好大的胆子!皇长子怒道。 大胆!敢对镇远将军不敬! 西门独傲单手挡去副将丁忠作势上前的身子,冷眼扫向暴吼的契丹遗族。身为契丹王族竟然不会汉语,可笑、愚蠢、无知!冷言冷语非但蔑视了契丹一族,更让围住王城的众兵哈哈大笑。 这个人真坏,更有一副毒舌。叹口气,夏侯焰还是将西门独傲的话一五一十以契丹语重述,再次惹来契丹皇子的咆哮。 我说过会找到你的。虽是意外,倒也让他心情大好,尤其是在他听见那些话后。呵呵,这样孱弱的反相下竟有一身反骨。 西门独傲?夏侯焰问道。 你还记得。西门独傲满意地点点头。想不到你竟是王族中人。 殿下…… 无妨。夏侯焰扬手阻断护卫担心的话语。我和他有一面之缘。虽看不见,但听声音便能辨别。原来他是大唐将军。 一面之缘?好笑,真的好笑。你看不见,何来一面之缘? 看不见!被刺到心中最深的痛,夏侯焰只能一贯地无奈叹笑,你见过我便成,我看不看得见你又有何意义? 这种委屈的口气倒不像刚才说出一番精采言论的人了。西门独傲皱眉,更添本就浓郁的肃杀之气。 你……你们到底想做什么?插话的是不得不出声的皇长子,尽管已经被大唐气势震慑得无法顺利成言。 要说就说汉语。愚蠢的家伙,战败之民竟还不能看清事实,要他这个胜者听他的契丹话。 唉!夏侯焰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得再当一次译官,你打扰他们以身明志。 哦?想殉国以示忠诚?西门独傲觉得这事真愚蠢。原来这种愚行不单大唐有,连北方蛮族也有。我成全你们。 你敢!吐出这话的是一心护主的怵言,生怕主子会就此丧命,早知道就该先带主子逃离营州,可他哪知道唐军进城速度如此之快。 看来真的得为契丹陪葬了。无所谓,反正他这命来得怪奇,活着只是让世间多一个无用的瞎子,死,又有何惧。 只不过为了从未接纳他的族人陪上一条命,多少都有点不甘心。 怵言,若能逃命就逃,不须陪我一起做这无谓的殉葬,你并非契丹人。 殿下…… 契丹已亡,你也不必再奉什么命了,能逃出这里就逃吧!夏侯焰吩咐道。 我说一定要找到你可不是为了杀你。西门独傲冷哼一声,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向夏侯焰。 那你……话末竟,夏侯焰整个人突然被打横抱起,快得让他连抵抗出声都来不及。 殿下!怵言想要护主。 西门独傲冷眼瞥向怵言,倒是挺赏识的撂了句:就像他说的,能逃就逃,我会命人放你一条生路。 你……怵言被他所言震住,握刀的手迟迟没有出招。 忠心只会换来愚行,你并非蠢人,该了解我的话意。啊,他还想到另一个理由,还是你和那家伙一样,不懂汉语。 我懂!受他轻蔑,怵言被激得急吼。 很好,那就为我所用吧。 怵言瞠目,被他的话震慑得不能动弹。 将、将军!丁忠慌张地叫道。哪有人在战场上招揽敌方人才的?您、您……无损你在军中地位,你大可放心。西门独傲道。 不是这事!我…… 还有什么琐事?回眸挑眉,当场将丁忠冻成人柱。 没、没有。 那就替这些想死的人完成殉国的愿望。他边说边抱着夏侯焰离开,无视众人错愕的目光,兀自下着命令:不准留活口。 是!众兵一喝,冲进寝宫展开另一场屠杀,一时间,尖叫求饶声不断,恐怖得让夏侯焰闭上眼,住耳朵。 再回神,感觉自己坐在马背上,正在疑惑的当头,耳的双手被坐在后头的人扯开,重新听见声音,已没有方才可怖的哭叫求饶。 瞎眼的你就算不闭眼也看不见这一幕,何须费力。西门独傲嗤道。 你留我活口若是只为羞辱我,大可一刀杀了我。夏侯焰怒道。 杀?时候到了我会。 时候到了?夏侯焰的剑眉拢起,看不见的眼转向身后,微启的口在吐出话而被西门独傲打断。 你叫什么名字? 夏、夏侯焰。突然被问及姓名,夏侯焰愣愣地答道。 幽静如水,焉能成焰?夏侯焰,多不适合他啊! 你……啊! 缰绳扯动马辔,天山宝马前蹄一抬,教夏侯焰整个人顺势躺进身后宽厚的胸膛,尚未从惊吓中定神,便又领受马儿奔驰的剧烈颤动,连话都说不出一句。 到底他打算怎么处置他?夏侯焰暗自思量。 碧绿的眼眸连自己身处何地都看不见了,更何况是未来?夏侯焰淡淡自嘲,心惊胆战得很难再有悠然的神情。 一声嘶鸣划破晴朗日空,哒哒不停的马蹄声随之停止,夏侯焰仔细聆听身边的声音,听见潺潺流水声、树叶枝摩擦的o声和背后西门独傲沉稳不变的呼吸声。 这里是哪里?夏侯焰开口问道。 西门独傲不理会他的问题,自马背上落地,伸手抱他下马走至湖边。 双脚踩进冰冷的水,夏侯焰慌得抓住他的双臂,这里是哪里? 这么胆小倒不像方才在朝阳城里说重话的人,夏侯焰。 你……没料到他会有此调侃,夏侯焰愣了下,不知如何因应,他根本不懂他让他活着是为了什么,更不明白他为什么带他到这里。 把一身膻味给我洗干净。西门独傲下了道命令,不等他反应便将他丢进冰冷的湖里。 时临六月,北方也只不过是微暖而已,湖水冰得令人打颤,转眼间,夏侯焰已经脸色苍白、双唇泛紫,两手不住地摩挲手臂,缩着身子抵挡源源不绝的寒意。 冷、好冷……这、这样对我……很有趣是吗?欺凌一个看不见的瞎子,原来你大唐也不过是教化末开的……蛮族。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烽火情缘系列[14部全集] 作者:吕希晨 原来不是胆小如鼠。西门独傲哼笑,脱下御赐明光甲及军服,裸身跳进湖中,任冰冷湖水如针刺进骨子里。 暖意近身,夏侯焰直觉就是伸手探去,在触到西门独傲温热刚硬的胸膛时又立刻缩回手。 你下来做……话未完,夏侯焰已经被两只粗壮的手臂圈在刚刚不小心碰到的胸口,愣得忘了自己要问什么,你、你…… 我怎么?西门独傲的视线落在只看得见发顶的人身上,本将军只有让人服侍过,还不曾服侍过人,你该觉得庆幸。 啊!下一刻,夏侯焰忙着阻止试图解开他身上衣物的手,看不见的他只能胡乱一抓,抓到一只手算是一只,你做什么? 你不洗我只好亲自帮忙。西门独傲说得好象自己很委屈似的,挣开夏侯焰根本算不上箝制的手,忙着解开他的衣物。 你、你……夏侯焰脸上一红,急得大吼:西门独傲! 看来你不像外表般孱弱。很好,省了他许多事。 住手!救不了自己的衣服,转眼间,他身上已不着一丝一缕,伸手向四周湖面搜寻,却抓不到半件衣物蔽体,他狼狈地咬紧嘴唇忍受这折磨和羞辱,不发一语。 失神的绿眸染上火红怒意,如瀑般的金发覆盖水面上的身子,完全不知自己此刻的风情有多魅人。 你也会生气。还以为拥有天人般的外貌合该就有大人般的性子,没想到他也会像凡人一样动怒。掬起耀眼的金发,西门独傲知他看不见,放心地低首将唇压在掌中的发上。 夏侯焰转身背对他,仍旧不发一语。这般的羞辱比要他为契丹殉国还糟,他真的后悔,后悔为什么逞一时之强坚决不饮下那杯毒酒,如今才会落得遭人欺凌至此的下场! 一只手从身后揽上他的腰身,打断他的思绪,他急忙握住腰上的手使劲拉开,偏偏又比不上西门独傲的力道,徒劳无功地做无谓挣扎。你做什么? 替你洗去一身膻味。西门独傲说,另一只手也张狂地抚上夏侯焰的身,倾身凑近他细闻,你身上没有契丹人惯有的膻味,反倒……有股香味。 你、你走开! 他当他是什么?这姿态、这般亲昵的举动是什么意思? 你以为我为何留你活口? 瞥见他忽然变得更苍白惊慌的神色,西门独傲扳过他面向自己,欣赏他错愕惨白的表情,彷佛欺负他是他目前最大的乐趣;夏侯焰的脸色愈惨白,他眼里的笑意愈盛。 你……你……夏侯焰冷得说不出话来。 我找到你,所以今后你夏侯焰只属于我西门独傲一人所有。 夏侯焰冷得听不出说话者的话是否是认真的,但这句话却就此命定夏侯焰的未来。 湖水依旧寒冷,却敌不过西门独傲这么一句话。 打从心底发起的颤动,让夏侯焰忘了自己此刻正裸身浸在冰冷的水里;比起冰水,西门独傲的话更让他害怕。 第三章 不!放开我、放开我!半刻过后,夏侯焰总算想起还有挣扎这回事,双手抵住西门独傲的身子,执意将自己推离他裸裎的胸口。放开我!唔……怎么能!他怎能如此羞辱他! 被封住的唇死命地抿紧,这是他唯一能做的抵抗,就算微弱得可笑,他也不愿成为任人欺凌的玩物! 挣扎对你没有任何好处。西门独傲似笑非笑地退离他的唇,勾起的邪笑像是在说他无谓的抵抗既可怜又可笑,只是夏侯焰看不见,兀自苦苦挣扎。 拇指在他因紧抿而发白的唇上来回游走,他顽强的表情让他忍俊不住地哼笑,你敌不过我的。 绿眸染上愤怒的火焰,有别于他刚刚失神的死寂,虽然看不见,仍能准确射向西门独傲的脸,就算是要咬舌自尽也不容你这般羞辱! 有胆就试试!狠话一落。他手指扣住夏侯焰的下颚,施力强迫他开启双唇,俯首探进他的嘴里,强横的舌填满不情愿的口,霸道的气势、刚强的体魄压制着夏侯焰,让他动弹不得。 唔……不要…… 你是我的,除非我不要,否则你夏侯焰永远属于我。双手滑下水面托抱起他,转身走到湖边,西门独傲低头含吮他粉色的诱人乳尖。 推拒的纤细身躯立时一僵,握住西门独傲的双肩奋力抵抗,不! 由不得你说不。邪笑声轻扬,西门独傲轻咬他泛红的乳尖,一手轻捏另一边,以折磨人的速度缓慢捻捻。 不要!求你……放过我……咬牙忍住发自喉咙深处的呻吟,夏侯焰苦苦哀求。你不能这样。 哪样?双手抱住夏侯焰的臀举高,灵活的舌顺势向下舔过他平坦的腹部来到他难以掩饰的欲望,西门独傲被他诚实的身体反应逗笑,看来你并非无欲无求。 夏侯焰已无法听进他的调侃,悬在半空中的身子失去重心,只能用双手抱紧他的头颅以稳住自己。悲哀与羞耻同时涌上心头,他怨自己为什么不就此淹死,还为了求生抱住这个男人不放! 啊下一刻钟,与脑中抗拒的意念全然背道而驰的热情带领他进入陌生的禁地,理智在瞬间被迫飞离躯窍,只剩最初最真的颤动。薄唇轻启,夏侯焰发出令自己难堪的呻吟。不要……啊……放开…… 西门独傲哪会理睬他的抗拒!他要这个人,早在初次见到他便立下的决定哪容得他一句话就轻易改变!手掌握住他坦率的反应,伸舌轻舔玩弄,夏侯焰痛苦与快感兼俱的呻吟声是他耳边绝美的乐音。 直至掌中感受到他无法抑制的热浪,西门独傲才松手,让松软无力的白皙身子下滑,嵌入他古铜色的身躯,你有一副敏感的身子。 不!让他死!与其蒙羞至此,不如一死了之,杀我,求求你杀了我! 没那么简单。他要的人就算已死,他也要从阎王身边抢来,更何况是活人,除非我要你死,否则你永远死不了。 除非他要他死……金发摇晃,搅动一湖水波,凉冷如冰的水此刻变得炽热,惧怕占满了夏侯焰的心,他无法预知下一刻西门独傲会对他做什么。 直到身体因为异物的入侵感到剧痛而绷紧。 不!他怎么能这么做!出、出来……不……情欲因为夏侯焰惊慌失措的反应而高张,西门独傲伸舌滑舔自己因欲望而发干的唇,欣赏水中夏侯焰无助的挣扎,无神的绿眸此时已成墨绿,别有一番风情,勾出他更多探索的兴致。 他想再看他更多的表情,修长手指深深探入他的后庭,如己所愿地看见一张羞愤难当却格外有生气的脸,这样就受不了,接下来你该怎么办? 求你……放过我……连连喘气,一句话也说不完整的夏侯焰苦苦哀求,西门独傲带给他的恐惧大过以往所承受过的,他的自尊全然崩解,只求他给他一死,不要这样污辱他! 西门独傲落在他颈上的吻末停,更折磨、凌辱人地加入另一只手指,不断抽迷,试图以欲火燎烧夏侯焰的身体。 痛……求你放……唔……他还有什么颜面活在这世上?亡国难以成为他自戕的理由,是因为契丹存亡于他自身无伤,所以不必以死相赴;但西门独傲的凌虐,残忍地蹂躏他仅存的骄傲与自尊,更让他生不如死。 咬舌自尽!是的,他还有这步路可走。一丝理智回笼,夏侯焰伸舌在贝齿之间,猛力一咬。 你敢!正从泛红的乳尖抬头欲吻他的唇的西门独傲,察觉到他正在做什么,立刻抬起空出的手指塞进他的嘴,承受夏侯焰自戕的狠咬,洁白皓齿陷入皮肉,痛得他直咒:该死! 饮进腥甜的鲜血却感觉不到任何痛楚,也感觉不到一丝死亡气息,夏侯焰张开绿眸,虽看不见也知道在齿间阻止自己寻死的是什么。 想死还得经过我允准!西门独傲又气又怒,抽出被咬得有数道鲜红齿痕的手指,压着夏侯焰强迫他贴近,立刻以张狂的硬挺在他体内冲刺。 啊夏侯焰痛呼。 你想死,我偏不让你死。敢违背他的命令就要有生不如死的觉悟!西门独傲气恼地低吼。 好痛……不要动……求你不要再……啊…… 你是我的!记住,你只能是我的。紧窒的包裹将他往更深处牵引,令他失控暴吼,顿失把玩捉弄的念头,脑中只剩占有二字,他完全无法理解自己的冲动。 他有什么能力让他失控如斯?不过是一名亡国奴,不过才见过两次面,怎么可能引出他激烈的渴望? 他西门独傲身边不乏美艳绝色,嗜血纵欲于他好比家常便饭,为的是止饥;但今日他纵欲饱足的同时,一抹异样的感觉飞快划过胸口,甩也甩不掉,让他失控得有如脱缰野马,激越奋进,贪婪地掠取一切。 该死!他要他,他是属于他的!毫无道理的念头盘踞在他脑海,使他孟浪地更进一步占有。 数点热液忽地滴落在西门独傲汗湿的胸膛,无神的绿眸扑簌簌地流下晶莹剔透的泪珠,禁不起风吹般的孱弱非但没有勾出他的怜惜,反而令他动怒。 属于他有这么痛苦? 西门独傲如猛兽般地将夏侯焰压上湖边大石,咧嘴一笑,轻松握住他的脚踝,高举在腰侧左右拉开,同时倾身让硬挺的亢奋深深刺入他的身体,再掀另一波高潮。 啊无力挣扎的夏侯焰只剩呻吟呼痛的气力,他垂下双手,彷佛已认命地承受一次又一次在他体内饱满的胀痛,如同他认清自己一生注定是眼不明、毫无用处的瞎子一般。 啊呼吸猛然一窒,夏侯焰纤细的身子忽地抽搐一软,弓身瘫软倒在石上,脸色苍白得吓人。 晕过去了。西门独傲接住他孱弱的白皙身子,放纵自己的炽热在昏厥的夏侯焰体内宣泄压抑已久的热浪。 殿下、殿下…… 双眸缓慢露出碧色的绿瞳,立在床沿频频呼唤主子的怵言总算松了口气。 是怵言吗?干渴的喉头困难地吐出话语,伸长手在半空中挥舞,最后落入因练功而显厚实粗糙的手掌。你还好吗? 自己病成这德行还问他是否安好,怵言摇头叹气。我没事,倒是殿下昏了好些天。 昏?我怎么了?夏侯焰欲生起身,无奈力气像全被抽光似的,无力撑起自己,股问的痛更让他只要轻轻一动便疼痛难当。 如此看来,那不是梦了……夏侯焰在心里叹道。倘若只是恶梦一场那该有多好,他宁可留在契丹继续被视作野种,但是契丹已经亡国了,唉。 怵言不明所以,只当他生病无力,出手扶他生起。 现在觉得如何?需不需要请大夫看看? 他摇头,苍白依旧的唇饮进怵言送来的水,总算解了喉间的灼热。我人在哪里?怵言?身边温暖的气息忽地消失,夏侯焰心惊地挥舞双手。你在哪里?不要吓我! 怵言! 怵言赶紧上前让主子抓住他,迟迟才道:我们在镇远府,西门独傲的将军定。身为亡国奴又屈居敌人屋檐之下,虽说他本就无忠于契丹之心,但主子是契丹人,他多少是有点顾忌。 西门独傲的宅邸!?他在西门独傲的宅邸:怵言,带我走!我不要在这里,带我走,走得愈远愈好!不能留在这,我不能…… 殿下请冷静!怵言反手握住主子纤细的双臂,被这份他从未在主子身上见过的慌张震住。殿下!如今我们是战俘,只能任人处置。 战俘!夏侯焰的金发因为摇头而散乱,半遮半掩的容颜除却脆弱只剩害怕。我们不能留在这儿!西门独傲他…… 我怎么了? 低沉的嗓音慵慵懒懒进入夏侯焰的耳,乍听之下是全然无害,但夏侯焰心知肚明。这名男子没有一刻无害。 我打扰你们了吗?[起的黑眸看着夏侯焰凌乱的衬衣、削瘦的肩、白皙胜云的胸膛、散乱的金发与无神脆弱的绿眸,皆在无意中燎烧他腹间的欲望与……厌恶。 那该死如天人般的圣洁无辜是要装给谁看?要谁同情? 将军。没有察觉到西门独傲异样的怵言起身行礼,退至一旁。 怵言?为什么要用这般恭敬的言词对西门独傲?怵言,你…… 他已是我西门独傲的下属,你有什么意见吗?西门独傲径自替怵言给了答案。 我仍可负责照顾殿下,保护殿下安全。这是他答应归入镇远府的原因,虽然他并不明白何以西门独傲会应允让殿下和他一同住进镇远府。一切与契丹灭亡前无异。怵言用自己的忠诚为他俩换一个栖身之所?夏侯焰再也无力坐起,瘫倒在床铺上频频摇头,难道这就是他的宿命? 殿下?从未见主子有过这般绝望的神情,一时间怵言也慌了。请殿下明白,若怵言不答应,你我只有死路一条,我只求护殿下周全,别无他意。西门独傲丢下顺我者生,逆我者亡两条路给他选,为了主子他又能如何?以他的能力,根本无法带主子冲破镇远军的包围逃出幽州啊! 我明白。扯出一抹苦笑,夏侯焰只能认命,谁教他眼盲,注定成为他人的负担。是我对你不住,连累了你。 别这么说,怵言心甘情愿。从一见到主子就立誓尽忠,他不觉得自己被连累什么。 怵言会保殿下周全,与契丹未亡前一样。他再次保证。 不会一样了。低喃出对将来的无奈,他知道一切都会不一样,并非怵言所以为的没有什么会被改变。 殿下…… 怵言想反驳夏侯焰的说法却被打断。 出去。当他不存在吗?被主仆二人冷落在一旁的西门独傲,终于忍不住动气了。 殿下身体未愈,需要静养。他进镇远府,并不代表对西门独傲尽忠,他怵言只有一个主子夏侯焰。请将军离去。 西门独傲挑起眉,颇有兴味地连呼啧啧:这里是我的镇远府,可不是契丹王城,我待在哪儿还需要你的同意吗? 我的职责是照顾殿下。怵言毫不退怯的应答。 契丹已经亡国,没有什么殿下不殿下的!你既已归人我摩下就该听命于我。蠢奴! 难怪注定只有奴才命:出去! 恕怵言无法从命。 你不怕我杀了你?西门独傲威胁道。 不要!出言喝止的是床榻上听出西门独傲杀意正盛的夏侯焰。怵言,你先出去。 不能让怵言白白送命,他已经连累他太多,不能连他的命都拖下水。 殿下…… 先出去吧。夏侯焰命令道。 是。怵言依令退出房内。 西门独傲反身关门上闩,一步一步,刻意缓慢且发出声响地走近床榻,黑眸注意着听他脚步声愈近、眉头蹙得愈紧、唇咬得愈苍白、身子骨愈是颤抖的夏侯焰。 呵,光是用声音就足以折磨得他不成人形,像风雨中独在巢中的孤雏,可怜兮兮。 怕我吗?掌心搬上他苍白的颊,还来不及感觉到肌肤的触感夏侯焰已经怕得跳开,摸索四周吃力地爬到床的最角落缩成一团。 不要碰我。 你愈是这样,我愈是想要你。西门独傲握住垂落在床的金发。一个瞎子,看不见任何东西,更看不见自己的发被他握在手中把玩,多可惜,如果他看得见,此刻自己就可以看见他更惊恐的表情,那又多了一项乐趣。尽管逃、尽管躲,无论如何我都会找到你。 夏侯焰将脸埋进屈起的双膝,不去听、不去想他信誓旦旦的言语。他只怕他又像在湖边那样,将他的自尊狠狠踩在脚下践踏蹂躏,他禁不起那样的一辱,再也禁不起!怵言是一个忠心的护卫。微卷的金发与修长的手指交缠,西门独傲抬手将发凑近鼻间,嗅着婢女在他昏迷帮他沐浴时所用香料的气味,淡淡的香味如同江南夏初盛开的茉莉。 绿眸从双膝间露出,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因为感觉不到西门独傲人在何处,可又不敢伸手探索而慌张蹙眉。 他人在哪里?离自己有多远?又要对他做什么?一连串的疑问在心里冒出,化成害怕与惊惧。夏侯焰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受多久,他需要怵言,需要一个能让他安心的人在身边,才能消除一些他对西门独傲的恐惧。 想逃吗?长臂一伸,勾揽夏侯焰的腰,轻而易举地将他扯进怀里,西门独傲倚在床梁,欣赏他徒然无功的挣扎,和想呼救又怕守在外头的怵言闻声冲进来见到这情景的压抑。怕让怵言看见这一幕? 放开我!生病末愈的暴吼听来像轻喃,一点威吓意味地无,听得西门独傲直叹。 刚出生的猫都叫得比你大声。 夏侯焰咬牙垂下脸,双手揪着被褥,忍住一波又一波的晕眩与难受得几乎撕裂全身的异样感受;西门独傲的接近唤醒他的身体在湖边的记忆。 自小就看不见的他,为了补足自己眼盲的缺憾,便不停锻炼其它的感官,努力让自己过得与常人无异;眼不能见,至少也能用身体去感觉周遭事物、用手去看东西、用耳去听辨来者何人……再逼自己一个一个去记,久而久之,靠身体记忆已成习惯。 此刻,他恨自己有这份可笑的本颔,他全身上下因为西门独傲的接近而忆起当日难堪羞耻的感受! 放开我……求你放开我!不要再这样折磨他,他只是一个于世毫无用处的瞎子啊! 放了我……你! 休想。壮臂加重紧箍的力道,斩钉截铁的语气告知绝不改变的意念。我说过你属于我。 我不过是个瞎子,你…… 你和怵言的主仆之情好到什么地步?西门独傲问。 夏侯焰一愣,想不透他此问的用意何在。 怵言是个忠仆,你夏侯焰又是个怎么样的主子,值得他为了保你,委屈自己投入我麾下,嗯?曾与怵言过招片刻,探出他有的是本事独自一人逃出幽州城,偏偏,他为了夏侯焰甘愿留下。 你到底想说什么?夏侯焰不明白他的话。 他为你屈居成为我手下,而你能为他做什么? 失焦的绿眸蒙上顿悟与不可置信,缓缓回头,感觉到脸颊拂过一股热气与浓浓肃般的血腥味。 不相信?眼盲心倒不盲,他早该知道的,那日在契丹王城内听见的那番话,便可知夏侯焰绝非属世俗愚昧之流。 我能以你的命要胁怵言为我所用,当然也想看看你这个做主子的会怎么看待他的命。 顺我者生,逆我者亡。你要不顾怵言的命违抗我也可以,或是从今以后依顺我也成,怵言的生死就全看你如何抉择。他只手托颊靠在屈起的膝上,观赏好戏似的看着夏侯焰因他所言而忽白忽青的脸色,你的决定呢? 这般凌辱我于你有何好处?契丹可曾犯你大唐疆土、伤你丝毫,让你以此作为报复? 夏侯焰不懂。 契丹与我既无怨也无仇,只是很不巧,大唐皇帝欲取契丹一统北方,你正巧被我遇上,而我也一时兴起想将你纳入掌心把玩,无因无果,全系巧合。 折磨一个目不能视的弱者会让你感到快乐?夏侯焰忿忿地说。 这句疑问让西门独傲的眉拧起,他移转话题道:你的决定如何? 他的言下之意是若不顺从,他将取怵言的命;已经连累怵言够多了,他不能再害他丧命。 双肩因沉重的呼吸而颤动,轻启双唇吐出可悲的决定:随你,一切都随你。 语毕,一只手扳过他的脸,还不及意会西门独傲要对地做什么,双唇已被牢牢锁进霸道的封缄之中,了悟之余却吐不出内心深处的叹息。 他终究逃不离乖舛的宿命,和注定终生眼盲一般,他躲不过既定的命。 不挣扎了,再多的挣扎、再怎么抵抗宿命,只会让自己落得更悲惨的遭遇。那日的不肯以身殉国换得今日西门独傲的百般凌辱,若再违抗无力改变的命运,只怕这回将危及他人。 不了,就此认命吧,一个瞎子哪里需要什么傲气,于世无用之人何来尊贵之说。夏侯焰反复对自己这么说着,努力想说服自己不要在乎被践踏的一切。 哪怕被践踏的是他仅存的孤傲与自尊。 第四章 粗糙的指尖抚过怵言送上的花卉,夏侯焰静静感受指尖传来如丝缎般的触感,嗅进一抹淡雅幽香,轻声道:是百合。 站定在凉亭一隅的怵言先是点头,而后想起主子目不能视,改以开口回道:是的,殿下。 别再叫我殿下,契丹已亡,没有王族的存在,也没有什么殿下,我只是个平民百姓。 但是…… 就叫我夏侯焰吧,怵言。 夏……困难地吐出一个字。最后还是改不了口,怵言一脸为难,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请殿……公子恕罪,怵言改不了,可否以公子称之? 我视你知唯一的亲人啊,怵言,而你欲如此见外。 称您一声公子已是怵言的极限,请公子见谅。 见谅?夏侯焰摇头。怎能怪你,是我累了你,得陪我在这儿受罪。 我并没有受罪,只要公子安好,我就好。 我希望你能为自己设想,不要因我而耽误自己。 公子要赶我离开? 你知道我只信任你一人。夏侯焰喃喃低叹:何苦将自己的命交给我,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怎么护你? 公子? 没事,我累了,想回房休息。夏侯焰起身,扶着凉凉护栏沿边而行。 怵言上前搀扶,立刻被夏侯焰拍开,不要碰我! 主仆二人间的气氛为之一僵。 我……惊觉自己失态,夏侯焰百般叹息又无奈。 我以为公子对镇远府的地形方位尚未熟悉,才出手相扶,有失礼之处请公子恕罪。 是我的错,不关你的事。是他自己看不开,冲不破因西门独傲而筑起的心防。无法再与他人碰触使然,怵言只是好心,是他失礼。我自己会走。 可是您不了解镇远府的方位,怎么…… 总要习惯的。仰首任北方暖阳照在脸上。奇怪,脸上明明感觉到温暖,心中却一阵寒凉,暖不了,怎么都暖和不了。这个地方我总是要习惯的。 公子心里有事? 夏侯焰摇头,佯装无事地漾开笑:你多想了,我只是想早些熟悉这个地方,毕竟这儿是我的牢笼不是吗? 公子若想离开,我会设法…… 我不想离开。天知道他有多想离开,也知道一旦他说要离开,怵言会不惜一死带他离开;然他更清楚自己是个累赘,怵言带着他绝对逃不过西门独傲的追捕,他又何苦教他走上绝路!如果你想离开,尽管说一声不,就算是不说也行。 咚的一声,怵言单膝跪地,怵言誓死跟随公子。 别又跪下去了。听见清脆的点地声,他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怵言的毛病就是人固执拘礼,才会不懂得为自己着想。起来,我无意试探你的忠诚,全是以朋友身分劝你,你要多为自己着想,别顾虑我。 公子心里肯定有事。公子日渐单薄的身子他不是没有注意到,每日从校场赶回镇远府就见公子倚窗发愣,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教人看了不忍,到底公子是在愁些什么? 何不告诉怵言,怵言定会为公子效力。 真的没事。相伴多年真的不容易瞒。你在校场可有遇到困难?以降兵之身成为大唐校尉恐怕会引来许多怨怼。 没这回事。怵言不忍逼主子过甚,顺着移开话题:这也是我感觉疑惑的地方,没有人将我视为契丹降将或特意刁难,只当我是大唐校尉。 这样啊。夏侯焰半倚靠亭柱,撑着日渐孱弱的身体。他很清楚自己的情况,数日未曾好好进食,实在很难打起精神。 怵言说句话,公子不要见怪。 有话就说,你我不必客气。 镇远军十万余数皆服膺于西门独傲一人,谁居将领地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主帅名叫西门独傲。怵言有些了解为何大唐皇帝会将北方交由西门独傲镇守,而契丹为何会禁不起一战便告灭亡。 从古至今,所有英雄豪杰都有让平凡百姓臣服为他卖命的特质,若没有这样的特质,如何领兵?夏侯焰闭上眼半寐半开口:若你所言属实,那么他成为一的霸主也是意料中的事。 何出此言?怵言一惊,镇远军为大唐十二道兵力之一,可主子的话中有话,暗指西门独傲可能拥兵自重,叛离大唐。 镇远军臣服的人是西门独傲而非大唐旗帜,试想,若他登高一缬在漠北称王,天高皇帝远,大唐皇帝又能奈他何?再者,大唐气势已由盛转衰,各地节度使各拥重兵,只要有异心,都可割地称王,大唐开宗太祖不也是因为拥兵太原而兴兵灭隋吗? 啪、啪、啪连连掌声来自不知何时倚在拱门边的西门独傲,唇色上扬,眼中有着淡淡的讶异。 假寐的眼忽而张开,夏侯焰无意识地握着衫摆暗绞.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西门独傲的出现和消失一样毫无征兆,每每让他心惊。 如果你看得见,我定给你参军之职。西门独傲笑道,目光转向怵言,你在校场练兵结束了? 是的,将军。怵言答道。 再练一回。 怵言抬头,不懂他的意思。 由丁忠检阅。西门独傲侧首瞥向身后副将,丁忠,和怵言去校场。 是,将军。丁忠得令,强压下听到被主子收容的契丹人所说的话时的震撼。这话还是听听就算,别传出去的好,天老爷,谋反哪!那个契丹瞎子竟敢说出这种不要命的话来!他暗暗叫糟,急急挥手招来怵言一同离去。 偏偏,怵言末移一步,反道:我先送公子回房再…… 我会命人送他。西门独傲不容反抗地道:去。 你说我仍可照顾公子!坚持先送主子回房休息的怵言,当场又跟西门独傲杠上。 去吧。嗅出火药味,生怕怵言有什么闪失,夏侯焰开口:如西门……将军所言,自会有人送我,怵言不必担心。 是,公子,怵言告退。 立时,后园只剩二人。 你在护他。听不出是介意还是谈笑,西门独傲的语气如平日一般慵懒,只是眼眸中闪动着复杂的情绪。 我只是不希望有人受我连累。夏侯焰头颅斜靠在梁柱上,在怵言面前强打起的精神在西门独傲之前就毋需再装,闭目好一会儿,又伸长双臂小心翼翼地在前方探路,脑中边回想怵言带他来此的一路上告知的步伐距离和方位,现在他只想回房休息,不想和任何人交谈,尤其是西门独傲。 我说过会差人送你。 我自己会回去。 是吗?西门独傲纵身飞落在夏侯焰面前,等着他自投罗网。 果不其然,才移了三步,夏侯焰伸长的手便触到他结实的胸膛,他立刻如遭电击般将手缩回。 他在他的前方!错愕染上夏侯焰碧绿的眸子,连连退了好几步。怎么会?之前听声音明明是在他的左后方啊! 西门独傲哼笑他如惊弓之鸟的无措模样后,忽然一个箭步上前,一声不吭就抱起他,胡乱在园内绕了几步才放下他。这样你还能自行回房吗? 白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烽火情缘系列[14部全集] 作者:吕希晨 的容颜因为一阵昏眩而更显苍白,昨晚因为西门独傲的侵犯让他一夜无眠,现在他又故意搅乱他默背的方位让他回不了房,他到底要逼他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 夏侯焰疲软地蹲下身子,想了想,索性坐在泥地上,屈起双膝埋脸闭目。 此时他庆幸日己目不能视,此举若惹人侧目,至少他看不见,便不用去理会。 好累,真的好累……如果能就这样沉沉睡去永远不醒的话,怵言便可以不必顾虑他自己逃离幽州。他记得怵言曾提过自己是江南苏州人,如果能逃,想必他会回苏州吧! 宁可在这儿丢人现眼也不肯向我求援? 垂了满地的金发回予他静默的答案。 夏侯焰?西门独傲伸脚戳他几下,也不见他有一丝响应,夏侯焰!好大的胆子,竟敢反抗他,把他的话置之不理! 他蹲下身,大掌抓起一把金发,正要猛力向后一扯逼他抬头之际,就见纤细瘦削的身子往他这方侧倒,金发的主人落进他敞开无防备的胸口,头颅垂枕在他的心窝,呼吸低浅缓慢,绯龅娜绕袭上他的胸膛。 西门独傲为之愕然,脸上惯有的冷峻邪气如被敲出一道裂缝的面具,漏出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表情,让西门独傲此刻的脸显得可笑。 若是有人正巧从后园经过,绝对会因为看到西门独傲现在困惑的模样而大笑,从此不再视他为鬼神之属。 当然,那还得西门独傲并未将他灭口才成。 他竟然就这样睡着了!西门独傲不可置信的盯着夏侯焰,无法相信有人胆敢在他面前开眼入睡。 哈哈哈……有趣,真的有趣:西门独傲抚额大笑,不消说,夏侯焰的拗脾气给他极大的乐趣。 若不是这样,如何引起他捉弄的兴趣? 双臂伸入夏侯焰身下,西门独傲将他抱起,若被人瞧见我这般待你,今后我西门独傲的威严岂不扫地?俯首看着夏侯焰的睡颜,他喃喃自语地轻笑道。忍不住俯首吮吻他被金发半掩的额。 在他怀中的夏侯焰像是有所感应以地动了动身子,双眉蹙起,露出痛苦的表情,轻启双唇不断低喃:求你……求你放我……不,不要! 西门独撤含笑的唇立刻抿紧,怒意猛然袭上心头,忽起的怜惜因为夏侯焰的梦呓消散无踪。 梦中有他难道就如此痛苦?该死! 说不上原因的,一股怒气就此萌生,像尖刺刺进他的胸口,不会要人命,但会痛,该死的夏侯焰竟让他感觉到痛! 绝不饶你,夏侯焰。西门独傲咬牙低声嘶吼,深深的挫败激得他立誓道:我绝不放手,绝不! 恶梦当头的夏侯焰仍不知自己梦中轻吐的哀求与滑落的热泪又为自己添上一笔惨绝,抱他回房的人已是怒气满溢,一发不可收拾。 不要……够了……啊依旧剧烈的痛楚感和沉重的压迫感让夏侯焰苦苦哀求,巨大的侵占远超出他所能忍受的负荷,频频抽搐的身子偏又将西门独傲往更深处牵引,惹来更大的痛苦。 不会只有这样。湿热的汗滴落在泛红的身躯,西门独傲俯视身下金发散乱的人儿,邪笑轻扬。 停……求你停下来……啊!绿眸盈满痛苦的泪,却也矛盾地因无可掩饰的欲望而显得异常晶亮,金发随主人的扭动挣扎更加凌乱,显得美艳可人。 而这一切只有他西门独傲能看。只能属于他! 拉起平躺在床榻的夏侯焰,西门独傲握住他一脚脚踝拉开,另一手游移至他腰背猛力将他压向自己,两则躯体相贴有如双手台掌,毫无缝隙。 啊一波剧痛如利刃划过全身,夏侯焰弓起紧绷的身体却适得其反,反而再一次尝到撕裂身体般的疼痛。 西门独傲忽然伸手将夏侯焰的后脑压向自己,恶狠狠地吻着他,以惊涛骇浪的霸道占去他的唇、他的呼吸和他的痛苦呻吟。 不顾他的挣扎、他的泣声哀求,一意孤行地满足自己勃发的孟浪。 直到报更声三响,西门独傲恍如狂纵过后的野兽,慵懒地测躺在夏侯焰身侧,把玩他一头黄金般的卷发,吻上他的发似乎已成习惯。 结束了吗?彷佛在地狱走了一遭回来,气息末平的夏侯焰如同过去的每一天缩进床内侧,不愿贴触到背后的西门独傲,神智虽已涣散,却因为他并未离去而不敢大意,硬是勉强自己清醒。 金发忽然被扯,夏侯焰不得不翻身正对着他,酡红的脸、粉嫩湿润的唇,全是他西门独傲的杰作。 你是我的。霸气地宣示主权,西门独傲拉过他吻上眉心,果不其然,立刻被一双手推开他刻意营造出的亲昵,令他浓眉不悦地紧锁。 看不见他表情的夏侯焰仍然和之前的每一夜相同,对他专断的结语没有予以响应,身子更防备地往床内缩,启唇试探地问:你可以走了吗?既然已经结束了,应该可以让他有片刻的时间喘息吧! 之前,西门独傲只要餍足就会离开这里回他自己的宅院,但是今天他迟迟没有离去的打算,这举动教他胆战,怕他又想出什么法子要羞辱他。 这是我自己的府邸,我爱睡哪儿是我的事。 他言下之意是……会意的夏侯焰突然颤跳起身,想起自己身无寸缕,慌忙抓了床被遮掩,曲起身子缩进角落,长发垂落盖上整张惊慌失措的脸,风中孤雏似的可怜姿态正惧怕着此刻近在眼前的狂风暴雨。 你太聪明,省了我浪费唇舌的时间。西门独傲轻松的语气反教夏侯焰害怕得直打颤,然而此刻他说话的神情末若语气般轻松,目光带有深深的探索,只差没将眼前脆弱的小动物层层剥开看个仔细。 你不能留在这儿!心慌意乱下,夏侯焰浑然忘记他要求的顺从二字,满脑子只想着:天!难道连一点喘息安心的时间也不给他吗?真要逼他到这极地步才甘已? 我不能?黑眸危险地[起,原本慵懒恍似盘踞探幽林地的豹子般的身体突然绷紧,转变成凶猛的猎杀者移向角落,凑近唇将热气吹到夏侯焰脸上。你说,我不能?夏侯焰缩得更近角落,嗅到他的气味,感觉到强烈的压迫,他的身子颤抖个不停,久久不能成言。 西门独傲伸手拨开他遮脸的发,这才瞧见绿眸中的恐惧害怕和闷不吭声直流的泪。 该死!水做的应该只有女人。夏侯焰这名字既然属火,又何来那么多眼泪可以流? 更该死的是他竟然因为这样而动摇! 冲动地握住他的手腕,拉他入怀紧紧拥在胸前,西门独傲连连咒骂自己何必多此一举;他厌恶他的碰触,他何必自讨没趣。 再者,惹他痛苦是他一开始就引以为乐的事,更决心要捉弄他直到厌烦为止,他又干嘛像自己挨了一刀似的跟着他痛? 不准掉泪!最后,他不减霸道地吼。 他何尝想掉泪?被搂进他怀里的夏侯焰全身绷紧不敢动弹,心里有更多的不满和委屈。 自己又何尝愿意像个女子一样掉泪?但连用来所受的委屈早超出他能忍受的范围,偏又绝不能让怵言知情,天晓得他已经不像人,反而像只被人豢养的牲畜,这样的他难道还没有资格掉泪?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宣泄情绪的方式,难道他连这也要夺走吗? 不准再哭!头顶霸道的命令再度落下,但已经没有威吓作用,只让夏侯焰的泪掉得更凶。 夏侯焰听见他突然暴怒的嘶吼,虽然害怕,但还是止不住泪,满脑子只记着今晚他得悬着一个心惶惶不安地度过,又担心日后天天得这么过,他知道自己终有一日会因受不了而选择自戕。 但他深知若有一日他自戕,西门独傲绝对会迁怒怵言,杀他泄愤。 该死!西门独傲恼怒地吻住他的口,拒绝再看那双什么都看不见就只会掉眼泪、偏偏又该死地吸引他的目光,逼他不得不去看的碧绿眼珠。 夏侯焰无力也不能抵抗,只是一径地承受,直到西门独傲忿忿然地跳下床、弄出好大的声响离去后才敢有所动作。 扶着床沿慢慢挪动身子下床,夏侯焰跪在地上摸索被西门独傲丢散四处的衣物,探出衣袖领口所在为自己穿上,费了好一会儿工夫才勉强套上裹住身子,狼狈的样子更显得可怜。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穿戴得如何,他看不见也不知道哪里穿错,过去穿的是他熟悉的契丹服饰。可以自己换穿整齐;如今换成唐服,他不知道该怎么穿才对,但总比衣不蔽体好,每日清晨奉命替他打理的仆人也不至于起疑心。 拖着大片衣o而不自知的他转身又伸手在半空中探路确定自己身在何处后,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数着步子,一、二、三、四……以如此方式走到每一扇窗前确定窗子是否关妥。 光是这样一个寻衣、穿衣、探路、关窗的动作就花上他好一段时间,之后夏侯焰再依样画葫芦,伸长双手探路并数着步子朝门板走去,终于摸到门边,赶紧再走两步伸手握住另一扇门,之后,挪空一手朝半开的门口探了探,确定真的没有人之后,总算放松了僵硬的表情,双手同时台上门板。 夜过去了。 费了好久工夫,等他确定完毕,四更锣也已敲响,他才摸着墙沿路采到忱椅所在,躺上去闭眼入睡。如此的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只是怕西门独傲并没有真的离开,现在确定他走了,他才容许自己安心地躺在已经逐渐习惯的枕椅上开眼入睡。 然,即使他如此小心,伸手可及之处毕竟有限,所以一直没有发现门前看着他一举一动的人影。 那双神色复杂的黑眸,每夜每夜,总是跟随着他小心翼翼的防备举动,直到他关上门扣紧闩为止。 第五章 眼不见为净,耳不闻谓静,唇不语为默,心不思谓愚。夏侯焰自嘲地学起晋人殷浩在半空写字边吟道。 公子何出此言? 只是闲来无事自娱娱人。夏侯焰浅笑,时日久了,倒也真能在怵言面前装出与在营州无异的风轻云淡,不让他起疑心,你该去校场了不是吗? 是的,但公子近来瘦了许多,怵言要盯着公子吃完早膳再去。 啊?夏侯焰好半天才理解他的话,想起自嘲前他在做些什么。是吗?我还没吃完? 十指往桌上一探,果不其然手掌托起的碗还有些重量。 您变了。怵言道出观察数日的心得,担忧地皱起粗眉,怵言还记得您是随遇而安的人,如今看起来很不快乐。 有吗?夏侯焰放下碗,改摸双颊,故作不解,我想八成是因为我还念着契丹族人,你知道的,遗忘需要一段时间,不必担心。 依主子的性情,一月有余的时间还不足以淡忘吗?常年跟在身后看尽主子一举一动的怵言压根儿不信,更何况他很清楚主子根本没把契丹灭国当一回事。 一定有其它事困扰主子,让他不快乐。 快去校场,别误了时辰。夏侯焰端起碗,一手执着扒了口粥。我会好好用膳,快去,别让人以为你恃宠而骄,徒惹不必要的麻烦。说着,执着的手探向桌上菜肴,再来进一口以示证明。 怵言得到主子的保证后,才放心地纵身以轻功飞奔向校场。 细听身旁已无人声,动着端碗的手陡然放下,撑起身欲探路回房;多亏有怵言帮他,让他很快地记住方位,能自行来回于厢房和后园之间。他后来才知道,西门独傲将他置于镇远府最少人经过也最角落的偏院,这恐怕是他对他唯一一件算得上好的事了。 你答应他要好好用膳,难道你想食言? 又是他!北方没有敌人让你操心了吗?为什么他老是来扰乱他仅存的宁静时刻?难道大唐的将军每个都像他如此轻松,三天两头不去军营地无妨? 愈来愈放肆了。近日愈见他反骨外露,是耐不住了吧。西门独傲很是期待,偏偏一张嘴就是不饶人。胆敢这么对我说话。 夏侯焰无言以对,征征地垂闭无神的碧眸。他自知有一身反骨,可惜遇上的是西门独傲,他纵有反骨也只有被打压的份,唯一能反抗的,只剩思绪了。 他能利用怵言控制他的言行,却控制不了思绪。 坐回去。西门独傲已落座在与他面对面的位置,他命令他回石桌前,完全没有搀扶的打算。 我不饿。 坐下来吃完! 夏侯焰无可奈何地探着路回座,鼻间充斥着早膳的香气,却一点胃口也无,我真的不饿。 不饿也得吃。西门独傲拿起一旁的空碗替自己盛了一碗粥。我陪你吃。 夏侯焰闻言一愣,陪他吃?恍惚间,他听见木箸敲响瓷碗的声音。他真的吃起来了? 怎么?难不成要我喂你?无伤的调侃语气首次出自西门独傲之口,一样的声音,却让夏侯焰不敢认定这话真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他是不是抑郁太久产生幻觉? 张嘴。西门独傲命令道。 不是幻觉!满嘴的芙蓉豆腐唤醒他错愕失神的神智,这不是幻觉!夏侯焰吞进豆腐,再次确定他附近真的有人,而那个人真的是西门独傲。 但是……再张嘴。 我……唔。被硬塞进满口翠绿白菜,他根本说不出话。 多吃一点,你太瘦了。喂出兴趣来了,西门独傲干脆放下碗,也不管自己吃饱了没,大玩来菜塞满夏侯焰嘴巴的游戏。 够、够了。慌忙挥舞的手总算抓到那只不停送菜进他嘴里、害他险些喘不过气噎死的元凶。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出现绝非只是为了看我用早膳,到底有何目的?大白天的,难道他还想……我到底还是凡人,别把我想得太厉害。看他忽白忽红的脸色,不用说他也猜得出他在想什么,西门独傲好笑地言明:我至少也需一段时辰休养生息才成。 你……没料到他会说出如此暧昧不明的浑话,夏侯焰当场不知如何应对才好,浑然不觉以往听见他声音便起的恐惧害怕今日并未笼罩上身。 原来他也有这种表情。西门独傲就像穷极一生寻找宝物而终于发现宝藏的寻宝者,惊讶竟能在他脸上看见有别于恐惧害怕的神情,憨直得惹人发笑。 有趣。他彷佛又发现新奇的玩意,黑眸透露更感兴趣、企图挖出他更多神情的兴味。 一直以为见他痛苦他会开心,一开始确实是如此没错,谁知道之后却趣味大失,不但没有意思,反而害他没来由跟着病;现在好了,发现他受窘时的表情如此有趣足以逗他开心,或许他该找些新玩法了。 再吃一口。西门独傲趁他失神,扭腕扯开阻止他喂食的手。 西门……唔。又被塞了满嘴菜,双颊因困窘而酡红,夏侯焰连忙向后倾拉开距离。 我真的吃不下了! 把粥喝完就放过你。西门独傲提出条件。 双肩垂下,无可奈何的妥协,夏侯焰端起碗有一口没一口地闷闷喝粥,最后终于把一碗粥喝个精光。 我可以退下了吗?夏侯焰问。 等我吃完再送你回房。 多谢你的好意,我可以自己回去。起身摸索离去的方向,不敢再和他同在一处。怕又得面对他猜想不到的危机。向来能持平的心总会往西门独撤出现的时候变得无法乎静下来,会悬在半空中担忧他下一步的动作,还有害怕自己是否能顺利因应、安然过关。 坐下。一定要逼他口出命令才肯乖乖就范吗?你的脾气真拗。 我没有。说他拗?生平头一遭被说拗,夏侯焰更是伸长手决定自己回去,心里已经有底之后会遭他如何报复,但就是容不得自己再顺从他,他真的是受够他日夜的凌虐了。 我说你有你就有。晃眼间,西门独傲已经抱起他,硬是把他逼坐土石椅,安静点,今日我不想和你吵。 夏侯焰抿紧唇,双手绞动衣o,索性坐在石椅上闷不吭声以示不满。 这是他俩首度相安无事同在一处。西门独傲放下木箸,改以只手撑颚端视对面低头不语的夏侯焰。 被这陌生的氛围弄得快喘不过气,夏侯焰忍不住深深呼吸,双肩轻耸的细微动作被西门独傲看进黑眸。 你很怕与我共处? 夏侯焰没有回答,兀自绞着衣o。多说只是多添争执,最后仍是苦了自己,还是少说少错,免得又被激起性子,口没遮拦地累得自己受苦。夏侯焰虽然是这么心想,却仍忍不住为自己这般可悲的念头叹息。 别再绞了。西门独傲握住他绞红的双手。 喝!绞衣的动作突然被制住,夏侯焰霎时回神,向后倾倒,眼看整个人就要摔到地上。啊 一只大掌突然出现在他背后,稳住他下坠的身势,语带笑意:你就不会小心点吗? 感觉脸上多了他的鼻息,提醒两人距离所剩无几,夏侯焰像是心口忽然被人箍住般一窒,放…… 放开你?西门独傲替他接下话。你就不能换点词说吗?说句感谢会死吗?他让他不至于摔到地上挨疼的不是吗? 你……让人看见不好。 你也会在意他人的目光?西门独傲挑起眉。语带讥讽:你目不能视,在意不觉多余? 绿眸先是愕然一瞠,最后半掩,他已心力交痹至极,开始顺着他的话意讥讽起自己来:你说得对,又何必在意,我目不能视在意也没有用,早就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王要你,我也不放!这般的执着从未有过,偏偏就是因他而生,可他却不懂,始终都不懂! 夏侯焰困难地微喘。不明白啊,威名在外的大唐名将为什么要费尽心思折磨他这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瞎子?没有积怨、没有仇恨,就这么沦落成为他手上的玩物,他甚至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记住,若你敢让自己有丝毫损伤,我会迁怒于你忠心的奴才,绝对会! 威力十足的低语在夏侯焰耳间回荡,字字化成尖锐的冰箭,刺进他心里,冻结他的四肢百骸,留下无法言喻的错愕与满心苦楚。 呵呵呵,我说鸿翼,你在意一个人的方法也太丢人现眼,不觉得蠢到家了吗?真是丢人啊,身为你的好友都为你深感汗颜。娇笑声乍落,立刻吐出恼人的嘲弄,胆大包天地讥讽高居将军权位的西门独傲。 全天下也只有一个人敢这么直呼他的名讳,还不怕死地口出嘲讽。 想活命就闭上红艳的樱桃小嘴,离休。 我好怕啊。纤细娇躯颤抖如风中柳条,美目一转,足尖轻点,霎时纵身飞跃进西门独傲敞开无防备的胸膛,翘臀大剌剌地坐上他的腿,头靠在他宽阔的肩头。细指在罩衣上打转道:你生起气来倒还真像回事。 不怕我当场吃了?浓眉懒懒一挑,西门独傲无气无恼,淡然得像没事人,彷佛此刻离休坐的是别的男人的腿,与他无关。 可以啊,我免费让你拆吃入腹,将军大人。只要你看得上我离休这盘小菜,悉听尊便。说着,她当真噘起红唇大开邀请之门。 倒是西门独傲像个贞节烈女般,两指挡住送上门的美味不啖,还低开一段距离低斥: 别胡闹。 呵!胡闹的是谁啊?离休皱皱娇挺的鼻子,啧喷出声:那么美的孩子竟然不先问我一声就把人家吃得一乾二净,连骨头也不分点,气死我了。 邪气染上冷峻威严的轮廓,西门独傲缓缓哼出冰气:我送,敢收吗? 呃……离休收起了先前的不正经,表情一僵,你自个儿慢用,不必留我的份儿了。 忽冷忽热的,真教人捉摸不定。 他只能是我的。 我知道。看也知道,还用得着他说吗?你啊,难得有人能勾出你一点点良心,让你像个人,偏偏你这个笨蛋不懂得以退为进,还惹来他更恨你,真不知道你脑子里装些什么,除了兵法战阵,你就不能裴点柔情蜜意吗? 那见鬼的东西是什么? 柳叶般的细眉当场打了难看的麻花结,杀千刀的,在京城里你是怎么让公主迷恋你,哭嚷着非你不嫁的啊? 那是她自己巴着我不放,与我何干。西门独傲不甚在意。 当然有关。离休咯咯直笑。 奸笑声听得西门独傲直皱眉,这女人能不能改掉怪笑和卖关子的毛病。西门独傲大掌拍上她的脸推开,要笑就滚滚一点。 怎么这样?又笑又叫地拉开他的手,离休终于说出来意:我带来京城的消息给你还不好吗?真是的。 什么消息? 皇帝决定把他痴心于你的宝贝女儿送给你当配菜了,恭喜啊。未来的驸马爷。 西门独傲闻言,浓眉打了个死结,该死的愚蠢皇帝。 哦哦哦,你这可是大逆不道之罪。 闭嘴,离休。西门独傲低吟沉思半刻后忽问:是李林甫的主意? 他一直企图拉拢你这个大唐将才。 老贼。西门独傲示意离休回堂下坐好。 你要娶她吗?再纵身飞回原位,离休正色问。 不。毫不迟疑地拒绝,他根本连公主长什么样子都没注意过。 你有什么法子抗旨? 离休问到了要害,西门独傲皱眉深思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问:除了我之外,难道就没有其它人了吗? 呵呵、呵呵呵……离休笑得花枝乱颤,停不下来。 离、休! 失、失礼,呵呵,我只是想到那两个笨蛋就忍不住想笑,呵呵呵!伸手频频拭泪,离休笑得险些不过气。 是指……见她点头,西门独傲也不说破,心里有数就好。 如、如果皇帝有这么多女儿可以拿来嫁,那两个人绝对逃不过李林甫的设计。呵呵……那两个憨直的笨蛋,真是蠢到家了,只可惜皇帝老子只有一个女儿,而公主正好倾心于你啊,我们英挺的镇远将军。 闭嘴。他已经够烦了,她还敢落井下石! 近日内恐怕就会降旨宣告天下。离休道。 想来个先声夺人? 她点头,正是如此。 离休。慵懒的神色重新回到西门独傲阴邪俊美的冷颜,风波不起却蕴酿极具爆发性的劲道,如看中猎物而蓄势待发的豹子般。 敏锐的警觉让离休凝了脸色,正经八百地注视堂上一脸优闲的友人。 虽说是多年交情,可她还是会提心吊胆,怕哪天被豹子一口吃掉还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在圣旨降下前,让皇帝的女儿先行香消玉殒,觉得如何? 我懂你的意思。离休点点头,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不过,此番前来,我有另一件事要你答应。 西门独傲轻挑起眉,并没有太大意外,彷佛早已经知道,早猜出亲自出马送来消息绝不单纯。 离休承认地点头,无论如何你都得答应我。 只要无关夏侯焰。 放心,我无意与你动干戈,徒伤两人交情。 他点头,摊手等她下文。 只见美艳的娇客忽而变得挣狞,咬紧贝齿恨意难掩地道:我要怵言。 怵言?没料到她和怵言会有所牵连,西门独傲愣了曾,垂下托腮的掌,朝门外喝道: 传怵言回府见我。 一声令下立刻得到响应声和渐远的急奔脚步声。 带不带得走他是的事,我不干涉。 离休点头,我会依你所说去做,尽管放心。 西门独傲颔首响应,起身离去,当真无意涉入离休和怵言问的恩怨,他在意的只有一个人 夏侯焰。 第六章 你要带我离开幽州?碧玉绿眸转向声音来源,不敢置信地重复方才怵言对他说的话。 怵言,此话当真? 没有多少时间,请公子立刻跟怵言走。难得慌张的神色浮上怵言八风吹不动的冷脸,拉着夏侯焰直往外走。 慢、慢着!明知他带着形同累赘的他决计走不远,夏侯焰扳开箝制,拒绝与他一起逃。你自己离开,不用管我。 现下不是争论的时候,等离开出州怵言定会一五一十告诉公子。 我不想知道你离开的原由,你自己走吧,怵言,有我在只会拖累你,让你逃不成,快走吧! 公子。 怵言!你给我出来! 失声的怒吼划破主仆俩的僵持,让怵言心惊。 这么快就找到这儿来! 原以为可以在北方躲过一生一世,孰知契丹一亡,他的行踪便露了自,教人给寻获。 快跟我走。怵言急道。 你走吧。夏侯焰摇头拒绝,他也听见暴吼的声音,是女子的嗓音。你逃到北方来为的就是躲她? 怵言顿了顿,迟疑了会终于应了声是。 那就别让我拖累你,在这里我不会有事。 公子…… 天杀的怵言,你给我出来!失声怒吼又传来。 快走,声音愈来愈近,再不走就迟了。 但是公子您…… 别管我了,我会自己照顾自己。夏侯焰推他往门外走,心中暗暗数了步伐,准确无误地停在门槛前,再次出声催促:快走。 我会回来接公子离开的。怵言立誓道:请公子暂等一段时日,怵言定会回来带公子走。 夏侯焰胡乱点了点头,心里却希望怵言能从此走自己的路,为自己活,不要局限在主仆这无意的意义的称谓上。 公子,我…… 怵言!尖细女声愈来愈近。 可恶!公子请多保重。 至少知道他往哪个方向逃吧? 抑下沮丧,夏侯焰声音持稳地道:我看不见,无法告知。顿了会儿,他突然叹道: 何苦再追?怵言定是不愿被找到才会逃离,又何苦相逼。 你什么都不知道自然说得轻松!他逃了五年,她也追了五年,究竟还要她追他多久时日他才甘心?难道我就不该追回我的男人! 男人?怵言已娶妻? 你离休气得咬牙,眼看根不追不上轻功修为比自己高超的怵言,干脆把气全出在他身上,若你不是鸿翼的人,我一定杀你出气!气死她了! 鸿翼?这是他第二次听见这个名字,可是他并不认识什么叫鸿翼的人。 看你无辜的表情就教人生气!离休扬起掌,眼见就要往夏侯焰的脸颊挥下。 夏侯焰征在原地,什么都感觉不到,甚至连马上就会挨掌也不知道。 敢!低沉一喝,使气震开离休,西门独傲单足点地,飞身介入两人之间,让在夏侯焰身前。离休,别逼我不得不杀,我说过带不带得走怵言全凭的本事,是本事输入,怪不了谁。 鸿翼!离休气得跳脚。 鸿翼是指西门独傲?夏侯焰一阵愕然,傻傻站在原地,手掌向前,还没伸长就碰触到硬实的内墙,是西门独傲的背。 找怵言是的事,与夏侯焰无关;再者,若胆敢坏了我托的事,我绝不轻饶。 知道了啦!又让他逃了!离休气得拔出剑又使劲插进剑销发出偌大声响,跺了跺脚后离开。 到底是怎么回事?静默了会儿,夏侯焰忍不住对怵言的关切之情,开口问站在自己身前的人。 我不知道。西门独傲转身抚上他的脸颊。离休可有伤到你?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烽火情缘系列[14部全集] 作者:吕希晨 掌下的颊立刻一缩,让西门独傲的手悬在半空中,扔i:没、没有。他怎么突然这样对他?夏侯焰的心揪紧,实在不知该怎么应对才能避开近来西门独傲接近他时就会萌发的战栗。 与恐惧害怕的颤抖不同,是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的异样感觉。 我不知道她会追到这里来。西门独傲道。要是他知道离休会追到这儿,甚至要拿他出气,他会把怵言五花大绑捆好送给她,省得扰到场受惊吓的他。 这是在和他道歉吗?夏侯焰侧首深思,疑惑的表情诚实地浮上眉宇,教西门独傲看得真切。 想问什么?西门独傲问道。 怵言和她…… 离休。 离休?多奇特的名字。怵言和离休是夫妻?他问,想从西门独傲口中得到更确切的答案。 夫妻?这回不解的人变成西门独傲。我只知离休花费五年时间找寻一个仇家,原来这仇家是她丈夫。呵,原来她已为人妻。交友多年,他从不知道离休已是有夫之妇。 他们…… 不必多管。西门独傲扶他进厢房,带他坐在铺设锦沛的圆桌旁。那是他们的事,与你无关。 怵言是我的朋友。 他只是名护卫。 我视他如友。绿眸因想起怵言已经离开而变得黯淡。 也改变不了他奴才的身分。该死,为什么一直提他? 他不是奴才,我当他是我唯一的朋友。为什么要故意在他面前贬低怵言的身分? 那你又当我是什么?无法抑制妒意的西门独傲突然一吼,如雷的吼声轰然落在两人之间。 你……夏侯焰讶异得无法成言。他问了他什么? 这厢的西门独傲同样错愕,他怎么会脱口吼出这种没头没脑的话? 该死,这下该如何收场? 沉闷的静默笼罩在两人之间许久,西门独傲终于率先开口:我会派人接替怵言而来照料你。 不、不用,我可以自理。 你能自己穿好汉服?明明就连襟口都会摆错。哪里能自理?你连汉服襟口开右都不知道。 我……夏侯焰一愣。白天有仆人打理,决计不会有错,会出错的只有他自己穿衣的时候,也就是……你、你……酡红忽然袭上他的双颊,他只觉此刻脑中一片空白。 他根本没有离开!他穿衣、巡视门窗的动作全教他看见了~夏侯焰慌张起身,还没跨出一步就绊到自己坐的椅子,狼狈跌倒在地。 你窥视我!使劲睁开本就没有箝制意思的双手,夏侯焰气愤难抑地指责:你怎能窥视我的一举一动? 你气什么?西门独傲冷静自持。说是欣赏他难得气坏的模样也好,但若夏侯焰双目能视,必定可看见他此刻黑眸中怜惜心疼的神采,只为他夏侯焰一人萌生。他喜欢看他动怒,有生气的模样比要死不活好上许多。 我他气什么?气他窥视他?还是气自己防了数月才发现这一切他早已知情,让自己这些举动显得可笑且愚蠢?他究竟在气什么? 你还说罢自行打理?西门独傲上前扶起他重新坐回去。你根本运路都走不好。 你在气恼自己可笑的行为举止被我看见,觉得困窘? 西门独傲的问题问得他心惊。 不是气他窥视他,不是气自己的蠢,而是气恼被他看见、困窘难当?会吗?他气的是这件事吗?夏侯焰被心里的疑问弄愣,愕然微敢双唇而不自知。 这看在西门独傲眼里无疑是个诱惑。 我……唔!心头被突如其来的强吻打乱规律的跳动,夏侯焰往后一倒,顺势倒进西门独傲早准备好在背后承接他身子的手臂。 西门……不对!鼓噪如雷的跳动在心口窜升,热流以此为源头冲上夏侯焰的脑门,让他只觉一阵晕眩。 不是这样,不是这种感觉啊!瘫软躺在西门独傲的手臂上,他甚至没有力气抵挡逼近自己的胸膛,双手只能无力地放在他双肩。 好怪异,这不像他,完全不像他!别这样。他试着找回气力让自己的双唇逃离他的强吻。 但你的表情似乎很……沉迷。西门独傲减轻力道,边啄吻边沙哑地说。 我没有! 事实胜于雄辩。西门独傲扬起邪笑,伸手探进他衣服里,握住他原始本能的诚实反应。你还敢说没有,嗯?他坏心地以指尖轻扣夏侯焰敏感的尖端,逼得夏侯焰突然绷紧全身弓向他。 啊……这、这是他的声音?尚存的理智听进娇媚的呻吟声,他不敢相信这是出自他的口,可偏又清楚这确实是由他口中发出。 瞬间,软温湿热的舌吻去令他难堪的呻吟声,深吻挑逗敏感的舌咽,不同于以往的霸气强夺。这回,西门独傲刻意用噬人的缓慢速度,一点一滴蚕食他的神智,就像万千蚂蚁爬过全身又不能动手除尽,又麻又痒的激情逼得夏侯焰猛甩金发,可霸气的唇每每都能捉到企图逃离的俘虏,吻进他舌咽深处。 转眼间,夏侯焰衣衫半褪地被抱躺在离两人较近的枕椅上,狭窄的忱椅连夏侯焰都得缩着身子才能安躺,如今再加上西门独傲,使得夏侯焰颈子几乎悬在椅外,金发委地而栖。 被霍然探进体内的手指吓得尖叫,旋即被满是恶意的往返来回占去所有意识,恍惚中,他听见的竟是自己一连串暧昧的呻吟声。天!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要了……好怪……西门…… 叫我鸿翼,我的字,鸿翼。西门独傲的嗓音低哑得出奇诱人,附在他耳畔的笑声足以醉人。叫出声,我喜欢听你因我而呻吟。话一说完,他刻意挑动在他体内的手指,逼他喊出破碎的呻吟声。 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当第一眼见到他时便本能且疯狂地坚持要捉住他,心中反反复覆的只有这是他的!任何人都不准抢!的念头,嗜血纵欲却凡事都不放在心里的他,以为十几年前就死去的心,在见到他的x那竟开始活络,重新听见发自内心的声音,他要他! 鸿翼。艰困地在喘息间无意识依顺他的命令低喃,乳白的身子已被欲望折腾得像块烧红的铁,整个人快爆碎成屑,涨满胸膛的热气逼得绿眸氤氲出水雾。 西门独傲倾身柔柔吮拭碧潭中的晶莹水珠,一路舔下他的胸膛,倏地芪堑孛舾械乳头。 夏侯焰如遭电殛般地浑身一震,双手握住枕椅边缘,忍受着如巨浪般的高潮,忽而爆出呼喊:鸿翼! 西门独傲倏地挺身冲刺他的后庭,巨大的压力迫使夏侯焰吐出不稳的呻吟喘息,紧窒的`甬遣将他往更深处牵引,令他不住地痛苦呻吟。 四散的理智还能勉强抓住一点思绪,西门独傲察觉今日夏侯焰有着不同于以往的反应。 会是他自作多情错想?还是他当真对他并非无情?否则怎会不再像过去一样抗拒他? 不愿再只是一头热啊!他可以不是因他的逼迫而是真的心甘情愿地留在他的身边吗? 留在我身边,答应我,心甘情愿的留在我身边。 半晕半酸的夏侯焰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只听见他紊乱的气息以及自己时深时浅的嘤咛,只能感受到始终被他紧握而无法释放的热情,胀满的压力痛苦得令他几近昏厥。 健硕的身体忽然奋力向前一挺,紧锢的五指同时放开。 夏侯焰顿时脑中一片空白,昏厥前只听见自己一声破碎的喘息。 水的流动声悠悠缓缓地传进夏侯焰逐渐苏醒的脑袋,动动无力的手指,感觉指间滑过温热水流,全身像浸濡在温暖的池子里。 池子!绿眸倏地一瞠,顿时完全清醒。 还末开口,头顶上一阵问候传来:你醒了? 我……这是? 我房内的浴池。西门独傲拿起沾水的绢巾往他手臂擦拭,同时拢握十指轻按他的臂膀。 浴池?夏侯焰倏地惊站起身,忽然一阵晕眩又让他跌回池子,后脑撞上身后人的胸膛。他连站的力气都没了,天,这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 你昏过去了。西门独傲洗拭的动作未停,简短说道。 只是短短一句话,便提醒夏侯焰很多事,除却池里不断蒸腾的热气,他自身也不停发热,整张脸酡红,脑中一片昏然。 而西门独傲不断地擦拭举动,又教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但一直靠在他身上也不是办法。 你可以放开我了吗? 你总要我放开你。西门独傲语带怨怼。若我说放不开,你会如何? 放不开……那是什么意思?夏侯焰感到疑惑,却问不出口,总觉一旦问了就会有什么事发生。 回答我,你会如何? 我还能怎么做?就着他的逼问,夏侯焰不答反问:我能挣开吗?目不能视、无力自保的我,除了仰人鼻息过日还有什么能做的,你能告诉我吗? 近似自弃的话语让西门独傲哑然许久,好一会儿过后才又听见他低哑轻鹊纳音:我不在乎你看得见与否。 或者,他一直希望他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便不会看见他残杀的疯狂,就不会将他视为恶鬼或毒蛇猛兽,看不见他的污秽也看不见他嗜血的饥渴。 什么都看不见,就什么都无法想象,任凭听见众人怎么形容他西门独傲,他也绝无法想象那幕景象,多好;他西门独傲在他心里什么图像都没有,只有存在,在他身边真实的存在。 但,真的好吗?西门独傲反问自己。一辈子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在他的记亿中他只是西门独傲四个字,没有轮廓、没有身形,什么都没有,这样,真的好吗? 被此刻的静谧弄得困窘不堪,夏侯焰的声音轻起:可以让我……水面下的手忽然被紧握拉向西门独傲有形的轮廓,让他忘了自己要说的话。 看我,用的手看我。他可以用手去看事物的不是吗?那么,他也可以用手看他,将他记进心里是不?而后,将我记在你心里。 夏侯焰被他绝望恳求的语气吓傻了。自心底涌上的阵阵酸楚发酵得几要噬人,突然间,他竟无法恨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反而……莫名心疼。 天!难道他无意中……思绪未明,便被扳过身与他面对面,夏侯焰错愕得无法回神,任双手被他压贴在脸上游走,脑海已透过敏锐的指尖记忆下每一处抚过的部位挺鼻、浓眉、狭长的双眼、微薄并不丰厚的唇瓣、略尖削的下颚……心版映上一幅俊挺的男子图像,震慑他打从清醒就末曾平静的心悸。 这就是西门独傲的模样? 第七章 你是说……契丹兵马留有余孽未除尽?平淡的口吻挟带着肃般的责问,刺得堂下丁忠一阵哆嗦。 大抵上来说是的。咽了咽口水,丁忠只得冒险直言,不怕死地回答,他的头大概不保了。 我记得侵入契丹时曾下令不留活口。 怕是契丹王城内有密道,我军一时没有察觉才……好冷的语气,丁忠摸摸自己的脖子。惨了,脑袋和身体得说声珍重再见了,呜……斜眼瞥见副将发抖的身子,怎么,怕他怪罪下来一刀分了他?西门独傲暗暗摇头,只觉得好笑。想留脑袋,就把其余契丹残兵捕杀殆尽,将功赎罪。 谢将军。幸好,脑袋甭分家了:多谢将军! 还不下去! 是,丁忠立刻去办!死里逃生,丁忠不由分说,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跑往军营力向,准备带一、两队士兵出外搜捕。 还有漏网之鱼吗?西门独傲又无意识地咬着指甲,低吟思忖。 契丹王族除了夏侯焰一人外,应已尽丧命在他手中。若他们得知他仍活在世上,会有何行动? 是设法找到他,以契丹遗族的身分重新立国,对抗大唐以为报复?亦或将亡国之罪扣在他头上,想尽办法杀他以泄亡国之恨?无论如何,夏侯焰成为那群余党的目标是无法避免的事实。 多一群漏网之鱼也添了他的麻烦,可恶! 将军。娇柔的呼唤声打断西门独傲的沉思。 黑眸瞥向门外,看见纤弱娉婷的身影,你来做什么? 您已经好一段时日没有到柳院找莲儿,连儿担心您为军机操劳过度,特来探望。柔柔弱弱的身子移动莲步走进厅堂,柔中带媚的美目足以让男人痴狂忘我。 然而西门独傲还是稳坐首位,双眼轻扫过她,不再停留。既已看到,可以走了。 您厌倦莲儿了吗? 从无挂念,何来厌倦。问得可笑,回的别院,少烦我。 听闻您近来宠幸从契丹掳来的美艳女子,请求将军让莲儿见她一面,莲儿想知道为何她能让将军弃莲儿于不顾。语中不乏怨怼之意,她气西门独傲征讨契丹回来后便好象将她打入冷宫似的不再加以理会。再者,莲儿想向她讨教如何赢同将军的心。 心?哈哈哈……西门独傲仰首大笑,过了好一阵子才停下来,重新看向站在堂下垂首故作娇羞状的莲儿。自认为得过我的心? 在遇见夏侯焰之前的他根本无心,连他有没有心都不知道,还敢故作痴情状到他面前哀哀怨怨地诉苦?回去,今后别再来烦我。 将军,我…… 别惹我心烦,知道后果会是如何,不要自讨没趣。双眸蒙上一抹杀气,震得莲儿惊愕地退了好几步。 是,将军,莲儿告退。黯然退下,连儿樱唇咬得死紧。原来,欢爱时的低喃耳语只是一时激情,都是假的。 她明明知道将军一旦不再亲临柳院便是她受冷落、将军有了新欢之日,然她却仍如飞蛾扑火般还希冀能唤回一点温存。 好恨,真的好恨!虽是逢场作戏,但她最后也投注了真心啊!怎可被他如此践踏? 好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乘马驰聘许久后终于停下,夏侯焰被抱下马,所在之处闻得到花草林木的气息。 这是哪里?他启口问今早二话不说就强行带地出门的人。 你我相遇之处。西门独傲边系马于树下边说。 相遇之处,那是……心思缜密的夏侯焰立刻又问:怵言跟你说了什么? 若他对西门独傲的了解无误,依他的性子,怎可能会费心带他出外,更何况是重游旧地。 你双眼若能视物且又被契丹重用,我必定无法一举取下营州城。西门独傲扶他走向林木深处,最后停在昂然独立的耸天高木下。 西门独傲。 说好唤我的字。只有他亲近信任的人才有幸得知他字讳,全天下不出五人,一是离休,一是他。你答应我的。 呃……夏侯焰愕然,记忆力强的他立刻想起当日答应的原由:为了换得一夜安然入眠,双颊又觉一阵滚烫。鸿翼。 有事吗?西门独傲问。 你尚未回答我的问题。 西门独傲握住他的手,拉他贴触一块冰冷粗糙的石块。他告诉我有名怛罗斯女子葬在此山深处,如此而已。 双手因听到他的话而微微颤抖,十指急忙抚上贴触的冷硬是石块!再蹲身一路探索,凹凹凸凸的刻痕拼凑出记忆中的字迹是娘的石碑! 娘……双膝砰然点地,夏侯焰跪在凸起的小丘前,抱着石碑忍不住失声恸哭,他怎么也想不到西门独傲竟会带他来和已故的娘亲见面,此举重重撼动他早就频频颤动的心弦。 他自小和娘就亲,娘和他同样金发绿眸,所以除却母子之情外,有的更是同病相怜; 娘也说过有朝一日会带他回怛罗斯,在那里到处多的是金发绿眸的人,不像在营州,他得被人当妖怪似的咒骂凌虐。娘并非心甘情愿留在营州,而是被契丹王强掳的不幸女子。 偏偏造化弄人,娘还来不及回怛罗斯便死于痨疾,让他一人孤伶伶地饱受他人鄙视辱骂,甚至说他的眼盲是因为天谴。 不准激动得伤了身子。若有事,唤我一声便成。西门独傲附耳低声交代后便转身离去,留他一人跪坐坟前。 夏侯焰征忡良久,他的不准中是否有着怜惜,只因怕他悲痛过度伤了身子?他故意离开是体贴他,欲让他和娘独处吗? 西门独傲霸气的温柔已经搅得他不知如何是好,脑中思绪乱如麻絮。 娘,孩儿不懂,不懂自己此刻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他对西门独傲会从无可奈何的屈服到如今难解的心悸?他真的不明白自己对西门独傲做何想法,害怕他的接近彷佛已是极为遥远的事,现下他甚至已住进他的则院,与他共卧一床。请您告诉孩儿,孩儿究竟是怎么了?真是对他动了情吗? 为何会动情?他占夺他太多,先是蹂躏他仅存的自尊,而后是不时的出言嘲讽,根本谈不上待他有情,但为何他会挂心于他? 当真末待他有情吗?辩驳的反问倏地在耳畔响起,彷佛是已故娘亲开口问他似的,他征忡了。 若无情,为何之前夜夜待你巡过门窗后才离去,却不明说或加以阻止;若无情,为何硬逼你用膳,甚至纡尊降贵地喂你;若无情,何必用恳求的语气要你将他记在心里; 若无情,会费心带你来见娘亲,体贴地留你与娘独处? 西门独傲当真对你无情? 不是。夏侯焰颓然坐靠在墓碑旁,频频摇首。娘,这就是您给的答案吗?要他知道西门独傲为地做了许多,要他知道自己的动情属实,要他不能再逃避? 枝叶o地发出不寻常的声响,夏侯焰蓦地心惊回神,来不及站起身,头顶上方突然爆出大吼:夏侯焰!你这个亡国罪人,纳命来! 鸿翼!想也不想地便唤出西门独傲的字讳,不知是否来得及,夏侯焰出自本能地抱住身边的石碑,深感自己的无助,只能等待死亡……或是得救。 利器交锋的铿锵声一响,挡去即将砍上夏侯焰头颅的大刀,西门独傲昂然伫立在夏侯焰身前,面向围住他们的数名黑衣蒙面客。 光天化日下身着黑衣不觉可笑?懒懒笑语中隐含箸淡漠冷凝的寒霜,发出嗤笑声的只有他一个。契丹已亡,你们这些残兵何必执迷不悟?如他所料,果真是欲杀他以泄亡国之恨。 若奉夏侯焰为王,以他金发绿眸和身上一半的怛罗斯血统,再加上日不能视,根本无法顺服民心。 夏侯焰是他的,谁都不准碰!刀光反射出银芒,西门独傲已暗中将气运入刀锋。 蒙面人之一挺身而出,以生硬的汉语问:你是谁? 连大唐镇远将军都不识得,也难怪契丹亡国如此迅速。 你是西门独傲! 正是在下。唇角因为看见黑衣人听见他名号而变得惊慌的眼神而扬起邪笑,就凭这样也想动他的人? 正好!连你一起杀,以慰我契丹亡灵!话完,数名黑衣人目光交会过后,同时袭向他。 有本事就尽管上。刀身一出,西门独傲迎面接住同时劈向他的四把大刀。 还有一人! 纳命来!最后一把刀的目标并非他,而是在他身后不知情况如何转变的夏侯焰。 西门独傲心口猛然一窒,运起内力震开四人,毫不迟疑的飞身纵入刀光所及处,以身挡下利刃。 火红鲜血乍时如泉涌般喷出西门独傲体外,夏侯焰忽觉脸上一片湿渌,同时间,腥甜 的血味刺鼻。 是谁的血?刺客?还是西门独傲? 鸿、鸿翼? 没事。西门独傲咬牙忍住令他想咆哮的剧痛,单手将来人拦腰砍成两段,浑然不觉左肩传来的灼热刺痛,痛觉早已被夏侯焰差点就惨死刀下的恐惧取代。 就是这份强烈的恐惧,让他不觉自身重伤,频频出招攻向其余四人,犹如嗜血鬼神,沾染了满身的血看来更是骇人。转眼间,深山又多出四具被腰斩的尸体。 鸿里,你在哪儿?鸿翼!夏侯焰双手惊恐地在半空中挥舞探索,刀锋相击声突然消失,他怕地出了什么闪失。鸿翼!鸿…… 伸出的手,突然被握在湿黏的掌中。 我在这里。西门独傲扬唇无力地笑着。 你没事吧?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他是在担心他吗?呵呵,明明伤重,可现下他却觉得十分愉快。他在担心他受伤与否啊! 但你手上的血…… 是刺客的,我没事。西门独傲响应的同时,更庆幸他眼盲看不见方u他嗜血的模样。 吃力撑起逐渐沉重的身体,西门独傲牵来马匹抱夏侯焰上马。今日到此为止,若你想来,我会再带你唔……腥味忽然袭上咽喉,他终于不支吐血。 鸿翼? 我没事。忍痛跨上马,西门独傲立刻策马奔向最近的军营。 真的没事?夏侯焰疑惑渐深,护他不致摔下马的手臂频频传来浓烈的血腥味,自己的衣衫也渐感湿绿,最重要的是身后的他呼吸逐渐急促不稳,实在不像平日的西门独傲。 总算看见军营外驻守的将领,西门独傲忽喝一声,马蹄瞬间加速飞驰到军营棚栏前。 西门独傲拉住马缰停下,终于体力不支,身子一倾,从马背上直坠。 将、将军!营外驻守将士喊道。 鸿翼!听到将士的急喊声,夏侯焰不禁心慌地大喊出声……夏侯公子,您不用担心,将军自会有人照料,就请您先回偏院,待将军醒后我会派人通知您。丁忠好言相劝,无奈坐在床沿、沾了满身血迹的夏侯焰只顾着摇头。 我要留在这里。他坚决地道,握住西门独傲悬在床沿外的手,坚持不离开。我要等他清醒。 将军伤势严重,不是一时半刻便能清醒的,再这样子等下去您的身子会受不了,还是……丁忠继续劝道。 我要等他!平素文文静静的夏侯焰因为心乱如麻而崩溃,朝丁忠吼道:走开! 碰了一鼻子灰,丁忠搔搔头,再次好言相劝:可是您身子骨差,将军也说过要属下注意,不能让您坏了身子,这个…… 闭嘴!夏侯焰又吼。 现下丁忠是满脸灰了。 那…… 你胆敢再叫我离开,我就当场自尽!夏侯焰威胁道。 万万不可!天老爷!哪有人这样逼法的啊?通常不是你再烦我,我就杀了你吗? 怎么会遇上个要死给他看的? 他竟敢骗他没事!厚实的手和主人一样瘫软无力,他竟然诳骗他他没受伤! 自始至终坚持待在因重伤而昏迷的西门独傲身边,他当然不曾漏听大夫说他伤及肩骨、失血过多,幸好来得及救才没有丧命之虞等等诊断的话,灵敏的耳更听见针线穿过皮肉的缝合声和他昏迷中的闷哼,声声入耳、阵阵揪心。 夏公子…… 你还说! 不、不是赶您走,我是说……呼,险些又碰灰。夏公子,您一身是血的也不太好,不如先让仆人帮您梳洗一番再回来陪将军可好?要是将军醒了见您一身脏,这些做下人的就难交代了。 差人进来吧。夏侯焰点头。他说得没错,西门……鸿翼是会无端迁怒的。 过了半刻,沐浴完毕,换了干净衣裳的夏侯焰在下人的搀扶下坐在床边的圆凳上。你们先退下。 可是将军…… 若有异样。我会唤你们进来。 异样?随侍在侧的下人们左右相视,心想瞎子怎么看出异样。 我虽看不见,但还听得见,若他呼吸不稳,我会立刻传你们进来。 这…… 出去吧、出去吧。丁忠推着下人们往外走。夏公子的听力一流,比你们这些拙眼还厉害,都到外头去等着吧。他最后还回头关上门才离去。 脚步声、关门声落定,夏侯焰才敢放纵自己的感情,双手探上床,找到他的手紧握在掌中。 他真的很没用!除了会拖累人之外,他一无是处! 听人说书听了满腹经纶又如何?请人一笔一画教他识字又怎样?他看不见,就算知道再多也只是空谈,也只能用手读出所触及的字,写也写不出来!他还要骗自己吗?明明就是无用,就只会拖累人,才会连武功超乎怵言之上的鸿翼都受了重伤而自己都还不知道。 才刚刚发现自己动了情,下一刻更因他拼了命的保护自己、甚至不惜以身挡刀让他周全的举动,而狠狠地掠夺他心里头所有的感情。 你是强盗吗?引诱我开了点裂缝之后,立刻冲进来抢夺一切?夏侯焰抚过西门独傲的每一根手指,哭哭笑笑地说着,离开圆凳,改坐在床沿,一手抚过当日他要他记住的轮廓。 我该恨你的,却不由自主地动情;明明不该动的情,才刚厘清还来不及阻止,你就立刻因拚命护我而身受重伤,害我想躲藏也不行,你这个强盗头子。两池碧潭滑下热泪,点点滴滴湿了西门独傲的手背。 快醒来,鸿翼。若你真要我属于你,我会属于你,不是被迫,是心甘情愿。弯身捧住他的脸,夏侯焰轻轻印上一吻,只要你不介意我会拖累你,是个累赘;只要你不在乎我是个一无是处的瞎子,我愿意留在你身边,我愿意…… 第八章 暗哑的笑声不断,时高时低时还带有痛楚的闷哼,但还是嗤嗤直笑,哪管肩上的灼热刺痛有多噬人。 西门独傲盯着自己被紧握不放的手和趴在床沿闭眼沉睡的人,干裂的唇扬起的笑容可能会让跟在他身边多年的丁忠误以为主子得了失心疯,怀疑他怎么会笑得跟傻子一样? 但现下,西门独傲还真的是一副傻子样。 捧起一绺金发,黑眸含笑地注视箸还在睡梦中的夏侯焰,西门独傲弯身还不到一半 痛! 唔。 西门独傲的额头立刻青筋暴露直冒汗,可见牵动的痛有多强烈。 但他还是想吻他以宣泄满心狂喜他竟然在他身边陪他! 再度弯身,还是痛!健硕的上半身停在途中,伤口痛得让他冷汗直流。 他开始有点后悔伤及肩骨,如果能换个部位让他方便吻他就好了。西门独傲懊悔地想着。 细微的闷哼声惊醒并未深眠的夏侯焰,抬起头,若眸还带点惺松睡意,西门独…… 说好了叫我鸿翼。 用干涩的喉咙说话的声音当真难听。 醒了!绿眸迸出欣喜神色,纤长的手指顺着西门独傲的拉扯,探向他略微憔悴的脸。 你、你醒了? 醒了。西门独傲抓过他的手吮吻暂时解馋。你一直在这里陪我? 我在等你醒来。喜色难掩,夏侯焰急切地问: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让我差人请大夫为你看看。 没事的,不用担心。 你受这么重的伤怎会没事?夏侯焰闷闷的声音从西门独傲的肩头冒出。你骗我说没事,结果却是重伤,今后你再说没事,要我怎么信你? 你在为我担心? 在他肩上点头,夏侯焰早告诉自己,若他醒来,定不再逃避闪躲。你不该拚命救我,不值得的。 值不值得出我判定。薄唇贴上夏侯焰额角轻喃:我说值得。 为什么救我?他想知道,如果是和他担心他是同样的原因,那他将毫无保留地透露这份情意;若不是,他会掩藏这份情愫,免得到最后自作多情,使惹笑舌。 你是我的,任何人都不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烽火情缘系列[14部全集] 作者:吕希晨 伤你。西门独傲霸道地宣示。 只有你可以伤我吗?因为我是你的……东西? 你是我的人。西门独傲更正。我从未将你视为东西,你是我西门独傲的人;再者,你还是认定我将你留在身边是为了伤你?在为他破了这么多例,甚至枉顾自己的性命让他之后,他还认为他会伤他? 夏侯焰在他肩上摇头,首次在他面前露出炫人的粲笑,看傻了西门独傲。 不,我相信你不会伤我。 你是故意让我高兴才这么说? 我何必取悦你? 他不答反问,相信聪明如他自会明白个中涵义。 西门独傲明白归明白,但仍很难相信。为什么? 我娘说的。无法将心里的情意侃侃道出,那将一切推给往生的亡灵又可何妨。她老人家说我该相信可以信任的人。 已经往生的人能说什么?西门独傲挑眉,压根儿不信。你在诳我。 你不也骗我。 说不出什么意境绵绵的情话,光想象就够让夏侯焰觉得困窘,偏偏,西门独傲的质疑又急坏了他。 怎么办?他根本不信。挖空心思暗忖,一道灵光乍过,但是……他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想是想出了法子,但周全的思虑也同时想了后果会是如何。 久久不见他说话,西门独傲哼笑,若无意,别让我以为你已转念,徒惹我不快。要不是有伤在身,他绝对会恶虎扑羊,将怒气狠狠宣泄在他身上,谁要他说些浑话恼他! 现在,他只能将脸上的手甩开。 唉!想也知道他又动怒。夏侯焰终于问道:大唐没有人材了吗?你这强盗也当得了镇远将军。 说话的同时,被甩开的手重新爬回西门独傲脸上,手指游移,像在我什么似的最后停在的双唇上。 你…… 粉嫩的唇贴上西门独傲的,轻如棉絮却有重如千斤巨石的震撼。 夏侯焰退离身子,绿眸难掩羞窘地半合。我真的很高兴你清醒了。 费了好大力气才回神,西门独傲咧嘴而笑。 不是一头热,而是两情相悦啊! 拉他回靠肩头,火气早已不知飞到哪个天外天了。你可知我等了多久? 夏侯焰摇头,当真不知情。 从初次相遇开始至今。西门独傲叹息道:算算你欠了我多少。 怎能这样算!他抗议。你、你做什么!感觉一股温热探入他的衣襟,夏侯焰吓得差点没跳开。 就知道这法子会引出这般后果,他真不应该一时冲动。 算帐。西门独傲说:算算我受的气,你要一笔一笔的还我,我要连本带利向你讨回来。 你的伤还没好!夏侯焰依然拒绝,但原因不同。大夫交代不能乱动,否则伤口会裂开的! 我管不了那么多。近似告白的话就像把火,被撩烧的欲望哪能轻易说平息就平息。 抱他跨坐在腰腹上,西门独傲欲吻上夏侯焰劝说的唇,晤!他的动作突然僵在半途。 夏侯焰乘机躲开他的手,下床采到一段距离外的圆凳坐下。 你……倒很会逃。西门独傲咬牙忍痛恼道:过来。 夏侯焰摇头拒绝,甚至笑出声,彷佛在嘲笑他此刻的狼狈样。 他看不见,却能在脑海中想象此时西门独傲懊恼的模样,想了想,不免觉得好笑。 你敢违抗我。 冷凝的声音听不出怒气,反倒流入暧昧的氛围。 就因为听出他话中的情绪,夏侯焰才敢得寸进尺。听大夫的话准没错,你要好好养伤。 西门独傲懊恼地翻翻白眼,他真后悔伤到会让他行动不便的部位。等我伤愈你就糟了。 胁迫意味十足的话听进夏侯焰耳里,反而逗他发笑。 你愈来愈不怕我了。 是叹息还是欣喜?其实两者皆有。西门独傲望着笑得酡红的容颜,冰封的心渐起暖意。 他所要的正是这样。 不过,他也未免笑太久了。你笑过头了。 呵呵……是吗?呵…… 西门独傲重重一叹,首次有种拿他没辙、无可奈何的感觉。 若被下属们瞧见这一幕,恐怕他镇远将军的威名会就此扫地。他想,决定让他停止这样炫人的笑颜。 尽管笑,笑后别忘多休息。 夏侯焰不笑反停,表情疑惑。 该休息的人是你。 不!鱼儿上勾了。是你该休息。 疑问逐渐扩大,夏侯焰着实不懂他所指为何。 西门独傲倒也好心地说了答案,省得他困惑:等我伤势痊愈大半,你恐怕就没有时间好好睡觉了,懂吗? 扳回一城了,夏侯焰突然征住的表情让西门独傲顿时心情大好。 脸色忽白忽红的夏侯焰好一会儿没吭声,最后鹊氐溃酣我、我去外头差人照顾你。双手略显僵硬地伸向前探路往外走,西门独傲的答案让他顿时觉得口干舌燥。 多谢。这两个字饱含笑意,西门独傲托腮看着他不自在地朝门房走去,不住地溢笑出声。 深褐色的药汁溢出夏侯焰的口,苦涩的味道让他忍不住皱眉,你再这样我就……唔,鸿翼! 西门独傲收回探进他嘴里的舌,移开唇无辜地道:我只是想让你尝尝苦口的良药,是谁刚才说良药苦口的?他提醒他。 药是给受伤的人喝的。夏侯焰重新舀了一匙,执匙的手停在半空中,等西门独傲自己动手把药凑近嘴边喝掉。明明知道他看不见还强要他照顾他、喂他吃药! 谁知道他竟然把药以口哺进他这个照顾他的人的嘴里,还……不安分! 我的伤势已无大碍,用不着再喝。苦涩的药汁谁喝得下去? 大夫说一定要喝。 作梦也想不到,提起吃药,威镇八方的西门独傲竟然如坐针毡,对下人咆哮喝令滚开就算了,在他面前更像个耍赖的孩童,拚命刁难他,想尽法子不吃就是不吃,害他得用各种方法逼他喝下药汁。 不喝。 盛着药汁的碗垂放在腿上,夏侯焰叹气道:要怎样你才愿意喝? 真的拿他没辙了,若回到针锋相对那时,想必他一定会二话不说地仰首饮尽,不会这么难缠。 用我喂你的法子喂我。西门独傲存心刁难,开出他不可能做得出来的条件。 你明知我做不到。 喟然一叹,夏侯焰起身暗数步伐走向桌子。 生气了?西门独傲问。 他摇头,只是担心,你一日伤势未愈,我便一日不能安心,担忧你的伤势生变。深及肩骨的伤并非小事,可他却不懂他悬宕不下的担忧。不喝就算了。 把药给我,我喝。西门独傲败在他忧心忡忡的愁容下,罢了,欺负他自己也不会好过。 夏侯焰转身,愁容已让笑颜取代,再次教西门独傲看得痴了。 若一碗药能换得如此一笑,也算值得。 启禀将军,府外有位离休姑娘求见。 带她去厅堂等候。 西门独傲饮尽苦乐后起身下床。 你…… 听见棉被翻动和双脚落地的声响,夏侯焰担忧地上前。 别担心。搂他近身,西门独傲保证地道:我的伤好了大半,行动无碍。 我看不见,很多事必须仰赖旁人说才会知道,像那日你受重伤时,轻易的一句没事便是我仅知的事实,一直到你坠马我才知道你受伤…… 想说什么直说无妨。西门独傲道。 有事别瞒我,否则我会恨死自己为什么是个瞎子。 直到此刻,西门独傲才知那日骗他之事伤他有多重。 俯首吻着夏侯焰,在他唇边立誓:从今以后我不会再瞒你任何事。 在他怀中的夏侯焰漾开满足的笑靥,让他忍不住再次俯首覆盖频频诱惑他采撷的唇。 被迫禁欲多日,只能远观而不可亲近,好几次被他不经意的碰触点着欲火,偏偏肩上的伤碍事,这回,就算扯开伤口他也不顾了。 正想开口提醒他离休在厅堂等着,却被他当作邀请,火热的舌立刻深深探入他温润的唇,强迫他响应。 嗯……唔…… 我说过以后不会让你好好睡觉。西门独傲压他贴向自己,单手托高他以便吭吻他的颈,热辣的舌滑过喉间时,听见他的呻吟。你要有所觉悟。 背后游移的手隔着衣衫停在他的臀,轻轻刺探,逼得他不住地扭动悬空的身子,离休在…… 让她等。盼了好久才得到他的心,却因为重伤而该死的无法动弹,不能亲近他、得到他的人,狂喜的心立时被泼下一桶冷水。现在的他行动无碍,还要他忍未免太没天理! 可是,啊…… 裸露在外的乳尖条地陷入温热的舔吻中,另一边被灵活的指头轻燃挑动,引发他无法抑制的颤声嘤咛。 你说有事别瞒你,我要你,就是现在。 他竟拿他先前说的话回砸他。 怔忡失神间,西门独傲将他抱坐在桌缘,一面深吮胸前诱人的粉红,一面捺不住性子半撕半扯地迅速剥下他的衣服。 夏侯焰既得承受他的挑逗,又得辛辛苦苦去抓回四散的理智,他觉得自己像在水中即将被救起,却又立刻被压入水中再度灭顶般,浮浮沉沉介于清醒与晕眩之间。 西门独傲悍然地扯开他的衣衫,迅速卸下两人身上所有的累赘,如饿虎扑羊般将他压躺在桌面。 夏侯焰的头几乎是挂在桌缘外,呼吸急促,悬空的双脚不知道该放在哪里,身躯呈弓型地被压躺在桌上不知该如何是好。 放在西门独傲肩头的手,忽然被拉上他的颈背,拉近彼此距离;西门独傲继而托住他悬空的腿朝左右拉开,移身嵌进张开的空隙。 啊……毫无保留的开敞今夏侯焰倒抽一口气,气息尚未回稳,笼罩他的热源忽然消失,神智开始回笼的瞬间,下腹湿热的舔吻粉碎一切。别……啊 别什么?西门独傲抬头,俯身刻意贴着他的身子吭吻至耳际轻喃:我说过要连本带利慢慢讨回来的啊。 激情如潮水般冲刷他全身,夏侯焰失措的抽搐和扭动着,加深彼此间的紧密贴合,使他的亢奋更加硬挺。 鸿翼、鸿翼……重复唤着他的字讳,声音微弱得简直像在恳求他停止噬人的折磨般。 偏偏,他还想看他更沉醉的表情,不肯太早结束。 恶意地伸指探进他紧窒的后庭,预告不久后将驱入的进袭,夏侯焰最后一丝神智离他而去,释出最终的孟浪与呻吟,半昏眩之际,欲望中心突来的紧握震回他的神智,将他重新拉回高峰。 二度浪潮较先前更为狂放,激得夏侯焰无助尖喊,不由自主地弓挺起背脊,迎入西门独傲毫无预警的侵占,逼出压抑在他胸口的腾腾热气。 超出限度的激越令夏侯焰险些昏厥,但西门独傲的挑逗又屡屡逼醒他生许意识,带他游走于昏眩边缘。 炽热的燎原之火狠狠地将两人焚烧殆尽,在失去意识之前,夏侯焰隐约感觉到体内一阵飞驰奔洒之后,又立刻有另一把火炬燃起,再度焚毁他。 意识已经彻底崩溃,他只能让西门独傲任意占有。 就如同他所说的:要连本带利慢慢讨回来。 第九章 离休在厅堂大啖丁忠看她等得可怜好心奉送的晚膳,在夹起一块咕k肉送进嘴的同时,她瞥见西门独傲姗姗来迟,丝毫不觉内疚。 事情办得如何? 离休慢慢细嚼口中美味,好一会儿没吭声。 离休。 等我用完膳。娇笑回话,她夹起一口菜又慢慢吃给他看,刻意的动作任谁都知道 姑娘她等疯了! 偏偏西门独傲有的是不会哈腰道歉的硬性子,正经点。 该正经的人是你。木箸失礼地指向首位上的人,媚笑外带娇哼,火气煞是猛烈,天老爷,你竟然让我从未时等到酉时!不用想也知道他在做啥,杀千刀的,敢情他是故意的! 离、休。 这回再怎么怪叫我都不做了。哼!气呼呼地吃进一口饭菜,他要她等,她不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 我帮你捉住怵言如何?丢出诱饵,果然鱼儿便轻易上勾,离休回头看他。 你捉得着他? 他尚未离开幽州。西门独傲笑道:给我消息,事情办得如何?.懋朝中大臣正为不幸惨死的美丽公主守灵,其中尤以李林甫最甚,不惜痛哭失声、跪倒在地,令人鼻酸。真是辛苦他演这么一段板荡忠臣。 很好。 不太好。离休忽出此言,打坏他大好心情。 西门独傲浓眉一挑,冷峻的面容一沉,怎么说? 伤心欲绝的皇帝昏了头地接受李林甫冥婚的提议,所以你仍然得当驹马爷,只不过是改娶一具死尸、一块碑。活的不娶,娶个死的,真不划算。 该死!大掌击向椅旁矮几,矮几立时应声碎裂成木块。昏君! 他的确是,但你还是得当驹马,圣命难违。 去他见鬼的圣命!他从不把大唐皇帝看在眼里,亦无心谋反叛变,更无意涉入朝廷争权夺利的龃龉事,偏偏什么事都把他扯进去。杀了李林甫! 很难。离休点出事实,李林甫网罗许多江湖高手在身边担任死士,要杀他得先过那一关。 的武功难道不及? 离休摊摊手,双拳难敌四手。她很识时务,不会轻言送死。 加上怵言? 螓首不假思索地左右摇晃,四手难敌八掌。 分明是在推诿。 是李林甫此人不容小觑。离休娇笑道:劝你死了这条心,不是揭竿谋反,就是私出军营叛逃,这样才能杜绝李林甫再把脑筋动到你头上。 西门独傲拧眉思忖,久久末出一言。 还有另外一事。 她的话再度挑起他眉峰。 近日内圣旨将至,命你攻奚,一统北方。 然后将死人嫁我以表赏赐? 聪明。离休赞道。 这分明要他打败仗!西门独傲皱眉恼怒不已,恨不得有飞天本领冲回长安腰斩碍事的李林甫。 别忘了你答允的事。离休忽而出声,凝起艳容提醒:何时将他交给我? 马上。西门独傲扯嗓传唤丁忠,下令道:带怵言回府,就说敢抗命,休怪我迁怒。 是。丁忠领命而去口 卑鄙。明明对怵言效忠的主子下不了手,偏还故意利用这点来要胁他。一肚子坏心眼。 若不如此,能见到他吗?西门独傲不慌不忙地回堵她。 离休噤口,他说得没错。 片刻过后,本以为逃离幽洲的怵言竟真的出现在她面前。 你们俩的事我插手至此。西门独傲走下阶梯朝外头走去。 经过怵言时,他停下低语:恩怨情仇总要有个决算,要逃要解决,你自该有数。怵言默然颔首,深沉的目光打从一进门就停伫在离休身上末曾移开过,似乎已有决断。 你心里有事。某夜,夏侯焰坐在离西门独傲一尺远的小榻上,突然出声拉回西门独傲沉思许久的心神。 没有。西门独傲否认。 夏侯焰顿了半晌,起身摸索门扉的方向,但立刻被西门独傲拉回。 你做什么? 离开会说谎欺骗我的人,省得我生气徒增他人困扰。说好不瞒他任何事却食言是他不对,清楚根本帮不上忙知道也无用,却又想从他口中得知究竟是何事让他悬念在心的他也可笑。 他两者都气,为免多添他不必要的麻烦,他决定暂时离开,一个人到安静的地方待气消再回来。 西门独傲怎可能放他气冲冲地四处乱晃,手臂勾住他一同坐上小榻,你感觉到了? 那又如何,帮不了你,知不知情又百什么不同。夏侯焰很是气恼自己的没用,凡事皆可以认命、不放在心上,唯独遇上他的事每每都会让他失控如斯。 何时变得如此在乎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只知若再有一次那日他受重伤的情景发生,那种痛他决计无法再承受。 三日后我将兴兵攻奚。早说晚说都要说,但他没想到夏侯焰会如此敏锐地察觉到。 奚人擅长弓箭刀刃,善于利用地形掩藏埋伏,却不精兵法怖阵,将计就计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或许可行。夏侯焰将在营州听人说的事告知。 就这样?西门独傲愕然,自己为了将离开幽州的事怏怏不快,他却风轻云淡不当一回事。 务必小心。 只有这样?眉头耸得更高,若夏侯焰看得见,绝对会瞧见一张怨夫脸。 你希望我说什么?夏侯焰反问,他何必语调急转直下,真是怪异。 西门独傲轻捏他下颚,扳过他的脸面对自己,黑眸锁住始终无神的碧池,当真瞧不出里头有什么波动,夏侯焰全然无动于衷。 你不在乎我征战一年半载未归? 一战数载是常有之事。夏侯焰淡然地说,语气微冷。 也不留我? 堂堂大唐名将,奉君主之命出征,谁留得住?退开轻柔的箝制,夏侯焰拍开腰上手掌,退离到桌边倒茶喝。 浓眉在饱满的天庭下方打了死结,黯凝的脸色过了半晌忽然抹上灿光,狡黠一笑,你介意。壮臂伸向前缠上夏侯焰的腰,拿下他手中的杯子,抱他生回榻上,咧嘴呵笑:你不愿我离开。 你要走要留与我何干?夏侯焰嘴硬地道,不肯承认被他看穿。 是不愿他离开,不愿留在幽州为他担心受怕,战场何其残酷,稍不留意便身首异处,纵有再好本领,若一时大意也无法存活。 如果可以,他宁可和他共赴战场,偏偏他是个目不能视的瞎子,上战场,摆明是个累赘;留下,才真是省了他的麻烦,让他无后顾之忧。 说谎。明明就是因为他将赴战场而不开心,还故意气他说些浑话。是我太过谦让,你才有胆敢这么对我说话,嗯? 谦让?夏侯焰推开他压近的脸,恼怒反讥:谦让二字何时在你脑中出现过?你倒挺了解我。偏头闪开推抗的掌,西门独傲立刻将夏侯焰压制在身下。 是你人如其名。独傲──独绝高傲,哪会有谦让来着? 只剩三日我便要领兵出征,你决定和我冷战度过? 胸膛下方推抵的拳忽然顿住,似是被他的话扯断了操控肢体的丝线。 夏侯焰突然住脸,别看我。 西门独傲拉开他的手,他却又立刻挣出住脸。 你做什么?西门独傲无法理解他的举动。 不要看我。 要他不看他?再次拉开遮住清逸容颜的手,他咬牙低吼:你真的决定跟我冷战三日? 他是故意要点起他怒气,让他上战场好奋力杀敌泄愤吗? 我不要你看见我明知无法留你却仍想开口留你、不愿你赴战场的表情!被逼出真心话,夏侯焰觉得自己好窝囊,窘困得下不了台。 你…… 我帮不了忙,至少、至少能做到别让你挂心,为什么你偏偏不懂?笨蛋! 说他笨蛋?西门独傲一个翻身,带起夏侯焰跨坐在他平坦的腹间。 鸿翼? 不要我看你就换你看我。说罢,西门独傲拉他的手探进自己衣下,压在结实的胸膛上,要他感受其下暗蕴的劲道。用你的手好好看我。 我……用手看他?天!我做不到。 再简单也不过。西门独傲脱掉上身的衣物,拉他两手压在自己胸口,看我。不要逼我。 是你在逼我。双手环扣在他腰背,西门独傲在他耳畔深深一叹,是你让我活了心动了情,却不让我知道你有多在乎我。直到逼出他困窘的真心话,他才懂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有多重。 无法避免的,心头始终有个梗在,因为一开始是他拿怵言要胁他不得不就范,如今虽被接受,多少也会在意他心里是不是还记着这件事。 这就叫自食恶果!你可知凡事淡然以待的你有多让我气恼?虽清楚这是你的性情可我还是会气,究竟要到何时才能见你平静如水的性子变得激昂?哪怕是动怒我都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在乎我。 像他这般刚硬的人也会动摇?而且是因为他? 不能说不窃喜,但一想到他的苦恼竟是他的喜悦,难免有点歉然。 贴在西门独傲胸膛上的手无意识的收握,拂过平坦上的突起,忽然听见轻微的抽息声。 鸿翼?怎么突然绷起身子?发生什么事? 别乱动。西门独傲语气忽然一沉,变得颇不删烦,但没有拍开他的手。 代替双眼的手担忧地探索,一路抚上他的颈,来到双颊,你的语气听起来很不对劲。 是吗?慵懒的卧姿如休憩中的猎豹,看似优闲,实则绷紧健壮的身躯蓄势待发。 他尚且用不着费力搜寻,让他垂涎三尺的猎物就近在眼前。 是伤势复发吗?摸上凹凸不平的刀痕,这些刀痕至今仍让他心惊。痛吗? 痛!他的欲望在痛!别再乱动了。夏侯焰青涩得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玩火的挑逗法烧了西门独傲全身,几乎想咬住他乱动的手指狠狠吻上一遍。 不明就理的夏侯焰只当他在拒绝承认伤口犯痛,浑然不知身下的人已经欲火焚身,就快要扑向他大肆咀嚼一番。 我想看你。 就看啊。 西门独傲拉住他的手一路滑到腰间,甚至要带领他的手往下探,吓得夏侯焰差点跳起来,急嚷:我不是这个意思! 都快被火烧成灰烬了,西门独傲哪还有心思理他! 偏偏,一句话像哗啦啦的大雨浇熄燎原大火。 我想用眼睛看你。西门独傲带领他的手停在一处,夏侯焰乘隙抽回,但却难以甩脱轰上脑门的热气。 能吗?想用眼看他?用这双碧绿如玉的眼睛看他?西门独傲微愣。 从知道他目不能视的那一天起他就没把这事挂在心上,看见与否对他来说都一样,他要的不是他的眼,是他的人、他的心。 我娘生前说总有一天要带我回怛罗斯,除了因为在怛罗斯金发绿眼的人处处可见以外,另一个原因是娘说怛罗斯的大夫能治好我的眼。 你不是一生下来就看不见? 夏侯焰摇头,是幼时不小心掉落断崖所致。 可以治好?西门独傲问。 未必,要看大夫如何诊断。 西门独傲俯首沉思,许久不发一语。 鸿翼? 哈哈哈……他知道下一步棋该怎么下了! 你笑什么? 西门独傲没有回答,反问:真的想看我? 夏侯焰顿了顿,迟疑着该不该点头。 说实话。 金发跟着头颅上下晃了晃,但是我的眼睛不一定有救,所以……你别当真。说是这么说,恐怕他已经当真了,唉,他有点后悔突然冲动说出这话。 倘若你亲眼所见的我和你以为的不同,你会如何? 不论是何模样,只要你是货真价实的西门独傲,于我都是一样。夏侯焰道,不知自己给的答案让西门独傲狂喜。不过千万别当真,我并不一定要治好眼睛。怛罗斯离大唐疆土有多少距离他并不知道,娘穷极一生只能远望却不可及,想必是极远。 我不知道怛罗斯的大夫高明到哪里去,但只要你的眼能救,那个人一定有办法。谁? 你会知道的。西门独傲神秘地道,拉下他的身子吮吻。现下我不逼你看我。他等,等他用眼睛看他。呵,从来不曾期待过什么,如今他给了他一个──期待这双碧绿的眸子回复神采。 不逼你看我,我还是要看你。 鸿翼? 算帐了,焰。 四更天微亮,西门独傲穿整好军服、套上战甲,怕吵醒刚睡着的夏侯焰,轻声关门。 不与公子道别?怵言不晓得从哪里窜出来问道。 你都知道? 你是指公子和你的事?侧首看了眼合上的门板好一会儿。我一开始就知道。喔?一开始就知道却不阻止?西门独傲颇富兴味地挑眉,转身走进通往厅堂的花径。 你想问我为何不阻止? 怵言跟在他身后,不过几步,西门独傲突然停下,回身看他。 正有此意。他想知道他怎么会甘心把夏侯焰交给他。 我不知道是否该阻止。怵言平板的声音在露水乍凝的时辰里更显呆板,可也是坦荡荡的赤诚。公子不说是不想让我知道,如果我告诉公子我早已知情,恐怕他会做出傻事;再者,此事是对是错,至今我尚未有定论。公子在西门独傲的照顾下周得很快乐,只要公子快乐,是怎样荒谬乖诞的事他都能接受,况且……他就暂时交由你照顾,不得有任何闪失,否则唯你是问。 怵言点头,言语间看得出西门独傲对主子的强烈在乎。 当初不加以阻止似乎并未做错,他这么告诉自己,目送西门独傲高颀的背影消失。 他身后门扉忽然咿呀一声开启。 公子? 他走了?夏侯焰问道。 要我追上去叫回他? 夏侯焰摇头拒绝,我特意等他离开。怕他难舍才刻意等他熟睡后再悄声离去,这份心意他焉能不顾。怵言已经知道我和…… 怵言明白。 你会轻视我吗? 何来轻视之说?平板的声音响起,语气中有着无可奈何的喟然自嘲:我有什么资格评论?就连我自己…… 怵言?听出他不对劲的语气,夏侯焰关切地问:和离休姑娘的事有了变化吗? 姑娘?怵言忽然哼笑。终究还是骗尽天下人。 怵言?真的很不对劲。 一回过神,怵言惊觉失言,赶紧道:公子放心,怵言没事 不想说我不会逼你,但若有需要我的地方一定要让我知道 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让他誓死效忠啊!一个体恤人心的主子。怵言知道。 怵言。 公子有何吩咐? 顿了好半晌,无神的绿眸不知道该往哪一处摆才是他刚刚离去的方向,挫败的语气缓缓叹道:我……连目送他都做不到。 将军会懂的。怵言安慰道,沉稳的心也起波澜,悬念着应已起程与西门独傲一同北上的那个人。 第十章 西门独傲前脚刚领大军北上攻奚,后脚京城奉命前来听取战果并传达圣旨的四品文官王明文便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叩上镇远府大门。 奉命留守幽洲的丁忠强压下心里千百个不愿意,还是一张笑脸迎接,末将丁忠叩见王大人。 王明文摆出一副高官的嘴脸,大摇大摆走进镇远府,立刻坐上厅堂首位。 王大人,这个位子属于镇远将军的,请您自重。 好个狗奴才!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指使本官!要知道,本官官居四品,不过就是一把椅子,难道本官就坐不得吗? 只怕你会坐得屁股生疮!丁忠暗骂在心里,口头上只能虚与委蛇:末将不敢。现下已设宴招待大人和诸位护卫,请大人到旁厅享用。 这还差不多! 他大摇大摆地走下阶梯,还差点失足跌个狗吃屎,让丁忠暗笑到差点内伤。 想来这四品文官不就是花钱真的吗,神气什么,啧! 带领王明文走过通往旁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烽火情缘系列[14部全集] 作者:吕希晨 的穿廊,突然听不见后面浮虚不实的脚步声,丁忠回头,这才发现王明文不知何时起便停在后头,眼睛像小狗见到肥肉似地瞪着某一方。 王大人,您在看…… 王明文二话不说便拉来丁忠,浮肿的食指指向前方,那、那个金发的美丽姑娘是谁? 快告诉我! 姑娘?金发?丁忠定睛一看,糟!竟然被看见了。 丁副将!快快告诉我啊!从狗奴才变成了副将,这文官见风转舵的功力可好得教人喷饭。 丁忠冷冷地标了急色胚一眼,那是镇远将军的贵客、好友,夏公子!刻意加重贵客、好友和公子这些字眼,就盼这猪收回好色的口水。 男的!天啊!这不是太可惜了吗?竟然是男儿身!这么美的人儿竟是个男儿身,啧啧啧,太可惜了。王明文连声叹息,急色鬼的目光还是频频往远处的身影望去。 丁忠赶紧上前挡住,笑容可鞠地道:大人请这边走。 哦,好。愣了好半天才回神,王明文心思未定地跟着他走。 男的啊……嗯……是夜 王明文辗转反侧,脑海中净是白天时见到的身影,大唐的美女泰半丰腴,今日所见,虽是男子可也看起来白皙无瑕,纤柔得直搔到他心窝痒处,让他垂涎不已。 朝中也有不少官员私养男宠,可他倒也没见过这么美丽出众的,呵呵,还是一头金发的蛮族人啊! 他想了一整天这西门独傲不过是名武官,就算位高二品可也是远在北方,如今镇远府内就属他官阶最高,那狗奴才叫什么丁忠的也得听命于他。 他大可尽兴纵乐一番,反正只要在西门独傲回府之前离开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何况李丞相与自己私交甚笃,就算西门独傲追到京城找他算帐,有李丞相在,谅他也不敢对他怎么样,待回京之后还能大肆炫耀一番。 想了想,虚浮的肥腿移动下了床,悄悄潜出门,摸索了许久,总算在汗流夹背、心里头快要放弃的当头看见一抹金色翦影。 啊,找到了!喜悦和奸笑浮上脸,他还记得要悄悄接近,免得惊动快到嘴的上好佳肴。 不知道现下鸿翼身在何地?夏侯焰倚坐房外栏杆、靠在梁柱上想着。虽知他本领高强,武功胜出怵言许多,但也难免挂心。 才不过短短三日,竟已尝到噬人相思,原来挂心是这么累人的一件事。 早知如此就不该轻易坦言动心,这样就不会承受之后更多的体贴温柔,才不会禁不起三日不见他,悬念便如此之巨。 谁?突来的怪声拉回夏侯焰的心神。出来! 啊,被发现了。王明文站出来,呵呵直笑。别怕,我不会对你怎样的。 你是谁?退步拉远与陌生嗓音的距离,夏侯焰镇静以对。 我乃大唐四品侍郎王明文。 王大人,深夜至此有何要事? 没什么,只是日时曾见过你,想……肥肿的手仲向他,见眼前的人儿没动静,他大胆摸上他白净的脸果然滑嫩。 你做什么!强装的镇静瞬间溃堤,夏侯焰连退数多,退到已不能再退。 王明文这才发现,美少年的眼一直没放在他身上过,刚刚也是一直到他摸上他的脸才有反应,难道……原来是个瞎子啊!哈!一个瞎眼的美人!有意思!这回被派来这块鬼地方,还以为没什么油水,想不到竟然能遇上一个瞎眼的美人,这趟走来值得!微肿的身子立刻飞扑向前。 感觉忽起一阵风迎面而来,夏侯焰侧身闪过,躲开王明文的飞扑,怵言! 呼喊同时,他移身闪过又一次的直扑,却不小心绊到栏杆跌倒在地。 呵呵呵,别怕呵,我会好好对待……你字在一道银光架上脖子之际消声,月光下,银白的锋芒森冷得教他胆寒,怕死的天性连瞥向后头执剑的人都不敢。你、你…… 怵言来迟了。 不。夏侯焰扶着梁柱爬起,气息调匀后道:来得正好。 你是谁?银光转近王明文脖子旁,通出一道浅显血痕。竟敢偷袭我家公子?你好……好大的胆子!恶人无胆,王明文抖着声音还不脱官腔。本、本官奉天、天子之命前、前来幽州,你竟敢伤了本官,你是不想活……话尾被又逼近一步的银光吓回喉间,而后竟听见水流到地面的声音,随后立刻闻到一股刺鼻味。 大唐文官竟会被一把剑吓得屁滚尿流?唐朝天运也差不多该尽了。怵言讽道。 发生什么事?被骚动引来的丁忠带了一队侍卫到来,夏公子?怵言?王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丁、丁副将!快救我!这、这个无礼莽夫竟拿剑欲刺杀本官!快、快拿下他! 怵言? 这狗官想偷袭公子。 不要命了啊!丁忠厌恶地皱起眉头。真想说:怵言,随便你怎么处置他! 偏偏,他官阶在这狗官之下,要论罪算帐还轮不到他。唔,真气! 我要杀他。怵言道。 真想点头答应或转身当作没看到,丁忠立时陷入天人交战。 见情势不利,被逼急的老狗也是会咬人的。 你……你敢!我乃朝延命官,岂容你轻蔑,李丞相绝对不……不放过你! 李林甫!夏侯焰闻言上前一步,怵言,放开他。 他该死。 不能连累丁忠,若人死在镇远府,会给府里的人带来麻烦。更要紧的是会连累西门独傲,毕竟他是人唐武将。 怵言按捺住怒气,收剑回鞘,丁忠,命入扣他在镇远府,派人快马加鞭通知你家主子;另外,我要带公子暂时离开镇远府,直到西门独傲回来为止,以免……怒目射向早就吓坏而倒地的王明文,气极的他哪还会记得佯装谦逊的模样。 是!奇怪?他是副将,怵言只是名校尉,他干嘛对他必恭必敬?困惑直上眉头,但他还是依言而行。公子,这样的安排可以吗? 夏侯焰点了点头。这镇远府少了他挂念的人,却多一个必须小心提防的恶人,他宁可暂离。 急奔一日一夜不敢稍作停歇,终于追上如巨龙般长的五万大军,来人立刻快马加鞭冲过步兵,直追为首的大唐旗帜。 启、启禀将军!策马追赶的正是丁忠本人,放眼幽州城,他的骑术公认算得上顶尖,当然是最佳人选。 为首领军的西门独傲黑眸一点,沉声问:幽州发生什么事,要你亲自追上来? 此言一出,旁边的离休也策马移近,幽州发生什么事了吗? 启、启禀将军…… 你已经禀过了。不耐烦的沉声,完全不体谅下属一天一夜、不眠不休追上的辛劳。 快说。 事、事情是这样……丁忠倾身附耳将昨夜的事一五一十详述,坐正马背时,他立刻后悔自己策马来追主子。 主子的脸沉得吓人。 咯咯咯……也听见事情经过的离休窃笑,随即得到狠狠一瞪,赶紧收敛。 将、将军? 你说那个王明文现下押在镇远府?西门独傲冷声问。 是、是的。冷,好冷。明明穿了一身战甲,可他就是觉得冷。 夏侯公子被怵言带走? 是的。呼,好冷,非常冷,冷得他直发抖,主子气得不轻哪!他说为免相同事情再发生,暂时离开。 你快变成沐住了,丁忠。离休调侃道,看向西门独傲问:还要攻奚吗? 攻?他只想领军冲进长安杀尽大唐众官! 马儿高声嘶鸣,马背上的主人暴出怒吼,拉缰回转马身,二话不说往大军行进的反方向冲。 将军!来不及响应的丁忠只好扯着喉咙喊:五万大军该怎么办?攻奚之事怎么办啊! 怎么办!这时候谁还管这等小事?离休回转马身,拍拍下忠,看见他哭丧着脸向自己求助。我看你干脆封自己为将军领兵去打奚好了。 啊?自封为将军?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正主儿都跑了,此时不篡位更待何时。抱歉,我跟的是西门独傲不是大唐,先走一步了,驾! 有没有别的办法啊?无心篡主子的位,丁忠拉开嗓子再问。 离休倒也好心回了他:很简单,就让这五万将士回乡和家人团聚,以享天伦。 啊?要他解散五万大军?丁忠傻在原地,五万大军就这么看着自己的主帅驾马扬长离去。 事后,镇守北方的肃杀军一日之间短少五万,不是奚族强大难攻,而是离奇消失在行军途中。 策马追上的离休呵呵直笑,不战而逃,这下不私出军营叛逃也不成了、鸿翼。 闭嘴。手执短鞭往马臀上一抽,西门独傲一心只想赶回幽州。我一定要杀了那狗官! 王明文是李林甫的人。 照杀! 双腿一夹,西门独傲加快座骑奔驰的速度,远远甩开离休。 等等我,我要看戏啊离休依样画葫芦,加快追上。 何其疯狂啊!混了夏侯焰连将军的位子都不顾,连上战场的机会也不要了。 若怵言也能像他这般该有多好,如此疯狂地爱恋一个人,哪怕是有违世俗伦常也无所惧。 离开镇远府第三日,夏侯焰要求怵言带他到娘亲坟前。 上次还来不及清理坟前杂草就突然出现刺客,恐怕现下这杂草又长得更高了,夏侯焰心想。抚上地面测着高度,证实自己的话之后开始动手拔草。 一个不小心,锐利的草缘划破他手指。 拧眉缩手,不料竟被握住放入温热湿润的嘴里,灵敏的鼻嗅进一股熟悉的味道。 鸿翼?怎么会在这里?你……话未出口,整个人便被搂进西门独傲怀里不得动弹。 是我大意。万万想不到京城会派个好色贪官到幽州来,该死!无意涉入朝廷政事,偏偏什么事都惹上他,这回连他身边的人都不放过! 夏侯焰反手环住他轻拍安抚,怵言及时赶到,没有发生什么事。倒是你,现在不是要领兵攻奚吗?怎么可以回幽州? 不打了。战场从有了他开始就不再重要,现下又更不更要了。我决定离开幽州。 离开幽州? 战场不值得我留恋,比起杀戮,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本来的打算是攻取奚族凯旋后再辞官退隐,想不到会让王明文这猪猡乱了他的盘算,只能怪大唐天运无能统一北方,惹火他还敢奢望他效命?哼!没兴兵冲上京师斩了狗皇帝就算他宽宏大量了! 更重要的事?夏侯焰疑惑。 杀了那个企图伤你的狗官!西门独傲怒道。 你私出军营叛逃? 没有军营。他刚派人发饷将留守的五万大军解散,命其各自返家。 他还解散军营!你…… 本就想辞官带你去求医,现下倒好,昏君给了一个好机会。 你舍得? 我从不恋栈浮名利。战场是在遇见他之前用来发泄满腔愤世之情用的,成为嗜血鬼神也不过是结果;但现在有他,一切都将不同。我更重要的事是让你重见光明,让你第一个就看见我。 鸿翼!夏侯焰感动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顺道带着你娘走! 咦? 我打算去趟但罗斯,不知你意下如何?西门独傲问。 你……夏侯焰讶异得说不出话来。 如何? 好。踮脚印上西门独傲的唇,这就是他的答案。 他们能做到这种地步,为何你偏偏不行?离休的声音忽然在怵言背后响起,语带怨慰。 忱言转身,无语地经过离休身边。 离休虎口扬起,扣住捺身而过的手臂,你还想躲我多久? 何苦如此执着?那天已经谈过,为何还穷追不舍? 因为你对我亦有情,因为你始终不曾忘记我,因为我无法忘记你,因为我无可救药地只要你,因为……累积已久的因为在瞬间没入怵言丰厚温情的唇。 久久过后,怵言移开覆盖的唇,拇指轻划离休微肿的嫩红,逼我至此,该满意了吧? 不满意!离休使泼,双手环住他,任性要求:一点都不满意,五年的帐怎可能一次算清! 那就继续追。怵言拉开箝制他腰际的手。我已经决定公子到哪儿就跟到哪儿,若仍执意要我,就追上来。 你在乎我!离休狂喜地道出事贯,多年的追赶总算没有白费,你果然在乎我! 只要你不再易容成女子,我准你追在后头。 我要追上你!不同于美艳女子的扮相,改回其实面目的离休竟是个相貌清秀的男子,神色间有少年的傲气,我一定要你承认喜欢我! 只要你追得上我。 怵言挑衅道,唇色含笑、施展轻功跃进林间。 我一定会追上你!离休立刻施展轻功追去。 一个月后,长安城得到消息 四品侍郎王明文被镇远将军西门独傲曝晒在幽州城外至死,而镇远将军事后离奇失踪,肃杀军一夜之间溃散。 此一消息上达金銮殿,文武百官个个神色惊惧,丞相李林甫更是一脸惨绿。 大唐东北屏障就在短短数日,崩溃决堤。 本书完 2书生将军 楔子 唐之盛世,首推贞观之治,后为开元盛世,其间歌舞升平、百姓安居乐业,长安城内一片繁华荣景,国运昌隆之象令朝野礼赞大唐天运历久弥新,盛世千秋。 但自开元二十四年起,唐玄宗宠信李林甫,因而疏贤臣,不再任贤纳谏、励精图治;近小人、亲奸佞、纵情声色、渐肆纵欲、怠于政事,终至开元盛世逐渐萧条,遂使后世留有「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等句议之。 所幸,当时北方赖有三位名将驻守以为屏,使强敌不致南下兴兵扰民,然即使是贤能之臣、忠义之士,无法遇明主亦无力回天。 「龙城飞将皆俱在,胡马难以度关山,东有镇远北灵武,西有威武护大唐。」等诗句盛传于民间,百姓口耳相传,孩童可歌可吟。 然,史事如镜,能臣与昏君,终究只能存在一方,孰存孰亡,且看天命如何为之…… 潇湘书院→吕希晨→书生将军 第一章 金銮殿内,百官立于两侧,九龙阶下一名身着军衣的武将正恭敬跪在大殿中央向万民所敬仰的君王奏明己意。 此时正逢开元二十七年。 「贤卿是想辞官退隐?」大唐皇帝只手撑额,意兴阑珊地道,由神态便可看出昨夜荒淫无度,才导致今日的神情疲惫。 「是。」风唳行上奏道。「微臣恳请皇上准臣辞官回故里。」 皇帝双眼逡巡过百官,「?卿对风将军所奏有何看法?」 右列首位文官躬身上奏:「臣以为风将军此举意与镇远将军互别苗头。」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朝中大臣私议纷纷。 「臣惶恐!臣绝无作此想,请皇上明察!」天老爷!他是当真要辞官回故乡啊!「请皇上明察!」 「李卿何出此言?」皇帝面露饶富兴味的神色,向李林甫问道。 李林甫躬身一揖。「?奏皇上,臣以为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全赖皇上圣明,而前些日子皇上封镇远将军?范阳节度使,拥兵十万并命其驻守东北临制羌与契丹两族的侵扰,皇上英明之见,恐怕让风将军眼红了吧?」 「臣不敢!」老天啊!这该死的奸臣讲的是什么话! 「臣……」风唳行身为武将不擅言辞辩驳的死穴尽曝,说了半天的「臣」就不见有下句辩言吐出。 渐无耐心的皇帝?手作势要他噤口,对李林甫之言显然更有兴趣。 「此话怎讲?」 「风将军与西门将军年纪相仿,军功相近,同?我大唐名将,然今日只有西门将军受封,料想风将军心中必是百般不甘,认为皇上冷落了他,才会用以退?进之计;盼皇上能让风将军与西门将军一般,?我大唐效命,镇守临制边陲重地,以护我大唐千千万万百姓。」 「原来如此。好一个以退?进之计,原来贤卿是想?朕临制北方,完成朕一统北方的心愿,好!很好!」 「臣惶恐!臣当真只愿辞官退……」怎么会这样?他只想回老家吃他美味的蔬菜羹和鲈鱼脍啊! 「别再说了,朕明白贤卿心意。」皇帝突然站起,文武百官立时双膝跪地相迎。「朕就封贤卿?灵武将军,官拜朔方节度使,临制回纥,待时机成熟挥军北上,一统塞北!」 「皇上圣明,大唐江山,千秋万世!」殿上百官由李林甫? 首吟颂道,其声之大,连金銮殿顶上栖息的燕都受惊动纷飞。 「呵呵呵……」如浪潮般汹涌而来的恭维让皇帝乐不可支,他倏地想起一事,又道:「朕封风将军?朔方节度使,亦不该忘了屠将军。」 「臣惶恐。」屠允武闻言立刻挺身单膝跪地。「臣不才,自认军功没有西门将军与风将军辉煌,才能更是未及两位将军,不敢无功受禄,请皇上三思。」 「屠将军太过谦虚。」李林南又上前一奏:「?奏皇上,臣以为北方三重镇分别系幽州、灵州、凉州,如今幽州有镇远将军,灵州有灵武将军,只剩凉州尚无重兵驻守以防吐蕃,恳请皇上命屠将军驻守西方,?我大唐临制吐蕃。」 「丞相所言甚是。」东、北两方已有重兵驻镇,只有西方悬置,如今西戎日渐气盛,的确需要派兵镇守。「好,准卿所奏。」「请皇上三思!」即将受封的屠允武一脸的诚惶诚恐,单膝点地,双手抱拳上奏。「臣不才,无法担此重任,请皇上另派高明,臣决计无法胜任。」 「屠卿过谦。」皇帝笑道:「朕决定封屠卿?威武将军,官拜河西节度使,临制吐蕃,保大唐西方边陲。」 「恳请皇上收回成命!」屠允武双膝着地,死命请求。 「臣无能担当此重任,请皇上三思。」 「君无戏言。贤卿可别惹朕不快。」 「臣──」 「屠将军别再自谦。」李林甫适时介入,断了屠允武辩解之路。「皇上英明,识人无数,唯才是用,你就别再推辞。」 「就是说嘛……」文武百官随着李林甫起舞劝道。「屠将军就别再推辞,这是为我大唐效命的好机会啊……」 屠允武心中净是无奈,暗地恶狠狠瞪向跪在身边的风唳行,最后只能说:「谢皇上,臣必尽心尽力护我大唐江山!」 ???在谢过宰相李林甫别有用意的邀功和文武百官竭尽所能的祝贺之后,屠允武立刻拉着风唳行往自己的将军府邸冲。 「你这个蠢蛋!」如狮吼般凶恶至极,只差没震破风唳行的耳朵,屠允武气得直咬牙。「要以退?进是你家的事,干嘛牵连到我!该死!这下可好,我得到凉州!该死的你可知凉州距长安有多远?足足四个月的路程啊!这下子看我怎么交代!」天杀的风唳行!干嘛拖他下水! 「以退?进?」风唳行俊秀白净的容貌露出一脸苦相。「你以为我有那种心思?我有那个脑子去想以退?进?告诉你,我只想回老家吃我的湘江鲈鱼,我哪知道会有这结果。」他也很冤枉啊!原本只想辞官退隐,从此离开京城,怎料会变成这局面,竟然胡里胡涂又升了官! 「没脑子就别做这事!」屠允武咆哮吼道。「该死的你! 这下子我怎么交差?都是你这个无能的家伙害的!」 「是谁刚说军功不及我的!」风唳行可也不是没怒气,和屠允武一样,此刻他的火气正盛。「可别说你不想辞官,要是我今日不说,你明日也会上奏不是吗?」 「你……」被说中要害,屠允武霎时住了口。 辞官不成反倒升官,还得移守灵州,灵州距长安又近了吗?同样也是将近四个月的路程啊!「你以为我真想做官,胡里胡涂当了将军,你以为我想吗?」 「呵呵,被李林甫设计了还不知!」 「谁?」屠允武拔出随身大刀,戒备环顾四周。「出来! 躲躲藏藏算什么英雄好汉!」 「奴家可没打算做个英雄好汉。」天外跃下一抹红影,一个晃眼,便见美艳似火的姑娘立在两人前方。 「原来是你。」屠允武收刀回鞘。「下回从大门进来,别让我对将军府的戒备失去信心。」 「是不怎么牢靠。」 「离休,你不去守着你的春阁坊,到这儿作啥?」风唳行降了懊恼火气,无力瘫进椅中,平声问道。 「来恭喜两位将军高升呀。」 「你是故意的吗?」明知道他不想做官,现下又不幸升官,还来落井下石,真气人!风唳行抿唇,见她?女流之辈,无意多加计较。 倒是屠允武才不管她是不是女流之辈。「你天杀的最好给我闭上嘴,当心我打断你一口利牙!」敢激他!在他火气正盛的时候还敢惹他! 「哎呀!奴家好怕喔!」离休挥动水袖轻拍胸口。「好怕、好怕哟……」 「你闹够了没!」气死人!「看我不一掌劈了你才有鬼!」「当心我告状去。」一掌将落下之际,离休神色镇静提醒失控动手的屠允武。「我这一状告上去,你可就真的吃不完兜着走喽。」 几句话,成功止住屠允武的巨灵掌。「你就只会这招吗?」「得了吧。」风唳行回复慵懒样,连起身阻止都无力。 「你哪回斗得过她,别白费心机。」 屠允武气得牙痒痒,就是劈不下一掌。 「还是风将军明理。」 风唳行挥挥手。「免了这套。你刚说我们被李林甫设计是怎么回事?」 「还猜不出吗?」唉,这两个笨呆,上天生给他们脑子是作啥用的?离休摇头直叹。「他认定你试图利用以退?进的招数和鸿翼争宠,因此故意施以小惠让皇上升你的官,想乘机拉拢你,就像拉拢鸿翼一样;只是万万想不到这大唐皇帝会连屠老兄一并算上,当殿封了你俩官职。」 「拉拢我们做什么?」风唳行仍然不解。 离休闻言,柳眉险些打成麻花结。「真不晓得你智将之名从何而来?我真怀疑你有没有脑袋。」 「我是笨啊!」但像他这种人还能升官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风唳行都觉得古怪离奇。「智将之名又不是我要人家这么叫我的。」 「唉,怪人一个。」离休吐出感言,很是喟然。「鸿翼掌管十万肃杀军,你拥兵近七万,加上屠老兄的七万大军,合计二十四万大军;大唐十二道军总数不过四十万,你们三人便拥有二十四万,况且又是精兵,不拉拢你们还拉拢谁。」 「老子吃他那套就不叫屠允武!」屠允武怒气冲冲地道:「天杀的奸臣,大唐有他能千秋万世才真叫有鬼!」 「大唐天运是不长。」离休别具深意的低喃。 「管它天运是长还是短,我只想回乡安然度日,做我的小老百姓。」一日在朝?官,就得花一日心思应对复杂诡谲的官场,他风唳行自认没有这本事与他们虚与委蛇。 「你别妄想了,朔方节度使。」 「天啊……」风唳行双掌住俊秀脸庞,吐出有气无力的怨气,离休的话提醒他升官的恶耗。「我这是招谁惹谁啊?」 「你既没招谁也没惹谁,谁教你是大唐智将,活该落得这种下场!」 「当初在家乡时只想多挣些银两好安稳度日才从军的,怎么知道会无缘无故当上将军?」风唳行歪着头回想,怎么也想不出自己是哪来的霉运。「当了将军心想能够更快赚饱银子早些辞官回乡过好日子,谁知道会扯上李林甫,变成今天这德行?」 唉!官拜朔方节度使,意味着得驻守北方重镇,还有打不完的仗。 这样拖下去,他何时才能带着大把军饷回乡享受?想着,风唳行白净俊秀的脸立刻又布满忧愁苦闷。 不行!再待下去只会让他更怨天尤人。风唳行晃晃脑袋,站起身。 「你做什么?」怒气未消的屠允武出声。 「回我的将军府。」风唳行回道。「总得把这消息告诉府里上下,我那副将还在等我辞官一同返乡哩。」返乡──唉,遥遥无期。 「返你个头啦!」屠允武恶狠狠的送上一句,他自己也很哀怨,尤其是想到接下来要向他那参军告知此消息,心情更是大坏。「等哪天成了白骨一堆再差人送回乡去吧!」 风唳行晃晃手,连回头都懒,自顾自的往外走。 「真不懂你们两个。」一旁看尽好戏的离休不住嗔笑。 「不想做官就别胡乱立下功绩嘛,偏偏又战功彪炳,要那些狗官怎么不学蚂蚁来沾你们这些蜜呢?真好笑。」想了想,还是鸿翼有本事,能冷着一张脸硬是吓退满朝阿谀的狗官。 「又不是自愿的!」屠允武暴吼出两人的心声,只可惜换得佳人哂然一笑,而自己只有闷声气恼的份。 ???江慎行在听完主子的话之后,挑动冷凝的眉峰。「将军是指末将也得随行?」 风唳行点点头。「你可是我倚重的将士,不随行成吗?」 「末将正想向将军辞官回乡。」 「怎么可以!」风唳行闻言,紧张地道。「若没有你在,我哪能轻松混日子?不成不成,我绝对不允!」 若此话被旁人听见必定会认为轻松混日子还能混到将军一职,而后咬牙气恼为什么这天大的好运净落在风唳行头上。 偏偏,熟知主子性情的江慎行清楚这并非主子的好运,而是霉运。 可主子倒霉不表示身为随从的他也得跟着被拖下水。「请将军首允。」 「你太过分了,慎行。」亏他们还是多年战友,现在竟然还落井下石。「若没有你,军营里的一切如何运作?你明知我没有操练兵士、冲锋陷阵的本事,现下你若真这么做,不是分明要我死在灵州吗?」智将之名说是说得好听,可真正所指的是他不擅武啊! 「末将明白,只是末将已决定回乡不再赴战场杀敌。」杀戮生涯一点意义也没有,何苦自囚于此。 「慎行,你说过效忠于我。」祭出主子威严的风唳行,连说这话时都是一副慵懒模样,搔着脑袋很是苦恼,看起来就像是一般在?家计苦恼的平民百姓,全然不见大将军的气势。「我需要你帮我整治军营上下。」 「将军也说要辞官退隐却又食言。」 「你以为我想吗?」风唳行翻翻白眼,更是懊恼地猛搔头。 「奏请皇上让我辞官退隐不成,反倒升官得北上驻守灵州,知我者甚深如你,难道以为我真如李林甫所言,是以退?进?」 「末将了解您的性子,怪只怪您没算到李林甫这个佞臣会使出奸计。」 「是啊,这得要怪我。」风唳行叹气,全没想到自己正在挨下属的骂,还点头坦诚自己犯错。 这就是风唳行,大唐智将,拥兵六万二千余人,擅长兵法布阵、以逸待劳、以少胜多;只可惜当真如智将之名,只会布阵让旗下将士打胜仗,活着离开战场,武武功造谐却是彻彻底底的不行,连一张角弓都拉不满,刀剑棍棒就更别提了。 旗下将士皆因操练常遭烈阳曝晒,肤色净是黝黑,唯他一人拥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烽火情缘系列[14部全集] 作者:吕希晨 白净的俊秀脸孔,故百姓又称他?书生将军。 然,不管是智将也好,是书生将军也罢,懒散成性的他恐怕也很难带出果敢积极的士卒,所幸生性严谨的江慎行能代其监督并同时掌理军营事务,过去还曾发生过有人把江慎行当成将军,把风唳行当成小侍的趣事,不过这一切,风唳行根本放在心上。 是将军也好,不是将军也罢,他一心只想拿着军饷回乡过太平日。 偏偏事与愿违,愈是想辞官返乡,他官是做得愈大;是以,装满兵法阵仗的脑子常常在想:这朝中是没有人材了吗? 才会让他这么一号人物胡里胡涂当上将军? 他也只不过本着如何不败、如何让大伙儿活着回来的想法布兵阵,哪有什么大胜的功绩,更遑论够上升官的边。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现下他的确升了官,也得举兵北上驻守,可恼! 「请将军允准。」江慎行的话拉回他的神智。 风唳行摇头。「说什么都不准,我到哪里你就要跟到哪里。」 「将军不可要赖。」 「反正我又不是第一次在你面前耍赖。」风唳行慵懒地勾唇一笑,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如何带兵北移、何时起程这些运筹帷帐的事就全权交由你决定了,慎行。」 黑眸望着带笑的主子良久,永远涣散的主子着实让人伤透脑筋,偏又忍不住钦佩主子脑中无人可及的兵法布阵,擅阵不擅战的将领恐怕历代以来只有他主子一人吧!江慎行心想。 再度回神时,就见主子瘫在堂上主位闭眼打起盹来,心中更是无奈一叹。 莫怪朝中有人因嫉妒讥笑他们这一道军?散涣军,为首的将领之涣散真的是让人啼笑皆非,唉! 跟了这样一个涣散却能屡战屡胜的主子,返乡之日恐怕真是遥遥无期。 第二章 辽阔草原,风吹草低见牛羊; 大漠塞北,战起云涌出英雄……嘹亮的歌声回荡在塞北草原上,乘着卷起黄沙的北风,道尽塞北民族的豪迈气阔。 「禀可汗,探子回报有大唐军马六万驻守灵州。」 「六万?」身着黑红相间毡衣、头戴冠帽俨然主君模样的男子回头,扬起浓眉。「六万兵马?」 「是……是的,有六万之多。」 「再探。」 「是。」前来报告消息的士兵弯身退出,庆幸自己能安然无恙的退出营帐,脑袋和身子没有分家。 「律龙,大唐军马北上驻兵你有何看法?」 呼延律龙应道:「大唐军马北上屯兵,防备对像应该不是我突骑施部落,而是日渐强盛的回纥。」 「你的意思是我突骑施不被大唐皇帝看在眼里吗?」堂下另一名男子起身重喝:「呼延律龙!你好大的胆子!」 「律龙不敢。」他只是就事论事,哪来那么多言外之意。心里虽是这么想,呼延律龙口头上仍得谦让:「兄长言重,律龙不敢做作此想法。」 「你分明是狡辩!」早知道这个异母胞弟一直看不起他这个做大哥的,一心想取代他成为部落下一任的可汗,要是真听信这胞弟口头之言,自己才是天字第一号大傻蛋!「父亲,您看他!这分明是轻视族人,直指我们突骑施在大唐皇帝眼中不值一提。」 呼延律龙将足以看出长年历经塞北恶劣环境磨练出来的颀长硕实身躯躺进椅背,闭目养神。他不愿再多说些什么,反正是多说无益,且又不能立刻掉头就走而引发兄长更多的不满,倒不如听完兄长那毫无意义的「吠叫」;待他吼得尽兴后,自己再离去吧,如同过去每回无端的争执一样。 当他年少气盛时还会?自己辩解,但在辩解多次亦无任何用处之后,就实在很难让人提得起劲再解释什么,就等吧,等无意义的嘶吼结束,再扮演仓皇的败者离去,好趁了兄长的意,反正这之于他并无大碍。 「律龙,汉人有句话:『切勿妄自菲薄』,你可知其意?」突骑施可汗呼延尧这一句话,摆明与长子站在同一阵线。 呼延律龙早习以为常,一如以往地点点头。「是,律龙知错。」 「知道错还不快向你兄长道歉!」 颀长身子从椅上弹起,单膝跪向兄长。「律龙多有冒犯,请兄长原谅。」 「这还差不多。」呼延蛟一哼,故意让呼延律龙等了会儿工夫,才又说:「起来吧,自家兄弟没什么好计较的,共同?我突骑施效命才是正事。」 此言赢得呼延尧的点头称许。「蛟儿说得没错。律龙,你身为我族公认的武神──武夷达,自得担负保护我族人的责任你可知道?」 「律龙明白。」不知是叹息还是深感荣幸的应答,连他自己都分不清。 「必要时,我族不惜与回纥结盟,共抵大唐,你懂我的意思吗?」 「律龙知道。」 呼延尧很满意次子恭顺的响应,挥手道:「你可以退下了。」 「律龙告退。」拱身作揖后,呼延律龙转身离营。 「父亲,您当真要律龙执掌兵权吗?您不怕他有心谋反,到头来反而害了您自己?」 「谅他也没那个胆子。」呼延尧看着一心宠爱的长子,大掌拍上爱子的肩。 「我早决定由你继任族长之位,他充其量是为父用来抵御外敌的棋子,将来亦能?你所用,助我突骑施一统漠北。蛟儿,只有你才是我的儿啊,?父的怎么可能会让一个汉族女子所生的孽种掌理我突骑施。」 「父亲英明。」呼延蛟双手握拳作揖,实在佩服父亲用人的技巧与深谋的远虑。 帐外,呼延律龙毫不意外地听完一切,然后转身离开。 「律龙哥哥!」 毫无做作的放声呼喊来自同族年轻少女忻兰,是呼延律龙的青梅竹马,如今交情仍和幼时一样好,率直的唤住呼延律龙。 「有事吗?」欲跨上马鞍的脚落回原地,等着娉婷少女跑向自己。 「阿娘要我找你一起去吃烤羊肉,今儿个阿爹杀了一头羊请大家一块儿吃。」忻兰笑呵呵地道,毫不忌讳男女之别,勾着呼延律龙的手臂拉他往自家方向走。 「走啦走啦,阿爹和阿娘想死你了。」 呼延律龙被她天真的话一逗,倒是淡忘先前的不愉快,顺她的意跟着移动步伐前进。 「你们在做什么!」呼延蛟的吼声打住两人步伐。该死! 「呼延律龙!拿开你的脏手,不准碰忻兰!」 「蛟哥哥。」忻兰三步并作两步跑向呼延蛟,同样热络的抱住他的手臂。「走了走了,大家一块儿去吃烤羊肉!这回用的可是我家独门酱料哩!很好吃的哟!」 「是吗?」呼延蛟原本面对呼延律龙的厉色在转向忻兰时,迅速换上一张笑容可掬的表情,想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呼延律龙拱手作揖。「律龙有事在身,先行告退。」兄长对忻兰有意早是族人皆知之事,他何必枉生无端的争执,徒惹麻烦。 「律龙哥哥!」不明就里的忻兰叫住他。「你不和大家一块儿吃吗?」 「凭他一个野种哪能和大伙儿同坐一席。」呼延蛟傲气十足地抢答,同时刺由呼延律龙的要害。 野种!简短一词,威力足以让呼延律龙凝了向来平淡的神色。 「怎么?」惊觉周围气氛突然凝重起来,呼延蛟高张的气焰忽而露出破绽,颤声地道:「你有什么意见?」 「律龙不敢。」将怒气强自压抑进心底,最后化成叹息。 「律龙告退。」 「哼!」呼延蛟拉着忻兰便走,离开前不忘丢了记轻蔑冷哼。 呼延律龙只得抑忍,忍住浪潮般的羞辱轻蔑,忍住欲杀之而后快的念头:回身跨上马背,扬长而去。 再不走,他担心自己真的会动手杀了突骑施的既定继承人,到时对父亲就难以交代。 ???原来,在北方的日子比在长安好过。 「哈哈!哈哈哈……」 「将军,您笑什么?」随时站在风唳行身后候命、并保护他性命的江慎行开口问道,不明白看步兵操练有什么可笑的。 「你我多心了,慎行。」风唳行?手向后拍他胸口好几下。 「虽说是为了临制回纥,但驻兵已有三个月的时间也不见长安有何命令开战;呵呵呵,看来皇上也忘记有驻兵这一事。」 这样也值得高兴?「皇上宠信李林甫,听说前阵子得到一名叫杨玉环的嫔妃,现下正──」得来的消息欲向主子报告,怎料主子?手示意住口。「将军?」 「与我无关。」风唳行回头朝江慎行一笑。「朝廷的事和我这边陲守将有何关系,嗯?」 「皇上如今宠信佞臣,沉溺后宫声色,朝政日益败乱,民怨日深,有朝一日必会引起争乱。」 「那正好!」风唳行兴奋击掌,俊秀的脸上有着欣喜。 「想想,到那时若大唐动乱不安,天子脚下人心惶惶,我不就可以趁乱抱着军饷回家过我的太平日而不会被发现?」 老天爷!江慎行摇头叹息。「将军有没有想过,若动乱平定,大唐犹存,您可能是第一个脑袋搬家的人?」 「啊……」兴奋之情因被下属点明的事实而消逝,风唳行苦恼地搔插头。「是啊,你说得没错。唉,看样子得等到亡国才成。」 「将军!」这话要是被其它人听到,告上朝廷怎么得了! 「请谨言慎行!」 「那是你的工作。」能把这话说得理直气壮而面不改色的,全天下恐唯有风唳行一人。「什么谨言什么慎行的,根本与我无关,穷极一生我也做不来。」 「这是事实。」江慎行叹息,依主子的性情,一辈子注定与谨慎二字绝缘。「就因为您如此,才害得我这么累。」 「辛苦你了。」风唳行拍上他肩头,笑道:「我会好好奖赏你的。」 江慎行抿嘴不语。 「慎行呀!其实谁当皇帝之于我都不重要。」风唳行原先投注在校场看数千骑兵不断重复操练的眸光转向不远处的重重山峦,望见一道土黄色犹如巨龙般盘踞山脊的北方屏障,那是流尽百姓血汗的长城。「最初从军只为温饱,只图养活自己,行有余力可以读遍群书,根本就谈不上忠心。怎知会落得今日下场?这与我所想要的日子完全不同,若是大唐灭了,皇帝换人,或许届时我才能过真正想要的日子。」 「将军……」 「连年征战,远在京城苟安的百姓高官,自然不知战地百姓的疾苦,自然以为大唐国运昌荣,可千秋万世,源远流长;但史上又有哪个朝代是千秋万世的呢?若无隋的灭亡,又怎么会有大唐王朝的存在?偏偏历代君主就爱听信这些谎言,什么一统北方、什么完成霸业,这些明明不可能做到的事,交给那些爱做梦的达官贵人去一头热,你我又何必随之起舞,徒然累了自己,也害了无辜士卒和百姓。」 江慎行脸色凝了许久,而后难得地漾开了笑。「您说的是。」 「百姓何辜,士卒何辜,所以我才一直三令五申要大伙儿保命第一,战胜战败都无所谓,打不赢就逃,一切责任由我风唳行一人承担。偏偏,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大伙儿反而更拼命。」风唳行一脸懊恼的模样,俊挺的眉微拢。「人不都该先想到保命吗?怎么我叫大家保住性命要紧,大家反而冲得更快?」 「因为大伙儿都舍不得您?此送上性命。」江慎行坦言。 「哪一个将领会把下属性命看得比自己还重?哪一个不是一心一意想立战功藉以坐拥权势名利,不顾死伤多少,只要立功便罢,只有您要士卒们保命第一;试想,若由您领军绝对可以保命,若换上别人能安然退离战场吗?所以大伙儿奋勇杀敌不是为了保你,只是不想换上一个老叫他们去送命的主子。」 「喔!」风唳行恍然大悟猛点头,目光回到校场。「原来是这样,他们的脑子比我还厉害。」 「除了兵法布阵比不上您之外,大伙儿的脑子都比您好上几倍。」 风唳行听了不但没生气,反而还连连点头直说:「那就好,那就好。」 站在身后的江慎行见状,严肃的表情似破了个缺口,逸出低声啧笑。「您真是个怪人。」 「你怎么也说出和离休一样的话来?」风唳行一脸古怪。 「你们两个人是套好招了吗?」 「没的事,是您真的古怪得不像个将军。」 「我本来就不是当将军的料啊。」风唳行双手一摊。「我连基本刀法都不会,箭也射不出比二十步还远的距离,跑可能也没比一只猪来得快,就连骑马……唔!哇──」 「将军!」江慎行纵身上前接住主子坠落的身子,稳住两人的坠势立定地面。「您没事吧?」 「看吧。」风唳行哀怨瞥向他,语带「果然不出所料」的意味。「就连骑马都有问题。」 这事问题不大。 倏地,江慎行突然板起脸,声音带有欲发怒的低沉:「将军。」 「啥事?」风唳行站稳后,一脸茫然。奇怪,慎行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您有穿护甲吗?」 「啊?」双手按上干扁薄弱的军服,风唳行水灵灵的眼珠子忽地一溜转。被发现了! 「您又不穿护甲,嗯?」 「这个嘛……」 「末将千交代万交代您务必穿上护甲以防敌人来袭,您把属下的话听到哪儿去,嗯?」 风唳行指着脑袋。「听到这里来。」 「是吗?」江慎行指着校场此时卷起的沙风。「末将以为您把话听到西北风去了。」 「慎、慎行──」糟!还以为自己能免掉被摔下马而痛上一天半天的幸运,结果却被发现没穿护甲,唉,他的运气向来极背。「你知道的,这战场上生死有命,各凭天运,穿上那么重的护甲而死的大有人在;与其穿著那么重的护甲、动得像只乌龟却还不一定能保命,不如就别穿,轻轻松松赴死不也很好。」 「将军!」这是什么歪理!「您以为这样就能说服末将?」 「这当然不能。」唉!他的话向来比慎行多上几倍,可辩才却胜不过少言的慎行。 「您的性命何其重要,难道至今您还不知道?」 「大家的命都一样,哪来孰轻孰重。」 「还敢顶嘴!」气得忘了主仆之别的江慎行恼怒吼道,难得见他变脸,但每回变脸绝对是因风唳行而起准没错。 「唔……」风唳行就像个被娘亲责?的顽皮孩童,垂头丧气的任江慎行直指批骂,垂视地面不让人瞧见的眼珠子左转右溜,突然?头指向江慎行后方。「你看!校场那里有人滋事!」 江慎行回头朝他所指的方向一看,「您说什么梦话,校场哪有──将军!」愕然瞪向马匹渐行渐远的影子,他除了吃下满嘴风沙外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好。 只有这时候主子的骑术才会精湛到连他都难追得上,真是──「这个主子啊……」 叹息与笑声参半,江慎行心想道,主子这举止可说是为这严肃的战地,增添几许轻松的气氛。 ???滚滚的黄沙自平地卷起,如漩涡般卷向南方,呼延律龙[起眼眺望远方,面前层层山岳,绿意盎然恍如一条绿鳞巨龙,不若漠北,放眼净是黄土,间或有些少得可怜的绿意点缀,让族人倚水而生,过着游牧迁移的生活。 看来身为突骑施可汗的父亲有意南下夺领一块绿地供族人生活了,从方才轻易听信呼延蛟所言的情形来看,想必上战场的日子即将到来,但他并没有将上战场的兴奋可言。 他不好战,却被冠里武夷达的美名,职在保护突骑施或南下征伐,开疆拓土,让族人南迁换得较安逸的生活。 即便赋予如此重任,在族人眼中他还是野种啊! 一半汉人一半突骑施人的血统好吗?换言之就是既非汉人也非突骑施人,他的立场何其尴尬! 呼延律龙手执?绳一抽,身下骏马立时如箭矢般飞奔向前,朝南方山岳驰去。 约莫两刻钟后,眼前黄土被绿意取代,?起黑眸,山背上微黄显白的是大唐建以防蛮族入侵的长城,恰似巨龙背上凸起的剑鳞。 这道长城可知自己阻隔了多少人事物,断了多少人回乡的盼望? 他的娘亲就这样远望南方,在看不见这道长城里的一草一木下合恨而死,留下他?突骑施卖命却得不到一点赏识与回馈,甚至是父亲一点点的关注。 至今他却还执着地期盼有朝一日父亲会因为他的战功彪炳而对他另眼看待。 呼延律龙哼笑自己的奢望,偏又止不住这份期待,终日?此所苦也只能算是他活该倒霉、自找罪受。 哒哒的马蹄马来到山间小路,料想唐军尚未在此地派兵驻守,自己大可放心漫游,待心情平稳后再回部落。他驾马穿过小径,听见潺潺水声,飞身下马,便牵着?绳循声而去。 果然,不出百步距离,一池明潭被三面高耸山壁环绕成隐密处所,正中央山壁的山涧涓涓流下,没有辽阔的黄土风貌,精致的湖光山色自有一份清静幽雅。 呼延律龙将马匹系在树下,褪尽衣物纵身跳入清冷池水中,一?消暑,二?消去心中暗抑的腾腾怒气。 此时,日已西下,只剩昏黄红霞一片。 第三章 这是哪里? 风唳行一张俊脸皱成一团,脸上净是疑惑的神情,晶亮的双眼如今被无知的懵懂包围,环视四周陌生景象,随着日落月升,心下更是频频直喊糟糕。 只顾着策马逃开江慎行长篇大论的责?,全然没注意到自己是往哪个方向跑,更别提会记得沿途的景物,才落得这般进退不得的下场,真是自作自受啊。 「这不可真糟!」风唳行搔搔后脑勺,身为主帅的他不在营中不知会给多少人添麻烦,再加上他运气极背的天命,万一此时回纥南下夜袭那还得了。 虽说已屯兵三月没有一场战事发生,可他也不敢说回纥绝对不会南下扰乱大唐边陲,唉,这下可头痛。「肯定会挨慎行一顿大骂。」他已经能在脑中想象江慎行破口大为他的情景,但挨?归挨?,前提是也要回得去才成。 风唳行下马后手握?绳席地而坐,脑中思索着千百种求救的法子。 咦?潺潺流水声打断风唳行的思绪,引得他站起身四处张望。「哪儿来的水声?」 将马匹系在原地,他拨开至腰高的杂草循声接近,愈往前走,月晕投射直下倒映的水光愈是鲜明可见,更便于他找寻。 「不愁没水喝。」合掌掬水就口,风唳行想也不想便饮尽甘泉。「饿是可以饿上三两天,可没水就一天都过不下去。」幸好还找得到水,他庆幸着。 就在这时,平静如镜的湖面激出白色水花,水花中跃出一人。 「啊!」风唳行惊叫出声。 「谁?」原本潜在水面下却屏息静思的呼延律龙游出水面后戒备地逡巡四周,在右方池边发现人影。 胡语?「你……你是胡人?」是哪族?回纥?风唳行全身呈戒备状态地看向月光照映的池面,无法看清池中男人模样。 汉语?「你是汉人?」 「你懂汉语。」是敌是友还无法界定,但能在深山野岭中听见熟悉的语言无疑倍觉分外亲切。「太好了。」 「哼!」呼延律龙冷哼。「汉人在塞外的下场通常只有死。」「你言下之意是要杀我?」 「你听不出来吗?」冷哼逸出薄唇,呼延律龙已移身到放置衣物的池畔,抽出弯刀,走向他。 风唳行开始后悔不听江慎行之言穿护甲,他懊恼地想着,运气果真极背,才会在迷路当头还遇上见汉人就杀的胡人。 在微光中,水面因为呼延律龙的移动稍起波纹,风唳行双眼注视湖水,半点挣扎求饶也没有。 此举引来呼延律龙的好奇。「你不出招?」 风唳行双肩一耸。「唉,说来不怕你见笑。」自己都快死了还怕人被笑吗?「我不会武功。」 不会武功?呼延律龙挑起浓眉。「你身穿军服。」 「谁说从军就一定会武功的?」风唳行哭笑不得的反问。 「这年头不会武功又不得不从军以求温饱的人多的是,你们胡人难道就没有?」 不会武功还从军?在突骑施哪可能有这事发生。 「高喊引来同袍救援也不会?」呼延律龙又问。 「我在山里迷了路,哪来的同袍可以相救。」哀声叹气的落座湖畔,俊逸的脸庞露出无奈的微笑。「你倒也奇怪,要杀就杀,哪来这么多话。」 「我不杀手无寸铁之人。」临死却不做任何挣扎,这种人并不多见,他若不是胆大包天就是妥协认命,此人看来应属后者。 但无论如何,两者皆需勇气。 「不杀手无寸铁之人,你倒是条好汉。」风唳行笑着。 「在这随时都会变成战场的漠北地带竟也有你这种人,在下佩服。」会武功又身处战地、却不将人一律视?敌人杀之,得有一番修?才成。 毕竟这里是动荡不安的地方啊,随时都可能有敌人暗中刺您一刀的,请将军凡事谨慎──此时,他想起江慎行老是挂在嘴上提点他的叮咛。 他投注在清滢湖水的眼忽而瞧见不寻常的细长黑影,那是什么? 「小心你后头!」 呼延律龙闻声迅速转了方向,弯刀银光一闪,黑影立刻被刀挥弹向湖岸。 风唳行沿着湖边走向黑影消失处,然而呼延律龙已抢先一步,踏上岸蹲身查看。 一条水蛇瘫在泥地,已无生息。 「你救了我。」呼延律龙?头,月光加上彼此距离拉近,让他看清楚忽然闯进这一方清池的冒失鬼的模样,那是道道地地、中原南方斯文俊逸的书生脸。 「是你功夫了得足以自救。」他只是出了声,算什么救了他。风唳行?头,隐隐约约看见对方属于北方豪迈俊朗的面孔。 瞬间,两人目光胶着一会儿,风唳行先尴尬的移开视线。 「咳咳,老兄,或许这在北方根本算不了什么,但还是烦请你穿上衣服好吗?我自认身子不如你来得壮硕可以吗?」 呼延律龙顿失的思绪回笼,笑声坦率逸出口,霎时连他都想不到自己会有这般豪迈的大笑,有记忆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毫无芥蒂的纵声大笑。 「老兄,什么事这么好笑?」风唳行不明白他在笑什么,他也只说了自己身子不如他来得高壮而已不是吗?「南方人身材本就不如你们北方人高大,这有什么好笑的。」 「我笑的是你的表情。」呼延律龙起身收刀回鞘,再度踏入水中。「你可以走了。」 「你不杀我?」 「你救我一命,我并非忘恩负义之人。」呼延律龙潜进水中,深思原来大唐所谓精兵是如此这般,这样想来,若父亲意图命他南攻,纵使大唐有六万大军驻守,要攻占一地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当他浮出水面时,池边依旧有道人影蹲在那儿不动。 「你还没走?」 「这湖水好象很清凉。」蹲在原地的风唳行问道,语气中带有跃跃欲试的兴致。 呼延律龙挑眉。「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风唳行伸手入水。「哈!真的很凉。」说着,他开始动手解下军服。 「你做什么?」 「和你一样啊。」他说着,纵身跳入水中。「唔!果然够凉。」他边说边解下发束,松开黑发清洗。「在北方太久,连个澡都没办法好好洗,现下正好逮到机会,不洗是傻瓜。」 「你不走?」 风唳行停下动作,侧首看他。「老兄,你方才没听清楚我的话吗?我在山里迷了路,与其在夜里四处乱窜,不如等天亮再说,好歹那时才看得清楚。」 「这深山里净是豺狼虎豹,你不会武功,难道不怕夜里猛兽突袭?」呼延律龙一问,才惊觉自己未兔太过热心,可话已说出,怎么也收不回来。 「那也只能怪我时运不济,注定命丧山中。」风唳行耸肩,对生死倒是很看得开,唯一遗憾的是:「虽嘴巴说的是云淡风轻,可还是很懊恼存了这么久的军饷就这样回到朝廷银库,本来是想拿着军饷回乡过太平日子的,谁知道会被派来漠北,唉!」说着说着,他忍不住又叹口气。 「你倒是心不甘情不愿。」 「谁会心甘情愿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只为了远在天边、躲在京师过安稳日子的皇帝和高官?那些人如何能懂战场上你死我活的残酷,徒累的是住在这边陲重镇的老百姓和每天心惊胆战的士兵,那些人又怎知这些疾苦?若真要一统北方,就叫他们自己上战场杀敌,尝尝在刀锋上求生的滋味!」说到气愤处,风唳行不禁槌出朵朵水花,溅了满脸清水才回复冷静。不过,他是汉人,他是胡人,他这个汉人向他抱怨个什么劲啊!「失礼了,这事与你无关,我这般抱怨徒惹笑话了。」 「不会。」呼延律龙靠上大石仰躺,?头望向夜空。「你一语道破?多士兵的心声。」在高位者只会躲在安逸的地方要下属牺牲性命对他们忠心不贰,却从不曾体恤下属,将下位者的命视?草芥随时可弃,这情况在突骑施部落里也处处可见,他的兄长呼延蛟便是一例,不曾上过战场却是主战派的为首者。 「难道你是──胡族士兵?」 真走了霉运?奉命驻守灵州、在山里迷路,现下又遇见敌人士兵?老天爷,他风唳行何德何能怎会有此乖舛命运? 「在下呼延律龙。」 「在下风唳行。」风唳行傻傻说道,拱手回礼,尚且无法从嘲笑自己运气的思绪中清醒。 「风唳行?」呼延律龙似笑非笑的神情在月光中更显得讥讽。「这个名字听来壮阔。」 「是啊,和我完全不配。风声鹤唳扬长而行,能这么做的人需要的可不是不堪一击的文弱,而是像你一样壮硕足以顶天立地的人。」 「我没有这个意思。」又是曲解?他说的话有这么容易遭人曲解吗?在部落里是,连在深山中和一个迷了路的大唐士兵也是。 「我知道你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说笑。」见呼延律龙双唇紧抿,风唳行伸参搔了搔头,后知后觉地道:「似乎不怎么好笑。」 说不上来是释怀还是放松戒心,呼延律龙?唇回以一笑。 「没的事。」 「你做人太好了,呼延兄。」风唳行拍拍他的肩喟然道。 做人太好? 呼延律龙愣住,头一回有人说他做人太好。「你又怎知我? 人如何?」他们相识不到一刻钟,他怎知他众人如何。 「你不杀手无寸铁之人,又有恩必报。可别说丧心病狂的人也做得出这些事来。」风唳行笑称。「由此二点便可知你的性情如何,在战场上不泯失本性的人少之又少,你我都算幸运。」 泯失本性!?「或许早失了本性也不一定。」他低喃,没让风唳行听得真切。 微微听见□□的低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烽火情缘系列[14部全集] 作者:吕希晨 ,但风唳行无意探知,因为眼下有个问题正逐步困扰他。 咕噜咕噜……「什么声音?」呼延律龙戒心又起,厉眸锐利扫过天色尽黑的四周。 「别紧张,这是──」风唳行困窘的指着水面下自己的肚皮。「这是我肚子里馋虫在叫,呵呵。」干笑两声,又在看见呼延律龙挑眉怪异的表情,他真想一头撞死。 若撞水可以撞死一个人的话。 真糟,丢脸丢到漠北来了! ???火光熠熠,林木相间处彷佛有黑影在这片深山野林晃动,远方不时传来的夜枭呜呜声更添诡异气氛,如此的静谧中带有群兽远鸣的声响,犹似山神沉稳诡谲的呼吸。 燃烧的柴火霹哩咱啦作响,风唳行自刚认识不久仍不清楚是敌是友的呼延律龙手上接过食物,香味盈满口鼻,他想也不想就咬进一口,吞进肚子里才想到要问:「这是什么?」 「山羌肉。」呼延律龙拢眉。「现在才问不觉太晚,万一我在肉中下毒……」 风唳行还没听完他的话就躬身直笑,好一会儿才停住。 「我说呼延老兄,以你的武功大可一刀要了我的命,何苦累得自己在夜里充当猎人先喂饱我的肚子再杀我?」吃进大口美食,喝口水后,他又道:「你还在试探我什么吗?」晶亮的眼绽出狡黠,锐利地望向他。 呼延律龙被这道目光震住,却又立刻被他拍拍饱足的肚子躺卧地上闭目的动作弄混。 「你可知战场上除了同袍就是敌人的场面有多可笑?」闭上眼的风唳行突然?唇如是问道。 呼延律龙回神,就见风唳行原先紧闭的眼现下映了两潭皎洁月光,他正睁着眼观看繁星与皎月相衬的夜幕。 「何出此言?」 「你在战场亦有多年,难道不曾想过一场仗打下来谁得利谁又失利吗?」 「胜者?王,败者?寇,这是战场不变的铁则。」 「是啊,不变的铁则。」风唳行叹了口气,怎么回事?迷了路,连心思也跟着迷路,把平日积累的不满一古脑儿全表露出来,而且还是在似敌非友的呼延律龙面前;明知不妥,就是停不了自己的嘴。「但百姓何辜?一场仗打下来,谁也没得到好处,反而苦了汲汲于求生存、只希望能养家活口的平民百姓; 不可讳言的,打仗除了劳民伤财外,根本没有意义。」 「拓展版图,安定天下。」 「多冠冕堂皇的理由!」风唳行侧躺,只手撑头看向也跟着躺在草地上的呼延律龙。「若两国之间和平共处,用不着战争,天下就能太平安定。」 「是你大唐野心勃勃,妄想一统漠北,逼我北方胡族不得不兴兵对抗,还有什么话好说!」他又何尝愿意上战场,讽刺的是,在部落中唯有战争的存在方可确立他的地位,武夷达之名若没有战争相佐,只是不具任何意义的空名。 「这正是可笑之处。」黑眸透过火光看向不同于南方人的面容,风唳行叹道:「厌战如我,却身在战场。」 一句话,同时切中呼延律龙的心思,将气氛化至静谧。 呼延律龙?眼,隔着晃动不停的火光将对面的风唳行看个彻底。这么瘦削的身躯又不会武功,如何上阵杀敌?只怕挡不了一刀便呜呼哀哉。「你上过几回战场,打过几次仗?」 风唳行躺平,伸手指向天幕,「数也数不清了。」 「还能安然无事地活着?」呼延律龙啧啧称奇。 「你是指我不会武功还能存活?」风唳行笑说:「不一定是要会武功的人才能上阵,双手沾满血腥的不单只有擅武者。」自嘲望向白净的双手,这双手为了护全自己军中将士也不知染过多少敌人的血。 「双手沾满血腥的不单只有擅武者……」呼延律龙仔细咀嚼他话中涵义却无法立刻明白,留下一抹疑惑在心里并没有详问。 「真奇怪。」风唳行冷不防的嗤笑出声。 「什么奇怪?」呼延律龙直觉地追问,愈是与他交谈愈想更深一层认识他,对于他的每一句话,他莫名的感到兴趣。 「你我应该是刀刃相向的敌人,却在这里坐拥明月谈天说地,你不觉得奇怪?」他无意挑起战端,只是好奇对方为何会容自己活命,当真就只因为自己曾警告过他身边有蛇,让他免于蛇咬? 「这里不是战场,而是一处无人知晓的深山野岭。」呼延律龙投了记善意的笑容。「你我只是迷途旅人,哪来的敌我之分。」 迷途旅人?「哈,好一个迷途旅人!」风唳行起身,移师到他身侧坐下,双眸如水洗涤过般的绽出晶亮光彩。「呼延律龙,我风唳行能认识你是我的幸运,若能不成为敌人,我定与你结?知交。」语罢,他伸手向仍躺在地上的呼延律龙。 呼延律龙也起身,看着他兴致勃勃的神采,不自觉回以一笑,出手击掌相握在半空中。「若有幸不成为敌人,你我必是知交无疑。」终于明白为何会益发想听自他口中所吐出的每一字句。 原来,原来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契合他心中所想,尤其是那句──0厌战如我,却身在战场。 ???次日,在呼延律龙的带路下,风唳行总算又看见熟悉的土黄色巨龙和熟悉的路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反倒是呼延律龙脸色凝重,不是因为分别在即,而是因为──「你的马术也如此……」 「烂到家?」风唳行回头,替他接了话并承认:「诚如你所见,我不太会驾驭四条腿的牲畜。」 「不擅武,不擅马术,你如何在战场上存活?」一路上他不知道救了他几次免得他坠马受伤,同样的,一路上他提心吊胆的次数比上战场还多了不知几倍。「你大唐当真没有能人贤士,连你都能从军上战场?」 风唳行搔搔后脑。「这问题也困扰我许久,至今仍未有答案,恐怕真如你所说大唐是没人材了。」 太过诚实的话惹得呼延律龙哈哈大笑。「你啊你,是我见过最怪异却无法讨厌的人。」坦诚毫无心机的言谈举止比起空泛的高谈阔论、虚与委蛇要好上许多,至少,他毋需在面对他时戒备每一处来自暗地的利箭,他根本连弓都拉不满。 「若汉人与胡人能像我们这般和睦相处,必定没有理由滋生争端。」风唳行笑说,语气中夹带一丝叹息。「可惜这只是无法实现的空想。」 「如果可以,我希望在战场上不必见到你。」离别在即,纵使只有一夜相谈甚欢,也因这意外的投契萌生离情,呼延律龙不禁低声叹息,「同样厌战,但我却不如你这般能随性过活。」说话同时,他能想象当战事休止,风唳行捧着军饷开心返乡的情景,反观自己,则显得一身狼狈。 风唳行策马移近他,「你看来心事重重。」 「我……小心!」呼延律龙长臂一伸,及时扶住风唳行差点滑下马背的坠势,两人紧密贴合。他突然急速跳动的心总算平稳下来。「你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 风唳行被压贴在他胸前,听着他彷佛发自胸口的低沉嗓音,一时间愕然不知该作何反应。 「答应我凡事小心。」呼延律龙说出关切叮咛。「我希望你能如愿抱着军饷返乡过太平日。」 「我……」不知怎的,他无法像面对江慎行的叮咛那般笑闹带过,同样是担忧的叮咛,呼延律龙给他的感受却不同于江慎行的千叮万嘱,让他无法等同笑闹,怔怔地道:「我尽量。」 「很好。」呼延律龙松手同时扶他坐正马背,抽动?绳转了马身向来时路奔去。 此地一别后,将是两地陌路人。 风唳行回首,落寞望向渐去渐远的背影,有些怅然。 第四章 「您上哪里去了?」带领少数骑兵外出寻找主帅的江慎行,在不远处瞧见主子坐骑和马上熟悉的身影立刻策马上前。 「全军上下都为了您的失踪提心吊胆,您知道吗?」 「啊?」怔愣中回神,风唳行的表情像是刚从梦中醒来一样。「你们在做什么?」 做什么!火气难得烧红了江慎行的眼,双眼灼灼地射向主子。「我们在找失踪的主帅!」 失踪的主帅?风唳行顿了顿,他指着自己。「你是说我?」「灵州还有第二位主帅吗?」江慎行气到极点冷言如箭般刺出。 「说的也是。」风唳行自顾自的点头。「对不住,让你们担心。」 啊!有些无法接受主子一反常态的正经道歉,江慎行脸上更显忧心。「将军,您没事吧?」竟然?这事跟他们道歉?要是平常的将军大概会说「你们急什么,在没拿到军饷前,我哪会笨得离开让朝廷白赚这一笔」之类的话,今儿个竟然向他们道歉? 「我没事,我怎会有事!」风唳行总算完全清醒,挥开莫名横亘于心的怅然若失,扬手一喝:「好,回营吧,日子还是要混,军饷还是要赚!」 「将军。」江慎行驾马移近他身侧,低语:「恐怕您不能再混日子了。」 「此话怎讲?」 「昨夜驿使送来战令,皇上命你讨伐突骑施一族以显君威。」 「讨伐突骑施?」风唳行皱眉。「理由何在?」 「有人密告突骑施族长近日招集兵马屯于漠北与漠南相临地界,李林甫上奏说这是突骑施有意南侵的证据,皇上闻言大怒,于是立刻下令我军攻讨突骑施一族。」 「啊……」风唳行无奈哀叫:「还在想可以不用打仗白赚一笔军饷的!我是犯了李林甫什么大忌,他要这样对我!」他要篡位谋反与他无关,何必把他当棋子玩弄。「老天爷!慎行,你想若我一举攻回长安砍了李林甫的头,还能不能拿到军饷?」「若您脑袋和身子未因此而分家的话。」这是什么蠢问题?江慎行皱眉。「请将军别说些无用的浑话。」 「浑话吗?天可明鉴,若我风唳行有杀之而后快的人,那人必是李林甫无疑!」 「将军,请务必谨言慎行。」看来主子是被气坏了,江慎行心想。 「你知道我做不来这事,何苦?难我?」 「您是一军主帅,?难您是应该的。」对付这样的主子就得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方法,而且经过一夜焦心如焚的深思熟虑后,江慎行已经觉悟到不用此法不行。 「你倒也学起来了,哼!」 「是您逼末将不得不如此。」 「罢了。」风唳行挥手,策马在骑兵最前头,往军营前去。「回营吧,接下来可没安逸日子可混。」 「是,将军。」 ???黄沙滚滚,马蹄声哒哒如浪潮汹涌般在地面卷起千里烟尘,战鼓高鸣急促催令,瞬间千军万马来自南北两方,奋勇相迎朝对方疾冲;一晃眼,两军交锋,厮杀声不绝于耳。 以大唐旗帜为首的军旅且战且退,让步步得胜的突骑施骑兵因连连得胜气势大盛,纷纷向前直击,其攻势之猛烈让大唐兵卒纷纷向后退,气势完全差敌人一大截。 这未免太过顺利!手握弯刀砍伤一名唐兵的呼延律龙乘隙暗想,耳边不绝的喝杀声豪迈雄壮,想必是他突骑施骑兵气焰正盛的叫吼。 但未免太顺利。不能怪他起疑心,而是就算大唐兵将有多孱弱不堪一击,也不至于如此可欺;再者这步步退势看来并非毫无章法,杂乱无序,倒像是有意佯装退败,引他手上军队到某处似的。 莫非呼延律龙策马旋身驰向副将。「布兵图!」 「是!」副将从军衣中取出羊皮制成的地图交予主子后,立刻反身击杀前来挑衅的大唐骑兵。 果然不出他所料,再过去是一道狭谷,若再追击定会进入狭谷,到时军队无法顺利进退,敌军只消自两处山巅丢下巨石,他突骑施必败无疑。 好一个引君入瓮之计! 呼延律龙?手向空中作出退兵之势,顷刻间,战鼓低鸣哀哀,命令杀得兴起的突骑施军队退离战场。 ?兵不解,但碍于必须听从主帅之命,不得不抑下嗜血凶性,忿忿然朝营帐方向退去。 另一方在山巅观看战况的风唳行眺见敌军退兵不再猛攻,除了讶异,更有赞许。 「原来敌方也有将才啊!」 「将军?」随侍在侧的江慎行疑惑问道:「何出此言?」 「敌军已退往北方,看样子是瞧出我摆的阵仗。」 「会吗?或许蛮兵只是想退回些许距离乘隙重新整军,集中兵力于一点南攻;将军不妨下令命士兵上前挑衅,引蛮军入关口。」 「不。」风唳行收起地形图和布阵图,旋身往山下走。 「蛮兵攻势猛烈,其性刚烈嗜血,连连得胜更易激起他们轻敌之心,不顾一切向前冲;但这么突然就顿住攻势,可见下令者? 敌军主帅才会有如此成效。由此可见带领突骑施蛮兵的人必然是看破我的伎俩,才不会乘胜追击,反而命令蛮兵往北方退去。」 「将军?」 「慎行,这场仗可不好打。」风唳行回眸,似笑非笑地道:「对方熟谙兵法的程度也许与我不相上下。」 「怎么可能!」放眼天下,有谁敌得过大唐智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起下属的惊诧,风唳行更想知道的是突骑施军究竟为何人所带领。「知道敌军主帅是谁吗?」 「只知道那人被突骑施人奉?武夷达。」 「武夷达?」 「在突厥语中指的是武神之意。」 「武神?」这么夸张的名号啊! 「武神?呵呵呵……」 「将军?」 「传令下去,各队回营休养,如有伤兵立刻医治,并且……就说此役着实有趣,望大伙儿保命?先,以便留着命看场好戏。」 「是!」江慎行领令,立刻转身奔下山巅。 「啊,还有一事。」风唳行忽而叫住他。「派名使者送我口谕到敌方阵营,就说大唐灵武将军佩服汝方主帅一眼识破请君入瓮之计,望今后在战场上还能各自一展长才、一较长短。」 「是。」 ???就在此时,北方突骑施营帐内,各队部将领有志一同冲进主帅营,怒指命令众人退兵的呼延律龙。 「你为什么要我们退兵!若是一举击溃唐军,我突骑施必可长驱直下,攻取灵州。」 「就是说嘛!呼延律龙,你胆小懦弱可不代表我各部族将士同你一样无用!你要逃是你的事,我们不屑与你共预臭名!」 呼延律龙叹口气,明白突骑施?突厥部落之一,遇有战事发生便由部落中点召族人聚集成军,因此突骑施人虽皆骁勇善战,可也只是乌合之?,彼此间私心各异,很难服膺一人。 偏偏,人人欲取得的武夷达之名落在他头上,虽非有心夺取,但惹来各部族不悦又不得不臣服也是事实。 而这样的士气自然无法团结合而?一,一旦遇到像现在这种情况,他这个领军者当场成了落水狗,任人攻讦谩?。 「你倒是给我们个说法,为什么突然要我们退兵?」 呼延律龙抑下长叹的冲动,缓住语气道:「若一味追击只会中对方的计,他们的目的是引我兵进入狭谷,之后在两侧山巅以巨石砸击我方士兵,以逸待劳,彻底击溃我突骑施兵力。」 「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说不定是你胆小、私心自用,不想让我们立下汗马功劳,才故意要我们退兵回营,你说!是不是这样!」 呼延律龙暗暗叹息,嘲讽地想着,既然这些人急着送命,他又何苦费心将他们从鬼门关拉回呢?徒然累了自己又遭人误解。 「报!敌军派使者前来传达主帅口谕。」 「让他进来。」口谕?各?其主,有什么口谕好传的? 身着唐朝军服的传令兵入帐立刻转述主帅口谕,语毕立刻告辞退去。 两军交阵不杀来使是战场上的铁则之一,是以呼延律龙并未刁难唐兵,让他安然退离突骑施营地。 因为这道口谕,省了呼延律龙向各部族解释的麻烦,让各部将摸着一鼻子灰赧然退出主营,在这件事上,呼延律龙欠这未谋面的敌人一份情。 这个灵武将军究竟是何人?一道疑问浮上呼延律龙心头。 两军初次交锋首重士气,他竟然反其道而行,不顾士气起落与否,命令将土佯装败退,引领他突骑施军队步入狭谷;光是这点就足以看出大唐主帅的谋略不容小?,竟能抓住胜者易骄的心态和突骑施人嗜血好战的本性,企图玩弄于股掌上,着实不简单。 颇感兴味的好奇令他扬起浅笑,可想到己方如同乌合之?一般的兵力,又让他的笑中夹带浓浓的苦涩,摇头直叹这场仗难打。 ???自己来这里做什么? 风唳行微恼地瞪视水光粼粼,心里委实纳闷自己为何在深夜私自离营到上回迷路巧遇呼延律龙的山涧湖潭。 战事未歇,他不该私出军营。想了想,他转身朝系马处走,却在月下看见一道坐在马背上的黑影,止住他离去的步伐。 会是呼延律龙吗? 「你也来了?」呼延律龙的疑问声中带有一丝欣喜,纵身跳离马背,疾走向不可能出现的身影。 真的是他!风唳行掩不住讶异的问:「你怎么会来?」想见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要不被吓到才奇怪。 「这句话我送还给你。」呼延律龙沉声道。「此地不在唐军驻守范围,你怎么可以过来?万一被突骑施人发现──」话语停在错愕之际。 他在说什么?竟然担心他被族人发现擒获? 「你担心我?」一阵欣喜倏地涌上心头,厚薄适切的唇扬起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笑容。「你担心我被突骑施人发现?」 「你已经被发现。」呼延律龙叹气。「我就是。」 「我知道。」此地离突骑施营地不过数里,会在这里遇见他,想也知道他是哪一族人。 「知道还冒险前来,你忘了你手无缚鸡之力,还不怕死地闯进我军势力范围,万一在遇见我之前被发现行踪该怎么办?」 「我别的本事没有,最会的就是逃命。」风唳行笑道,只手拍上他胸口。「别担心,我逃命的本事至今还没有人比得过我。」 呼延律龙直觉握住在他胸前的手,神色凝重。「我不希望见你误入敌阵枉送性命。」 「为什么?」同僚担心他情有可原,但呼延律龙是突骑施人,就算初次见面相谈甚欢,现下他们已是敌人,为何他还会担心他?他突然很想知道原因。 呼延律龙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但就是放心不下;自那日别后,还不时挂念他是否又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下来、是否安然返回军营。种种牵挂是为了什么,他自己也不甚明白。「或许是你我有同样厌战又不得不战的命运使然。」 「或许吧!」风唳行无奈的回答。 呼延律龙看向他。「你为何私出大唐军营来此?」他可不认为他是一时兴起出来散散步。 「找你。」风唳行坦言。「我很在意你的一句话。」 「话?」 「同样厌战,但我却不如你这般能随性过活。这话是分别时你说过的,可还记得?」 没料到他会听见自己的低语,呼延律龙讶然瞠目。「你听见了?」 风唳行点头。「听得一清二楚。」就因为这样,在分别后数日以来,才深深记挂于心,弄得自己心情大坏,连和江慎行笑闹时都显得没精神。 「你在意我?」呼延律龙愕然看向锁眉深思的风唳行,他的苦恼是因为他一时感触吐出的低语。 「当然在意。」风唳行又坦言。「不瞒你说,我时时在想? 何你会说出这话。虽然因为战事,我们是敌人,但一夜交谈如此投契,说真的,我不想把你当作敌人,既然不是敌人就是朋友,担心朋友是天经地义的事。」 「你当我是朋友?」同族人中不曾有过朋友的他竟然被一名汉人视?朋友?「哈、哈哈哈……」 他空洞的笑声回荡山林,连风唳行都听得出其中的虚假。 「若只有我一头热,那就作罢。」算他自讨没趣,风唳行懊恼的想着。「告辞。」他转身欲走,不料才踏出一步,立刻绊到突起的石块,整个人朝草地倾倒。「哇──」 脑中预想的痛楚并未袭身,张开眼看向四周,发现自己所见景物与原先的矮了一大截。 ?头往上看,才知道自己被呼延律龙轻轻松松勾在手臂上。 难堪到极点。 「你、你可以放手了。」 「你连走路都让人放心不下。」呼延律龙扶正他,确信他真的站稳后才松手。「大唐怎会容你这种人投身军旅?」 「老话一句,我也正想问个明白。」风唳行没好气地道,悬了几天的挂念最后被人以空洞笑声冰冷打回,他向来懒得挂意旁人琐事,如今意外地会挂心,这对于他已属不寻常,哪知道好心被狗咬,算他倒霉多事。「告辞!」 「我并非突骑施人。」 呼延律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阻断风唳行离去的步伐。 「咦?」 「该说是──我身上流有一半汉族血统和一半突骑施血统,也或者该说我既非汉人亦非突骑施人,说得更自一点,我两边不是人。」呼延律龙的唇角牵起一抹残笑,这是他首次和人提及自己的身世。 「北方胡人重视血统甚于汉人,我的身世在族中自然屈居下位,依例是该被族人放逐,任其自生自灭的野种。」 「说什么野种!」风唳行气恼的直呼。「什么叫野种!想不到突骑施人眼界如此狭窄,我劝你干脆南下当个汉人算了。」 呼延律龙回以一笑,因为他的仗义直言,心头为之泛起暖意。 「你不在乎?」 「我连明知你是敌人都不在乎,执意结?知交,还在乎这点琐事做什么?」他反问。「或者其实真正在乎这事的人是你自己?」 呼延律龙愕然,没想到他会有此犀利一问。愣了愣,他无语的牵着马匹系于树下,转身走向林间小径。 「呼延律龙?」 「我去捡些柴火,夜深露重,总不能在这里受凉。」 「好。」风唳行放心地笑开,也走向自己的坐骑。「我啊,早准备好酒菜。」 「酒菜?」 「酒逢知己千杯少,我心想如果今晚能遇见你定要和你喝上三杯,所以喽,我就从军营伙房带了酒来。」 原本沉窒的气氛因为风唳行的话轻松许多,呼延律龙忍不住笑出声,「真拿你没办法。」 「很多人都这么说。」最常说的就属江慎行了。 第五章 呼延律龙一双深沉的眸子直直注视着压在自己腿上的侧脸已约莫有一个时辰,似乎没有移开视线的打算。 他在想,想为什么昨晚会在风唳行面前将自己在族里所受的怨气尽数吐露,且毫无保留。这个问题深深困惑着他,让他一夜无眠。 而让他困扰一夜的始作俑者倒好,拿他的腿当卧枕,自顾自的睡得死沉,带笑的表情好象正做着美梦一样。 八成是梦到自己带着大把军饷回乡,呼延律龙心想,不住低笑出声。世上真有像风唳行这种怪人! 就在这时,睡梦中的风唳行翻了身,露出脸来,方才侧睡时被遮掩住的右颊现下沾了点草地上的沙尘,看起来着实可爱。 嗤笑一声,呼延律龙倾身伸手为他抚去那些灰尘,也因为两人距离的拉近,他的目光顿在那俊秀的容貌后怎么也很难移开,拂去灰尘的手就这么的停在他的脸上,整个人像是被点了穴似的,动也不动,任由疑惑浮上茫然的眸子。 第二次相见,被他毫无头绪且相当怪异的胡言乱语困住心神的自己,直至现在才注意到这个让他破许多例的家伙竟然有张俊秀白净的脸。 北方人不论男女,大都有一张鲜明粗犷的轮廓,胡汉相混的他也不例外承袭来自父亲的深刻五官,一眼就可以看出与中原人稍嫌柔和的脸孔的差别,这是他之所以无法离开北方去当个汉人的缘故。他有汉人的血统,却有一副胡人的相貌与身躯,很难融入汉族当个真正的汉人。」 虽说大唐民风开放,胡汉融合并不奇怪,但仍并非真正无碍,拿胡汉通婚仍属少见来说,便可知晓一二。汉胡间的歧见并未因表面上的融合而消弭,只是减少罢了,正如汉人自傲其汉族血统,胡人亦同,他之所以两边不是人就在于自己所处的是如此尴尬难解的地位;因此无论怎么做,族人都不会将他视? 同族人,汉人也很难把他当作汉人。 那,他到底是什么人? ?突骑施族人防止其它胡族侵犯家园的他,之所以赢得武夷达之名,是因为族人怕他不满功高势微而强扣在他头上的名号; 偏偏,冠他此名的族人又心生不满,总在暗地嘲讽他的血统不正。一方面怕他离开顿失屏障,一方面又不满只有他能抵御外来武力。面对矛盾如斯的情景,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到底在这些族人眼里,他呼延律龙算什么? 似乎什么都不是。就连在父亲眼中,他也不过是个低下的野种,哪怕体内流有一半承袭自他的血统。 偏偏他又自陷于一份明知不可能的期待,希冀有朝一日,他的父亲能回头看他一眼,对他投以赏识的微笑。 若风唳行遇上他这般窘境会怎么做?呼延律龙一愣,忽而低笑出声。 要他处在自己今日这情况,恐怕他也毫不在乎吧!他想。 只要有军饷、只要有能满足他的群书可供阅读,哪怕是有人在他面前直指他的鼻子骂他是野种,他都会一笑置之,反而当骂他的人是疯子,依旧神色从容地离开。 就算父亲一直当他不存在,他大概只有双肩一耸笑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而后懒散的离开。甚至,等哪天觉得军饷够了,他便丢下这保家卫国的重责大任,天高地阔四处游玩也有可能。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什么都不在乎、也能随遇而安,却又有他独到的执着与舍得。 很羡慕他,如果自己能像他一样,就不会有今日的窘境和明知道难堪却又无法放手离去、还徒添自己痛苦的情况发生。 低声讪笑自己的愚昧,呼延律龙回过神,不料竟对上一双不知道看了自己多久的眸子。 早就清醒的风唳行,一睁开眼便看见面前一张茫然的脸遮住自己的视线,他没有出声也懒得出声,就这样静静地打量着呼延律龙。 从他身上可以感觉到他肩上始终扛着一个又一个的担子,真想不透,他只不过是一个突骑施的兵卒,哪来这么沉重的负担,老是蹙着两道浓眉,像打了死结似的怎么解都解不开一样。 人生苦短,他过得这么沉重、痛苦是为什么。 像自己这样多好!得之,我命;不得,我幸。凡事看开一点,日子不就过得轻松自在些!又何苦作茧自缚,把自己丢进理也理不清的麻絮中,解也解不开又缠得自己几乎快窒息身亡。像他能这样过一辈子,他除了佩服自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烽火情缘系列[14部全集] 作者:吕希晨 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昨夜听他谈及他亲爹视他于无形,族人因为他的血统轻视他等事,实在无法感同身受! 因为自己没有他这么多困扰,就算有,也不会像他这么烦恼,自己的事都顾不全了,哪有多余的时间去顾及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对自己有什么偏见或成见。光是忙着照料自己三餐温饱都没时间,那还管得了那么多呢? 视他于无形又如何?就算那人是他亲爹又怎样?这样的爹百般孝顺他有什么用?对自己儿子这么无情,还敢奢望做儿子的对他百依百顺? 像他,自有记忆以来就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自小就在市集里打混,骗些东西填饱肚子,天天到说书师父那儿听故事,要不是说书师父看他可怜教他读书识字,恐怕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写。可他也是这样过日子,也没觉得自己可怜,更别提旁人怎么笑他。 要不是家乡愈来愈难混日子,他也不会想从军换点军饷养活自己。谁知道竟还能混到个将军,虽现在不能辞官退隐,心里有着埋怨,可那也只是一阵子而已,自己太容易认命的性子连江慎行都摇头叹息,可他不也这么过了吗? 总归一句话,就是呼延律龙太介意别人对他的看法,这恐怕也是因为自小就被族人排挤,才会造成今日他这么在意的缘故。 不过头一次注意这个合该是敌人、自己却执意将他当作朋友的人的脸,撇开那一脸愁苦的严肃,呼延律龙真的有一张好看的脸。 「突骑施中应该有不少女子倾心于你吧?」 「咦?」风唳行的问话拉回呼延律龙散失的心神,他一脸疑问。 「你长得很好看。」风唳行毫不客气地继续躺在他腿上,伸手拨开一直搔动自己鼻尖的发丝。「你有一张让女子心动的脸。」 「是吗?」呼延律龙勾起唇角一笑置之,他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不知道。」 「一定有。」枕在呼延律龙腿上的头猛点。 「你这么笃定?」真是好笑,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他竟能说得这么肯定。 「因为你人好,加上外貌出众,定让不少女子倾心,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我族中人不可能有女子倾心于我。」黑眸黯然一沉。 「没有人会愿意自贬身价和一个野……」 接下来的话被风唳行以手住他的嘴而打断,就见风唳行眉峰攒紧不赞同的看向他。 「又要说自己是野种吗?」真是奇怪!「会想结交你这朋友不是因为你的血统、不是因为你有什么丰功伟业,只因为你就是你,是我所认识的呼延律龙;倘若今日你是一个心胸狭窄、见利忘义的小人,就算你是正统的突骑施人,甚或是当今大唐天子,我风唳行看到你会就像看到鬼一样避得远远的,连一步都不会接近,更别说还刻意跑来这里想遇见你。」 呼延律龙抓下他的手,愕然注视未在他脸上看过的正经。 「你就是你,呼延律龙就是呼延律龙,何苦在意他人对你的评价,那些东西不就是些死东西,一点用都没有!」 「你说得都对,但要我一时之间释怀也不可能。」 「早知道你会这么说。」风唳行抽出手,摇头晃脑的站起身,缓缓伸了个大懒腰、打了个呵欠后,回头看跟着站起来的呼延律龙笑道:「我若是女子,定会倾心于你,不过得要你肯放下这些重担才成;要不,倾心于你也得跟着背负那些重担,那我可会累死。」 「若是女子……」呼延律龙低吟数回,不知为何心里突然一颤,脑中不断回荡他这番话。 最后,他摇头甩开可笑的念头,再回神时,风唳行已经坐上马鞍,居高临下朝他歉然笑道:「再不走,怕军营会为了找我而大乱,告辞。」 为了找一名兵卒大乱?呼延律龙不解,但没问出口,也跳上自己的马。「我送你。」 「咦?」 「我担心你能不能活着下山还是个问题。」 「啊?」 呼延律龙长指伸向风唳行座下嘶鸣的骏马。「你确信能驾驭它?」 「呃……」最近才被江慎行强迫换掉年迈不能再上战场的坐骑,对它,他自己也没太大把握。 风唳行迟疑的神情使得呼延律龙用不着听完他的回答也知道答案,他策马来到他身边,拉过?绳走在前面带领他的马跟在后头。 「多谢。」风唳行望着他的背影,眸光含笑,心想这么好的人为何在突骑施竟会受到那般的冷落。 要是他,一定会接近他、认识他,和他结?知交;若是女子,一定会倾心于他。 若是女子一定会──??? 大唐与突骑施二度交战,战况依旧胶着,甚至交代各路兵卒以保命?先的风唳行这方,也不得不开始全力与骁勇善战的突骑施骑兵相互砍杀,原先的障法已因毫无章法的互砍形成一场混战,霎时哀鸿遍野,双方兵卒死的死、伤的伤,混乱的场面教人触目惊心。 站在高处观看敌情的风唳行随着两军交战时间意长,傻气的眉皱得愈深、锁得愈紧,口中念念有辞的次数益增。 依现下的情势,两军形成混战,分不清主要军队分布情形和双方各自的阵式,要脱困,怕突骑施兵有机可乘进行突击; 不脱困,这场混战顶多只是人力的消耗和死伤的无谓牺牲。 此时,正陷入苦恼的风唳行突然被混战里一抹身影吸引住目光。 「慎行。」他指向交战中突兀的高大身影。「可知那人是谁?」 「据报就是敌军主帅。」 「敌军主帅?」风唳行[起眼,总觉得那身影好熟。「是我看错吗?」 「将军?」 「没事。」风唳行挥手,目光回到布阵图,边问:「你觉得现下我军应该如何行动?」 「依末将之见,大伙儿已经累了,该回营吃饭休息。」战况虽然混乱,但我军伤亡尚属轻微,只是依目前战况来看无法以少胜多,不如回营休息;另日再战。 「瞧你说话的口吻,倒像是小孩子在玩游戏似的。」 「战争不过是如此。」江慎行挑了眉,平铺直述道。「再不收兵,恐怕就更难收。」 「你又知道我会收兵?」 「将军一向很懒,都快日落西山还不收兵回营,不像将军作风。」 「我很懒?」风唳行不满地直抿嘴,但真的被说中又不得不承认。「轮到你上场,慎行。」 江慎行双手抱拳候令。「请将军下令!」 「命西路先锋带领三千骑兵自我军后方向右移动,快马疾奔杀至敌军后方左翼,你亲自带骑兵三千由左移动杀至敌方后右翼,两路交会后与我军前后夹击;若敌军主帅真有将才,必知这场混战毫无意义,和我一样有退兵的念头。」 「若是没有呢?」 「我军前后夹击必定让突骑施兵难以招架,不退,只有比谁撑得久、比谁人数多。」 「就这战况来看,我军人数多于敌方,如果……」 「慎行。」风唳行打断他的话,收回注视战场的眼转而娣向身后的江慎行。「我上战场的意图是为了求胜还是为了保命?」 「将军?」 「还记得你说的吗?你说想保住更多人的命就得站上更高的位置,如今我是一军主帅,可以保住将士性命,你却要我牺牲他们求得一胜,嗯?」 「末将失言,请将军恕罪。」 「你没有错,是我──」再看回战场,风唳行突然有点感伤。「是我天生不适合战场,快去吧!」 「是。」江慎行躬身一揖,立刻驾马离去。 「看来我真的不适合战场啊……」 眼下净是刀光剑影,他却像没事人一般在旁观看,可又身为一方带头作战的将领,真是讽刺,带头高喊杀的人竟然躲在安逸的后方。 更可笑的是,他若上阵那才真的叫扯后腿。唉!若是呼延律龙定能身先士卒,?全军表率。 真可惜,如果呼延律龙是汉人,是大唐将领不知该有多好!他暗叹。 今日一战不知他是否有上场,若有,不知道是否安好? 但愿,他安然无事度过此役。 ???又一次无功而返! 两次南下入侵,头一回因为唐军的引君入瓮之计只好撤退,这一回又是因为前后夹击造成毫无意义的消耗战不得不退,接连两次的无功而返让向来急躁暴戾的突骑施兵士气大落,个个显得心浮气躁,尤其是各部落的将领。 而此两次战役的毫无建树,也让呼延律龙被召回突骑施部落,觐见久未见面的亲爹。 「两次会战,竟然一点功绩也没有?」呼延尧凝眉怒瞪跪在地上的次子,清冷的语气夹带寒冰。「怎么?难道是我突骑施兵不及唐军?」 「是因为唐军主帅布阵教战的才能奇高,律龙不及。」 呼延律龙隐瞒不说各部将领拥兵自重、不顾他叮嘱擅离阵位才导致军阵大乱的主因,只说自己有错。 他心里明白,就算说出实话,也只会得到曲解,最后一切过错还是会落在自己头上。是以,一开始就自认过错也好过被曲解羞辱。 「父亲,这小子分明推诿,什么能力不及,我突骑施兵个个骁勇善战,会怕他唐军吗?何况唐军少说也有五、六万人,光靠一个主帅就能顺利进退无碍吗?分明是他借故想和大唐来个里应外合,才屡次手下留情,甚至佯装败逃,大坏我突骑施士气!」 「律龙不敢!」这话说得未免太过分!呼延律龙握拳抑忍怒气,暗暗压拳在地上。「律龙所言属实,请父亲明察。」 「你不敢就没人敢!」呼延蛟回吼:「你心里在想什么我清楚得很!」 他什么时候变得了解他?呼延律龙突然有股大笑的冲动,两回相见的风唳行了解他的程度比这个相处二十多年的胞兄更多更深,连他都不敢说了解自己,这个视他如眼中钉、肉中刺的兄长会了解他?真是可笑。 「敢问兄长,律龙心中有何想法?」 「你企图联合大唐攻讨我突骑施,然后在大唐换得一官半职。」 「真有此事?」呼延尧脸色微变。 「律龙从未作此想,请父亲明察。」他已一再陈述多次,如今又再说出口,换回的是屡次加重的无奈和无力,明知改变不了什么,可又不能不说,实在让人连开口都觉得疲累。 「你就是这么想!」呼延蛟丝毫不给他喘息机会,直指他头顶骂。「父亲,这回您不能再纵容他,再这样下去,我突骑施就会被他给出卖!您别忘,他是个汉人啊!」 他是汉人?低头看着地面的呼延律龙露出一抹无人察觉的苦笑。 「蛟儿,你太激动了。」呼延尧目光扫向长子示意他冷静下来。 「可是……」 「蛟儿。」 呼延蛟气得撇开脸,暗暗咒?一声野种。 呼延律龙压制在地面的拳忽而加重力道,按得手指喀喀作响,深深陷入掌心。 「律龙。」呼延尧的声音彷佛突然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拉回他思绪。 「父亲有何吩咐?」 「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此次仍然毫无战果,我会除去你武夷达之名,另派他人取代你领兵南侵,你知道吗?」 再给他一次机会?多可笑啊!呼延律龙叹笑,险些笑耸双肩。 「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是,律龙遵命。」 不问清楚实情,一味将过错扣在他头上,好一个父亲!而不管实情为何,只会在旁极尽羞辱之能事,无端挑拨滋事,好一个同父异母的兄长! 原来,他呼延律龙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这既定的事实,不论怎么做都无法让他们接纳他,将他当作自家人? 明明同姓呼延,为何将他推离到天外远,一点温情都吝于给予? 他呼延律龙在他们眼里究竟是什么? 倏地,风唳行的话在他耳边回荡──会想结交你这朋友不是因为你的血统、不是因为你有什么丰功伟业,只因为你就是你,是我所认识的呼延律龙。 倘若今日你是一个心胸狭窄、见利忘义的小人,就算你是正统的突骑施人,甚或是当今大唐天子,我风唳行看到你会就像看到鬼一样游得远远的,连一步都不会接近,更别说还刻意跑来这里想遇见你……想见他,突然间,他好想见到他。 「还有──」呼延尧的声音将次子的神智拉回。「不准再接近忻兰。」 闻言,呼延律龙终于抬起头,瞥向呼延蛟,就见一张得意的脸俯视仍半跪在地上的他。 「她已经是我的未婚妻,不是你这种人可以接近的。」呼延蛟得意洋洋形喜形于色,凡事不如他这胞弟又怎样,至少他赢得美人芳心,呼延律龙唯一在乎的女人不久将成为他的妻子。 「恭喜。」呼延律龙无动于衷地道了喜。「律龙告退。」 语毕,在呼延尧的首肯下得以起身退去。 退至半途,呼延蛟的警告落下:「记住,不准接近忻兰。」 「是。」呼延律龙回道,心中着实纳闷,他从未接近忻兰,全是她自己来找他,何来接近之说? 再者,他根本不在乎她是谁的妻,哪怕是他呼延蛟的妻都与他无关,真不懂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到底在得意些什么。 可笑也可叹,突骑施的将来竟是交由这种人掌理。 若突骑施还有将来的话── 第六章 战事接连不断,急促得教人连叹息的时间都没有,以轮番上阵的方式,犹如海浪般一波又一波地涌上,彷佛没有结束之日一般。似乎,能比出孰胜孰败的关键就在于哪方能撑到最后一刻钟。 风唳行撑着数夜未合上的眼勉强自己看进案桌上的布兵图和地形图,正忙着设法找出能打开这僵局的方法。 这时,带骑兵上阵而返的江慎行疾冲进主营。「将军。」 「情况如何?」 「老样子,敌我两方相互厮杀,突骑施军完全没有停止的打算。」江慎行说道,神情和风唳行一样疲惫不堪。 轮过一巡的兵卒可以有短暂时间休息,但主帅副将连闭眼的时间都没有,一连三天,靠的是不远处可听闻的厮杀声提振精神。 「突骑施是被逼急了吗?」风唳行躺进椅背,揉揉酸痛的颈子。「毫无章法的出战,不像是那位武夷达的作风。」 之前两次作战可以看出冷静自持的领军作风,但此次就像无头苍蝇般乱窜,丝毫没有秩序,十成十的蛮人作风,只会以自己的一命杀他大唐兵卒几条命来抵的战法,除了杀与被杀,完全没有其它转园余地的野蛮战法。 「现下不是去猜想那个武什么的脑子里在想什么的时候,如今将士轮番上阵,虽然也有休息的时候,可一样会疲累不堪的;再这样下去,真的是比哪方人数多,战到后来比谁的兵卒剩下最多的一方取胜。」江慎行提醒道。 风唳行盯着兵图与地形图许久,终于出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江慎行愕然,不明白主子为何突然吐出无关紧要的话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没错。」他的唇角咧开一抹浅笑。「咱们来做虎穴。」 做虎穴?虽不懂,但总觉有些不妥,江慎行他迟疑地问:「虎子是……」 风唳行指着自己,朝江慎行呵呵直笑。 ???那是──呼延律龙[眼远眺,大唐主军的旗帜就在两军交会互战的后方,他的面前。 「总算逼出躲在后面缩头藏尾的主帅了!」一位部落将领驾马挪近至呼延律龙身边大喝道。「这下子我突骑施今日一定可以斩下敌军主帅的头颅,大获全胜,哈哈哈哈……」腰斩一名大唐骑兵后,这名将领自以为是的豪迈大笑,又冲进唐军中厮杀。 是被逼出来的吗?呼延律龙有些不确定。长年的争战阅历让他有份警觉,不认为战场上有如此顺利的事,何况敌军主帅据报是大唐三名大将中神秘不众人知、鲜少人见过的智将。会战数次,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他出现,却也只是遥远的模糊身影,根本看不清他的面貌。 是真是假根本不能辨别,说不定是为装,故意引他上当。 「冲啊!谁取下大唐灵武将军的头颅,谁就能受族人公认封为武夷达!冲啊!谁砍下敌军主帅的头谁就是新任武夷达!」不知道从哪里发出的怒吼,立竿见影收得成效。 顷刻间,杀声四起,不绝于耳。 「杀啊──杀啊杀啊──」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突骑施兵驭马奋勇杀入敌阵,直直朝大唐主军旗帜疾冲,一心一意只想取下敌军主帅头颅,没有人听见呼延律龙大声急呼有诈。 就连击鼓的号令兵也丢下战鼓拔刀驭马冲上前去。若他砍下大唐主帅的头,得到武夷达之名,他家里那口子一定会对他另眼相看,呵呵! 该死!呼延律龙只有双腿一夹,加抽一鞭赶冲在最前头杀开一条路。 可恶!他们难道没看见两旁忽然增多的大唐骑兵吗?只看到眼前大唐主军旗帜下为首的白色战袍,连自己将领在旁喝令都不顾。 而这方静待蛮兵冲进陷阱的风唳行啧啧称奇:「慎行,我的脑袋似乎很值钱啊。」 「是很值钱。」极不赞同此计的江慎行与围在两人身边的骑兵一样拔刀警戒四周。「您不是派人装成蛮兵,用突厥语放话说砍下灵武将军的脑袋就是新任武夷达吗?」 「你不赞同?」 「此计太危险,您一点武功都不会,骑术也糟糕透顶,竟然还故意穿上御赐白银战甲引人注目。」江慎行不悦的睨他一眼,连从来都不穿、还险险就拿去当铺典当的战甲都派用上了,可见战况已不如主子脸上的轻松。 「逃命的时候就不同了。」风唳行依然神色轻松道,伸手拍拍战场上极配合不乱动的乖马儿。「等敌军一人陷阱,我答应你立刻以飞快的速度冲回主营。」 江慎行抿紧嘴,眼见突骑施兵冲势惊人,神情紧绷到了极点。「将军──」 「咦?」 「您可别死在战场上啊。」 「慎行?」 「末将以为,您最适合的死法是在故乡吃鲈鱼不小心给鱼刺噎死,所以,不准您死在这儿,务必小心。」 什么叫最适合的死法是被鱼刺噎死!风唳行努努嘴。「慎行,你愈来愈牙尖嘴利,小心我拔光你一口牙!」 江慎行意外地回以一笑。「等这场仗结束后再拔也不迟。」 「你可得回营让我拔牙喔。」 「末将遵命!」 和江慎行斗完嘴,见突骑施大军已在百步之内,风唳行立刻向后喝道:「大家听着!和以往一样,咱们既然被称作散涣军就不必太执着于上战场,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胜败其次,保──」 「保命?先!」身后兵卒十分有默契接喝,声落之前已全数疾冲向敌军。 风唳行顿时傻眼,在看到江慎行回眸一笑后立刻回神。 这些同袍啊!他摇头,立刻照计划驾马向后扬长而去。 突骑施兵见白色身影渐远,跑在最前头的立刻策马急起直追,孰料四面八方忽然出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大唐兵马,从北、东、西三面向他们冲来;转眼间,东、西两面的夹击军已逐渐往他们后方并拢,眼看就要将他们包围在中央夹击无法脱逃。 果然如此!大唐的灵武将军竟然以自己?诱饵!呼延律龙俯低身子加快马匹冲势直追那抹白色身影。 那人是怎么料到突骑施兵一定会中他的计?怎么知道以自己? 饵定会让突骑施兵像饿犬见到肉一样失去理智地急扑向前? 该死,果然和他所想的一样,这是个诈术! 唯今之计只有逮住他以要挟他命令唐军退兵休战。 心念一定,呼延律龙立刻抽动鞭子,不顾身后多少将士? 喊,他知道现下只有擒王才能扭转危势。 老天爷!后头那个人当真穷追不舍啊!风唳行策马疾奔,握?的手因为紧张频频汗湿,早知道就不该穿这身战甲,什么用都没有就只会增加他的负担,连唯一傲人的逃命术都无法顺利施展。 身后马蹄哒哒不绝于耳更加深这份紧张,难道他风唳行当真得死在战场? 他心想,若真要死,他宁可像江慎行说的被鱼刺噎死。 回头欲看身后追赶的人究竟和自己有多少距离,一个不小心却漏看前方横亘在途中的残木,马匹一个颠簸,白银战甲拖着他往地面跌,逼出他狼狈的尖叫,还赢战甲撞上地面又和自己身躯碰撞的剧痛。 早说这战甲没什么作用的,风唳行气恼地抱怨着,忘了自己正在逃命。 就在一晃眼,银亮的大刀挥过半空落在他眼前,在他还不及反应之前,一刀打飞他头上盔甲,连带斩断他束发丝带。 倏地?头,错愕染上双眼,与马背上的人相同──「你!」 「你!」 ???呼延律龙! 风唳行! 「你竟是──」无法置信的愕然让呼延律龙久久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收刀跳下马背,看看掉落地上的白银盔甲和仍坐在地面的风唳行。 开什么玩笑啊?他竟是大唐将军!?竟是大唐三名将中的智将!? 「你到底是──」风唳行也是一脸惊诧。 「荒谬!」呼延律龙丢下大刀,猛力拉他起身激动的摇晃。「你说!说你是奉命?装成大唐主帅诱我突骑施兵进攻的饵!」 被摇到晕头转向的风唳行困难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一定是奉命?装,否则怎么可能……」呼延律龙双手无力垂下,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他无法冷静自持,转身背对风唳行,频频因喘息而耸动的双肩是长年累月无法卸下的重担。 无法置信的何止是他一个。 「你是突骑施的武夷达?」风唳行卸下沉重的战甲,移身到他面前,?头望着高过他的呼延律龙,重复问道:「你是吗?」 呼延律能转过身背对他,偏偏风唳行又走到他面前。「你是吗?你是突骑施的武……」重复的疑问,瞬间被收进他宽阔的怀里。 再怎么笨的人都懂这意味着什么答案。 「告诉我,你不是大唐的……」 「就像你不愿承认一样。」被拥入怀的风唳行间声中带有似笑非笑的叹息。「如果不承认便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我也可以,只是能吗?」 呼延律龙被他的疑问震住,千头万绪一时间竟让他理不清究竟是错愕两人的身份,还是痛心两人的处境,亦或是无法再像之前一样相会的绝望? 绝望……他竟因此感到绝望? 相似的感受也重重袭上向来得过且过、随遇而安的风唳行。 才说过认识他是他风唳行的幸运,现在竟成为了不幸!忍不住在心里苦笑,相谈甚欢的朋友竟是不得不面对的敌人,还是敌军主帅! 「呵呵……」苦涩的笑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呼延律龙的战袍上响起。 「你──」呼延律龙握住他双肩,看进一张似啼非笑的苦涩表情,让他顿时停口不语。 风唳行扭动肩膀挣脱他的箝制,?手拨开凌乱长发,笑声未止,边摇头道:「我的运气一向极差,怎知还能坏到这地步?」一手揪住左胸,突如其来的痛如刀般刺入心口,让他痛得屈下身子蹲在地上。 呼延律龙跟着蹲身。「你怎么了?」 「别管我。」朝他虚弱一笑,风唳行推开他。「别忘了你的身份,还有我的身份。你我是敌──」 未竟的话被突然逼近的脸震回喉间,没入他怎么也想不到的口中。 约莫半晌,嘴上的压迫令他窒息,无力支撑自己,跌坐在地,隔出两人原先毫无缝隙的紧密。 呼延律龙内心的错愕不亚于他,他……对他做了什么? 风唳行愣愣?手住嘴,傻傻地望向以错愕目光笔直瞪视自己的呼延律龙。 呼延律龙深吸一口气,在听见他提醒他两人的身份立场时,理智顿时抽离,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直至看见风唳行愕然的表情,才知道自己先前脑中的一片空白是何缘故。 「为什么吻……我?」该是女子才会问出口的话,竟变成自己要说的话,风唳行拍了两下脸颊,会痛,是真的,不是在做梦。「你──」 「若我说你风唳行是我有生以来首度在意挂心的人,你会如何?」呼延律龙看着他,黑眸染上哀伤。 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悬念着凡事一笑置之、安然若素的他,一直错以为是羡慕他有他无法学会的云淡风轻、随遇而安,直至方u他点醒两人的处境,激得他失去冷静。他终于知道,那日的胡思乱想并非错乱,而是他心底的盼望。若他是名女子……然现在一切改变了,彼此间恐怕不只是敌人,而是他毕生想躲避的人吧。自嘲心想,呼延律龙起身退开。 这场仗,哪方胜出已经明确。 「在我之后突骑施还会出兵南侵,你要务必小心。」回营后他的命运是败将之身,依突骑施的族法和他自身的立场,只有一死谢罪。 在他之后?这四字让风唳行回神,这才看见他欲走的身影,赶紧起身上前拉住他。「此话何解?」 呼延律龙回头,低首盯视臂上的手。 「什么叫在你之后?」 「此番战役已定,若我返回突骑施,只有死路一条。」 「因为一场战败?」荒谬至极!「你──」风唳行忽而噤声,凝眉思忖,顿悟。「你追上来是为了捉我好要挟大唐退兵?」 能运筹帷幢布阵杀敌的人,会猜出他的用意并不让人意外。呼延律龙无言颔首。 「为何不动手?」 这一问,问得真蠢!呼延律龙怒瞪向他,抽回手跨步,不到两步又被拉住。 「不说吗?」大唐主帅就在他面前,难道就这样错放,白白送上一条命? 「若你不懂,又何必说。」 老天爷!「你不说我怎么会懂?难道对我,你也要用对突骑施人一样的淡漠生疏,什么话都不说,也不?自己辩解?」 「辩解?」呼延律龙冷哼一笑。「辩解什么?为何不动手捉你,还是为何吻你?」 提起方才令他傻愣的事,风唳行竟双颊微红,默然无语。 此举被呼延律龙以为是对他的厌恶,他甩开他的手,「辩解何用?没有人会听我的辩解,自小就没有。」他再度转身离开,仍旧又被拉住。 「那是他们不在乎你,但我不同!」急忙喊出的话,连他自己听了都呆愣住,心想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你不同?」一张?难的表情还算不同?呼延律龙又问:「你哪里不同?说啊,你与那些人有何不同,说不出来是吧? 你与他们无异,在他们眼中我什么都不是,甚至是有朝一日可能背叛突骑施的叛徒!」 他的嘴巴怎么老是吐出怨言?如果不悦就该说,若不说,除了泰然处之外根本不该有任何埋怨,是他自己选择接受而不作任何抗拒的不是吗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 烽火情缘系列[14部全集] 作者:吕希晨 若是如此,就该像他这般顺于天命、随遇而安,才能让自己好过些。 偏偏,呼延律龙的咆哮就像溃堤的洪水,滔滔不绝出口,多少年的积怨不平,在此时毫无道理的尽情宣泄,只因为他风唳行一句不假思索便出口的真心话。 如何才能封住少言的他难得吐出的阵阵抱怨? 他是要听他解释,不是听他发泄多年来在族内积累的怨气,该怎样让他冷静、让他闭嘴? 风唳行分心思索,忽而想到──呼延律龙仍不停地说:「于你,我是敌军主将,只是一个该死的做出连自己都不知道举动为何原因的……」 最后的话语竟被他的吻吞进口中,教呼延律龙错愕地呆住。 「这法子果然能让你冷静。」风唳行退开呵呵笑道。 「为什么?」 「若你不懂,又何必说。」风唳行拿他先前的话回他。 「你不说我怎么会懂!」 「看吧!」他指着他。「是啊,若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会懂呢?」 呼延律龙愕然,俯视依旧挂着轻松笑容的他。 「我想知道个中原委,两者都想知道。」 「因为──」长久以来不曾?自己的言行做过任何辩解,只是一味承受曲解与怪罪,要他在一时之间做出流利的辩驳实在困难,试了许多次,他还是没有办法说出口。「没有原因。」 「当真没有?」风唳行板起脸,灵锐的目光像刀刃般一道又一道划在他身上,大有剖开他看个彻底的念头。「呼延律龙,你是个笨蛋。」 笨蛋?他想了想,叹笑道:「的确是。」他给了机会,自己却让它溜过,不是笨蛋是什么。 风唳行毫不留情地点头附和。「连?自己辩解都不会,的确是个笨蛋。」 「你……」 「我的口才也很差,做不来?自己辩解的事,否则我今日也不会是朔方节度使,受封灵武将军。」顿了顿,风唳行弯身拾起刀交还他。「目前最重要的是停止这场仗,我不愿你死,真的不愿。」 不愿他死?呼延律龙的心为之一震。 第七章 马匹疾奔进鲜少人至的山间小道,多了一人的重量对于北方骏马来说似乎没有影响,仍可以疾如风的速度?开身后的追兵,遁入林木参天的小径。 终于甩开一批大唐将士的追缉,呼延律龙拉扯?绳命坐骑停下,纵身跳离马背。 「骑它回营,到了军营放它自己回来便成。」 「就这样?」坐在马背上的风唳行开口,低头看着背对自己的呼延律龙。「仍然不说?」 「多谢你肯帮我,助我突骑施兵退回军营,减少伤亡。」 「我要的不是你的道谢,我要的是你的解释。」明明知道却故意装傻,他要逃避多久?「一开始想逃的人是我,现在却换成你了。」 呼延律龙没有回首看他,迈开步伐朝突骑施军营而去。 「我并不后悔亲近你,或者该说,我很期待。」风唳行毫无预警、出人意料之外的话让他顿了足。「你可以选择逃避,但我不会,面对既存的事实,不能改变我也会顺天命乐于接受。我与你不同,我选择接受,接受自己?一名男子动心的事实。」 这就是他风唳行的作风,深知逃避解决不了事情,只有面对,在改变或接受两者之中选择其一,而他选择了后者。 ?一名男子动心指的是他吗?呼延律龙挑眉想着。 「连这回,才见过三次面,为什么会?你挂心,我也甚觉疑惑。向来只有我让人担心的份,没有人能让我担忧如斯;但你不同,初次相遇之后念念不忘的是临别前你心事重重的模样,我曾对自己说过这只是因为遇上投契的朋友所致,但后来我察觉到自己的心情。 直到方才相会,知道你是突骑施主帅的消息让我失去思绪,头一道有绝望的念头出现,心想你怎么会是敌军主帅,老天爷岂不是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来捉弄我?这时才知道自己竟会对你动心……」 风唳行的话让呼延律龙转身看他。「我这样很奇怪吗?竟然对你倾诉钟情?」他常被说是怪人一个,可现在真的是够怪了,偏又连回头后悔都懒,觉得这样也未尝不可。 该怎么理清此刻自己、心情?呼延律龙望着坐骑上的人儿,心绪大乱,有狠狠拉下他揣往怀中一抱的冲动,更有上马就此两人奔离战场的念头;最强烈的,莫过于占有他。这是他有生以来首度有如此的张狂欲望想要完全拥有的一样东西──唯一一个能契中他心思的人。 但也有更多的冷静理智压抑他满心交杂的念头,如大火上方的滂沱雨势,浇熄他瞬间所有欣喜。 他是敌方主帅,是突骑施欲除之而后快的大敌。身为突骑施主帅,怎能?自己的私心断送族人的生路?虽说战役非他挑起,但若不回营主持军机,突骑施决计无法挡住下一波战役,那些无辜的老弱妇孺该怎么办? 纵使不被族人所接受,但他总是在突骑施受族人教养成人,这点恩情他必须回报;严谨的性子容不得他忘恩负义,容不得他随自己心意行事。 他不如风唳行可以随性而?,在他身上有太多重担与责任必须背负,他俩不只有胡汉之分,所处的境地更是天壤之别。 「若是可以,我也想同你一样,心里有话就都能毫不在意地开口直说。」唇角斜笑勾起苍茫,呼延律龙的表情有着压抑,也有痛苦和愤怒。 「你也……哇──」话没说完,风唳行身躯往侧一滑,整个人离了马鞍。 呼延律龙蹬脚跃离地面冲向他,疾行的速度正好来得及赶在他落地前抱住他。以自己?垫,两人在地面滚了一圈,他不忘用自己较?高壮的身子护住他,保他不受到伤害。 「你就不能让人放心。」他气恼的叮嘱看见上方带笑的神情时,霎时怔仲。 「我是故意的。」偶尔利用自己的弱点给予对方错觉,这也是兵法之一。「不这么做,你怎会过来?」 「你──」 「我若接近你一步,你必定会跟着退一步不肯让我靠近; 而我不会武功,骑术又差,更对这四周地形不甚了解,想也知道再怎么追都追不上你,既然追不上你,何妨使计让你主动来追我,嗯?」 呼延律龙闻言,只剩傻眼呆怔的份,好一会儿都没有声音。 风唳行也由着他看,含笑的眼凝视着身下正压着的人,垂落的发将两人的脸覆在微暗处,只能看见彼此胶着不放的眸子。 怎么样才算真正在乎一个人? 风唳行不知道,呼延律龙也不知道,但两人心里同时想的是,若时间能停止在这一瞬不再流动该有多好。 但如此不切实际的念头顶多只是空想罢了,战场最易磨练出一个人的坚毅,更容易让一个人从空想中觉醒。 他们俩都是惯于在战场上游走的人,怎会不知? 俯视呼延律龙动了动眸光,一只看得出经过许多磨难的粗糙手掌拨开罩住两人的凌乱黑发,一路移到风唳行后脑勺停驻。 「你要我怎么办?」呼延律龙问出疑惑,痛苦的眼神锁在让他悬念的白净俊秀面容上。 他想不顾冷静和理智,一切只依自己意愿行事,偏在这时候,所有的冷静与理智全出笼,要他谨记回报族人养育之恩。 掌下的头颅往左右轻摇。「我不能要你怎么办,是你想怎么做。」从不勉强他人,对他更是如此,并不是不知道他的痛苦有多深,所背负的责任有多重;是以,他如何能要他做什么,徒增他的负担。「你毋需做什么,是我自己──」 说着,他俯首吻住他;而被压制在身下的人,只能闭眼品味两人彼此心知肚明的亲昵。 甜美与苦涩随着两人顿失的距离而来,酸楚的无奈涌现在彼此心湖,更觉无奈的是,心知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却又不甘心就这么错放对方。 错放一个推心置腹的好友,一个知己、一个至交、一个倾心的人。 「若能早日知道你的身份,或许我就不会……」 「是啊!」风唳行撑起身子,陪着他说谎欺骗彼此。「我也这么想。」 呼延律龙突然拉回他,一个翻身改变两人姿势,压住他,猝不及防的霸住他的嘴。 明知是谎言为什么还要附和他!可恶!一定要激得他情绪大乱,失控疯狂才成吗? 这回的吻不像之前那般轻描淡写,想要自欺欺人偏又被自己编派的谎言揪痛一颗心的呼延律龙,强行地扳开风唳行的嘴,深深霸住大唐名将的唇舌舔吻吸吮,粗暴地急于想将身下的人嵌入自己的身体。 风唳行睁着眼,要自己记住这一刻他所有的神情,心里明白这就像平日做梦一样,待清醒后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会成空。 他改变不了事实,也不曾想过要呼延律龙做什么,他该做的事情太多,着实不忍再添他一项。 反正霉运走了二十来年,再走下去也无妨。 无言的接纳如同一项邀请,让呼延律龙丧失心神,无法顾及其它,紧拥住身下的躯体,只为证明此时此刻自己手中拥有穷极一生也要得到的人,哪怕这只是昙花一现的短暂。 无法轻言的情爱折腾得两人只有暂时回世俗,握住如此虚无短暂的时间品尝这份难能可贵的亲昵。 偏偏,远处渐行渐近的呼唤声惊乱他们。 「将军!将军您在哪里?将军──」 频频的呼喊来自以江慎行为首的搜寻队,他正带着十来个骑兵住他们这方向前来。 「来找我的。」风唳行撑起自己,这回呼延律龙没有拉住他,让他得以起身站稳。「你可以放心策马回营,不必顾虑我。」 呼延律龙随之起身,目光灼灼落在他身上,彷佛这是最后一次能看见他的机会,他必须在这一眼中将他牢牢记住似的,炯炯眸光紧锁在他身上不放。 「下一次在战场相见,我不会手下留情。」是胜是败终要有定论,如他身上的重担,他身为大唐将领也不能?一己之私要? 将士长年征战在外不得返家。「大唐与突骑施总得分个高下,我不会让你。」 「不会有下一次。」呼延律龙庆幸地说,同时回他一记仿佛已放下重担的轻松淡笑。「此番回营我得?败战以死谢罪,我很庆幸,不用和你在战场再相见。」 以死谢罪! 「难道这次你挽回颓势也不能……」 「族人会质问我为何不杀敌军主帅,反而纵虎归山。」光是这个罪名就能要他的命。「突骑施兵败也得有人承担这罪,我是不二人选。」 「那就杀了我。」风唳行抽出挂在呼延律龙腰间的佩刀,刀尖点住自己咽喉。「我把我的命交给你。」 「不!」呼延律龙闻言胆战心惊,不假思索立刻出手握住刀身,掌肉陷入锐利刀锋,鲜血直流;但仍趁风唳行错愕之际,咬牙忍痛抢下刀,恼怒道:「你在做什么?让你走可不是要你自裁轻生!」 「难道就要我看你回营送死?」 「我无法背离族人,赴死是我自作自受,你何必无端送上一命。就算带着你的头颅回营,也改变不了我被排挤的事实,死是早晚的事,你该活着;至少,在我心里,你风唳行不该是这种死法。」 风唳行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想起江慎行的话。「难不成我风唳行真的只能是吃鱼的时候被鱼刺给噎死?」 呼延律龙注视着他,不住笑道:「那也不错,很适合你。」 「你……」 「将军──」 时间不多了。 听着愈来愈近的呼喊提醒了他,以没有受伤的手轻柔拂去风唳行脸上的沙尘,呼延律龙释怀笑道:「可别白白丧命在战场上,浪费我的苦心。」 单手上马,呼延律龙忍不住又开口叮咛:「勤练骑术,虽然你逃命功夫一流,可突骑施里也有人善于追捕,别老是让人担心。」 「倘若我最在意的人无法再担心我,再怎么小心又有何用?」他反问。 呼延律龙闻言,佯装的笑脸倏地凝住。 无言策马离去是他仅有的回答。 从此,两人陌路……或许更是天人永隔。 ???虽说主子一向懒散,可这回未免太过散漫,整个人就像是掉了三魂七魄似的。 「将军,为了提振您的精神,这是伙房弟兄特地做的蔬菜羹。」 「喔。」风唳行扫了江慎行一眼,口气无力地道:「搁在那,替我谢谢伙房。」 「将军,您有心事?」 「你看出来了?」 「平日您懒散归懒散,也没像现在这样像条离水快死的鱼,看不出来的只有瞎子。」 「是吗?」风唳行移身坐到蔬菜羹面前,忍不住又发起呆。「将军──」 「慎行,你可曾想过战事不断究竟有什么意义?」 「咦?」 「你也上过战场无数回,哪一次觉得自己打的是场有意义的仗;哪一次又是心甘情愿上场杀敌,敌人也是有家小妻儿的,哪一次你觉得自己在战场上杀人是心安理得的?」 「没有一次。」江慎行坦言。「未将之所以想辞官回乡也是因为如此。在京城安逸度日的文官从来不会去想到待在战场上的人有多痛苦,天天喊杀的日子不论是谁都会怕,浑然不知情的文官只会高喊为了天下正道、为了黎民百姓,殊不知若真?百姓着想就该停战,口中直嚷战争是必要的庸官却连宰一只鸡的本事都没有,而?这些人卖命实在可笑。」 「倘若你恋上敌方的人,你会怎么做?」 「你说如果我爱上敌方女子?」江慎行不确定地问。 「是男是女都无妨,若是如此,你怎么做?」 「带着她逃出战场,远离俗世。」 「哦?」风唳行诧异看着他向来以为是一丝不苟、严肃谨慎的下属。「你会这么做?」 江慎行哈哈一笑。「我本来就不留恋征战生涯啊!如您先前所说,大唐是兴是亡与我何干,哪一个朝代、哪一个皇帝当家,都和我没有关系!我没有雄心壮志,就和您一样,从军是不得不走的路子,那自然就不会顾虑太多。就算真有什么忠孝节 义,也得看是不是有牺牲的价值是不?」 「你认为当今皇帝不值得你效忠?」 「不值。」江慎行毫不迟疑就摇头。「不过,将军您问这做什么?」 「没什么。」风唳行舀羹送入口中。「哇!好烫好烫!」 老天爷!「将军,这才刚起锅当然烫。」哪有人喝热汤喝得这么猛的。「拜托!末将劝您回回神,探子回报突骑施主帅已经因为战败一事被族人囚禁,现下正是乘隙一举攻下突骑施的大好时机,?将士都在等您一声令下,好结束这场战事让大伙儿过过太平日。」 「囚禁?」风唳行停下进食动作。「你说呼延律龙被他族人囚禁?」 他有说敌军主帅的名字吗?江慎行皱眉。「末将未曾说过敌军主帅之名,将军您怎么知道?」 「先别管这个,你说他被囚在突骑施族里还没死是不是?」 「据探子回报是这样没错。」 「为什么不杀?」风唳行惨淡的心绪因为这消息燃起一丝希望,却也有着更浓的不安。 若照呼延律龙所说,应该一回营就被处决才对,为什么到现在时过半个月之久还活在人世?难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将军?」江慎行迈步跟上突然往外走的主子,一脸纳闷。「得尽快结束这场战役让大伙儿安心才行。」重新打起精神的风唳行挂上以往的笑容说道:「在这之后我一定要辞官,就算是李林甫插手我也一定要辞。」 「是,将军!」 ???「你私纵敌军主帅逃出,纵虎归山有什么原因?」 从部落来到主营的呼延尧代表在场其它八大家族首先提出质问,冷眼睇向跪在堂下的呼延律龙,眼底没有一丝爱子心切的暖意。 「没有。」 一身囚衣,手足被铁链绞紧的呼延律龙重复半个月前的回答。 「没有你会轻易放人?」在一旁看好戏的呼延蛟哼声道:「父亲,这分明就是他串通大唐企图对我突骑施不利的证明,他放走敌军主帅施以小惠,?的就是在大唐谋得一官半职!」语罢,呼延蛟气愤难抑地踹了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一脚。 呼延律龙暗暗吃下,终于明白半个月前这个兄长何以为自己说情。 原来只是要留他活口以便日后不断找机会羞辱他。 「你还有什么话说?」呼延尧问。 迟迟不杀他是为了保有突骑施,纵然是野种,但他一身武略是族里少见,若要与大唐争锋,少了他根本是痴人说梦,他心知肚明这一点,是以百般留他活命。 「该说的在半个月前已说尽。」 「敌将武功高于你?」 「他不会武功。」想起风唳行,呼延律龙低下的脸暗自浮起笑容。 「谋略胜你?」 「大唐智将,名副其实,否则我军何以溃败?」 此语一出,惹得在场其它家族的为首者群起激愤。 其实,他们便是此役溃败的元凶;只不过先声夺人,将一切过错推到呼延律龙头上。 「你的意思是我突骑施敌不过大唐?」 呼延律龙没有响应,脑里不断重复与风唳行相处的情景,短暂的相逢竟会有如此深切的思念,所谓的情动,其威力比起刀剑更加可怕。 他大概以为他已赴黄泉了吧,但愿他别太伤心,呼延律龙如此希冀。 脑中立刻想到依风唳行的性子八成是呆怔望着远处,什么事也没做地一天过一天,直到身边部属受不了为止。 若以风唳行的性子,定是要有人抱怨指着他鼻子骂,才会搔搔头重新振作。想着同时,脑海中浮现出风唳行的苦恼样,他忍不住笑出声。 「你笑什么?」呼延蛟气不过他轻忽的神态又动脚踹了下,这回总算把呼延律龙高大的身子踹倒在地。「你在笑我们被你蒙在鼓里是吗?」 「律龙不敢。」 不知说了多少次的不敢,而那些从没做过的事,他们硬是要冠在他头上;怎么,在他们眼里他呼延律龙就只会是这种人? 「你……」 「报!三里外有大唐骑兵向我营奔来!」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震撼起身。 「人数多少?」 「不清楚,但沙尘滚滚恐怕是倾巢而出!」前来禀报到的探子紧张说道。 「父亲!」呼延蛟挺身。「让孩儿上场,定杀他个落花流水,请父亲回族人居地静待佳音。」 呼延尧看看在场众人跃跃欲试的勇姿,终于点头。「万事小心。」 「是!」 敌军突来的袭击让人忘了主营还有一个人的存在。 第八章 戚戚戚声音让垂首跪地、闭目养神的呼延律龙?头四望。 营帐门帘被从外头掀起,露出不可能在此地出现的一张俊脸。 「你……」 「嘘。」一身突厥服饰的风唳行扶起他,左张右望。 「你怎么会……」 「跟我走。」 不容他拒绝,风唳行拉着他直往外走,跳上马飞奔离去。 约莫一刻钟,四周军帐的景物被山林绿野取而代之。 「你让大唐兵马出阵挑衅只为……」 「他们竟然这样伤你?」风唳行拉起沉重的铁链,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事实。「你就让他们这样对你?」 「与你无关。」 「呼延律龙!」风唳行扳过他的脸与自己面对面,难得展现出勃发的怒气。「你闹够了吗?我?你的死颓丧半个月之久,你竟说与我无关!当我听闻你并没有死的时候,你可知道我有多高兴?现下来救你,是我的私心没错,但是我──」 气急败坏的怒言被堵在呼延律龙压低的唇,风唳行立刻觉得自己很窝囊。 因为怒气在他堵住自己的唇的同时消失无踪,这还不够窝囊吗? 「原来这法子也能让你冷静。」 他竟然笑他动怒!「我会生气是为了谁,你这个──」话未说完,又被炽热的唇堵住,再次觉得自己窝囊。 「还生气?吗?」 看着他,风唳行抿嘴,双手托住他的脸,狠狠咬上他的唇,才开始动手解开他身上的铁链。 「你假公济私。」 「我没有。」风唳行耸肩。 「没有?」动员大军草率地直捣黄龙还叫没有? 「昔日史上曾有火牛阵你知道吧?」风唳行反问,仍不忘继续解开呼延律龙手上的栓桔。「我只不过用军饷买下一百头牛罢了。」 呼延律龙瞠大眼。「你!」 「别怪我无法冷眼旁观。」明知他身陷囹圄却什么都不做,那根本不可能。「我绝对不能容忍你无谓牺牲,若是在战场,生死有命各凭天运,我无由置喙;但若是因为你自己的愚念,我决计无法接受。」 呼延律龙叹气。「我担心的是你的安危,竟然胡乱贸然行事;万一稍有闪失该怎么办?」 「我想过了,突骑施人因为有你才得以心安,如今你身陷囹圄,突骑施必然士气大败,慌慌不安,此时一点风吹草动也会让他们心惊,草木皆兵;再者,今日沙风骤起,正适合以假乱真的伎俩。」 「你不愧是大唐智将。」呼延律龙叹笑,「突骑施想南侵是痴人说梦。」 「那是因为你不受重用,军心不齐。」风唳行解开呼延律龙的脚镣,拉他走近湖边,动手解他衣物。 呼延律龙握住在他衣襟上的手。「你做什么?」 「替你清洗伤口。我带了伤药,本不希望它派上用场,偏偏事与愿违。」 「劳你费心。」 「若你能看开这一切,就什么事都没有。」风唳行简短道出事实,两手也没闲着。 「我可以自己来。」 「让我来。」拍开他的手,风唳行硬声道。 他突来的强迫气势让呼延律龙傻眼。 须臾间,呼延律龙已经浸在湖里,风唳行则坐在湖畔,用绢布在他背后洗拭一道又一道新旧交杂的鞭痕。 呼延律龙无语,静伫不动,任他的手在身上游移。 一会儿,风唳行扳转他面对面,胸前的伤痕让他倒抽一口 气──??? 他们竟然动用烙刑! 「鞭打还不够,竟还动用烙刑……」伸手触及焦黑的伤口,无法想象烙印当时会有多剧痛。 呼延律龙盯着风唳行衣襟,忽然眼前落下一两滴水。 快下雨吗?「找个地方躲──」未竟的话语在乍见原以为来白天上的雨、却是风唳行脸上的泪时,呼延律龙紧张道:「你……你哭什么!」 战场上的杀戮和风唳行的落泪相比根本就算不了什么,前者他可冷静解决,后者他却慌了心神、手足无措。 「我也不想啊!」顾不得绢布湿得可以挤出水,他拿着就往脸上擦,哪知道愈擦脸就愈湿。「它就这样不受控制的掉下来,你要我怎么办!」 可恶!见过无数死伤都无动于衷、泰然处之,为什么看到他自作自受所受的伤会掉泪,他风唳行何其窝囊!「不要看我!」 「怎么不看?」呼延律龙叹口气,拉他入水中搂进怀里,笨拙地安慰道:「我没事,这伤不碍事。」 有人为他哭。竟会有人为他哭!想到此,他双臂益加收紧,该死!愈来愈放不开他。 「鞭伤、烙伤、刀伤……你怎能忍受?你为什么这么傻、这么固执,一心仍旧希冀被族人接受认同,被你的亲爹……唔──」 呼延律龙用唇阻断他的话,他的话是事实也是刀刃,狠狠划上他伤痕累累的心版;时至今日,他仍然期盼能得到族人的认同与父亲的接纳,他仍然无法放弃啊! 然而,将凡事一笑置之、云淡风轻带过的风唳行变成现下? 他担忧失措、伤心不已模样,这事更让他内疚。 风唳行?起双手反抱住他的头,主动加深这一吻,失而复得让他欣喜莫名,然看见他身上无数的伤口后又得承受源源不绝的心疼。可恶,他怎么能这样对他! 他真的运气差到连想要一个人,也得先为他担忧、为他心疼,为他承受自己从未尝过的苦楚? 「我真倒霉……」 喘息间,呼延律龙听见耳语。「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风唳行气得拉下他狠狠的吻住,将所有不满与怒气倾泻在这一吻上,浑然不知自己正在点燃呼延律龙的欲火。 腹间被牵引的欲望让全身裸裎的呼延律龙甚感尴尬,急忙拉开他。「别再靠近我,离我远些。」 「为什么?」 呼延律龙无奈看着他。「同?男子,你难道不明白吗?」 「什么?」风唳行更是一脸茫然。 呼延律龙不禁翻了翻白眼,带领风唳行的手到他的火热处,立刻见到一张羞窘泛红的脸。「明白吗?」胸前头颅点了点。 「还不退开?」 怎知风唳行不但不退,反而动了动被拉入水中的手,让呼延律龙如遭电殛似的猛地倒抽一口气。 「你!」 「你欺我甚多,总得让我回本一次。」风唳行说着,?头啃吻他颈项,听见头顶咽口水的声音,他暗笑,尝到的委屈难受总算是找到可资平息的方法。 「别再动了。」呼延律龙咬牙道,古铜色的脸因困窘而绯红。「你是故意的!」 「你现在才知道?」 抓住水下胡乱挑逗的手,呼延律龙以另一手试图推开他,偏这时就是推不开。「风唳行!」 「有事?」醉心于品尝他颈间滋味的风唳行咕哝应声,似乎挺忙的。 「别闹!」 「我偏要。」?齿轻咬他颈上凸起的喉结;唇停在上头低语:「你知我有多气恼吗?你拥有一身长才,为何甘于自陷受人刁难、排挤、不被承认的处境而不肯离开?天下之大,难道就只有突骑施在你呼延律龙眼中才是你值得停留的地方?」 「真想剖开你脑袋看你脑子里装了什么!连我都知道该离开的地方,只有你还苦苦执着!」风唳行恼道。 「风唳行!」呼延律龙再也止不住狂喝。 第九章 当风唳行睁开眼时,天幕已转黑,换上繁星点点。映着熠熠火光的呼延律龙正注视着他。 「醒了?」呼延律龙手握枯枝拨动燃烧的柴火,必必剥剥的声音和零星火花立时传入耳目。 「你没事?」想起他一身伤,风唳行还没想到自己前先问了他。 呼延律龙噗哧一笑,「这句话该是我问你的吧。」含笑的眸看向他,见他先是一愣而后涨红的脸,想也知道是懂了自己的意思。 「我指的是你的伤。」风唳行难堪地猛翻白眼,拿起身侧不知哪儿来的汉服套上。 「不碍事,已经上药了。」 「喔。」风唳行还有点茫茫然,傻傻点头,穿衣的动作像孩童似的抓不出衣襟、袖口在哪里,煞是憨傻。 呼延律龙丢下枯枝挪动到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 烽火情缘系列[14部全集] 作者:吕希晨 边,伸手向他。 风唳行如遭雷击般,立刻抓住向自己袭来的两只手。「你干嘛?」 「帮你着衣。」呼延律龙说完,凑近他耳边。「真想剖开你脑袋看看你脑子里现在装了什么。」 「呼延律龙!」存心逗他!顿时清醒的风唳行红着脸大叫,是他先起的火没错,哪知道事后被调侃的又是自己,这就叫自作自受吗?「你……」 轻柔的吻滑过风唳行的唇瓣,呼延律龙才老实吐出关切:「你突然晕过去,故意让我担心吗?」 风唳行又绯红了脸。「你是蛮子……」 「在你眼里,我呼延律龙是汉人还是突骑施人?」呼延律龙两手忙着替他穿衣,眼睛则一个劲儿地盯着忙碌的手,不想看向风唳行的脸。 是怕看见一抹鄙夷吗?他扪心自问,明知道风唳行不会如此待他,偏偏根深蒂固的疑虑隐隐在心中作祟,煞是难受。呼延律龙的脸突然被两只手硬生生托起,被迫看进一张皱眉不悦的俊秀脸孔,一双黑眸正不高兴盯着他。 「我管你是汉人还是突骑施人,你就是你,呼延律龙就是呼延律龙,哪怕你是什么阿猫阿狗的,你就是呼延律龙。我说过好几回了,难道从我的脸上看不出正经吗?」他问,可自己也疑惑着。 能在他脸上看到正经吗?这恐怕也是大唐六万二千名散涣军对自家主帅共同的疑问。 这一问,也问傻了呼延律龙。 自觉问错话的风唳行收手往左右一摊。「是、是,我风唳行向来都是不正经的可以了吧,你就尽管去怀疑、去揣测算了,别管我是不是认真在说这些话,反正你呼延律龙也不会在意我说什么,你只在意那些把四处窜逃的牛当成我大唐骑兵的突骑施人,只在意他们对你有何评价,根本就……」 「我在意你。」勾住他的腰连人一并抱进自己的胸前,呼延律龙吐出笑语:「原来你也会吃味?」 风唳行不置可否,脑中旋过一惑,「别告诉我你要回突骑施。」此话一出,他立刻感觉到腰间双掌一僵。「你果然……」「那里终究是我生长的地方,没有他们就没有今日的呼延律龙。」 「你说的是那个终日怏怏不快、眉头打得死紧、为了保全族人不断上战场,却又得不到礼遇,反受排挤轻视的呼延律龙?」 「原来这是你对我的观感。」 「你根本就是如此!」天下哪有这种笨蛋,从死里逃生又要往死里去。风唳行哼哼的笑道:「你可真是个大圣人,这世间独善其身的人何其多,偏偏你硬要做个兼善天下的烂好人,嗯?」 「这是我的命。」 「你的命?」风唳行拉开他的双手径自起身,回眸便是怒瞪。「这叫作自找死路!」 呼延律龙为什么会这么固执,这么执着一些无谓的小事?他真不懂。 「你不会明白我等的是什么。」 呼延律龙缓缓起身,还没站稳,风唳行发怒的一推,让他踉跄退了好几步。 「我不明白?你指的是我不明白你在乎是否被自己的爹看重、让族人重视尊敬,让突骑施不再将你视?随传随到的仆人般对待,能把你视?同族人这些事吗?是的!我不明白!我不知道你呼延律龙心里想要的是什么!」 「别胡闹。」呼延律龙握住他半空挥舞的手,制止他。 「冷静一点。」 「我能冷静吗?」从没有人可以让他花力气动怒,就连李林甫也不行,可该死的,他呼延律龙就是有这本事!「原来我救你是多此一举,反而坏了你得到亲爹认同的机会,哈!真是对不住。」 「唳行!」又讥又讽,他到底要刺伤他几回才够,他的云淡风轻到哪里去,他的一笑置之又到何方?「现在的你就像要不到精吃的三岁孩童!」 风唳行闻言傻了眼,乱纷纷的脑子倏地冷凝下来。他像是要不到糖吃的三岁孩童? 他的话是不是说得太重?后悔盈满心口,呼延律龙望着他突然怔忡的神情,担心自己是不是在无意中把话说得过重。 风唳行先是呆了呆,而后呵呵直笑。 他为什么要替一个不知死活的人费尽心思苦恼? 为什么要让自己涣散,凡事顺应不强求的性子丕变? 为什么要去干涉另一个人的所作所??为什么? 何苦来哉!他挖空心思所做的只不过是白费气力,徒劳无功的事啊! 「唳行?」 一声试探性的呼唤拉回他的神智,再?头,呼延律龙担心的神情表露无遗。 风唳行缩回自己的手腕,边摇头边笑,反常的模样让人担忧。 「哈哈哈……」 凡事不强求不是他一贯的性情吗?既然如此,他呼延律龙要到哪里去又干他何事?最初,他也不过只是想在这灵州混混太平日子不是吗? 「唳行?」他到底怎么了? 「我累了……」又习惯地搔乱脑后的发,风唳行的神情回到最初相识时的轻松,虽有懊恼,可也是一派安之若素,看得出这懊恼也不会搁在他心里太久。「你说得对,这是你的命; 就像我的运一样,不想当官偏又常胡里胡涂升官,不想打仗,可每回上战场都有我的份。真奇怪,之前我怎么会忘了来灵州是为了什么,我只是为了拿军饷回乡过太平日罢了。」 「你……」呼延律龙无法以言语形容此刻听到他的话的感觉,那就像胸口压了千斤石却无法搬动一般,他的话句句叠在石上增添苦楚。 「就此一别,请多保重。」风唳行双手抱拳作揖,生分得有如甫见面的陌路人。「刀剑无眼,战场上就各凭天命,若此番回营你还有命上战场的话。」 语毕,他跨上马扯?离去,快得让呼延律龙来不及拦下。他甚至连问他是否找得到路回唐营都来不及说。 ???踏进主营的江慎行因为探子回报的消息而神色凝重,久久不发一语。 「慎行吗?」站在案桌后埋首盯着布兵图,思忖如何布兵设阵的风唳行连看也不看便猜出来者何人。「有事?」 「探子回报了消息。」 「哦?」风唳行一边应和,一边想着,嗯,若将敌军逼入此谷,我军只要派兵一万驻守谷口三日便可让他们断水断粮,只需等他们自生自灭或者投降即可,此计倒是可行。 「将军,末将有个不好的消息。」 不好的消息?风唳行还是没有?头。「别告诉我,我又升官了。」 「不,比这消息更糟。」 「那是什么?」 「回纥与突骑施达成一气,联合南下欲攻灵州。」 「哦?」手上朱砂笔气定神闲在兵图落下标注,风唳行依然从容。「你确定?」 「据探子所言,回纥军现已陆续进入突骑施的根据地碎叶城。」 「是吗?」 「您好像一点也不惊讶,难道这也在您意料之中。」 「一半一半。」此谷风口在东方,若欲放火恐怕──「将军何出此言?」 「突骑施连连挫败,其兵源必定骤减,与他族同盟是势在必行之事,要注意的是回纥与突骑施怎么会连成一气;若我所知无误,回纥与突骑施并没有什么交情。」 「听说是因为联姻。」 「联姻?谁和谁?」 「是这样的──」江慎行咳了咳才道:「回纥公主曾见过之前率领突骑施兵与我军对峙的呼延律龙,听说是一见倾心,也因此,回纥王很快便欣然同意借兵协助突骑施入侵灵州。」 呼延律龙、联姻? 风唳行手上的朱砂笔由执?握。被紧紧掐握在掌心,霎时他的脑中乱成一团,只回荡着联姻两字。 「看样子,这场战是愈来愈难打,试想我军好不容易才将突骑施打得落花流水,现下他们又有了援兵,这场战事恐将延宕许久,我看──」 啪的一声! 江慎行纳闷的?头看向主子。「将军?」 「哎呀呀!」风唳行讶异的语调直叫,掌中朱砂笔忽然断成两截,沾满朱砂的笔锋在布兵图上印了大滩朱红污渍。「真糟糕,这张图不能用了。」 「将军?」江慎行看傻了眼,他家主子有气力折断一只笔?「去拿张新的给我。」风唳行捡起断笔移到一旁,笑容可掬地道。 「您没事吧?」有一瞬间,他怀疑自己看到主子脸色发白。「没事。」风唳行挥挥手。「快去,别让我等太久。」 「是。」 待江慎行脚步声渐远,风唳行才容许自己露出疲态,躺进身后木椅。 联姻?娶回纥公主? 「你要成家了是吗?」风唳行又笑又哼的,频频摇头。 「是啊!这对你来说该是称心如意的事不是吗?呼延律龙。」 一旦娶进回纥公主,顺势也娶进公主身后所带来作?嫁妆的回纥兵,单凭这一点,就算突骑施人再如何轻视他,也不得不对他礼遇三分;甚至就连视他于无形的亲爹也会为了倚仗他妻子身后的权势而装出慈父脸孔待他。这还不算称心如意吗? 「该向他道声恭喜。」成家、立业,有谁能像他在同一时间内两者兼有?「这些就是你一直想要的不是吗?」他风唳行在他心中究竟算什么?「最终,只不过是一场梦……」 不管如何,还是得向他道声恭喜。疼痛剧裂的脑袋如是想,胸口的窒气四处奔窜,窜得他难受地猛咳。 「咳!咳咳!哈!哈哈哈哈……」好笑,真的好笑! 「将军?」营外看守的士兵掀开帐帘探进头。「什么事让您笑得这么开心,参有什么好事吗?说来让大伙儿听听嘛!」 「是好事,不过你们是笑不出来的!」 笑不出来?听不懂他的话,士兵只能耸耸肩,垂放下帐帘继续看守的工作。 许久,风唳行像是笑累似地趴在案桌上。 「将军,图拿来了。」 听见江慎行的声音,风唳行立刻坐正身子。「呈上来。」 「是。」江慎行上前摊开崭新的布兵图。「自从与突骑施对战以来,您变了许多,是有事困扰您吧?将军。」 风唳行?头。「此话怎说?」 「有许多次末将见您心不在焉,瞪着布兵图发呆,您真的是在想事情吗?」 「我不是天天在发呆吗,你多心了。」 「将军……」 「慎行。」风唳行整个人重新躺进椅背。「我到底是为何而战?」 「咦?」 「我是为了什么而战?」 「为了保大家的命。」江慎行言道:「在您当将军之前曾懊恼为何当时的主帅不肯听您的计策,而让?多将士白白送死,您说若是您必定会以保住大伙儿的命?先。您至今从未食言。」 「保大家的命?」风唳行淡淡一笑。「若是为了保大伙儿的命,我该做的是不让他们上战场。」 「将军?」 「看看四周,前后几回与突骑施交战死伤多少将士?又让灵州百姓损失多少秋收?这些朝廷知道吗?皇帝、百官并不知情,不但不知情,还频频传来催令,命我尽快击败突骑施夺回碎叶城。这算什么?」 「将军您……」 「这些都没有意义,慎行。」风唳行打断他的话。「我并没有保住?多将士的命,正好相反的,我是在逼他们赴死啊!」 「将军!」江慎行突然一喝,「绝对没有这回事!」 「不,确实是这么一回事。」风唳行起身,走下案桌。「我并非你所想的那么好。我怎么一直没想通这点呢。」 「将军?」 风唳行突然又开口:「你家居何处?」 不明白主子为何有此一问,但江慎行还是回答:「杭州。」 「可有妻小家人?」 「末将自幼便是孤儿。」 「那如果我雇你做我的护卫你会答应吗?」 「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一向冷静自持的江慎行被主子的话给震得动了神色。「您到底想做什么?」 风唳行回头朝他直笑,「我们是散涣军不是吗?」 「是又如何?」江慎行试探问出口,有种大难临头的预感。主子变了,不但是变,而且还变得愈来愈诡异。 「既然如此,就该让这名号落个名副其实才对啊!」 「敢问如何名副其实?」 「烧毁军册,解散军营。」 「将军!」这也太──「请三思啊!」 「难道你还想留在战场上不成?」 「不,但是……」 「放心,至少得在打败突骑施之后才行,否则如何对灵州百姓交代。」 原来不是立刻啊……江慎行放下心,反而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可您不要军饷了吗?」 「这些年来积存的军饷够我衣食无虞,倒是将士们的军饷,如何发落就全权交由你负责。」 「是,将军。」江慎行满意颔首。 远离这滚滚黄沙的北方,脑海中这些不该再魂牵梦萦的记忆应该会忘得更快吧?他想。 毕竟无缘再见,也终究无缘再见,就顺由天命吧!他风唳行走了二十来年的霉运总得找个地方发泄发泄。 大唐兴亡与他何干,干嘛把自己因在这黄沙战场上! ???「我绝对不会娶回纥公主,绝对不会!」 呼延律龙大掌一拍,浑厚内力震裂呼延尧的案桌。 「这是你对父亲该有的态度?」呼延尧?眼,冰冷的眸光依旧,只是近来较舍得落在次子身上,以前是连看都怕脏了自己的眼。 「恕律龙无礼,但此事我绝不赞同。」 「赞不赞同是你的事,但回纥公主你是娶定了。」呼延尧移身退离,彷佛呼延律龙是怪物似的。 「恕律龙难以从命!」 「你不是一直想赢得族人尊敬推崇吗?」呼延尧一句话,阻断呼延律龙离去的脚步。「如今大好机会就在眼前,只要你娶回纥公主,突骑施有回纥兵援助必可击败大唐兵马,取下灵州,到时第一功臣非你莫属;再者,?父向来倚重你的才能,这回也不例外,此次依然由你为主帅领兵南下,如何?」 「这算是条件交换?」 呼延尧挑起浓眉,不置可否。 「您真正想说的是若我将回纥公主娶进突骑施,您会命令族人对我另眼相看,尊重礼遇,而您会不惜屈尊降贵,佯装信任来接纳我这个野种?」 一语中的,让呼延尧冷眼以对。 「我说中了吗?」呼延律龙不怒反笑,笑自己的愚昧,笑自己的执迷不悟。 到最后他才是那个要不到糖吃的三岁孩童! 守着明知不可能的期盼,满心以为终有一日会等到族人真心的对待,被亲爹接纳,结果竟仍旧是一场梦。 「在你眼里,我究竟算什么?」不曾也不敢问出口的话,这回,他在心力交瘁下问出口,连自己都觉得讶异。 呼延尧没答腔,冷凝的眼无情到连落在他身上都没有。 什么也不是。呼延律龙找到答案,花了二十几年的时间找到的答案当真只是什么也不是。 「哈哈哈……」全被风唳行说中了,不信邪硬要回来的他终于不得不接受这样的结果,愚蠢得连自己都忍不住嘲笑自己。 「十日后回纥兵全数聚集在我碎叶城,届时由你带兵南攻,战胜归来立刻办你与回纥公主的婚事,容不得你说不。」 呼延律龙张狂的笑声不断,震得呼延尧掌心直冒汗,最后捺不住终于拂袖离去。 第十章 原以为无缘再相见的。风唳行望着敌方旗帜下颀长的身影,唇角不自觉勾起。 可是,讽刺啊,竟又是战场上的敌人。 这般可悲可笑的想法同样也在呼延律龙心中回荡。 他们俩是怎幺回事,难道只能是敌人?数次相会的情景难道只能成追忆?两个人之间一定要争个你死我活吗? 老天是在捉弄人吗?他皱眉,心头频频咒抬起头顶上那一片天。 为什幺偏偏是他们! 一句气愤难消的质问,想必此刻亦同时在两人心中翻腾,才会两军相对已有一刻钟之久还没有一方下令开杀。 江慎行驭马移近主子。「将军,您在发呆还是在睡觉?」 「在想要怎幺开战才好。」纵然气他恼他,到最后本来心就不硬的他还是会心软,还是会欣喜于再见到他。 可恶,情字为什幺这般伤人?可不可以不要?他都已经要娶回纥公主,当回纥的驸马了不是吗?那自己又何必因为看见他而乍感欣喜? 「您不是已经设阵了吗?」江慎行的话拉回他怨怼的思绪。 「阵是设了,但──」要他怎幺下手?「慎行,如果你的敌人是你倾心的人,你会如何?」 「将军,这问题等以后再说吧。」 「我现在就要知道。」 江慎行侧首想了想,附耳道:「亲手杀了他或死在他手上。」 「为什幺?」 「两个人都不愿对方是敌人,偏偏那又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所以只能那幺做。末将只能想到这粗浅的答案,但是将军,再不开战,大伙儿士气会低落,说不定还会睡着。」散涣军除了因为主帅生性涣散而得名外,将士从主帅那学来的涣散性子也有关系,不可不慎。 亲手杀他或死在他手上!? 「我只能选后者吧。」风唳行望着前方敌军为首者低喃。 「谁教我不会武功。」 「将军?」 「开战了,慎行。一切小心。」语罢,风唳行举起手,大军后方立刻传来急促的战鼓狂吼。 呼延律龙听闻战鼓声响,在扯开喉咙喊杀后立刻策马冲向前。 果然是身先士卒。风唳行像个没事人似地暗想,不会武功的他只能在后方观看情势,适时布阵因应攻势。 呼延律龙丝毫没有愧对突骑施武夷达之名,但招招只是点到为止,刀刀皆以刀背击退上前的大唐骑兵,完全无意取其性命,一双黑眸只锁在唐军后方观看战况的人身上,早不把周身的战况放在眼里。 只想见他!只想到他身边说他想通也看清事实。 但这一段路,何其遥远。 无论他击退多少唐兵,一个接一个涌上来根本让他动也动不了。 就在这时,要求随军上阵获准的呼延蛟,策马来到他身边开口吼道:「呼延律龙!你不乘机一箭杀了敌军主帅还在发什幺愣!」这场战役虽是这个野种领军,但策划的人是他,趁两军混战时,一举冲进敌军后方以弓箭射杀敌军主帅。 如果不砍下唐兵主帅脑袋回族里,他还有什幺面目去见父亲,甚至接下掌理突骑施的大权,「呼延律龙!」 首次不把兄长的话听在耳里,呼延律龙只顾着冲向唯一能入他眼的人的方向。 「该死!」呼延蛟恼怒大吼,命最近的弓箭手传来弓箭。 「你不动手就由我来!」话未落,他已射出一箭。 咻咻箭弦呜声令呼延律龙回头,大刀一落,砍下飞驰半空的铁箭。 想到这箭若没来得及阻止便会刺进风唳行心口,他就无法呼吸。 「呼延蛟!再放箭别怪我不客气!」 「呼延律龙!你果然背叛我突骑施与大唐串谋!」呼延蛟气急败坏吼道,命人送箭速射三支。 「呼延蛟!」呼延律龙回头暴吼,大刀一落,同样砍下三支铁箭。 怎能让他受伤!他不会武功,只会逃命,偏偏马术不精,怎幺逃得过箭? 心惊胆战下,呼延律龙浑然忘了自己身在战场,与风唳行各?其主的窘境,一心只想救他,什幺亲人、什幺接纳,种种以往执念的期盼远不及救风唳行一命的念头来得重要。 「你!来人!杀了这叛徒!」 命令落下,突骑施与回纥合盟的将士先是一愣,不知道是该听还是不该,一个是主帅,一个是主帅的胞兄,哪边才是对的? 「放箭!放箭杀了呼延律龙这个叛徒!」呼延蛟急吼,兄弟内讧的戏码让士气瞬间大败,也让唐军夺得先机。 然,朝呼延律龙与风唳行之间连射的箭雨并未因此稍停。 后方观战的风唳行将那一幕映入眼帘,看见一个人正朝他策马疾奔而来。 会是他吗?瞠大了黑眸,怎也想不到这一仗混乱如斯,完全失了章法,难道呼延律龙想和他一对一决胜负? 这胜负不是很明显吗?他怎幺打得过他? 「真应了慎行的话。」苦笑挂上脸,风唳行等着王见王的终局。 但情况似乎有变,风唳行的眼里竟是错愕。 那些白晃晃一点一点的是什幺?是箭!?「不会吧!?」 「风唳行!」只差一个马步距离之际,呼延律龙突然吼出他名字,就在这时一手勾住他的腰带上自己的坐骑,就此扬长而去。 这一幕,教两方将士看得傻眼,一时间刀锋交击、箭雨直落的战况全静了下来,只剩下数万人的错愕与鸦雀无声。 怎幺回事?彼此相看净是不解,让人无法置信的一幕顿时让两方人马忘了敌我之分,大伙儿都一样搞不清楚状况。 「请问咱们还要继续打吗?副将。」江慎行身边最近的将领讷讷问道:「咱们将军被架走了耶。」 「嗯。」还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什幺事的江慎行呆呆点头。 「您一点都不紧张吗?将军被突骑施的主帅给绑走。」 「嗯,被绑走了。」 「我们要不要去追?」 「不知道。」 「那是将军耶!」 「但是呼延律龙救了他啊。」眼力堪与猎鹰相比的江慎行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怔在原地,要不早早追去救回主子,问题是──「他是救将军,不是要杀将军。」 「啊!」散涣军齐声惊呼道。 「那还打吗?」 江慎行回眸,原本是战场的地方,现下因突发状况而像庙会驻足的百姓般拥挤不堪,每个人都一脸茫然。 「还打什幺!主帅都跑了,有什幺好打的!」江慎行吼道,率先策马往城里跑。 「那咱们到底还要不要留在营里啊?」 「留什幺留,军饷都发了不是吗?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你想一辈子留在北方不回乡是吧!」 「这怎幺可以!」 「既然不想,就各自返乡!」 「是。」 以逃命堪称一绝的散涣军得令后纷纷转了马首方向,往灵州城急退,速度之快,让迟了些许回过神的突骑施兵来不及追。 这样可以了吧?将军。江慎行默然暗道,想起临行前主子的交代──若能顺利引出呼延律龙,你可以自行返乡用不着顾忌我。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为何主子会那幺说,原来有人把他护卫的工作给抢走。 ???同一时间,在回纥与突骑施联兵中──主帅没了,敌人也不见了,那还打什幺? 回纥兵心想此事本就与他们无关,既然领兵的主帅都不见,那还留在这儿做什幺?故而率先退去,同行的突骑施兵?只有看向唯一能作主的呼延蛟。 呼延蛟先是脸色一白,其次转?铁青,而后变得涨红,青筋爆裂在颈间扯开喉咙朝空疯狂大喊:「呼──延──律──龙!」 ???「你……」惊愕不足以形容风唳行此刻的表情,指着呼延律龙老半天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呼延律龙从马鞍处取下水袋递给他。 风唳行猛地灌下一大口咽进干燥的喉间,这才说得出话:「你这个蛮子!」 「这是你要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呼延律龙挑了挑眉,似乎有些不满。 「或者说疯子好点?」风唳行笨拙地跳下马,前一刻才生死攸关,下一刻却惊愕异常,两样都让他吓得走起路来踉踉跄跄的。 好不容易攀住一棵树撑住自己,风唳行已是气喘吁吁。 就在气息尚未回稳之际,树干旁出现比自己高大许多的黑影令他直觉回头,这一转身,就被呼延律龙抱个正着,给紧紧地嵌进怀里。 「你唔──」开口欲问清楚怎幺一回事的风唳行连话都来不及说,刚张口便教强压下来的炽热封缄,无法再多说一个字。 这样又是什幺?半是眷恋半是恼怒,风唳行使了点力道咬痛探进自己嘴里的舌头,怎知都尝到血腥味,舌头的主人仍不放弃,灵活的舌尖深深探入他嘴里,害他又浑身失去了力气。 「嗯……」 「还气吗?」呼延律龙唇舌稍稍退开风唳行的,凝视被自己吻得红肿的唇,内疚问道。 「你──」风唳行推开他,冷言冷语道:「你不是要娶回纥公主吗?恭喜你。」 「我不会娶妻。」呼延律龙拉他重新拥入胸前。「这一辈子都不会。」 「是吗?为何不娶?娶了她,你拥有回纥王的信赖,族人也会因此畏惧你、尊敬你,你的亲爹也会碍于回纥势力而对你另眼相看不是吗?既然有这幺多好处,你何苦说不会娶妻,你一直想要的不就是族人的认同和亲爹的看重?」 「但是没有你又有何用。」一句话,彻底浇熄风唳行的怒火。「失去你,就算换得天下,对我都没有用。」 「说得好听。」 「我想要的只有你,但我也一直期盼能得到族人认同与父亲的看重,在遇见你之前,这是我唯一期盼的事。」呼延律龙松开对风唳行的箝制,退了几步。「你要我如何说舍就舍?我不是你,不会轻易认命,直到与回纥联姻这事。你可知他们留我活口的原因是因为回纥公主看上的人是我,不是呼延蛟?」风唳行摇头,看到了一抹苦笑。 「直到那时我才了解到什幺叫作徒劳无功,才总算学到教训。或许该学学你,很多事不能强求,也不必太过执着。」 「那幺你还要回去吗?」风唳行问,知道他不可能这幺轻易便舍去昔日的执着。 呼延律龙低笑,「从来就没有一个地方真正属于我,你要我回哪里去?」非胡人亦非汉人的他能去哪里自己都不知道。 「这里。」风唳行伸手将他压枕在自己肩上。「既然没有地方去,就到这里来。」 「不气了?」肩上发出问声询问。 「我没有气人的精力,再气也气不过一天。」风唳行忍不住叹息。「今后你打算如何?」 「也许退隐山林,也许游遍天下。」呼延律龙离开他肩头,看见两潭闪动亮光的墨池。 「我可以去吗?」游山玩水似乎也不错,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有他相伴,一路上自己大可以玩得尽兴,反正有人会在后头收烂摊子。 「别忘了你是大唐将军,必须──」 「这将军我不做了!」风唳行打断他的话。「你这个突骑施的武神都能擅离职守,我只是个不会武功的没用将军,留在大唐也不会有什幺建树。」 大唐智将竟指着自己说没用?他穷尽一生恐怕都无法明白? 何他会妄自菲薄到这地步。 「你真的要走?」呼延律龙挑了挑眉,再次问道。「你的军饷怎幺办?」 「我本就打算在此役过后,让营中将士解甲归田,各自返乡。」风唳行把拥有六万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 烽火情缘系列[14部全集] 作者:吕希晨 二千人之多的军营解散一事,说得好象是孩童玩腻了打仗的戏码,说声不玩,然后各自回家似的轻松。 「你私自解散军营,大唐律法作何处决你可知道?」 「我没有九族,要斩也只有我一个。」风唳行又笑道:「何况他们也得先找得到我的人才成。」 「不行。」呼延律龙摇头,同时拉他往马儿走。 「你做什幺?」 「带你回大唐军营。」 「你不要我在你身边?」绕了一大圈,结果仍是一样! 呼延律龙停下脚步,认真锁住他恼怒的眼,两人互瞪许久,终于败下阵叹气。 「你知道我要你在我身边。」 「那为何──」 「你要我?你提心吊胆?」他问。「若你私自解散军营,必定成为朝廷钦犯,将来如何安然度日?你难道不了解自己是什幺性子吗?当个逃命的钦犯只会让你离安稳日子愈远,总有一天你会说出『懒得逃了,干脆把脑袋送给大唐』这样的话来。」 「呃……」风唳行讶然,呼延律龙比他所想的更了解他。 「这次换我等你。」呼延律龙倾身在他耳畔低语。「别以为我想不透,你有的是办法留住我不让我回碎叶城,可是你没有,你在等我看透、想通这一切是不?」 被看穿了吗?「你怎幺知道?」 「待你辞官后,我再带你游遍天下可好?」 风唳行低头,不摇头也不说话响应。 「唳行?」呼延律龙俯首也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看我。」低垂的头终于有了动作,左右摇动。 呼延律龙伸手握住他的下颚托高,看见一张忍住笑变得古怪的表情。 「呵呵呵!」风唳行笑弯腰倒进他怀里直不起身。 「你笑什幺?」 「太迟了,呵呵……」 「什幺太迟?」 「我已经是钦命要犯了。」 「你是指……」 「在此役前我已告诉所有将士,不管此役是胜是败,活下来的皆可返乡;而且军册已经被我一把火烧毁,什幺都不剩,朝廷除了我之外,谁也追究不了。」 「你!」 「我不会武功你是知道的。」风唳行拍拍手上的沙尘,轻松自若。「若你不带着我,恐怕我连出灵州都有困难。」 「风唳行!」那他方才说的不全都是废话,他早把一切都做了! 「我不是你。」风唳行回眸,朝他投了记顽皮孩童做坏事般被发现的笑。「我能舍的东西太多,想得到的只有一样。」 「我知道是军饷。」他已经说过许多次。 「我只想得到你。」 「你说过要拿军饷返乡……你刚说什幺?」呼延律龙怔住,不敢相信传入他耳中的话。「你说什幺?再说一次!」 「笨蛋。」他已经够笨,想不到还有人比他更笨。凑近他耳畔,风唳行低语:「几次我都说,我想得到你,听清楚了吗?」 呼延律龙愣愣点点头。 「所以带我走吧,否则我只能在灵州等死。」他决计逃不过朝廷的追捕,但有他在就不一样。「若担、我哪天说出干脆把脑袋送给朝廷这话,你大可以让我无暇开口不是吗?」 呼延律龙又是一愣,从震慑中回神后立刻大笑。 这会儿,面露疑色的换成风唳行,看他边笑边摇头跨上马背,伸手向自己。 「上马吧。」 风唳行立刻回以一笑,伸手握住他的,让他拉上马背。 「有什幺目的地吗?朝廷钦犯。」 「哈!先去趟凉州吧。」他想先去看看居允武,不知道那只会动刀动枪的莽夫有没有被军务给逼疯。 「凉州吗?」呼延律龙立刻扯动?绳,朝西方而行。 风唳行偷偷掂了掂暗藏在袖中的银票,心想,他还是抱了大把军饷离开战场,不是吗?呵,若让呼延律龙知道这一仗是他算好的计谋,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还是暂且别说了吧! 尾声六个月后,长安城上下再度错愕──被朝中其它平庸的武将讥?散涣军的灵州军瞬间消失,什幺也没留下,只剩空荡荡的营帐:若不是朝廷派人欲前往表达慰问之意,到灵州却发现一个兵也没有,否则这事还不见得传入朝中。此消息一入文武百官耳中,又是一大震撼。 继幽州之后,灵州顿失六万二千余人之兵力,大唐北方屏障立时瓦解。 ──本书完★欲知西门独傲的缠绵炽爱,请看《绝色男奴》 3芙蓉军医 楔子 唐之盛世,首推贞观之治,后为开元盛世,其间歌舞升平、百姓安居乐业,长安城内一片繁华荣景,国运昌隆之象令朝野礼赞大唐天运历久弥新,盛世千秋。 但自开元二十四年起,唐玄宗宠信李林甫,因而疏贤臣,不再任贤纳谏、励精图治;近小人、亲奸佞、纵情声色、渐肆暑欲、怠于政事,终至开元盛世逐渐萧条,遂使后世留有“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等句讥之。 所幸,当时北方赖有三位名将驻守以为屏,使强敌不致南下兴兵扰民,然即使是贤能之臣、忠义之士,无法遇明主亦无力回天。 “龙城飞将皆俱在,胡马难以度关山,东有镇远北灵武,西有威武护大唐。”等诗句盛传于民间,百姓口耳相传,孩童可歌可吟。 然,史事如镜,能臣与昏君,终究只能存在一方,孰存孰亡,且看天命如何为之…… 第一章 这……该怎么说才好呢?屠允武来回踱步好一会儿,说什么就是跨不出那一步踏进 身后那扇门,只好在种满花花草草的庭院中像个无助孩童般徘徊不已。 忽然,门被人从里头打了开来,露出一张俊美且眉目间净是气定神闲的脸孔,毫无 任何惊讶之色地瞧着壮硕的屠允武在自家门前踏来踱去。 “仲修,这个……我……” “你还打算在外头待多久?”宫仲修敞开门扉,侧身让出一条路。 这样的举动反而让屠允武有种山雨欲来的恐怖感,说出去也不怕人笑,他屠允武能 在战场上以一挡百,可就是栽在眼前这看似俊美文弱的书生手上;宫仲修明明一点武功 底子都没有,但就是有办法让他心惊胆跳。可他虽然这么怕他,却也老爱缠着他。 “但是,我……这个……” 宫仲修叹口气。“离休已先行一步前来告知。”看来她是料准他说不出口才会先行 找上门,离休果然够了解这个只懂武功的卤莽家伙。 嗄?离休已经来找过他?“那该死的多嘴娘儿们。” 多嘴娘儿们?“你的意思是你会一五一十据实以告?”宫仲修为离休抱不平。 “这个我当然是……很难……”算他孬总成了吧!他就是不敢在宫仲修面前大声说 话。屠允武懊恼地搔搔头,这才放心的经过他身边进入大厅。 宫仲修无可奈何地叹口气,随后关上门。“你有何打算?” “还能怎么打算?”屠允武自己倒了杯茶,一点主客之别都没有,就像在自己的将 军府一样。“除了依旨行事外我又能怎样?” “领军西进那日恕我不能送行。”离休告诉他三日后屠允武便得挥军西进,而他在 那日与人有约,无法送行。 这是什么意思?“喂喂,你倒是说清楚,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得为住在城东的李大娘治病,她的痨疾沉痛多年,我已经答应要为她医治,恕 我无法前去送你。” “见鬼的送不送,难不成你不跟我一同去州?”屠允武拍桌跳起身,黝黑阳刚的一 张脸盈满诧异。 “我为什么要跟你去?”宫仲修坐回矮凳,继续他之前正在进行的研药工作,冷淡 反问:“我一不为朝廷命官,二未投身军旅,为什么要跟你到州?” “你……你是我多年好友,当然要跟我去。” 多年好友?线条姣好的薄唇挑起一抹不羁的微笑,像是在问:我俩交情有像你说的 那么好吗? “仲修。”屠允武起身,将坐在墙角埋首磨药的宫仲修一把拉起,粗手粗脚的他, 就像拎布袋般,一时用力过猛,害得宫仲修整个人撞进他怀里。要不是他习武多年反应 灵敏,及时稳住他瘦削的身段,否则只怕与自己相比更形单薄的宫仲修此刻已被身形魁 梧的他弹撞到墙头去。 “你做什么?”宫仲修恼火的回头,当他看见那一张苦脸时,火气立时降下。“不 过是西进驻军,何必又要我陪?你每回出征都要我随行,天晓得外头的人说得有多难听, 说你私心自用,说你……” “说我什么?”屠允武拱起疑惑的浓眉,面露不解之色。 这笨蛋!“说你性喜男色!”宫仲修恼怒地道,扭动仍然被箍制而动弹不得的身子。 “放开我!” “那好啊!”屠允武嘻皮笑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反正整个长安城里也没有任 何女子比得上你,不如就顺他们的意好了,咱们俩凑成一对,你看怎……哎哟!你怎 么?” “胡言乱语难道不该打?”宫仲修趁他双手抱头之际,退离屠允武炽热的怀抱。 “回你的将军府准备行囊。”说完,他又坐回矮凳,不再搭理疯言疯语的屠允武。 “我――”他说的是真心话啊,为什么他老是不信。“我是说真的。” “堂堂将军岂能胡言乱语?”宫仲修没有抬头,只让他看他的发顶。“回去,少来 扰我清静。” “我们相交多年,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为人?”屠允武蹲下身看着他磨药,见他那 执轮的手因长年磨药而变得粗糙,现下又因为磨了许久的药而泛红,着实让人心疼。 他抢下他手中的磨具,径自接替他磨药。 “别胡说。”宫仲修起身,有意避开他的接近,躲到药柜查看药材。蝉蜕、地黄、 鹿茸、马鞭草…… “你还要逃避多久?”屠允武跟进药柜去,让他明白躲进药柜无疑是自找死路,这 里根本没有空间可以让他闪躲他的逼近。 宫仲修看看左右,没有一处不被他高硕的黑影笼罩,暗暗咬唇,他老是自己往死穴 逃,自找死路。 “让开。” “不让。”屠允武伸出比宫仲修更显粗糙的巨掌,长指抵住尖细的下颚,强迫他抬 起头,不得不瞧进他那认真的阳刚脸孔,与先前那副垂头丧气的逗趣模样完全不能相比。 认真起来的屠允武真的会让人招架不住,也只有此刻,才能清楚地知晓他何以是大 唐三名将中被人称为“猛将”的个中缘由。 狠劲如鹰――西门独傲,机巧如狐――风唳行;猛惊如虎――屠允武;现下,他正 被名将之一、看准目标绝不放过的屠允武缠得死紧。 这样认真的屠允武让向来淡漠待人的他也招架不住,频频游移视线闪避他灼人的目 光。 “跟我到州。”屠允武压低脸贴近他,吐气如火般灼热。“我不放心留你一人在长 安。” 宫仲修闻言,瘦削的身子不由得微颤,想起昔日那一幕―― ??? 长安城,是历朝历代着名的名京大城,四面八方的交通往来频繁,人烟鼎盛有如终 年不休的灯节。白昼的长安大街叫卖的小贩林立,夜晚的长安大街则是大红灯笼高挂, 四处净是甜腻的软语温香。 白昼与夜晚,截然不同的风貌建构起长安的繁华。 宫仲修走在熟悉的长安街道,来来往往朝他直落的和善笑容暖如今日的朝阳,让鲜 少为事物变换十年如一日的淡漠表情,释出一抹浅笑回应。 “哎呀呀,这不是宫大夫吗?”菜贩回过头瞧见自己的救命恩人,急忙抱了把翠绿 的青江菜推到宫仲修面前。“来来来!今儿个青江菜正鲜哪,您带一把回去炒个热油便 成。” 宫仲修接过手,一手从怀里掏出铜钱,立刻被热情的菜贩推回。 “这是送您的啊!不用钱、不用钱的。” “您这是小本生意,该给的。”宫仲修执意付钱。“若不收,下回宫某就不再走这 条路。” “我说宫大夫啊!”隔壁摊卖豆腐脑的张大娘吃吃直笑,挥着肥嘟嘟的奶油酥手拍 上官仲修的臂膀。“您说这话糟的可是您自个儿啊!想想,要真这样您在长安城还有哪 条路能走呢?您仁心仁术救了咱们不少人,随便数数,长安城少说也有百来人上您药铺 让您诊过病还没给钱的哩!” “这――”宫仲修为之语塞,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反驳这项事实才好。他只是不想 为这无谓的小钱让上门的病患受这不必要的操烦才不收钱的;至于那些大富人家,他收 的钱可狠了。所以,他根本说不上什么仁心仁术,只是怕收他们东凑西凑的小钱麻烦而 已。 “来来来。”他话还没出口,说话的大婶便拉他硬坐上竹凳,端着一碗白玉似的豆 腐脑送上他面前。“喝碗大娘的豆腐脑解解渴,咱家虎儿要不是得您所救,早被阎罗王 收去当小鬼了。” “我――”话未来得及出口,一碗溢着豆香的豆腐脑就这么被迫端在手里,让宫仲 修哭笑不得,只好乖乖地一口一口饮进香甜的豆腐脑,接受这番心意。 “不是我自夸,这长安城里的豆腐脑就属我张大娘卖的最好吃,极品呵,其他地方 找不到的。”张大娘哼了哼,吐出几口傲气。 “是啊、是啊!又白又嫩,就像当年号称长安第一名花的张大娘是吧!”一起在街 上叫卖多年的菜贩调侃道。 “你这小鼻子小眼睛的小老头说这啥话?吃老娘我的豆腐是吗?”啐!气死人了。 “谁要吃你的臭豆腐啊!我家那口子比你美得多哩!豆腐?你连豆渣都没有还豆 腐。” “哟哟哟,当年是谁娶不到我哭得死去活来的,瞧瞧,这会儿倒说起大话来了,我 呸!” “你这个疯婆子口无遮拦的,谁娶不到你是谁家的福气,我还得说声阿弥陀佛哩!” “你这个――” “呵呵呵……”宫仲修突兀的笑声打断斗得正热的两个人,泛起浅红的颊就像白雪 地里绽放的冬梅,煞是好看。 “宫大夫,您笑起来真是好看哪。”见到这笑容,什么火气都没了。本来气得直冒 烟的张大娘现下是笑了眼。“看见您的笑容可比吃什么消火的药都有效呢!” “就是说嘛,宫大夫您应该常笑才对。”菜贩这会儿难得认同地直点头。 “我有同感。”坐在宫仲修身边一直就不被注意的客官突然冒出话:“你的笑容很 吸引人。” 宫仲修回头,一张粗犷阳刚的黝黑面孔立刻映入眼帘,配上愿长壮硕的身子,着实 骇了他一跳。 “哎呀呀,屠参军也这么认为是吧!瞧瞧,今儿个咱家小摊来了两位贵客呢!来来 来,屠参军,这位就是我常提起的庆善堂的大夫;宫大夫,这位是名满长安的屠参军, 他的功绩彪炳,将来前途绝对不可限量。” 参军?宫仲修忍不住投出好奇的目光。 “你想问为何一名参军会坐在这里吃豆腐脑是吗?” 他怎么知道他想问什么?敛笑后的淡漠表情闪过瞬间的诧异。 “参军也是人呐,再说,咱们张大娘的豆腐脑远近驰名,是人都会忍不住想来尝 尝。”屠允武笑道,从怀里取出三枚铜钱。“大娘,你的豆腐脑还是那么好吃。” “不客气。”被捧得差点乐上天的张大娘咯咯直笑。“有您这句话,大娘我可以乐 上一个月了。” 屠允武投以一笑回应,垂首注视还坐在凳子上的宫仲修。“在下屠允武,阁下 是……” “宫仲修,庆善堂的大夫。” 宫仲修?“你就是专门剥削大富人家却不收平民一分一毫的诡异大夫宫仲修?”心 直口快的屠允武不假思索地道出在官场飘来荡去的谣言之一。 “失礼了,在下就是这么一个诡异的大夫。”宫仲修冷了脸,放下碗,回头对张大 娘和拦下他的菜贩回以淡然一笑。“多谢老伯和大娘,仲修还有事待办,先走一步了。” “宫大夫,要记得常来啊,大娘我的豆腐脑随您爱吃几碗都可以。” “我也是、我也是!这菜您要全拿去都成。” 宫仲修笑笑颔首回应,刻意略过口无遮拦的屠允武,转身离去。 屠允武搔了搔头,搞不懂他干嘛突然冷下脸,还故意不看他掉头就走。 他做了什么让他动怒的事吗?眉头蹙起无法理解的困惑,大脚却自顾自的跟在宫仲 修后头走。 他要跟他多久?那么高壮的身子想偷偷摸摸跟踪根本不可能,更别提这人打从一开 始跟在后头,就没想过要躲起来不被人发现,要忽视这样一个突兀的巨大身影存在,除 非他宫仲修是瞎子。 他停下脚步转身,却一头撞进来不及煞住脚步的屠允武怀里,力道之猛,让向来略 显苍白的脸明显印上泛红又微痛的痕迹。 “痛……”宫仲修捂着鼻,低低哼出闷痛。 “你没事吧?”屠允武大手一伸,拉开他捂鼻的手紧张的看着他。 要不是他反应灵敏,立刻勾住他往后倒的身子,只怕这会儿他才没这么好运还站在 这里,恐怕已跌个狗吃屎。 “想不到你这么单薄,才轻轻一撞,要是我没来得及抓住你,只怕你就这样不知道 被撞飞到哪儿去,好险。” “屠参军言下之意是我该好好谢你?” “谢是不用了。”屠允武搔搔头,呵呵笑道:“就是别用这么冷淡的表情对我,这 样会吓跑想交你这个朋友的人。” “是吗?”宫仲修起眼斜睇着他。“那你为何在此?” “我胆子大啊。”完全听不出他话意的屠允武笑得豪迈。“虽然你的表情是拒人于 千里之外的冷漠,可我就是想交你这朋友,我这个人向来能如愿以偿,做到我想做的事, 这运气好得连我自己都觉得讶异。” 这人在他面前胡言乱语些什么啊!淡漠的性情被看来一脸傻气又行事疯癫的屠允武 激乱,宫仲修恼怒地瞪着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腕从刚才便一直被他握在手中。 “放手。” “咦?”屠允武不解地低头看着比自己矮一截的他。 宫仲修抿抿唇,空出的手指向自己被扣住的手腕。 “哦。”屠允武会过意,松开右手。 “还有。” “还有?”疑惑再度涌上,屠允武盯着他。“还有什么?” “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他咬牙指着环在自己腰间的铁臂。“这个。” 屠允武这才恍然大悟。“哈哈,我忘了。”他边笑边收回环在他腰上的手臂。 “失礼了、失礼了。” 宫仲修忿然地掉过头去,怎料屠允武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吼道:“我是真心想交你这 个朋友,宫仲修,你听清楚没有?” 他决定不搭理他,不顾肩上药箱的沉重!硬是加快脚下步伐。 “宫仲修!你听见没有?”吼声渐大,尤其是在喊他的名字时,简直巴不得让全长 安城的人都听见似的。 “宫――” “闭嘴!”疾奔回来的宫仲修及时阻止屠允武的呐喊。 “嘿嘿嘿。”屠允武笑得开心,笑起草眼的表情像是在说:看吧,我向来能做到我 想做的事,现下又如愿以偿了。 “很失礼,屠参军。”宫仲修忍下火气狠狠浇了他一头冷水。“我是真心拒绝认识 你这个无礼的莽夫!” 屠允武一愣,傻傻的望着转身离去的宫仲修。 头一次,他的运气落得无用武之地的下场。 第二章 终于摆脱难缠的屠允武,宫仲修转进长安城内名人雅士、高官显达竞相称赞的春阁坊。 而只在傍晚时分开门迎宾的春阁坊在早上自然是门可罗雀,安静许多,与夜里的喧哗相较之下自是迥然不同。 “哎呀!仲修,多日未见,你英姿依然不减。”美艳之名誉满长安的春阁坊主人,挥着青葱玉指向进门的宫仲修打招呼。“什么风把你给吹来我春阁坊的?还带了礼物?”媚眼瞟向他手里的青江菜,离休的表情是想大笑却又不得不隐忍住的古怪模样。 “菜贩陈大叔送的。”宫仲修让上前的僮仆接过菜,边解释道。 “下回记得带些肉过来。”呵呵,这样春阁坊的开支又少了一笔,真好。 “离休。”宫仲修调了调药箱,脸色一沉。 “不说笑了,你今儿个来我春阁坊是为了什么?” “你不是差人告诉我柳儿姑娘生病吗?” “柳儿生病?”离休皱了巧心妆画的细眉,脑子打了一转,呵呵直笑。 “离休?” “那丫头的确是生病了,呵呵呵……” “离休。”宫仲修沉声唤她的名。 “不跟你打幌子了,那丫头生的是心病啊!”真笨,除了医术一流外还真找不出他哪里聪明。 心病?宫仲修凝起疑惑的眉峰,见她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便猜出其中缘由。 恐怕他就是那个心药了。“告诉柳儿姑娘,宫某心领了,告辞。” “慢着。”离休移到他跟前阻挡他的脚步。“这话你自己跟她说去,别老是要我做坏人。这祸是你闯的,自然要由你自个儿去收尾,我可没时间去替你一一拒绝爱慕者。” “离休!”宫仲修叹口气。“我来春阁坊只为出诊不为其他,你是否该好好管束你的姑娘,请她们切勿芳心错放,我没有这么大的福分。” “你干脆说看不起我春阁坊的姑娘!无意与残花败柳共处一室,甚至是结为连理。” “离休!”表情淡漠的宫仲修终于抑忍不住,恼怒地失控大吼:“你不该如此说话!春阁坊在我宫某眼里与一般人家并无差异,你自该心里有数,倘若你真认为我宫某视贵坊为烟花柳巷而有所轻视,今后也不必差人到庆善堂了,在下不会再到贵坊看诊。” “别生气。”离休摇着手中圆扇为他去怒火。“奴家只是说笑,你千万别在意。” “就算是说笑也不成。”性情严谨的宫仲修哪能接受她这番解释。“这种话多伤人你可知道?伤我事小,但对坊里的姑娘该怎么说,她们听了作何感想,你这样口无遮拦的,要她们如何自处?” 离休黯了笑的眼,轻叹口气。“就是你这态度,才让我春阁坊里的姑娘芳心暗许!” 宫仲修愣了愣,有些了解方才她突然说些浑话的用意。 “你在试探我?” “谁教我坊里的姑娘泰半倾心于你,不过看来她们得心碎了,你是正人君子,未对坊里哪位姑娘动过心。”看来是没得玩了,那票姑娘只有心碎的份。“她们真傻啊,对你宫大夫而言,药草恐怕比任何一个天仙绝色都要来得吸引你。” “失礼,这是在下的错,请向――” “何必为不是自己铸成的过错道歉?” 一道低沉的嗓音打断宫仲修要对离休说的话,从厅后厢房里走出一个人,身上的绸缎告知这名男子出身富贵。 “鸿翼,你出来作啥?” “看看哪一个人胆大包天,竟敢指着你的鼻子骂。”西门独傲挑了挑眉,冷冽的气势中带有几分嘲讽。“而你,竟未加以反驳。” “我也是会看人的。”这家伙就只会冷言冷语轰她。“仲修,既然你对柳儿无意,这事我自会帮你解决,毕竟柳儿是我春阁坊的姑娘。” “劳你费心了。”宫仲修微微倾身作揖。“告辞。” “慢着。”开口拦住他的是西门独傲。 宫仲修回过头,终于望见介入他和离休谈话的男子有着什么样的面孔。 那是一张俊邪兼具的脸,冷硬的轮廓足以教人在看第一眼时便察觉他周身自然散发的冷冽气息,禁不住的人恐怕还会暗暗发颤。 “有事?”淡漠依然挂在宫仲修脸上,虽心知这人不是泛泛之辈,还是以平常心待之,只因以不同的心思待人这种事他向来觉得麻烦也累人;久而久之,也就不把什么高官显贵和平民百姓差别看待。 被人说面无表情和倨傲冷淡恐怕就是因为他这样的心思。 “你是大夫?” “正是。”宫仲修不卑不亢的回应,丝毫不将问话者的强势放在眼底。 “那就过来。”西门独傲伸手扣住他手腕,回头就往厢房里带。 “你放手!”今日是怎么回事?一连两次被不知名的人扣住,而他都无法动弹。 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 “鸿翼!”不明就里的离休只得跟着走进这老是不按牌理出牌的友人房里。 西门独傲拉起袖口至手臂,让人看见他臂上一大片血红。 “喂!这是何时受的伤?”离休瞠大眼瞪着西门独傲手臂上的伤口。 他会早上来串门子这事本就古怪,原先就是要问明他来意,却被官仲修的到访打断,现下终于明白他的用意。 “今早。”西门独傲脸色未变,彷佛受伤的人不是他自己一样。 明白自己为何被强拉进房的宫仲修立刻打开药箱,取出一个白瓷制的瓶子,从桌上拿起茶杯,倒出些许与水调和,端到西门独傲面前。“喝下。” “这是什么?” “麻沸散,你的刀伤太深需要缝合,除非你能忍下痛楚,否则最好喝下。” “我不需要。”西门独傲推开他的手,脸色并未因受伤而有所变化,所以才让人看不出来他身受重伤。“你只管做你的事。” 宫仲修点头。喝与不喝端看病者意愿,他不愿意他也没有话说。“就请你忍着点。”语毕,他取出银针开始缝起血淋淋的伤口。 “你这家伙!”气不过的离休哪管时机对不对,开口直轰西门独傲:“受伤也不说,你以为这样才算真英雄吗?要不是仲修正巧来到,难不成你要血流满地,脏了我春阁坊的地板不成!” “正有此意。”被缝着皮肉的西门独傲竟还能心平气和地顶回她的话。 “你……” “可以了。” 两人的斗嘴――其实只是离休一个人在大吼大叫,在这时间里,宫仲修也将伤口处理完善,拿出一只陶制瓶子,撒了些许在伤口上。“这是天青地白,对止血生肌非常有疗效,再过三日,你的伤口便能愈合结痂,这段期间切记不得沾水。” 西门独傲点头,连声谢都懒得说,伸手探进怀里,取出一锭银元宝欲打发人走。 宫仲修微笑,推开他伸向自己的手。 这举动让西门独傲稍稍感到讶然,“你不收?” “不,是你给的太少。”看他身上的穿着便可猜出他非富即贵。“难道阁下的命只值这些?” 西门独傲闻言,颇有兴味地扯开一记淡笑。 “喂。”离休突然紧张地暗扯宫仲修的衣摆,“你快点收下离开,他会笑就表示事情诡异,你还是快走的好。” “离休。”冷冷的音调让离休倏地收口,鹰般的利眸定定锁住只差几步就被拉离厢房的宫仲修。“你退下。” “鸿翼,可别在我这儿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 烽火情缘系列[14部全集] 作者:吕希晨 事。” “我是这种人吗?” 是!你就是!离休只敢吼在心里,表面上还是乖乖摇头。 “开个价码。”敢在他面前放肆,西门独傲觉得今日倒有趣极了,先是走在路上杀出四名刺客,现下是遇见个古怪的大夫,有意思,今日不会无聊了。 尽管嗅出异常的氛围,宫仲修依然不怕死地开口:“一百两。” 一百两?西门独傲先是低头,而后仰首狂笑。 宫仲修皱眉看向离休。“我看错了吗?”难道他只是虚有其表而不是真的达官贵人。 完了!离休叹口气。“他不是付不出,而是你要倒大霉。”惹上西门独傲还妄想全身而退的……唉,就她所知,到目前为止用一只手算还有剩哩。 “我付你一千两。”西门独傲用未受伤的手撑额在桌上,漆黑的眸子蒙上刺探的讯息。 “多谢,但我只要一百两,开出的价码既定就不会更改,这是我的规矩。”宫仲修边收拾药箱边道,忙碌的手再度被扣进有力的虎口。“你做什么?” “没有人能让我守他的规矩。”连大唐天子都不放在眼里,他还会在意这小老百姓的规矩吗?“我出一千两,买你的医术!” “仲修,你就收下吧,难得这家伙……” “和你的人。”未竟的话落下,断了离休的劝告。 “什……什么?”离休瞪大杏眼,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什么话。 这家伙疯归疯,可都还有个章法;但这次……未免疯过头了吧! “我是男人。”宫仲修沉下脸,冷静以对的态度表明这事他不只遇过一次,是以才能如此镇定。 “那又如何?”够冷静!西门独傲眼里的兴味愈来愈浓了。 “你疯了吗?” “很多人都说我异于常人。”西门独傲对他的质问颇不以为意。 倒是离休,紧张得像与西门独傲对峙的人是她一样。“别再说了,仲修。” “请你放手。”淡漠的神情终于闪过一抹气愤,显然,今日动的气是他生平最多的一次。 先是个叫屠允武的参军,现下又是一个莫名其妙的陌生男子,这两个人都扣住他做出古怪的要求。 “若我说不放呢?” “休怪我失礼。”宫仲修一拂袖,西门独傲的虎口立刻传来一阵灼热痛楚,痛得他松手直挥。 “该死的你做了什么?”灼热似火焚的痛让西门独傲直咬牙。 “赤蝎粉,用茶水清洗即可,一百两先交由离休,在下会择日来取。” 宫仲修提起药箱离开,不到两步的时间,瓷器摔裂的声音及西门独傲的吼声和人同时挡在他面前。 “鸿翼,你――”离休追上前。 “住口!”不饶他,敢惹恼他的人向来没有好下场,气极恼极的西门独傲邪笑的唇让俊美的轮廓变得狰狞。“你今日恐怕走不出春阁坊。” “你想做什么?” “大唐开明是开明,可也有它污秽不堪的地方不是吗?”眷养嬖童在高官富人眼里只是一时风行,他无意跟进,但这人意外地让他觉得有趣,想逗逗他,摧毁这张淡漠的嘴脸,他要看看这人淡漠之外的表情。 为此,他的手背滑过那张略嫌苍白的脸颊。 “鸿翼,你可别当真啊!”离休紧张大叫。天老爷,这人玩起来真的跟疯子没两样呀!会这样笑就表示他气过头,惨了惨了惨了,这下该怎么办才好。 仲修也真是的,识时务者为俊杰这话他没听过吗? “你说呢?”利眸锁住宫仲修。 宫仲修躲过再一次的轻薄,严厉回视那张邪气的脸,显然的,他的怒气已被他挑了起来。 而依然镇定的脑袋却还有一丝疑惑,这人虽然一举一动净是危险气息,可是却没有真的要伤他的意思,到底是为什么? “离休!我今天……啊,鸿翼你也在这里,正好一起听听,我今天遇到……” 突然闯进这团诡异气氛外加轰天似的话声,让房内三人各有各的思绪。 离休在心里直呼好险好险,西门独傲则因有人打扰游戏,不满地抿抿唇。 而宫仲修则是又气又恼,为何今日出门诸事不顺?不过他很庆幸有人闯进而救了他。 虽然这人正是今早惹他不快的屠允武。 一个人叽喳个没完的屠允武见到房内第三人,煞是讶异。 “你怎么在这里?”方才一直找不到的人现下竟出现在他想都想不到的地方,一抹复杂的情绪莫名涌上心头。 春阁坊是什么样的地方,他一名大夫怎么会在这里流连?再看向被扣在西门独傲虎口的手,这情景似曾相识。 今早他好像也是这么钳制他的吧?“鸿翼,你又在做什么?” “呆子……”离休将脸埋进双掌叹息。 西门独傲则是看着一头雾水搞不清楚状况的屠允武,半带笑意。“你认识他?” “宫仲修嘛!我才要说哩,今早我碰到个有趣的人,想不到会在这里遇上。”屠允武朝他挤眉弄眼。“你到底还是普通男人。” “白痴啊!”离休又叹了口气,她春阁坊有大清早就开门做生意过吗? 这么一句暧昧不明的话任谁都听得出话意,宫仲修乘隙挣脱西门独傲钳制的手,想也不想地轰上屠允武的脸颊。 “喂!你干嘛打我?”屠允武冤枉地露出无辜的表情。 “因为你出言无状!”宫仲修气急败坏地回敬他一句,淡漠表情轻而易举地被屠允武一句傻话击溃。 看到自己想看的,西门独傲索性退到一旁继续看戏。 “要不你上春阁坊作啥?”屠允武自认没错地继续问:“男人到春阁坊还会有什么事?” “你……你……” “我什么?”仗着自己没错的屠允武憨直地道:“你会说不出话不就是因为我说对了吗?男人嘛,到烟花柳巷玩玩谁没有,可是,难道你不知道春阁坊傍晚才开门做生意吗?你来早――喂,别想打我第二次!”他抬手扣住又往脸上袭来的掌,屠允武仗着理直,所以气更壮。 可挡得了这招,却阻不了下一招。 “哇!”他竟然踩他的脚,脚趾传来一股强烈的痛教他不得不在原地直跳脚。“你……你这个……”“离休,银两烦你代收,我择日来取。”宫仲修落下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他……他踩我!”屠允武看向旁边两人。“你们怎么都不吭声?算什么朋友!” 西门独傲慵懒地拨动方才被他以内劲震碎的茶壶残片,似笑非笑地欣赏屠允武难得的狼狈样,离休则是涨红一张俏脸憋住笑。 “你们算哪门子朋友,连两肋插刀都不会,真是气死我――――痛!” “哈哈哈……”不行了,受不了了!离休笑得花枝乱颤,趁吸气的空档困难地向他说明:“仲修是来……来看诊的,不是……哈哈哈……呵呵呵……” 嗄?他误会他了,屠允武脸色顿时一沉。“你们故意不告诉我?” “喂,你一进门就劈哩啪啦说了一大串,谁有机会告诉你啊!”傻子就是傻子,只有一身憨胆。 “还不去追?”西门独傲淡然扫过脸红脖子粗的友人,难得好心的提醒。 啊,对哦!不说还没想到,屠允武当下拔腿追去。 “啧啧啧。”离休摇头,对西门独傲的用心实感疑惑。“你会去搭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着实令人起疑,鸿翼。”唤着他名字的红艳娇唇吐出语带刺探的芬芳。 “你怕我别有用心?”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我是担心你当真看上仲修。”大咧咧地坐上他的腿,离休一双媚眼犀利地瞪视着他,试图看出端倪。 “是看上,但并非属于我。”西门独傲扬起高深莫测的微笑。 这笑容温柔得让离休直打寒颤,这样的笑容只有诡谲两字可以形容。“此话何解?” “就如同字面上的意思。”西门独傲突然收紧箍在她腰上的掌。“你可知道坐在一个男人身上会有什么后果?” 离休闻言大惊,很快的,又收回失色的花容,回以柔媚一笑,素手反扣在腰上的巨掌。“若您不介意一个堂堂大唐将军窝囊地死在春阁坊,离休也不介意。” 西门独傲甩动被施以内力震痛的掌,低声呵出笑意。“春阁坊的主人果然有两下子。” 离休退出他的怀抱,躬身一福。“过奖了,西门将军。” “朝中若有更多消息,记得差人通知。”西门独傲起身,已有离去之意。 “我知道。”离休娇笑送客。 谁也想不到,春阁坊明的是间花楼,暗地里则是各路消息的汇集地,而她,自然是当家主。 然,之所以会有春阁坊,并非为了谋生,而是为了找一个人的行踪。 第三章 若今日出门他肯难得地翻翻黄历,想必今日黄历上必注明“忌出门”三个字。 宫仲修叹口气,不知面对这恼人的情况该如何是好。这已经是第三次有人拦住他去路,且语带威胁。 前两次是凌人的气势带来强烈的压迫感;这回,是仗势凌人,让他只觉得可笑且无趣。 “何少爷,在下还有要事,请你与你的手下退开。”被强拉到鲜少人至的荒屋,又被五个人包围,宫仲修还是冷静如常。 “别这样,仲修。”何达手握摺扇上前。“只要你答应做我的人,我包准让你的庆善堂从此货源充足,你也就不用天天走个大老远上山采药是不?” “原来近日各家药铺货源短少就是因为你在背后操纵。” “我是为了你啊!”何达笑着辩解:“我太想太想得到你了,放眼这长安城谁有这本事垄断南北药材流通,也只有我才做得到啊!哈哈哈……” “无耻。”宫仲修的冷言打断何达得意洋洋的话。 “你尽管骂,俗话说:打是情骂是爱,可见你是爱我的,嘻嘻。” 宫仲修噤口,拍开他伸向自己的扇子,退到墙边。 “别这样,从你到何府治好那行将就本的老头,我就中意你了,啧啧,这样一张秀丽的容貌竟然是男儿身,我着实为你感到可惜啊!虽然如此,可我还是对你朝思暮想得不得了,做不得妻,当个妾总成。” “下流!” “下流?怎么会呢?这年头哪个高官贵人不玩嬖童的?我还算对你有心,让你做妾而非嬖童。想想,我对你可说是仁至义尽。” “你――”宫仲修气红了脸,拂袖甩出白色粉末。 有于数次中毒的经验,这回何达眼明手快扬起摺扇将粉末煽回给他。 糟!误中自己撒出的迷药,宫仲修心中一惊,这下真是自找死路了。 自知药性发作之快的他双脚立时一软,跌坐在地,狼狈的模样教何达看了心痒难耐。 “你们到屋外守着,不准任何人进来。” “是。”四名打手应声,心里对主子的癖好有数,但为了生计只好聪明地避口不谈,乖乖听令退出。“你……放……放开我。”这句话今日成了他的口头禅,但只有此刻他当真害怕起来,因为他再也无力护住自己。 不该轻忽的,同样的招数总有被反扑的一天,他不该把何达想得太愚蠢,太低估他了。 “不要!”抬手抵抗,误中迷药的他软弱无力地几近昏厥,仅剩的神智只能维持他的清醒并无法帮他更多,眼睁睁看着自己腰间的带子被慢慢解开,襟口同时被何达的贼手侵入,露出大片白皙,转眼间已衣不蔽体。 “果然。”何达像是见到什么天大的宝物似的睁大眼,盯着纤细的身段赞叹连连。“和我想的一样完美,仲修啊仲修,你果然就像出污泥而不染的莲花,如今你将成为我何达专有的莲,任我把玩了。” “放开我!” 他用力大吼,虚张声势的模样逗笑了何达。 “何必呢?”手掌抚上朝思暮想的身子,何达只觉下腹一阵难耐的骚痒。“成为我的人不好吗?我爹可是长安首富,而且和当今宰相李林甫交情深厚,当我的人!今后你想要几家庆善堂我都会弄给你,这样有什么不好?” “放开我……”眼见令人作呕的唇离自己的胸膛愈来愈近,心慌的宫仲修吃力嘶吼做最后挣扎。 “今天你是逃不出我手掌心的。”何达咽了咽垂涎的唾沫,低头欲吻住自己向往良久的身子,不料竟吻上一层灰。 “他要你放开他,难道你没听见?”清朗的声音透出疑问,突兀地在荒屋内响起。 “呸、呸、呸!”吓得退身吐出满嘴的灰,何达气急败坏地吼道:“来人啊!”吼完,却不见屋外有人回应,心里更是一沉。 他……他的人呢?“你把我的人怎么样了?” “你的人?”屠允武丢开随手取来挡住何达狼吻的木板,盯着狼狈的宫仲修直瞧,连回头看何达一眼都懒。“你是说外头那些打两拳就晕过去不省人事的三脚猫?” 昏过去? “你是谁?” “你常遇到这种事?”屠允武连理都不理,一心只放在神智逐渐涣散的宫仲修身上。 “你快带我走。”天,都什么时候了,这人还有兴致聊天。 “你这模样也难怪会让人心猿意马。”屠允武蹲在他身边,一手撑颚抵在屈起的膝上评头论足。“比女子还美上百倍。” “你……住口!”这人到底是不是来救他的?宫仲修颤着身子,有预感自己再也撑不了多久,而这个叫屠允武的人竟然还故意让他气昏头。可恶! “你、你到底是谁?”受不了被冷落,何达气得直咬牙。 “我?”好不容易从狼狈却也美丽的景象回神,屠允武终于意识到这荒屋里还有一个人。“你问我?”“就是问你!” “屠允武。” “屠允武?听都没听过的名字!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谁?”屠允武顺着他意思问道,一点紧张感都没有,毫不在意自己正蹲在人家面前,仿佛自知即使如此,自己的气势也不输给对方。 而事实上,汗流浃背的正是笔直站着、看似居高临下的何达。 “我爹是长安第一首富,当今宰相李林甫正是我世伯,你……这样你还敢坏我的好事吗?还不快走!” “是该走了。”屠允武搔搔后脑勺,同意地点了点头。 “快走!”原来不过是个傻子。何达得意地笑了,背上的冷汗也跟着停止,但随即又因他的举动大喊:“你、你在做什么?” “你不是要我走吗?”这人真是奇怪耶!听他的话要走,他还一副要把他留下来的样子。 “我叫你一个人走,你干嘛动我的人?” “你的人?”屠允武停住为宫仲修整衣的手盯着他。“你是他的人吗?” 宫仲修吃力地摇头,握着为自己合衣的手。“带、带我走。” “听听,他都说不是了。”屠允武笑嘻嘻地为他整好衣裳,轻易的便将官仲修打横抱在胸前。 “放开他!”该死!这个疯子是打哪儿来的?屠允武?听都没听过的名号竟敢坏他好事!“我要你放开他,听见没有?” “听是听见了,不过――”黑白分明的眼望向怀中仍然努力强迫自己清醒的宫仲修。“你要我放开你吗?” 苍白的脸左右晃了晃。 “怪了,今儿个早上你还一直要我放开你的。”真是奇怪的人,一会儿要他放开,一会又不要他放开。 “你……你到底救不救我?”他想吼叫,却逸出如丝般的气息。他救人的方式之奇连被救的人都感到不耐烦。 “救,怎么不救!” 屠允武点头如捣蒜,中气十足的声音让宫仲修只觉一片茫然,就快撑不住而合上眼。 不能闭上眼……他频频在心里念道,抱着自己的人能不能顺利救他还是个问题;或者他只是第二个何达,那他的下场不过是从一个危险又跳入另一个陷阱,所以他一定要撑回到庆善堂才成。 “你还要撑多久?”真是爱逞强的男人。“你中了自己的迷药不是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药能救你也能害你,现下算是得到教训了吧!” “你……你到底走不走?”被激得想吼出“干脆一刀杀了我省事”的宫仲修,苍白的脸气出两抹淡淡的红晕。 “走是要走,不过――” “还、还不过什么?”天,干脆杀了他吧,被这样一个古怪的人所救,他不如死了算了。 “抱紧了。”箍在宫仲修身上的手臂忽地一紧,一阵天旋地转让他混沌的脑袋直打转,闭上眼忍过这阵晕眩,谁知就再也睁不开。 晕过去前,他依稀听见何达惨叫的哀鸣声。 ??? 宫仲修后悔极了求屠允武帮助自己的这一档事。 因为在被屠允武救了之后,他不得不让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又非病者的人,日日踩进他原本便嫌狭隘的药堂,还不只一次被强拉入军营南征北讨当起军中大夫,这对不善与人接近的他来说无疑是种让他疲累的麻烦。 一日复一日,想不到竟也四年有余,当年的一个参军如今已是大唐名将,带兵七万…… “仲修,你傻了吗?”怀里的人不若以往像被坏人捉住一样拼命想离开他,安分得像只小羊,反而让他觉得怪怪的。 虽然说他挺喜欢他意外的温顺,可是,哈哈,该怎么说,早习惯他的挣扎就很难相信这个脾气拗的家伙会有温驯的时候。 “还是你决定同我一块去州?” 听到这话,宫仲修才恍如从梦中惊醒。“不去。”他双手立刻恢复知觉的抵住贴近的胸口使劲推开。 屠允武作势被他一把推开,退了步,双手开启他逃生的路,阳刚黝黑的脸上挂着笑意。“对嘛,这才像你。” 宫仲修一愣,懊恼地越过他走出药柜。 屠允武自然是像苍蝇似的紧跟在后。“你当真不和我去州?” “不去就是不去。” “没有我的长安对你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同?”他又问,心知依他的性情绝不可能会有什么令人雀跃的回应,却还是傻傻地希望能听见自己想听的答案。 “……” “仲修?”这样迟疑的态度……难道他不打算再逃了?屠允武欣喜地暗自在心里叫喝。 但,他似乎高兴得太早了。 “以后耳根清静多了,少了杂音,我更能专心钻研药理。” 呜……屠允武颓丧的身影倏地一缩蹲在地上,两手抵着下颚,一前一后的微晃。“不该想得太美,是我太笨。”好哀怨,为什么他老是拒他于千里之外,对前来求治的病患的温和就不能分一些些给他吗? 多希望哪日自己能生场病得到他的细心医治,偏偏他这人啥本事都没,就是身体好这事要不得,就连在大雪纷飞的寒冬光着上衣在外头任雪吹袭也不会有事,反而是出来骂他、逼他进屋的宫仲修病了好些天没法子开门做生意,他还因为这事被他挡在庆善堂门外好一阵子。没良心的离休一连笑了他半月有余,就连那个傻呼呼却运气极好的风唳行也笑了十数日,真气煞人! 鸿翼就更别说了,有事没事就拿这件蠢行冷言讥他。 “你要在这里蹲多久?”捧着晒药材的筛网,宫仲修用脚踢了踢他弓起的后背。 屠允武回头,仰首看进俯下的平淡眸光,更是一叹,“我堂堂大唐将军,竟然连一个人都摆不平,还任他在我背上踩来踩去,实在是……唉,看来我这将军干得实在没有什么威严。” “君子不重则不威。”见他不让路,宫仲修只好多走几步绕过他,冷言以对。 “人必自重而后人重之。” 这家伙……屠允武暗暗咬牙,一下子说他不够威严,一下子又说他不够稳重,他嘲讽人的技巧跟鸿翼学得可真彻底啊。 “你说话的口吻愈来愈像鸿翼。”他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唇角。 宫仲修从外头走进屋,听见这一句话也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不想被叮得满头包,你大可回府准备举兵移师州。” “我要你跟我一起去。” “那是不可能的事。”他有他的事要做,虽说现在有了屠将军的名号替庆善堂撑腰,但就因为这样,才让他无法坦率面对他。 孤倨的傲气怎容自己因为旁人的强权而在长安占有一席之地?就算那人是屠允武也不成。 “仲修……”铁臂再次毫无预警地挂上瘦削的肩头。 宫仲修皱眉承受始终无法习惯的重担,他一直不善与人亲近,更不喜欢与人接触,自知淡漠的表情惟有在看诊时才会为了病者而稍微纡解。平日他总是一张冷硬的脸孔,偏这屠允武像没知觉似的,总爱接近他,缠着他不放,又骂又打甚至用毒他还是死性不改,真气人。 “收回你的手。” “除非你点头答应跟我去州。”屠允武不怕死的开出条件。 “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和你去南征北讨?”宫仲修在他松开的双臂里转身。“我不懂武功,更不会兵法布阵,上战场无疑是死路一条,你老是要把我送上死路是为了什么?” 浓黑的眉堆起不悦的高峰。“我哪次派你上战场了?”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军营后方,差人谨慎保护着,只差没把他当菩萨一样供起来,哪次将他往死路上送了? “你总要我救人。” “你是大夫啊!”大夫救人不是再天经地义也不过的事吗?瞧瞧他说的是什么浑话。 “可我又不是你旗下所属的大夫,既然不是,为何老要我随军离开长安,我根本不想离开。” “因为有你在,我才会心安。” 屠允武突然沉下的语调让宫仲修为之一震。 心安?粗糙更甚于自己的掌抚上他的颊,震开顿时的恍惚。 “战场上的生离死别我理当习以为常,可是为了从未曾上过战场却始终主战的文官打仗,心里一直不甘又不得不依旨行事,我的心情你可懂得?” “你……”宫仲修退了步。“你大可辞官退隐不是吗?” “风唳行先我一步辞官,结果呢?”向来把笑容挂在脸上的屠允武,只有在他面前才会有拉下脸正经的时候,好比是现在。“你也看到了,明明是他辞了官,可朝中奸臣把他说成什么?就连尚未提出辞官的我都难逃李林甫的摆弄,你要我怎么做呢?违抗圣命遭斩首示众?” “你怕死?” 说他怕死?屠允武先是不信他会说出这种话地扬了扬眉,而后微笑。“或许是怕死,怕旗下七万兵卒因我而死。” 因他而死?主将抗旨与兵卒何关?宫仲修迷惑地看着他。 “我们三人为何能成为大唐名将,若非朝中武官个个不济事,我们三个哪有出头的一日?”屠允武笑道。“而战胜败主因在领军的人,再者是士气。倘若我死,以大唐武官人材的庸碌来看,我手下七万兵卒在战场上能保命的机会就更渺茫,不是吗?” 啊!原来他的“怕死”是指这回事。宫仲修了悟地点头,因为他三不五时上门来叨扰,朝中纷争他略有所闻,却从没听他说这些话;如今乍听之下,说不震撼是骗人的,只是习惯无所变化的表情没法子显现出他心里此刻的错愕罢了。 “所以你必须跟我去。” 怎么又兜回这话题上?“这和我去不去州有何关联?”宫仲修皱眉,这才发现自己又被他分散注意力的伎俩蒙骗而落进他胸前,他再次退开。“别再上前一步,否则今后不准你到庆善堂。” 屠允武抿抿嘴,只有按捺住不跟上去。 “有你这名医在,因伤而死的兵卒就能减少,不是在奉承你的医术,而是你确有这本事。” 对自己的医术深具信心的宫仲修哪需要别人的奉承。“就因为这样你才屡次拉我随军而行?” 他点头。 就因为他能救更多人的命才要他随行!终于知道他真正用意的宫仲修心里有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像是松了口气又有股不明所以的郁闷似的,矛盾得紧。 只是因为这样才要他随行…… “我说了原因,那你可不可以跟我去?” “不成。”断然拒绝他不知第几次的要求,宫仲修低头筛出劣质的药材,连看都不看他。 “你在气什么?”他又说错什么话了吗?屠允武懊恼地沉思,搞不懂啊!被人扣上诡异二字的确名副其实,这么难捉摸的性子实在教人伤透脑筋,他、永远不懂什么话会让他生气,什么话又会让他开心。 “什么都没气。”宫仲修懊恼地别开脸不去看那张近在自己眼前的男子面容。“你走吧,我开业的时辰到了。” “我帮你。”他说着往门板走去准备帮他开门。 “用不着。”宫仲修顺势推他往门外走,门一开,立刻加重力道推他出去,随即砰的一声,将门板合了起来。 “喂!”砰砰砰的声响从屠允武的拳头和门板间传出,伴随着疑问:“你不是要开业了吗?那还关上门作啥?” “要你管!”可恶,一早的心情全教他给搞坏。背压在门板上承受震力的宫仲修恼火的气焰未消,说什么就是不理门外那个用蛮力敲门的莽夫。 不一会儿,敲门声消失,他听见一道轻微的叹息。 “算了,我三日后校兵离京,你就――别来送了。”免得他捺不住强架他上马,押他同往州。屠允武明白自个儿的性子一定会这么做。 “我已经说过无法为你送行了。”宫仲修隔着门板回道。 “是啊!”他忘了。“那就好。”对着门板点了点头,高壮的身躯旋了半圈离去。 渐去渐远的脚步声让官仲修就这么发着呆,等到想起开门看诊,已是日过中天后的事。 第四章 “可怜哪――”娇柔的尖呼声像箭矢般从外头笔直射入屋内,顿住正忙着清除地黄须根的双手。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谁,敢这样在外头无视礼范喳呼喳呼的女子恐怕找不出第二人。 “离休,你病了吗?”宫仲修将腿上的藤盘放到桌上,起身到门口相迎。 “呸呸呸,我离休才没那么娇弱。”素手挥开他没好意的霉话,离休越过门槛和宫仲修,玉臀落座于上门求诊的病人才坐的木椅,双腿不合仪地交叠,一手托颊抵在扶把上,似笑非笑地睇凝着请她进门后、又回头做自个儿事连杯茶都没给的宫仲修。 “不问我的来意?”捺不住性子的离休首先发难。 “既然不是病,我何必问。” “啧啧,敢情只有病和药草才能让你宫大夫、宫名医看进眼里?” 宫仲修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这样想来,屠允武那小子还真是可怜透了。”完全没有一丝同情的笑语逸出绯唇。“现下他八成躲在将军府的棉被里抱头痛哭哩。” 躲在棉被里痛哭?宫仲修顿了顿手,凝眉一想,说什么也无法想象那么高壮的屠允武会躲在棉被里痛哭。“你在说笑。” “那小子的性情你还不了解吗?”媚眼打量药堂一圈,呵呵,风唳行说这里新添的药柜全出自屠允武那小子之手,还真看不出那傻里傻气、粗手粗脚的莽夫会有这么出色的木工天分。“啧啧,那小子就算不做将军也可以当个木匠。” 宫仲修被她的话吸引,双眸忍不住跟着望向出自屠允武之手的药柜,那是因为他一句无力更新腐朽的药柜,更不想拿他的银两添购下,他索性自己动手的结果。 如果自己动手做,你只需付材料的银两而已,你总该买得起木材吧?就是这么句出自他口中的挑衅话,让他一气之下买进木材,也给了屠允武天天来串门子的机会。 想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 烽火情缘系列[14部全集] 作者:吕希晨 想,他真不知道是该为新添的药柜高兴,还是要对蠢到让他逮到机会天天上门打扰的自己气恼。 “他之所以要我随他到州是因为军营里缺个大夫。”宫仲修瞥见药柜上突起歪斜的木钉,愣愣地走向前,伸手碰触,想起这根歪斜的木钉是屠允武敲下的第一根钉;篇此,那莽夫还不小心敲到手指痛了两天。 “很好啊,你不就是个大夫。” “是啊!”宫仲修心里老大不高兴地回应,可却连自己为什么突然感到不悦都不知道,语气透出酸味:“我就是个大夫。” “你是大夫,他营里缺个大夫,那不正好,真不懂你为何拒绝跟他一块儿到凉州去?” “离休。”宫仲修突然转身,黑眸认真地盯着她。“你可有亲人奉命到战场上杀敌?” “没有。” “那你如何能懂希冀亲人安全归来的心情。”认真的眸光流转,随即又闪过一抹黯然。“在战场上非生即死,然而在后方为战场上的人担心受怕也不好过,他只知道营里少了个大夫需要有人来代替,却不知道这种担心受怕的感觉有多噬人,而我――” “你的意思是你会为他担心受怕?”离休瞪大媚眼,乖乖,她还以为他没啥感情哩,原来……“呵呵,屠家小子竟然能让你挂心,了不起、了不起。” “我担心的是上战场的兵卒!”宫仲修急嚷辩道:“他根本就用不着被担心,该担心是面对他的敌人。” “说的是、说的是。”慑于他难得的气势,离休颇有同感的点了头。 宫仲修瞟了她一眼,美丽的脸孔根本看不出有任何赞同的意味,他索性不理她,继续之前摘除地黄须根的动作。 “那小子回将军府哭前还到我春阁坊来过。”啧啧,她瞧见宫仲修的手突然顿了一下。“放心,他才不是那些个到我春阁坊只想着浑事的臭男人,那家伙只是来找我诉苦。” 诉苦?宫仲修不悦地蹙起眉。他到底是不是个男人,老是被他冷言冷语一激就跑到春阁坊向离休诉苦,好像自己有多委屈,他宫仲修有多恶劣一样,根本就像是个长不大的孩童。 不,论个儿,他的确长得够大而且高壮;但那心性……唉,实在是十成十的孩子心性,真要不得。 “他到你那儿诉什么苦?又说我欺负他?”他宫仲修哪来的能耐去欺负大唐将军哪,唉! “他说啊……呵呵呵……” “你别光是笑,有话就快说。” “你想听吗?”玩心大起,突然想吊吊人家胃口的离休移坐到宫仲修身边,纤手爬上他臂膀。 “离休!”宫仲修以袖拂开她的手,厉声提醒:“男女有别,请自重。” “长安城里有多少人想要我离休亲近,只有你这傻呆的正人君子才会守什么礼仪把我隔在天边远,当我是毒蛇猛兽似的。” “他人作何想我管不着,你若再如此无状,我立刻扫你出门。” “是,宫大圣人。”离休调侃似地一躬身,坐到最角落那张木凳上。“这样可以了吧?” 宫仲修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拿她故意小题大做的调侃没辙。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也没做什么,只是来说屠小子的糗事而已。” 糗事?“他哪回不干些糗事娱人。” 真毒。“你嘲讽人的功力快和鸿翼不相上下了!” “他在幽州好吗?”一年多前奉命驻守幽州,临行前两人彻夜相谈甚欢,却因为同属性情淡漠而少有联系,就此断了音讯。现下听她提起,才想到三个月前她曾向大家辞行说是要到幽州一趟,想必是见到鸿翼。 “很好。”只要她帮他让治宁公主香消玉殒,他就会更好。离休暗想,并未将这事告诉任何人,她与西门独傲的关系是彼此的秘密,没有道出的必要。 “那就好。”宫仲修点头,为友人的安然感到庆幸。 他的朋友不多,一是因为天生淡漠,二是因为无心交友;多年前与他们相遇,意外成为朋友已是难得。 说到底,还是由屠允武起的头,强拉他与他们认识。 “看来鸿翼倒比屠小子还得你关注。”这下子屠允武又得吃醋了。 “那又如何?”宫仲修摆明无意与她谈及西门独傲与屠允武在他心里孰轻孰重的问题。 “算了,废话也不多说,还是老实告诉你那莽夫在我春阁坊说了些什么浑话。他啊――说他执意要你跟着去州其实是他私心自用,不想把你留在长安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州跟长安城相隔百里,不是说想回来看你就可以回来的,所以一定要把你带在身边才能天天见到。 更有趣的是,那小子说一日没被你骂就像一日没练过兵似的,会浑身不舒服。呵呵呵,你说屠小子是不是疯了?这么喜欢挨你的骂。” 宫仲修抿紧唇不语。这种话他也说得出口,什么一天不挨骂就不舒服。疯子一个! “不过――”柔媚的面容上泛出一抹狡诈的诡笑,在他就要看见的瞬间藏回娇丽的容颜之后。“他到底还是希望你与他同去州,一来有你在可救回更多人的命,二来看见你他才能安心上战场杀敌制胜;他可真缠你,像蚌壳似的,一咬紧就不松口。” 俊冷的面具被敲下一角成了破绽,面无表情之后是一张复杂难以厘清是何情绪的脸色。 “刀剑无眼哪,万一哪天那个笨小子就这么呜呼哀哉的往生,想再见上一面就真的是天人永隔。” “离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少胡说八道。” “还是劝你一句,跟他去州,长安城里有太多人想得到你,现下他们因为屠小子的名号不敢妄动,但他一走,那些人恐怕没这么简单就放过你。这几年下来,你难道不明白你的太平日是因为有他在吗?” “回去告诉他,我的安全不劳他费心!”他当然知道这几年的安适生活全赖他替他撑腰,于情于理,他该答应跟他一起去州作为报答;但是,这保护并非他所想要或向他要求的,他为何要回报?是他自己多事,他根本不欠他什么。 “敢情你在怪他多事。” “他的确多此一举。” “啧啧啧!”好一个固执的宫仲修,难怪把那小子整得死去活来、叫苦连天的。“这话要是被他听见,他一定会哭给你看的。” 宫仲修按着发疼的额角,不愿去想屠允武孩子心性极重的性情――聒噪、冲动、死缠烂打、说话不经大脑……唉,愈想头愈痛。“别告诉他我说过这话。” “你是决意不去州了?” “不去。”宫仲修绝然地道。 “唉。”离休重重叹了口气,起身往门外走,嘴里喃喃自语:“真可惜,我前阵子听人说州有种药草名为蛇总管,能除各种蛇毒;谁知道你竟不到州,真是太可惜。” “离休!”宫仲修突然喊住她。 “嗄?有啥事?”离休倏地转身,诡计得逞的愉悦被藏在茫然神情之下。“叫我作啥?” “你确定州有蛇总管这味药草?” “哎呀呀,我春阁坊的消息还会有假吗?这么信不过我啊?”难不成还要她拍胸脯保证不成?“不过你又不去州是不?就算知道有这药草,没得摘还不是一样。所幸你医术精湛,各种毒物在你眼里必定是不当一回事儿的,听听就算,别在意。” 语罢,心知这趟路没有白走的离休莲步轻移地离开庆善堂,徒留宫仲修一人垂首默念她方才提到的药草名。 “蛇总管……” ??? 唉,果然真的不来送他,唉! 虽然他之前说过他可以不用来,但也别真的就不来啊!就连最后一面都不让他见,不让他再多挨几回骂,好抵过以后不知道有多少时日的分别,真是无情无义的家伙! “将军。”副将林进策马接近主子附耳道:“您振作点,别教城里的百姓看了还以为咱们大唐威武军虚有其名,根本就是气若游丝的颓兵。” “什么气什么丝,我管他个什么气,别打扰我闹脾气。” “这……”能把这种话说出口的人还真少,偏他主子就是一个。“您别任性了,堂堂威武将军,哪能在百姓面前使性子呢,咱们正要出城到州去哪。” “将军就不是人,就不能使性子是吗?”屠允武白他一眼。“那将军换你当,我不干了。” “这怎么成!”林进急叫出声,让在街上左右两侧排成列送行的百姓狐疑之外,还对这七万大军的主帅此刻的一张臭脸很感兴趣,私下议论纷纷。 “您到底是怎么了嘛?”唉,三岁孩童都没他麻烦。 屠允武抬眼看向副将,“说了你也不会懂。”双脚一夹,拉开与下属的距离一个马身有余。 他不说不就更不懂了吗?林进忍不住摇头叹气,到底该拿主子怎么办?他一个人不高兴,可全军上下都看见他那张臭脸,怎么会开心?瞧瞧,手上有矛的,那矛柄都在地上拖来拖去,颓丧的气势快和散涣军有得比,未上战场就一脸打了败仗的模样,要真上到战场怎么办? 见鬼的,他们可是向来威风凛凛的威武军啊!猛鹜如虎的气势正是为他们独有,现在却是奄奄一息,全因为主帅在闹脾气,唉! 浩浩荡荡的军队跨出整齐一致的步伐出城,七万大军人数之多,险些将长安城大街挤得水泄不通。 无精打采的眉目在人群中梭巡熟悉的身影,可惜……唉,别提了,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就在队伍转出弯口,直抵城门前,一顶四人扛的锦轿笔直地朝他们优闲走来,完全不把壮观的军伍放在眼里。 眼看锦轿就要撞上领军的屠允武那一刻,两方同时迅速停下。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闲来无事只能拿趣闻打发时间的百姓们好奇地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轿内何人?竟敢挡我大唐威武军去路!”林进上前叫唤,没一会儿,轿中人掀开帘子走了出来,让林进错愕地瞪大眼。 乖乖,春阁坊的主人挡住他们的路做什么? 提到春阁坊,哪个人不知道,那是朝廷官员个个趋之若骛的地方,进得了春阁坊的不是高官便是达人,能让春阁坊的当家主离休姑娘亲自会晤,那标准更是高上一层;他身为副将连进入都不够格,更别提那昂贵的花费。可他们将军就不同,是离休姑娘亲自接待的人哪,虽然他挺不懂为何她会中意他们孩子气重的主子。 “你来送我?”坐在马背上的屠允武俯首看着站在坐骑前头的离休。 “瞧你这张是什么脸,活像打了败仗似的,教你手下兵卒如何自处。”不过是宫仲修不跟着一块儿去州而已,看看他这是什么样子,笑死人了。 没错、没错,林进点头暗自在心里附和。人美见识又广,不愧是春阁坊的主人。他感动涕零地想着,莫怪文武百官以得到她青睐为荣,果真是名奇女子。 “要你管。”他已经够愁云惨雾,她还出现在他面前做什么,故意要提醒他昨儿个她从庆善堂带回来的话不成。“让开,我要出长安城。” “出城就出城有啥好了不得的,不过可别直的出去横的回来呵。”离休移身到马侧,招手要他弯腰,待屠允武照做后,她附耳道:“旁的兵卒死光都不干我事,就你得给我活着回来听清楚没?” “你这是哪门子的要挟法啊?”屠允武大嗓门的直嚷,还未直起身,正好让离休动手拧着他耳朵直叫疼。“喂、喂!离休!痛、痛啊!” “大男人怕什么痛。”哼,要他活着回来他当是要挟,分明是皮痒欠揍。“要是敢出什么事,就算是鞭尸,我离休也照做不误,听清楚没?” “听……听清楚了啦!”痛啊!要他小心点就说凡事小心就好了嘛,干嘛一副母老虎吃人样。屠允武抚着发红的耳朵想着,一脸招谁惹谁的无辜样,看了就好笑。 “回春阁坊。”离休转身入轿前交代四名轿夫,不一会儿,锦轿消失在行伍前头,让屠允武得以策马再度上路。 出了城门不过几步,一抹伫立在驰道树旁的人影吸引住屠允武的目光,再定睛一看,那是―― “将军!”林进急嚷,不知道主子因何突然驱策着坐骑往路边冲去。 “仲修!”马未至声先到,屠允武连让马停下来都等不及,脚一跨便飞跳下马冲到宫仲修面前。“你来送我了!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嘴里说的是无情无义、冷血难听又没心肝的话,可心里还是舍不得我对不?我就说嘛,你不可能不来送行,不过我仍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州,嗯……算了,这段期间有离休照应我也比较放心,但你还是得小心何达那家伙,这几年有我在他不敢放肆,之后的日子就――” “我要去州。”真吵,为什么他一开口就吵个没完?能不能静一静听别人说话?宫仲修不悦地暗想在心里。 “你一个人要特别小心,不管是什么事,大事还是小事都要――”叽叽喳喳的话被压挤双颊的掌终结。“唔……”干嘛不让他说完? “屠允武!”真是吵!心中的怒火被叽喳个不停的话语点燃,直到确定他不能再说话,他才缓下不悦的脸色。“我说,我要去州。” 屠允武拉下他的手直点头。“我知道你要去州,所以要――什么?你说什么?” 天,真是笨。 “我要去州,唉!”宫仲修将脸埋在一掌里深深叹息。 “你……你要去、去……”喜形于色的屠允武反倒说不出话来。 “去州。” “太好了!”屠允武兴奋地一拳轰上身旁大树发出巨响。 “屠允!”骂人的话来不及出口,翠绿的叶片因他的撞击自两人头顶直落下,夏绿的树木顷刻间只剩三三两两的绿叶还死撑在枝芽上坚持不落地。“你这笨蛋!” “我又怎么了?”屠允武点着自己鼻头,表情很是无辜。 不过,嘻嘻,又被骂了,真好! 第五章 州,为扼守中原与西域的重要关口,钳制东西两方往来的咽喉,系大唐抑守吐蕃东侵的军事重地。 初唐时,由于大唐气势正盛,四方蛮夷服膺天可汗,故而不曾有重兵防守;然历经数十年后,大唐气势中衰,使得南戎北狄、东蛮西夷各个妄想侵唐夺取江山,使各方关口不得不加派兵力进驻。过去一直被认为与大唐交情最好的吐蕃见势哪会安分如以往,自然也跟着蠢蠢欲动,使得州一地更为重要。 是以,大唐天子派来七万大军,而且是人称猛鸷如虎的大唐威武军,一来足以定人心,二来更可遏止吐蕃的狼子野心。 只是威武军的军营怎么这么像花园,种满了花花草草,看起来就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后院哪? 来往巡逻的兵士行进间发出铿锵交杂的盔甲碰撞声,威风凛凛的气势着实教人为之一颤;但,雄赳赳气昂昂的军伍穿梭在红红绿绿、各色交杂的百花千草之间,这画面还真让人有说不出的矛盾。 轮班的十来个兵卒每人脸上皆是严肃谨慎的表情,凌厉地扫视行经的每一处,生怕有什么奸细趁他们不注意时混进来,锐利的视线像一把把利刃般,只差没真的连自家营帐都切开来看看里头有没有藏着吐蕃奸细。 “啊!宫大夫。”为首的校尉先叫出声,瞬间,像是被下道命令似的,全部十几个人的眼睛全紧跟在校尉声音后头看向前方。 啊,真的是宫大夫耶!锐利如冰的视线立时化成水般迷漾,严谨的表情也跟着柔化成醉汉似的酣样,所有的注意力全教前方那抹白色间或衬点鲜绿的身影给吸引住,什么奸细、什么巡逻,全都丢到脑后忘得一干二净。 “营里的花花草草哪比得上宫大夫啊!”校尉忍不住赞美,当下获得大伙儿的认同。 “就是说嘛!”唉,想当初要不是宫大夫,他们威武军里的弟兄哪能活得这么健全,死的死、伤的伤,不早全挂了,多亏他高明的医术,把他们弟兄从鬼门关前拉回来,救了好多人。 “更可贵的是他连敌人都救,还要咱们将军放了那些俘虏以示我大唐君子之风,有不少吐蕃人敬他像神一样。” “就是说啊,这样的仁心仁术,可说是我大唐第一名医。” “而且长得一表人才,待人处事又极好,真的是――” “如果他是名女子那该有多好。”一名兵卒道出军伍里泰半人心中所想。 “要是宫大夫真是个女人,哪还能在我们营里走来走去,不早被人订下终身了;说真格的,咱们营里就是因为有宫大夫才不会无聊!” “说的是、说的是啊!”他怎么没想到。 “对嘛,这么出众的人才外貌,咱们能一饱眼福就不错了;如果他真是个女人,咱们哪一个配得上他?” “有道理,还好宫大夫是个男人,好险、好险。” “就是嘛……” ???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狮吼惊天地、泣鬼神,当场吓醒做着美梦喃喃自语的士兵们。 “参见将军!” “要你们巡视军营内外,你们在巡什么?一对对贼眼像什么?死盯在宫大夫身上是什么意思?给我从实招来!” “启、启禀将、将军,我们、我们大伙儿只是佩服宫大夫的医术,没什么其他想法。” “你们敢有什么其他想法?”见鬼的!他的仲修是拿来给他们有其他想法的吗?搞不清楚状况! “不、不敢!”众人噤若寒蝉,在将军狮吼的威力下,除了被吓傻就是被吓破胆,哪还能有什么其他想法。 “还不去给我巡视全营!”该死的!竟敢把眼睛锁在“他的”仲修身上不放!敢情是不要命了。 “是!”十数名方才还威风凛凛的大唐兵卒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地直往各处营帐绕圈,紧张得像是后头有老虎在追一样。 “真是不要命了!哼!”重重喷出火气,屠允武转身。“仲修?你什么时候走到这里来的?”明明记得他距他还有二、三十步远,怎么一下子就绕到他后头来了? “张嘴。”宫仲修理都不理他的询问,没头没脑地吐出命令。 怪异的是,屠允武当真乖乖的张开嘴巴。 瞬间,一个不明的东西自宫仲修手里飞脱而出,神准地落进屠允武嘴里。 “这是……”好苦,屠允武皱紧脸,就像长安城那李大婶卖的麻花卷一样,整张脸又是扭曲又是涨红,偏偏嘴里的东西想吐又吐不出来,任由那非常人所能忍的苦味苦得他直打哆嗦。“这……这是什么?” “黄连,给你降火气用。”宫仲修冷冷地道:“你那大嗓门几时才改得掉,对部下威声厉喝算什么?想必你是心火上升,给你个黄连吃吃,让你消消火。” 黄连?恶――他又不是哑巴。“好……好苦!”他是为了他才动肝火的耶,哪有这样恩将仇报的?屠允武觉得自己好委屈。 “他们为了保家卫国已受了多少伤,难道你这个大将军还要给他们委屈受?体恤下属是在上者的责任,难道你要像那些个不知民间疾苦的贪官污吏?” 我没有!屠允武死命摇头,一张嘴苦涩得吐不出任何辩解的话语,天老爷啊!这黄连怎么这么苦? “火气消了吗?” 不消也得消!屠允武拼命点头,生怕再吃进黄连。 “还会大声喝责下属吗?” “不、不会,再也不会!”至少不会在你面前,下回我会先看好左右,确定你不在以后再吼。屠允武在心中告诉自己,黑眸扫视左右。嗯,不错,还知道要把眼睛放到其他的地方去,这票兵卒还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是啥意思。 “很好。”宫仲修满意地点头,转身欲回临时以营帐搭起的药堂。 屠允武突然出手拉住他。 “还有事?” 屠允武指着嘴,可怜兮兮地说:“好苦!” “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苦。”宫仲修淡漠一哼。“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没听说过吗?” “我不当人上人可不可以?”人上人?那是仙哩,除了驾鹤西归的人可以当之外,活人能做吗?“真的好苦。” 这样也能当上大唐将军?宫仲修翻翻白眼,一边摇头暗叹大唐真的没人材,才会让他这种人当上将军,但他还是伸手探进衣襟取出随身药材。“张嘴。” 似曾相识的情景教屠允武死命摇头不依。 “这是甘草,生津止渴用的。” “苦的?” “既名为甘草,何来苦味?”说他笨还真不是普通的笨。 屠允武仍是有些怀疑。 “你吃是不吃?” “我……”大手接过他掌中药草,不得不抱着九死一生的决心将它丢进嘴里一嚼,甘甜之味立刻在嘴里化开,取代原先的苦涩,阳刚气浓重强硬的脸总算回复生气。 “我曾骗过你吗?”宫仲修白他一眼嗤哼他无谓的怀疑猜忌,转身往药堂方向走去。 ??? “你跟来作啥?”将刚采到的蛇总管放在桌上,连回头都不用也知道是谁跟在他身后进来。 “帮忙的药僮说好几天没见你合眼,你老实说,是不是自上回和吐蕃兵一战后,就忙着照顾伤兵因而没回帐里休息?” “少管我的事。” 看来是真的。“你这样会累垮的。”屠允武走上前,双眼锁住近日瘦了些许的身影。“不要再逞强。”“我的事……屠允武!”忽然悬空的身子重心全失,逼得他慌忙之下只好抱住屠允武的颈子。“放我下来!” “不要,我要你回帐里休息。”再这样下去迟早会累出病来,他要他来州可不是要他没日没夜地救治兵卒,把自己的身体弄坏。 “你怎么这么霸道,放我下来。”敌不过他好比猛虎般的蛮力,宫仲修不停捶打他肩膀。“你这混帐,放我下来!” “唔……”该死!屠允武凝眉咬唇忍住肩上痛楚。运气真背啊他,好死不死被捶到受伤的地方,痛死人了。 听见他忍痛闷哼的声音,宫仲修这才想起上回和吐蕃一战他肩上有刀伤。“放我下来,不然我立刻回长安。” 呜……老拿这事要挟他。屠允武不平地抿紧唇,心不甘情不愿的放下他。“你要答应我回营帐休息。” “这事先别提。”宫仲修回身到桌前捣药。 “那还有啥事好提的?” “脱下战甲。” “嗄?”要他脱衣?屠允武顿时傻眼。“为什么?” “要你脱战甲哪来那么多废话!”怎会有这么唆的男人!多嘴不是女人家才有的事吗?怎么女人的嘴巴会长在他这个大男人身上。 “喔!” 待钵中的药被捣成烂泥状,他才回头,淡然的眼倏地大睁。“你在做什么?” 衬衣才脱到一半的屠允武反问:“你不是要我脱衣服吗?” “我要你脱战甲!战、甲!”天老爷,这人耳背啊?宫仲修险些眼前一黑倒下,当真被他的举动给激昏头。“你要我开副明目利耳的药方给你吗?屠大将军!” “那倒不必。”屠允武煞有其事地回答。 宫仲修哼出无奈重气,拉他坐上炕,扯开衬衣,只见两寸长的黝黑伤口上果然溢出斗大血珠。 随手拿起方巾压上淌血的伤口,歉然地道:“是我的错,我不该忘了你有伤在身。”宫仲修暗责自己怎会这么胡涂?忘了他是受伤的人。 “这点小伤不碍事的。”屠允武动动受伤的左肩,豪气地笑道:“你看,不是啥事都没有吗?” “你这笨蛋!”宫仲修边斥责,边拿方巾重新压上伤口。“你看,伤口又裂开了。”好不容易开始愈合的伤口,现下又露出鲜红渗血的皮肉,全拜他愚蠢的举止所致。 “我只是不想看你懊恼的样子,哪里知道……”贴附在执巾手背上的头颅骇住屠允武接下来的话语,傻愣愣地盯着眼前那朵如白玉般的耳,听进低低的叹息。 “别再胡闹。”这人要粗心大意到什么时候?就是因为粗心大意才会被敌人砍了一刀。“就算我是华佗再世也不能起死回生,你要我担心多久才高兴?” 所以他才不要跟着他南征北讨,他身上的伤有多少处是他医治的数都数不清,伤痕累累的身体,再怎么壮硕到底还是个人,是人哪有不会死的?再这么粗心大意下去,迟早有天会把自己的命送掉。 “我的医术虽然高明,却也是救活不救死,若一个人真的伤重不治,任凭我怎么救还是活不了。偏偏你好像把我当成连死人都救得活似的,就连你手下的兵卒也跟着你胡闹,在我手上还是有救不活的……” “那不是你的错。”巨掌贴上宫仲修脑后,是意外也不算意外地听懂他吐出的懊恼,轻声低语安抚因为无法救回重伤不治的兵卒、暗地里总是自责不已的宫仲修。“别把他们的死怪罪在自己身上,战场上生死有命各凭天命,是死是活由不得人。” “话不能这样说!”宫仲修抬头,一双眼恼怒地瞪着他。“若我医术能再更好些,他们就不会――”炽热的掌心这回扣在他腰间,压他坐在他结实的腿上。“屠允武――” “我说过那不是你的错。”谁说他无情来着?虽然平日是一脸淡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然实际上他是个把所有人生死放在自己肩上的人,长安城里的人看错了他,仲修比谁都有情得多。 “要不是谁的错?” 屠允武一愣,坦然地道:“这时候再问谁的错有用吗?人死都死、伤也伤了,就算知道是谁的错,仍旧改变不了事实。战场上死伤乃是常事,你要怪谁?” “怪你!”长指点上他胸膛。“都怪你!如果能有更好一点的兵法,如果能让大伙儿武功再好些,就不会――” “如果怪我能让你高兴,就算是我的错好了。”屠允武叹口气道,空出的手握住他不断戳着他胸膛的手。唉,这么执拗的性子到底是谁养成的!不觉得养出这么拗的性子很累吗?他有些埋怨宫仲修往生的爹,庆善堂上一个当家主。 何苦教养出这么执拗的宫仲修,存心要跟他过不去嘛! “本来就是你的错!”要不是他,他也不会在军营里天天眼见死伤无数,看着重伤无药可治的兵卒慢慢死去,或者截去肢体被调返乡……若不是他强拉他入营当大夫,这些景象他不会看见。 眼不见为净,他没机会看,就不会去想,偏偏他硬是拉他入军营,不是他的错是谁的?宫仲修任性想道。 许久以前就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宅心仁厚的大夫,什么悬壶济世之于他只不过是糊口饭吃而已,可以开天价治大户人家怎会去在乎小老百姓的几个铜钱,所以他不收;而偏执的性子让他遇到求诊的病者,就一定要治好他,不是因为仁心,只是固执地抱着“既然动手救人就要救活”的念头,旁人说他什么仁心仁术,其实根本就不懂他在想什么。 而在战场上无可避免的死伤,让他觉得挫败,高傲的脾性受到接二连三的打击,哪能这么快平复。 “一切都是你的错!”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唉,这么任性。屠允武暗叹,就只会在他面前使性子。“都是我的错可以了吧?现在,回帐里休息。” “还有很多事没做完。”宫仲修起身,瞥见尚在溢血的伤口。天,他甚至还没替他上药。“都是你!害我忘了正事。” “嗄?”屠允武一脸茫然,直到凉冷袭上肩头才了悟。 宫仲修忙着为他包裹伤口,并落下警告:“不准再让伤口裂开,否则我会一针一针慢慢缝给你看,听清楚没?” 缝……黝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 烽火情缘系列[14部全集] 作者:吕希晨 黑的脸顿时一白,频频点头。“听、听清楚了!”深知他从来不说玩笑话,屠允武甚至举手发誓:“我绝对不会再扯开伤口,如果伤口裂开――” “怎样?”宫仲修气定神闲地等着他落下誓言。 “就让你再帮我上一次药。” “你――”火气立时窜上心头,瞬间,宫仲修只觉眼前一黑,毫无预警地便向前倒去。 “仲修!”屠允武急叫,出手抱住他拥进自己怀里安顿,又摸又看了好半天,粗糙的指触及沉稳呼出的热气才定下心。“就说你太过劳累还不信我,硬是要逞强,要是连你这个大夫都病倒,那要整营的人怎么办才好?” “嗯……真吵……”昏睡入眠的宫仲修吟哦出心中不悦,动了动身子调个舒服的位置便又静静睡去。 “好,不吵你。”屠允武拍拍他的颊,见他皱眉咕哝后又沉沉睡去的模样!忍不住自胸口震出低低笑声。 “累就说累,真搞不懂你干啥跟自己过不去,硬是要逞强,难不成这样就能将注定要死的人给救活吗?”生死本就有命,在战场多年,他早就看开,不管是下属或自己的生死,除了本事就是天命;阎王要人三更死,哪能留人到五更,难不成他要跟阎王抢人? “要你跟我到州可不是要你累坏身子,而是要你在我身边,你知不知道啊?傻瓜。”见他睡熟,他才敢道出真心话。“若见不到你,心里会觉得怪怪的,这种感觉可比吃黄连还苦上百倍,我宁可吃黄连也不要你离开我,更何况――”温热的唇压吻光洁的额角,“只有战时你才会露出担心我的模样,被你担心可是很舒服的一件事,你可知道?仲修。” “宫大夫,我药磨――”药僮冲进营帐大声嚷着。 “嘘!”屠允武以食指抵住唇示意他消声,眼光瞟向在自己怀里沉睡的人,要他别吵。 破天大吼的声音当下消失在嘴里。“将军您……” “先退下,宫大夫有我照应。” “是。”药僮双手抱拳一揖,迅速退离。 屠允武将怀里的人抱上卧炕,他可不想让外头的人看见这一张睡脸,虽然他很想就这样抱他到自己营帐里休憩。 第六章 “启禀将军,镇远将军来访。” “哪个什么见鬼的镇――镇远将军?”正在边搔头烦恼下场仗要如何攻防的屠允武倏地站起身,大掌拍上案桌。“鸿翼?”那见鬼的家伙不好好待在他的范阳,跑来州作啥? “鸿翼?”林进疑惑地皱眉。“谁是鸿翼?” “见鬼的,我是说来人是西门独傲吗?” “是的,正是西门将军。” “让他进来。” “呃,将军,这个……”林进敲敲头盔,有点迟疑。 “有屁快放,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 “镇远将军说他不是来找您的,他人现在正――” 不是来找他的?“那他是来找谁的?” “他现在就在宫大夫的――”咦?怎么突然一阵风吹过?“将军?将军?”回头看不见人影,林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 见鬼天杀的鸿翼,干什么到他地头上不先来见他反而跑到仲修那儿去!混帐东西!他以为他屠允武不知道他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吗?那年要不是他及时冲进春阁坊,仲修早被他那个冷傲的家伙给吃了。 “要是你敢对我的仲修怎样,我一定不让你好过。”他咬牙低喃,巨掌拨开帐帘。“西门独傲,你这个好色冷血没有朋友道义的天杀大混――――” 帐里三人六目直往他瞧,一双是冷然讥讽的眸子,一双是淡漠轻睨,还有一双是翠绿如碧玉。 “呃……”这是怎么回事?屠允武茫茫然走进帐里,疑惑地猛搔头,目光直落在帐里一头金发碧眸的人身上。“他是谁?” “鸿翼?”金发碧眸的男子伸长手立刻让西门独傲迎上握住,轻声问:“是谁进来?” “我跟你提过的,凡事不经大脑、作风冲动如牛、卤莽如熊的该死蠢人屠允武。”说他好色冷血没有朋友道义?哼哼,敢情是不想活了。 噗哧一声,金发碧眸的男子忍不住笑出声,原来他这么会记仇。“幸会,在下夏侯焰。” 屠允武愣愣地走近夏侯焰,弯低身子凑近他,还不到算得上近的距离便教一把剑挡在眼前。 “你做什么?”西门独傲以拇指弹了下剑锋,语气如寒冰。 “他――是人耶!”金色的头发和碧玉般的眼,好特别、好漂亮!“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屠允武看傻了,不过那双碧绿的眼珠子根本没放在他身上过,就像不知道他正在看他一样。“你的眼睛看不见吗?” 夏侯焰回以淡然一笑。“是的,我的眼睛看不见。” “会说咱们的话哩。”屠允武像是见到新奇的玩物般很是感兴趣地说。 “你以为刚才听见的是什么?”这笨蛋,都几年了也不见脑子有所长进!西门独傲看向宫仲修。“难不成你没开补脑的药方给他?” “药石罔效。”在桌边整理药草的宫仲修头也不回地道。 “可想而知。”对屠允武驽钝到没药救的脑子!西门独傲很能理解。 偏偏,被同情的人浑然不觉他们俩在说他,仍是一个劲儿地盯着夏侯焰直瞧。“好可惜,这么漂亮的眼睛却看不见。” “是吗?”冷锋从宫仲修两潭墨池射出,随后大脚一踹,把屠允武踹到旁边去。 “哎哟喂呀!”痛啊!他的屁股……“你干嘛踹我?” “挡到路了。”宫仲修不悦地道,连抬眼看他都嫌懒。 “到底如何?”西门独傲锁起眉头问,这已是他第十三次的询问。 “鸿翼,我说过千万别太当真,我的眼不一定能治好。” “一定能。”西门独傲断然道,黑眸凝在宫仲修身上。“我说了就算。” “鸿翼,你这样会让宫大夫难做人。”若好不了怎么办?早知道就别说他的眼有治愈的可能。“宫大夫,给你添麻烦了。” “不会。”宫仲修淡淡回道,诊断的手压按于夏侯焰后脑。“果然。” “如何?能治好吗?”他说希望能用这双眼看他,他就要让他的眼看得见他,这是早就做下的决定,他绝不容许有任何不可能发生。 宫仲修抬眼看向西门独傲。“他对你很重要?” “最重要。”西门独傲毫不避讳地回答。 “鸿翼!”夏侯焰紧张地扯住他,在别人面前他怎么也―― “好,我医。”宫仲修扯开一抹笑,从怀里取出深蓝色布巾,一摊开,布巾里净是长短不一的银针。 “你们在做什么?”他们在说些什么话?他听都听不懂。 “闭嘴!” 西门独傲冷哼,外加宫仲修一记白眼,果然成功地让屠允武闭上嘴。 “这痛难忍,你忍得住吗?” “不能忍也得忍。” 西门独傲绝然的话让夏侯焰不由得苦笑。 “只有忍了。”执意要让他重见光明,他怎能因为一点痛让他的辛苦白费。 “好。”宫仲修抽出三寸长的银针毫无预警地迅速对准脑穴扎入。 “啊……”夏侯焰痛呼出声,皓齿紧咬下唇。 西门独傲见状,立刻伸手捏住他下颚逼他开口,以自己的手背替代夏侯焰的下唇。 就在这同时,宫仲修扎下第二针。 “唔!”一阵剧痛迫使夏侯焰失去意识咬紧齿间之物,力道之强连牙根都渗出血丝。 加剧的痛楚数番袭来!一而再、再而三,他只觉自己尝尽腥涩的血味和宁可一死的痛楚,禁不住晕了过去。 “焰!”西门独傲心急吼道,同时出手稳住他往后倒的身子,冷漠的眸子闪烁不定。“他到底――” “没事。”宫仲修拭去额上凉冷的汗珠。“一个时辰后,他脑里的瘀血便可化开,到时取出银针即可。” “之后便会复明?” “还需一段时日调养。” “喂喂,难不成你是带人来治病的?”总算知道他们在作啥的屠允武,因为后知后觉而被两双冷眼瞪住。 可怜!宫仲修忍不住叹息,这么蠢的人也能当上大唐将军,唐朝天运当真是颓废不振。他取出金创药,没有忘记西门独傲手上被夏侯焰咬的伤。 西门独傲安顿好夏侯焰躺在炕上后才落座于桌旁让他裹伤,冷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屠允武。“以你这脑子怎还能在战场上安然存活?” “喂喂,你这是啥话?我的脑子可好得很,聪明得不得了。” “是吗?”宫仲修冷言反讽。“你来做什么?” “我是――”要说吗?听到鸿翼来又想起以前的事,以为他又来欺负他的仲修,是以才丢下军务冲过来。 “要我替你说吗?”邪气笑容一扬,西门独傲浑然不觉手上的痛楚,泰然自若地笑道:“以为我来是为了对你的仲修下手,才急忙从主营冲来是吗?” “谁是他的仲修。”宫仲修起眼,双眸危险地扫向西门独傲,使劲绑紧裹伤的白绫,直到西门独傲因痛微皱起居才罢手。“我记得你向来不说浑话。” 西门独傲耸肩,难得会甘心地吃下这记问亏。 被识破了,屠允武只好认栽,摆出一副“就算是你也拿我没辙”的姿态。“喂,你好好的范阳不待,跑到我这里来作啥?” 范阳?“哼哼。”西门独傲冷哼两声道:“大唐版图恐怕再也没有范阳。” 嗄?“没有范阳?”啥意思? “范阳十万大军已在两个多月前溃散,你没听说?”呵,军情传递如此之慢,也难怪大唐运势衰落,这是天命。 “嗄!”不只是屠允武,连官仲修都忍不住诧异地看向说话的人。 “反正就是这样。”懒得多说的西门独傲一言以蔽之,反客为主挥手要两人退开。“下去,我自己看顾他。” 心思灵敏的宫仲修立刻了悟两人的关系,难怪夏侯焰能直唤他的名字。“走了。” “可是我话还没――” “走了。”宫仲修微拧起恼怒的眉,果然有效地让屠允武封住嘴,乖乖跟着退出帐外。 ??? “怎么回事嘛?”被强拉出帐外的屠允武扯开大嗓门直嚷嚷。“我话还没问完,你干嘛拉我出来?要知道十万大军一瞬间说消失就消失是多大的事,更何况这是军务,少了十万大军还私自离开范阳,依大唐律法――唔、唔唔……” “你闭嘴。”一张嘴叽喳个没完,他怎么不累啊?“夏侯焰就是鸿翼这么做的原因,所以你闭嘴,别再追问了,你不想让其他人知道鸿翼已非将军而是朝廷钦犯吧!” “可是……”屠允武吐了口气。“一辈子亡命天涯有啥好的?” “至少比每日送人上战场来得问心无愧。”宫仲修冷言道。 倏地,屠允武眼睛一亮。“你是说如果我也像鸿翼那样,你会跟我一块亡命天涯喽?” “谁跟你?”宫仲修看他的眼像看疯子一样。“我可不想终日耳根子不得清静。” “这意思是只要我少说话你就会跟我走喽?” “屠、大、将、军。”这个男人脑子真的出了毛病。“世上无奇不有,鸿翼和夏侯焰是一则,可不代表我和你会是另外一则,恕不奉陪,告辞。”语毕即转身,不料竟被扣住手腕,半步都跨不出。 连恼怒都还未出口,瞬间,宫仲修只觉一阵风吹过,再回神已来到马房。来不及反应,已经被他带上马疾驰到二十余里外的林径小道。 “你做什么?”天,再过半个时辰他要为夏侯焰拔出银针,片刻耽搁不得,他在这时候发什么疯? “你要躲到什么时候才肯用心面对我!”天生的大嗓门显示怒气不亚于他地暴吼:“该死天杀的,为什么你的性子就是这么拗,要躲我到何时?” “你少自作多情,自始至终都是你一厢情愿,我宫仲修从未躲过任何事物,仰不愧天、俯不作地,我躲了什么?”这疯子!难得和鸿翼见面也要惹他发火。 “从未躲过事情?”骗谁啊!“你没躲?是谁在我受伤时夜夜潜入我寝帐探看?是谁陪我到天露白才偷偷离开?又是谁在我耳畔说不准我死的话?又是谁在我身旁掉泪?你随我南征北讨了数年,那样的场景不只一次,难道你要说那些都是我在做梦?”若不是几年下来被他的行止震慑,他怎会对一名男子动心?真是气死他了,这不坦率的家伙到底是怎生的人啊?可恶透顶! “你……”宫仲修吓得脸色苍白,频频后退。 屠允武当然不让他退却,大步跨上前钳制住他的双臂,不让他再动分毫,灼热的眸子锁住难得失措的他。“你还想说是我一厢情愿?”最先动情的人不是他屠允武,而是他宫仲修!偏偏他死不承认。“你住口!”怎能这么卑鄙!宫仲修愤怒地瞪红双眼,熊熊烈火蒸散两潭墨池,只剩气愤。“你、你竟敢――” “是你怎么能那么做!”老是把该死不必要的罪名扣在他头上,这次该轮到他了吧!屠允武握紧他的手强压在胸前。“听听这里的声音,也听听你自己的,鸿翼能不在乎虚名浮利,我也能!自始至终我就不曾恋栈什么威名,更没想过要扬名立万,我只要――”急嚷的口倏地停住,左手将宫仲修拉至身后,右手拔出腰间大刀。 “屠――” 该死天杀的!他正忙着谈情说爱,这些吐蕃兵是来搞啥鬼?屠允武恼火地瞪着约二十步远的前方!三名吐蕃骑兵和十数名步兵正像盯住青蛙的蛇般看着他们两人。 “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会点骑术吧?”屠允武侧首低语。 “谁跟你这么多年。”连这时候说话都惹人生气。“我会。” “很好,这里交给我,你先回营。” “不。” 不?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跟他闹脾气。“听话。” “不。” “仲修!” 仲修?坐在马背上的三名吐蕃兵之一突然下马走向两人,口出汉语:“宫大夫?” 宫仲修从高壮的内墙后探出头,“你是沙耶?” “正是。” “王子!”十数名吐蕃兵不懂汉语,紧张地提醒主子离敌人太近有危险。 “你是吐蕃王子?”懂蕃语的宫仲修不免诧异。 “我就说吧,你老是敌我不分地救人,现在可好,连吐蕃王子都救了。”屠允武忍不住抱怨。 “你闭嘴!”他救人干他何事。 “喂,我说什么沙的……” “沙耶。”这就是大唐将军?唉,怎么脑子这么不灵光,跟上回在战场上见到的那个威武将军全然不同。 “我管你什么沙,我问你,你想怎么样?” “我感谢宫大夫出手相救,所以让他安全离开,至于你……”沙耶拔出弯刀与屠允武的银刀相对。“唐朝将军,怨我无法放过。” “嗯,还算懂得知恩图报。”屠允武点头。“仲修,你先走,我随后就到。” “不。” “别忘了鸿翼带来的人等着你治。” “我――”可恶!宫仲修恼怒地拂袖,忿然转身往屠允武的坐骑走去。 才走两步,立刻被一股力道强拉住,整个人不得已旋了半圈,再回神时,屠允武灼热的唇已压上自己的。 他竟然在敌人面前做出这种事! “好好保重。”嘿嘿,总算偷到一吻,死也值得。他满意地想。抱他上马后,立刻拍了马臀让坐骑往唐营方向飞奔。 “屠允武!”回过神来的宫仲修侧身向后,这才看见方才他们所处之地是一处悬崖。 他勒住缰绳,喝令马匹停下,扯缰回头疾奔而去。 ??? 真该死!这个什么沙的功夫竟然这么好。屠允武以刀震开冲上前的蕃兵,退步闪过另一波攻势。要是一对一,他还不至于迎击得这么累,偏偏这些个蕃兵好像不懂什么叫英雄对英雄,一窝蜂冲上来,让他疲于应付。 不知不觉间,他已被逼至崖边。 “该死!竟然被风唳行那家伙的霉运给扫到。”瞥了眼身后的悬崖,他忍不住叹了声。屠允武啊屠允武,是你自找死路还是天欲绝你? 恐怕两者都有吧,唉! “屠允武!” 乖乖!仲修不是回营了吗?屠允武分神回吼:“你回头作啥?” “我怎能让你一个人……别再退后!”宫仲修跳下马冲向他。 “别过来!”这笨蛋难道不知刀枪无眼?真是!屠允武以内劲震开上前的蕃兵,沙耶的刀势却同时攻来。 心急一闪,不料右脚向后竟踩了个空,壮硕的身子顿时后跌,倏地,他消失在众人眼前。 这……宫仲修缓缓走向方才还攻守激烈的战场,不怕死地拉开围在崖边的蕃兵,双眼始终盯着屠允武消失前所站的地界。 “宫、宫大夫?”一样被拉开的沙耶骇然感受到他手腕上的异常冰冷。 “滚!都给我滚!”神智呆茫的宫仲修嘴里不断重复低喃。 沙耶见状,只有依言照做。唐朝将军已坠崖身亡,对付一名大夫同时是他的救命恩人就显多余,他亦无意再杀人。 他真的掉下去了?宫仲修恍惚想着,瞬间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视线所及之处是崖下一片分不清是草是树的绿意,目测至少有数十尺之高。 数十尺……能活命吗?宫仲修愣愣心想。 别忘了鸿翼带来的人等着你治……脑子里突地闪过的一句话顿住他呆茫不自觉移向崖边的脚步。 他还得回营拔出夏侯焰六处脑穴的银针。想起自己该做还未做的事,宫仲修往崖边的相反方向走。 “等我……”干燥的唇间迸出微弱的低语,在前一刻刀光剑影,后一刻静谧死寂的崖边回荡。“一会儿我再来陪你,等我……” 宫仲修绝然旋身跳上马,扯缰朝营地疾奔。 第七章 “屠允武到哪儿去了?”西门独傲一见进来的人只有宫仲修,开口问道。 “死了。”宫仲修面无表情地应道。 死了?“你在说笑?”那家伙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死,就算天下人全都死光,他也绝不会是其中一个。更何况若是他死了,宫仲修绝不会冷静如斯。 “我从不说笑。”宫仲修伏首桌上,执笔写了好一会儿才放下,走到一直抱着夏侯焰不会变过姿势的西门独傲面前。 这一点他没有说错。“怎么死的?” 宫仲修诊了夏侯焰的脉搏,再探他眼色,这才开始取出银针,表情仍然木然。“外出遇上蕃兵,一时不察坠崖而死。” “很粗心大意的死法。”不得不承认,这种死法很适合他。“你和他在一起?”军营外安静如常,可见这消息尚未外传,况且屠允武缠他死紧在长安已是人尽皆知,由此想来他所猜离事实不远。 “亲眼所见。” “而你还活着?”惟一较易察觉宫仲修心思的只有性情相近的西门独傲,是以,他挑眉质疑,近似责问:“他死了,你却活着?” “我会死,但不是现在。”宫仲修抬眸,让他瞧见自己苦涩的逞强。“我必须忍着不死,才能救他不是吗?”银针取尽,他移身到药台捣药。 是为他才折回来?西门独傲忍不住哼笑出声。多偏执的性子呵!屠允武啊屠允武,为这样的人动心可是你的福气,想必死也值得。“难为你了。” “我不想让你和我一样。”说话的同时,宫仲修已捣出药泥,连钵带药走向他,敷上夏侯焰的眼。“况且他也交代我务必治好你带来的人。” “所以你忍着不死折回营?” “如果我能早些坦白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的事发生?”盯着西门独傲搂抱夏侯焰的姿态,一抹酸楚涌上心头。“为什么我不早点……” “事情已发生,说再多都没有用。”西门独傲实话实说,心下早明了他将会选择怎样的路走。 “所以只有羡慕你们俩的份是吗?”扎好裹眼的白布,宫仲修将方才写好的药方交给西门独傲。“按这药方以先武火后温火煎,每日三帖,服满七七四十九日,这药巾十日后取下,但需切记,四十九日未过千万别让他睁开眼。” “保证他能重见光明?” “我已无力保证。”他还能保证吗?“只有信我的医术和他的运了。” “我不信天命,我要他能看见我。” “会的。”宫仲修叹气。“以我的性命担保,虽然这命不长。” “你要去找他?” “陪他。”宫仲修释然一笑,“这回是我去缠他了。”可以算是风水轮流转吧!他在心里苦笑。 西门独傲默然颔首,目送他离去后也抱着夏侯焰离开。 大唐国运可以算是绝尽了,他冷哼一声。全然不在乎众人的讶异目光,从容离开威武军营地。 ??? 一直在躲避他,即便自认性情淡漠,不在乎世间一切虚名浮利,但他还是在意人言可畏,所以始终在躲他、避他。 虽常做出粗鲁举动、说些驽钝话语,却能细心看出他的闪躲,也知道他的倨傲逞强,所以暗地护他却不让他知道,他实在笨拙得教人无法不摇头叹息。 可是……这样才是屠允武啊! 偏偏固执的他要在失去之后,才了悟人言可畏跟“失去”两字比起来根本微不足道,而一切早已无法挽回。瞪着崖下一片翠绿,宫仲修嘲笑着自己,眼底的翠绿于他只是苍白的死然。 只差这一步就能去陪他,闭起眼,他毅然决然纵身跳下。 “仲修!”熟悉的暴吼声让宫仲修错愕地睁开眼,悬空的身子瞥见攀在崖壁上的身影,而这道身影早在这声音暴吼之前便飞跃向他,铁臂缠在他腰上。“该死的!你跳下来做什么?”天杀该死的!他正在想办法爬上去,却见他跳下来送死,常说他是笨蛋,现下谁是笨蛋总该清楚了吧! “你……” “别说话!”眼见就要坠入树海,屠允武使劲转了身势改上为下,用全身护住怀里脸色苍白如纸的宫仲修,咬牙欲迎接即将来袭的剧痛。 幸好底下是一大片绿树丛,多多少少减轻痛楚,一切还在他能忍受的范围内,直到感觉身子不再向下坠,屠允武才睁开眼,吐出积在胸口的闷气。 “咳!咳咳咳……”痛呀!皱眉撑过令他全身发麻的痛楚,不得不庆幸他们离崖底没有多远,幸好这底下有树丛,更庆幸他们没有直向地上坠,虽然挂在树上的模样是狼狈了点。 吃力地低头探看,呼,幸好仲修没啥事,不过他怎么一直在发抖啊? 以为他还在害怕的屠允武拍抚怀里颤抖不已的宫仲修,口里直嚷着:“没事了、没事了。” 这是他的声音? 宫仲修脑子里乱成一团直嗡嗡作响,背上圈住自己的双臂依然健壮有力,身下的怀抱依然如记忆中炽热如火,这是――屠允武! 攀在屠允武胸前的手勉强撑起自己,呆滞的黑眸因为遇上居允武的视线而错愕,发紫的唇仍掩不去颤抖。 哇呜!全身发冷哪!屠允武收紧铁臂,想用自己的身子暖和他,很单纯的念头,很像是会从他脑子蹦出来的单纯想法。“冷吗?见鬼了,太阳这么大,你怎么身子冷成这样,该不会是伤到哪里了吧?天老爷,我已经……” 还是那一直改不过来的唆!泛紫的唇憨憨地绽开笑容,兀中日低声轻喃:“真的是你?” “当然是我!不是我还有谁……”天下红雨了吗?屠允武瞬间分神瞄向天幕。乖乖,大太阳啊!那眼前压在他唇上的是什么? 然而,他已无力再细想更多,难得耶!除非天降红雨、日出西山才能见到拘束的仲修主动亲近他;如今就在什么都搞不清楚的状况下,仲修竟做出他一直冀望的举止,要他理智未免太强人所难。 何况,他向来不是理智挂帅的人。 按下宫仲修的头加深这个吻,生死攸关时回味的是刀光剑影前蜻蜓点水般的吻,轻得像做梦一样,现下可是真实的。 宫仲修忍不住颤抖,与之前不同,这回是因为发软的身子藏不住情潮的激现,便教一切抑制在心底的悸动现了形,只能一味承受,无法再做其他想法。 这下真的是死也值得!屠允武混沌的脑子还有余力东想西想,也不过是瞬间的事,一直压抑的情愫被他无措谈不上技巧的挑逗勾起,连周遭空气唤起来都觉得炽热湿闷。 方才还苍紫冰冷的唇如今已变得红肿湿润,苍白冰冷的颊微红,回神的黑眸直直凝视着身下护住自己的人,那模样教屠允武顿觉呼吸困难。 “你活着?没死?” “就算没死也会被你吓死。”屠允武喑哑的嗓音犹带叹息。见到他向下掉时的绝然表情他简直吓傻,要不是脑子里还知道自己要保护他,恐怕现下就换他陪他一起死。“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 “如果你死,我也……要死。” “傻瓜。”屠允武拍拍他后脑勺。“我命硬得很,不会这么简单就死。”他也差点以为自己真的死定了,要不是及时抓住崖壁上凸出的石块,他的确早就坠崖而死。 “况且,就算我死,你也用不着陪我一起死,你又不欠我什么。”真笨。 “没有你……我活不下去。”失去才知道曾拥有过的东西有多重要,幸好他并没有真正失去,他还活着,还活生生地在和自己说话。 天啊!这比任何话都要迷人。宫仲修生涩的低喃赢得屠允武激赏的一吻,不过现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做,只好让愈演愈烈的激情到此暂告一段落。 将宫仲修抱下树,屠允武看看左右。“惨了,不知道天南地北,恐怕得赌个方向走碰运气了。” 宫仲修盯着树上青苔好半天,手指向一处。“那是北方。” “咦?”屠允武看向他所指的绿林。“你怎么知道?” “苔藓向来倚北傍生于树干,不要小看长年累月在山中采药的大夫。” 又回复平日的宫仲修了!心知他已收拾好方才起伏不定的情绪,屠允武放心地笑眼,直盯着他频点头。 “你盯着我瞧做什么?”他的话有错吗? “你好看啊。”身上没什么大伤大痛,他又开始嘻皮笑脸起来。 然,宫仲修脸上乍起的酡红却让他看傻了眼。 以往说他好看只会得到他面无表情的冷冷一瞪,现下――嘿嘿嘿,没想到,真的没想到,“你脸红的模样更好看!” “你、你闭嘴!”不该冲动地道出自己心意,宫仲修开始觉得后悔。“走了啦。” “别这样嘛!”屠允武跟在后面,度过生死大关后仍不改聒噪的本性。“从认识你到现在,这可是我第一次看见你脸红耶,说你好看是真心的,可一点都没有取笑你的意思,你本来就很好看,但是现在脸红的样子更好看,我――” “你闭嘴!”天,这像是刚从鬼门关前历劫归来的人吗? “你真的要我闭嘴吗?” 宫仲修顿住脚步回头。“你……你的手臂!”这笨蛋!他立即冲上前卷起他的袖口,果然见到上臂裂开一道血口。“你这笨蛋,受伤也不说一声!”说话的同时,他拉他往旁边石块上一坐,连忙撕下衣摆为他拭血,另一手探进襟口。幸好,随身携带的药还完好如初。 他拿出金创药往他伤口倒了些。“将就点,等找到水再替你清洗伤口。”扎好临时充当裹布的衣襟,宫仲修放软双脚就地而坐。“幸好只是点小伤。” “有你在,我不会死的。”头顶传来笑意难忍的声音。“我现在更舍不得死了。”啊,好想把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 烽火情缘系列[14部全集] 作者:吕希晨 紧紧抱在怀里让他永远属于他,可惜现下不是什么好时机,啧,天公不作美。屠允武暗想在心里,还没胆让宫仲修知道他压抑已久的企图。 “胡说!”宫仲修白他一眼,身心俱疲得不想再站起来。“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好吗?” 屠允武看看天色,点了点头。“我去找水,看看有没有野果野菜什么的可以果腹。” “我……我也一起去。” 宫仲修拉住他欲起的身子,想也不想地将那份可能失去他的恐惧感表露得彻底,让屠允武舍不得说要他留在原地等的话。 他弯身将他打横抱起。 “屠――” “要不就我抱你走,要不就留在这里,二选一。”屠允武截断他的话,道出选择。 别怪他小人作怪,逮到他把柄就开始蚕食鲸吞,其实他对怀中人的身子是再清楚也不过,心知他早体力不支,不这么强硬只怕固执的宫仲修又会坚持自己走,到最后只累坏身子急坏他。 盯着炯炯有神的黑眸好一会儿,宫仲修终于将双手环上他颈背,将脸埋在他胸前,无言地做出决定。 “这才乖。”屠允武满意地在他额角落下一吻,以还不算差却也说不上好的轻功飞跃林间寻找水源。 ??? 不知不觉在屠允武怀里沉睡的宫仲修一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山洞里,外头闪烁的火光和鱼香味吸引他移动脚步。 “你醒了。”屠允武转过身,顺手将串着热呼呼烤鱼的树枝交给他。 宫仲修接过手,坐在他身边。“我睡了多久?” “不知道。”连现在是什么时候都不晓得,哪还知道他睡了多久。“看天色是不晚了。” “这山洞有人住过的痕迹,我想明儿个咱们顺河而下,应该可以走出这山谷。”探了半天路,他大概摸清楚这是个山谷,有河流就表示不会是座绝谷,只要有路就不用担心走不出去,乐天的他是这么想的。 “走不走得出去倒是无妨。”宫仲修收回仰望夜幕的目光,落到身边的人脸上。“怎么了?这样看着我。” “你……”手背贴上他额头,屠允武担忧地问:“你是不是病了?” 宫仲修拉下他的手。“何出此言?” “愈来愈不像我认识的仲修。”愈想愈觉得不对劲。“怪,实在怪。”会不会是中邪,还是摔坏脑子?“我只是不想再躲,我躲累了。”身子左倾正好靠在屠允武身侧,认命的叹息声幽幽传来。“这种无法言喻的痛苦我不想再尝,所以决定不躲了。”短短几句话,对官仲修长年淡泊的性子来说已属难以启齿。 但他的真心话却让屠允武品味到其中难掩的激动。“我也以为天欲绝我。”想来还有点心惊胆战。“若不是死撑着要回去找你这个念头,我不会及时抓住崖壁上的石块,停住下坠的身势,所以可以说是你救了我。” “也是我害你坠崖。” “我倒不觉得是你害我。”屠允武哈哈大笑。“若不是这样,你怎会泄露对我的感情,还要陪我一同赴死;若非如此,恐怕我追了你一辈子,你也会打定主意躲我一辈子,两相比较之下,我宁可选择坠崖。” “你……”宫仲修别开脸,气闷地吃起手上的鱼。屠允武率直不拘的说话方式,有时会让人不知该怎么接下去。 就和他的人一样,无意间就会卤莽地将足以灼人的热情表露无遗,让人完全招架不住,又无法指责。 “好了,吃完后再进去休息,我们明儿个一大早就起程。” “那你呢?” “我在这里守着。”他可没笨到以为这山里头没有毒蛇猛兽。 “不休息吗?” “我……嗯……我知道该怎么……” “换人了。”宫仲修抢过他拨弄柴火的树枝,催他进山洞。“休想在我面前说谎。”打算守整夜吗?“别忘记你有伤在身,进去。” “但是……” “没有但是。” “你不会武……” “有些事不一定需要武功。” 驱散猛兽难道不需要?骗谁啊!屠允武伸出手,立刻被打回。“仲修!” 宫仲修按住想跟他抢树枝的巨掌,低声问:“我也想保护你,难道不能吗?”语毕,他缓缓抬起头。“我难道没有资格保护你?” 哀怨的眼瞅得他好一会儿不能呼吸,困难地咽了咽口水,他只好愣愣点头,但还是不忘叮咛:“有事千万要叫醒我,别逞强。” 宫仲修点头回应,才让屠允武放心地走进暂时栖身的山洞里休息。 仲修啊仲修,你未免太轻瞧自己。躺在洞里的屠允武还真的无法安心入眠,一是出自对外头人儿的担心,一是对仲修益见坦直的情感感到莫名的兴奋所以无法成眠。 没有资格保护他?这话他说错了。屠允武双手枕在头下,脑里不断思索,自己难道做错了吗?才会让他有这种错觉?错以为一直受保护的是他宫仲修而不是他屠允武? 真是傻瓜啊!一直笑他笨,到头来笨的原来是笑他笨的人。 是谁有本事把濒死的他从鬼门关前拉回来?又是谁有办法把他身上的伤治愈,就像没受伤前的样子? 难不成他能自己救自己?真是!也不想想,一直忙着救人的是他宫仲修而非他屠允武,这样子还敢质疑自己有没有资格保护他?他比谁都有资格说保护两字啊! “恐怕真是我做错了。”倏地起身,脑海中难得一闪的灵光让他顿悟。 保护二字何解?若以仲修偏执的脑子来解,定是指守护一人免于受伤之意,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的确是没保护过他,老是为了见他而粗心大意受伤的自己还真的没办法让他保护到。 也难怪每回受伤他就摆出一张臭脸给他看。 “你还没睡?” “你进来作啥?” “记得我说过的,许多事不一定需要武功。”宫仲修落座于洞内一处。“我在外头设了机关,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便会启动机关告知待在洞里的我们;另外也在洞口撒下雄黄粉避免蛇类爬进洞来,所以就没有守夜的必要。” 屠允武哑然张口,终于明白他看上的人有多厉害。 “不简单!真的不简单!” “是你太笨了。”喟然叹息,想到他待人的方式永远是那么直接毫不做作的憨傻豪迈,禁不住又是笑又是叹气。“动动脑子会省下许多事。” “嘿嘿,这种事就交给你,我只要出力就好。” “你就不曾想过要用脑子吗?” “反正我就是笨嘛!”屠允武终于安心躺回原位,闭上眼。“反正动脑子的事交给你便成,我何必由自找苦吃。” 该说他是聪明还是笨?宫仲修一时间倒因为他的话而感到迷惑。 他虽说自己笨,却能看得出他深沉的心思,要说聪明却常干些蠢事;如今仔细一想,他并不算了解屠允武。 相反的,是屠允武比较了解他。 这样说来,到底笨的人是谁? 他,还是他? 亦或是――两人各有千秋? 第八章 “哈哈哈……仲、仲修我……哈哈哈……到底怎、怎么……我……我不想……哈哈哈……”怎么回事?他不想笑啊!为什么会无法控制地笑个不停,见鬼了!气都快喘不过来了。“哈哈哈……我、我不想……哈哈哈……”屠允武笑得嗓子都快干哑,颈子青筋浮现,怪异得不得了。 宫仲修好不容易抽出他笑得发颤的手把脉,无奈地问:“你之前吃了什么东西?” “哈哈……呵呵呵……”吃了什么东西?“哈哈哈……”发颤的手从怀里拿出菇类的野菜。 天老爷!宫仲修真想一脚踹死他。“你难道看不出笑菇和普通菇类的不同吗?”难怪会大笑不止。“你这个笨蛋!” “我……哈哈哈……怎么知……哈哈哈……” 不知道不会先问吗?哼!宫仲修摇了摇头。“你吃了多少?” 颤巍巍的手吃力的比出三根手指。 “就让你笑上一个时辰算是教训,一个时辰过后自然没事。” “好……哈哈……难受……哈哈哈……”该死!现在才知道笑也会很痛苦,可恶,这什么该死的笑什么菇,下回再见到就一把火烧它个精光!“快……哈哈哈……快没气……哈哈哈……” 真是!宫仲修拉起蜷曲在地上的屠允武,取出随身的三寸银针,迅速往他檀中穴扎入,止住狂笑。“就这样待一个时辰,等笑菇的毒尽失后再动身。” “嗯。”终于停了!屠允武吐出一口重气,累瘫在地上。“差点笑死。”今儿个才知道笑真的也会笑死人。 “若这样死,才真的笑死人。”宫仲修白他一眼。“不懂如何辨识毒物就别看见东西就往嘴里塞,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会有下次。”屠允武保证道,扯动宫仲修的衣摆。 “做什么?”余气未平的宫仲修头也不低的应声。 “躺在我身边。”他拍拍身旁空出的地方。“难得这么悠哉,不尽情享受的人是笨蛋。” “现在是要在这山谷里找路出去,可不是出游。”他提醒着。 “是谁说出不去也无所谓的?” “我后悔曾说这话,出不去我是可以活,但你……恐怕会死于非命。” “怎么说?”屠允武一脸茫然。 “因为误食毒物而死。” “呃,大不了以后我看见啥都先问你再吃不就得了。” “你为什么对自己的命这么轻忽?”他到底要他担心到什么程度才甘心?他懂不懂提心吊胆是很难受的一件事?“难道你就不了解若这世上没有你屠允武就不会有――” “有什么?”他欲言又止的话尾让屠允武好奇地站起身。 宫仲修别开脸。“没什么。” “明明就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 “你又在逞强,我明明听见你说这世上没有我屠允武你就不想活。” “胡说,我说的是世上没有你屠允武就不会有我宫仲修……”啊。可恶!竟然中他圈套。 “嘿嘿!”没有他就没有他,嘻!“是你亲口说的,可别又不承认。” 宫仲修气红了脸,手往他檀中穴探去,立刻抽出银针。 “仲――哈哈哈……”怎么又开始了?当瞥见宫仲修手中细长的银针,屠处武才知道他给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烦。“哈哈哈……是我的错……哈哈……” “罚你笑半个时辰。”宫仲修冷声道:“我先到前头,等你笑够再赶上来。” “我……哈哈哈哈……” 该死!应该等一个时辰过后再逗他的!屠允武懊恼地想着,可惜他领悟得太晚,来不及了。 ??? 潺潺的河流声响间或夹杂水声,河中笔直站立的身影,在月光照映下有说不出的瘦削纤细。 皎洁的月光下,发亮的水面上染着大片醒目的暗红,宫仲修正小心翼翼用左手清洗右上臂至肩头的伤口。 “这才是你为何执意守夜的真正原因。” 夜里突兀的声音让宫仲修吓得顿住伸进河水洗涤布巾的左手,回头就见一张与夜色同等黯沉的怒容。“你……你还醒着?”不是睡着了吗? “想了四天始终想不透为什么你执意守夜,今天又见你用左手扎针,虽然知道你左右手都能运用自如,但是你向来不轻易用左手,所以才决定今晚看你在玩什么把戏。”一句话一个步伐,话未竟,他已走进河里站到宫仲修面前,衬着月色探看他伤势。“是坠崖时受的伤?” “不是你的错。”宫仲修叹口气,让他抢走手中布巾,接下清洗伤口的工作。“是坠崖前不小心摔下马受的伤,我不希望让你看见。”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好过?”屠允武藏不住怒气的眼忿忿地瞪住他。“该死的你到底要逞强到什么时候?知不知道提心吊胆是件很难受的事!” “你为我提心吊胆?”他也会提心吊胆?宫仲修被这意外的消息震愣住。 “从认识你开始,没有一天不提心吊胆!”他沉声道:“天晓得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性子,啥都不说,受伤生病只会暗忍。你是大夫啊!偏偏就是不会照顾自己,你以为我跟前跟后是为了什么?除了爱缠着你,也是因为你从不顾自己,所以只好由我来顾你。”轻触逐渐结痂的伤口,怒气被心疼取代。“你受伤向来得花上好一段时间才能复元,痛吗?” 宫仲修愣了愣,险些陷进两潭映着皎月的墨池不可自拔,本想摇头说不,却出乎自己意料之外地点了头。 他的示弱让屠允武大感意外,怒气也因为他的坦率而减低不少,只是余怒难消。“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让我提心吊胆好几年,我可没这么简单就放过你。”话虽凶,可手上的动作是小心谨慎且轻柔,任谁都听得出来他不过是虚张声势。 宫仲修垂首枕在他胸前,噗哧笑出声。“你的衣裳湿透了。” “看见你受伤哪还记得要先脱衣服再下水。”担心他而直接下水还被他笑!屠允武重重哼出心中不满。 正因如此,提醒了两人目前的处境。 “不准低头!”宫仲修吃力地吼道,急着想回岸上,偏偏腰上灼热的钳制让他走不得。“你放手!” “我也想放,可是……”屠允武瞪着夜幕的脸挂上懊恼。“我放不开。”惨了,忍到极限无法再忍,粗糙温热的双掌舍不得离开扣住的光裸腰身。 “你……”壮实胸膛沉重的起伏骇住他浮上咽喉的话语,哽咽地吞回肚里。 “我知道你现下有伤在身,但是……”俯下的热吻化去未完的话,宫仲修骇然地倒抽口气反而让他有机可乘,将灼热的舌钻入微启的嘴中。 “我要你,好早以前就想要你。”屠允武在深吻他的空隙间模糊地道出多年的压抑。 在炽人的体热下,与黝黑相对的白皙肌肤频频颤抖如秋时风中萧瑟的柳叶。 “你还要我等吗?”屠允武的声音比平日喑哑许多,“若要我等,只要你开口,我也一定放手。” 还要他再等吗?他等了多久?有比他久吗? 谁动心得较早?谁渴望对方较深? 种种疑问一时间全涌进宫仲修心头,怔忡间,他的手抢先一步做出选择。 他的双手选择搂住屠允武的腰。 屠允武先是一愣,随即抬高他下颚,将欣喜的低吼尽数吻进他嘴里。 “唔……慢着,唔……”喘不过气的宫仲修想挣出些空隙呼吸,那热切的灼吻让他混沌的脑子更加混淆不清,冰凉的河水早像煮沸的水般滚热,他的热足以燎烧一切。 收回放肆的唇舌,屠允武俯身舔舐自宫仲修唇角滑下的银丝,一手移至他脑后,挑开束发的黑缎;顷刻间,乌亮的黑发如瀑布般滑落在他掌上,顺势滑过掌间。 另一只空着的手则一路探索,上臂压贴在宫仲修裸裎的背后,手掌落在他腿侧,让彼此贴合得没有一丝缝隙。 “你……”因为这样紧紧相贴,无可避免地感触到他灼热的亢奋欲望,黑幽的瞳眸闪过一抹讶然,久久无法成言。 当然,再度压下的唇舌也是让他无法顺利成言的主因。 “痛……”右肩的疼痛唤回他的神智,但很快的又被霸气的热吻给迷失心性,可下一瞬间,屠允武的脸埋在他未受伤的左肩。“你……咳,你怎么突然停住?” “我错了。”闷闷的低语道出歉意,温温热热的气息吐在宫仲修肩上,热了他一身。“你有伤在身我不该……” 敏感的身子微微扭动,立刻被巨掌压制住。“别乱动,再等一会儿,等我冷静下来,否则……” 宫仲修被他拉长尾音的迟疑惹红双颊,闭上眼等他体贴的冷却自己的欲望。 在无数次深沉的呼吸之后,屠允武总算抬起头,强迫自己扯开双臂,移动脚步先行回到岸上。“我先回去,有事喊一声便成。” “嗯。”仍在水里的宫仲修目送他消失在草丛另一端,这才开始准备上岸裹伤。 虽然裹伤的手始终颤动无法顺利扎好布巾,但他也明白不该叫屠允武帮忙,免得毁了他自制的苦心。 ??? 坐在颓倒树干上的屠允武为逐渐熄灭的火堆添进新的柴火,以便烘干他晾在一旁的外褂,随手拿了树枝拨弄着,好半天没吭声,就连听见宫仲修的脚步声也不曾抬眼。由此可见,之前无意燃起的欲望仍旧方兴未艾,强烈到让他得全心与自己对抗,才能避免饿虎扑羊的场面发生。 就因为他太专心与自己对抗,所以浑然不知宫仲修的脚步声在走到他身后时便停住不动,仿佛在等着他反应似的。 最后,是他弯身从后头搂住他的动作唤回他的知觉,同时也再度点燃他欲望,粉碎之前所有的努力。 “你让我努力的自制全都白费了。”唉,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很有自制的人,好不容易克制住碰他的冲动,他还故意跑到面前来诱惑他。“要知道我不是善于控制自己的人。” “就是清楚才会这么做。”宫仲修艰困地强迫自己开口:“不是只有你才想,我也……”在河中时的悸动在四肢百骸间窜动不休,那种的感觉让他难以忍受,仿佛有什么东西急着要窜离他身子,偏偏又找不到门径。 “你也想?” “我也想要你。”他怀疑自己的声音是不是被人夺走,否则怎会这么小声,差点连自己都听不见。 “你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吗?”自肩膀垂到胸前的黑发上下晃了晃告知他答案,这让屠允武差点忘了如何呼吸。 瞬间的天旋地转,快得让官仲修连惊叫都来不及便坐在屠允武一侧大腿,压下的阳刚气息罩住宫仲修的视野,只看见一双锁着自己的黑眸。 “不准你中途喊停。”屠允武落下警告。“这次死都不放手了。” “我不会喊停。”困难地在吐纳气息间回答,一个恍惚,上身已感到周身微凉的空气,令他忍不住畏寒地颤抖。 一双手掌仿佛夹带一波波火浪,一上一下抚过他光裸凉冷的上半身,为他拂去凉意,换上难耐的火热。 才一眨眼工夫,宫仲修觉得自己快烧了起来,双手无力地放在他双肩上,因难掩的情潮而频频发颤。 轻而易举便可燎原的热吻一路延伸至他喉间凸起处,邪恶地启齿轻咬,还不时伸舌舔吻,逼得宫仲修仰长颈子想闪躲,却又无意识地迎合出琐碎的呻吟。 他说他想要他!啮吻着宫仲修锁骨的屠允武带着浓烈笑意,仿佛找到天下人皆觊觎的宝藏般得意洋洋,满足地听着头顶上时有时无的吟哦。 屠允武将他转了半个身,让他跨坐在自己大腿上。 他想说他后悔自己毁了他辛苦的自制,想让一切回到之前的相安无事,但身体却诚实地偎近他,弓身承受屠允武给予的热情探索;尤其当他灵活的唇舌一路滑至他胸前舔吻轻啮时,宫仲修浑身一软,倒进屠允武的手臂上,如瀑的黑发无力垂在地上,他觉得自己像把被拉满的弓。 “仲修,天晓得我有多想要你。”屠允武模模糊糊地道出他的欲望,他压抑得有多辛苦,小心翼翼地扶他躺卧在柔软的草地上,撑起上半身在他耳畔轻诉曾想过要对他身子所做的每一件事,以及自己每个夜里的遐想。 这让宫仲修因情欲洗刷的颤抖身体更加火热。 小腹上湿热的舔吻让他忍不住呻吟,伸手欲抓住屠允武要他停止这噬人的折磨,却只抓握住他的头发,无力地握在掌中,同时捂住口,偏偏控制不住的呻吟声从缠发的手指缝隙间逸出:“嗯……啊……” 他喜欢他的声音。屠允武的唇扬起一抹自得,凝视着身下人儿迷涣的表情,逸出的低语像酒般醉人。“你的声音比我想象中更美妙。” “别……唔……”抗辩的话被强吻回嘴里,宫仲修忘情地捧住他的脸,启嘴探出舌尖,立刻被强硬地逮住,在彼此的唇间来回交缠,难以容忍的快感令他不自觉地屈起双膝。 屠允武乘机屈腿探入突来的空隙间,硬生生介入他两腿之间,让惊觉有异的他想并拢双腿也来不及,睁开的眼迷中夹带一丝恳求,脆弱的神情足以把人逼得发疯。 觉得自己就快溺死在他噙泪的水漾眸子里,屠允武叹息一声,忍不住又压下身子吻他。 右手在意乱情迷间仍执意护住他的肩,左手则不老实地带着火般的威力,一路烧灼至他腰上,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开腰带,扯开裤头,随即让宫仲修裸裎在他身下,双眸炯炯有神地膜拜眼前瘦削纤细却令他发狂的身躯。 光是他的目光就足以教他窒息。宫仲修屏住气息,闭紧着眼不敢看他,一直到异物如蛇般钻进体内,他才愕然睁大眼,屠允武沉重的呼吸正在自己唇边起伏。 “你、你在做什么?”体内异样的钻动让他无法控制自己地扭动起身子。 “别乱动。”扣住他腰的手阻止他不停的挣动。“当心你的伤。” 屠允武猛甩头,甩不开进入他体内冲刺的欲念,更甩离此刻最需要的理智,适得其反地让硬挺的亢奋炽热得差点失去自制。 “痛,好痛!放开……” “放轻松些。”该死!屠允武咬牙忍住冲刺的欲望。天!他的体内是这么紧窒,再这样下去他会自焚而死。“别绷着身子,那会更难受。” 强抑的声音听来分外痛苦,宫仲修睁开眼,望见一张强忍着某种痛苦而汗湿的脸,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是他点的火,就不该有临阵逃脱的念头。“我……我没事,所、所以……啊!” 屠允武毫无预警的一个挺身阻断他的话,疼痛与快意夹击得他无所适从,不知道是该要他停还是要他继续,几乎要昏厥的脑子乱成一团,耳边净是怎么也止不住的喘息声,分不清是他还是自己的。 在他不断地冲刺下,快意逐渐取代疼痛,带领他攀上一层又一层仿佛爬也爬不完的高峰,就在他忍不住痉挛地颤抖快要抽搐时,一只手满怀恶意将他逼回原点,无法释放的痛苦与快感交杂成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晕眩,他跟不上屠允武带来的激越,连换口气都很困难,只能无助地搂住他颈项,任由他夺走呼吸。 一次又一次,直到无法释放的痛苦累积至最高极限,体内无法想象的火热冲击令他闪神,阵阵强烈的晕眩直向他袭来;就在眼前全然一黑的同时,他感觉钳制自己的紧握消失,压抑的痛苦无可避免地宣泄而出。 黑幕就此将他裹得死紧,让他来不及听见屠允武低沉满足的嘶吼。 ??? “这未免太……”夜风凉如水,一名男子盘腿坐在危险的崖边,随时都有被突来的强风吹落崖底的危险,教身后随行的人心惊胆战。 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上前勾住这名男子腰身,将他拉离危险的悬崖边。 “你确定他们都跳下去了?”被搂抱住的男子指着断崖方向质问最后一名、也是领他们前来的男人。 “仲修从不说笑,他说要死就不会苟活。”西门独傲挑了挑浓眉,衬着月色打量出手勾回风唳行的男人。 真有意思,改日定要和他较量较量,看得出对方是个练家子的西门独傲颇有兴趣地想着。 “他要寻死你就让他去死?”这算什么朋友啊!丝毫不觉他企图的风唳行急叫,懊恼地直搔头。“你不会拉着他吗?屠允武这笨蛋也真是的,没事坠什么崖,要也等和我见过面再掉下去也不晚啊,真是个混蛋。” “唳行。”呼延律龙晃了晃手臂,连带震动怀中的人,震回他的冷静。 “我不相信他命这么短。”风唳行挣开钳制,坚持道:“那家伙不怎么聪明,配不上‘英年早逝’四个字,他定是还活着。” “这崖高数十尺,想活命极难。”呼延律龙虽不忍心,但不得不点出事实。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道理和霉运纠缠最久的他都没死了,他们俩怎会死!“我要下去找,找不到人也要找到尸体。” “恕不奉陪。”西门独傲冷淡说道。他还有事要办,没时间陪他瞎忙。 “我才不奢望你陪。”风唳行不屑地哼了哼,拉着注定得陪他一块儿疯的人胡乱抓了方向便走。 呼延律龙出乎他意料之外地在原地不动。 “你不去吗?”不会吧!说好要一辈子帮他收拾麻烦的,不是吗? “冷静点。”大掌拍上显然是急得方寸大乱的脑门。“现在是深夜,要找人也得白天找才成,还有就是――” “什么?”风唳行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什么时候才能把这毛病改掉?呼延律龙叹了声,“你又走错方向。” 风唳行先是一愣,随后西门独傲轻讽的笑声让他大动肝火。 不过在大骂他几句后,怒气便没头没尾地消失无踪,终究还是气不久。 第九章 尾随在后头的脚步蹒跚到有一下没一下地撞上他后背,屠允武回头,这才发现跟在自己身后的人正边走边打盹。 什么时候他练出这边走边睡的本事来了?他讶然地停下步伐转身,正好接住宫仲修向前倾倒的身子。 “仲修,仲修。”巨掌轻柔地拍上他的颊,好一会儿,他才见宫仲修睁开迷迷的眼。“你累了,今天就在这里休息好不好?” 尚未彻底清醒的宫仲修迷地甩了甩头。“不行,还得赶路,要早点走出这里才行……” “你累了,需要休息。”屠允武抱他靠坐在树干下,他怀疑神智已经涣散的他会知道现在他们已经待在原地休息。“好好睡一觉,明日才上路。” “不行……” “我说行就行。”拍拍宫仲修的背脊,屠允武强硬地道:“我可不要你累坏。” “都是你害的。”神智尚不清明的宫仲修恼怒地道:“要不是你昨夜太……我也不会……” 尴尬地摸摸鼻子,黝黑的脸立时飞上两朵不轻易看见的浅红。“你知道我不是个懂得自制的人,何况你又什么都没穿的在我面前走来走去。” “谁在你面前走来走去?”疲累让宫仲修的吼叫像猫似的虚弱,抗议他的个法。“是你,明明叫你别到河边……你还……” “我怕你被河水冲走嘛!”担心他有什么不对。屠允武觉得自己应该要理直气壮。“昨晚可是涨潮啊!你又不谙水性,要是……” “胡说,你明明就是偷看,哪来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宫仲修说着,沉重的眼皮硬是不听使唤地垂下,怎么都无法振作。“这几天脚程缓慢,都是你的错……” “我――”屠允武不得不吃下这亏,他指控的事让他没有反驳的余地。“谁教你这么诱人,我哪忍得住。” “闭、闭嘴。”他话就一定要说得这么白吗?宫仲修困窘难当地闭紧着眼,不一会儿便进入黑甜的梦乡。 知道他已入睡,屠允武才松了一口气,起身继续寻找出口。他再清楚也不过,心高气傲的仲修决计不会同意让他抱着他走,只好等他睡饱再这么做。 的确,这些个夜里真的累坏他了,明明知道他身子不堪负荷过多的激情,却又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强迫他,屠允武对自己皱眉,怎么自制力愈来愈差了呢?以前被隔离在外尚还能克制,现在被接受了反而无法抑忍住对他的渴求。其糟糕,再这样下去,恐怕以后每个夜晚仲修都不能睡得安稳。 “屠允武――”远远的,一阵模糊的呼喝声让屠允武以为连自己也和仲修一样睡着了还做起白日梦来。 “大笨蛋屠允武,听见我的话就回个音给我!”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 烽火情缘系列[14部全集] 作者:吕希晨 大笨蛋屠允武?是他在做梦吗?这声音怎会那么熟悉? “没脑子的莽夫,你在哪里啊?” 没脑子的莽夫?黝黑的脸愈来愈沉。捏捏自己的脸,会痛,那就不是做梦,是真的有人来找他们,但是―― 该死的!那个混帐在山谷里乱吼乱叫个什么劲儿!竟然叫他笨蛋、叫他莽夫!天杀的,他要是出现不就承认他屠允武是个笨蛋、是个莽夫了吗?抱妥宫仲修以轻功纵身跃上树顶,居高临下的张望,试图找出声音来源,他会先毒打那混帐一顿再感谢他前来寻他们。 ??? “你确定要这么寻人?”呼延律龙拉住风唳行,怀疑地问道。 “激怒他才能快点找到他。”风唳行回以顽劣的奸笑。“那家伙只要一动怒,就冲得比马匹都快;要是不这样做,咱们就得花更多时间往深山里走才能找到他,我可不想花这么多时间和气力走进山里。”要是到时换他们迷了路,那可就真的哭笑不得。 呼延律龙闻言不由得叹气。“你生性懒散又想亲自动身找人,要到何时你才会知道这两者不可兼得?”因为懒所以扯破喉咙用激将法找人,可他有没有想过大吼大叫也要花力气,唉! “放心、放心,这山里的回音会帮得上忙的。”风唳行不改乐观个性地说着,脚下移动的步伐可没因此有所减少。 呼延律龙一边挥剑斩断跟前的芒草开路,一边谨慎巡视四周有无毒蛇猛兽。 “咳、咳咳。”风唳行清了清喉咙,深吸口气,双手圈在嘴边朝山的另一头大喊:“该死的混帐,你到底在――” “该死的混帐,原来是是你!”原来是那个办事永远不牢靠、只会出错的傻子风唳行!飞跃过数十株树木,屠允武终于循声找到那个在山里像疯子一样大喊大叫的混帐。“你是跟我有仇吗?” 风唳行才没心思理那么多。“你们果然没死!我就知道你跟‘英年早逝’这四个字扯不上边,不可能那么早死,我就说嘛――哎哟!”话未说完,便教屠允武一脚踹倒在地,他无辜地瞪着他。“你干嘛踹我?” “你说的话能听吗?”屠允武连瞪他都懒,视线回到怀里的宫仲修身上,生怕方才这一闹惊醒熟睡的他。 幸好,他的眼还是紧闭着,脸埋在他肩窝睡得很熟。 “你怎么不扶我?”风唳行回头指责理当助他一臂之力的人。 “你罪有应得,活该祸从口出。”呼延律龙忍笑回应,对他的纵容可不能完全没有条件,得寸进尺这话对风唳行着实适用。 “你是谁?”屠允武这才把注意力放在这不曾见过面的人身上。 “呼延律龙。”一边伸手拉起风唳行,呼延律龙一边回答屠允武的问题。 屠允武颔首,回头问风唳行:“你不是该在灵州,怎么跑到我州来了?” “我不干了。”风唳行搔播头,像说笑话似地一语带过。“我辞官了。” “皇上答应让你辞官?” “先别说这些,离开这山谷才是最要紧的事。”无意在荒山野岭久待,风唳行和呼延律龙并肩走在前头。 屠允武耸耸肩,举步跟在后头。 反正总会有机会问个清楚的。 ??? 前一刻还在深山峻谷里,没想到醒来竟是在地牢,地点的错换让宫仲修一时之间还无法适应,眨了许久的眼才确信自己并非在做梦。 “我怎么会在地牢?”握拳轻捶着紧抱他不放的屠允武胸口,他出声问道。 “因为被逮。”屠允武耸耸肩,对身陷囹圄丝毫不以为意。 被逮?宫仲修挣开他怀抱,皱紧疑惑的眉。“什么罪名?” “通敌叛国。”他说得好像是谈及今儿个天气如何似的轻松。 可听在宫仲修耳里却是相当震撼。“你通敌叛国?” “至少名目上是这样没错。”他边说边点头,啧啧出声:“似乎武将最容易被斩立决的都是因为这项罪名。” “你还说得这么轻松!”天老爷,他知不知道现下被扣上这罪名的人是他屠允武,不是旁人。 “冷静点。”屠允武拉他入怀安抚。“没事、没事,别担心我。” “谁担心你!”宫仲修推开他。“我担心的是我自己,何苦受你连累至此!” “说得好!” 第三人的声音引得两人同时看向铁牢外。 “你是……”很陌生但似曾相识的容貌,让宫仲修皱眉思索。 倒是屠允武很快便认出他,同时将宫仲修拉到身后护着。“何达,你没事跑到州作啥?” 何达?!视线越过屠允武肩膀确认,果然是他。“他到州做什么?”宫仲修悄声问着屠允武。 “我也想知道。”浓眉大眼露出一副凶恶样瞪人别具效果,明明知道铁牢难以挣脱,被他一瞪,何达还是缩了缩身子,惊觉失态,又走上前喝斥。 “见到本官还不下跪!” 官?屠允武忍不住哈哈大笑。“你是哪门子官,凭你也当得了官吗?” “大胆!本官官位仍当今圣上所赐,官拜兵部侍郎,今日奉旨到州视察,途中得一密报说你屠允武通敌叛国,本官――” “慢慢慢!”屠允武出声打断他的话。“啧啧,你官腔倒是说得有模有样,就不知道这兵部侍郎你是花多少银两打通关系买到的。”买官风气之盛就连他这个身在官场却懒得搭理官场动向的人都知道,这个何达还装什么忠君爱国的样子,也不怕笑死人。 “放肆!”被说中事实的何达恼羞成怒地大吼:“来人啊!把居允武这叛贼捉出来,本官要严刑逼供!” “是拷打报复吧!”屠允武神色自若,在两名狱卒合力开锁的同时好心警告:“别说我没提醒你,何达,你确信这两个人就能制住我?” “你!” “我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真的有把握能制住我?” “我……”思前想后,何达突然惊叫:“住手!” “识时务者为俊杰。” “你、你……你给我等着!”该死的屠允武,竟然敢让他难堪。“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你给我等着!”“我就在这儿等你。”屠允武笑着目送狼狈的何达离开。 “何必激怒他。”真是孩子心性,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有恃无恐。 “他活该,谁教他要扣个莫须有的罪名在我头上。”屠允武乐得坐回稻草堆中,跷脚哼笑。 “我们怎么走出山谷的?”宫仲修坐到他身边问道。 “风唳行那傻小子跑到崖底找我们,走回军营才发现何达那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到了州,还坐在我的位置上。这该死的家伙真是缠人!以为自己买到兵部侍郎这官位就了不起,我呸!充其量只不过……” “屠允武,我不听废话。”唉,要到什么时候他才改得了爱说话的脾性!宫仲修忍不住在心里叹息。“说重点。” 他点头。“然后,我们就在这里了。” 这算什么重点?宫仲修听了直皱眉。“风唳行人呢?” “他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最大的本事就是逃命,一看苗头不对跑得比谁都快,当然没事喽。” “难道是我拖累你,让你被――” “别多想,是何达使了诡计,我不得不就范。”屠允武搔搔头,表情很是困窘。 诡计?“什么诡计?” “他拿营里兵卒的性命要挟,若我不乖乖束手就擒,他会先对营里士兵下手,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他们无辜受死吗?” “若你真这么做我就毒死你。” “我就知道。”明白自己的作法得到赞同,屠允武咧开嘴朝他直笑。 “他是趁我们跌落山谷这段期间造谣安排这些事的吗?” “恐怕就是这样没错。”他赞同地颔首,心下正思索着将来的事。“嗯,看样子我这将军是做不久,这州也不用待了。” “你确定能逃出这牢笼?” “会有人来救。”屠允武笑眼睇凝着他,疑惑的神色给了答案:“那傻瓜会回头来救人的。” 好端端一个大唐智将被他称作傻瓜。宫仲修白了他一眼又问:“出去后你有何打算?” “你又有什么打算?”他反问。 “我既非官亦非兵,大可自由来去。”宫仲修低头想了想。“我可以回庆善堂。” “那我就跟你回庆善堂。” “别忘了你现在是朝廷钦犯,哪能出现在长安。” “别忘了长安城里觊觎你的豺狼虎豹到处皆是,这样子你还能待在长安吗?”他提醒道。 “这……”知道他说得没错,但是除了庆善堂还能到哪儿去。“天下之大难道没有我容身之处?” 屠允武突然将他搂进自己胸前。“这里不就是你容身之处吗?” 宫仲修推开他,双颊染上绯红。“你……” “我怎么?” “没事。”真服了他。宫仲修发出没辙的低叹,他把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反而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仲修啊仲修,你该有所觉悟才是。”屠允武的声音自宫仲修头顶上响起。“今后我是不可能再放开你,这点你心里要有数。”他说着,同时加重圈住他的力道,让他用身子感受他的真心。 宫仲修无言,默然地承受他誓言里的认真;随后,暗暗扬起一抹浅笑。 ??? 夜半,一阵若有似无的痛苦呻吟声惊醒沉睡中的宫仲修。 睁开眼,屠允武发白的脸色教人看得触目惊心。 “屠允武!”宫仲修跳起身,抓起他的手把脉,跟着骇白了脸色。“怎、怎么可能!” “唔……痛……该死的,痛……”千刀万剐似的剧痛蔓延至全身,教他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最后只能蜷曲着身子,任由冷汗直冒,咬牙忍着痛。 怎么会突然间中毒?难道…… “哈哈哈!”何达的笑声适时切入,宫仲修忙中强迫由自己冷静下来,一回头,就见何达趾高气扬地站在铁牢之外,得意地看着他。“怎么样?屠允武,这滋味好受吧?哈哈哈!” 今晚送来的食物!宫仲修倏地想起晚上送来的饭菜。“你在他的饭里下了什么毒?”可恶!他不该大意,应该先试毒才对! “何达……”屠允武吃力地撑起身子,朝牢外的人嘿嘿直笑。“你只能……用这种伎俩来对付我吗?” “你……你死到临头还敢这么嚣张!”何达以眼神示意手下打开牢门。哼!现在他用不着怕那莽夫了。“来人!把屠允武给我架起来!” “你休想!”宫仲修挺身挡在狱卒前方,冷眼瞪视着何达。“他到底中了什么毒?” “蛇咬。”居于优势,何达自然气焰高张,无所顾忌。“告诉你,这毒不是你宫仲修一名小小的大夫能解的,这解药只有我有,若你想要他活命,就答应成为我的人。” 当他的人,“你……这色胚……果然还在打这主――唔……”剧痛让屠允武说不全话便倒在草堆上吃力喘息着。 宫仲修回头才想要蹲下去查看屠允武的情况,何达已抓住他的手腕将他往反方向拉。 “放手!” “你要他痛上一天一夜,最后饱尝噬心之苦而死吗?” “你――” “只要你答应成为我的人,我马上给他解药,也不计较他通敌叛国之罪,让他安全离开州,你觉得怎样?” 宫仲修正要开口,被扯向何达的身子忽然一顿,回头看才知道是屠允武扣住他另一只手腕,目光愤怒如火焰。 “不……不准,”这笨蛋该不会真以为这样就能救他吧?“我不准,听见没有!仲修,你只能是我的,不准离开我……” “可是你……” “你能陪我死一次就不能陪我死第二次吗?”吃力的吐出想说的话,屠允武痛得躺在草堆里不停喘出重气,即便痛苦如斯,他还是固执的不肯放手。 陪他死第二次…… “宫仲修,这毒只有我能解,你――”钳制住他的手突然被宫仲修甩开,何达一愣,倒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就见宫仲修扬起冷笑,淡漠的表情里净是了悟后的释然。“若他死,我绝不独活。” “说得好!” 随着话声一落,瞬即有两道人影不知从何方落下。 第十章 “屠允武这笨蛋恐怕是被瘟神给缠上,才会倒霉成这个样子。”风唳行端详着躺在床上一脸痛苦样的屠允武,同情地说着。 房里众人的视线不由得全有志一同地落在兀自侃侃而谈的他身上,仿佛他就是那尊瘟神一样。 风唳行回头,终于瞧见众人的目光。“喂,你们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敢情还是我把霉运带给他的?” “不可否认,从你提出辞官害他也跟着莫名其妙地升官之后,他的确一直在走霉运。” “离休,现下你不是个娘儿们,别以为我还会对你客气。”听听,他说的话能听吗? “若自认武功高于我,尽管来试。” “离休。” “唳行。” 可以牵制这两人的最佳人选各自开口,平息这团乍起的火气。 远坐在一旁充当没事人的西门独傲和夏侯焰,相视低笑。 “喂喂,别把我们当戏看在一旁偷笑。”离休指向西门独傲,气愤不平。 这算哪门子朋友,只会看他们笑话。 “失礼了,请见谅。”夏侯焰起身欲作揖陪罪,却被西门独傲揽进怀里,绿眸不解地望向他。“鸿翼?”“不必道歉。”西门独傲扯住他,要他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别浪费眼力看这些人。”要看就看他。这句话,他放在心里没说。 但夏侯焰仿佛看穿他心中的想法,碧绿的瞳眸先是愕然一瞠,而后理解地笑起眼。 “喂喂,鸿翼,你说的‘这些人’是什么意思啊?”离休双手擦腰,气呼呼等着他解释。 “离休。”怵言拉住他,摇头叹息。 谈话间,房门被人推开,宫仲修正端着一盆水走进来。 “你们还在?” “最起码也得等他醒来,确定他活着才能离开。”风唳行环视房内所有人。“大伙儿都是这样想的。”“是吗?”宫仲修抬眼打量众人一眼。“恐怕没这么简单。” “当然没这么简单。”离休首先发难,踱到床边,一个弹指打上屠允武的鼻梁。“要我费尽力气把他从牢里拖出来,这笔帐不算我就不叫离休。” “容我提醒,拖他出来的人是我。”怵言淡然开口,不在乎是不是会让他找不到台阶可下。 “你真可恶。”果然,找不到台阶下的离休最后只有将话咕哝在嘴里,双眼不甘心地瞪着突然变得多嘴的怵言。 风唳行毫不客气地送上笑声,大笑他活该。 “你们真吵。”西门独傲拉起夏侯焰,淡淡落下这话后转身就走。 “喂,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受不得激的离休立刻追出去,怵言先是叹气,最后还是跟了出去。 风唳行当然不放过看热闹的机会,拉着呼延律龙亦夺门而出。 宫仲修放下水盆,关起房门,着实感谢西门独傲适时的相助,让他耳根得以清静;天晓得这几日下来,周遭嘈杂的声音扰得他有多心烦意乱。 拧干布巾伸长手正要擦拭屠允武的脸,却被抓入掌中。 “你醒了?” “嘘。”屠允武以食指抵住他的双唇示意他降声。“我可不想又把他们招进来。”他边说边起身扭扭筋骨。“我昏睡多久?” “三日。”总算醒了。宫仲修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擦拭的动作未停。 “你解的毒?” “当然。”不是他还会有谁。“只要是毒就有解药,你该庆幸蛇总管这味药草正好能解此毒。” “呵呵,何达小看你了。”屠允武满意地直笑,跳下床,伸了伸多日未伸展的筋骨,舒服地叹了声。“还以为这回死定了哩。”他笑道,口气着实像刚睡醒般抱怨床太硬似的轻松。 可宫仲修就没他这般轻松自若,三天来所受的煎熬好比当初目睹他坠崖的心情,坐在床沿动也不动的;直到屠允武叽哩呱啦好半天,发现没有回应转头看他时,才发现他竟靠在床帐边睡着了。 屠允武走近床边,小心翼翼、努力不惊醒他地悄悄将他移到床内侧,自己跟着躺到他身边。 屠允武拉起被子盖住两人,正要伸手搂住他的腰替他调个舒服的睡姿时,宫仲修的动作更快。他侧翻过身子挨向他,直到脸埋进他胸口,模模糊糊咕哝一声后便沉沉睡去。 “难为你了。”屠允武低声轻喃,不介意抱着他再睡上一回。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三更鼓罢。吵醒屠允武等人的不是报更声,而是照照火焰吞噬万物的声响。 “这到底是……”屠允武牵着宫仲修冲出屋外,还没问出话,同样冲到中庭的其他人给了答案。 “吐蕃兵夜袭,现下州陷入一片火海。”得到手下送来消息的离休简短地道:“这里已非久留之地。可恶,竟然连我的绿柳庄都烧!”该死的蕃兵!他离休不找人算帐才怪, “城外七万大军难道一点动静都没有?”怪了,他的兵有那么不济事吗? “那七万大军现下群龙无首,还被何达的人把主将通敌叛国的消息传得全城上下皆知,士气之差可想而知。这种时候,小小的调虎离山计就能让整个军营大乱。”熟谙兵法的风唳行解说道。“攻心为上,想不到蕃兵也有这种脑袋。” “快走,此地不宜久留。”怵言踢开压倒下来的横木,提醒众人:“要说话等到安全的地方再说。” 大伙儿相视得到默契,立刻由离休带路逃出绿柳庄。约莫一刻钟的时间,火光四起的景象已在他们背后数十尺远。 “你们先走,我还有事得做。”屠允武将宫仲修推向众人。“仲修就请你们照顾,我去去就来。” “你还想当英雄。”西门独傲边拍除夏侯焰身上的烟灰边说:“就算救了州百姓,你通敌叛国的罪名也不会撤去。” “鸿翼!”宫仲修先一步怒斥:“你离开幽州前尚记得安排十万大军的去处,难道你要屠允武只顾自己离开?” “我只是提醒他别做无谓之事。”西门独傲淡然以对,无视宫仲修的怒气。 “鸿翼不是有意说这些。”夏侯焰试图缓和气氛,可脚上的伤让他频频皱眉。 宫仲修察觉到他的异状,来到他跟前。“找个地方坐下。” “你太细心了。”夏侯焰微叹了声,被迫扶坐到大石块上,露出染血的脚踝。 西门独傲立刻怒声大吼:“该死!你受伤为何不说?” “只是小伤。”拉下他,指尖触上高耸的眉峰,夏侯焰试图安抚盛怒中的西门独傲。“不碍事的。” 啊!风唳行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击掌。“该不会是在冲出蕃兵追杀的时候受的伤吧?” “他们休想这么就算了!”西门独傲晃了晃剑身,任由杀气染上双瞳。 呼延律龙在风唳行耳畔悄声道:“我们根本没遇到任何蕃兵,你为何……” “遇上这事能不帮吗?”风唳行同样悄悄附耳回应:“若不这么说,鸿翼这个冷血的家伙哪会出手相助。嘻嘻,大唐三位名将可从来没有一同作战过,我想见见那会是怎生有趣的画面。” “你――”真是败给他了。呼延律龙摇头,再一次输给他机巧狡诈的脑袋,却也心折于他的仁义心肠;否则他大可啥事都不管就离开,偏偏自愿这淌浑水。 “给我两万兵马。”西门独傲握住屠允武的肩强硬地道。 “若我还能发号施令一定给。”屠允武笑答,立刻奔往营地。 西门独傲亦纵身跟在后头。 无意让西门独傲专美于前的怵言马上急起直追,他不会放过任何伤害公子的人! “喂!”他又怎能放过好戏不看。“你们在这里等着。”看戏意味浓厚的离休奋力追上怵言。 “不愧为智将。”看出端倪的宫仲修淡淡扯开一笑。 “好说、好说。”不能怪他,实在是鸿翼太容易被激起怒气,他只是顺水推舟而已。 “我只是被芒草划伤,却让你渲染成被蕃兵所伤,间接逼他出手救助州百姓,鸿翼若是知道实情定不会饶你。”深知西门独傲不好管闲事的冷淡性情,夏侯焰好意提醒。 “反正他早想和他斗上一回,不怕、不怕。”风唳行扯扯身边注定一生得收拾他闯下之祸的人,心可安得很。 呼延律龙则是无语问苍天,他是不是动错情了。 “走吧!”浑然不知呼延律龙正在懊恼后悔的风唳行,拉他往前走边说:“总得有人负责打仗,有人负责出主意。” “唉。”呼延律龙扯住他,替他转了个身。“要到何时你才能找对方向。” “有你在担心什么。” 再一次,呼延津龙翻翻眼,真的是无语问苍天哪! ??? 战况果然急转直下,一阵激战之后,吐蕃兵节节败退,已无先前高张的气焰。 首先,是东边乍起的反扑,不知怎地,唐军突然士气大振,本往四处逃窜的唐军突然回头不要命地直攻,随后,南边突袭的兵马让他们顿时措手不及;再来是城里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偷袭,教他们分不出谁是兵谁是民,仿佛故意乔装成平民百姓暗中偷袭似的。 如此三方并进,不过片刻,州城里吐蕃兵腾腾嘶吼的杀气已弱,反倒是逃命流窜的呼救声渐强。 待东方天空初露鱼肚白时,战事已息,留下满目疮痍的州城和死伤横卧街头的平民百姓、蕃兵和唐朝兵卒,袅袅四起的尘烟无言的诉着战后的空虚哀戚。 “所以才说讨厌打仗。”屠允武下马踢开挡路的木块,气得咬牙。“那票狗官只会逃命!”本想趁乱宰了何达那混帐,却从副将口中得知战事乍起,他人早已逃离州的消息,更让他觉得火大。 “张嘴。”宫仲修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屠允武不疑有他,直觉就是张嘴。 等到某物掉进自己嘴里,才想起过去曾有相同的经历。 “天,不会是……” “红花草。”被他紧皱的怪表情逗笑,宫仲修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不是黄连,你尽管放心。” 呼――屠允武闻言,这才放心地咀嚼起来,任微凉的甜味沁入心肺,降了些许肝火。 “你在怕什么?”不明就里的风唳行瞪着他,直呼大惊小怪、恶人没胆。 “风、唳、行!” “喝!”这才可怕!风唳行心惊胆战地看向四周,还好,只闻声音尚不见人。“哪个家伙多嘴告诉他的?” “被芒草划伤和刀伤迥然不同,你以为鸿翼是傻子吗?”宫仲修提醒他。 “风、唳、行!” 不行!声音愈来愈近了。“我先走,后会有期!”虽说有呼延律龙在不用怕,可要是他打不过西门独傲怎么办?之前没想过这问题,现下想起还不算太晚。 心念一起,风唳行拉起呼延律龙拔腿就跑。 “那傻子连听音辨位的功夫都没有吗?”屠允武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疑惑地说道:“他知不知道鸿翼的声音就是从那儿发出来的啊?” 他困惑的语调让宫仲修抑忍不住噗哧笑出声。 “我们也走吧!”州虽然守住,但何达定会回京告他一状,反正他早想辞官,不如趁此时机离去。“嗯。”宫仲修颔首,他先前已召集城里的大夫为伤者医治,这里也没有他的事,自然也没有留下的必要。 “将军请留步!”林进的声音喊住他们的脚步。 屠允武回头。“你怎么喘成这个样子,真是丢脸。” 哪……哪管得了丢不丢脸!“将、将军……那个……大伙儿问……接下来……该怎么办?呼呼……” “我已经不是将军了。”屠允武挥手直笑,似乎非常满意自己现在的身份。 “现在我可是钦命要犯,什么军务啊、边防的都跟我无关。” “哪能这样啊!”林进惊愕直呼:“咱们一同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您怎么能说不管就不管呢!”都这节骨眼还这么任性!说话的口气像小孩子一样,说不玩就不玩,他把他们七万大军当啥?“不能这样啦!将军,我们――” “都说我不是将军了。”屠允武拍上昔日副将肩膀。“如果你想当就给你当好了。” 他当将军!“我……哪能这样?”林进几乎是尖叫出声。“将军!您好歹也要把弟兄们发落好才成啊!” “你那么想要打仗?”奇怪,他怎么不知道这副将这么爱打仗。 “谁爱打仗啊!”说这是什么话!“我林进上有高堂父母、下有妻小儿女,我爱打仗个鬼!谁不想回乡一家团圆。” “那就回乡啊!” “天晓得我多想回去看看妻儿,不知道……什么?您说什么?”他有没有听错?刚才主子说回乡两字! “若你还当我是将军,那好!我最后一个命令是――回营烧毁军册,让大伙儿解甲归田。” “烧……烧军册?!解甲归田?”他是不是在做梦啊?“您是说大家可以回乡去?” “我说了算,只要军册烧毁,兵部绝对查不到人,也找不到人算帐不是吗?” “真的可以?”可以离开战场,可以回他家乡,回到日夜挂念的妻儿身边共享天伦?“将军?” “天老爷!”屠允武困窘地叫出声:“堂堂男子汉掉什么眼泪!去去去,快去办我交代的事!” “是!将军!”林进粗鲁地擦干眼泪,兴高采烈地往营地奔去。 “这样好吗?”宫仲修不免心生疑问。“撤离边防,那大唐――” “大唐国运与我们何干,看看这四周,不停的征战带来什么?大唐国运有因此而强盛吗?” “但是――” “我不在乎大唐天命如何,我说过虚名浮利在我眼里不值一文。” “但生活总需要银两。”宫仲修点出事实。“别忘了,我们身上连一文钱都没有。” “呃……”屠允武瞪着他好半晌,不得不点头。“这倒也是。”语毕,立刻转了方向。 “你干嘛又回军营?” “总得拿点军饷吧!”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军饷有多重要。 难怪傻子风唳行老是把军饷挂在嘴上。 尾声 三个月后,长安城再逢民心浮动。 何达带回河西节度使屠允武通敌叛国的消息让唐玄宗为之震怒,正要下旨派人捉拿时,又传威武军与吐蕃战后兵败如山倒,完全瓦解。 文武百官个个脸色惨白,呆茫互望良久。 直到金銮殿上咚的一声。 “皇、皇上!” 大唐西方屏障,就此彻底崩解。 史末 昔日―― 龙城飞将皆俱在,胡马难以渡关山,东有镂远北灵武,西有威武护大唐。 今日―― 龙城飞将已不在,安能不使胡马渡关山。 终至,天宝十四年―― 安史之乱起…… ―本书完― 4真龙假凤 第一章 夜深人静,自是万物俱寂、百姓休养生息之时,若有什么风吹草动、扰人清梦之事,实在是那些个不解风情之人所为。 然,长安城内,此时此刻,的确纷乱不休。 声声嘈杂,句句喝,吵得宫城外让达官贵人所居之区――闾右东边整条大街没有宁夜;甚者,这风不动灯是点得满满的,将一条街照得比白天还亮。 执灯者个个手里不是执棍就是带刀拿剑,凶起脸来绕着某座宅子四周,由内而外、由上至下,无一处放过,仔仔细细地搜索。 闪动红光照亮这座宅子的朱漆大门,要人不看见上头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 烽火情缘系列[14部全集] 作者:吕希晨 着一块朱底烫金字的匾额也难。这匾额上写着――宁王府只可惜这府的主人虽受封为宁王,今晚却过得不怎么宁静。 “找到刺客没有?”出来搜捕的执灯者个个撞了肩、碰了头便如是问道。“没有,你那里找到没?”如出一辙的答案说得心都烦了。 可,就是找不到刺客踪影。 “找到没有?”一身靛青蟒袍乍看便见其尊贵气势,必定是位高权重的男子在数人护送下快步走至院前。 “参见王爷。”众人见主子一到,纷纷下跪。 “起来、起来!捉到刺客没有?”遭袭一吓,好不容易回神的宁王气急败坏地吼问,瞧属下净是摇头不语,气得吹胡子瞪眼。“本王养你们这群饭桶作啥!连个刺客都捉不到,还说是什么视死如归的死士!放屁!没有用的混帐!” “请王爷恕罪!” “恕什么罪!要不是怵言及时救了本王,本王还有机会站在这里恕你们的罪吗?呸!一群混帐东西,还不给我找,就算翻遍整座长安城,也要把那个不知死活的刺客给本王捉来!”“是。” 气!真是气死他了!宁王拂袖,在生死门前绕了一圈,心慌得似油浇在一团心火上般,冒得更甚。“本王养的净是饭桶!” “王爷请息怒,这火气伤身呢。”身旁的总管好言相劝。 “要是没命,哪来的火气!”哼,没有用的东西。“怵言人呢?本王要好好谢他。”“启禀王爷,怵言他、他追刺客去了。” 宁王老眼微眯,半晌,笑了出声,“是吗?追刺客去了,呵呵、哈哈哈!”“王、王爷?”一会儿生气一会儿笑,摸不透主子心的总管心惊胆战的等在一旁,生怕又得挨骂。“小的立刻派人去找他回――” “不用,让他去追。本王养了这么多门下死士,总该有个管用的!呵呵、哈哈哈!”宁王仰天大笑,转身入屋。 宁王府内,一夜纷扰未止。 ?     ?     ?“站住!”施展轻功纵跃于家家户户屋顶上,一道低沉嗓音直袭向前方疾奔的黑影。“你说站住就站住?呵,我可还要命呐!”黑影疾奔逃命之际,倒还能气定神闲的同身后追来的人调笑,平朗的声调含带趣味地自蒙面巾后传出,很显然,这黑影的主人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追着前方瘦削的身影,后头的人厉声未消。“说!为何行刺宁王爷?” “我爱杀谁,你管得着吗?”这人轻功倒是不错,追了一刻钟也不见有丝毫迟缓。“倒是你,何苦瞎了眼投靠这么个主子?” “与你何干!还不束手就擒!” “想死才听你说哩。”要他束手就擒?啐,说什么傻话。跳过一户人家屋檐,黑影丢出建言:“劝你还是别追,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怎么个不客气法?” 转眼间两人只差一条街的距离。 “你的轻功不差。”蒙面客丢出似笑非笑的评断。 “你也一样。”这等轻功身法,要不是今晚轮他夜巡,只怕宁王爷的命真的不保。“但就因你功夫不差,我定要杀你,以绝后患。” “彼此彼此,我可不想再有人误我办事。”银色流光抽离剑鞘,脚下步法一移,蒙面客窜上城墙,一个空翻越过。 追赶的人双足交互点上城墙顶,同样跃出城,手中一样执剑泛出银光。 才落定,剑光交击铿锵乍响,出招快狠绝,毫不留情。 一名刺客,一名死士,各为其主,各凭本事。 眨眼间,已过二十招。 “说!为何行刺宁王爷?”铿!劈头一剑被对方以剑鞘挡下。 “与你何干?”锵!屈膝低身横扫一招让对手使剑拨开。“倒是你,投靠宁王那种卑鄙小人只会误了自己。” “宁王爷广纳贤才、礼贤下士,何来卑鄙之说?”大雁伏身闪过一剑,蒙面客的毁谤让人气恼。 “他要真能广纳贤才礼贤下士,这日头就打西方升起了。”鹞子翻身又起,平朗的声调中依然带有嘲讽。“你眼睛是被屎糊了吗?竟看不清他的为人,酒鬼都比你清醒。”“休出狂言!” “我说的是事实,你笨就是笨。”只会尽死忠,真迂。宁王表里不一、卑鄙无耻,根本不值得别人为他卖命。 “找死!” “有本事来啊!”剑与鞘并成十字,蒙面客等着追上来的男子出招。 咕、咕――夜枭鸣声突然响彻城外树林。 抬头看月,蒙面客收了玩兴。“本大爷还有事,不陪你玩了。”收剑回鞘,刺客拔脚欲走。可是,追赶的人没打算放过他,“哪里跑!”一剑刺向黑衣人,毫不留情。凌空后翻躲过这招,平朗声调中透出不耐。“你真是死缠不休。” “纳命来!” “要我的命还早得很。”蒙面客重新拔剑出鞘,剑如滑蛇在手上旋了圈,划出剑芒迅速刺向挡路者。 咕、咕――夜枭哀鸣似声声催促。 既然如此缠人,干脆――心念一定,蒙面客虚晃一招逼退敌手,乘隙往来时方向疾奔,俐落翻回城内。“休想逃脱!”厉声一喝,随之跃回城内,追赶在后。 蜿蜒几回弯、数次转,追赶的人一心只想擒拿行刺主子的刺客,无心念及自己正处在什么地方,又追到哪里,眼里只看得见前方黑影,脚下步伐又急又快。 就在这疾奔紧追之际,一只夜枭忽地飞过面前,教追赶黑影的男子闪了眼。就这么一个闪神,屋瓦顶上再也看不见人。 眨眼时辰这么短,就算轻功卓越也跑不远,由此可见是藏身在这附近某户人家。但会是哪里呢? 隼眸四下张望,他终于看清自己追人追到什么地方来。 这里是――德王府?领悟之际,双眸余光闪过黑影一角,果然如他所料,刺客就躲在暗处,没有离开。 后脚直追,手紧握剑柄,飞纵两三回,立刻尾随余光黑影纵落至一处别院。是已离德王府,还是仍在德王府,他并未多想,全副心神只专注在捉刺客上。黑影到此消失,那么里头就是――他掌心贴上门板,吸气一沉,轻而易举便推开门。 岂料里头竟是活色生香! ?     ?     ?一双媚眼回眸错愕,半露酥肩肤白赛雪。 高纤细的身子前是一桶蒸气氤氲的热水,而有半个人高足以装进两人的大木桶后,是似乎面对木桶背对门板正要轻解罗衫入浴的姑娘。 此情此景令人尴尬。 尤其是,姑娘一双美目像吓呆了似的眨也不眨地盯着直冲进屋的男子,而男子,像是被眼前所见震得失神掉魄,不知到哪里捡回心绪的呆立在原地。 这样的场景更是尴尬,哪怕这背对着男子的姑娘也只露了半点香肩。 “你还要看多久?”娇声莺语先他一步出口,质疑两人要这么尴尬持续到几时。“我可以穿上衣服,还是你离开让我安心洗浴?” “这……”显然的,这姑娘远比他来得镇定许多。 “还是这位公子深夜进我屋里有事指教?” “我没有,这……”这是怎么回事?他追的人明明就在这里消失,怎么屋里是名女子?“敢问姑娘是否看见一个身穿夜行衣的人经过?” “我这模样能看见谁?”女子轻笑出声,语中带讽:“当然,除了奴家眼前这位公子之外”“我并非有意。”糟了!这姑娘一番话提醒他现下是何场景,他赶紧退至门外,关门转身。然,脸上气血翻涌,怎么也藏不住。 是受窘,是为难,是尴尬,也是莫名激动。 脑海中,不争气地记住那一眼闪过的香肩与愕然眼眸,眼波流转,灵动得教人难以忘却。门板咿呀一响地从里头被拉开,女子莲足轻移至他身后。“这位公子还好吧?”银铃般的说话声拉他回神,连忙陪礼:“在下怵言,若对姑娘多有冒犯,请见谅!”“呵,瞧你紧张的,奴家可没那么小家子气,公子没看到什么吧?” “没、没有。”压下脑海中翻腾妄思,怵言答得口是心非。 “那不就得了。”巧笑盈盈,菱唇勾起善解人意的弧度探问:“怵言,容奴家这么唤你吧?”“当然。” “看你的样子像在追人?” “没错,我在追一名行刺宁王爷的夜行人。” “宁王爷?”闻言,雁眉随之蹙起,“那你还不快走!” “姑娘何出此言?” “这儿是德王府啊!你若是宁王爷的人,就该知道德王爷与宁王爷两人势如水火,互不相容,你在这儿,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情急之下,女子一双手攀上怵言手臂,左顾右望。“趁现下无人,快走啊。” 怵言垂视的眸子落在臂上的一双手,再抬起,才真将眼前女子看了清楚;细眉如雁行,媚眸盈水漾,巧鼻似悬胆,菱唇抿轻愁,可…… “你是德王府的人?” “实不相瞒,你不奇怪我房里都闯进个人了,我怎么还能够冷静如厮吗?若不是待在这教人心惊胆战的地方早习惯了,怎能不尖叫出声?” 几句话,无意之中减去怵言对眼前女子异于常人的冷静所生的疑虑。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误闯她房里也不见她有一丝惊慌。 “那么你是?” “别问这么多,快走!要是被夜巡的死士发现,你想逃也逃不了。”女子担心极了,只想推他离开。“德王府门禁森严,不是谁想走就走得了的,像我,若有武功……唉,说这么多作啥?你快走吧。” “若你想逃,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冲着她身为德王府的人却担心他这个来自宁王府的人的安危,无论如何他都得帮上一帮。 “天下之大,却无我容身之处啊!”这人并不坏呵。“一介女子怎逃得出德王府的天罗地网?我早死了心,你快走吧。” “误闯姑娘闺房是我失礼,我可以助你逃离德王府算是陪罪。” 螓首轻摇,菱唇勾起“不敢当”的浅笑,笑中藏着若有似无的叹息,“离开德王府我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你快走吧。” “但是――” “别被德王府的人发现,今夜之事我不会说的。后会无期。”倩影旋了半圈转往屋内,关上门板前不忘叮咛:“快走,迟了连我都有罪呐!” “姑娘、姑――”止不住门板合上之势,怵言消了音;不单因为门板已关上隔离内外,也因远处传来练硬派武功的人才有的沉厚足音。 而且不只一个。 宁、德二王素来不合,要是被发现他闯入德王府的确会引起误会,甚至让德王爷有机会参他主子一本。 看来是非走不可了。 但里头的姑娘,他欠她一份情,不还有违他怵言做人的原则。 “谁在那里?” 德王府内夜巡护院见有陌生黑影,厉声一喝,也喝醒犹豫未走的怵言。 他足尖点地,借力施力窜上屋檐翻墙而过,躲过一回。 ?     ?     ?“你引他到德王府又放走他是在盘算什么,离休姑娘?”门里屋内,藏身在床的天篷上的人松手往床板上坠,又在身躯与床板相撞之际,双手一撑,将自己推出床外,凌空翻身落定,坐上靠墙的胡床。 “我倒想问你这个闷声不吭便溜进人家屋里偷窥的人在盘算些什么。” “啥事也没,不过想看看美人入浴是何等国色天香――喝!”卢方跳上扶把,躲过飞来一剑。“用不着这么大礼伺候吧!”他扳起脚尖将深入墙的剑踢还原主。 徒手接剑回鞘,菱唇勾起冷哼,离休怒气显然未消。“擅闯本姑娘的屋子还想活着出去,除非日出西山。” “喂喂,真的假的,这么生气,看在咱们的交情上,网开一面成不成?”笑够也闹够了,该谈谈正经事才对。卢方躺回胡床,跷起二郎腿。“这趟夜探宁王府成果如何?”“若不是那个叫怵言的男人插手,我早一剑摘下宁王的头。” “那你何苦引他进府,累得自己手忙脚乱?连我都难以幸免,白白当了你的挑水夫,挑了一大桶水让你上演一出贵妃入浴。”充当挑水下人,啐,实在有辱他卢方的名。“怎么?刚才是谁说要瞧美人入浴图的?” “也要看是真美人还是假美人呐,你这虚凰假凤。我卢方可没兴趣看个男人入浴啊。啐,还不拿下那张假脸皮。” “你还真挑。”离休取下易容用的手制脸皮,露出真正的面容。俊秀清雅,十足少年相貌,声音也由娇细回复成持平明朗的嗓音,十成十的少年声调。“要是被人发现,由你负责善后。” “负责就负责,怪就要怪你何必易容成个绝世美女,知道事实真相的我怎能接受那国色天香底下竟然是道道地地的男儿身。”还怪他! “想当初是谁被这张花容月貌迷得神魂颠倒,硬拉人进德王府的?”黑白分明的俊目斜眄,不屑的看向以貌取人的色胚卢方。 “是我眼睛瞎了成吗?说到底还是你布的局,骗我入洞还敢说。”说理不过,真是自找罪受,他除了怪自个儿还怪得了谁。卢方双手交叉置于脑后躺下,“说真格的,你诱他进德王府是为什么?” “德、宁二王向来不睦,总要巧立名目好让两虎有机会相斗不是吗?”试试水温,离休边说边褪去一身时兴的女子衣裳,跳入木桶,洗去胭脂水粉味。“我是在为两位王爷找机会啊” “你诱他进王府又帮他逃出去,怎么巧立名目让德王爷去找宁王晦气?”水声哗啦,热气蒸红离休俊秀的脸,也模糊了视线,朦胧里,只见一片比水气更白皙的肤色,瘦削堪称纤细。 就是这样的身形,才让离休得以以一袭男儿身将女子扮得维妙维肖,连阅人无数的他都看走了眼,中了易容术误当他是天香国色。啧,人生一大败笔,说出去丢人哪!“我说他还会再来找我你信不信?” “是找离休公子还是离休‘姑娘’?” “同样都是男人,你说找公子还是姑娘?” “我敢赌是都找。” “都找?”水声泠泠,离休趴在桶边,目光穿过雾气看向晃着脚看来挺自在的卢方。“怎么说?” “找姑娘,是因为普天之下还没有哪个男人能不被离休‘姑娘’那张脸给迷得神魂颠倒的;找公子,是因为他八成还疑心刺客是德王府所派。要我是他,会假藉找你的名义顺道探探刺客的踪迹。” “但他绝对想不到这姑娘和公子会是同一人。”离休薄唇扬起自得一笑,放心地躺进浴桶。“反正届时让德王府的人捉到他,还怕找不到斗宁王的名目吗?” “只怕到时宁王翻脸不认帐呐,他可是死士,为主子死,就算再怎么不明不白,也是天经地义。”没办法,谁教死士不值钱呢! “他是死士,你也是死士,怎没见你对德王爷这么忠心?” “因为我进德王府不过是想图个温饱而已啊,要我拿命换顿温饱,啧,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赔本生意。”卢方呵笑应道,眸中的算计毫不遮掩地让浴桶里的人看个正着。反正大家都别有目的,心照不宣呵。 第二章 “怵言无能,让刺客脱逃,请王爷降罪。”次日,怵言应总管传唤来到王府内堂,见到主子便为昨夜之事下跪请罪。 “快起来、快起来,你何罪之有?”宁王上前扶起他,气度宽宏地道:“要是你该降罪,那其他门客本王不就都该赐死了?” “王爷?” “你救了本王一命,本王重赏都来不及,怎么可能降罪于你?就算你受得甘愿,旁人也看不过眼呐!再说本王向来爱才惜才,怎么舍得降罪?相反的,本王要好好谢你;名剑赠壮士,这把剑跟在本王身边也有十多年了,送你,望今后你多多协助本王。” “怵言无功,不敢受禄。” “本王说你有功就有功。再者,实不相瞒,最近皇上派了件差事给本王,但同时也把这事派给了那个混帐德王,说是要同心协力。哼,德王心胸狭窄,就算本王想与他化干戈为玉帛,只怕那小人在暗中盘算,所以我想自己办;要严总管找你来,除了赠剑酬谢之外,也想托你办这差事,你意下如何?” “蒙王爷赏识,怵言尽力便是。” “很好。”宁王爷勾勾手指示意怵言倾身,俯首耳语。 ?     ?     ?长安城,大唐帝都所在,除了由南到北直达长安中枢“宫禁区”的大道之外,左右两边的东、西二市更是处处繁华、处处人潮,生意兴隆,忙得不可开交。 熙来攘往,繁荣街景是大唐盛世犹在的象征,然长安城内天子脚下,还是难免有不平事发生。 “爹!” “翠儿!各位爷行行好,别带走我的宝贝女儿,老头儿我只剩这女儿相依为命了。求求您了爷儿们,别带走我的翠儿。这银子、银子我会想法子还清便是。女儿啊!”“爹!放开我、放开我啊!爹!哪个好心的大爷救救我们呀!” 一家小酒铺前,三、四名衣冠楚楚的大汉之一架着瘦弱的小姑娘,将她强行拖带到街上,其他几个则毫不客气地朝蜷伏在地的老汉饱以拳脚,毫不留情。 街上,净是围观的路人,也不见有人仗义相救。 谁敢哪!这可是长安城里放息出了名的黑心大富哪!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犯上田家,这田家的靠山是户部尚书啊! 谁插手,谁倒楣,还是看戏为妙。 “住手!”娇声乍起,倒也有几分厉色,止住混乱的场面。 自人墙外走进一道藕色配松绿的身影,落入众人眼底,大家纷纷倒抽口气,为来人的姿容屏息。 时兴花钿印于光洁白皙的额心,双眉如雁轻衬美目神采,巧鼻形美,菱唇染上朱红艳色,勾唇轻斜,百媚尽生。 徐步翩翩,长得曳地的裙摆摇曳生姿;来者不随时兴装扮裸露双肩,微显贴身亵衣,裹得密实的衣裙反倒给人一种朦胧美感,不由自主的散涣心智想象那衣下的雪肤白肌。一美人兮,足以令人神魂颠倒。 “这么娇美的姑娘唤住爷儿们是想做什么?难道是要我们陪你不成?”其中一人语气轻佻,狂放开口调笑:“等会儿、等会儿,等爷儿们办妥这差事就来陪你这美人儿啊,哈哈哈!”“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你们这些人狗嘴里吐出来的话并不善呐。”素手轻挥,女子厌恶极了地扇去鼻前一股轻佻臭气。 “伶牙俐齿,好!爷儿们就喜欢这呛辣子。” “各位爷,别说奴家没提醒。”女子倩然一笑倾倒众生,但菱唇轻吐的语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碰了奴家,去手断脚的大有人在。” “啐!不过是一个姑娘,也不看看爷儿们是谁,户部尚书可是我家老爷的表叔啊!”“户部尚书?”女子艳唇勾起冷冽笑意,看进一群无知无识的人的眼底不过又是一抹勾人艳笑。“呵!有亲戚在朝为官就能在天子脚下目无王法地强抢民女,这是哪来的道理嗯?”“废话少说!”大汉被顶得哑口无语,恼羞成怒。“把人带走!” “爹!” “翠儿!我的翠儿啊!” “我说把人放下!”厉声再起,娇甜的嗓音隐约藏着慑人的气势。 “你这娘儿们可别不识抬举,爷儿们是看你一个美人伤了可惜,才不出手,再扰爷儿们办事,就连你一块带回去。哼哼,折合着也可以当咱家老爷的妾,咱们田家的十姨娘,兄弟们说是还不――啊!” 话未竟,耍嘴皮的大汉被快得看不见的一掌击到对街豆腐摊上,摔个四脚朝天,满脸豆腐渣。 “跟这种人,何必多说。” “是你?”昨晚遇见的对敌。“你我真有缘。”想不到今日上市坊买水粉胭脂也会遇上他?这算什么?冤家路窄? 可惜这家伙不知道昨夜行刺宁王的人就在眼前呢,呵呵! “姑娘不该强出头,你一介女流怎么应付这些人。” 他会引这票狗嘴子到无人的暗巷打个半死。离休在心里想着,菱唇勾起无辜浅笑。“看不惯便一时冲动惹事,幸亏你路过。” “姑娘,昨夜――” “纳命来!” 厉声随拳向正对离休说话的怵言袭来,眼看着这一拳就要结结实实地轰上他的后背――“小心。”娇声落,莲足出。一双白净小手攀住怵言双肩,整个纤瘦身子向后躺入似乎早已准备好在后头承接的健臂,一脚顺势由他腰侧向后踢出,无巧不巧的,将偷袭的人踢得大老远。 美人纤背枕落英雄壮臂,这画面说有多怡人就有多怡人。 “接得好。”菱唇勾起笑意,双眸含笑的望着眼前那张因为接住他而慌张失措的脸。坚毅阳刚的轮廓板起脸来还真有点慑人,但不厚不薄的唇却因担忧而紧抿,略露出这张脸的主人性格中的温情。 “难保有下次。”叹息一出,微带慌张的眼到这时才注入安心,松了口气。“我欠你一份人情。”这人不坏呀,可惜瞎了眼才投靠宁王那种人。离休再一次为他惋惜。“给我上!” 气不过的彪形大汉粗臂一挥怒喝,三、四名同伙立刻拔腿冲向仍抱在一起的两人。怵言无语以对,扶离休站稳后挑眉四处观望,心念一定,将怀中之人打横抱起,足尖一点,施展轻功窜上就近的一处屋瓦顶放妥。“等我。” 螓首轻点,含笑欲语前,他的人早又跳落地面,和那些个大汉打了起来。眼眨不过几回,怵言再度飞上屋顶。 “结束了?” “人已经跑远。”他说,同时将之抱起,带回街上。 “多谢相助,离休感激不尽。”站稳后,离休向他躬身一福致谢。 离休?“你叫离休?” “是,奴家就叫离休。你听过这名字?” “不,只是觉得熟悉。” “你我可不是旧识啊。” “我知道,不过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这话跟沿街调戏姑娘的登徒子说的没啥两样。” “我没有那个意思。” “呵呵,我知――你看着我作啥?” 从绝艳笑靥中回神,怵言困窘地别过脸。“离休姑娘,关于昨晚之事――”“你我放在心里即可,毋需明说。” “离休姑娘?” “你我各为其主就别有太多交涉,免得引来误会,告辞。”放长线求大鱼,这旧把式他离休玩得比谁都精。裙摆旋出半圆,才眨眼,已不顾身后人的叫唤,径自往另一方向走去。“离休姑――” 怵言欲追上前,无奈方才受迫遭欺的父女挡住去路,跪在他面前频频感激。“恩人,多谢恩人相救,小老儿与女儿翠儿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怵言一边想看看能否有幸觅得离休身影,一边又得低头安抚这对父女,两头忙的结果是再抬头已无伊人芳踪。 唉。他无声无息地一叹,目光微黯。 就在此时,地上突闪过的银亮引起他的注意。 那是――?     ?     ?夜阑人静,打更已过三响,此刻乃长安城门禁之时,除更夫、夜巡的守城护卫外,一般说来,上至百官,下至平民百姓,皆不准在大街上遛达。不过有些地方特别,如勾栏院、赌坊,在暗巷里仍旧张灯做生意;夜巡的,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伸手拿钱,得过且过。但也有些人可无视这律法,不守这门禁;好比是梁上君子,好比是打探消息的夜行者。德王府后院一道黑影徘徊良久,就在无人巡至的这时纵身上跃翻墙入院。“喝!”一声娇喘骇然发出。“是唔――” 未意料到墙后有人,怵言想也不想便一手勾来此人,一手捂上对方的嘴。“不准出――离休姑娘?”认出怀中人,怵言扯下蒙面布巾,讶然俯视。 是他?听出潜入者声音的离休及时煞住出招的掌式。 “怵言?你怎么又到德王府来?”这家伙来做什么?离休心下暗想。 是来找他,还是来打探当夜行刺宁王的人的消息? “有事必须到这里来一趟。” “可是这里门禁森严,到处都是德王爷广纳的死士,要是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到时――”“你为何这么为我担心?”上回是,这回也是,素昧平生,她为什么这么替他担心?为此,他忍不住问出口。 “我担心你是因为――”欲言又止,绝艳的丽颜染上困窘。“没有原因。”为了利用你啊,笨蛋!离休暗自如是想。 然看在不知情的人眼里,那是纯粹的娇羞,令怵言束手无策。 他可以冷静坦荡的面对生死关头,却因为不懂情事以致无法应对眼前这羞红了一张俏脸的姑娘,他为难地皱了眉。 “怵言。” “什么?” “你还要抱我多久?”离休轻声悄问,提醒他注意现下两人是何姿势,又有多暧昧。急忙松手后退一大步,怵言气喘频频。“失、失礼了。” “呵呵!”离休忍不住的笑出声。这人武功不亚于他,可是怎么楞头楞脑的,难怪会跟随到宁王那种卑鄙小人而不自知。 真可惜,他徒有一身武艺却没半点脑子。 “你夜探德王府是为了什么?” “我――” “嘘。”离休纤指抵上怵言正欲开合解释的嘴,拉他到树丛暗处闪躲。“这里不安全,随我来。”语罢,也不问他答应与否,便将他往自个儿所居的别院拉去。 闪闪躲躲好一会儿,两人才辗转来到别院,进屋后,离休立刻关上门、扣上闩。“这里不常有人来,你可以放心了。” “你又帮我一次。”明知他是宁王爷的人还帮他。“你我各为其主,为什么要帮我?”“我一介女流不懂什么仇恨对峙,我只知道自己不想见血,不想你受伤。”真心话是:在时机未到之前,要是让人发现宁王的人潜进德王府只会坏他的事,他可不想。“为什么又夜探德王府?” “那晚我追踪行刺宁王爷的刺客到这里,我想一定是德王府的人前来行刺宁王爷,今夜至此,为的就是查探刺客的行踪。怎料会遇上你,又被你救一回。离休姑娘,我――”“叫我离休便成。”姑娘姑娘的叫,这人也真够拘礼。“我不也直唤你怵言吗?”“话是没错,但――” “没什么但是,就这样吧。” 离休倩笑轻扬,不知不觉间,怵言也顺从其意地点头同意。 面对那样的笑靥,着实让人无法拒绝这笑的主人所提出的任何要求,哪怕是从她口中说出“要天上的星星”,也会有一伙人甘愿为她攀上天摘星星。 绝美艳丽的面貌,足以造就英雄冢。 “你为何看着我却不说话?”第几回了?老是看着他不说话。离休愈想愈觉得这宁王府的人呆不可言,他这张假脸皮就真的那么好看? “你――” “很美。”怵言未说的话,离休代他说了,得来点头回应。 “真的?” 又是一个点头。 “美又如何?再美的人到老时不过是鸡皮鹤发,最终也是黄土再说,祸水红颜,对女子来说,或许相貌平凡,这一生会走得顺遂些。”像他娘如果能长得平凡无奇,也不会无辜横死,他也不会…… “我可以助你离开德王府。” “你还不死心?”要真离开德王府,那还有戏唱吗?呵!“我待在这里会比外头安全,你知道原因吗?” “不知道。” 实在傻得可以了。“在外头,我无法自保啊!一介女流又是这般容貌,你以为能一个人独自在外头讨生活吗?与其这样,不如待在王府,哪怕只是――”末端的话吞回嘴里,不再多说,等着上钩者入瓮追问。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 烽火情缘系列[14部全集] 作者:吕希晨 “只是什么?” “没什么,倒是你,今夜王府不知怎的加派了夜巡人手,你此番夜探要多加小心。”“其实除了打探消息,我来,也是为了找你。”至于何者为重,怵言决定不去多想。讶异染上离休眉梢。“找我?” 他点头,同时伸手在怀中探了探之后握拳向她,随即摊开――一只耳饰躺在粗糙厚实的掌心上,突兀抢眼。 “这是?”离休低头看了好一会儿,再抬头,等着他解释。 “那日你我在东市相遇,你掉在地上的耳饰,另外还有――”莫名的,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还有什么?” “没什么。”怵言别过脸,为躲开眼前女子的逼视,也为藏住一份浅不可见的困窘难堪。离休动指捏起耳饰看了又看。“你为了还我这耳饰才夜闯德王府?” “嗯。” “你可知这样也许会让你丧命?” “我知道。” 离休黛眉蹙起,困惑地问道:“人皆趋安避危,为何你偏逆道而行,明知危险还是要来?”离休不明白,不懂他冒生命危险只为还自己一只耳饰的用意,更何况这耳饰根本――怵言并未回答,不过一股热气在他不自觉的情况下涌上脑门,染红一张阳刚脸庞,很是好笑。 离休噗哧一笑!“呵呵呵!”亲眼见到一张脸由黑转红,任谁都会觉得有趣。“离休?”不知情的怵言只觉得莫名其妙。 “你太傻了,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后果,德、宁二王向来不睦,要是你被发现,难保不会挑起二王的――”话到一半乍停,深感诧异错愕是起因于察觉自己紊乱的心绪。 他干嘛跟他说那么多?挑起德、宁二王的战火不是正中他下怀吗?他又何必这么认真的警告这个家伙,就让他当燃起战火的苗头也省了他不少事,为什么他会真的在意了起来?“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会连累宁王爷的。” 傻子,这并非连不连累的问题。“你不该与朝中人士为伍,还是当个行走江湖的侠客较适合你。” “我欠宁王爷一份人情。” “所以拿自己的命回报?”一股怒气没来由的窜上离休心田,这家伙的傻气直憨实在教人恼火。“只为了报恩,这么做不值得。” “受人点滴自当涌泉以报。”怵言语气固执,依然毫不迟疑。 “你是傻子!”嗔骂的语调里,为眼前直憨的怵言添了丝连自个儿也察觉不到的忧心。“难道不知自己受人利用?” “我只知报恩。” “迂腐。” “你无权置喙!”一连串的骂挨下来,就算脾性再好的人也会被激起怒气。被他的怒气一慑,离休先是怒目嗔视,随后别开眼,深吸口闷气。“的确,离休无权置喙公子的所作所为,更不必去担忧一个陌路人的安危,公子请回。”他何必落得枉作小人的下场!这傻子根本看不清事实,识不明宁王的为人,他说再多又有什么用! 只是他为什么会担忧到费这么多唇舌劝他?他的死活、他的下场,与他离休又有何干系!呸,徒然成了被狗咬的吕洞宾。 离休恼怒地握紧了拳,掌心微微的刺痛提醒离休还在手中的耳饰,他愈想愈气。冥顽不灵,这种人死有余辜! “离休!” “公子请回。”送客之意再明显不过。“今后,你我形同陌路。” “阴阳两隔不是更好!” 门外突传一声厉喝。 第三章 卢方! 见清来人,离休大吃一惊。他几时来的? “大胆刺客!谁派你夜闯德王府?” 一声厉问加上袭来刀锋,怵言旋身回避,逆势冲出大门。 卢方见状,收刀跟着冲出。 离休也赶紧冲到门外,观看局势。 就在这时,卢方被怵言踢了一脚,退到门边。 离休乘机靠在他耳畔问:“你为什么在这里?” “你不是打算挑起德、宁二王的政争?现下正是好机会,我在帮你。” “井河不相犯,我自己的事不准你插手。” 黑瞳一反素日嘻笑,厉眼一扫便别开。“就算这样,身为德王府的人,我的职责就是要捉他。” “住手!” 不理会离休的叫唤,卢方挥刀上前。 “快走!”情急之下,离休想也不想便将这两个字说出口。 怵言听见,先是一楞。原以为她生他的气,想不到此刻她仍然关心他的安危。心底有了这份领悟,在现下这般危急情况中,他竟然忍不住将笑意挂在唇边。 就在这一楞当头,卢方出其不意的一刀划上他胸膛,开出一道血口。 “怵言!”惊慌失措的叫唤,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一时间,无人有心分辨。“死到临头你还笑得出来!”刀剑相抵时,卢方吐出酸言嘲讽。 “与你何干?”臂腕使劲往前一推,将卢方推离三步,怵言乘机以轻功窜上屋檐,翻身逃离。 卢方欲追,身后乍起一物划破半空飞来,逼得他赶紧往右一个侧翻躲过,才一分神,要捉的人已经顺利逃出。 咚!一把剑硬生生的嵌进朱漆梁柱,入木三分。 “再敢轻举妄动,我就杀了你。”冷言厉声足以表示声音的主人正处于极端愤怒中,暂且无法平息。 “你护他。”一声指控,卢方口气同样不悦。 “我有我的用意。” “你该不会是女人扮久了,当真兴起妇人之仁――” 锵!第二把剑被卢方及时一刀挡下。“没有第三次,离休!”吼出这话的卢方,脸上已失去平日的嘻笑,眉宇间自有一抹尊贵气焰。 离休并未因此而骇着,似乎已经习惯。然,森冷的狠劲让一张绝艳的丽颜显得阴沉狰狞,怒气因他的话逐渐扩大。“会有。我敢保证,只要你不闭嘴,我定会找出第三把剑。”第三把? “哈哈哈!” 说生气就生气,说笑就笑,“性情令人捉摸不定”这句话正好形容卢方这个人,此刻,他因为离休的话笑不可抑。 “你这个擅使双剑的家伙哪来的第三把剑?哈哈!”看来他还真是气坏了哩!“你这个疯子!”这种忽气忽笑的脾性让人觉得自己被他耍着玩,很难高兴得起来。“别气了成吗?”嘻笑又回到卢方脸上,又是一副吊儿郎当样。“你何必在乎那家伙的生死?我捉了他再告诉德王爷他是宁王的人,到时候还怕没有二王相争的戏码可看?你上回引他进德王府,为的不就是这个目的?” “我要怎么办事跟你无关,少管闲事,卢方。” “是是。咦?你手上握的是什么?”卢方说话的同时,伸手扣住离休一直握拳的右腕,强行扳开,捏起掌心里的东西直看。 “你做什――” “他夜探德王府是要送你耳饰啊?哈!离休你这张脸还真是骗死人啊!温柔乡是英雄冢,这话一点都没错,呵呵!哈哈!” “卢方!”离休困窘的叫吼,气红了耳根。 “不过他也真是怪人一个,人家送都送一对,他偏只送一只。呵!有趣!有意思!”“这是他还我的耳饰。” “是我眼拙还是你买了新的耳饰。离休,我记得你根本没有这样的耳饰。”飞快地从他手上抢回那一只耳饰,离休抿了抿唇。“与你何干!” 说话时,离休将耳饰收进怀里。 此举看进卢方眼底,隐然浮现不可解的复杂眸光,但飞快便教笑意取代。“是与我无关,不过我先说好,那小子已经离死期不远了。” 离休螓首回眸盯着他。“什么意思?” 卢方吹了吹口哨,语气轻松的道:“你别忘了,为防万一,我的刀上从来没有一回忘记抹毒,所以――” “为什么不早说?” “我现在不是说了?” “你!”怒气重回绝美娇颜,水袖旋过空中半回,瘦削的身影转回房内,再也不理门外人。?     ?     ?“唔!呕――”一口腥甜黑血窜上喉头吐出,双脚不听主儿的使唤,软弱乏力到无法撑起身子的地步。 怵言一手捂着淌血不止的右胸,一手拖剑,身侧靠在墙上踉跄的缓行;逃出德王府没多久,全身就发寒无力的征兆告知他方才的对手刀上有毒的事实。 难道今夜是他命丧黄泉之日吗?一股寒意笼罩,仿佛听见阎罗身旁判官翻阅生死簿、落笔定谳的声响。 他死,谁会在意? 这熙攘人世,谁会为他怵言的死感到一丝悲伤? 恐怕没有一个。 死士,本就是为了死而存在,死了便是尽忠、尽职,做主子的怎么可能感到伤悲,最多最多只是可惜少了一名忠心的手下罢了,这点他清楚得很。 所以,他更清楚自小形单影只的自己,无论生死,都不会有人在意。 身无牵挂、心无所寄是轻松洒脱,也是空虚落寞,究竟值不值得,且看个人心中如何定见。倘若她知道他将死了会难过吗? 一道疑问响起,道尽他并不愿至死还是身无牵挂、心无所寄。 也只有到此刻,人才会老老实实地承认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后悔当初轻易放手任其错身而过,徒感悔恨。 想要她。这份明白到死前,才真真切切化作愿望强烈地烙在心版上,让他察觉。他想要她,要那名只见数回的女子,要那名囚在德王府中的女子。 离休……为何他不早点察觉自己对她的这份在乎? 倘若早些时候明了,在今日之前他早已带她离开德王府那块令她心惊胆战到习以为常的地方,早将她带在身边守护,那么就不会有今夜的事发生。 不是怕死,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死前才领悟他已然动情的事实。 来不及顺遂的心愿只会留给将死之人无限的憾恨,化成不甘愿离世而流连天地间不得转世的孤魂。 真的是心有不甘哪! “咳、咳!呕……” 咚!双腿再也无力跨出一步,走进暗巷的怵言跌坐在地,背就近靠上民宅的墙壁,呕出一口黑血后喘息连连。 “就要死在这里了吗?”死士的下场,就算死也不能死在主子脚边以免惹人非议,多可笑,连死都不得其所。 只为了报恩,这么做不值得。不久前娇声含怒的话语重新涌上他脑海。 值不值得?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是他怵言行走江湖所秉持的原则,宁王爷有恩于他,身为男子汉大丈夫自然要报恩,值得与否并不重要。 呵,但是说这话的她是在为他担心呢。他沾染黑血的唇抿起笑意,他们只见过数回,还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她却如此为他担心。 从腰间取出一方丝帕紧握在手,抵靠额心还能嗅进几许胭脂粉香,他藉此忆起佳人容颜。是他的私心,还她耳饰故意留下这巾素绢据为己有。 “离、离休。”在听着自己断断续续的低喃中,怵言心有不甘地合上双眸,阳刚坚毅的面容藏不住死前领悟的憾恨。 他真的不甘心就这样带着憾恨死去,好不甘! 杂沓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传来,像是寻了几回才找到人似的,终于在隐密的巷中找到倒地不支的黑影。 “沾了卢方的毒还能走这么远。”平朗的声调里是寻到人后放松的口气。“真有你的。”两三步疾行声响起,这声音的始作俑者蹲在倒地不支的怵言身边。 “你这傻子,实在――”来人的自言自语在看见怵言手上紧握的东西时消声。拉起一角欲抽走他手上的素绢,才知道他握得死紧,任凭怎么使劲都拿不回来。“不过是条手绢而已,对你有那么重要?”含疑带惑的询问当然得不到回应,但语调间的波动却再明显不过。 他放弃拿回手绢的念头,改并指诊脉。 一会儿后。 呵!“傻瓜。” 叹息声扬,是这条暗巷中深夜时分的最后一道声响。 ?     ?     ?双眼合上的瞬间,就没想过会有再睁开的机会,毕竟他认为自己将会死去,而不是进入梦乡。怵言缓缓睁开眼,感受到自己胸膛的起伏和四周的凉冷,还闻到清淡幽雅的草香药味,只有脑子像睡了一百年似的昏沉。 他死了吗?还是被救活了? 睁眼定睛一看,发现自己身处在不知名的地方,该有的简单摆设足以说明这屋舍的主人对此处没有长住打算的漫不经心。 他活着,那么――他紧张万分的看向同时抬起的右手。幸好紧握的丝帕还在手中没有遗失,幸好!紧握拳头一会儿后,怵言小心翼翼的将掌中素绢收进腰间的暗袋。 松了口气,他移动双脚下榻,却扯动胸口裹上药的伤处引发疼痛,逼得他不禁皱眉,须臾,待疼痛减轻了些才往外走。 来到屋外,仿佛世外桃源的幽然景致令他一楞,瞬间还一度怀疑自己是死后到了西方极乐,要不怎能见到这等美景。 随后想起他杀过不少人,早无登西方极乐的资格,不由得苦笑自己幻想过度。屋外四面青葱山头环绕,一条银带自与屋舍相对的青山直下,落入眼前一片湖泊之中。一截木头搭筑的渡口连向屋舍这方,一艘小船以绳绑住固定在渡口上的木椿,在湖面上随波起伏;湖的左侧有一河道,蜿蜒曲折,切入左侧山面。 屋舍外的野地左侧杂树林立,右侧空荡荡得只有沿地而生的杂草和堆放的柴火,闲散得让人可惜这景象成为眼前美景的一大败笔。 “有没有人?”在空荡无人的野地发声,回应他的只有鸟语风声。 怵言向湖畔走去,一边观察所处之地,一边也小心翼翼地担心另有埋伏。直到走至渡口上,还看不见人影,怵言在原地落坐,静思着下一步该怎么走。德王府的人已经发现他夜探的事,想必今后定会加派人手严密防守,他想再探查当夜黑衣人的下落恐怕更难;另外德王一定认为人是宁王所派,势必加重彼此间的嫌隙,宁王爷与德王间的冲突必定又更加剧烈。 还有宁王爷重托他办的差事――哗啦啦的水声突地响起,教怵言断了思绪,回神清醒。 不知为何,水中突地冒出有如水柱般的水花,那在日阳灼芒下,像一条金色光带,随之而起的水珠有如断线四散的晶亮剔透的珠子,滴滴闪动着金黄耀眼的光芒。 水柱和亮眼的水珠往下掉,落尽之后,露出原本包裹在水柱中的人影;这场水舞幻象的始作俑者,与他相距不到一尺。 晶晶亮亮的水珠串串挂在他眼前之人的身上,吸纳日阳艳芒,化作一种无以名状的光晕,让人乍看之下错以为是一种幻觉。 一张俊秀的男子面容在水柱落下后清楚呈现在怵言面前,一身的湿渌经过日阳斜照,形成光晕,让从水中窜出理应会有的狼狈变成一幅清丽诡谲的景象,教人移不开目光。这样的出现,突兀却也巧妙。 “都能下榻,可见伤势好转不少。” 这声音――怵言迅速起身运气,退后数步回到湖畔。 情急下扯动了伤势,裹住伤药的白布溢出鲜血,引发一场晕眩,令他须单膝点地才能勉强撑住不昏过去。 “喂喂!”湖中人见状赶紧出声:“想活命就别运气动劲,我可不想白费心思救人。”花费一番工夫救人到最后被救的人若结果还是死,那多枉然啊! “你是那夜行刺宁王爷的刺客。” 男子没有回答,侧过裸露的上身潜入湖中,湖面又是空荡一片。 “出来!男子汉大丈夫,藏头缩尾算什么好汉。” “我要真藏头缩尾又何必救你?”再度出声,男子双手将自己撑上湖面,双足先后攀爬上陆地,站稳后又转身弯腰收网扛在背后。 数尾活蹦乱跳的鲜鱼就这样在他背后挣扎跳蹦,甩出不少水。 “少动气,那会影响你的伤势。” “为什么救我?”见他朝自己走来,怵言警戒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直到他站定在面前。“救人,一定要有理由吗?”黑眉皱起疑惑波澜,一眼看去根本无法将他和刺客联想在一起,俊秀微带稚气的少年脸庞就像贪玩的富家少爷一样,怎么都无法和招式凌厉、心狠手辣的刺客联想在一起。 若不是听出这声音,他也不会相信眼前的少年就是那夜行刺宁王爷的黑衣人。“你为德王做事,行刺我的主子,你跟我是敌人。” “呵!哈哈哈!”男子仰天大笑,笑声引起不少回音,仿佛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你笑什么?”男子狂放的姿态令怵言恼火。 “怵言哪!到这节骨眼你脑子里还记着宁王的事,这等忠心实在是该将你列入忠臣之属是吧?只可惜死士向来就是名不见青史。” “你知道我?” “我唤了你名字不是?”男子反问,一双黑眸含笑灵动流转,觉得十足有趣。这份眼神灵动他仿佛在哪里见过。怵言反复思忖,明明觉得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也曾见过这般黑眸流转的神态。 最后,他只能放弃思索,直问:“你是谁?” “我是谁?”他问了个好问题,现下这情境他该言自己是谁呢?男子只手摩挲下颚思忖,仿佛怵言提出什么多艰难的问题似的。“我是谁呢?嗯……” “快说!”怵言情急之下运气开口催促,气息乍乱,窜上胸臆逼出重咳,牵动伤势。“咳!咳咳!” 连声咳嗽引得男子回神,松手不顾忙了一早的渔获,上前扶起他,空出一手轻拍因咳嗽而强烈起伏的背脊。 “小心点!已经提醒你别运气动劲了,怎么说不听呢?看吧,自找罪受,痛死你活该。”语调里的担忧,让怵言困惑。“你为什么要担心我?”他和他各为其主,该是敌人,何况他夜探德王府的目的就是为了追捕他;可是他却反过来救他,还为他的伤势担忧,这实在说不过去。 “又问这问题不嫌烦吗?” 又?听出话中蹊跷,怵言回神,“我何时问你了?” 惊觉失口,男子哼声带过。“别说话,我扶你进屋休息。” 怵言也没有探知的打算,眼下更重要的是――“你到底是谁?为何救我?”难道他救他是为了……“我不会为报你救命之恩就任你行刺宁王爷。” “我可没想过要你回报。”救他,是一大失策;但救都救了,要反悔也来不及了,何况要他看这个世间少有的傻子死在毒刀之下,他看不下去。 忠心侍主的人下场不该只有死路一条。 奸人得道升天,忠臣凄凉离世。天理不该这么运行。 “那你为何救我?” “真要我说?”见怵言俊眉挑起,颇不耐烦地问着,他服了眼前执意得到答案的他。“嗯。” “那我就告诉你。”男子面容浮上戏谑,薄唇一勾回应:“因为你够笨,是世间少有的傻瓜。” 有谁会为了还一个姑娘家的小饰物冒着生命危险夜探门禁森严的德王府?又有谁会临死前握着一巾姑娘用的丝帕到昏厥后还紧紧不放?除了怵言这个傻子外,还有谁会这么做?对一个才见过数回还摸不清底细的人如此费心,只有怵言这个傻子才会做得出这么愚蠢的事来。 就算面对的是一个拥有绝艳美貌的女子,也该有所提防才对。人不是常言美人心如蛇蝎般狠毒,怎么他这个做人家手下死士的却一点警觉也无。 这种人,难道不傻不笨? “你!” “别动气了。”一手重复拍抚气得颤抖的背,男子毫不客气地表露出逗弄得逞的笑意。“养伤要紧,我不想你死知道吗?” 说话间,怵言已经被搀扶进屋,回到床榻上平躺。 怵言正要挣扎起身时――“你真要我拿条绳子将你捆在床上才肯听话?” 夹带湿意的黑发如瀑布般落在眼前,男子含笑的脸庞渗入戏谑的淘气,看上去,推算他的年龄真的不大。 但想起对招时的经过,这功夫的基底深厚又不像是十来岁少年所有。 他到底是? “还动,真要我去拿绳子?” 时势比人强,怵言摇头。“至少让我知道怎么叫你。” 又问名探姓了,呵,他实在固执。 “卢方。叫我卢方便成。”抱歉了,卢方,暂且借你名字一用,谁教这事是你惹出来的。男子心下盘算着。 第四章 “卢方!”天雷般的吼叫自简陋的屋舍爆出,语气中的怒不可抑十成十的鲜明,就算聋子都能感受到在空中波动的怒火,知道屋里的人正火冒三千丈。 贪生怕死的,还是能闪多远就闪多远;不怕死的,就自动送上门任火纹身,让对方发发怒气也算是功德一件。 木门砰的一声让人从外头一脚踢开,一张俊秀脸蛋噙着浓浓笑意端送药汁进来。“才出去没多久就这么想见我?” “你这是什么意思?”怵言回头又是狠瞪。 “什么什么意思?”落座榻上,黑眸笑意不减,完全不怕对方一扑而上,将他撕成碎片。说来也毋需惧怕,拔了尖牙的老虎再凶猛也是猫儿一只,被五花大绑的人再怎么武功高强也是阶下囚一个,轻功武艺早是上辈子的事。 “放开我!”怵言龇牙咧嘴地发出怒吼,无奈对方文风不动,犹自顾自的得意扬笑,更是气人! “我是为你好才绑你。”余毒未清,伤口尚未开始愈合,再乱动只会任毒游走经脉,让伤口无法止血愈合。 “你!” “我说过你再轻举妄动我就拿绳子把你绑在床上。”他说到做到。 “我没有动!” 呼!他在冒着热烟的药碗上方吹口凉气,对他的话语压根儿不以为意。 “卢方!” “是谁昨晚企图摸黑离开这儿的?”都说了不准他乱动他还动,落到这下场只能说他活该。“这就叫自作自受,还连累人大半夜背你进屋。” “你――”怵言哑口无言。是他想乘机离开,怎么知道伤势竟会复发,让他昏厥在外头。直到方才醒来,瞧见他趴在床边,他才知道自己被他送进屋来。 只是不同的是上回清醒得自在,这会儿多了捆绑自己的粗绳,弄得他一身狼狈。“药凉了。”自称是卢方的男子舀起一匙汤药靠向怵言,命令道:“张嘴。”回应他的,是移开他身边的退离。“我自己喝。” “你这样要怎么自己喝?” “只要你放开我。” “好让你又兴起离开之意,等你昏在外头之后再累我扛你进屋?”黑眉蹙起不悦。“我没那么多闲工夫;另外,你一再扯裂伤口,对你有害无益。” “我死了不是更好,你我各为其主,你本来就不该救我。” 将药碗放在床边,一道冷哼随后响起:“你说我不该救你?” “你是德王府的人。” “那又如何?” “你想行刺宁王爷。” “没错。” “那你我就是敌人。” “那又怎样?” “是敌人,就不该留情分。” “你言下之意是要我杀你?” “至少该冷眼旁观。” “眼睁睁看你死?”这家伙实在让人火大!“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死?”他敢点头就试试看! 不知道对方正怒焰灼烧丹田的怵言,顺着自己的想法点了点头。 “很好!”很好!他费尽心力、日夜担忧照顾的是根本就不屑他如此劳心劳力的人,好,很好!“你宁可握着姑娘家的手绢横死在无人闻问的暗巷,也不愿活下来?好!算你行!算我离……卢方白费劲救一个根本不知道日夜不眠不休照顾十日来昏迷不醒的人需要费多少心力的混帐!” 他的怒气中不乏担忧,夹怒带忧的语调让怵言忍不住想起一人――那名同样因为忧心他安危而动怒的美艳女子,被囚在德王府中的绝丽佳人。离休……他以为自己将死前才领悟到使自己动情的女子是她,而卢方的言谈语气令他想起她。 心神回转,不知怎的,他竟觉得眼前人的瘦削身形似乎很像……不,不可能!定是他太想见她才会萌生幻觉。 他在气头上,怵言却像个木头人似的直盯着他看?察觉到他眼神呆茫,突然有种觉得自己勃然动怒是很愚蠢般的了悟。 想来他的确愚蠢啊! 行事向来我行我素的他根本不管旁人闲事,自娘死后,他所做的一切只为一个目的,如今竟因为一个只知愚忠的傻子改变了作风,甚至可以说是多事到自己都不愿相信的地步。不过是个会错意、还错东西的傻子,他为什么如此在意?甚至不惜拨乱已经打好的算盘救活他,坏了自己的事? 他何苦来哉?扪心自问的同时,脑中却挥之不去那夜从他手中取来耳饰时他微扬的浅笑,像是办妥什么差事似的,让他觉得自己被珍视。 是的,就是那夜他冒死也要还他一只根本就不属于他的耳饰的那股傻劲,才让他改变念头阻止卢方狠下杀手,甚或不惜和他撕破脸出手救他。 自那夜起,他在德王府和这深山简居的两地日夜来回奔波,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真的,他何苦累死自己? 怵言傻,那他这个心力枉费的人岂不是更笨,才会救一个根本不会道谢,只知道尽愚忠的傻子! 除了死去的娘,眼前这家伙是他惟一付出心力照顾的人,偏偏――“怵言你这混帐!”恼怒骂完,就见他抓起盛满药汤的碗仰首一饮。 “卢方你――唔!”欲问他凭什么骂他又为什么喝药,岂料话未说完,就见一张俊容朝他俯下,开启的口承接压下的两片薄唇,错愕倒抽口气的同时,也饮尽渡进嘴里的苦涩药汁。他竟然用嘴渡药给他! 想报复他不知感恩,要发泄心中怒气也不是用这种方式。 被迫饮进大半药汁的怵言,眼睁睁看着得逞的恶意笑脸,气得咬牙。 “怎样?被人轻薄的滋味如何?”原本气急败坏的离休在看见床榻上的人两颊浅红后,这才舒活了点。“我就是有法子让你吃药。” “卢方!” 离休以红舌轻舔过沾上药汁的唇,勾勒过朱唇,挑衅的看向床榻上怒气冲天却动弹不得的浅潭困龙。呵呵,他心情大好。 “要不要我再说另一件更气你的事?”离休指尖点上裹药的白绫,哼笑不绝于耳,“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替你治伤的?” 怵言用力闭了闭眼,不愿去想他话中的涵义。 他知道伤口有毒,想当然耳,上药前必须先清毒,而惟一的办法是……他不愿去想。偏偏,坐在床边的人就是极有意愿点明,“要不是我冒着生命危险为你吸毒,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 “闭嘴。”怵言龇牙咧嘴地迸出话来,说什么都无法想象方才他轻薄他的唇、吮上胸膛为他吸毒的情状。 可恶!闭上眼不看他,偏偏脑海里净是自行想象出的景象,教人不困窘也难。那两片薄冷的唇瓣贴吮上他的胸口…… “气得想杀我吗?”黑眸映出一脸怒意,眸子的主人这会儿才感到心满意足。“方才我的气就有这么多。我忙里忙外地并非想要你回报什么,不言谢就罢,反正我也不想讨,但至少别让人觉得心力白费,落个自讨没趣。” 怵言睁开眼,终于明白他这般气他的用意。 “我救你,只是不想你死,如此简单,别无他意。”离休不再沾染怒气的眸子闪过莫名失望,旋即别过头下榻离去。 徒留怵言一人五花大绑的平躺在床榻上,默然深思。 ?     ?     ?噗通!咚、咚、咚!圆扁石子在湖面跳漾出四圈涟漪后才甘心地沉入湖底。而坐在渡口上丢石子的人,心绪同石子一样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 烽火情缘系列[14部全集] 作者:吕希晨 沉到湖底。 低落的思绪所为何事?不就是屋里头那个憨直得近乎愚蠢的傻子怵言。 真是枉作好人!不能动里头的伤者,他只好拿脚边的石头出气,愈想愈气!一块、两块、三块…… “是我不对。” 后头突然传来声音,打住他近乎孩子气的掷石举动。 回眸一望――见鬼的!“你怎么挣脱绳索的?”他像绑猪只似的死绑,这家伙怎么还能脱困下床,大咧咧的走出来? “运息使劲,要绷断绳索不是难事。” “好一个运息使劲绷……”话至一半,离休站起身伸手揪住他的衣襟,左右开弓,双眸盯上他的胸膛。 突如其来的举止和注视令怵言尴尬万分。“你做什……” “又给我扯裂伤口!”天杀该死的!“你到底要扯裂伤口几回才甘心?知不知道我费尽心力是为了治好你,偏偏你这傻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伤口裂开无法愈合,你、你这家伙到底要――” “我是不得已的!”再不开口吼停他的抱怨,怵言怕自己压根儿没机会开口。对方话说得极快,不是他能招架得来的。“我是为了向你道歉才不得不挣脱绳索。” “见鬼的!”离休烦躁地按着额角,头痛欲裂。“你这傻子,叫我进去不就好了。”“你会进屋吗?”几日相处下来,他发现他性烈如火,只要动怒,一时片刻绝对消不了气,若真要等他愿意进屋,不知道得等上多久。 与其如此,他干脆自己出来陪罪。 “但你――”离休拉长外衫的袖口,轻压上溢出串串血珠的伤口。“看,又流血了,你这样乱动要到何时伤势才能痊愈?” 担忧染上含怒带火的黑眸,手边的动作是与责备口吻全然相反的小心翼翼,让怵言几乎感觉不到胸臆的痛楚。 这样的矛盾让怵言看得迷惑却又心生疑虑。盯着眼下的发漩,他眯眼细思。也因为初次与他如此靠近,才嗅进一丝甜香味,就像是女子用的胭脂水粉味,而且还与他曾在某人身上闻到的香味相似,只是淡得必须细心闻才嗅得出;再者,他总觉这矛盾也似曾相识。不久前,也有人对他口出责备,实则是因心系他的安危,为他担忧才会怒言骂他。那个人,那名女子……“离休?” 拭血的手忽地一顿,觉得发顶泛热,像有团火在烧似的。 他发现了?怎么可能!“你刚刚在叫谁?” “离休。”他是德王府的人,应该知道府中有哪些人才对。“你在德王府没见过她?”离休绷紧的心倏地放松。老天爷,还以为他发现了,原来只是一时恍神想到而已。“我是见过,怎么?你看上她了?”酸意,莫名的逐渐自他心底窜上,酸得连话都隐约带味而不自知。 “她对我有恩。” “所以你将她记在心里?” “有恩必报是为人处世的根本。” “所以将人家的手绢收在怀里不敢或忘?” “你――”被逗得困窘,木讷的怵言根本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解围,只能瞠着两只眼睛死瞪着矮他一截的离休。 可恶!他可以一人独战十来个敌手,可以办妥主子派下的艰难差事,却惟独在口才方面,跟三岁孩童相比恐怕还嫌不够灵活。 正在咬牙懊恼之际,灵光乍时敲上脑门点醒他。 他怎么知道他怀中珍藏的手绢属于离休? 又问这问题不嫌烦吗?思忖当头,记忆中曾令他疑惑的那个“又”字重新涌上脑海。他究竟是谁?为什么知道他与离休之间的事? 疑云,逐渐成团,愈见浓重。 这个卢方,到底是何身份? 更重要的是,这人与离休有何关联? ?     ?     ?夜半,山野雾气沁凉如冬霜凛冽,在确定屋里的人入睡后,离休才安心踱出他用来暂作栖身之所的简陋屋舍,欲往城内去,准备回到德王府。 才走上渡口,隔空传来的嘻笑让他全身警戒。 “想的人就在屋里,何必睹物思人?” “卢方!”听出声音属谁,离休低喝:“滚出来!” “出来就出来,不必用滚的吧?”笑声落,人影现,卢方双足落在摇摆不定的孤船,吊儿郎当的神态未减丝毫。“呵呵,我只是随口说说,该不会真说穿你的心思了吧?”“闭嘴。” “他死对你打好的盘算来说根本无伤。” “我要他活着。”离休警告意味浓厚的话语随着目光戒慎的扫向卢方,颇有“你敢再出手就别想活命”的意思。 “是、是。”卢方意兴阑珊地抱拳躬礼。“您说的话就好比圣旨,卢方不敢不从。”圣旨?离休美眸恶狠狠的看向不知死活的家伙。“不准你提那两个字。”“你说的是圣旨二字?”卢方像是故意,也的确是故意,更有甚者,口哨轻佻一吹,又动起嘴皮子字字刺入专属眼前俊秀男子的罩门。“你不想听的是这两个字还是背后那个有本事拟这玩意儿的人?” “卢方!” 唔,冷!极冷!卢方搓了搓双手上臂,这声音听来还真教人毛骨悚然。“别这样嘛,不过是开个玩笑,何必当真。” “等你死后就知道我当不当真了。”离休腰侧两旁的双剑同时出鞘寸许,显露两道冷冽银芒。 这一厢的卢方是看得心惊胆战。“呃,算我输,看在这段日子我掩护你让你顺利来回不被德王发现,还有借你名字的份上,饶我一命可好?”他是死士,但不想做真的“死”士。命,可贵得很,损伤不得。 铿的一声,双剑同时回鞘。“你来做什么?” “特来通知你这位离休‘姑娘’这阵子不必两地奔波,德王最近没那么多时间欣赏美人舞姿。” 说到舞姿,卢方就忍不住佩服眼前的离休,明明是个男人,可轻舞婆娑起来比红坊舞娘媚上千倍;光是舞惑,就让那色欲熏心的德王到此刻还舍不得动手轻薄,只当他是世间少有的空谷幽兰,供在德王府里只差没早晚拈香膜拜,叩首臣服。 呵呵,也幸好德王舍不得呵,要不然他这虚凰假凤的招术早被识穿,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连带拖累他。 闻言,离休面露疑色。 “前不久这皇――”想到这两字跟圣旨同样会要命,卢方赶紧收口改辞:“那家伙下令要德、宁二王一起办差,这两个老家伙抢功都来不及了,怎会联手?所以 ,现下德王正忙着抢首功找人呢。” “找人?” “就是找人。” “我问的是找谁。”这个死卢方,何时才肯收回吊儿郎当的脾性?看了就烦!“十年前因后宫争斗不断而被迫潜逃隐遁民间的――” 咻!一块要命石子正面袭来,情急之下,卢方忘了自己站在哪里,直觉就是向后翻身一躲,接着翻落船外湖泊,现成落汤鸡一只。 有没有搞错?这样对他!“离休!” “小声点,吵醒怵言我就要你的命。” 太冤了,为啥他老这么倒楣,好事轮不到,坏事都找他?啐!他卢方是招谁惹谁啊!“你这么重视他,咕噜……是、是为何――” “敢再说,下场一样是死。” 狼狈地爬上船,坐在船板上喘气,卢方再次在心底埋怨老天爷不公;遇上谁都成,偏偏就是让他一双色眼意外的被屎糊到,才会认识这虚假凤凰,惹来一身晦气。 “你――呼呼……真难伺候。”这也不行,那也不成,阴晴不定得像个娘儿们似的,啐!“说实话也死,不说实话也死,啐!” “你说什么?” “没,什么都没。”卢方摇头,甩出数也数不清的水珠,披头散发,模样可怜又狼狈。“呵呵!” 还真敢笑,也不想想是谁害的。白眼斜眄,卢方却在瞬间惊艳得两眼发直。月下银波潋滟,照映着渡口上笑声不止的愉悦神态。 其实无论是离休姑娘或离休公子,离休拥有一张出众容貌都是不争的事实。卢方忍不住这么想。 察觉卢方的凝视目光,离休止住笑,“你看什么?”卢方怎么跟怵言一样,老望着他发楞?易容之后的面貌令人注目是理所当然,可是卸下易容、恢复男儿身的他还被人这么凝视就奇怪了。 怵言常望着他发楞就算,已经看惯他脸的卢方又为什么反常? “你娘定是美人。”才会生出这么俊秀的离休。 “净说些没头没尾的话谁懂。”啧!嗤之以鼻时,离休双眸回望屋舍,别过头时,眼里有着藕断丝连的不舍,十分犹豫。 卢方见状,凝起正经神色。“你很在意屋里的人。” “嗯。”他坦言,不认为有何不妥。 “你很少这么在意一个人。” “我知道。” “别跟我说你不想利用他挑拨德、宁二王了。” “我还在考虑。” “为了他拨乱算盘?”卢方挑眉,“你可知这么一来就前功尽弃?” “山不转路转,办法是人想出来的。” “言下之意你是决定这么做了?” “有意见?” “不。”他双手高举。“卢方不敢。只是――” “只是什么?” “为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更动精心布好的棋局,离休,你可知这决定背后的原因何在?”他问,答案也早为眼前的人备妥,就不知道被问的一方是否愿意坦诚。 “你认为呢?”离休反问,仰望无言的天幕。 看来是连他自个儿都察觉到了。有此了悟,卢方看向离休时,眸里闪过复杂难解的光芒。“卢方?” “我想的和你想的恐怕相去不远。” “是啊。”离休薄唇抿起浅笑,这笑,淡淡的,夹有半丝自嘲。“和你想的相去不远。”重复的话末了也化成叹息,混入深夜雾气。 之后,气氛陷入一片死寂。 “哈――唔。”扬掌捂住打喷嚏的嘴,他可不想坏了这静谧气氛,要是又惹火他,下场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卢方。” “哈啾!”还是忍不住!“什、什么事?” 离休似乎没有注意到卢方杀风景的喷嚏,顿了一会儿再度开口:“对男人动情,是否荒唐?”自己这些天的忧心忡忡与关切,再想不透个中涵义就是自欺欺人了。 他不想自欺欺人,遂只能承认。 卢方愕然张口,老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这话与他所想的相去不远,但听见他亲口说出震撼依然不小。 “荒唐吗?”离休催问,声音低得仿佛也在问自己。 这样的情爱是否荒唐? 谁知呢? 第五章 口干舌燥得如火烧灼咽喉的感觉,让怵言在大半夜里睁开睡眼起身下床,欲到桌边倒杯水止渴,双足才落地,就发现屋内那张胡床上有道身影正斜靠窗边,沉缓地呼吸起伏着。皎洁月光穿过开启的窗,落在胡床上沉睡的人身上,在俊秀的脸上映出一抹淡雅光晕。仿佛受到蛊惑般,他转了方向往胡床靠近,直至自己的肩也映上月光才停下。眼前俊秀的面容在月娘有意无意的烘托之下,细心看去便可见其眉宇间透露出一丝尊贵傲然,撇开这张脸的主人清醒时的伶牙俐嘴不说,沉静下来的他乍看之下也不过就是一名约莫二十的少年。 这样的少年,怎么会与德王府扯上关系,甚至还是德王眷养的死士之一?而这等身份的他竟救了自己,这又是为什么?这点怵言始终想不透。 照理说,他算是妨碍他行刺宁王的人,见他将死,就算他冷眼旁观也不令人意外,可是他却救了他。 目的何在?数日来,他怎么想都想不透。 “咳、咳咳!”轻咳乍起,立刻被怵言抑回胸内隐忍,而未愈的伤势让他容易疲累,不得不就近以不惊动人的小心翼翼坐上床沿,更靠近沉睡的人一步。 就因为这么近,就因为深夜声调俱寂、万物潜蛰,日间杂气入夜后逐渐沉淀,一股甜香气味才分外明显。 怵言分神嗅了嗅,这味道他常闻到,只是不确定从何而来,始终心生疑云;直到此刻,他才确定这气味是来自眼前沉睡入眠的人。 因为确定,更因为闻得真切,怵言忆起与离休相遇时在她身上闻到的胭脂水粉味,和这气味是一模一样的。 他身上怎么会有胭脂水粉的味道,还如此浓烈? 男子与女子用的胭脂水粉有何干系? 再定睛一看,两侧白玉似的耳珠上竟有细如针穿的耳洞,这是? 耳洞、相似的身形、雷同的言谈口吻、知道他与离休相遇之事,莫非……推想到最后的答案,骇得怵言倒抽一口闷气。 不,怎么可能?他和离休根本一点都不像,不可能是同一人,不可能! 然而,一句反问冷凝住他紊乱的心绪。 若不可能,他怎知你与离休相识之事? 但这太荒谬!一名男子化身为绝丽佳人,怎么可能不被识破呢?尤其德王是出了名的好色之徒,怎么可能不被拆穿?这实在太…… 不!定是他胡思乱想,这绝对不可能。摇头晃脑了好一会儿,怵言亟欲甩开脑海里嗡嗡作响的纷乱杂音,拒绝深思更多。 然,就在此时,床上的人横在腰上的手动了动,闪过一点突兀银光映入怵言的眼里。他直觉就是低头一看――若能视而不见那该有多好?当看清吸引自己目光的东西之后,怵言绝望地如是想着,恨不得自己低下头的那一刻是个瞎子。 那道细微却突兀的银光来自一件银饰,一只精巧的耳饰。 那夜,他冒险送还离休的耳饰,此时此刻正安分的躺在眼前这名男子的掌上,闪动着月娘落下的洁亮,发出淡然银光,同时也摧毁他仅存的希冀。 令他动情的不是绝丽佳人,而是虚凰假凤?表面上是纤弱女子,实则是个真真正正的男子?离休是个男人!? 他动心的对象是――“离休?离休?”试探性地唤道,他不信,不信那荒谬乖诞的想法会是事实。如果是,对他何其讽刺! “离休?”轻拍沉睡中人的脸颊,怵言唤的语调一声慌过一声。“离休?”终于,被他打扰好眠的人有了动静,眉头蹙起,闷声咕哝:“真吵。” “离休?” “唔,别吵我。”累坏的人压根儿不知自己被人逼问着,只觉得一切都是梦境。“你真叫离休?”趁他睡得迷糊,怵言急切问道。 “嗯,废话!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离休伸手向半空中,像挥苍蝇似的。只想得个好眠的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无意中的回应有多骇人心神;只知道耳边吵人的声音消失,又可以恢复一夜好眠而再度心满意足的入睡。 只是,嘈杂声响的始作俑者恐怕一夜不能成眠了吧。 想不到!要他如何能想得到,令他初次动情的佳人竟然是个男人! 那掌中闪烁的银光和怀里珍藏的丝绢,在一瞬间变得可笑且讽刺! ?     ?     ?忽觉手掌被人触及,离休倏地自梦中惊醒,两眼忽睁,映入一张愤怒的脸。“怵言?”离休惺忪睡意未减,慵懒的揉了揉眼,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这么晚不睡怒瞪人作啥?这阵子我可没拿绳子把你绑在床上。”近来他啥也没做,何德何能承受他一脸蛮横的气恼? “离休。” 闻言心惊,离休扯唇强笑,“你又想起心目中的佳人了是吗?都说了你伤势未愈还需要静养些时日,等到――”晃在他眼前的耳饰凝结住他所有言语。 他惊愕低首,掌中空无一物。什么时候不见的? 再抬眸,至此他终于明白眼前之人怒气因何而生。 “这是什么?”压低的嗓音为的是抑制不断攀升的怒气,被欺瞒、被诓骗,这些认知再三加深怵言隐抑在丹田中的怒火。 接着,怵言从怀中抽出十数日来凝视以解相思的手绢,在他面前轻扬,以同样的口气逼问:“这是你的?” “我……”离休黑瞳不停流转回避,却怎么都避不开近在眼前的怒意压境,那股气势让人窒息。 “刺杀宁王的是你,那夜误闯进屋撞见的也是你,街上巧遇的是你,救我到这儿的还是你,无论是男是女,全都是你对吗?” “我……这、这个……” “离休!” “喝!”活了二十个年头,从未有人在他面前如此厉声厉色,刹那间教离休脑子一片空白,平日刁钻的利舌全无用武之地。 反之,平日木讷屡居下风的怵言因为愤怒,气势竟高他一筹。 “看我拿着手绢睹物思人很有趣是吗?看我对假扮女子的你错动情愫很可笑是吗?所以你救我,因为你想看我笑话,看我对一个虚凰假凤错置情种,要看宁王府的人有多愚不可及是吗?” “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 “哈哈哈!”怵言仰首狂放的大笑打断离休的解释。“可笑!是很可笑!我怵言从不欺人也不诓人,怎知今日会被人诓骗,惹出这么个大笑话,呵!哈哈,你戏看够了,心满意足了吧?宁王府的人正如你所想的,就是这么愚不可及。” “我无意骗你,我只是――”有口难言,有苦难说。 “住口!”怒目眄视并狂吼喝止,怵言退离胡床,将怒气发泄在掌中紧握的丝绢与耳饰上。他是该动武教训他,但他不能,迟迟不忍。 他欺他骗他,却无可否认的也救了他。 只是救他的人,却伤他的心神。 那么,胸中这股怒气和疼痛要如何宣泄?如何救治? 惟一的方法就是――“笑话你已经看够。”怵言轻扬执物的右拳。“我想这些东西你也用不着了。哼!”既已真相大白,这些可笑的东西留着也没有意义。 一切不过是个圈套,一个戏弄他的圈套。 无关情,亦非爱。这些不过是在提醒他曾是别人眼中的笑话、供人看戏取乐的证据。离休步下胡床,跟随他往屋外退的脚步移动,双瞳锁住他的右手,神色紧张。“你、你想做什么?” 温厚的唇抿出迥异于平日的冷笑,怵言没有开口回应。 一笑过后,怵言转身冲出门。 离休急追至屋外,佐以夜幕,皎月如灯,他看见前头的怵言停在湖畔高举右手向湖中挥去。“不要!”他情急大吼,却阻止不了怵言丢掷的动作。 没有停下责问,没有一丝迟疑,离休追逐的脚步并未因为来到怵言面前停住,双足在湖畔石块上一点,便纵身跳进夜里冷凉的湖里,不见踪迹。 留在岸上的怵言眼见这一幕,翻涌怒气如遭冰雪般陡降,徒留因离休举动而更加紊乱的心绪。 他望着波纹渐平的湖面,困惑、难解…… ?     ?     ?找不到!怎么都找不到! 潜入湖里的离休无论再怎么睁大眼,再如何无视冰冷湖水带来的刺痛,眼前就是一片无法见底的暗黑。 到底落在哪里?惟恐精巧的耳饰会随波逐流到更远的地方,离休像发了疯似的不顾此时此刻是深夜时分、也忘了入夜后山中静湖有多冷冽刺骨,一心一意只想尽快找到一直收在身边的耳饰。 那是他的!属于他离休的东西啊! 那是二十年来除了娘之外有人肯为他费心的证明啊!数不清自己从怀里拿出来端详过几回,可记得最清楚的是每次都会让他想起怵言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潜入德王府送到他手上的情景,还有当他放在他掌心时扬起的浅笑。 他不会知道,那抹笑看在他眼里有多少意义。 与娘相依为命的日子再苦也无怨言,因为他知道自己还有娘陪伴,并不孤单;但娘死后,孤绝一人的他所遭受的危难、痛苦,还有旁人的漠不关心或别有用意的心思,早让他寒了心、冷了情,断了对人世情意的希冀。 是他傻憨的举止活络了他的心,却也是他绝然的举止毁了能勾起他回忆的重要东西。他怎么能那么做!那是他的东西啊! ?     ?     ?湖面上――他在做什么? 久站湖边不见离休游上岸来的怵言望着平静如常的湖面,双眸灼燃着不自觉的焦急。他跳进湖里的疯狂举动为的是什么?他不明白,也想不透。他知不知道入夜的湖水有多冰冷刺骨?还是他真的必须跳进湖里?只为他丢进湖中的耳饰与手绢? 哼!那不过是用来嘲弄他的东西而已,他这么做是要给谁看? 已经识破诡计的他会因此而心软吗?哼,他也太小看他怵言了吧。 但是,心口的沉闷所为何来? 望着平静无波的湖面,随着注视的时间愈久,湖面平静维持得愈久,怵言的一颗心便悬得愈高。 怒气消散之后,所生的是动摇。 他仰首望天,再俯视湖面。 离休已经潜入湖中许久,到现在还不见他上岸。 “该死!” 咬牙低吼,怵言脱下衣衫纵身跳入湖中,立刻教冷冽的湖水刺得浑身疼痛,尤其是胸口逐渐好转的伤势,更是如千万根针在上头猛刺般。 这么冷的湖水难道他一点感觉都没有?潜入水中在无法视物的湖底只能以手四处乱探的怵言心中如是想。 他无视湖水冰冷的疯狂举止为的是什么?探寻的同时,这疑问也在他心头像涟漪般,一圈圈地不停扩大。 终于,在好比是大海捞针的胡乱探寻之后,左手碰触到微暖的足踝,怵言直觉便是缩指紧扣,不料竟换来强烈挣扎,固执地不让他拉上岸。 这家伙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猛力拉他贴近自身,被拉扯阻止的离休毫不犹豫地双掌按上他胸口,使劲推开彼此距离。他要找到那只耳饰,非找到不可! 放开他啊!推拒的双手以举动代替言语,偏偏扣在他臂上的手就是不放人。天杀的怵言!不是气他恼他,以为他存心戏弄他吗?既然如此,他的死活又干他何事,哪还需要他插手? 放手!再不找就永远都找不到了。 费了一番气力才将离休拉上湖面,伤口因为冷冽的湖水冰蚀,再加上方才离休挣扎时扯动伤势而疼痛加剧,怵言的眉头此刻锁得比什么都紧。 偏偏扣住的人才换口气,便又想潜入湖底。 “离休!” “放开我!我要找!一定要找到!”心急的离休已经无心管自己这模样狼狈与否,又是如何的失态,一心只想找回属于他的东西。 好不容易能有件东西属于他,没有企图、没有利用与否,就这样单纯地属于他的东西。这东西怎能失去! 见他失心散神如斯,怵言心头莫名地揪疼,扣在他腰背的双臂进而失控收紧,将人牢牢锢在 怀中不容他动弹。 “够了!”他厉声喝止,总算制住他漫无目标的疯狂搜寻。 “那是我的东西,我的。”抵在怵言胸前的离休闷声控诉,语带哽咽:“那是我的……”这是欲引他入瓮的作戏,还是他当真如此重视那耳饰?疑云心中生,怵言缩回一臂,手指成勾托起抵在他胸口的脸。 只见柳眉蹙起的湿淋淋的脸上有着伤痛,被湖水刺红的眼眶噙着水,就不知是湖水还是泪,鼻头微红,鼻下的唇冷得发紫,频频颤抖,上下白牙交相打颤。 发紫的唇如何作假?怵言扪心自问,最后得到离休跳湖的举动并非作假的结论。只是为什么他要这么做?他怎么想都不明白。 想不透,却因为他的凄然模样而心软。那两片薄冷发紫的唇…… 盯着不停发颤的泛紫唇瓣,那应该是很凄惨的,却能锁住他的目光,教他无法移开,看着、望着,他不禁心绪迷惘,心口泛疼。 他迷惘什么?又心疼些什么? 而先前,又在气些什么? 恍惚间,那张属于女子的绝丽容貌与眼前的俊秀重叠,怵言这才发现其中有几许相似之处,非关面容,而是眉宇间的神色态势。 倏地恍然大悟,他迷惘,因为似曾相识;他心疼,因为他的模样像极了失去珍爱宝物的孩童。 而气恼,则是因为被蒙在鼓里。 扪心细想,他气的,是被他忽男忽女的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愚弄,而非因为动情的对象是他,那个虚凰假凤的离休。 莫非对他怵言来说,无论离休是男是女,都是惟一能撼动他神魂的人?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动情不过几日,怎可能深至如此疯狂的地步? 绝对不! “放开我。” 离休慌张焦急的挣扎打乱他的思绪,拉他回神,紧扣的手臂仍然没有放人的打算。“你疯了吗?” 反身强拉他往岸上走,后头的离休硬是要留在湖中继续寻找,不肯依从。“离休!” “我不要上去!让我找!”这湖上接东面青山直流而下的瀑布,下接流往南山的支流,再迟,就真的找不到了。“算我离休求你成吗?让我找,让我――” 话未完,一双健臂迎来,毫无预警地将他打横抱起。 “你放――”还想挣脱的离休在抬头望见面色一沉的凶脸时,心口突地一窒,吓得无法言语,再低头瞥见怵言胸口的刀伤,突然像是被人点穴似的不再挣扎。 第六章 “冷静了?”上岸后没听见怀中人任何声响的怵言开口询问。 “放我下来。”应话的离休整个人像没了魂似的,连说话都变得呆滞木然,语调透着的,是放弃后的绝望。 其实他也明白啊!深夜在湖里什么都看不见,一个小小的耳饰落进湖里要找就像大海捞针一样,他也清楚绝对找不到,可是要他什么都不做就放弃,他做不到,做不到!依言松臂放人,双足落地的离休像全身力气被抽离似的,沿着怵言的身形下滑,瘫坐在地。最终还是心软,怵言蹲身与他平视。“进屋换件衣衫,免得着凉。” 离休茫然抬头,黑眸呆望着劝说的人,苦笑,“既然认定我假扮女子是为了戏弄你,你又何必装好人,我着凉与否跟你怵言有什么关系?滚!少端出一张假仁假义的嘴脸!我离休不希罕!” 以指拨开垂落离休额前的湿发,怵言以平板的口吻道:“因为最恨欺骗,所以我从不如此对人。” “我无意骗你!” “有意无意我不管。”既然他与他同样是男子,那么这份情就动得荒谬可笑。断情绝意,是惟一的作法。他语气淡然,所以更显得不念一丝情分。 “如果离休真的是名女子,你会说出这种话吗?” “不会。”他坦言。 因为没有隐瞒,所以更是残忍。 “好!好个不会!”呵,原来自己的情敌是女装的自己,呵呵! “离休?” “别碰我!”挥臂挡开他伸向自己的手,离休挪动冰冷的身子向后退。 怵言蹲在原地,依言不再前进。 “你从不欺人,所以我要你告诉我,你对离休……我指的是你以为的离休姑娘真动了情吗?” “嗯。” “如果是货真价实的姑娘,你会向她表诉衷情吗?不管她是不是德王府的人。”“我会。” 毫不犹豫的实话实说,正如他所言――从不欺人。 可他却伤人而不自知。抬头望见他的漠然神情,令他心寒。 离休又问:“但现下离休和你一样同为男儿身,你又打算怎么做?” “当作没这回事。”怵言依然直言不讳。 “哪怕是我向你诉情?” “你不该。” “不该?”离休重复道,忍不住苦笑,“因为同是男儿身?” “世俗伦常不容。” 此时适巧一阵夜风吹来,他注意到离休因此打了个寒颤,瑟缩了一下,伸手欲扶他进屋。离休却如遭雷击似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21 烽火情缘系列[14部全集] 作者:吕希晨 地往后缩。 “起风了。”他解释。 “是吗?”离休茫然应声。 “离休?” “呵呵!哈哈哈!”离休突然仰首大笑,不吓人一跳都难。 “离休?”怵言再次试探地唤了声。 “别当真。” “什么?” “方才的一切我是说笑的,别当真。”站起身豪爽的拍上他的肩头,离休像变了个人似的,边笑边说:“哎呀!看看你,又把伤口扯裂了。天老爷!再这么下去,你何时才会回宁王府去啊!” “离休?”前后十万八千里的差异,让怵言顿感无所适从。 “别当真、别当真。”挥手笑谑,离休朝他眨了眨眼,露出少年淘气样。“你真以为那小小的耳饰对我那么重要啊?开什么玩笑,那不过是我男扮女装用的小玩意儿罢了,无足轻重、无足轻重。” “你没事?” “我哪有事。”耸肩吐舌,泛紫的唇咧开大大的笑容。“别这么傻又被我唬住,不过话说在前头,我男扮女装并非有意作弄你,这点你得信我。走走走!快进屋去,你我都得换件衣裳,你还得重新上药呢。” “方才的事――” “说笑的,就告诉你别当真了嘛,走走走,天凉了哩!” 离休在后头推他进屋,怵言听见的是含笑的平朗语调。 方才的话是说笑、存心逗他的?忍不住起疑,但思忖再三后他决定就依他所说的想。因为如果当真,他真的不知该如何才能善了。 所以哪怕他说的话真假易辨,他仍决意选择不再深思。 ?     ?     ?同样是深夜,同样是冰冷刺骨的湖水。 而同样的,本该平静不兴波纹的湖面时而有黑影浮上,而后又消失,重复再重复,频繁得像在找什么重要宝物似的急切。 且并非一夜的心血来潮,而是接连数夜的反复。 潜入冰冷的湖里,只为搜寻一个不可能找得到的东西。 一座湖与一只耳饰,好比是苍茫大海与一粒米粟,要找何其困难。 偏就有人不死心。 被以为在屋里熟睡的人,其实是连着几夜下来根本没有安稳睡过,悄然起身看的、望的,总是在大半夜里偷偷到湖里的人。 一连好几夜,看着走向湖水的人在东方微露鱼肚白的时候黯然失神地上岸观望湖面好半天,直到天明。 然后,自以为没被发现,一如以往地照料伤势未愈的他,孰不知所有的疲累全写在时而沉重合上的眼皮和日渐消瘦的两颊上。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小寐,还以为他不会注意到,真是天真。 不断不断重复的景象,他每看一次,就心痛一回,不知道他还要这么凌辱自己的身体到什么时候。 那晚的云淡风轻是假,他心知肚明,但无能为力也是事实。 他俩同为男儿身,这是再怎么样也无法改变的事实,如果能轻松说出“别当真”的话,为何不能照做? 为何不能?啧!怵言冷冷哼笑出嘲弄,是对谁的只有自己知道。不能依言而行的人又岂只他离休一个。哼哼,呵呵呵! 他呢? 但现下离休和你一样同为男儿身,你又打算怎么做? 当作没这回事…… 言犹在耳,心却反叛主人,不断、不断的动摇,随着每一夜水声的泠泠作响,心版便会划下一道又一道的刻痕。 痛,不比胸臆上的刀口来得显著,但足以让他消沉失意好一段时辰;胸口的刀口会有愈合的一日,可心版上的刻痕终他一生恐将如影随形。由此看来,严重的是哪一个?前者伤在皮肉,后者重创心头,哪一个更需要被救治?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之后,湖面窜出一道日渐熟悉的形影,却几乎是立刻又潜了下去。?     ?     ?没有!没有! 还是没有! 无论他怎么找,就像在大海捞针一样困难,一样没有着落! 气死人了! 离休举起双拳恼怒又愤恨地捶打着湖面,激起一次又一次的水花,直到最后似乎无力才黯然垂下。 湿渌渌的脸上分不清是冰冷的湖水还是泪,悬着希冀找过几夜,便有几回失望恼恨而不禁溢出眼眶的泪。 生平不识情滋味,首次的动心撼情却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只因为他是男儿身,就只因为这样的理由所以注定惨败,连开始的机会都没有?不甘心!他好不甘心! 他能臣服于自己的心意,屋里的人却不能,他明明并非全然的无动于衷,却不能像他一样,无视世规伦常。 世规伦常真有那么重要? 如果是,那伦常中的“父慈子孝”他为何看不见?为何自小跟着娘颠沛流离,还不时得为了保命闪躲易容? 世规伦常根本就不存在,就算存在也不重要。只有执迷不悟的人才会死守,才会用它作为最可笑也最薄弱的拒绝理由。 他离休不在乎该死的世规伦常,他只知道自己喜欢他,毫无理由地喜欢他。他的傻、他的愚忠、他无意间展露的轻笑,在在都深深吸引他。 但是一句“当作没这回事”也深深伤害了他。 他以为他是什么?木石人吗?没有知觉、不会被伤害吗?所以放心地把话说绝,以为这样他就会死心?他不懂他,不懂他离休啊! 若他离休是个轻易死心的人,怎会抱着十来年的恨意潜入德王府等待报仇时机来临?若能轻易死心,离休就不是离休了啊! 然,只有他不死心有什么用。那个人就是死脑筋、不知变通,一旦认定了就不会轻易改变。也因此,根本不能奢望他无视世规伦常。 他懂,也明白,更知道不能强求。 但有必要做到连让他留下一个怀念的东西也不行吗?非得将一切打散,什么也不留给他?只是一只小小的耳饰,他何必做到那么绝? 手绢,很轻易地找到;但耳饰,却像石沉大海,没有下落。 到底在哪里? 回过神来,离休望了望湖面,深吸口气准备再一次潜入搜寻,来自湖畔的声音打住他探身的动作。 “你还要找多久?”看不下去他这么折腾自己,脚步比理智先一步踏出门,冲动出声阻止。“上来。” “你没睡?”转身向他,月下一张严肃的脸看来带着凶怒。离休不自觉地退了几步。还退!怵言见状,火气直升。“上来!” “与你无关。” “是谁说那东西不重要的,既然不重要就给我上来。” “何必佯装好人?”离休苦笑冷哼,把话说绝的人这种时候的温柔举止不过是种讽刺,讽刺他离休的不死心、不干脆。 “上来!” “你要我说几次,我上不上去与你无关。我冷死、冻死,你怵言会在乎吗?不,你不会,因为我是男人,和你一样是男儿身,所以你不会在乎,更无关紧要,因为我离休不是你想要的绝丽佳人,所以我是死是活根本就不干你的事。进屋去,别管我的事。”与他无关?“再说一遍,你的死活跟谁无关?”怵言一字字的说,咬牙切齿得令人头皮发麻。 可惜,劝不了离休,甚至还激起他骨子里的好强。 说就说,谁怕谁啊!“我的死活跟――” 哗啦的落水声打断离休的意气用事,还来不及回神,湿冷得泛白的身体已被拉贴上炽热的胸膛。 “你、你要做――唔!” 强吻出乎意料的落下,离休瞠大眼,一张面带凶相的脸就在眼前,近得可以细数怒瞪自己的眼睫。震撼的,不单只有离休,将两人拉入难解局势的怵言亦然。 是他说会当作没这回事,也是他失绪冲动违背自己说的这句话,自此又会是什么样的景况,他不知道,也想象不出来。 怵言只知道气愤下依照心中念头而行的他,盈满于心的,一半是顺遂心意后的满足,一半则是伦常规范的鞭笞。 该如何消弭后者,他找不到方法。 如何说服自己动情的对象是名男子? 谁来告诉他这并不是错,又有谁来说服他相信情动毫无道理可言,甚至能够动情到不在乎对方是男是女? 谁能说服他?告诉他这不是错,告诉他顺遂自己的情意比遵循世俗的伦常更重要?在碰触到离休的唇舌时,思绪千回百转,怵言试图抓回逐渐离散的心神,却是徒劳无功,愈是逼自己清醒,灵舌愈是反其道而行的深入探索。 直到怀中人因为脚软撑不住自己往下滑入湖中,引来哗啦一声时,他才如梦初醒般,惊然错愕。 意识到心疼恼怒下的自己做了什么,他僵在原地,屏息凝视着挣扎须臾终于找回气力撑起自己的离休。 没有料到自己拒绝的结果是一场噬人心魂的亲昵,一时间,离休的神魂像被抽离红尘俗世似的,忘了早先来自于眼前这人的折磨,无法抑止的心颤像在全身上下跳动般,震出一波又一波的温热。 湖水,忽然不再冰冷刺骨起来。但同时,一抹怅然若失也酝酿而生。 从惊愕狂喜中抓回的心神也带回对他的了解。 突来的亲昵就如同“突来”之意,只是他一时克制不住的假象,并不是永远,自然不代表他无视世俗伦常;那只不过是一个突来的冲动气恼。 是他离休无视他的关切惹来的一时冲动,不代表什么。 “你明明知道我对你抱着什么样的想法,为何还要这么做?”苦涩随着他神智清醒后而来,驱散一时乍起的欣慰。“你知不知道这么做更让动情的人放不开?” 一时乍起的喜悦他宁可从未有过。 从未有过便不知失去的滋味,偏偏他却给了他这样的抚慰,要他怎么办?“你说会当作没这回事,现在却对我……你要我怎么相信这句话?要我怎么死心?你明明对我――” “够了!”怵言如遭雷击地仓皇退步,刻意不去看离休眼底的受伤神色,满心以为这样,心口便不会感到疼痛。孰料心仍然会痛,只因为他太明白这样的言行有多伤人。“动情于我,难吗?”艰涩地开口询问,得到的是他再度退步的拒答,离休自顾自的笑了,“或者该问:坦诚动情于我这件事,难吗?” 眼前的身影闻言,浑身一震。 “我说中你的心思了?”他的反应,离休真切看在眼里。“你动了情,只是不愿承认?”“不要说了。”怵言转身背对离休,再也不愿见他受伤害的神情,那会减弱他回避的决心。“为什么不肯承认?世俗伦常对你就真那么重要?明明是除了一条命外什么都没有的死士,这世俗与你又有何干?有谁会看重你?有谁会像我一样看重你、在乎你、喜欢你?怵言,我――” “我叫你不要再说了!”狂吼回应,他必须拒绝他继续说下去,他的一字一句皆深深切中他的心思。 正因为如此,他才必须阻止,否则依他对他的了解,只会让他更无法放开他。理应放手的就该放手,若不放,违天背理最后的下场会是什么,他不敢想象。 “你要我不说我就不说,但是怵言――”能接近他吗?望着正对自己的宽背,离休自问。最后也不管是否会被拒绝,他靠近他,双手环住怵言露在湖面的腰,感觉掌下一阵战栗却没有推拒,他悄悄松了口气。 “我以为你最多不过是愚忠而已。”离休一字一字缓缓吐出,贴在他背上的唇开合时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触怵言绷紧的背脊。 那是他故意的。知道他不会回应,所以存心不让他好过。 “但是我终于明白你不是愚忠,你根本是愚蠢、愚昧至极!” 浑身猛地一颤,怵言怒喝:“离休!” “听我说完!”双手扣紧,加重的语气添入莫名慑人的气势,让人不得不折服。“你可以当作没这回事继续自欺欺人,但我不是你,我不自欺也不欺人,无论是男是女,动情已是属实,我无意收回也绝不收回。听清楚了吗,怵言?我离休,绝不死心,绝不!”“住口!” “我会让你承认喜欢我,会让你不顾该死的世俗伦常地承认喜欢我。” “离休!”不要再说了!怵言转身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吐出任何会动摇他决心的字句,却望见他的眼,只见诡计得逞的了然,那是仿佛看穿他心思的澄澈犀利。 “我不会如你所愿,永远不会。”别再费心于他,他不能回应,也无法说服自己回应。他会动摇决心,会犹疑不定;然,再怎么动摇、怎么犹疑,也不会改变原先的想法。他为什么不懂? “无妨,我可以追着你。只要追着你,总有一天你会改变。” “不会。”他回应得斩钉截铁。 “那也无妨。”想开的离休回他一抹浅笑。“追在你身后能看见你,总比看不见你来得好。” “即使我娶妻生子?” “你会娶妻生子?”似乎料定他不会这么做,离休反问的语气显得相当沉着。相较之下,怵言的问法就像拙脚不入流的试探,被反驳得哑口无言。 “要怎么做你才会死了这条心放弃我?” “杀了我。” 毫不犹豫的答案震撼了怵言,双瞳错愕地下望,与他对视的眼底没有半丝玩笑。“想要的就要得到,除非死,否则我绝不罢休。” 直射而来的视线、坚定的神情、因为紧张而抿成一条线的唇,这样的神态只有无悔,再也没有其他。 这样的离休,几乎令他折服,将近灭顶。 而惟一勾住怵言,让他不至于灭顶的,是伦常的桎梏。 随着沉默的时刻愈久,这桎梏也愈能因为清楚的神智而将怵言从因离休言语所造成的深渊拉开抽身。 怵言毅然决然地推开离休兀自上岸,亟欲断绝一切。 此举也如他所想,狠狠伤害着身后不知死心为何物的离休。 第七章 双掌交击声自西侧树林传出,离休与怵言的目光同时移向声音来源处。 离休首先认出来人。 “卢方?”他来做什么? “好戏,真是一场好戏。”掌声不绝,卢方自暗黑的林里走出,来到湖畔,含笑的眼讥讽地来回扫过两人。 “你是卢方?”刺伤他的才是卢方。 “正是在下。”卢方抱拳作揖。“你命真大,鲜少有人中了我的毒之后还能存活。”怵言双手扬掌运劲防备。 离休在这时也上了岸,挡在剑拔弩张的两人之间。“你来做什么?” “对男人动情,是否荒唐?”卢方双眸含笑的睇视闻言脸色发白的离休。“这句话似曾相识是吗?” “你……” “那夜你同我说的不就是这件事?” “住口!” 卢方走向怵言,途中却被离休扣在身边,他倒也顺从的伫立原地。“是怵言吗?我真不知道一名小小的死士凭什么能令你倾心?甚至――”他长指轻浮地挑了下离休尖细的下颚,得到恼怒的回应,他一笑置之,瞥见怵言浓眉深锁的不悦,笑得更是张狂。“落得被拒于千里之外的下场也执迷不悟。” “卢方,再说我就杀了你。” “很可惜,现下还不是我死的时候。”语毕,卢方反手扣住离休,单膝跪地。“卢方参见八皇子。” “卢方!” “八皇子?”平板却难掩讶异的疑问发自怵言口中。“你是八皇子?” “不要听他胡说!”离休试图扯回自己的手却不能,卢方的力道比过去大得多,难道之前居于他下风是假,故意骗他的?“你放开我!” “怎么能放?你能让我成为德王爷的义子,将来他寿终正寝,我便是惟一能接收德王府的人,你可是我最大的筹码。” “你难道忘了我们的约定?你帮我潜入德王府,我助你接掌德王爷的一切,你竟然反悔!”“是你反悔在先,怨不得我。我要杀他而你却执意救他,是你先反悔,逼得我不得不改变初衷。” “离休!”被冷落在一旁的怵言厉声喝阻两人的唇舌交战。“你怎么说?”怎么说?离休望着相距数尺的人,沉默无言。 看这情势――“难道你不知他是当今圣上的儿子?”卢方佯装讶然。“呵!你竟然对离休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怵言狠狠瞪了卢方一眼,视线又转回离休身上,看见他一脸心虚。“你是八皇子李修?”怵言寒声询问,同时想起宁王的交代――怵言,本王派你找寻八皇子李修的下落,一定要比德王那老家伙早一步找到,不得有误!李修,离休……难怪他觉得这名字好像听过。 谐音!离休之名取自李修的谐音。 “你也是奉命找八皇子下落的吧?呵呵,怎么,眼前的人就是你可以向主子邀功讨赏的肥肉,难道你真不知道?” “你是李修?八皇子?” 离休别过脸,迟迟不语。 “呵,你八成也不知道他干嘛好端端地一个男子汉巧扮女红妆吧?”瞧他多好心啊!“还不是那张与当今圣上年轻时相似的脸害的,若不易容,早在几年前就被人认出来送回宫去,现在恐怕不晓得死在哪个嫔妃手上了。” “住嘴!”离休回身怒吼,心知为时已晚,却不能不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又一次。”怵言冷然的音调早将他忧心的事化成真实。 这话没头没尾,但离休心里却很明白。 他指的是他再次骗他。 第二次,这是他第二次瞒骗他。压下心头怒气,怵言沉声开口,已是绝然的臣属之别。“既然您是八皇子,请随在下回去见宁王爷。” “你――” “呵呵,他怎么可能乖乖跟你进宁王府?”运气点住离休穴位,抽刀离鞘,卢方吹了吹刀锋上的灰轻放在离休脖子上,笑道:“你以为我抽刀作啥?十年前德、宁二王和后宫的荷妃联手,逼他身为秀女的娘不得不带他逃出皇宫,德王和宁王算是他的仇人啊!不强押怎么可能就范?” “你闭嘴!”该死!是他自个儿识人不清,以为他和他相互利用各取所需,没想到――“我把你当作朋友看待,你却这么待我!” “我曾说你我合作是各有所图,是你为了这家伙反悔在先,我也只好自求多福,不是吗?”卢方双肩轻松一耸,脸朝向怵言时收敛起嘻笑,露出狰狞面目,“宁王府的人若想坏我好事,杀无赦!” 可惜,他的警告压根儿不被人放在眼里。 此时此刻,怵言的心神全在离休身上。“他说的是真的?” “嗯。”迟疑了一会儿,离休还是点头,已经不敢看向他,怕见到与当日同样漠然的表情。卢方看见两人表情,呵笑又起。 “卢方!”他还要挑拨多少是非才甘心。离休全身只剩一张嘴能动弹,所以能做的只有口头上的厉喝。“哈哈哈,属下当真不懂你心里在想什么。只不过是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送来一只根本不属于你的耳饰就能让你动情,呵,说不定那是他设好的局,想打动离休‘姑娘’的芳心呀。” 不属于他的耳饰?“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怵言问道。 “呵,你不知道?”卢方故作惊讶地张大了嘴,“你冒死送还的耳饰根本就不是他的,他没说吗?” 不是他的?那他为什么又――“卢方!”他的话说得够多了。“有种就解开穴道,我跟你一决生死!”“开什么玩笑?你是皇子,我怎么可能伤你。识时务者为俊杰,皇上念你饱尝民间疾苦想寻你接你进宫,你就应该安分进宫做你的皇子,也许哪天皇上动了心意立你为太子,到时天下归你所有,这有什么不好的?” “要我进宫可以,抬我的尸首进去。” “没有人会跟荣华富贵过不去的。”真傻。“你一心只想为你娘报仇,可是报了仇又能怎样?人生在世只求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我不希罕什么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放开我!” “放开他!”事情的来龙去脉在眼前两人唇枪舌战间明了六成有余的怵言,再度出声介入。“想救他?还是跟我抢人带回宁王府交给你主子,嗯?” “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交给宁王爷?直到这一刻卢方提及,他才想到宁王爷交托的差事。 但他已无心为之。如果卢方所言属实,将离休交给宁王爷他做不到。 一片坦荡忠诚,最后败在私心下,只因不愿他出任何差池。 卢方挥动手中刀刃。“你空手应战要如何胜我?”他可不想胜之不武。 “徒手就能赢你。” “那就别怪我。”怵言的轻视成功惹恼卢方,逼他先行出手,挥刀向他直冲。怵言扬掌,冲向他应战。 离休只能在原地焦灼不已。 不过一眨眼的时间,那边已陷入激烈交战。 然而,才过片刻,只见怵言一招空手夺刃混以内力一使,竟将卢方的刀折成两段,同时顺势转动刀锋方向反刺进卢方左胸,深入心坎。 卢方单手扣住怵言的肩好一会儿,身子终于不甘心地滑下,倒地不起。 他万万没想到曾败在他手上的人其实武功不亚于他,那次交锋的得胜只是侥幸而非实力。以为得持续一阵子的刀光剑影结束得如此之快,快得让观战的离休不知该如何面对得胜走向他的人。 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消减来人的怒气。 转身一步步朝离休走来的怵言停在他面前,神色复杂难解地凝视着动弹不得的离休半晌,解开穴道前撂了话:“今生今世别让我再见到你。” 这句话,是他俩最后的交谈。 或者该说,是怵言留下的惩处。 让愕然留在原地的人心痛,也心有不甘! ?     ?     ?数月后,长安城内两件命案惊动民间,震撼朝廷――一是德王爷半夜遭人暗杀,赤身裸体死于新买进门的侍妾床上。 一是宁王府深夜遭盗匪洗劫,而宁王似乎因为发现窃贼而惨遭灭口。 此二案由当今圣上钦派大臣明查暗访,但经过一个寒暑却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最终还是成为两桩悬案,宁、德二府也因无人承继而没落,令人徒生“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感叹。 又过一个寒暑,这些事早为朝廷及百姓淡忘,在长安城内起而继之的是――美女如云,非王公子弟、天皇贵胄不得其门而入的“春阁坊”。 其主事者正是春阁坊当家花魁――姓离,单名休。 又据有幸入得其室、见得其貌的王公子弟对这离休姑娘相貌的形容,长安城内遂有形容她的诗歌在大街小巷中流传――春阁坊内有佳人,金钿云鬓面芙蓉;黛眉微挑风情俏,菱唇淡抿牡丹红…… 辗转流传,春阁坊的名声也日渐广为人知。 北方入夏,仍然微凉,不见一丝闷热。如此节令,最适花草林木生长,是故山野幽林处处充满绿意生机。 野林里,一名男子独自跪坐在远离群林的一处空旷的树旁,动也不动,似是陷入沉思中无法自拔。 这名身穿白毡衣衫的男子,一头令人诧异的金发如羽扇般贴在挺直的背脊上,如金箔抽出的细丝般闪动着如阳的耀眼光晕。 他,正是契丹王与掳来的怛罗斯女子所生之子,姓夏侯单名焰。 细长白皙的十指,一回又一回抚过面前的石碑,始终不忍收手离去。 就这样持续许久,也不见他有起身的迹象。 直到另一名身穿暗黑棉布所制的衣衫的男子自林里走近他,听见身后足音时他才如梦初醒。“怵言吗?” “殿下,时候不早,该回城里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 怵言看了看天色。“黄昏。” “黄昏吗?那是什么样的景色?”他看不见,只能听身边的人形容,然后在脑海中想象描绘。 但是四年前意外在山里相遇、最后成为他护卫的怵言,却不是个擅长用言语表达的人。因此――“殿下……”怵言严肃的脸露出为难神色,仿佛被迫做什么难事似的。 “呵呵!”夏侯焰光洁白晰的额头轻贴在冰冷的石碑上,遮去令人惊艳的绝丽容貌。“谢谢你。” “殿下何出此言?” “若没有你,我便不能常来找娘;你知道的,在营州城没有人愿意委屈自己跟随一个眼盲又受族人轻蔑的杂――” “殿下!”怵言及时出口打断主子欲说出口的词汇。 “是我失言。”今日被太多烦心事困扰,让他变得自嘲,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唉。“怵言,我不想回城里,我不属于契丹一族。” “但您的确是契丹王的儿子。” “是吗?”夏侯焰在怵言搀扶下起身,抬起碧绿的眸子浅笑。“你看我长得像我父王吗?”怵言无语。 “我长得像娘,没有一处与父王相似,被怀疑是野种也怪不了他人。” “您――” 扬掌挡住意料中的声音,夏侯焰笑言:“我无意自贬,你不必担心。我只是在说一项事实。” “怵言以为,能自得其乐就不必在乎他人的蜚短流长。” “没错,这一路我都是这么走来的,只是――”夏侯焰叹了口气,“只是我不想回王城,你也明白,与被囚禁在王城里相较,我宁可外放流落天涯。那儿像处牢笼,不单单困住一个毫无用处的瞎子,也曾困死一名流落异乡、有家归不得的怛罗斯女子。我不要什么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我只想带着娘一起离开。” 我不希罕什么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夏侯焰并不知道自己的话将身边护卫的思绪拉扯回将近五年前的记忆。 一张俊秀的面容忽而占据脑海,任凭他怎么甩就是甩不开回忆的纠缠。 五个春夏交替,为什么还忘不掉? 见不到人,印象中的容颜理当随时光飞逝淡忘,为什么反倒愈见清晰,就像昨天才见过一样? 为什么就是忘不掉?那张在听见他离去前最后一句话时的伤痛表情,日日夜夜浮现在脑海,不停啃噬他的神魂。 怎么亟欲挣脱,就怎么紧跟着不放,纠纠缠缠,已是五年光景流逝。 当年他仓皇逃离长安城,漫无目的的一直往北行,途中不时有查探跟踪他的人。料想应该是宁王府的人,直到某日出手捉来跟踪的人一问,才知道是他派来查探他的下落的,逼得他不得不加快脚步北上甩开身后密探,直到在营州城郊意外救下险些遭人强掳欺凌的夏侯焰,之后他便隐身在营州城成为夏侯焰的随身护卫。 担当护卫想图什么? 不为名、不为利,他只想有个栖身之所;不为人、不为财,只因为放心不下眼盲势弱的夏侯焰。 夏侯焰身为契丹皇子却不曾得到疼爱,更成为后宫争斗的牺牲品,这都跟……啧,又想起他。 能不能别再让他想起他?那张怅然欲泣的脸,他始终丢不开、抛不去。 能不能别再缠着他不放? 为什么要这般执着?他怵言不过是个无名小卒,又是个男人,他紧追不舍是存心和世俗过不去吗?能不能放过他,别再逼他? “怵言、怵言?” 喝!思绪猛地清醒,怵言低头,看见夏侯焰望向他的凝重,似是担忧。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失焦的绿眸解不开对惟一交心的人的忧心,虽然怵言总称自己是名护卫而叫他殿下,但对他夏侯焰来说,怵言是他最重要的朋友。 自己曾要他别理会主从之别,可是他执意拘礼,他也只能由着他去,一点办法也没有。“我没事。” “那就回去吧。”十指向前探索移步慢行,夏侯焰虽然眼盲,骨子里的傲气却不容他依赖任何人的搀扶。 怵言知他傲骨深藏,跟在身后暗暗注 恋耽美 分卷阅读22 烽火情缘系列[14部全集] 作者:吕希晨 夏侯焰,随时准备在意外时出手相助。“怵言。” “殿下有何吩咐?” “那日到东山一游遇见的人,你有没有看见他的脸?”提起那人,不知怎地便令他心中直打颤,但还是要问清楚。 东山是契丹族人的领地,可那日遇见的男人说的是汉语,又自称西门独傲。西门独傲?那人要他记住这个名字,本来他想忘,但愈是刻意,记得愈是清楚。那个人说他是怛罗斯人…… “怵言赶到时只剩殿下一人,所以不知道那人长得什么样。” “是吗?”夏侯焰随口应了声,小步伐地走着。 正当默然无语的主仆俩沿山路直下,眼见契丹王城就在眼前时,不料――王城狼烟窜起,烽火又生。 再定睛一看,远处大黄旗旌上有红线绣成的“唐”字。 听见战鼓齐鸣的夏侯焰在旁问道:“战况如何?” “殿下,唐军已经攻进王城。”此时,正是离开营州的好时机。“殿下,不如乘机离开――” “回王城。”夏侯焰打断他的话,一反平日悬着要离开的念头。 “现下这情况,契丹族被灭是迟早的事。” “正因为如此才要回去。”夏侯焰伸手向他。“王城里还有娘生前最喜欢的东西,我必须拿回来,不能落入别人手里。” “是。容怵言冒犯。”将人打横抱起,怵言施展轻功飞跃,以极快的速度闪过大唐军旅潜进王城。 谁也没想到,这竟是改变两人命运的开端――?     ?     ?奉命离开校场回到镇远府,一路上,怵言心思百转千回,频频猜想西门独傲命人传话唤他回府的用意。 难道是公子出了什么事?除此之外,他找不到任何跟西门独傲有交集的地方。那日大唐肃杀军攻入契丹王城,带头的镇远将军西门独傲掳走他的主子,为了保住主子的性命,他不得不转投西门独傲麾下,位居校尉。 然而他还是他,忠于夏侯焰,凡事以他为主。 也不知道西门独傲脑子里在盘算什么,竟然容他有二心,甚至不在乎他时时因为公子的事直言责骂、甚至违抗他所下的命令。 这意味着什么? 他知道西门独傲对主子做了什么,可是――也因为知道主子一身傲骨,要是得知他早知道这件事,恐怕再也不会让他留在身边,所以他故意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但是这样下去好吗? 西门独傲到底把公子看作什么?玩物?还是真心想要公子待在他身边? 真奇怪,将军闲在府里的时候身边总少不了女人,怎么现下全变了样? 想起不久前丁忠和其他府内巡卫交头接耳的话,对西门独傲如此的转变他不知道该说是喜还是忧。 他只能静观其变,一切还是以护卫公子为先。 但西门独傲对公子……同为男儿身的两人,难道西门独傲不知道这事若被人发现,他镇远将军的位子就会不保? 还是他压根儿不把镇远将军的名位放在眼里,为了公子,他可以丢掉这个让众人眼红的权势,不觉得可惜? 那么,这种种是否意味着西门独傲对公子动了情?就像他对离休……猛然摇头甩开紊乱思绪,怵言的眉头深锁。 西门独傲做的事与他何干?怵言甩甩头,拒绝再想。 加快往镇远府的步伐,固执己见的心,绝然不肯承认自己揣测西门独傲种种作为后对他燃起的佩服,也不肯承认他对于不顾世俗目光、恣意妄为的西门独傲的羡慕,甚或是嫉妒。人生在世,各有取舍。 他怵言既然选择固守世俗礼规不放,也只能舍去心中所动,谁教他动情的对象是他。回到镇远府,跨过厅堂的门槛,不见西门独傲坐在主位,只见一名身穿玄黄衣裙的女子背对着门坐在右侧。 还说不近女色?他才刚对西门独傲改变看法,现下全被打散成碎片,再也不剩。“将军人呢?”他问负责守卫在厅堂外的步卒。 “将军在半刻钟前已离开厅堂。” 既然离开又为何传他到厅堂?正欲跨出厅堂的脚步立刻被坐在右侧胡床上的女子叫住。这柔细娇腻的声音是――猛地旋身,背对门的女子在此时站起,面对他。 “你……” 离休! 第八章 五年,足足五年的时间。 寻他、觅他,找到他、又让他逃开;前前后后,追赶逃离,不断重复的戏码直到一次失去踪影后再无消息,如此折腾竟用去他五年的时间。 离休看着,将眼前人一寸一寸地细细看着,在心里暗暗比较五年后与五年前的差别。眉心因为怀忧时常紧锁而造成的凹谷更深了些,脸也较五年前黝黑且经历沧桑似的面带愁色;但细较后,其实并没有改变多少。变得最多的,恐怕是他自己。 离休张开双臂,在原地转了一圈,娇艳柔美的脸孔扬起带有寒意的浅笑。“瞧,这模样可和五年前你心仪的离休‘姑娘’相似?或者,你已经移情别恋,找到令你动情的姑娘?” 竖眉咬牙,怵言冷哼一声便想转身走人。 “站住!”厉声一喝,离休移步上前扣住他。“我不准你走!” “凭什么命令我?”为什么到如今还易容示人,为什么刻意用这打扮出现在他面前?他还要嘲弄他到何时,还是在讽刺他什么? 再者,他和西门独傲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能出现在镇远府? 复又想起西门独傲无视世俗规范的作风,莫非他和西门独傲有关系? 阵阵酸味自腹中涌起,呛痛他咽喉。他竟然跟西门独傲――他双拳紧握,喀喀作响。 “五年不见,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迂腐固执是吗?”听打探消息的手下说他现下是契丹遗族夏侯焰的护卫,他先前已见过夏侯焰,那样的容貌,难怪连西门独傲也不禁动心,可是――“你这回倒挑了个好主子,和我这张假面具相比,他不但美,也真实,不会骗你。”酸酸涩涩的滋味噬痛着心,他找了他五年,得到的消息却是他紧跟在另一名男子身边担当贴身护卫。他嫉妒夏侯焰,嫉妒他怎能得到怵言的忠心与无微不至的照应。 他想要的,苦苦追寻的,怵言一直以躲他避他来回应,而夏侯焰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他想要的眷顾。“听说他是契丹皇子,而我也算是大唐皇子,呵呵,同样是皇子,你却不曾想过要留在我身边护我?” “公子目不能视。”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我双目失明,你就会留在我身边?” 怵言回眸怒瞪,那张虚假的绝色隔了五年再见,对他而言已不重要。 易容下的离休、俊秀的真实面孔,才是真正悬在他心上、令他牵挂的。 “不会。”他以易容的装扮找上他这事已经让他极度恼火,知道他知情还故意用这张脸讽刺,要他怎么说出真心话?何况,他怎能说出真心话! “说的也是。”菱唇冷哼出早习惯的心碎。“你知道吗?除了你怵言之外,这普天之下没有任何人伤得了我。我想你是知道的,所以毫不留情地伤我,无视我找你找了五年所费的心力,毫不留情地伤我,一伤再伤。” 铁拳握紧在离休看不见的背后,怵言强迫自己开口:“我曾警告过,今生今世别让我再看见你。” 闻之,离休利剑压上怵言颈项。“别让我再从你嘴里听见这句话!”费心五年寻觅,得来的竟是这样的结果! “鸿翼――西门独傲和夏侯焰的事难道你不清楚?” 怵言仰首等他使劲动剑,无惧生死。“知道又怎样?” “知道还不能让你想通?让你承认喜欢我?”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眼前,为什么他就是死心眼,紧守该死的礼规不放! “公子是公子,我是我。” 离休无言以对,当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就在离休呆楞之际,怵言忽然空挥一掌推开他,转身窜出厅堂。 “怵言!”天杀的、该死的!这回绝不让他逃掉!离休心底暗忖,举步急追。逃避五年的时间够了吧! ?     ?     ?离休最后还是追丢了怵言。 轻功较五年前更为精进的怵言,飞快逃出镇远府,让跟在后头追至夏侯焰所住侧院的离休,连瞥见他逃去的方向都来不及。 他只能心有不甘地停在夏侯焰面前,隔着一道敞开的大门再次惊愕于他与汉人不同的容貌。“他去哪儿了?”依照怵言的愚忠性格,定会告诉他这个做主子的。 “走了。”夏侯焰回道,准备合门杜绝一切嘈杂。 “你一定知道他要去哪里。” 夏侯焰摇头,“我不知情。” “骗人!他一定会告诉你的。那该杀千刀的脑子硬得跟石头没两样,定会告诉你他打算逃到哪里去!”连他也要骗他,追赶这么多年,耐性早被他一逃再逃给磨光了,实在没有多余心力再等。 他不想等,也不愿再追;这一次,他定要得到一个绝对的答案。 今生今世别让我再看见你! 五年前,他的确把话说绝,但之后却做了令他无法死心的事,这要他如何甘心放手?他可以坦言承认,也可以再一次把事情做绝,让他彻彻底底死了这条心,而后自裁离世;不管怎样,他就是不能再这么暧昧不明地逃开,不能让他悬着一颗心,要生不能求生,想死又不甘赴死。五年来悬着这样的心度日,这样的痛苦有谁明白? “不要仗着有鸿翼护你,我离休就不敢对付你。说!他去哪儿了?” “我真的不知情。” 梭巡过他的神色,离休看出他说的是实话,才缓了口气,“至少知道他往哪个方向逃吧?”只见一张绝丽的容颜沮丧垮下。“我看不见,无法告知。”顿了会儿,夏侯焰又叹道:“何苦再追?怵言定是不愿被你找到才会逃离,你又何苦相逼。” “你什么都不知道,自然说得轻松!”令鸿翼动情,又得到怵言细心照料,他哪能懂他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难道我就不该追回我的男人?”他只要他,也只想要他一个!他会逼迫、会苦苦追寻,也是被怵言的暧昧不明逼的,他何尝愿意如此?找到、失去,再找到、再失去,这种折磨就算是男人也受不了啊! 不明就理的夏侯焰讶然开口:“怵言已娶妻?” “你!”离休又气又恼,眼看根本追不上轻功修为比自己高超的怵言,加上对眼前人的嫉妒,干脆把气全出在他身上,“若你不是鸿翼的人,我一定杀你出气!”气死他了!“看你无辜的表情就教人生气!”离休扬起掌,眼见就要往夏侯焰的脸颊挥下。 “你敢!”沉声一喝,震开离休挥下的掌,面带怒色的西门独傲飞身介入两人之间,护在夏侯焰身前。 “离休,别逼我不得不杀你,我说过带不带得走怵言全凭你的本事,是你本事输人,怪不了谁。” “鸿翼!”离休气得跳脚。 “找怵言是你的事,与夏侯焰无关;再者,你若胆敢坏了我托你的事,我绝不轻饶。”“知道了啦!”离休把气出在剑上发出偌大声响,跺了跺脚愤而掉头走人。?     ?     ?幽州城里的某家客栈,是仓皇逃离镇远府的怵言这段日子的落脚处。 本打算离开幽州,但西门独傲却命守门兵士传达“若离开将对夏侯焰不利”的威胁,逼他不得不接受安排,暂时住进这家客栈,落入形同遭受囚禁的下场。 因为不得任意离去,他惟一能做的只有任思绪挣脱控制地恣意游走。 所以,避无可避地想起――西门独傲和夏侯焰的事难道你不清楚? 知道又怎样? 知道还不能让你想通?让你承认喜欢我? 公子是公子,我是我。 违心之论!心底冷冷嘲讽这段记忆,存心在自己深蛰的伤痛处加上一把利剑自行惩处。闪躲走避五年,除却挣不脱礼规世俗的羁绊外,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或者,另一个人也明白。 你是寄人篱下的死士,离休是皇族贵胄,你配得上他吗?呵呵! 卢方死前在他耳边说的话,和对离休的牵挂一样,对他纠缠至今。 不曾忘掉离休,自然从没忘记卢方死前的嘲弄。 不管离休承认自己的身世与否,他都是当今圣上流落民间的皇子。 就算他说服自己不把世俗眼光放在眼里,他也无法说服自己遗忘离休的身份。那是天与地的差别、云与泥的迥异,他的身份令他自惭形秽。 低叹了口气,改卧为侧躺,他腰间突然传来一个如闪电般迅速的刺痛。 “唉!”探进怀里取出扎痛自己的元凶,拿在眼前晃动,藉由烛光照映,耳饰闪动着银芒。花了他十数天日夜潜入湖水寻找的小东西,五年来扎痛腰腹的次数他数都数不清,曾想过改放他处,可怎么想都不比放在自己身上要来得令他安心,只好承受每一回不小心的针扎。凝视两指间晃动的小物件,怵言咧嘴而笑,舒开几日来纠结的眉头。 若不是亲身寻找,他根本无法体会当年离休急切找它的心意。 只是想将它留在身边,成为勾起自己记忆的凭借;只因为这是他交到他手上的,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找回来放在身边。 离休的情,他何尝不想要,但这份情能要吗?怵言扪心自问。 他能给他什么?除了自己,他什么都没有,接受他的情,只会害苦他。 他不是西门独傲,他没有独立于世、傲然惟我的霸气;更不确定自己能让他不受轻视、不被伤害。如果能将他留在身边,他希望能给他快乐;但从过去到现在,他带给他的痛苦多过快乐,悲伤多过喜悦。 他无法相信自己值得他用情至深,他没有那个价值,没有! 改捏为握,掌心收纳银色光芒压在胸口上,怵言重重叹了口气。 如今他找上门了,是否表示无论如何都要有个决断?他该如何作决断? 叩叩!门板忽地作响,惊起想得入神的怵言。 “谁?” “将军命校尉回府,又说您若不复命别怪他迁怒。” 又拿公子威胁他!“卑鄙小人。”他敢说此刻离休就在府里等他。 “校尉?”门外士卒听见模糊细语后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回府复命,说我随后就到。”怵言对门外人说道,将掌中的物件重新安置在腰间的暗袋内。 “是。”士卒的脚步声逐渐远离。 “为什么不死心?”喃喃自语,对于离休锲而不舍的追逐说不心疼、不为之折服是不可能的,但要他回应又太难。他无法突破自己的心防,更没有保护好他的把握,甚至不认为自己配得上他、值得他如此用情。 你是寄人篱下的死士,离休是皇族贵胄,你配得上他吗?呵呵! 卢方死前的冷嘲像是诅咒,无时无刻不在他脑海中出现。但是这样的追逐已经长达五年,再下去对离休并非好事。 是该有个决断,也必须有个决断才行! 心念立定,怵言打开门,举步离开。 ?     ?     ?“你们俩的事我插手至此。”在派人传唤原被以为已逃离幽州的怵言进入厅堂后,西门独傲走下阶梯朝外头走去。 经过怵言时,他停下低语:“恩怨情仇总要有个了断,要逃要解决,你自该有数。”啧,认识离休数载,直到今日才知他非女儿身,哼,瞒天过海的本事可真高啊,连他西门独傲也瞒。 看向等他进门的离休,今日的他恢复男子装扮,俊秀的脸上隐约带着不安。怵言目光一黯,面无表情地颔首表示将话记在心上,似乎心底已有决断。待厅堂只剩两人,沉默氛围也就如影随形般笼罩在彼此间。 好半晌,冷哼出自离休,“不逃了?” “事情总要有个了断。” 了断?“很好。那么给我个答案,告诉我这五年来我费的心力是不是都付诸流水、都徒劳无功?” 怵言正眼看他,细细巡视他的容貌。“听说你是春阁坊的主人?用这张脸骗尽天下人?”“你又想用这编派我的不是?作为拒我于千里之外的理由?” 怵言没有回答,却伸手触上离休白皙的脸颊。“要到何时你才肯以真面目示人?”“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哈!哈哈!”狂笑数声,离休缓缓拉开他的掌。“我该死的不想这样,但我绝不能被人认出来,我不要进宫,也不想当什么皇子无端被卷入后宫政争,那些事与我无关,大唐天运是兴是败,我离休没有兴趣。” “你易容,是为了避人耳目?” “哼,花了五年的时间想通,你的脑子还真管用哩!”离休讥讽道,心底则为他突来的举止感到惶惶不安。 这厢的怵言对他的嘲讽只是一笑置之。“你还是很容易动怒。” “还有脸说?我动怒是为了谁?”指尖用力戳上眼前的肉墙。“是谁每次说话都要挑起我火气的?明知道我想要的是你,喜欢的人是你,偏偏就故意作践我的情意,一躲再躲,一逃再逃,难道就不能像我一样坦诚、一样不去在乎世俗眼光?你知不知道五年来我有多气,气你更气我自己!” “气你自己?” “当然气,为什么我离休就这么笨、这么死心眼,明明你就不希罕啊!可是说什么我都不死心,就算听见你亲口说、说……” “说今生今世别让我――” “还说!”迅速捂住他嘴的离休,气得睁圆眼狠瞪。“不准你说这么绝话!”怵言拉下他的手,“既然我把话说绝,你又为何不死心?”当年他以为这么说就能断绝他的情意,让他死心,没想到反而让他更执着。 照理说,他漠然的言行应该让他心底生恨,为什么没有? 再者,逃避了五年也该让他心生怨怼才是,毕竟他性烈如火。可是,也没有。再见面,他仍然只执着地想要要他承认对他的情意,不言恨、不谈报复,只要求他坦承、要求他回应他的情。 无视伤痛,单纯执着地想要得到他的回应,好傻的离休。怵言心疼地暗忖。“不死心也是因为你。” 此言拉回怵言心神,扬眉看他。 “德、宁二王的死是你下的手对不对?”虽然疑问,但离休的口气十分确定。“你――” “除了你,没有人会为我这么做。”这就是他无法死心,认定他对他亦有情的原因啊!“你是把话说绝了,让我差点死心;但事后德、宁二王相继丧命的事却让我怀疑是你做的。”怵言转身背对。“我没有必要――” “你有。”打断他的话,扳他转身相视,离休笃定说道:“你有必要。因为他俩是我的仇人,为了我,你有必要。” 这份傲然自信从何而来?“他们一个遭人暗杀死于侍妾房中,一个丧命在盗贼手上,与我何干?” 离休闻言,双眼一亮。“你真是个傻瓜!”这下子不是不打自招了吗?呵!“离休!”被戏称傻瓜的男人皱了眉头。 “我可没说过他们是怎么死的,你又怎么知道?” “我……” “杀德王对你来说是轻而易举,但杀宁王就不同。宁王是你的主子,要你背叛他根本不可能,除非有个更重要的原因。”逼近他,望见对应的黑眸目光游移不定,他知道自己说对而且也说穿了。“那个原因就是我。你担心我为了报仇让自己身陷险境,所以你先替我动手对不对?” “别胡扯。” “是你!就是你!”耐性被消磨殆尽的离休忽然闹起孩子脾气。“我说是你就是你!就因为你这么做我才无法死心,才不甘心就这样让你离开。我喜欢你,这一生一世就只要你一个!除了我娘,你是我惟一在乎的人,我只想在你身边……” “别说了。”这回,换怵言捂住他的口。“你的执着、费的苦心都不值得。”不值得?言下之意是――会意出他语义的离休楞楞的拉下他的手。 “你的意思是说不管我再怎么说、再怎么做、再怎么费心,你还是不愿意承认你对我动情?” 垂眸看着彼此相触的掌,暗吸口重气,几经挣扎,怵言别过脸不看他。“别逼我。”“是你在逼我!”扳正避开自己的脸,离休气得咬破唇瓣而浑然不觉得疼痛。反倒是怵言看了,触目惊心地伸手欲抹去那道血红,却被一掌拍开。 “别碰我!” “你的唇在流血。”凝视唇角一点如樱瓣的血红,怵言失了神。 离休的怒吼迅速地将他的心神拉回。“这点小伤比起你给我的算得了什么!”“不要胡闹。”怵言沉声斥责,再度伸手。 却也再一次被拍开,而且更使劲。 “离休!” “不要碰我!如果最后得到的结果依然是白费心机,你就不要碰我,不要给我任何希冀,不要让我继续执迷不悟。” 就是这番话,让怵言断去为他拭血的念头,黯然收手。“你最好死心,我不值得你为我付出这么多。” “我不懂。”他真的一点都不懂。“你百般拒绝逃避,就只因为我不是女的?”“不是这样,而是我不值得你如此费心,更不值得你用情。” “不值得?”离休想了想,寻到些许眉目,“因为我的身世?”见到他倏然一震的反应,他知道自己猜对了。“哈哈哈,就因为那可笑的身世,所以你拒我于千里之外?”“别胡说。” “你明明就在意这该死的身份,还怪我胡说!”这个傻子!天底下哪有这种大傻瓜!可是对这傻瓜动情的他更傻。 “你这个傻子,为何在意这种小事?” 小事?“离休,你是当今圣上的儿子,是大唐的皇子。” “我叫离休,与李家无关;再者,如果大唐灭亡,李氏一族也不会是皇族。”惊世骇俗的言论令怵言咋舌。“如果你介意我的身世,我可以让大唐败亡,到时我也不过是个平民百姓。”反正朝中奸臣倍出,大唐要灭不过是早晚的事。 “你疯了。” “是你太死心眼。”抚着额角,离休觉得头痛欲裂。“我不明白,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对我?我的确男扮女装蒙骗过你,但那是情非得已;我也瞒你身世,让你生气,可是我并非蓄意。如今你知道一切还是躲我,我不懂也想不透,明明对我有情,不惜落个叛主的罪名刺杀宁王,却拒绝我,躲我躲到北方来,怵言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只想你离开,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他转身,因为太过使劲,腰间掉出东西而不自知… 第九章 微闪的银芒勾住离休目光。 俯眼垂视,离休蹲身捡起掉落地上的物件,摊在掌心。“又一次。”这回,话该由他说了吧?看着掌心里的物件,离休暗忖。 一只耳饰置在他摊开的掌心。 那是他怎么找都找不到的耳饰,是怵言丢进湖里的耳饰,竟然在他身上!“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求?怵言绷紧全身。“什么事?” “求你别嘴上净说些绝情的话,却反其道而行地做出让人无法断念死心的事。”“我没――”眼前晃动的银光,截断怵言别脚的辩驳。 “还想说对我完全无动于衷?还是要说对我从没有动情过?还是要编派理由拒绝我?”怵言探索腰间,脸上的慌张明显可见。什么时候掉的? “你找了多久?”那夜后他再也没回去过简陋的小屋,只因不想触景伤情,没想到他竟一直在那里找他苦寻不着的耳饰。“你这样做要我怎么死心?最后一次问你,承不承认在乎我?” 回应的,依然是沉默。 不回答,好,很好!咬牙和血吞进满心苦楚,再出口的话满是怨怼,也有无法因为被冷漠以待而消弭分毫的执着。 “我曾说过想要的就要得到,除非死,否则我绝不罢休。你答也好、躲也罢,我绝不会死心。” “何苦作茧自缚?” “作茧自缚的人是你不是我。”说了这么多还是败在他的心防之下,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做。“该说的我已说尽,过几天我将随西门独傲北上攻奚,如果我死在战场上,今后世上再无离休这人;如果能活着回来,我会继续追,直到你愿意承认,愿意让我留在你身边为止,告辞。” 上战场?怵言出手留住他。“你要上战场?” 甩开手腕上的箝制,离休勾唇一笑。“不行吗?我死你就能轻松度日了,对你来说是件天大的好事,你定是希望我战死沙场对吧?” “我不准!” “你没有资格不准。”拉开再度扣住他的手,离休笑得凄然。“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管我的事?” “我是――” “你是什么?” “我……”冲动的话语退却在严密的心防前,化成无言以对,最后黯然收回留人的手。“我也希望我死啊,这样就不用在你后头追得这么辛苦。你知道吗?追你真的好苦,好苦!” 把一切赌在沙场上,生死由天。若生,他离休会继续追、继续领受无法死心的自己给自己带来的折磨;若死,万事皆休。 ?     ?     ?他真的随西门独傲的军队北上?这一路能不能安然无事?是不是已经到达奚族据地?战争是不是已经开打?而他是不是平安?没有丝毫损伤? 带夏侯焰来到昔日契丹王城后山,一路上怵言想的除了这些还是这些。 六日来,怵言满脑子挂念的全是离休,满心担忧的也是离休的安危,任谁都能感觉到平日行事谨慎的他变得恍恍惚惚,眉头纠结不曾解过。 行军前一刻他无法压抑的到校场想阻止他随军行,但他避不见面,用西门独傲的军令将他挡在校场外,甚至在他驾马追到他身边时也装作不认识,不肯听他的话留下。而他,直到出幽州城的最后一刻,还是无法撤下心防留住他。 明明只要说出他想要听的话就能留住他,他却说不出口,理智总横亘在前头阻止他说出想要说的话。他知道他想要什么,却给不了。 “怵言?怵言?”夏侯焰唤了数次,决定用手轻推神游物外的人。“怵言?”“殿下?” 他竟失神到忘了他已不是殿下了。“在想离休公子的事?” 离休公子?“您知道离休是男儿身?” “嗯,离休公子随鸿翼行军前曾到我房里向我道歉。” “道歉?”怵言神色一凝。“他对您做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压根儿不知自己曾差点被掌掴的夏侯焰也是一脸不解。“但之后我俩谈了很多,我也知道你跟他的事。” “我――”有很多话想说,但口拙的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将心中的疑惑挣扎给说清楚。 “你很担心他对不对?” “公子?” “别骗我了,我眼虽盲,心可不盲,这几天你心神恍惚到连我都感觉得到。”夏侯焰抿唇浅笑。“你会担心他也是当然,就像我担心鸿翼一样,战场上刀剑无眼,教人怎能不忧心!”“他不该上战场,而我――”怵言低头望着双手。“却留不住他。”“没有人应该上战场。”伸手探寻到怵言,夏侯焰清楚感觉到掌下手臂的紧绷。“这世上根本就不该有争战。” “公子?” “离休他很伤心。”那日在房中谈及过往,性情刚烈的离休竟像个孩子似的窝进他怀里大哭,吓得他一时不知所措,但也因此将离休当作挚友看待。 虽然,稍后鸿翼进房看见他们互拥的场面非常、非常的介意,但自那日后,他的确将离休当作挚友,为他心疼,也才会想为他做点什么。 “ 恋耽美 分卷阅读23 烽火情缘系列[14部全集] 作者:吕希晨 心?” “没错,伤心。”夏侯焰点头后又道:“离休的确性情刚烈,但这不代表他承受得起一再的折磨;怵言,我以为你也是有情人,毕竟你因为担心我在契丹族中势弱饱受欺凌,所以一直留在我身边护我。你对我很好,但为什么独独对离休无法坦言说爱?他是你最在乎的人不是吗?” “他是,他一直是,无论是男是女,他都是。”在长年跟随又交心至深的主子面前,怵言坦然道。 或许,也因为折腾人的忧心忡忡让他乱了分寸,开口说出始终不敢说出的话。“那么为何你要拒他于千里之外,存心躲避他?” “我不能让他受人非议。” “怵言,你真是不公平哪!”难怪离休会说羡慕他,起初他并不明白,直到现下他才明了。“我与鸿翼的事你能坦然接受,也不因此而轻视我,可是对于自己的事你却看不开,宁可伤他也要抱守世俗伦常不放,何苦呢?” “我是为他好,我并不值得他付出这么多。” “我也不值得鸿翼为我付出这么多。”夏侯焰叹了口气,“我只是个一无是处的瞎子,并不认为自己值得鸿翼细心对待。” “公子不该妄自菲薄。” “你也是,怵言。”就像离休气呼呼骂的一样,怵言是个直憨的傻瓜呵!“你能劝我不要妄自菲薄,而你自己却一直这么做。” “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给不了他。”这样的他怎么谈情论爱? “你还有自己不是吗?”夏侯焰反问。 “自己……”怵言茫茫然地反复主子的话。他还有自己? “我也什么都没有,除了自己之外,什么都给不了鸿翼,所以……”咬唇迟疑了半晌,夏侯焰像是鼓足勇气似的再开口:“所以我把自己交给他,因为我只有自己。”把自己交给离休?怵言楞住了。夏侯焰的话仿佛一记重锤,在他浑浑噩噩的思绪中敲出一片清醒。他从没想过把自己交给他,满脑子只是想着自己能给他什么,却没想过他可以把自己交给他。 “离休想要的不就是怵言吗?”他想通了吗?看不见,所以不知道此刻怵言是何表情的夏侯焰不免着急。怵言为他做了许多事,他能回报的也只有点醒他了;可是他做到了吗?怵言明白了吗? “我曾经险些失去鸿翼,在那当头我才知道自己对他动了情。那种害怕失去的感觉与悔恨的痛苦如此难受,我娘死的时候我也尝过一次。怵言,我不愿再有这种事发生。”“公子?” “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公子请说。” “顺遂自己的心意,让自己快乐,这是你该得的,也是离休该有的。” “我会再想想。” “嗯。”夏侯焰点头。“我去我娘坟前,你就不用陪我了。” 他也只能做这么多了,接下来的还是得看怵言自己。 但愿不会让人失望。 ?     ?     ?顺遂自己的心意,让自己快乐,这是你该得的,也是离休该有的。 留在原地的怵言,此刻满脑子想的全是夏侯焰方才对他说的话。 我也什么都没有,除了自己之外,什么都给不了鸿翼,所以……所以我把自己交给他,因为我只有自己。 一直以来,他困在自己能给他什么的死巷中打转,却从没想过把仅有的自己交给他,直到上一刻被主子点醒后才恍然大悟。 是的,他忘了他还有自己可以给他。而这,才是离休想要的、费尽心力追逐的不是吗?为何到此刻他才想通? 那种害怕失去的感觉与悔恨的痛苦如此难受,我娘死的时候我也尝过一次。怵言,我不愿再有这种事发生。 “他在哪里?” 低沉含怒的声调打断怵言的思绪,令他清醒。 来人是西门独傲。 “你不是领军北上?” “他在哪里?”火大地将瞎了眼敢欺夏侯焰的王明文吊在城门外等死,只可惜一把火未消,令他没心情回应怵言的质疑。西门独傲只想尽快见到平安无事的夏侯焰,浇熄他一身怒火。“离休在哪里?”既然他回城,离休应当也跟着回来了才是。 “他的死活与我何干?”伸臂揪住怵言襟口拉向自己,西门独傲的嗓音更低,“最后一次,他在哪里?” “离休又在哪里?” “他死了。”黑眸眯起恶意,自认受够他老是跟他唱反调。“你的主子在哪里?”死?“你说他……死了?”才六日,才短短六日?他死了? 被这消息弄傻了的怵言根本听不进西门独傲的问话。 混帐!忿然推开怵言,西门独傲决定自己去找。 他死了?离休死了?被推开数步远、直到背脊撞上一棵树才停下的怵言楞在当场,眨也不眨的仿佛之前只是一场遥不可及、绝非真实的梦。 不可能!不可能才六日不见就…… “鸿翼,你这家伙跑这么快要我怎么追,怎么看戏?喂――”喝的声音由远渐近,在人迹罕至的野林间分外清晰可辨。 但听在怵言耳里就像是幻觉,因为西门独傲说他已经…… 才刚看完西门独傲解散军队的好戏,现下正兴味不减的离休穿过树林,可话才刚要说出口就止了住。 追人的脚步在瞥见站在树下一脸惨白的人时停下,本来想绕道而行,偏偏还是忍不住走向他。“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是幻觉还是真实?看见人、也听见声音,但一时片刻还反应不过来的怵言无法用干涩的咽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瞠着一双眼直直望着眼前面露不解的人。 他脸色怎会这么难看,“大白天见鬼了?”离休左望右看,视线最后回到怵言身上。“你的脸色很难看。”“你没死?” 俊秀面容上两道黑眉蹙起。“你很失望?”还要伤他到几时?到什么地步?“你认命吧,我会继续追着你跑,天涯海角都不放过!”哼! 重重一甩头,倔强地不愿再被他看见自己因他所说的话而伤感的表情,离休任意地转身就走。 继续追着他跑…… “呵!呵呵!哈哈哈!” 刻意压低的笑声回荡在深山野林,满是欢愉,满是庆幸。 ?     ?     ?好羡慕。 藏身在树后头的离休看着不远处相拥的西门独傲和夏侯焰,不由得心生羡慕。本想跟在西门独傲后头看好戏的他有点后悔这么做,看见西门独傲对夏侯焰的好,就让他想起自己爱上个傻子的苦。 一道身影随着步压野草的声响越过他身旁,挡去他双眼所及的一切。 “他们能做到这种地步,为何你偏偏不行?”看着身前挡住视野的肉墙,离休忍不住怨怼地道。 怵言转身,看着横眉怒目瞪视他的离休。 呵,他活着,没有丝毫损伤,安然无事地回来,就在他眼前? “你说话啊!” 还对他发脾气? 他干嘛这样看他?“你、你看什么?” 怵言没有回答,无语地经过离休身边。 要走了!离休心惊地扣住擦身而过的手臂。“你还想躲我多久?” “何苦如此执着?”蓄意开口,他想知道在自己伤了他这么多回之后,他是不是不改初衷地仍然要他。 西门独傲恶意的玩笑差点击溃他的天地,刹那间耳边净是主子提点他的话,那种害怕与悔恨,虽然只有一瞬间,却令他十分痛苦。 这种滋味他不想真正尝到。领悟后,他才举步来到这里,只是还有一丝迟疑。因他不确定离休是否还要他,在他伤他这么深之后?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离休,只当他又想逃开他,“因为你对我亦有情,因为你始终不曾忘记我,因为我无法忘记你,因为我无可救药地只要你,因为……” 累积已久的“因为”在瞬间没入怵言丰厚温情的唇,整个人被搂进温暖的胸膛前紧挨着,动弹不得。 这、这是…… 久久过后,怵言移开唇,拇指轻划过被他吻红的唇,看着一脸憨傻不敢相信眼前事实的离休,忍不住再次将他搂进怀中。 他在作梦吧?怵言怎么可能会…… 他质疑,更不相信,但此时头顶落下的叹息又如此真切。 “逼我至此,该满意了吧?” 是真的?他真的接受了他,真的愿意坦诚对他动了情? “离休?”再度呼唤的声音隐含心焦。 “不满意!”回神的离休忽然像个使泼的孩童般,双手环住怵言,任性地要求:“一点都不满意,五年的帐怎么可能一次算清!”要他怎么满意?他欠他这么多! “那就继续追。”怵言拉开箝制住他腰际的手。“我已经决定公子到哪儿就跟到哪儿,若仍执意要我,就追上来。” “你在乎我!”他的话令离休狂喜。多年的追赶、承受的折磨,全因为他的几句话有了意义。他终于追到他了。“你果然在乎我!” “只要你不再易容成女子,我准你追在后头。” “我要追上你,我一定要你承认喜欢我!” 笑眯的眸中不再刻意压抑对离休的柔情,坦然面对后,瞧见离休惊喜的神采连自己都感到满足,离休直视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倍受重视。 呵!怵言暗笑在心里。今生今世,他恐怕都不会明白为什么离休对他这么执着无悔,但是,除了自己以外,他什么都给不起;所以他只能把自己给他。怵言暗暗立誓。看见他神采奕奕的表情,怵言倏地兴起逗人的念头。“只要你追得上我。”语毕,朝离休挑衅一笑,他便施展轻功跃进林间。 看着飞纵消失在林间的身影,离休回了神,呵呵直笑。 他既然承认在乎他,下一回他就要亲口听他说喜欢他。 五年的帐才不这么轻易罢休。 “我一定会追上你!”傲然接下挑衅,离休立刻施展轻功追去。 ?     ?     ?离休兴匆匆地追至密林的某一处,却不见熟悉的身影,一探再探,还是看不见。一颗心瞬间掉进谷底。 他是真心接受他吗?疑问悄然浮上心头,更是让他原本的满心欢喜消失无踪,他缓了脚步,最后停下落地。 还是,这是另一场折磨? 仔细一想,已经躲避五年的怵言怎么可能在突然间遽变、毫无理由地承认在乎他。是不是他太心急?太过一厢情愿?否则为何还要他追他? “追人也是会累的,怵言。”自言自语地叹息出声,下一瞬间却落入出其不意现身的人怀中。“怵言?”又是惊吓又是错愕,让离休的表情看来十分呆憨。 “追累的话停下来休息也无妨。” “好让你有机会躲我更远?” “好让我有机会回头像这样抱着你。”他纠正。“当你追累的时候,我会停下、会回头,只要你想,我随时可以为你停下;但是……” “但是什么?” “你只准追我一个,这一生只能追着我。” 听出他话里的独占,离休反手扣住他腰背。“你说只要追得上你,你就会承认喜欢我对不对?”抬起头,离休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我追到了,你也要说到做到。”他中计了?“你――” “你从不骗人对不对?”笑眯的黑眸有太多欣喜,微含湿气而不自知。 怵言粗糙的指腹拂过眼角,拭去离休忍不住夺眶而出的泪,他真的害苦他了是不是?“在我身边你只能是离休,无法――” “我只想做离休,其他的什么都不要。” “不后悔?” “我才怕你后悔。” 怵言低头在他耳畔低语。 “你说什么?”只听见咕哝声,根本听不清楚他说什么。“再说一次,我没有听清楚。”他催促,侧耳贴近怵言的唇。 “我说――”手扳过离休的脸吻住再度开口催促的唇,直到胸口被揪紧,才不舍地退开,让怀中人有个透气的机会。“懂了吗?” “什、什么?”满脸红晕的离休扯着干涩的喉咙问道,气息不稳。 “还是不懂?” “我――唔……”还来不及开口,离休也没机会开口。 一切的一切只能尽在不言中。 而不远处搂着夏侯焰一路暗地跟在后头看戏的西门独傲,嗤鼻冷哼了声。“鸿翼?”不知道情况的夏侯焰始终疑惑着为何他突然抱着他一路急奔。“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不觉得我多管闲事?” 多管闲事?夏侯焰呵呵轻笑。 “什么事这么好笑?”掌心抚上布满红云的颊,西门独傲似乎很满意这样的触感,流连不舍。 “你对人根本不闻不问,哪来多管闲事之说?” 是吗?细长黑眸定在不知情的夏侯焰脸上,西门独傲扬起唇角。“你当真愈来愈不怕我了。”他说,握住他的手指往嘴边放,轻轻啮咬。 “你要我怕你吗?”夏侯焰聪慧地反问。 殊不知此言更为自己赢得西门独傲的激赏。 “不,我不要你怕我。”最后一个“我”字由他俯首送进夏侯焰嘴里。 情爱山盟,两情相依,只愿一生一世。 尾声 据说,开元年间有位专司后宫记簿的史官,曾因执意将一事列入而让玄宗贬官,最后愤而辞官返乡。 或许是史官的傲骨使然,让他在生前不忘将后宫里的秘辛政争写在纸上以传后世,望后代帝王引以为鉴。 而其中有一篇是――开元九年,春日宫荷妃因帝君冷落,遂与德、宁二王合谋逼害秀女梨娘与八皇子修,而后梨娘不堪迫害,为求自保,遂携子私逃出宫。 三年春夏替,荷妃积忧成疯,后于冷宫悬梁自缢,东墙留有血书:以死偿罪。又七年春秋过,帝思寻子不获,遂令德、宁二王代寻。 开元十九年季秋,德、宁二王相继死于非命。 八皇子修,下落未明…… 开元二十五年,藩镇割据之势渐成,大唐国势日衰……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