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下流杯客》 分卷阅读1 树下流杯客 作者:多四 书名:树下流杯客 作者:多四 容顾啊容顾,你之于我是囚牢,我之于你是毒/药。 秦容顾后悔了。 白发白眉的老道人问他如果他能活一百岁,可愿意分给周涵芝。他当然愿意,若他真的还有七十九年好 活,就分给涵芝四十九年。他比涵芝多活一年,这样可以给涵芝风光大葬。 如果涵芝不喜欢他了,“我就放他走,等到他死了再偷偷把他埋到我身边。”他喃喃自语。 文案废,简单概括狗血文替身梗,第三人称he 。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虐恋情深 灵异神怪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涵芝,秦容顾 ┃ 配角: ┃ 其它:1v1 ☆、01 ?  周涵芝是礼部周尚书长子,周尚书宠的紧。他生母早死,一直是嫡母养育,嫡母无子息,待他极好。 直到十一岁,周涵芝一直是周尚书的宝贝乖儿子。丰瑞十五年冬雪初降,周尚书第二子出世,满月日吃完晚饭阮姨娘把涵芝的小弟弟抱过来给他看。 周涵芝小心翼翼抱着弟弟,银朱锦缎下幼弟肌肤柔嫩,眉毛淡淡,身上带着奶香味。他温柔的蹭蹭弟弟的脸,阮姨娘看着他慈爱的笑了。周涵芝突然脑后一疼晕了过去。 他是被冷水泼醒的,寒冬腊月,刺骨的寒意透过棉絮。父亲坐在堂上,一脸怒容。周尚书把手里的茶盏愤愤往地上一摔,脸色铁青。溅起的碎瓷片划到周涵芝的脸,鲜血顺着眼角流下来。 “孽子!你说说自己干了什么好事!我居然养出你这个六亲不认的狗东西!” “儿子不知。”周涵芝惊恐抬头,“父…父亲缘何如此愤怒?”他瑟瑟发抖,一半是外面的寒意一半是心里的寒意。 “呵呵,你还来问我了?”周尚书手里拿着鞭子,“你把自己的亲弟弟扔到水塘里,不是丧心病狂是什么?涵芝,我真的没想到!没想到啊!”他老泪纵横,鞭子一颤一颤。 “不是我……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干……”周涵芝面色惨白跪着后退,几个家丁挡住他的退路,“父亲不是我!”他喊得声音嘶哑。 “老爷!老爷!芝儿如何你不清楚吗?”王夫人从小园外跑过来,泪被风吹干皴红了脸颊。 “家丑不可外扬,打……”周尚书捂住脸,“三十鞭,打完扔到后院吧,我权当雪天地滑淹死了两个儿子。”他把鞭子扔到地上,颓然走了出去。 王夫人在门外挣扎,她看见周尚书走出门直接跪到了地上。 “老爷,你不信芝儿也不信我的为人了吗?” “夫人,你有了身孕,还是好好休息吧……这样的孽子,不要也罢。” 周涵芝的衣服被鞭子打裂,血和水混在一起。他满头冷汗在地上胡乱爬着,想甩掉打在身上的鞭子。一身冷汗,他的头发凌乱的贴在脸上,周涵芝还没弄明白事情的经过。但他知道,自己以后都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得父亲的欢心了。 真冷啊,又冷又疼。周涵芝从梦中惊醒,一摸眼角皆是冰凉的泪水。薄衾不暖炭不热,他无奈笑了笑坐起来。窗外下了雪,折着月光十分明亮。他的桃树孤零零站在雪地里,枯枝覆雪。 桃树是他拿着生母留下的玉佩求福伯买的,当时福伯问他:“少爷想买什么树?” “买一棵可以开花结果子的树就好了。”周涵芝回忆着推开屋门,他搓搓手。桃树已经长了五六年,春天花开的很好,一阵春风一地浅红。 院外有人走动,这府里僻静荒凉的角落,怕是小厮都懒得来。周涵芝准备进屋子温一壶水暖暖身子,小院的门忽然响了。夜里敲门声很清脆,不疾不徐,可以想见来者是个儒雅人。 周涵芝有点好奇,他透过门缝看了一眼,只看见一个精致的灯笼和摇晃的烛火。他犹豫了几下还是打开门,左右是尚书府,半夜不至于有盗匪。 门外站着一个紫衣金冠的公子,舒朗俊逸,白净的手提着灯笼。紫衣的公子看见他怔了一下,随即笑着作了一揖,“是在下冒昧了,久闻尚书府里骨红垂枝梅花好,今日酒宴完了闲逛竟忘了路,还敢向公子问一问路。” “不妨事。”周涵芝低下头,“这边偏僻,沿着这条路直走,见到第一个桥上桥,然后穿梅林南行,不足一刻可至花厅。” “多谢,小公子独居在此?可否有幸一闻名讳。” “我只是个下人,贱名不好听。” “在下秦容顾。”映着烛火秦容顾眉目温润。 “秦公子快走吧,雪滑千万小心。”周涵芝有点冷,他微微颤抖着。 “后会有期。”秦容顾走了。 是太子啊,周涵芝关上门。“哪还能再见。”他摇摇头夹了几块炭到火盆里。自己这一辈子,只有盼望着科举了。独居在这个地方,十天半月不出现除了福伯也没人问。毕竟,在别人眼里,自己是杀人凶手,避之不及。当年到底是谁陷害他早已不重要了,因为他已经是一个被忘到角落里的人。申辩有何用,不过是越描越黑惹人生厌。 第二日福伯一大早来敲门,他的神情有点奇怪。 “福伯,什么事?”周涵芝边洗脸边问,福伯把面巾递给他。 “少爷,今有新衣服。” “福伯,说了多少遍不要叫少爷,有新衣服皱着脸干什么?”他擦干手拿过福伯手里的衣服,料子细腻。周涵芝有点疑惑,这种料子他可是好久没碰过了。 “嗯…嗯…嘶――这个……少爷,昨太子来府上了。” “嗯。” “他是不是见着您了?” “啊。”周涵芝点头,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个……太子跟老爷说,他想讨个府里的人,就是您。” 周涵芝顿了一下,“老爷说什么?”他感觉自己又在发抖了,他希望福伯说父亲拒绝了。但是手里的衣服又提醒着他,周尚书一定是答应了。讨一个人,呵呵,自己就是这府里的物件,可以随便送人的。 “老爷答应了,您收拾收拾一会小老儿送您过去。” “福伯莫开玩笑,太子要我做什么?我文不成武不就,不过是家里的废人。” “您可千万别轻贱自己,小老儿知道那件事是您委屈,可是这阮姨奶奶总不能自己把孩子扔了。” “嗯,福伯你出去,容我收拾收拾。” “那我先出去。”福伯说着叹口气走了,顺便关好了门。 周涵芝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自己算什么?送给太子又算什么?后会有期原来是这样的有期法。 他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桃树,今年怕是看不到它开花了,还得请福伯多照顾照顾莫要伐掉。于这个家,他早不应该有过多幻想,可是对太子呢,又该想什么?周涵芝可是知道自己不是给太子办公事去的,自己什么本事自己知道,太子可不能看人面像就知道人有多大本事。 他摸了摸铜盆里微凉的水胡乱洗了洗脸。 福伯等在院门口,周涵芝打开门,他穿了一件银纹水蓝底的长衫,不甚熟练但总算也把衣上的佩饰戴好了,白玉冠束发,目如点漆。 他只拎了一个小包袱,“走吧。” ? ☆、02 ?  周涵芝在屋子里看书,屋子里很暖和,小厮浮烟恭恭敬敬立在一边。他其实看不下去书,指节僵硬眼睛酸涩。 “公子喝水吗?” “不用。”周涵芝收了书站起来,“我想出去转转。” “天晚了,小的怕路滑。不如公子干点别的,弹琴画画想干什么小的都能给您找来。” “那就不麻烦你了。”周涵芝拨弄了几下瓶子里的腊梅,“你先去歇着吧。” “那小的就先出去了,有事您吩咐。”浮烟刚走一步忽然一拍脑门好像忘了什么大事,“您看我这猪脑子!小的给您温上壶水再走。” “嗯。”周涵芝温和一笑。 浮烟加了炭火把冒着热气的水倒茶壶里,“公子别喝凉水,小的这就走了。” 屋里只有自己,周涵芝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秦容顾总算是给自己留了面子,所有事情只让浮烟一个人来办。他把窗户推开一个小缝,雪花飘进来迅速化了。周涵芝从棋篓里拿了一枚黑子,小榻上的的棋局胜负已定,只不过黑子迟迟没落下最后一步。棋子拿在手里温润,带着自己的体温。 “有约不来夜过半,闲敲棋子落灯花。”秦容顾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太子。”周涵芝转身,没什么动作。 “猜猜我为什么让你来。”秦容顾抱着胳膊一脸戏谑。 “猜不中。”周涵芝看着秦容顾。 秦容顾一把捏住他的下巴,“你长得真像一个人,昨天夜里开门吓到我了呢。” 周涵芝皱眉,他扭头错开。秦容顾收了手也不恼。“我知道你是谁,周涵芝对不对?”他绕到周涵芝身后低头在周涵芝耳边说:“涵芝,你应该知道自己是来我这里做什么的。你的生母是洗脚婢,你是洗脚婢的儿子。你生母连通房丫头都算不上却生了周尚书的长子,你是不是也有这个本事?” “太子可以试试。”周涵芝居然笑了笑,反正在秦容顾眼里自己只是一个玩物,伺候不好主人以后怎么过下去。不如笑脸以待,省得大家都难看。 “哦?不过周涵芝,你应该生气,这样我才更有兴趣。昨天晚上你站在门口,我就想撕了你的衣服。”秦容顾摸上周涵芝的脸,他的眼角处有一小块疤。 “你滚开!”周涵芝心里冷笑,他一把推开秦容顾后退几步。 “你这样真没意思。”秦容顾抱住他,“磕到桌角了?疼不疼,嗯?刚才是跟你开个玩笑,涵芝。” 周涵芝垂下手,疼不疼?疼又怎么样呢?不疼又如何? “疼。”他淡淡说了声,脸埋在秦容顾肩膀上,鼻尖尽是秦容顾身上清淡的香气。 秦容顾轻轻吻了吻他的眼角,“周涵芝啊――”他像是无奈,又语气亲昵,“看起来你是准备好了。浮烟都告诉你了?” “嗯。” “涵芝,叫我容顾。”秦容顾弯腰捡起掉到地上的棋子,他吹灭了蜡烛,周涵芝一惊。想到是一回事,经历又是一回事。周涵芝偷偷往门口挪,秦容顾一把抓住他。白玉腰带缠上他的手,周涵芝张嘴就咬。秦容顾掐着他的下巴,他下巴一酸松了口。秦容顾他扔到床上,他撕开周涵芝的衣服。 “我给足你面子,涵芝。你自己说准备好了的,别再闹,省的我叫人来。” 周涵芝哪还有心思听秦容顾说了什么,又踢又咬就是想推开秦容顾。秦容顾掐住他的脖子,他摸到周涵芝的背,背上有几道鞭子留下的疤痕。 “别咬了,这个疤多久了?” 温热的指尖划过让周涵芝战栗了一下,他松开口咳了几声,“六年了。” 秦容顾停了一下,周涵芝赶紧往一边滚。不过显然秦容顾不想放过他,周涵芝羞耻的闭上眼,嘴里满满血腥气,该是咬破了太子殿下。秦容顾狠狠吻上他,舔尽他嘴里血腥气。 周涵芝咬住秦容顾的舌尖推拒着,秦容顾的手顺着他的锁骨向下。 “嗯――”周涵芝轻轻呻/吟了一声,眼泪抑制不住流出来。 “不舒服吗?我还没干什么呢。”秦容顾恶意捏着周涵芝,周涵芝咬紧牙不泄露一丝声音。 “呵呵,看你撑多久。”秦容顾在他耳边说,黑暗里声音低沉如惑人的鬼魅。“周涵芝,你得记住今天。” 一枚棋子掉到地上跳了几下。 (和谐大法好,以后补)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其实应该很长的(←_← 胡说) ☆、03 ?  周涵芝趴在床上,秦容顾帮他背上的疤痕上药。 “昨天晚上是我过分了。”秦容顾语气认真。 “所以呢?”周涵芝冷笑,“所以难得温柔一会儿是吗?” 秦容顾擦擦手躺到他一边,“难道你不舒服?昨天是谁求我?” 周涵芝不说话,他看着秦容顾的侧脸。 “他是谁?” “嗯?”秦容顾睁眼,对上他的目光。 “我长得像谁?秦容顾,你是恨他还是喜欢他。” “他?他早被我母后打死了。我当然是喜欢他的。”秦容顾目光迷离,“好久之前的事了,不过一直记在心里。” 周涵芝的困意涌来,他勉强睁开眼。“秦容顾,你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当然。”秦容顾摸着他眼角的小疤,“明日天暖了,我带你出去转转?” “当然好…”周涵芝迷迷糊糊答应着。 “涵芝,你笑一笑我就答应。” “嗯。”周涵芝睡了过去。 来太子府已有小半月,秦容顾不常在府中。白日周涵芝做什么都很清静――太子府连个侍妾都没有,周涵芝曾问秦容顾,他笑着说怕周涵芝吃醋,虽然周涵芝一点也不信。 秦容顾总是这样,打人一棒给个蜜糖。 秦容顾待周涵芝好时好极,他亲自去为周涵芝买糖葫芦――就算周涵芝说了无数次自己不爱吃,他握着周涵芝的手写“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他在周涵芝耳后低语亲吻他的耳尖,他把周涵芝抱在怀里笑着讲宫闱秘辛…… 周涵芝有时忍不住恨秦容顾,秦容顾折辱自己、强迫自己,不吝用最恶毒的话嘲讽自己。秦容顾隔着自己看到的是别人,他的温柔给的是那个人,恶劣暴虐给的是他。他被圈囿在这个府邸里,他想好的以后都碎成渣滓。秦容顾不放手,他没有自由。他的抱负、他想好的佳人在侧儿女融融都碎在秦容顾手里。 他一边挣扎着一边陷进去,真是贱骨头。从屈辱变成顺从,这一点点冒名顶替的甜蜜滋味是砒/霜,他却以此止渴毒入肠。周涵芝在梦里叹了口气。 第二日秦容顾特意带着周涵芝拜访了弘文馆学士。弘文馆有学生数十名,皆选皇族贵戚及京官子弟,师事学士受经史书法。秦容顾心细之处便在于此,他拿捏周涵芝拿捏的恰到好处。周涵芝被他圈在府邸中几乎没出去过,他就给周涵芝这个机会,这样周涵芝当然会记得秦容顾的好。详正学士校理图书正好忙不过来,弘文馆学士顺着秦容顾的意思给了周涵芝一个机会帮忙。 周涵芝第一日去弘文馆,秦容顾特意送他过来。秦容顾趁周涵芝不注意亲了一下他的脸颊,周涵芝吓了一跳。秦容顾摸着嘴唇笑他。 “已经晚了,没有人。” 周涵芝心思一动,他拍拍秦容顾,秦容顾疑惑的看着他。他把冰凉的手放到秦容顾脖子上。 “唉――手这么凉,你什么时候能暖热?” 周涵芝收回手,“我的心早就是热的了。容顾,秦容顾。” 他眨了一下眼,鼻头微红。秦容顾能让他找个事情做是他没想到的,他心里酸涩。秦容顾帮他,到底是出自真心还是为了再也见不到的那个人。他是假的,秦容顾也假的喜欢他。这种求而不得他何尝不知道,他想着再坐在父亲膝头,他想着母亲盈香的怀袖,他想着自己还是那个大少爷。 “我进去了。” “我接你回去。” “不用,浮烟来就好。” “我来。” 周涵芝点点头,他看着秦容顾上马走远整整衣服走进去。弘文馆阳光不错,残雪将尽,几株苍劲古槐下摆了桌子。详正学士并几个学生正在考究残卷,弘文馆学士姜景行把他带过去。姜景行考问过周涵芝的学问,详正学士温和笑着点点头带他去了文学直馆,文学直馆中不乏孤本善本,各类书借借收收难免有错放,周涵芝只用循着牙签把书放好核对借还即可。 “涵芝莫小看这事,做好也是难事。若是觉得厌烦了,也可以去院中一同核对考校些前朝残卷。” “学生在此多谢学士。”周涵芝作了一揖,详正学士扶起他。 他看着满室的书,快步走过去。秦容顾这次收买可真是戳到周涵芝心里了。 秦容顾果然来接周涵芝回去了,他站在拐角的阴影里拿着一件披风。 “我来接你。”他把披风递给周涵芝,“晌午睡醒我带你去安国寺,人人都说去那儿上香灵得很。我带你去,你要许什么愿?” “我啊……”周涵芝仿佛认真想了想,其实根本没过脑子。他一片茫然。“你一直待我这么好?”他皱了下眉看着秦容顾,这句话说的半真半假。他心里一面想秦容顾早点讨厌他抛开他放走他,又一面叫嚣着秦容顾能待他好,是待他好,不是待透过他看到的那个故人好。 “真的?” “假的呗。”周涵芝回神,面无表情看着秦容顾。秦容顾摸着鼻子笑了笑,他浑不在意。 秦容顾和他并肩,路上僻静无人。周涵芝抬眼看了看远处宫墙,暖化了的雪顺着琉璃瓦滴下来,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雪快化了。容顾,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难得你求我。”秦容顾勾了勾嘴角,“说来听听。” “我以前住的院子里种了一株桃树,我想去看看。” “你想以什么身份回去?”秦容顾淡淡的回了句话。 周涵芝垂下眼眸。什么身份?太子的禁/脔?被赶出家的弃子――还不如三弟怀里的一条狗。他离开尚书府那天,只有福伯相送,没有人说一句话。父亲就这么肯定自己会去,连看都不来看一眼,嘱咐都不嘱咐。还是说,他太了解自己这个角落里落灰的长子,明白自己唯唯诺诺活了这么久掀不起波浪没胆量反抗。 “你既然求我,我怎么有不帮你的道理。我帮你挪过来就是了。”秦容顾停下步子,他侧头看着身边心不在焉的周涵芝问:“不过是棵桃树,尚书府的便比太子府的好了吗?太子府后院也有不少,都是你的。就连弘文馆都栽了一棵,你要是喜欢,春夏时靠着老树看书倒是不错。” “多谢。” “涵芝,我要的可不是你一句谢谢。”秦容顾点了下周涵芝的嘴唇,“晚上的时候,你可得想好怎么报答我。” 周涵芝的脸瞬间红了,双颊发烫。“那还是不用了,当我没说过。” “g――话不能这么说,我不能言而无信。就这么说定了,不许改。”秦容顾靠在周涵芝耳侧说,说完促狭的笑了,眼睛眯成好看的弧度。 这样的秦容顾,他毫无招架之力,只能丢盔弃甲后撤百里。 ? ☆、04 ?  秦容顾和周涵芝去了安国寺。 安国寺里有一棵皂角树,长在一口常年出热水的井边。百年风雨,冬末依旧繁叶沃若,井里温热的水雾弥漫。 传言里老皂角树下都会住着土地神,虔诚祈愿可愿望成真。 树枝上系着祈愿的红布绫,周涵芝随意挑捡着看。他忽然笑了笑,想起杂书里看过的故事,概括出来尽是才子佳人相见欢,私定终身后花园,落魄书生中状元,奉旨成婚大团圆。人在世上浮沉,若真是事事如意如同书里,怕寺庙香火也没这么盛了。 一树的愿望,应是求而不得的多。这棵树长了这么久,如今枝子被红绫条压垮低垂着,叹息自己负担不起世人的心愿。 秦容顾叫了一声周涵芝,周涵芝从思绪里回神。 “写一条,我叫人给你牢牢的绑到最高处。”秦容顾递给他一根红绫条,缎子顺滑微凉。 “写什么?”周涵芝指尖摩挲着缎子,“没什么好写的。” “求都替你求来了。上午谁说自己要我待他一直好?现在你就忘了。” “我说了是假的。”周涵芝垂眸,半真半假也差不多算假的。 “我替你写,不如写……” “不,不用,我自己写。”周涵芝打断秦容顾,“我自己挂上去,你不要看。” “好,我定不看。”秦容顾一口答应。 周涵芝走过去拿起笔,他虚虚抬手其实一个字都没写。想的太多,不如都放着,倒是对每个愿望都公平。一个小沙弥扶着周涵芝登上梯子把红绫条挂在高处。 “施主,你……”小沙弥瞥见了空着的布条。 “嘘――”周涵芝做了个手势,“我把我的愿望说给仙人听就好了,替我保密。” “嗯。”小沙弥一脸严肃的点头。 “走吧。”秦容顾走过来,“”带你再转转,莲池里有只百年老龟,看你和它有没有缘分相见。 “我看是没缘分的,天还冷。”周涵芝说,“倒是见了一表人才的容顾,说不定会出来呢。” “我只小时候见过一次。”秦容顾看着他,“难得你调笑我,我却很受用。” 周涵芝白了秦容顾一眼。风带着凉意吹过身后的皂角树,红绫条轻荡。 习州人士多喜夸耀,不少衰落世家仍依仗旧门第,嫁女于外姓时必多求聘财。皇帝听闻以有伤教化为由召了御史大夫找人刊正姓氏。御史大夫委给姜景行考据各姓谱牒之任,要弘文馆考其真伪撰写《氏族志》。弘文馆人本就少,周涵芝也跟着忙起来。 秦容顾每日顺道来接周涵芝,周涵芝每日都迟走两三刻等秦容顾。他话不多,弘文馆休沐日小聚皆辞谢不去。姜景行知道他身份尴尬,也不多叫他,不过对他颇为照顾。几个学生和他不多见交集甚少,周涵芝整日闷在直馆里,出来也是靠着弘文馆后面的一棵槐树看书。这样疏离的距离恰到好处,周涵芝很满意。 刊正姓氏一事折腾了一个多月,天都暖了。姜景行笑吟吟告诉周涵芝可以小歇两天,其余几个学生也得了假。 秦容顾好不容易逮到周涵芝没事,周涵芝却说什么都不想出去转转。他只想好好睡一觉,放纵一回睡到日上三竿。秦容顾晌午回来时周涵芝才迷迷糊糊起了。他头脑昏沉浑身酸软穿着衣服,秦容顾走进屋子。 周涵芝刚刚梦见秦容顾推开他,身后就是安国寺的莲池,他跌进水里,一只巨大的乌龟把他拖进水底。他眼前都是血,这些血又聚在一起凝成一根根红绫条绑住他,困得他永世不得翻身。 “做噩梦了?”秦容顾自顾自脱了外衣抱住他,“别怕,我在这。” “没事。”周涵芝深吸了几口气,他转身推开秦容顾。梦里的情景还在眼前,他有点不想看见秦容顾。他明白秦容顾疯起来绝对有可能把他推进水里。 大前日一早周涵芝要去弘文馆,秦容顾不知中了什么邪不让他走,最后一把锁把他锁在屋子里。现在身上红红紫紫还没退去,他摸了一下脖子,不知刺眼的吻痕还在不在。他打了个冷颤,那天秦容顾掐着他的脸让他看着镜子,铜镜里他淫/乱不知羞耻,耳边回荡着秦容顾恶毒的羞辱。 周涵芝揉揉眼眶,秦容顾帮他束好发。 “涵芝,全天下再没人让我亲手束过发了。” “得太子殊遇,涵芝感激涕零。”周涵芝笑了笑,“下午我总得去弘文馆了。” “嗯。”秦容顾沉吟了一下点头,“这几日浮烟去接你。” “早该这样。” “我不接你你倒是很开心?”秦容顾挑眉看着他。 “哪里有。”周涵芝扯着自己的脸,“容顾,我可是沉着脸呢。” 下午周涵芝去了弘文馆,详正学士把新的书目册交给他。其中一本借出的书有急用,周涵芝左右无事应了详正学士出去找书。 他走在复道上,下面一池碧水平静无波,几只锦鲤曼妙游弋其中。有个人拿着酒杯坐在水畔的桃树下,醉意醺醺眼神迷离。几瓣桃花飘进酒杯里,他举杯一饮而尽。花瓣沾到唇上,他舔一下嘴唇吃掉了。 “喂――不要动!”周涵芝提着心看着楼下喝醉陌生人。 陌生人对他举杯一笑,“噗通”一声栽到了水里。 那人倒是生了一副好相貌,面胜桃花,眉目含情眼里醉意昏然。 周涵芝急匆匆的往回退下楼跑到池边,陌生人早就爬了上来。 “多谢提醒……在…下郑琰。”在水里泡过郑琰倒是清醒多了,他拧拧湿淋淋的衣服。 “你……没事吧?” “虎行似病,鹰立似睡,我看起来醉着其实心里跟明镜一样。”郑琰伸了个懒腰,脚步不稳。 “……”周涵芝赶紧扶住他,也不在意被弄湿了衣服。 “公子如何称呼自己?”郑琰把胳膊搭在他肩上,嘴唇不经意蹭过周涵芝的脸,周涵芝嗅到清淡好闻的梅子酒味。不知郑琰是真醉还是假醉,不过行为可算得上孟浪。 周涵芝瞬间红了脸,他皱了下眉一把推开郑琰,郑琰撞在桃树上,落英浅粉浓白如雨笼住二人。 “周涵芝。” ? ☆、05 ?  秦容顾从身后握着周涵芝的手,案上铺了纸,纸上浅碧浓黛画了一枝御衣黄。秦容顾松开手,他抱着周涵芝叹了口气。 “怎么了?”周涵芝看着画问他。 “怕是最近要少陪你些了。”秦容顾说完轻轻咬住周涵芝的耳垂,周涵芝偏了下头。 “太子忙些是应该的。” “对了,你前日说想出去逛逛,后日花朝,你要不和弘文馆几个学生同去吟诗赏花。不过,千万别招惹了哪家多情小姐,否则我是要吃醋的。” 周涵芝摇头笑了笑,他和别人可是生疏的很,不,唯独郑琰是个例外。郑琰死皮赖脸死缠烂打日日来弘文馆借书,周涵芝想避开他也难。昨日郑琰邀他去花朝同去踏青,他明白秦容顾性子一口回绝了。秦容顾今日一句话倒是让他动了心思,他想出去走走,不要秦容顾走在身边。 秦容顾走在他身边,周涵芝总觉得自己是他的狗,乖顺的跟着主人。 “真的?可不可以不要让浮烟陪着。” “嗯,可以。以前是我的错,不该这么束缚着你。” “谢谢。” 周涵芝没料到秦容顾居然这么想过,秦容顾居然有反思自己认错的时候。他有时候想这一辈子就这样也不错,吃穿不愁,有人温柔以待――当然也可能是虚情假意,说虚假是因为这个温柔给的不是他。 周涵芝对着鱼缸静了静,水里的倒影就是他自己,可是秦容顾看见的是别人,是求而不得、再不能得的少年人萌动的情窦。 “本来是我不对,你却要说谢谢,我竟不知该怎么回应你。” “容顾,你有一天会不会烦了我。”周涵芝终于问了出来,秦容顾烦了他,他是不是就自由了。烦了他,是不是就能放了他。 “当然不会。”秦容顾轻笑,“我是要看你看一辈子的,烦不了,也放不了手。” 说得真好听,周涵芝都要被他的痴情打动了。他撩了撩水面,水纹荡开模糊了他的面容。 “是对着这脸看不烦还是对着我这个人?我实在是个无趣的人,能得到容顾垂青,是福分。” “当然是这张脸。”秦容顾捏着周涵芝的脸,他摸了摸周涵芝眼角的疤痕。“周涵芝,如果我烦了,我就放你走。你可以找一个地方,安安稳稳过完这一辈子。” 周涵芝面上很高兴,他甚至亲上秦容顾。心里是什么滋味?大概是甘而苦吧。他一面为着秦容顾肯放他而高兴――秦容顾对他许的不少事从没放空过,一面又为着秦容顾的实话无奈。你看看,冒名顶替就是冒名顶替,长得再像也只是个脸讨喜。秦容顾说情话真假交杂,偶尔的一句真话一定扎的周涵芝鲜血淋漓。 “那我只好求你早点烦我了。”周涵芝用开玩笑的口吻说,“这样我好早点抽身。” “我这么好的人,你还是看好吧。你乖乖跟着我,我就一直把你放在心上。” “难道我还不够听话?”周涵芝瞥了秦容顾一眼,秦容顾哈哈笑了。 “再带点刺就妙极了!”他拍拍手。 “你滚开!”周涵芝跟秦容顾闹着推开他,秦容顾带着笑抽了他的发簪把他压在画案上,黛色染了一身。 (和谐大法好,以后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树下流杯客 作者:多四 )? ☆、06 ?  秦容顾给周涵芝挂名在吏部侍郎周含府中,只说周含是周涵芝堂弟。周涵芝当然不能让郑琰去周含府上找自己,郑琰便和周涵芝约好时刻在城西安定门相见。 周涵芝牵着马站在城下,金骨杨柳尽依依,郑琰一手牵着马一手摇着扇子走过来。他老远看见周涵芝,松了缰绳“啪”合上扇子快步走了过来。折扇在他手指间一绕挑上周涵芝的下巴,周涵芝笑着踹了郑琰一脚。 “我特意赶早起来了,没成想你倒比我早。”郑琰笑了笑,浅暖阳光洒了他一身。 周涵芝也笑了笑,他自己出的太子府――至少看起来是自己一个人,和友人一同侧帽风流,打马看春风。 “去集山?”他翻身上马,郑琰怕他不稳特意扶住他。 “嗯,顺着水走,一会人就多了。你说你和我是看花还是看比花娇的小娘子,嗯?”郑琰冲着周涵芝挤眉弄眼。 “自然是看你,你不是自封王都第一美?”周涵芝调笑郑琰。 “快别这样说,我和你开个玩笑。这话不小心被太子听了,我这位置可就保不住了,以后也没人去天天陪你解闷了。要我说弘文馆那些老学究有什么趣味,还是我郑琰最好了。” 身下的马慢慢溜达着往前走,周涵芝翻了个白眼。 “你那是天天烦我。” 郑琰侧着头哼了一声,“亏我还想法子叫你出来,你还这样说我。涵芝,我的心都被你一句话戳碎了。” “怪我,我不该说真话。”周涵芝看着郑琰特意皱成一张苦瓜脸哈哈大笑。这样走在路上,走在水畔天地间才是真正的乐趣。他当然知道郑琰是好心,这个人看着不修边幅实则心思细腻,他愿意逗周涵芝乐一乐。周涵芝想着扔给郑琰一小块包好的墨锭子。 “送你的,你说想要,我恰好有。”周涵芝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这块墨锭子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郑琰顺手放起来,他抬手摘了一枝杏花。郑琰吹了声口哨俯身把花枝送给一个身侧的小孩,小孩拿着花躲到娘亲怀里偷偷瞄着他。 他又递给周涵芝一只杏花,“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你连小孩子都不放过。”周涵芝说着打马,春风温柔掠过脸侧。郑琰把叼在嘴边的花扔了打马追他,路旁杏花浅流水浓,燕子飞融融。 周涵芝和郑琰把马拴到集山山下。折得缃桃刚一朵,小鬟偷插鬓云轻,郑琰摇着折扇看美人看得开心,周涵芝看花看得尽兴。王都里的桃红柳碧怎比得青山绿水间灼灼夭夭。 他半靠在一株树下提着酒壶饮酒,醉意清发。郑琰把手里最后一枝海棠送出去,他拿着一支步摇痴痴笑了半天。两个人往山里走,人声渐远,水流淙淙。周涵芝醉醺醺爬上树,他随手把酒壶抛了出去,郑琰一把接住接着喝。 “涵芝,你莫摔着。” “我爬树的功夫好得很。”周涵芝眯着眼躺在树上,袖子拂过落了一身花瓣。他折了一枝拿在手里细细看,从尚书府移过去的桃树没能活过来,树枝干枯没了水分,手指一碰就能折下干巴巴的一截。如今桃花开在他手里,他翘着嘴角闭上眼,拿宽大的袖子盖住脸。 “我也要睡一会。”郑琰打了个哈欠把发髻上插的花枝拔/下来。两个人走了半上午,他也醉意醺然扒着水边的石头就随意睡了。他咂咂嘴胡乱喊了几声小美人小娘子然后没了声息。这次踏青尽兴,不论是看人还是看花。王都美人都做龋齿笑,难得见这么烂漫的花一样的脸。 周涵芝先醒过来,他揉揉额角跳下树,郑琰睡得正香,他走到水边鞠了一捧水。水中间有一个小漩涡,轻盈的羽杯在水涡中心打转。周涵芝以为自己没清醒洗了几把脸,水涡居然挪了过来,他伸手一够够到了羽杯。杯子里有琼浆,他也没多想一饮而尽。 周涵芝喝完怔了一下,他把杯子放回水涡,水涡顺着飘落的花瓣流走了。他吸了口气叫醒郑琰,对刚刚的事闭口不提。郑琰揉着眼醒过来,金乌微微西坠,云霞染上金粉。 路上行人已少,周涵芝和郑琰打马而归。逢节金吾不禁,两个人进了城天色已经黑下来。街上挂满花灯,周涵芝买了两个糖人拿在手里,他递给郑琰一个,剩下的一个只是拿着。他想把这个给秦容顾,今天该谢谢秦容顾。 郑琰不嫌自己败家买了一堆花糕,他捧着一堆盒子没了手,周涵芝无奈的帮他牵着马。郑琰兴致来了站在灯下猜灯谜,周涵芝陪着他,两个人得的花灯都在周涵芝手里,周涵芝矮下身把花灯送给身侧的小孩。 “那个不能给!”郑琰喊,周涵芝带着询问看了他一眼。 “那个是你给我的!” 周涵芝看了看手里普通的花灯换了一盏给一边的小妹妹,小妹妹拿了灯亲了周涵芝一口跑了。周涵芝摸了摸脸,心里说不出的满足。 郑琰忽然冲周涵芝挑眉,周涵芝看过去,手里的东西差点掉到地上。他的妹妹就在前面背对二人站着,身姿窈窕。 “我…我有事,得先走。”周涵芝下意识低下头,他不想看见任何以前的人。 “我就是问你那个姑娘美不美。那是周尚书的嫡女,我最近见了她觉得分外亲切,甚想一亲芳泽。”郑琰不知说的是真是假,半隐在黑暗里周涵芝看不清他的神色。 “你若有事可以先走。”郑琰转过身,灯下神色如常。他艰难抽出手把一盒花糕送给周涵芝,“涵芝,今日同游,虽然你我睡了大半日,可是难得这么轻松。” “我该谢你,若不是你我该还窝在府里。”周涵芝把花灯递给郑琰,郑琰拿了冲他告别。 “明日我派人把你的马送回周府。” “不……不必劳烦,千万不必。”周涵芝摇头,“我自己来,这件事别帮我。” “那好,后日见。” “后日见。”周涵芝转身,他慢慢顺着路往周府走,走到玄德街绕了一圈又转身往太子府走去。玄德街上多是达官贵人的府邸,晚上人少,周涵芝低头走着希望没人看见自己。 他撞上一个人,那个人替他捡起掉到地上的东西。 “涵芝,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秦容顾轻笑。 ? ☆、07 ?  “容顾,不论如何我都得回来。于你,不过是多等一会少等一会的差别。”周涵芝说着把糖人递给秦容顾。 秦容顾一脸郑重点点头,“我不过是多等一会而已,你却是不得不回来。涵芝,我这个人怎么这么恶毒?”他说完咬了一口糖人。 “甜吗?”周涵芝看着秦容顾。 “不及你。”秦容顾忽然拉住他的手,“涵芝,你一直陪着我好了。” “容顾又在说笑。”周涵芝也握住秦容顾,“怎么可能。”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天幕浓黑如墨,几颗星子挂在天上,广漠寥落。秦容顾手很温暖,可惜心太凉。周涵芝自嘲一笑,是自己想得太多了,自己的身份不配想这么多。 第二日秦容顾在书房里处理事务,他叫周涵芝帮忙誊抄些不要紧的事务留着以后核对,周涵芝静静写着字。一室安静,和风催人眠,周涵芝放下笔动了动手腕。 “累了?”秦容顾搁了笔站起来,他叹了口气捏了捏额角说:“我也乏了,咱们去休息。不愧是朝中清流,说得都真好听。这帮老东西说这个不好那个不该,真该把他们一个个都拖出去喂狗。不过是元州水患乞蠲租税,这便也不对。” 秦容顾说着把折子摔到案上。元州,秦容晔的封地,秦容顾倒是没计较这个,他也难得在周涵芝面前这么失态。 “我孤陋寡闻,只是觉得为国为了让百姓和乐。天下之大,黔首为重,无百姓不家国。” 周涵芝只当秦容顾不顺心,他走出去,梨花落了碎琼满地。他突然想起掉进池里的郑琰,然后再也不想见郑琰。他跟秦容顾说自己可以就这样帮他处理些不要紧的事务,最近不想再去弘文馆,秦容顾沉着脸嗯了一声。秦容顾并不缺人才,不过周涵芝缺事情做。 “那你好好休息。”秦容顾依旧沉着脸面无表情,“我有事出去了。”他拿了些东西喊了几声浮烟皱着眉急匆匆走了,带起几瓣梨花。周涵芝叹了口气继续去书房里,他随手拿起一本很久前的旧账替秦容顾对了对,秦容顾的批注就在纸上,条理清楚丝毫无错。 过了近一个时辰浮烟在门外咳了两声,“公子若是困了不如去小睡一会?” 周涵芝揉揉眼,“嗯”他点点头。看这些东西实在是没什么趣味,不如在弘文馆。不知道多久,自己也不用在这太子府了,秦容顾为元后守孝三年,三年大祭将至。到时候,这个地方估计再也没这么清静,清静到几乎看不着人,而应该人来人往也没了他容身的地方。秦容顾到时候就可以放了他,和太子妃举案齐眉,琴瑟和好。周涵芝想了想,不过没想出来秦容顾对着太子妃究竟是什么样。想那么多干吗,反正不会是对他一样。 秦容顾忙得很,周涵芝乐得自在,每天吃了睡睡了吃,麻烦了就写写字,唯一不足就是不能出去。第六天晌午周涵芝扒着栏杆喂鱼,照雨跑过来。 “什么事?”周涵芝拍拍手,他伸个懒腰,懒洋洋的在府里赖着整个人都养的没精神了。 “周含大人派人来说今日郑校书郎去了元州,说元州有一幅嗯……有一幅画有问题。” “嗯。”他眨眨眼,感觉困了,不想见人。“可是那幅《挂云罩月》?” “哦?公子有研究?” “没有。”周涵芝老老实实摇头,他确实不知道那幅画是真是假,看笔法也确实挑不出一星毛病,但这画有个很大的问题。前朝人不兴在画上题字,落款必为藏款,隐在枯石树缝里,这幅画他看过三次,从没找着藏款,所以一直觉得奇怪。他还特意问过郑琰,郑琰当时对他神秘一笑,然后一本正经的说定是画画的人忘了。 当时郑琰手里拿了一块不大的古玉璧,玉上带着铜浸,周涵芝还嫌弃他拿死人墓里的东西玩,结果郑琰笑着把那块玉璧扔水里了。周涵芝一直奇怪,郑琰不会不知道玉璧上为何有铜浸。 “他走了,我明日就去弘文馆。” 第二天周涵芝一早去了弘文馆,槐树底下蹲着个人。 “……”周涵芝想假装没看见,结果郑琰笑吟吟的站起来。 “涵芝,你果然是在躲着我。那天我若是做了什么不合规矩事,你告诉一声,我绝不再犯。” “我没躲你。”周涵芝搓搓手,“真没有,我就是想歇几天。” “我去周府你也从不见我。”郑琰挑眉,“我要真让你不高兴了,现在这跟你说一句抱歉。” “我…我病了,不想让你担心,所以没见你。”周涵芝想了想还是没说实话。“你不必道歉,你没做过什么事。是我不对,唧唧歪歪。” “那就好,明日中午一起去有余街吃饭?不许推脱,一定得来。” “后日吧,明日我给你答复。” “你看你又这样。”郑琰整整衣服坐到一边,“你要不去,我就算绑也得绑你去,好好的大活人整天闷着干吗?” “闷着生金子。”周涵芝把他拽起来,“你快走吧,成天待在弘文馆算什么事?快走快走。” “咱们本来就是一家,干的活差不多,你看书我看字画呗,左右都闲得慌,不如串串门活络活络。”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哎对了,那天我跟你说的周尚书小姐那件事。” “怎么不说了?”周涵芝认真看着郑琰,他也好奇郑琰能说出来什么。 “我不说,说了你该打我。” “你喜欢她我打你干什么?”周涵芝一脸嫌弃,郑琰喜欢个人自己又管不着,反正他喜欢自己又不会拦着他和他抢。 郑琰撇撇嘴,“我就不说,你自己猜去吧!” “……” 郑琰一脸得意往外走,周涵芝送他出去,他看着郑琰走远摇摇头,还吊人胃口。 他又想了想自己,赴约一事去不去没什么关系,躲不开郑琰可是大麻烦。不是他没心没肺嫌郑琰烦,而是他不能和郑琰走那么近。他何尝不想像这弘文馆里的学生没事四五个人相邀去喝喝小酒写个小艳曲。 ? ☆、08 ?  转眼已入夏,秦容顾抽出一天和周涵芝泛舟湖上。 菱叶萦波荷s风,荷花深处小船通。逢郎欲语低头笑,碧玉搔头落水中。芳晨丽景,嬉游得时。王都清思湖上芙蕖恰开到盛,周涵芝可顾不上看。 重重纱帐里秦容顾拨开他汗湿的发,周涵芝随意披了件衣服坐起来。 “你和郑琰来这看荷花,可是有跟我看的尽兴?”秦容顾一脸满足,他温柔的替周涵芝扇着扇子。周涵芝瞪了他一眼哭笑不得,这有什么可比较的。 “可远观不可亵玩。”秦容顾促狭的看着周涵芝。 “……” 周涵芝不知说什么,反正秦容顾胡说的时候他怎么也说不过。郑琰两月前离了王都,临走时和他来清思湖看荷花。那时候荷花不过刚露几个尖尖角,一片碧波上看着形单影只茕茕孑立。郑琰开玩笑说这一走自己也孤苦伶仃没个友人,周涵芝把酒扔给他。 他一直想躲郑琰也没躲开,秦容顾看他和郑琰走得近没说过什么。郑琰花心,昨日灯会喜欢了尚书千金今日出游就能换成酒家的老板娘。 他少喝了些酒靠着柱子,郑琰喝得不少。周涵芝怕郑琰再掉进水里一直看着他。郑琰不知死活又站在水边,周涵芝一把o住他,力气用得大了些,郑琰和他往后退了几步倒在地上。电光火石间郑琰转身垫在他身下,他不清醒的眨眨眼亲了周涵芝一口。周涵芝揪着郑琰给了他一拳,郑琰赔着不是坐起来,他说把周涵芝错看成了周尚书家的小姐。 今年柳絮开得晚,柳絮飞时花满城。桃花颓残红,周涵芝折了柳枝目送郑琰和几个小厮骑马出尚俭门。弘文馆的槐树底没人再蹲着堵他,文学直馆里借书也没以往那么频繁。 “明天郑琰回来你知不知道?”秦容顾穿好衣服推开画舫的窗户,周涵芝看着重瓣洒锦摘了一瓣。 “现在知道了。”他把撅起嘴把花瓣夹在嘴唇和鼻子间,秦容顾拿下花瓣。 “知道你小。” “你老。” “涵芝,是不是我最近太纵容你了?”秦容顾轻扭了他一把,周涵芝打开他的手。可惜这样纵容的日子不多了,只不过秦容顾还不肯和他说,既然秦容顾不说那就由他来说。 “容顾,你要是娶妻是不是就该放我走了。”他面上看不出丝毫异样,手里的花瓣攥烂了。 秦容顾嗤笑一声,“涵芝,你都想什么呢?我不娶别人还能逼我娶?反正我不,谁爱娶谁娶。我要娶妻子,你可真难办。”他摸摸下巴思考,“不如娶了你妹妹好了,你和她长得像,看着她我可能还好受点。不过到时候你也别想走,我可没腻呢。” “哦。”周涵芝半天憋出来一个字。秦容顾捏着他的脸亲亲他微红的眼角。 “骗你呢,别当真。” 谁知道你哪句真哪句假,周涵芝难看的笑笑,剩下的半天都打不起精神。 第二日他去弘文馆,郑琰已经蹲在槐树底下了。 “给。”他扔给周涵芝一个小瓶。 “什么好东西?”周涵芝想着打开。 “哎我的小祖宗你千万别打开!”郑琰一把握住他的手左转右转快步走进一间屋子里,他插上门。 “这可是好东西,涵芝,你不要当我胡说八道,如果有一天你觉得不想活了,你就喝了它,保证死得快不难受。” “说得这么神,你试了?”周涵芝不信,他撇嘴看着郑琰,“大胆妖孽,竟敢冒充郑琰,看我揭发你。” “真的……”郑琰耷拉着眉,“我就回来这一会儿,涵芝,这次的事非你不能帮我。” “什么事?”周涵芝奇怪,郑琰看着眼前的人,明明长相没变可分外陌生。 “帮我拿一样东西。” “秦容晔?”周涵芝终于试着叫了一声,他遍体生寒止不住颤抖。周遭不是六月,他如坠寒冬的冰池。他希望郑琰能摇头。 “嗯。”郑琰点头应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瞥了周涵芝一眼。 “我不帮你。”周涵芝除了这一句什么都不说。 什么时候?第一次见秦容晔掉进池子里,带着梅子酒的味道。梅子酒清淡,他醉得不分东西说不过去。况且后来饮酒,郑琰甚少失态得走路都不稳。他知道太多元州的东西,但真正的郑琰是甫州人。他扔到水里的玉璧周涵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是方士从地眼挖来给三皇子镇命的。不过自己一句,秦容晔就把那块玉璧扔了,他现在居然想不合时宜的问一句那块玉璧捞上来没。 周涵芝不敢也不想确定这个郑琰究竟是谁,他甚至希望是自己胡思乱想太多疑白白污了这个朋友,眼前这个人从来没向自己求过什么。不过不是不求,只是情分还不到,时间也不对。 今日一求,便是自己的命。 “秦容晔,你和你哥哥一样。”周涵芝垂下手退了几步。 “你不帮我,我只能死了。” “你为什么不在元州好好待着?你八岁就能离开王都,是多好的事。” “不好,我不喜欢就是不好。”秦容晔摆摆手,“你不明白。” “为什么我一定帮你。”周涵芝淡淡的说。秦容晔想得太好了,自己没理由帮他,没人愿意白搭自己的命帮一个疯子。 “你恨秦容顾,这一条就够了。”秦容晔盯着他,“那天我没说完,花朝之后我仔细想过,涵芝,我喜欢的是你,不是你妹妹。你若帮我,我功成你想什么就有什么。” “……”周涵芝心里没了力气,你连我是谁都知道还堵在周含家门口,这个戏做了十足十。这句话说得也妙,他恨秦容顾。这个问题他其实自己不是很明白,但是秦容晔都觉得他该恨秦容顾,那就是真的该恨吧。 冒名顶替总得有个结束,止渴于毒/药,未入肠胃,已绝咽喉。 “我不帮你。”周涵芝回绝,“你骗我,你和你哥哥一样,我不帮你,我也帮不了你!”他声音颤抖唇色青白。 “周涵芝,你就宁愿做秦容顾的狗?”? ☆、09 ?  周涵芝伸手欲给秦容晔一个耳光。 谁愿意?周涵芝不愿意。活在太子府里,没有丝毫脸面沦为禁脔,连身份都是假的,他就活在谎话里。 秦容晔抓住他的手一把抱住他亲了下去,周涵芝闭上眼抬腿一踢,秦容晔松开他。 “你疯了。”周涵芝看着秦容晔冷冷的说。 “我是疯了,”秦容晔勾唇一笑,“我来王都时便疯了。周涵芝,你别以为秦容顾是什么好人,我要的就是他于盐课贪墨案的证据” “三年前秦容顾随户部侍郎往甫州调查盐税大亏,年来盐课不入为私贩之害。后来秦容顾力谏朝中改制,自煮盐之地为制,司火之起伏,稽灶之多寡,从原本私贩之家积委够后结本钱以收,择廉吏良臣,私贩遂绝。这件事是人人称赞的事,容晔,如果是你,你又如何?二皇子提议禁绝私灶严惩私贩,你和你亲哥哥可是一样的看法?” 秦容晔没说话。 “你以为我傻,我虽不聪明却也知道好坏。秦容顾对我怎么样只是对我。元州水患蠲租税,他及早批下来。我不知道你在元州所见如何。” “你又怎么知道?”秦容晔靠在柱子上,“元州有知州,我不过待在那,什么事都没有,什么权也没有。方士说我在王都活不过八岁,父皇特意让我在八岁那年往元州去,我母妃不在身边,吃不惯住不惯,知州的小儿子都敢欺负我。反正我再难回王都,有谁还在乎我的身份?” 他捂住脸颓然哼了一声,“这种冷落我受够了,我常想着有朝一日权在手,定屠尽天下负我人。还好二哥给我这个机会,我和他一母同胞,不帮二哥帮谁?” 周涵芝难道不受冷落?他看着秦容晔仿佛看见自己。浑身带血躺在床上,衣服被打烂和血粘凝在一起,撕下来如同撕皮肉。尚书府的后院只有一株桃树,是周涵芝用生母的玉佩换来的这棵树。养一棵会开花能结果的树比对着人好,给树浇水树就开花结果。可对着人掏心掏肺不过是用来被践踏的。 “秦容晔,我给你也不是真的。”周涵芝的眼泪顺着脸滑下来,“哈哈哈哈哈哈……”他边哭边笑跟疯了一般。 “秦容顾不过是利用我,你觉不出来吗?他难道认不出来你?你是他弟弟,混在王都总有见面的时候。” 秦容顾从不把他放在心上,他对秦容顾毫无威胁。 “我只要你把那个账本偷出来。涵芝,帮我。” “我就算偷出来也是假的。”周涵芝闭上眼。 “你只管偷出来就好。” “不好。”周涵芝一把推开他撞开门跑了出去,身后如有恶鬼。他和姜景行告了假说自己不舒服,自己跌跌撞撞走回去。太子府里平时不多见的人正在收拾花木,管家见了周涵芝并不惊讶,他把浮烟叫了过来。 周涵芝心不在焉走着不觉走到秦容顾的书房外,秦容顾的书房锁着,他颤着手把钥匙插/进去。 “公子?”浮烟喊了他一声。 “我…我就写会字。”他佝偻着腰走进去把浮烟关在门外。多宝格上东西不多,周涵芝打开一个不惹眼的羊脂玉花熏,他拿出一把钥匙,然后抽出一本厚重的书。那本书壳下是嵌螺钿的盒子,他用钥匙开了盒子,几本书整体的放着。 周涵芝把书拿出来把字条放进去然后把一切放好,他写了一张字条等墨迹干了夹在书中。 秦容顾,你好好等着,周涵芝的命只有一条,只能死一回。他又胡乱拿了几本自己誊抄的无关紧要的书走了出去。周涵芝匆匆走出去,浮烟要拦他他直接给了浮烟一巴掌。 “你还能管住我?”他轻蔑一笑,浮烟一怔他出门了。 一个卖葫芦的货郎走过去,周涵芝快步跟上,秦容晔果然在角落里等着他。他把东西扔过去,一本书掉在地上折了页。 “我和你以再也不见了。” “涵芝,我帮你一次。” 周涵芝听不懂秦容晔说什么,他扭头就走,拿这几本书用尽他所有的力气。 “秦容顾要娶你妹妹了。”秦容晔开口,他声音不大,周涵芝听了这句话一怔。 “应该的啊。”他捏了捏额角,“我为什么不去死?” 秦容晔站在他身后感觉不妙,“涵芝,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说你喜欢我,如果要你选,你是要我活着还是要你手里的东西?”他不待秦容晔答话就跑走了。他疯疯癫癫跑过街上,阳光刺目,眼睛被晃得流出泪。 周涵芝回了太子府,浮烟一步不离守着他,他就抱着膝缩在床上。 屋门被粗暴的推开,秦容顾走进来。 “周涵芝!”他目眦欲裂扯过周涵芝给了他一巴掌。周涵芝胳膊生疼,他摔到地上,不知道胳膊断没断,脸上也火辣辣的疼,一直疼到四肢百骸,他微笑着看着秦容顾一言不发。 秦容顾的火气更大,“滚出去!”他冲着浮烟喊,浮烟赶紧退出去关上了门。 “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周涵芝。”秦容顾捏着他的下巴,周涵芝偏头吐出一口血来。秦容顾撕开他的衣服,他也毫不反抗,整个人安静的可怕。 “让我猜猜郑琰给了你什么好处?”秦容顾凑在他而耳边说,“还是说你其实喜欢的是他,被他迷得失了魂连我的东西都敢乱动?” “你要娶我妹妹,我祝你和她百年好合。”周涵芝终于说了一句话。 “哈哈,你知道了?”秦容顾的手使力,周涵芝疼得叫了一声。 “你放手!”他惊叫着想推开秦容顾,实在推不开直接咬了上去。 “晚了,今天天还长,你该长长记性,我不嫌你脏。” 周涵芝能感觉到血在流出来,撕裂的疼。比之鞭子抽在身上有无过而无不及。秦容顾这一步棋下得真好。 他一辈子也忘不了雪夜门外俊朗的青年,一如他忘不了喝酒醉进池子里那个无害的郑琰。这两兄弟都喜欢骗人,骗得他伤痕累累体无完肤。 “周涵芝,我是太子,将来这天下都是我的。只要你还活着,你就是我的。就算你死了变成鬼也得待在这里!”秦容顾轻咬着他的耳垂。 周涵芝终于失声痛哭。 如果他死了,只希望秦容顾能把他埋在土里。以后这片土上可能会开一朵花,花瓣在春风里醺醺睡去跌下。如果这朵花不太丑就最再好不过了。 “秦容顾,我想看你无能为力是什么样的。” 他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10 ?  周涵芝醒过来,头脑昏沉。周围很安静,天色微微暗,沉水香静静燃着。秦容顾替他处理好一切,连伤口都上了药。他继续闭上眼躺着,窗外一两只知了在树上偶尔恹恹叫一声。 “浮烟。”周涵芝开口,嗓音嘶哑几乎听不见声音。他慢慢坐起来,身上未着一物。他裹着薄薄的被子下地找衣服,秦容顾把他的衣物都拿走了,他无奈苦笑倒了一杯水。水是温的,饮一口抚慰人心恰到好处。 周涵芝勉强蹲下从霁蓝釉画缸里掏出几本书册放到书案上,美人觚里插着的花半颓,他轻轻地吹了一下,花瓣落到地上。真轻,无声无息,花开着的时候好看,败了掉到地上却给人惹麻烦。 他出了一身虚汗静了一下又躺回去,把秦容晔给他的药玉瓶子打开,瓶子里的药闻着清淡悠长。他撇撇嘴喝完,喝起来味道不怎么样,却有一丝梅子酒味。 “秦容顾,你会不会后悔。”周涵芝扯扯嘴角,心里有一丝快意。倘若秦容顾一念后悔,他就满足了,可惜估计自己看不到。秦容顾本来就是利用他。他不愿把那本账簿给秦容晔,如果他猜的不错,那本账簿本来就是秦容顾算好了要他亲手交给秦容晔的。秦容顾这么不信又相信自己,自己怎么好意思叫他失望? 他觉得很困,迷迷糊糊想起不久……也或许很久前的夜里,雪盖了大地,到处看着都很干净。他打开院子的门,门外站着一个紫衣金冠的公子,舒朗俊逸,白净的手提着灯笼。 “是在下冒昧了,久闻尚书府里骨红垂枝梅花好,今日酒宴完了闲逛竟忘了路,还敢向公子问一问路。” 看起来真是的温润的人,如果人真的那么温柔就好了,如果那些温柔的话都是说给他听的就好了。 他恍惚间听见开门的声音。 秦容顾走进来,他点上烛火,案上的书很显眼。他一怔然后翻开书页,一张字条夹在书里。 “苟不敢以一人之私乱天下。容顾遇涵芝,可谓深矣。” 秦容顾你对我,真算得上是刻毒了。 秦容顾久久没动作,他攥紧双手看见周涵芝还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的睡着。 他想叫醒周涵芝,周涵芝这次真是把他玩弄在手间,是他没算计得过周涵芝。他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演戏要演足,若说他昨日对周涵芝的态度,他自己也没想到――失望、痛心、愤怒,明明是意料之中,他却忍不住想掐死周涵芝,他一边放纵自己发泄怒火又一边提醒着自己要停手。这次是他错了,秦容顾想着走过去。 “涵芝。”秦容顾轻轻喊了声,他摸上周涵芝的额头,一片冰凉。秦容顾脸上的笑僵住了,他不可置信的探向周涵芝的脉,平静如冻住的水。 “周涵芝!”他皱着眉喊,甚至挠了周涵芝一下,周涵芝依旧没反应,他还是那副样子,安安静静盖着薄薄的被子,眼睫上隐约有水痕。 秦容顾艰难的躺到周涵芝身边,他抱住周涵芝,一如昨晚。他攥住周涵芝的手,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树下流杯客 作者:多四 天里心里涌上寒意。他不敢相信周涵芝就这样没了,被他逼没了。 这个人该是有自己的心思,他宁愿一死来报复秦容顾利用自己。秦容顾揉揉眼,真拿你没法子啊,睡一觉就赶紧醒过来吧―― 他想起昨夜自己说:“周涵芝,我是太子,将来这天下都是我的。只要你还活着,你就是我的。就算你死了变成鬼也得待在这里!” 周涵芝就这样告诉他自己死了也不会来找他,要离开这里。秦容顾睁着眼,什么也看不见,他眼前一片空白,思绪一片空白,好像就这样睁着眼睡了。 “涵芝,这次是我错了。”过了很久,他叹息了一声,只有一室寂静回应他。 ? ☆、11 ?  秦容顾每夜在府内点燃犀角,第一夜他坐在桃树下,一个青桃子砸中他的脑袋,他往树上看,一个扎着小辫的小童正撅着嘴冲他翻白眼。 “吾与君幽明道阁,何意相照?”小童说着又砸了一个青桃子,秦容顾一把抓住。 “我非有意,实为有事相求。”他心下暗惊,曾闻燃犀可视不可见之物――如魂魄、如精怪。这次没找到涵芝照见了一个桃花妖,以后还怎么看待这些树? “你活该!”小童坐在枝头,双腿快活的一荡一荡。“还有,我看穿你了,不许砍树!”说着他隐没于树端。 秦容顾想着那句“你活该!”在树底下坐了半晚,照雨后来半拉半劝让他回了屋里。周涵芝躺在床上,面色如常。他扶着额斜靠在贵妃榻上看着周涵芝,手指摩挲着卷草纹。犀角幽幽的光照遍屋子,他宁愿周涵芝变成鬼出来吓吓他也不愿意周涵芝一动也不动躺在那。 他想起冬日自己一日半夜惊醒,周涵芝还来太子府不久,却在他睁眼之时递给他一杯温热的水,周涵芝穿着单薄的衣服指尖微凉,他暖着周涵芝的手没由来的满足。他半睡半醒叫了一声“相言”,后来却是再没在周涵芝面前提起那个名字。如今想来他几乎忘了相言的长相,取而代之的是周涵芝的眉眼嘴唇。涵芝的眼角有一块小小的疤,他轻轻亲上去涵芝的眼角都会红,带上浅浅桃花色。 他站起来走过去,小心的弯腰吻上周涵芝的眼角。 已过四日,周涵芝依旧没反应躺着。秦容顾好好看了一遍自己住了多年的地方,他见了巴掌大的龟仙人――或者说龟妖怪?他拎起带着壳的小老头,小老头气得花白的胡子一颤一颤就差咬他了,小老头也是一句“你活该!” 他见了在花丛里休息的蛾子妖,他打扰了蛾子妖谈情说爱被迷了一眼的粉肿了眼。他还见了偷书看的耗子,一边看一边嗅着墨香,秦容顾真怕耗子什么时候一口把书啃没一块。他遇见住在木头里的蠹虫,不过手指大的人站在他手上好心告诉他不要着急。 秦容顾听了不再着急,他只是担心周涵芝这么久不吃不喝会不会对身体不好,蠹虫精冲他一扭鼻子没了。秦容顾安心睡了一觉,他睡得很沉,梦里看见周涵芝醒过来冲着他叹气。 第二日清早他帮周涵芝换衣服,周涵芝推开他。秦容顾手里的玉带掉到地上。 “……”周涵芝不知道说什么好,头昏脑涨浑身乏力。不用想都知道是秦容晔给他的药的问题,他不知道该用什么神情看着秦容顾,就一直盯着秦容顾眨眼也不眨。 “涵芝,你醒了?” “嗯。”周涵芝自己站起来,浑身发虚,秦容顾扶住他。 “吃什么?”秦容顾很高兴。 周涵芝摇摇头,嗓子干的厉害,他喝了口水润润嗓子。 “容顾,这可怎么办?我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对你了。”他趴到桌子上,把头埋在臂弯里。 “这不简单,我喜欢你,你慢慢喜欢我就行了。” 你喜欢我?周涵芝心下哂笑,你是喜欢我的脸。他看了一眼外面,“你该走了,我歇几天。” “好,浮烟就在门外,千万照顾好自己。”秦容顾语气跟哄孩子一样,他顿了顿接着十分认真地说:“涵芝,是我对不起你。” “如果我真的把那些东西给了你弟弟,对你也是什么事都没有对不对?如果我猜不出来,就真的要愧疚死了。” “你不如给他。”秦容顾敲了下桌子,他思索着说:“你这样我倒是愧疚极了。” “那你放我走,你就不愧疚了,你还会很高兴。”周涵芝随口说,他知道了秦容顾再利用他就愧疚了,那他要是不知道秦容顾再怎么对他就合情合理了?不论如何,秦容顾利用他就应该觉得愧疚,不管他知不知道。 “如果我不知道,我也不会把东西给他。”周涵芝说,“你不信我。” “就算我错,涵芝,你也不能走。”秦容顾说完亲了他一下出去了。 不能走啊,周涵芝想着推开窗户,院子里的鸟掠地而起扑棱棱飞远了。? ☆、12 ?  周尚书的掌上明珠一夜暴毙,尚书大人白发又添。 周涵芝在地上画了一个圈,朝南擦出一个缺口。他好不容易找来几枝桔子梗放在圈里烧了。他这个妹妹是王夫人唯一女儿,王夫人是为数不多实心实意待他的人。 他怀念王夫人抱着他时身上淡淡的脂粉味,如同母亲的感觉闻着很安心。福伯是很远很远的表亲,王夫人嘱咐福伯多关照他,她为周涵芝求情周涵芝才有幸在私塾里听夫子传道授业。后来王夫人有了自己的儿子,她依旧想着周涵芝,私下里不时为他添一两件衣服。周涵芝也羡慕这个妹妹,她有一个温柔心肠的好母亲,父亲视若珍宝。 周淑离,淑离不淫,梗有其理兮。他的妹妹生于宝橘初黄时,嫩手破新橘,一室清香。幼妹一岁时迈着小步子递给他一瓣橘子,滋味酸甜,他抱住还在学步摇晃不稳的淑离,淑离亲了他一脸口水。这是他抱过的第一个小孩子。 后来他抱过阮姨娘的孩子,他的弟弟在他醒过来就没了。如今这个妹妹也没了,十七的年纪,天真烂漫待字闺中。他垂着手看烟飘起来,心思也跟烟一样轻飘飘。秦容晔曾说过喜欢他的妹妹,后来又说喜欢他,秦容顾说要娶他的妹妹,他叹了口气。不过是一张脸,他的心有谁肯看一看?他也有一腔热血,活生生的跳动着的一颗心。 他捏了捏自己的脸,浮烟赶紧过来问他可是给蚊子叮了不舒服,他想了想挠了几下点点头,然后让浮烟去折几片景天的叶子来止痒,浮烟应着走了。 周涵芝摔碎茶杯,他拿起一片碎瓷一狠心朝着脸划下去,秦容顾手里的扇子打开他的手。 “要是我回来晚一步,你是不就要把整张脸划花了?”秦容顾蹙着眉抓住他的手,他微微颤着擦掉周涵芝脸上的血迹,不深不浅的一道殷红斜在周涵芝右脸上。 “你不是喜欢这张脸吗?我划花了,你不喜欢我了,我就能走了。” “你休想。”秦容顾恶狠狠的说,“照雨,你愣着干什么呢?还不赶紧滚把柳郎中找来?另外,见了浮烟告诉他自己去领二十板。” “跟浮烟没关系。”周涵芝挣开,他推了一把秦容顾,“你把谁关在这谁都不愿意!我自己犯贱忍不住喜欢你,你就这样对我?我不求你喜欢我,你不信我也算了,我不求高官厚禄车马轻裘,你让我过得跟普通人一样行不行?” 秦容顾把碎瓷片踢到一起,他漫不经心的说:“你喜欢我就行了。你听话,我明天就让你出去,浮烟陪你,去哪都行,晚上回来。” 周涵芝被他一句话堵住有气没处发,他使劲往石桌上一砸,整个手掌又疼又麻。他无奈笑了几声去了屋子里,抽出画缸里几幅画想撕,却摇摇头停了手又把画卷收好。自己这样跟个泼妇一样,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哀怨附身,满腔怒火,不该是周涵芝的样子。可周涵芝又该是什么样的。 “涵芝,你和我在一起多好,为什么总想着离开呢?”秦容顾站在他身后,他捏着周涵芝的脸看了看,血已经不流了。 “我又怎么会就喜欢你这一张脸?要是这样,天下相像的人多了去,我随便找找不就好了。你陪着我我习惯了,哪是看你长什么样。” 周涵芝把画插回去,他跟秦容顾说不通,懒得再费口舌。秦容顾明明不笨,在这件事上就是转不过弯来。他是人,哪里会喜欢被束缚着――就算是待在深闺高阁的人,又有几个人甘愿就这样在院子里消磨一生?求得自在,实在重要。脱笼之鹄才可高飞,拘禁着的不过是笼里的玩物。 周涵芝不想再跟秦容顾说一句话。秦容顾却先开口,“你妹妹去世了。” “嗯,昨天夜里。”周涵芝应了一句,“你可知其他,我记得淑离身体康健。” 他后来独居小院里,和淑离不甚亲近,但关心亲人是人之常情。何况这个妹妹天真可爱,她还在周涵芝十三岁那一天托福伯送给周涵芝一个自己绣的荷包,虽然针脚不密,但看得出是用很心绣的,她绣了一株灵芝和一只年幼的鹿。 “我本来有意娶你妹妹。”秦容顾摇摇头停了一下,“她这一死可是颇有深意。”他看着周涵芝的眼睛,“而且跟你有关系。” “我?”周涵芝嗤笑了一声,“我因爱生恨嫉妒自己的妹妹所以杀了她?秦容顾,你想的未免太多了。” 秦容顾怎么想周涵芝觉得自己是怎么也没法弄明白了,秦容顾一面把自己圈在这个地方,一面又要娶自己的妹妹。如果真的是他对淑离下的手,秦容顾怀疑着他又笑吟吟站在他面前说喜欢他。淑离突然去世,秦容顾居然把这件事想到他身上,他捏了捏额角忽然想起秦容晔那句意味不明的“我帮你一次。”,如何帮?难道是等他喝了药死了把他挖出来?秦容晔给他的毒/药又含着什么深意。 “难道不是吗?”秦容顾玩味的笑了,“你和郑琰约好了,你给他东西他帮你除掉周淑离,可你比郑琰聪明,耍了他和我。” “你也疯了。”周涵芝哈哈笑起来,“对,就是这样。我想妨碍你和周尚书一同谋事,不如你杀了我好了,你亲手杀我也是我的福分。” “我怎么舍得杀你,你得一直陪着我。你看,你连死都不能好好死,天都要你陪着我。”秦容顾从周涵芝身后抱住他。 “我没一次死成是药的问题,我如果上吊自经,你又能怎么办?” “我会看好你,涵芝啊,你连死也没机会了。” 周涵芝脸上的微笑一下僵住了。 “公子,柳郎中来了,您可方便让他进去瞧瞧?”照雨看没了声音在门口轻喊了一声。 “这有什么好看的。”周涵芝戳了一下自己的脸,脸上一疼他忍不住蹙了下眉。 “让柳郎中快进来。”秦容顾松开手,他替周涵芝整整衣服。“你的脸,你不疼只好我来疼。”他亲昵的一捏周涵芝的左脸。 周涵芝瞥了秦容顾一眼,他偏过头去不再做声。 ? ☆、13 ?  秦容顾多次相邀郑琰至府中小叙,郑琰终于答应。秦容晔顶着郑琰的名字踏进太子府,秦容顾殷切的把他带到后花园的藻泳亭中。 水青碧,金蕊残荷绿莲叶,游鱼戏吻依依柳。沉沉的天忽然下了大雨,周涵芝在水鉴楼上看着亭子里的人,雨雾模糊了秦容晔的身形。这样跟自己的哥哥见面,不知他心里是怎样一种奇异的感觉。周涵芝仔细听着两个人交谈,透过雨声两个人交谈的声音如在另一个世界。周涵芝有一种在观结局已定后事情重演的错觉,他明明也处在这里,却没有丝毫办法干预其中。 秦容顾便真如求教听着秦容晔盛赞仁帝墨宝宸翰,秦容晔也沉住气一本正经往下讲。周涵芝怔了一会,他伸手接了一捧雨水,无根之水又从他的指间漏下去滴进池中。秦容晔忽然一弯腰拔出一柄匕首刺过去,秦容顾轻蔑一笑反手夹住匕首,铮然一声匕首落地,周涵芝双目瞳仁一缩,他回过神来望过去。 秦容顾浑不在意挥退身边的影卫,他翘起嘴角拍拍手,秦容晔也笑了起来。 “我的好弟弟。”他也不动匕首径直站到秦容晔跟前,“你是抱了必死的心来这里?可我只是找你小叙。” “那当然。”秦容顾捂住胸吐出一口血来,“秦容顾,我这一生后悔三件事。一是二哥比你生的晚,二是我今日没能杀了你,三是涵芝不帮我。” 周涵芝捏着自己的手面无悲喜。秦容晔,不是我不帮你,我帮不了你。他松开手指尖青白在掌心抠出几个浅浅的月牙。 “涵芝不快活,我让他快活一次,周淑离是我派去的人下的手。”秦容晔诡异的笑了,“你不是要娶她吗?我就让你娶。涵芝已经死了,我今天也死了,我比你先见他。哈哈哈哈秦容顾,我比你先见他。”秦容晔双目流出血泪,他一瞬间没了力气倒下去,秦容顾连扶也没扶他。 “我不忍心说出来,我怕说出来你死也难以瞑目,涵芝就站在水鉴楼的栏杆边上看着你。” “你……” “皇弟,我想扶你起来,可你带着毒我没办法扶你。”说完秦容顾走出去,他撑上伞往水鉴楼而来,照雨派人收拾了藻泳亭里,匕首在角落里泛着幽幽的毒光,触之则血濡缕而立死。 周涵芝咬住手后退几步撞到柱子上,他双目涣散不住颤抖,淑离的死跟他分不开……怪不得秦容顾那天那样问他,真像是他和秦容晔做了笔交易。 “涵芝,我帮你一次。”他忽然想起秦容晔说完这句接着说了一句“秦容顾要娶你妹妹了。” 周涵芝不断重复自己当时自己回秦容晔的那句话,“我为什么不去死?” 秦容晔,你是害我。他闭上眼泪流满面,自己当时嗤笑秦容顾说了什么?“我因爱生恨嫉妒自己的妹妹所以杀了她……我想妨碍你和周尚书共事……”明明是他嘲笑秦容顾的话,现在听起来讽刺无比,不怪秦容顾当日问的奇怪,只怪他想的太少。秦容晔几句话后他更是百口莫辩,当日他说的听起来真是十分好的回答,他自己都要相信自己真是有心计耍了秦容顾和他弟弟。 “可还有什么想说的?郑琰喝多了,我一会送他回府,他这次可是一醉不醒呢。”秦容顾负手站在他身后。 “是我的错……” “嗯。”秦容顾打了一个响指,“所以我要把你锁在这个地方,等你用这条命赎清你犯的错。涵芝,我以为你那天是骗我的,可是我真没想到真的是你。”他微微皱眉,语气轻描淡写,话却重若千钧压在周涵芝心上。 秦容晔也一心要他死,那他到底为什么又活了过来?活着等秦容顾折磨他来赎罪? 原来秦容晔给他的真是封喉的毒/药,原来淑离的死真的跟他脱不开干系……周涵芝想着喉中涌上一阵腥甜,他倒下去,秦容顾带着恶意的笑接住他。 “涵芝,你逃不掉了。” “咳咳…你…不信我……”他眼前的一切都扭曲了,头晕目眩难敌黑暗的侵袭。 ? ☆、14 ?  周涵芝想上吊,又觉得吊死鬼太丑甚是嫌弃。春天里树上不经意垂下来一根丝,丝底扭动的尺蛾荡到身上,这么一想就觉得吊死实在不是好死法。 他随手剥了一碟松子然后递给浮烟,“给你家太子送去。”说完他搓搓手上的碎皮翻了一页书。书上写的什么他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只漫不经心扫了一眼做做样子。 书里记的是何年代已不可考,尽是荒诞不经的传说,一页页残缺不全,这原书还是他偶然间在直馆的角落里翻到的。他请教了姜景行几人后自己亲手补了补抄了一本拿回来看,书上倒是有个写了一半的故事他一直想不出后文。 “出一大溪,溪边有二女子,姿质妙绝。见二人持杯出,便笑曰:“刘、阮二郎,捉向所失流杯来……” 想必是此后刘阮二人成了二女子的夫婿,他把书合上站起身。人要是站着站着能站死就好了,世间死法不但千奇百怪还有千万种,周涵芝只想找一个容易又体面的。撞柱子太疼,说不定装完脑袋还稀烂,他摇摇头,这个死法更是不妥。 “公子可是麻烦了?不如出去转转。”浮烟匆匆回来,他挥退门口的小僮继续亲自守着周涵芝。 “我想骑马去一趟安国寺。”周涵芝一笑,这半个月来他可是在王都转了个尽兴。秦容晔赞不绝口的鳜鱼他尝了,淑离买过胭脂的小摊他去了,只剩下安国寺再没去过。父亲曾把他背在肩上去安国寺上香,秦容顾在安国寺的皂角树下执过他的手,他在皂角树尖上挂了一条空白的红菱……他想到安国寺实则兴致缺缺,却也没别的想去之处。菩萨低眉,金刚怒目,可想来命由己造,福由己求。心愿若要圆满,到头来大都还是要看自己靠不得别人的。 他换上衣裳和浮烟出去,浮烟牵着马走在前使劲压着步子。周涵芝也任由马慢慢走在街上,他也不说话晒着热辣辣的太阳。安国寺外有下马碑,周涵芝想着俯身一揪浮烟的发髻,浮烟扭头疑惑的回头。 “不远就是了,安国寺外有下马碑,这马走得这么慢,浮烟你不用牵着它了。” “哎。”浮烟一抹汗松了手,他甩甩袖子扇风,“公子,您带着个纱笠热不热?我这都出了一身汗了。” “不热。”周涵芝摇头,他一勒缰绳身下的马停了步子,浮烟也赶紧停下来喝水。周涵芝忽然一鞭子抽到马腹上,身下的马嘶鸣一声往前奔去,周涵芝撒手被甩下马,他只觉得整个人被抛了出去然后重重摔到地上,除了心浑身剧痛,眼前一片血红慢慢模糊变成黑色。 摔下马这种死法惨不忍睹,他只庆幸那匹马没回来踩他几脚。血染红纱笠,红的不只有血,还有安国寺的墙和树上的绫条。 红绫条、红绫条,高挂皂树梢。可怜世上无仙人,徒使愿者憔。 还好,他没写下过什么心愿。 秦容顾啊,你说我连死的机会也没有了,怎么会呢?你之于我是囚牢,我之于你是毒/药,不如尽早分清楚。? ☆、15 ?  秦容顾是真的拿周涵芝没辙子了,周涵芝还像上次死过去时一般躺在床上,面色惨白,右脸上的疤还没愈合好左额又添了一块淤青。 周涵芝这次是真没气了,秦容顾也真的没力气了。吏部有大事他就坐下就听听,没事点个卯就回去。他特意摘了安国寺里周涵芝挂的那条红菱,一片干净刺目的红色,连半个墨星也没溅上去。 他和周涵芝开玩笑问周涵芝要许什么愿,当时周涵芝一副很认真的样子,说话却带着茫然。 “我啊……”他记得周涵芝说,“你一直待我这么好?” 说完自己又补了一句“假的呗”。 你怎么能没有心愿?秦容顾看着碟子里的几粒松子,他忽然对着窗户拿起绫条,绫条上用朱红的笔写过字。安国寺的墨是特制了来写绫条的,朱砂一类经风雨就微微褪了颜色。他攥紧了手心里一涩,周涵芝哪是没心愿,是他藏得太隐秘。 “涵芝容顾永为好。” 秦容顾轻轻念出来,不觉间红了眼眶。 “涵芝你不曾对我好好说过,”秦容顾举起金一饮而尽,“我怎么不知道你妹妹那件事是秦容晔干的,你怎么说我不信你呢……我想等你自己说一句。” 照雨实在看不过去拿了酒往外走,秦容顾捏捏头站起来,他没管照雨自己去院子里的树底下拿手刨了半天,手指带了泥和血。他挖出来一坛酒,一醉解愁,何况是涵芝亲手埋下的酒。 他晃了晃坛子,坛子里没有水声。秦容顾大怒,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偷喝了涵芝亲手埋的酒!别以为他不知道这有一坛酒,他可是站在院外看周涵芝埋完了才进来的。秦容顾一怒之下把酒坛摔到地上,他突然又后悔赶紧低下身捡碎片。地上有一根金针,秦容顾拿还算干净的袖子蹭了一下眼,金针还在。 他晃晃脑袋清醒了一下把金针拈起来。 “无耻小贼把金杖给我放下!”一个拇指大的小老头站在地上跳脚。 “……”秦容顾四处环视,方士说近日不可燃犀角,不知地上的是个什么精怪居然胆大包天跳了出来。他把小老头捏起来,小老头一口呸向他。 “你好好的砸了酒坛做什么!”小老头语气咄咄逼人,秦容顾头脑不甚清醒随手把虫子一样的老头甩了出去,一个老道人凭空出现在他眼前,他抓住老头后把老头放到地上。老头一瞬变大,他上前夺过秦容顾别在衣上的金针,金针在他手里变成雕刻细致的手杖。 “我乃壶天老人,暂借酒坛一住,不知小哥所为何事摔了酒坛。” 秦容顾一拍额头转身往屋内走,可能真该听一听照雨的劝,这次醉了居然青天白日活见鬼,说不定这样见了涵芝能看见涵芝活过来。身后的两个人无论秦容顾怎么眨眼也消失不去,他叹口气看着周涵芝碰了一下周涵芝额角的淤痕,又怕周涵芝疼立刻收回了手。 “这位小哥与贫道是有缘人。”老道人走过去挡在秦容顾身前,“不久前贫道与壶天饮酒,不料我二人喝得酩酊大醉丢了酒杯,这位小哥有幸捡到羽杯一饮琼酒,想必不是这么容易出事的。他不过是昏过去了。” “真的?”秦容顾不敢相信。 “嘶――”壶天老人摸上周涵芝的手腕,“惊决,这不妙啊!” 老道人听了把秦容顾推出去,“小哥和我来,让壶天好好看看是怎么回事。” “不用看了,他之前饮过毒/药。”秦容顾一语出惊决没了声。秦容顾顿了顿讲了周涵芝两次自尽的来由经过。 “你混不混账!”壶天老人一巴掌拍到桌上,“好好的人被你逼死了!”说完他气得走了出去。 “皆是我。”秦容顾笑了起来,“是我对不起他,是我疯了……”他一拳打在墙上,墙上留下血印。 他后悔了。 白眉白发的老道人摸了一把胡须问他:“如果你可以活百岁,我给你个机会让你分给他,你给他多少年。” “我还剩七十九年,”秦容顾说,“那就分给涵芝四十九年。” “为何是四十九?”道人不解 “我比他多活一年,能给他风光大葬。如果他能活着,我比他先走他岂不是会伤心。”秦容顾自嘲一笑。 “你不觉得你想多了?” “他不喜欢我也好,他若再能醒我便放他走,等到他死了再偷偷把他埋到我身边。” “可惜贫道没这个本事分你的命,贫道又怕你以后后悔。”说着他在周涵芝嘴里塞了一枚药丸,又捏住周涵芝的手腕掐下去,周涵芝的手腕瞬间紫了,乌黑的血从指尖流出来。秦容顾一把推开道人小心翼翼的握住周涵芝的手。 “你说过放他走,切勿食言。另,不要再摔酒坛了。” 秦容顾抬头,老道人羽化在他面前。他喜极竟忍不住哭出来。秦容顾何德何能再三拥涵芝入怀,他紧紧抱住周涵芝。周涵芝忽然咳嗽了几声,他吐出几口血徐徐睁开眼。 “秦容顾,我什么时候才能死了摆脱你?”周涵芝艰难说完这一句不再理他,秦容顾的心一下坠到冰窟里。 “你马上就可以摆脱我了。”他苦笑着走出去叫人来,一时不察摔下台阶。他站起来继续颓然的往院外走,看着一身狼狈,心里是一片狼藉。 周涵芝气血虚弱靠着门看着他,“太子可需要帮忙。”说完他嗤笑一声。 “涵芝想看我无能为力,我就给你看。”秦容顾没有转身,他声音很轻却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涵芝,你还在世上我就满足了。”他静静站在月门前,风吹起几缕他的碎发。 “反正天下都是你的,我去哪都是你的。”周涵芝咳了一声继续嘲讽秦容顾。 “涵芝容顾永为好。”秦容顾默念这句话,是他的错。“涵芝想去哪?” “一等人忠臣孝子,两件事读书耕田。可惜我不忠不孝,在外为弄臣在家为逆子,也不愿读书耕田。我便去北疆陇州,如今全天下非我即夷,不少外族都归到一个夷字里。不如我去领略北疆狄伦人的风采,看看苏金大漠的黄沙,娶一个热诚的北疆女子。北疆的榷场繁华和祥,我可能留在那里不再回来了。” “好。”秦容顾答完一个好字仿佛被抽干了力气,照雨看见连忙扶住他。 “殿下,周公子哭了。” “嗯。”秦容顾忍不住捂上眼。他以前说过差不多的话,涵芝半笑着祝他和将来的太子妃百年好合。他今日听了周涵芝这样说才觉得字字诛心,自己过去竟然残忍如斯。? ☆、16 ?  秦容顾折了一枝柳递给周涵芝,周涵芝带着笑接了柳条。 “我盼涵芝早日归。” “千万别,我倒是想说勿念。”周涵芝晃了晃手里的柳条,“多谢,我该走了。” “你我何须言谢,走吧,我看着你走。你难得在我面前这么高兴,我想再看一会。” “保重。”说完周涵芝和身旁等候的守卫骑马而去,他从安定门离开,一如几月前花朝那日,日光和风晴,天气清。 秦容顾登上城楼看着周涵芝一骑绝尘消失在他的视野中,“照雨,我以后可有事情做了。”说完他也不管照雨懂不懂自顾自笑着走下去。 周涵芝在水畔小憩,缥碧流水忽已过,他捞起一个熟悉的羽杯。 “小哥可愿与老朽一醉?”一个拄杖老人从树后过来,“一酩酊便几朝几世,醒来烦忧皆不恼,岂不妙哉?” 周涵芝摇摇头把杯子递过去,“我曾读过一个故事,愿讲与老翁一乐。” “好!”老人说着掏出一壶酒倚在树边,“小哥快快讲罢。” “刘晨、阮肇出一大溪,溪边有二女子,姿质妙绝。见二人持杯出,便笑曰:‘刘、阮二郎,捉向所失流杯来。’” “晨、肇既不识之,缘二女便呼其姓,如似有旧,乃相见忻喜。问:‘来何晚邪?’因邀还家。至暮,令各就一帐宿,女往就之,言声清婉,令人忘忧。”老人随口接上。 “看来老翁知道,可我在梦里梦见了下文,不知道与老翁知的一不一样。我梦到刘阮所在之地草木气候常如春时,二人停半年还乡,子孙已历七世。不知刘阮二人如何想,我若是出而历七世怕是要吓死了。” “小哥不愿随我去,也好,老朽独去一醉百年。”老人叹了口气走了,“你不悟啊……” “我…我于世间贪恋的其实还多,以前竟然寻死。”周涵芝自言自语着笑了起来,他掬起一捧水洗洗脸继续上路。 途经宪习莘三州,一月风尘,周涵芝路上几乎不作久留直直往北疆去,终于在今日站在了神鸡驿城墙下。神鸡驿北为神鸡山,传言神鸡山上的鸡一鸣晨光即起,这一说给整个神鸡驿带上了不少玄乎的感觉。 周涵芝长舒一口气等兵士查完自己的身份,然后走进翁城过了门洞。一个灰头土脸的狄伦小孩急速跑来撞上他,他退了几步后毫不在意扶起那个孩子,顺带拍了拍小孩身上的土。那个孩子一眨不眨看着周涵芝,高鼻深目,浅金的发,一双眼合该是北疆最好的猫眼石,光华熠熠。 “谢谢哥哥,我叫艾尼瓦尔。”艾尼瓦尔冲着周涵芝一乐,白白的牙露出来傻兮兮的。 “艾尼瓦尔!”突然有三四个差役喊着他的名字冲过来,艾尼瓦尔见势不妙转身就要跑。 “你……”周涵芝直起身挑眉看着艾尼瓦尔。 “他们的牢里没有肉吃!我要换一个地方的牢房!哥哥不要让他们抓住我,我挖了好久才跑出来!”说完艾尼瓦尔跟一阵风刮过一般没了。 “……”周涵芝无奈的捏捏脖子,他打了个哈欠继续走。街上人不多,守卫又躲在暗处了,周涵芝慢悠悠迈着步找地方住。 周涵芝掏出秦容顾给他的信去了府衙,年轻的驿丞乐呵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树下流杯客 作者:多四 的走出来迎他。 “麻烦大人。”周涵芝把缰绳递给仆从和驿丞进了院子,青石堆的墙朴实无华。一进门墙上嵌了几块短短石板。 “g――话不要这么说,我等涵芝多日,事情都已为你留好,只等你夜来看花了眼骂我刻薄惫懒不干事呢。” “怎么会。”周涵芝摆手,不大的地方能有多少事。地方不大,心里安静。他看着那幅砖嵌的画,“那是万字纹吧,”他对着驿丞指了指墙,“万字不到头,福平万年久。” “不错。”驿丞推了推面前的树,粗直高耸的树一动不动。“咱们这是个安宁的好地方,来这可是好事。南往榷场生意不绝,北有腾古乌河水流不绝,难得的生生不息之地呢。我欲修水利,倒是还得请涵芝多多帮扶。” “我才疏学浅哪敢当。”周涵芝伸伸懒腰,真是个安宁的好地方,不只安宁还自在。 “大人,小公子捉回来了!”一个五大三粗的差役提着刚才跑过去的艾尼瓦尔走进来,艾尼瓦尔咬着差役的胳膊,差役皱着眉把他扒拉下来。 “……”周涵芝扶额。 “乖儿子,今日又乱跑?” “你不是我爹!”艾尼瓦尔翻了个白眼坐到地上突然大哭,“我爹在哪啊我想他!臭不要脸的赵日新你和我长得都不一样还说自己是我爹,爹啊你快来打死他!” “行了行了。”驿丞皱着眉对周涵芝说了几句抱歉,他拽起地上的小孩赶紧往一边走了。 周涵芝抱胸笑了一会,刚才的差役捂着胳膊凑过来。 “大人是新来的,您看着先了几天,过一阵艾尼瓦尔能烦死你。” “哦?” “唉――咱家赵大人捡了个活宝贝当儿子。” “哈哈哈哈感情是捡的。”周涵芝不得不对驿丞另眼相看了。 夏柳秋酒冬大雪,秦容顾在王都依旧忙碌,不多他多了一样事――绞尽脑汁给涵芝写信。这年安国寺的皂角树一夜掉光了叶子,树上的红绫条压弯树枝。氤氲雾气里他弯下腰,把被遗弃的往事一片片捡起夹到信封里。 转眼过去三个月,周涵芝笼着袖子和赵日新、艾尼瓦尔并几个差役在屋里烤肉,木炭爆裂发出轻微声响,院子关着门,屋外大雪纷纷扬扬。 战退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这样的天里无人叩门。 秦容顾半月写一封写信来,信里有时夹着王都的血枫有时是简短几句闲话日常,不过是 “弘文馆求植新树,有司将伐槐树,涵芝曾倚树读书,不允。”之类。 其间还有一封秦容晔生前拟好的信,难得秦容顾也寄了过来。秦容晔的信周涵芝看完烧了――他父亲是实实在在的糊涂人,居然怀疑自己和阮姨娘的孩子是叔父的种,他也想菽水承欢再贫再不济也孝顺父亲,可周尚书多疑到了骨子里,此后不能怪他无情。 周涵芝回过一次信,他比着画了万字纹折好寄给秦容顾。 他端起酒杯小饮一口,艾尼瓦尔夺过酒杯然后挪过来递给他一块烤好的肉。 “小没良心。”赵日新站起来敲了敲艾尼瓦尔的脑袋,艾尼瓦尔一口咬住他的手指,赵日新连忙叫着抽出手。 这样的日子过的太快了,太子府里一日如十年,神鸡驿中若非秦容顾寄信他竟快忘了已经过了多少日子。周涵芝搓搓指尖把烤好的肉夹给赵日新,“艾尼瓦尔又口是心非。”他笑着点了点艾尼瓦尔的额头,艾尼瓦尔气愤的扭头又去骚扰几个差役喝酒去了。 “等开春修水利,咱们种几棵桃树好了。又能看花又能吃桃,北疆能种桃树的宝地我神鸡驿首先得算一处。” 周涵芝笑笑没说话,桃树真的很好啊。桃花树底下的人、为他挪桃花树但是挪死的人他都忘不了。 “全听赵大人。” “去去去,那我这不成独断了?问问驿上的人,行的话就这样。” 第五年四月初,艾尼瓦尔已经和赵日新长得一般高,他也沉下心来偶尔坐在赵日新身边安静读书写字,只不过一手字如同狗爬。周涵芝收到的信有不少一沓,他都拿樟脑熏过后整整齐齐放在柜子深处。 腾古乌河边上桃花纷纷,他牵着马走过,远远的再和赵日新等人挥手作别。 前面是一片油菜花,黄得耀人眼目,花瓣碎在马蹄下留一路香气。 “王都柳又绿,絮如飞雪,依旧盼君归。再盼涵芝容顾永为好。”秦容顾在信中道。 北疆春风最后一次吹起周涵芝的发,他意气风发往王都而去。 十日后,柳絮纷飞的安定门前秦容顾一把抱住周涵芝。 “法与人异即当变,祖宗之法非万世之法。朕这一生,只求涵芝一人。”秦容顾紧紧搂住周涵芝。 “涵芝容顾永为好。”周涵芝回手抱住秦容顾,一滴泪滑过脸上浅淡的伤疤。 “卿明辨而善容止,恭俭温仁,好坟籍而识鉴通远,实天降良辅翊赞朕恭,今世霁风朗月,亲贤臣而赏善为正理,愿卿常伴左右,幸无词费。”秦容顾握着周涵芝的手对身后的群臣一笑。 江山万里,涵芝在侧,世上万中无一的幸事。喜欢本文请下载魔爪小说阅读器(ozhua) 作者有话要说: 1“卿明辨而善容止……幸无词费。”引用了两篇古文中皇帝的话,但只记得一篇,出自《隋史》。翻译一下:我家涵芝哪都好,上天派来奖励我,现在世道也好,所以涵芝就陪着我别再废话了。坟籍指古代典籍,非周涵芝喜欢挖坟之意。 2真的he,没骗人。。 3最后感谢每位读者,年底祝好运么么哒。冬至完结,下篇见。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