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且话今朝》 分卷阅读1 君且话今朝 作者:夜凉汐 书名:君且话今朝 作者:夜凉汐 文案 城西住着李今朝,城北住着夏侯渊。 茶馆里时不时能听到城民这样的评论声,“说是巧,谁知是不是缘分呢。两位公子,偏偏命运生得这样相似。” 这是命,说不得。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布衣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今朝,夏侯渊 ┃ 配角:江乐启,柳尚柏,轻鸿 ┃ 其它:其他各打酱油人氏 ☆、一、楔子:清明桥 慕州城西有座清明桥,大抵城中没几个人知道这桥的来历,有人说这慕州城刚建好的时候,这桥便在了,大襄建国至今国泰明安,清明桥不但屹立了近百年不倒,且桥上每块石头都被行人踩得发亮。 只因城西与城北的划分就是这座桥,于是清明桥便愈发得重要起来。 慕州城最大的四户人家中的李家和夏侯两户就住在清明桥两边,只因隔了座桥,李家便处在了城西,夏侯家便处在了城北。 李家是大襄有名的富商,夏侯家世袭了侯爵三代,倒也得的皇帝庇佑。本是无甚关系,但只因清明桥窄,偶尔两家出行不时有些小摩擦,故两户人家关系便渐渐偏冷。 李青行去世的早,膝下只留了李今朝一子。而李今朝的生母也因李青行去世郁郁寡欢了两年,也跟着去了。说来却好笑。李家胧了阴云不久,没等夏侯家庆幸,夏侯家的老侯爷也忽然得了疾病,病了两个月也便驾鹤西归了。老侯爷年轻时镇守边疆,也只中年时得了一子唤为“渊”的。 夏侯渊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偏偏他身子骨又不甚好,且年仅十八,外头多少人等着看他笑话,他自己都数不清。 城中人每每聊起这二家,都难免会把李今朝和夏侯渊放在一起比较,于是这关系便愈发微妙了起来。茶馆里时不时能听到城民这样的评论声,“说是巧,谁知是不是缘分呢。两位公子,偏偏命运生得这样相似。” 作者有话要说: ☆、二、橘绛楼 李家马车刚出门,清明桥只过了一半,马车便停住不再行走。褐衣小厮看着对面的雕花dc车一时急得不知怎样办才好。正想着要不要去交涉的时候,从车厢内传出温温凉凉的声音,“李斛,马车怎么不走了?” 李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滴,向车内的人道:“小侯爷的车与我们的车相冲,这桥太窄,过不去。公子,您看怎么……” 一柄折扇挑开翠珠车帘,年轻男子微微俯身探出头,晨光落满他的眉梢,勾出一星半点的笑意,“既然是小侯爷,我们便相让罢。” 李斛因为自家公子的好脾气难为道:“可是江公子那边……” 李今朝信手将折扇打开,“无妨。” 李斛牵着马准备往回走先给那辆惹眼的马车让路,不曾想他还没拉动缰绳,那辆雕花dc车却已经率先调头给他们让了路。李斛挠挠头,又不知如何再好。 这宿怨到了他们公子这边,怎么……如此和气起来了…… “公子……” 车内传出一声叹息,“既然小侯爷让了路,那我们先走罢。” 马蹄声渐远,雕花dc车里传出一阵咳嗽,夏侯渊的贴身侍从赶忙从随身的箱子里倒出了颗棕色药丸,不多时,咳嗽声果然平息下来,听得略显虚弱的清朗声音问道:“刚才我们让的人是谁?” 贴身的侍从恭恭敬敬答道:“回禀小侯爷,是城西李家的李今朝李公子。”侍从的声音顿了顿,“老侯爷过世前,你们曾见过几面的。” 车内的人似乎是想了想,但好像没想出答案,最后抬了抬手道:“回府罢。”又想了想,“今日是什么日子?” “三月十五。” 年轻公子忽然反悔道:“我先不回去了,你们先回去罢。”说着,车厢边上露出了一方浅碧色一角,往上探去是一张少有好看却苍白的脸。 侍从杵在原地似乎很犹豫,但碧衣少年却已经走远了。 橘绛楼是慕州城最大的酒楼,这种酒楼一定要有自己的招牌特色。橘绛楼和其他酒楼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它最大的特色。 酒楼酒楼,橘绛楼的特色并不在“酒”和“楼”上。说是这儿酿的桂花酿是一等一的好酒,招牌菜也吊人胃口,可这些在轻鸿一舞面前就算不得什么了。每月十五,大襄第一舞女轻鸿就在橘绛楼跳一支舞,有时是很随性的,有时又是精心准备的。但第一就是第一,即便只是一个回眸也勾了人魂去。 都说物贵在于稀,轻鸿行踪隐秘,平常时候,没人知道她住哪儿,也不知她什么时候会出现。可她每月十五必定出现在橘绛楼。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可没一个人说的出为什么橘绛楼的老板能请得到她。 这日正是三月十五,春花柳堤,河水半涨,天有阴沉之色。 橘绛楼二楼最佳的位置已经被江乐启包了下来,李今朝从容淡定地从马车上下来,抬头看了看天色,接过了李斛手中的伞,又吩咐李斛先回去。然后一抬头便看见一袭招摇红衣的江乐启招摇地翻开扇子招呼他上来。他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橘绛楼的小二们都认得他,刚迈进步子就有小二识趣的领他到江乐启包下的位置去,“哟,今日李公子来得可有些迟了……不知今日这费用是李公子还是江公子……” 李今朝侧头看过小二一眼,不知从哪里拿出张银票,“今日江公子的费用我包了。” 江乐启坐在窗边,这个位置不但通风好,而且也是待会儿能看见轻鸿的最佳位置。几乎每月十五,李今朝都会与江乐启相约在这里。今日他却发现,江乐启的身边还坐着另一个人。 李今朝凑近了瞧,发现那人正是四大家族之一柳府的小公子柳白,字尚柏的。见他过来,江乐启欢乐地起身招呼他,“今日怎么那么慢,来来来,今日也算是巧,尚柏也来了。” 柳尚柏见李今朝过来也连忙起身作揖,“见过李兄。” 李今朝笑道:“尚柏今日也来凑热闹么?” 柳尚柏年纪十六,还尚稚,只微微红着脸,点了点头。 江乐启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笑道:“柳贤弟不必如此拘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轻鸿姑娘约摸着还有半个时辰才来,柳贤弟却提前了一个时辰,可见是诚心。”刚说完,他又复而看向李今朝,“李兄你今日却怎么比平时晚来少许,不像是你的作风。” 李今朝喝了口茶,平常神色,“小事而已。” 江乐启百无聊赖的拨了拨花生米,胡乱嗯了一声,极无聊的模样。于是转头看向窗外,街上形形□□的人不停来往,他眼尖,一瞥就看见一个格格不入的人影。穿着浅碧色衣服,正往橘绛楼走来。江乐启回头向李今朝抬了抬下巴,“李兄,你猜我看见了谁?” “谁啊?”李今朝添上一杯新茶。 “是一年之中也难得见几面的小侯爷。”说着还时不时往街上瞄了几眼,终是看不见了,又叹口气,“不见了。” 李今朝顿了顿,往江乐启的位置看去,“我方才才和小侯爷与桥上遇见过,怎么有难得见一面之说?” 沉默少许的柳尚柏道:“听闻小侯爷的身体不是很好,一年之内大多时候都在府中呆着。今年正月,家父原是要去探望他的,可到了夏侯府门口,下人却说,小侯爷看病去了。” 江乐启微微勾起嘴角,“他与你住得这样近,你曾见过他几面?” 李今朝理了理衣上褶皱,“本以为是我太忙,所以才不曾见过他几面,今日才知道是这样。” 江乐启笑了笑,“素闻李府与夏侯家有些过节,还是少见的好。”李今朝抬头眄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江兄如何知道?” 江乐启自知说错了话,尴尬地咳了咳,“咳,听闻,听闻而已。” 他摸了摸鼻子,眼神忽然一亮,李今朝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一袭浅碧色长袍年轻公子施施然坐在不远处的桌上,大概是少见日光或是身体抱恙,脸色苍白,但确实好看。 李今朝一阵不好的预感上头,果然听得江乐启大声道:“小侯爷,那位子哪有这里好,这里坐罢!” 作者有话要说: ☆、三、轻鸿一舞 李今朝摇摇头,端起茶杯妄想遮住自己半张脸,眼神却从缝间透出,可见那位年轻公子微微侧过身,一双漆黑的眼看向这边。不远处觥筹交错人声鼎沸,但有瞬间寂静。 夏侯渊的眼瞥过窗边这桌的人,见一名身穿红衣的招摇公子向他招手,而红衣公子身旁一边坐着一名身量尚未长足的少年,另一边坐着一名身穿白袍的公子。因有距离,夏侯渊并看不清。 就在江乐启觉得夏侯渊不会来的时候,夏侯渊已经不急不缓地踱步至桌前:“多有打扰。” 江乐启给他斟了杯茶,“小侯爷别见外。叫我乐启就成。”说着把茶递到了夏侯渊手里,复而指了指柳尚柏,“柳家小公子,柳白。” 柳尚柏攒出清浅的笑容:“小侯爷叫我尚柏就好。” 夏侯渊点了点头,目光一转落在李今朝身上。李今朝看着窗沉天色,微微蹙着眉,转回头看见夏侯渊正看着自己,目光里掺着一星半点的笑意,不知是刚才有的,还是本就有的。 “在下……” “李今朝。”夏侯渊道。 江乐启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打量,并没看出些什么。余光接上柳尚柏,他也是一头雾水。只见李今朝微微呆愣,夏侯渊已经接道:“早上清明桥,我们见过的。” 李今朝想起今日早上的确在清明上碰见夏侯渊,但他却未见到夏侯渊,他只觉得奇怪,不由问道:“今日早上的确承蒙小侯爷让路。但,我并未看见小侯爷,不知小侯爷如何知晓在下的姓名?” 夏侯渊顿了顿,脸上还是一本正经:“猜的。” 李今朝:“……” 柳尚柏:“……” 李今朝与柳尚柏皆愣,唯有江乐启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来:“呵呵……诚然小侯爷猜得好准……” 一阵冷风自西边吹来,不徐不疾绕过楼下一株粉色桃花,吹落了满满一地。那风又一个打旋,带着三两花瓣斜掠过窗边。李今朝端起茶盏,一瓣恰好落在了李今朝的茶盏之中。 碧色的茶水衬着粉色花瓣倒是说不出的意境,李今朝苦笑着摇了摇头,放下了茶杯。 江乐启凑近眼瞧了瞧,忍不住笑了出来:“我不愿桃花,桃花偏惹我。看来李兄最近艳福不浅呐。” 柳尚柏抬起头问道:“江兄的话从何说起?” 江乐启打开扇子,往李今朝茶杯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就这么坐着,偏偏有桃花落在了李兄的茶盏之中。” 李今朝一声苦笑,“我喝不成茶,江兄你倒还取笑我。” 夏侯渊牵起半分笑意看向李今朝:“李兄看上哪家小姐倒可以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君且话今朝 作者:夜凉汐 小王我们两家住的那么近,小王很乐意做这个媒人。” 江乐启哈哈大笑,“小侯爷你有所不知,如果李兄有了心仪的姑娘,却已经轮不到小侯爷做这个媒人了。” 夏侯渊笑了笑,没什么情绪的转向窗外。窗外乌云覆压三百里,一片苍茫。路上已经没什么人,只有三三俩俩的小店也准备早些收摊。豆大的雨点忽然落了下来,不多时,大雨瓢泼而下。半空浮起浓浓的雨雾,一顶细软红轿忽然出现在雨中,灰暗的天色衬着殷红的轿子,说不出的诡异。 夏侯渊只这样看着,不知过了多久,沉寂下来的橘绛楼又闹起哄哄一片。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轻鸿姑娘来啦!”人影攒动中,楼角露出一方水蓝色衣袖。夏侯渊顺着往台上看,一名妙龄女子正开始扭动腰肢。丝弦声伴随着众人的叫好声,台上的女子随性地舞动水袖,如柳的腰肢弯曲成不可思议的形状,一双勾人的眼看着台下,妩媚而冷眼。 天下第一舞? 夏侯渊在心底笑了笑。转头看另外三人,江乐启招摇地扇着扇子,像是在看得很认真。柳尚柏却比江乐启还要认真很多,看的一眨也不眨。唯有李今朝,台上的美人儿只看了一眼便转眼看向了窗外的青山。一副逃离万丈红尘的模样。 一舞完毕,女子谢幕之后,刚才的风流姿态一点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雪的冰冷。 有一男子追上女子离开的步伐,手还未碰到她的袖子,她却不知从哪儿变出条蔷薇鞭,狠狠打在了那男子的身上。 男子的痛苦的喊声在楼内传开,掌柜的迅速叫出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把那男子抬了出去。 江乐启唏嘘地“啧”了两声,回头拍了拍柳尚柏的肩膀,“柳贤弟你看你能否躲过轻鸿姑娘的蔷薇鞭?” 柳尚柏摇摇头,大大的叹了口气,便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李今朝看不过他这样颓然的模样,安慰道:“尚柏也不必如此伤心。我看轻鸿姑娘的蔷薇鞭亦有练不到家之处,你若再寻个名师练习个三年五载,躲过轻鸿姑娘的蔷薇鞭亦不是不可能之事……” 柳尚柏听完李今朝这席话,端茶的手猛然一抖。 “尚柏,你如何?”李今朝关心问道。 江乐启“噗哧”笑了出声:“今朝你不知道,你的三年五载说的容易,却够我娶五方姨太太,生一支蹴鞠队。”说罢还转头看向夏侯渊,“小侯爷你说是不是?” 夏侯渊的脸上挂起淡淡的笑意,余光瞟了瞟李今朝泛红的脸,“是。” 作者有话要说: ☆、四、一柄折扇 四人坐了好一会儿,雨却没有停的意思。偶尔有雨丝飘进窗内,把李今朝的衣袖湿润了一面。 最终坐不住的是柳尚柏,眼见时辰也差不多了,他首先起身,“再晚些,恐家父要生气的。小弟先就此别过。” 江乐启拉住他,“尚柏你先别急,我且和你一同去。”说着转向李今朝和夏侯渊二人,“对不住了今朝,小侯爷,我也先告辞了。” 柳尚柏疑问的看了他一眼,江乐启斜睨了夏侯渊一眼,略带古怪表情的把柳尚柏拉走了。两人渐行走远,零落的对话也隐于空气之中。 “江兄,你为何……” “尚柏你怎如此不知!小侯爷不是我等能够深交的,懂否?” “那李兄……” “今朝的修为自然也不是我等能够与之匹敌的,若我们三个都走了,不免让小侯爷挂不住面子不是……唉,且让今朝自求多福吧……” 一桌四人一下子是剩下了李今朝与夏侯渊二人,却还好他们二人都沉得住气,谁都没有先起身的意思。茶又吃了两壶,李今朝渐渐觉得有些疲惫,偷偷看向夏侯渊,只见他只看着窗外天色,黑幽幽的眼映出蒙蒙细雨,也似迷着一层薄雾。 李今朝忽然知道了些什么,于是道:“今日的确不巧,我叫马车先回了去。若是小侯爷不介意,可以与我一道回去。” 夏侯渊怔了怔,半晌,眼里却氤氲出片刻的笑意,“我本是怕李兄介意。” 李今朝首先起身,朝着夏侯渊牵起一个笑容,“不胜荣幸。” “今朝可有字?” 李今朝转过头朝他一笑,“无字。我们李家不起字。”他顿顿,“不知小侯爷……” 夏侯渊翻开折扇面,上面绘着一副墨色青竹,右下角是他的私印。他并未看李今朝,语气也是淡淡的:“我字行之。” “行之?” 夏侯渊这时却笑了,“你是自先父辞世以后至今,第一个唤我字的人。” “实在是荣幸。” 两人一并从二楼下来,橘绛楼已没有多少人。西侧一桌传来低低的声音,“李公子旁边那位年轻公子是谁?竟是少见的。” “看这身形,莫非是城北的小侯爷?” “哎呀,那倒是怪不得少见了。” 本已经渐小的雨又霎时下得汹涌,那桌传出的议论声淹没在雨声中已听不清晰。李今朝撑起手中的油纸伞,修长的手搭着伞柄,烟雨朦胧中显得异常好看。 夏侯渊跟上他,一个不小心雨水溅上白色软靴,他微微皱眉。李今朝以为是没撑好,不动声色地把伞面往他那边侧了些过去。 橘绛楼到清明桥步行却是有段距离,走了半路无话,李今朝觉得这样下去气氛尴尬,于是想找个话题,想了想一时之间似乎又想不出什么,唯有今日早上那番并不算太美好的邂逅。 “听闻小侯爷并不大出行,今日早上遇见小侯爷却还要小侯爷相让,实在不好意思。” 夏侯渊偏过头,眼神略带疑惑:“你似乎是很在乎这件事?” 李今朝连忙摆摆手,“当然不是。” 夏侯渊用扇柄敲着手心,一下一下,说话也是这节奏:“其实小王也觉得无妨。先父在世时,与贵府的关系似乎并不很好?” 李今朝一时不知如何回。夏侯渊倒是不介意地笑了笑,“我想与贵府交好。” 雨水打湿了李今朝一半的肩膀,一股凉意自手臂传来,并不是很好受。他觉得夏侯渊的话说得很恳切,与别人口中所传的夏侯渊相距甚远。不大露脸的小侯爷并不难相处。 李今朝顿了顿,继而笑道:“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我也有此意甚久。” 夏侯渊忽然停下步子,李今朝一时止不住,往前走了半步,又匆忙退回来。他抬眸看看四周,原来已经到了清明桥桥头。 “夏侯行之。”雨势渐小,偶尔飘来几缕清风吹淡朦胧雾气,夏侯渊恰好停步在一株桐花树下,开得正好的花朵簇拥在他肩头,身上也沾染些许桐花冷香。他的脸上微带笑容,并不分明,飘渺得像远古传来的佛音。 李今朝还不甚明白他的意思,只听见他的声音继续道:“一时出来匆忙,我身上并无其他物什。唯有这柄折扇与这白玉扇坠,若是今朝不嫌弃交我这个朋友,便收下罢。” 李今朝一手握伞,只能腾出被雨淋湿的那只手接过他手中的扇子,一时间竟觉得千斤重。他思忖着自己身上并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正思量要不要回府取出雕兽翡翠玉佩的时候,夏侯渊却已经将目光锁定在了他的扇子上。 “不如,你把你的扇子赠我你可舍得?” “这……” 夏侯渊温和的看着他,“你的扇子,我很喜欢。” 李今朝的内心纠结了会儿,最后还是把腰间折扇拿下来递到了夏侯渊的手里,“我的身上也没什么贵重信物,行之你不嫌弃,我自是高兴的。” 夏侯家的管家不知何时已经远远在门口撑起伞,眼见两人的谈话快至结束,管家识趣地小跑上前,先是向李今朝做了个揖,再恭敬的朝夏侯渊作揖,“春雨寒冷,侯爷回府罢。” “行之,那就此告辞。” 夏侯渊颔首,转身走进管家的伞中。 李今朝握着扇子,并没有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眼见夏侯渊的碧色身影已走出三丈远,他又回头。微冷的声音穿过数层雨帘,听不出情绪,可李今朝模糊看见他的笑容似十月泠泠开放的扶桑。 “今朝,下次不妨与我吃杯酒。” 这头的李今朝展开笑容,“一定!”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直在想……这篇要写多少字合适呢…… ☆、五、一见如故 初春入夜快,不过几盏茶时间,天色已经暗的干净。 夏侯渊遣退了下人,独自一人掌灯书房。夏侯渊很小的时候便偷偷趁父亲不在家的时候进来看书,所以这个书房藏书虽多,七八成却都已被他浏览过。 父亲过世以后,他就很少来这儿。一是他之前身子不大好,大多时间只在自己卧处呆着。二是这个书房位置偏僻,四周树木森森,父亲过世之后,又遣走不少下人,愈发诡静。 今日不甚疲倦,未曾有睡意,他遂随便拿了本《安世录》翻了翻。内容没有太出彩,无非是大襄开国高宗安世之道云云,都是些不知被人写过多少遍的内容。 他草草看了几眼,换了一本诗词。 天时露重,只看了会儿他就咳嗽了起来,这才想起来晚上的药还没吃。管家张伯早已料想到这点,听见书房传出咳嗽声,适时敲门把药放在了桌上。 张伯欲退下,夏侯渊抬了抬眸:“张伯,等一下。” “小侯爷,有何事?”夏侯渊向来话不多,府里人最多看的就是这位小侯爷点头摇头。今日这样被小侯爷叫住,即使是在侯王府呆了几十年的张伯也是第一次。 夏侯渊伸手指了指左边的花梨木椅,微微笑道:“张伯你先坐。” 他端起药起身端详今晚月色,只见雨后天明月透,一派清明景象。窗外的几株芭蕉被下午的雨打得萎萎,似美人把细腰弯成兰花形状。他一口把碗中的药饮尽,从茶几上送来的几样点心中捻了半块酥糖。 “小侯爷,其实这事我这等下人本没有资格问,但打我心底里想,小侯爷你是我看着长大的,请恕我逾越一回。”张伯欲言又止,说到一半顿了顿,“宋神医的药吃后,小侯爷您咳嗽的症状可好些了?” “张伯不必如此见外,我本就是你看着长大的。”年轻的公子神色温和,莹莹灯光铺面在他脸上,罩上一层暖意,“吃了宋神医的药比以前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张伯局促不安的只是点头。 又是沉默半晌,夏侯渊拿起笔,一时思索着要写什么,踌躇许久还是搁下了笔,一双极清的眸子看着张伯,“张伯,你信不信前世?” 张伯思索了会儿,“信,但并不全信。” 夏侯渊没什么表情的继续问:“那张伯你信‘一见如故’么?” 这次,张伯不假思索地点点头,“信的。” “我本来不信,可是现在信了。”夏侯渊拿起笔,在雪白宣纸上游龙似的写过三个字。 李今朝。 他缓缓抬起头攒出个笑容,“早上我在清明桥上并未看见李今朝,也记不清他幼时的模样,可是我下午在橘绛楼一眼就认出了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君且话今朝 作者:夜凉汐 他停了停,表情愈发飘渺,“似乎和他小时候给人的感觉很像。” 张伯听到这里哈哈大笑起来,他是真心高兴,夏侯渊长那么大,却没有一个朋友,有些过分安静。这时候才像一个寻常人家的少年。 “那是因为你小时候见过他啊!”张伯摸了摸胡子,“虽然李公子长大了,可小时候的模子大概不可能变得干净罢。” 夏侯渊低头端详今日从李今朝手中拿到的扇子,其实这真的是一把很普通的扇子,从扇面到扇骨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可他一点都不记得我。”夏侯渊放下扇子,“我给他白玉扇坠的时候,他并无表情。那扇坠,原就是他的。” 张伯想了良久,才有些支吾道:“小侯爷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据说是李公子小时候出了场意外,有些事情记不大清楚了。” “是这样么……”夏侯渊用指尖抚过那张宣纸,陷入了许久的沉思。 作者有话要说: ☆、六、那我等他 李家产业做的大,尤其是绸缎生意。年前的绸缎布匹已卖得差不多,三月中旬,正是李今朝核对账目忙得头晕的时候。 这日天刚微亮,李今朝就已经匆匆到了锦绣阁。晨光熹微,他抬头看锦绣阁的金字招牌一阵晃神。不过仅仅只是一会儿,他又恢复了忙碌的状态。 生意做的大,账目也就越复杂。仔细一核对,不难发现记账有纰漏。正想叫个伙计来问问,忽地想起现在时辰尚早。他把那几笔出错的账目做了个标记,又马上拿起另一本账本核对。 他不知自己算了多久,又看完一本,直觉晨光刺目,肚子传来空腹感,头也有些发晕。这时的伙计刘辜恰好来到店内,看见李今朝,笑道:“公子您又来得这样早,想必又是没有吃饭就来了罢?” 李今朝扶了扶额,微笑着点点头,“是啊,账目还要好些时候才能核对完。”其实他本可以找个管账的人,但这样一来,从采购到出售,他就真的只有看着的时候了。他不但不放心,而且心里难受。 刘辜正准备张罗开门,两手忙着,一边向李今朝道:“公子就是再忙,也不能忘了吃饭啊。听说街头吴嫂家的面不错,公子你倒可以去尝尝。看着时候,倒是要开始张罗了。” 李今朝胡乱答应了一声,又忽然道:“刘辜,过些时候,要去进货了罢?” “是啊,都卖得差不多了。软烟罗和胧州沁云纱卖得尤其好,已经没现货了。看着日子渐渐温暖,再过几日极好。” 李今朝搁下笔,“这次由我亲自采购。” 刘辜怔了一怔:“公子,这……” 他的手划过泛黄的账本,落在一笔年前账目上,时常温柔含笑的瞳孔一时偏冷,“账目出了问题。” 锦绣阁下在大襄南部有不少分店,慕州城里李今朝现在坐着的这家规模最大,这家锦绣阁里有不少伙计,刘辜已在这里呆了三年,算是个半新不旧的。他第一次听见从这位温和斯文的公子口中听见不那么温和的一句话。一时又怔了怔。 再看他的时候,李今朝又恢复了平时的表情,“数目还不算大。”顿顿,又问:“负责年前采办的是谁?” “是赵弄。” 李今朝叹了口气,往门口走去,在踏出门槛的时候停了停,“叫他不用去采办了,留下来帮忙打理就好。” 街头那家吴嫂家的面味道确实不错。吃完面,李今朝不急着回锦绣阁去,反而在街上散步起来。 两排的店铺都已开得差不多,街上声声□□,人影攒动,他倒显得不入流起来。 “李兄,好巧。” 一柄折扇打在他肩头,李今朝侧过眼,发现正笑得一脸春光明媚的江乐启。 李今朝没什么表情,“乐启你起得真早。” 江乐启尴尬的笑两声,“这不是要赶在老爷子没发觉之前回去么。” 李今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昨晚又在春娇楼睡的罢?” 江乐启揽着李今朝的肩膀往旁边茶楼走去,尴尬的神色一下不见,再次眉飞色舞起来,“说起这个你可不知道,春娇楼昨日来个新姑娘,长得真的是……” 【城西,李府】 “咚咚咚――”清脆的敲门声落在寂静□□里,似桥面起的春水涟漪,夏侯渊一袭白衣站在李府门外,透亮的瞳仁映出满帘□□与朱红的大门。 不多时,青衣小厮将门透出一道,看见他时怔了怔,“请问,这位公子是……” “城北夏侯渊。” 青衣小厮赶忙把门打开,恭敬的做了个揖,“小人不知是小侯爷,望小侯爷多担待。” 夏侯渊的眼睛动了动,却仍旧没什么表情,“我来找你家公子。” 青衣小厮且又恭敬道:“小侯爷,真不好意思,我家公子一大早就出去了。” 青衣小厮原以为这尊大佛是要回去的,一阵微风而过,他低头看见一双白色软靴踏进门内,年轻公子的声音像暮春时节的一缕清风,“那我等他。” 作者有话要说:  崩了…… ☆、七、有事相求 “来,喝茶。”江乐启殷勤地把倒好的茶递给李今朝,一边看他的反应。 李今朝受用的喝了一口,忽然笑了,“上好的云雾茶。”单手支颐,眼中笑意更甚,“你有事求我?” 江乐启“刷――”翻开折扇,“啧,别用‘求’,不过我还是真是有事找你。” 李今朝干脆的把茶杯一放,很有不再动这杯茶的意思。江乐启动作一滞,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今朝,你我多年兄弟情谊,我会让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么?” 李今朝眼中笑意不变:“你敢说你没有?” “我曾做过什么事!” 李今朝打开扇子,慢慢细数道:“这月三月十五橘绛楼的帐是谁付的?” “这不是我……” “上月二月十五橘绛楼的帐是谁付的?” “……我不是……” “上上月正月十五橘绛楼的帐是谁付的?” 江乐启摸了摸鼻子,“咳,诚然,在付账这方面我实在做得不对,但钱财不是身外之物么?其他事情,我可没……” “哦?”李今朝抬了抬眉毛,“是谁大年三十呆在春娇楼温香软玉抱满怀,却对伯父伯母说是我下的药来着?”说着,摆出认真思考的姿态,“到底是谁来着……” 江乐启又是“刷――”一声收起扇子,脸色一下变得瓦绿:“今朝,以前种种,是我做得不对!但这次,你可一定要帮我!” “什么事情?” 江乐启的一张俊颜一下挂了下来,“我父亲让我去胧州采办货物。可你也知道,咳,我就是一介纨绔子弟而已,这种事情于我实是……” “不错啊。这事对于江兄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我家的家业我又不熟……” 李今朝又挑挑眉,“你不是连管账的管家他家的猫生了几只崽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么?” 江乐启仍旧苦着脸,端起茶的手一抖,茶洒出茶杯落在了李今朝的扇子上。他连忙拿出手绢擦拭,“今朝,对不住真对不住。” 他边擦边觉得不对劲,“今朝,你换扇子了?” 李今朝嗯了一声。 “这扇子不错。市价不菲吧?” 李今朝又嗯了一声,想要把扇子夺过来。江乐启笑嘻嘻的换了只手,李今朝就够不到了。 李今朝的脸一敛:“乐启,把扇子还给我。” “借我看看~看看而已……”江乐启换了个方向,仔细端详起这扇面。他去看印章,不巧恰好被茶水打湿,勉勉强强只认识两个字。 “夏侯……” 江乐启一笑,“今朝,这扇子不是你的吧?” 李今朝一时没反应过来,许久之后,低低道:“小侯爷送我的。” “噗――”江乐启刚喝进的茶水全喷了个干净。他转头看李今朝,却见他一脸铁青,“擦掉!” 江乐启把茶渍擦完,兴趣盎然的看着李今朝的脸,“你和小侯爷的关系那么好?” 李今朝趁他不注意拿过扇子,微微侧过了眼,“是又怎么样。” “g?既然是今朝,那诚然不能怎么样……哈哈。” 李今朝端起自己的茶杯,“啪――”落在江乐启面前,“喝茶净净嘴。” 江乐启见他愠怒,不再取笑,于是又挽着他的肩膀,劝解道:“别生气。权当我酒后乱言。但,采办一事你可真要帮我。” “你要我帮什么?” 江乐启粲然一笑,“很简单。和我一起去一趟就成。我想生意上的事情,今朝你一定不会陌生。” 没想到李今朝答应得十分爽快,轻飘飘应了声“好。”而后起身对着掌柜道:“今日江公子付账!”然后头也不回走了。 后头江乐启朝着他的影子大喊:“今朝!你可叫上小侯爷一起!路途遥远很寂寞啊……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八、日暮时分 等李今朝终于把厚厚几册账本看完的时候,又已经将近黄昏。账上出的差错有五笔,其他四笔皆还好,并不算什么大数目。唯有年前购买的沁云纱一笔算不得太小数目。 赵弄……赵弄。 赵弄已经两天没过来了。 他来回踱步,扇柄有一下每一下的拍打手心,反复多次,忽然匆匆向刘辜道:“刘辜,你和另外几个伙计说一下。再过会儿就可以关门了,早些回去罢。”还不等刘辜答应,他声音渐远,人也消失在匆匆人影之中。 赵弄在锦绣阁待的时间比刘辜还要久些,这些年他亲自查账,虽说有查过急出纰漏,却没有一比是他上心的大数目的。赵弄做事也向来稳重,这次却生出这样的错误来。 李今朝一边叹息,一边来到了赵弄家门口。他敲门,不多时果然是赵弄开的门。见到他的一刹那,赵弄的脸陡然一白,却没有关门的勇气。 “赵弄。”李今朝叫他。 赵弄嘴唇发抖,“公子,我……” 李今朝眨了眨眼,“你知道我来所为何事?” 赵弄在他面前“扑通”跪了下来,“公子,求你放过我吧。我年前母亲生了重病,我一时间实在找不出这样多的钱来才会想到在帐上作假,我、我真的是没办法啊!” 李今朝怔了怔:“那你这两天为何不来锦绣阁?” 赵弄抬起头,竟是满脸的羞红,“我怕公子你把我移送到官府去。那里……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公子,我现在上有老下有小,贱内又得了痨病,我实在不能……” 他出手,轻声道:“你先起来。我不会把你移交官府的。”赵弄这才缓缓起身。温和如玉的一张脸半分未变,他解下钱囊,半分未剩的把所有银两都递给了赵弄,“给你母亲和妻子看病罢。” “公子……” 李今朝轻叹了一口气,随即一个不留痕的转身,“以后你不用来锦绣阁了……” 暮色时分,荒凉庭院边上一株枯树,枯树上的乌鸦发出苍凉叫声。赵弄还是保持着接银子的动作,手中发抖,颓唐的表情半分未变。而锦衣公子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君且话今朝 作者:夜凉汐 着夕阳而去,那样和谐。 李今朝并再未去其他地方,径自回了家。开门的青衣小厮一脸沉重,李今朝以为家里发生什么大事,不由问道:“出事了?” 青衣小厮把头摇成拨浪鼓,吞吞吐吐道:“公子,小侯爷来了……” 李今朝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向那个小厮露出安心的笑容:“小侯爷是个好说话的人,别紧张。” 青衣小厮且又支支吾吾道:“可是……可是小侯爷已经在我们府上等了一天了……” 李今朝这才觉得眼前的景色都灰暗了。 “怎么没人告诉我?” 青衣小厮欲言又止最终又忍不住为自己辩解,“看、看到小侯爷太激动……忘了……” 李今朝觉得前路一片黑暗,即便小侯爷待他不错,还送了他一柄不菲的折扇,可这并不代表他和小侯爷的感情能好到等一天都不生气的地步。他不像江乐启,什么话都说,饶是李今朝功力再好,也看不清他一个表情里的许多内容。 “罢了,可为小侯爷准备了饭菜?” 耳边轰隆隆,他已听不甚清楚,自己只往大厅迷迷糊糊走去。迷迷糊糊之中却传来一个清朗声音,带着三分不确定。 “今朝?” 李今朝回神,抬起眼往前头看,见夏侯渊穿着一袭翩翩白衣倚在一株梨花树旁,长身玉立,清隽淡雅。月上柳梢,星辰明朗,李今朝快步走过去,低低喊了一句,“行之。” 夏侯渊牵出一抹笑容,很愉悦的模样,“我看这梨花开得不错。” 比之夏侯渊的轻松愉悦,李今朝一脸愧色,“行之,实在是久等了。” 夏侯渊不介意的笑了笑,“现在见到了也是一样的。其实是我冒昧打扰了。” 李今朝看了看天色,又看看夏侯渊穿着似乎略单薄,“屋里去吧,夜风凉。” 一个小丫鬟上了茶,李今朝亲自倒好递给夏侯渊,不小心碰见他的手指,只觉一片微凉,心中又涌上一阵愧疚。 “我今日来其实想问一个问题。”夏侯渊拂开茶沫,眼睛的余光看着李今朝的表情,可那人低头喝茶,他看不到。 李今朝心里提起一口气,这个小侯爷等了他一天只问一个问题,看来这个问题非同寻常。他思忖着小侯爷会大概问些什么问题,他该如何回答,虽他看着淡定无比,但其实心里却有些发急。 夏侯渊没什么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今朝你紧张什么?” “呃……”李今朝抬起头朝他一笑,“我不紧张啊。” 夏侯渊的脸上浮上一层笑意,“茶水那么烫,你握得这样紧,不是紧张是什么……” “……”李今朝这才感觉自己手心灼热难当,他连忙放下茶,手心已经被烫得通红。 小侯爷的观察力竟如此…… 夏侯渊放下茶杯,黑亮的眼盯着他,薄薄的唇透出淡粉色,“今朝,你还记得……你见过我么?” 李今朝一怔,摇了摇头,“我并无印象。” 那双黑亮的眼睛又好像暗了下去。 李今朝思索着答道:“我小的时候生了场大病,那以后小时候的有些事情我便记不清了。” 夏侯渊起身,“那今天多有打扰,改天再来。” “行之……” 夏侯渊回头,“今朝你有事?” 李今朝叹了口气,“我两日后要去胧州一趟。”说完又鬼使神差加了一句,“行之你来么?” 说完之后他就后悔得咬舌,瞥见夏侯渊没什么表情他才放下心,连忙又加了一句,“当我开玩笑罢,胧州回来,再宴请行之。” 夏侯渊却牵出一个极明艳的笑容,“两日后清明桥见。” 作者有话要说:  从短篇到长篇……我所有的文一个硬梗之一就是……好会拖…… ☆、九、胧州行(一) 三月二十八,宜出行嫁娶,三月之中难得的好日子,更是难得的好天气。 清明桥旁烟柳绝胜,清明河里绿水荡漾,天色晴好,白云悠悠,夏侯渊今日一袭玉白轻衫,手中执了前些日子李今朝手中的扇子,口中说的是,“春风与君度。” 李今朝东瞧瞧西看看,不见夏侯渊周围一个侍奉的人,看他今日神色清朗,笑道:“才好与君共逍遥。” 夏侯渊扇着扇子眼里蕴着一丝笑意,“天地虽逍遥,但我只话今朝。” 李今朝道:“行之果然是洒脱,不似我这样从商的庸俗之人。” 夏侯渊但笑不语。 李今朝身后跟着李斛和几个下人,李斛早已准备好一切的东西包括马车,看看夏侯渊,他是真真的两袖清风。 李今朝不禁道:“行之你不用带上其他东西么?” “我只带着需吃的药丸。”顿了顿,“其他的物什倒是不要紧。” 李今朝哦了一句,不好再说什么。 因渡口离清明桥尚且有段距离,又因夏侯渊并无准备马车,所以又夏侯渊自然而然的上了李今朝的马车。马车不大,两人坐着李今朝觉得稍显尴尬。是谁的气息混合着沉香,一缕缕钻进他的鼻尖,他忽然觉得有些燥热。 比之李今朝,夏侯渊道真正担得淡定二字。 两人来至渡口边,李斛忙着把带来的东西放到船上,两人就干脆站在一株柳树旁等着江乐启。 夏侯渊并不知还有江乐启,两人等了会儿,他见李今朝还没有上船的意思,终于忍不住问道:“我看今朝你在等什么?” 李今朝扇扇子的动作一顿,随即温和地、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说,“哦,是我忘了说,乐启兄也要与我们一道去胧州。” 过了很久,李今朝才听见夏侯渊一个没什么情绪的哦。 李今朝转头看他,眼里掺了少有的促狭,“行之你很意外?” 夏侯渊看着茫茫江面,淡淡道:“没什么。” 然而李今朝说笑的心情很快就没了,江乐启策马扬鞭而来,见到李今朝身边还带了一个夏侯渊,他的表情简直比看见李今朝去春娇楼睡了一晚上还乐呵。 江乐启笑嘻嘻的凑近李今朝,“哈哈,今朝和小侯爷来得好早。”夏侯渊什么都没听见似的,李今朝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 江乐启悄悄撞了撞李今朝的胳膊,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在他耳边道:“李兄,我先前纳闷儿你年纪也不小了,为何还未娶亲,原来……”尾音拖了老长。 李今朝转头皮笑肉不笑的对他一笑,“你知道慕州城里有些人私底下说甚么?” “说啥?” 李今朝嘴角一扬,“说江公子你如此多情却还未娶亲是因为我们二人之间有什么……” “g?!我们可是好兄弟啊!” 李今朝把笑容一收,“你和我什么关系,那我和行之也是什么关系。”说罢,跟上夏侯渊离开的步伐准备上船。 江乐启纳了闷,“行之是谁?”见李今朝开始走远,又在身后哈哈大笑,“诚然,你和小侯爷是好兄弟……好兄弟……” 认识了不足半月就开始称呼别人表字,能是一般的好兄弟么? 他一边笑一边心里嘀咕,见前头的两人步子不见一点减慢,大喊道:“今朝你等等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快乐~ ☆、十、胧州行(二) 船是雕花的客船,这船是江公子包的自然很能突出江公子的特点。虽然是租来的,可江乐启还是好好布置了一翻,帷帐用的琥珀纱,床是梨花木的床,身边把玩的小玩意儿皆是有些年头的东西。 李今朝手中把玩着一款色彩绚丽的珐琅茶盏,微笑道:“乐启你可真舍得下血本。不知道的以为我们是去游玩。” 江乐启懒懒靠在贵妃榻上,身边有个长得颇为清秀可人的小丫鬟伺候,连说出的话都带着纸醉金迷的味道:“人生苦短须尽欢么。” 夏侯渊倚在窗边看着江外,听见江乐启的声音,侧过脸低低笑了一声,“我本以为我是极会享受之人,现在和江公子一比,真是‘小巫见大巫’。” 江乐启嘿嘿一笑,半睁着眼,似笑非笑的看看他,“小侯爷有需要,我自当乐意为小侯爷安排么。” 夏侯渊微咳一声,又把脸转向江面:“咳,不劳江公子费心。” 江乐启仍旧兴致盎然,又把目光放在李今朝身上,“今朝你需要么?” 李今朝放下珐琅茶盏,挑了一个白瓷的,回头看他眼中温和笑意:“我可不想被江伯父指成你的‘狐朋狗友’。” 江乐启摸着下巴,嗤笑了一声,“我家老头么,我对他脾气并不了解,但看他房中的二娘三娘四娘,年轻时候摸约着比我还乱来。” 李今朝笑了一声,“你终于知道自己在乱来了。” 江乐启还自我感觉不错,“那是。毕竟我还败家得还有救不是。” 李今朝没再看他,兀自取了茶叶,取了滚烫的开水,冲了两杯淡茶,又拿起其中一杯递给窗边的夏侯渊。 夏侯渊余光一瞥,见李今朝独独只给了自己,颇为愉悦地接过。 江乐启果然一脸薄怒之色,“今朝,独独没有我的么?” 李今朝瞥他一眼,“急什么。”拿起另一杯递到他手里,“这杯就是给你的。” 江乐启觉得脸上羞愧,“我误会你了。” 李今朝似笑非笑:“你的铁观音我不爱喝。” “……” “啪――”上好的白瓷茶杯碎在了地上,茶水肆意,流在一双软靴下方。沿上看去,夏侯渊一张丰神淡雅的脸愧疚之色。 江乐启只好忍下心中酸楚,僵硬笑笑,“小侯爷没事吧?这杯子……不碍事……呵呵……” 夏侯渊羞愧但十分淡然地道:“时才喝了一口,觉得不甚对我口味。故才……” 江乐启更僵硬的笑了一声,“呵呵,是我错了……” 夏侯渊微微一笑,“江公子何错之有?” 李今朝已觉察好友神色不甚好,于是出声打断道:“我看乐启今日略显疲惫,不如让他养养神也好。” 话音刚落,李今朝口中“略显疲惫”的江公子立马抄起桌边折扇,向他们两人告辞,“今朝说的是,我且去小憩会儿。”然后还不忘带走身边那个十分清秀的小丫鬟。听着重重脚步声远去几米,一会儿又渐近,江乐启从帷帐里透出隐约的半张脸,“今朝,晚饭喊我一声。”对上夏侯渊笑又不笑的眼睛,他又匆匆离开,口中不断念着:“真是大错特错啊大错特错…………” 李今朝苦笑几声,翻开折扇扇了扇。夏侯渊悠悠笑道:“今朝,这扇子可还用得惯?” 其实李今朝对这些东西没什么研究,也没有用得惯不惯之说。但小侯爷这样问了,必定是他对这把扇子极有感情,遂他权当是安慰小侯爷,昧着良心道:“甚好甚好。”觉得不够,又加了一句,“比我以前的扇子都好。” 果然,夏侯渊眼中愉悦的神色更浮上一层。 李今朝现在才觉得,其实这个小侯爷并没有那么难懂。算起来,他还要比自己小上两岁。往死里撑也就是刚及弱冠。这样年纪的少年能有什么城府?他自己在心里笑了一声。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君且话今朝 作者:夜凉汐 者有话要说: ☆、十一、紫微蒙尘 晚饭依旧是江乐启做东。说是说要李今朝晚饭时候叫他,可他却是最早坐在饭桌前的一个。 李今朝看了看四周,侍奉的竟然全是男子,意味深长道:“难得你身边没有莺莺燕燕的。” 江乐启只是嘿嘿一笑。夏侯渊随手坐在离江乐启最近的位置上,见江乐启脸色一变,不动声色、小心翼翼地把凳子往李今朝身边挪了挪。 夏侯渊看在眼里,可是表情仍没有什么情绪。 江乐启轻吁一口气,不过很快的,他就把目光投在了满桌的菜肴上。特别是中间那一道鱼汤。三人之中,本是夏侯渊地位最高,他不动,李今朝和江乐启都没动。 夏侯渊象征性的夹了一口离自己最近的虾丸,象征性地赞美了一句,“虾丸不错。”李今朝倒了杯小酒,也夹了一口,点点头,“确实不错。” “哎呀!虾丸再好能好到哪儿去!”江乐启驾轻就熟的舀了一勺鱼汤,使劲闻了闻,才很享受的喝了下去。 “三月这时候,这江中的桂鱼才是真正的天然佳肴。这鱼可是不久前大厨刚从江上钓来的。别的地方有钱也吃不到的。你们二位赶紧尝尝。” 李今朝舀了半碗,喝了一口,确实觉得鲜美非常。 他抬头看夏侯渊,他一脸不为所动,反而将手伸向了酒壶。李今朝也曾听府上大妈们说过身上抱恙的人不宜饮酒,见夏侯渊面色苍白,一看就知道久病。他赶忙将夏侯渊袖子一压,夏侯渊果然迷惑抬头,李今朝笑道:“小侯爷何不尝尝这桂鱼汤?” 夏侯渊面露难色。李今朝以为他不喜这个,但今日的汤他确实觉得味道不错,便自行舀了半碗给他。不知是否是他看错,看见夏侯渊嘴角抽了抽。可再看,他还是以往的表情。 “是啊!小侯爷尝尝。”江乐启笑眯眯的看着他,似乎下午的那点不快都已经烟消云散。 夏侯渊微抿了一口,眉头蹙了一下,不过瞬间,他抬头微笑,“好喝。” “来来来,吃点鱼肉。这个季节桂鱼鱼肉最肥美。”江乐启客气的夹了一大块到夏侯渊碗里。 夏侯渊默了一默,垂眼开始默默的、慢慢的吃碗里的鱼肉和鱼汤。这场晚饭的气氛似乎在开始好转。但因为三人皆甚少在船上呆过,难免有些不适,又吃了会儿,三人皆怏怏而退。 李今朝睡意不深,便打算倚在窗边看看江景。夜风清朗,江水悠悠。一轮弯月恰好停在江水远处,很有月涌江流的感觉。夜风很是舒服,这时却听闻一阵咳嗽声。 李今朝本已眯上眼,听见声音又被惊醒。那人似乎很是抑制,但过了会儿咳嗽得愈发厉害。江乐启在船尾最后的房间,李今朝旁边便是夏侯渊。李今朝心想不好,连忙向旁边房间走去。他悄悄推开门,见漆黑之中,唯有一双透亮的眼睛看着自己。 清朗的声音有些沙哑,“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李今朝点上灯,“我还没睡。” 李今朝不难联想到晚饭夏侯渊吃鱼时的表情,顿时明白过来,“我看行之你吃鱼时表情甚是痛苦,原来是这样么?” 夏侯渊一阵咳嗽,李今朝连忙过去轻拍他的背。夏侯渊已脱了外衣,只穿着一件薄薄的里衣,低头咳嗽时可见一块白皙肌肤。李今朝忽然觉得有些局促。 他抬头看着李今朝,苦笑了一声,“我不是是想吃,而是不能吃。只是当时怕扰了你们吃饭的兴致。” 李今朝深皱着眉,语气很是认真:“你要是出了事,叫我们如何?老侯爷膝下只你一子,你应当好好爱惜自己。怎能为了所谓的‘兴致’拿身体开玩笑!” 灯光把他的脸照得明灭不清,唯可以看见美好下颌线。夏侯渊把自己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开,走至窗前,“夜色很美。” 李今朝叹了口气,心里自然知道他想移开话题。他也不勉强,赞同了一句,“是很美。”顿了顿,他把目光放在暗色苍穹上,“可惜星辰不甚明朗。” 夏侯渊看了看北方天空,略冷清笑了笑,“紫微星蒙尘。” 李今朝脸色一变,“行之!” “别紧张。”夏侯渊攒出一个笑容,瞥了一眼星空收回视线看着他,“只不过是玩笑。” 作者有话要说:  崩…… ☆、十二、共寝(一) 胧州距离慕州走水路的话摸约需要五天时间。第二天三人脸色都不算太好。李今朝和厨房说了声,早上只吃白米粥加几样小菜,又仔细嘱咐,这几日不能吃鱼。 江乐启耷拉着眼,手中百无聊赖的转着折扇,见下人端上早饭,眼睛忽然一亮。但见早饭是白米粥,又黯淡下去。 “乐启,过来吃早饭。”李今朝细心的在他位置上摆好碗筷,却见江公子一脸兴致缺缺的给自己倒茶,“没什么胃口。” 夏侯渊刚拿起筷子,一听江乐启的回答,又放下,转头看着他,“江公子不吃么?” 江乐启喝茶的手一顿,强颜笑开,“也是,恐怕不知东西肚子更难受。那我便喝些也是好的。”夏侯渊这才重新执起筷子。 李今朝扫了江乐启一眼,在他空碗里舀好白粥,“别这样逼你喝毒药似的,山珍海味吃了那么多,你也不嫌腻。”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顺耳呢……” “那改明儿上岸,我叫几个漂亮姑娘陪你吃一顿,如何?” 江乐启眯着眼,“如此甚好。” 李今朝笑了一声,慢慢补充道:“然后我再修书一封给江伯父。” “g?” 李今朝笑容一敛,“吃不吃你看罢。” 一顿早饭下来,唯有江乐启吃得不大高兴,其他二位吃得自得其乐。第二天下午,客船已进入令州境内。傍晚时候,江边偶见几名少女嬉戏玩水,脸上自有未加雕琢之美,江公子驻足看了良久。江公子在吃上受了刺激,搞的午饭吃得也不多,下午找了两个清秀小丫头回房间自我安慰,傍晚时候才出来。 夏侯渊与李今朝本是在船头吹风,江风倒不小,李今朝怕夏侯渊吹得受凉,正打算和他一起回船里头,谁知江乐启一柄折扇打在肩头,“你看远处那船是否有些问题” 李今朝顺着他指着的方向望去,见一小舟游荡江心,其他的他却看不出什么端倪。他只当是江乐启多心,于是道:“你看错了。” “不行!不会看错,你看那小舟游荡之姿可不大对劲儿!”江乐启声音渐大,表情十分认真。夏侯渊也定睛一看,忽然脸色一变,匆匆向行船的人喊道:“快靠近那小舟救人!” 李今朝这才正色,“发生了什么?” 江乐启皱着眉,“摸约着是船里漏了水。” 李今朝叹息着摇摇头,“还好你们两位眼神好。” 船离小舟渐近,江乐启和李今朝脸上的表情愈发不对劲起来。船上站着一名身穿青碧色外袍的少年正朝他们挥手,夏侯渊凝目看了看,忽然也觉得有些熟悉。 “尚柏!船头的这位公子是尚柏吗?!”江乐启朝那小舟大喊。 那头传来少年变声特有的声音,但沙哑,“江兄!正是我!” 小舟上除了柳尚柏还有一个撑船的人,诧异的是柳尚柏竟然是一个人出来的。他们赶紧给柳尚柏和撑船的青年人换了衣服,又烧了姜汤灌了下去。柳尚柏一脸疲惫,面色苍白,但还是勉强笑道:“还好碰见了你们,否则我就真的要葬身鱼腹了。” 江乐启剥着花生米,笑了一声,“真是缘分。不久前我们才刚见过。今日凑上你正好又是三月十五的那一桌。” 原三月十五那一日橘绛楼小聚,靠窗八仙桌坐着的恰好是现在的四人。 李今朝又给柳尚柏倒了杯暖茶,“尚柏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看这样子出来倒很是匆忙,连换洗的衣物也没带。” 柳尚柏嗯了一句,“是出来的很匆忙。本来是带了足够的银票,现在估计还要承蒙三位照顾了。” 夏侯渊道:“柳公子是打算到哪儿去?” “胧州。” 江乐启又笑了,“嘿,真巧。我们也打算到胧州去。尚柏你也是去采办货物?” 说到这儿,柳尚柏脸上一红,“不是,我找人。” 江乐启不死心继续问“找谁?” 柳尚柏的脸更红,声音放得低低的,“轻鸿姑娘。” 这一下连同夏侯渊都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觅佳人芳踪,怪不得出来如此匆忙。” 柳尚柏把衣角捏得紧紧的,垂着头,“小侯爷莫要取笑我了。” 柳尚柏长得白净,从头到脚长得都秀气非常,低眉垂眼很像是满怀心事的少女。这种相貌虽在男子身上偏阴柔,但不可否认是极漂亮的。 夜渐深,柳尚柏的住处却成了个问题讨论。这船外边儿看着虽富丽堂皇,其实里面能住的好房间却没几间,且厨子下人加在一起已然满了。撑船的青年人跟着厨子一起。但柳尚柏毕竟是个富贵人家的少爷,这样万万不行。 李今朝顿了顿,道:“这样罢,尚柏你若不嫌弃便住我的房间。” 柳尚柏忧心忡忡的问,“那今朝你呢?” “我便和……”李今朝目光落在江乐启身上,谁知他还没说完江乐启已经笑眯眯的打断,“我一个人睡惯了。” “……”李今朝狠狠眄了他一眼,江公子自当略过。 夏侯渊喝了口茶,不咸不淡道:“既然这样,那今朝你和我一起睡罢。” 柳尚柏再忧心忡忡道:“这样不太……” 李今朝无奈叹口气,摆摆手道:“无妨。我去打地铺便好。” 江乐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添了一句,“g?今朝,我们没说让你和小侯爷睡一张床上啊……” 李今朝:“……” 夏侯渊又端起茶杯,遮住了眼中慢慢浮上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三、共寝(二) 洗漱完毕,夏侯渊要了点茶叶泡了壶淡茶,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的看着李今朝搬来被褥,看着他一点点仔仔细细的打地铺。 李今朝无意间对上那双染着笑意的透亮眼睛,心里涌上一阵不安。他也对夏侯渊一笑,又低头打地铺。 夏侯渊坐在椅子上,身姿如芝兰,面如冠玉,领口已经被他弄得散开,露出细白的颈项。大约喝了两杯茶,地铺终于快打好。夏侯渊这才慢悠悠起身,脱下外袍和里衣,只穿着亵衣。而后且再慢悠悠地踱步到床上,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李今朝,“今朝,你真的睡地上么?” 李今朝笑了笑,“无妨。” 夏侯渊躺在床上,斜眼看李今朝,他正准备熄灯。他眨眼,屋内已一片漆黑。淡淡月光落在李今朝脸上,夏侯渊看见他消瘦的下巴与美好侧影。他忽然心中一动,身子往里面挪了挪,“今朝,睡床上罢。” 李今朝轻声笑了笑,“行之,你好好睡罢,我无妨。” 小侯爷仍旧很坚持,“天气还未转暖,睡地上寒气重更容易着凉,到时候岂不会拖慢了行程。” 看来夏侯渊是铁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君且话今朝 作者:夜凉汐 心,李今朝没有理由再反驳。夏侯渊觉得被子带出一阵清风,回头时看见李今朝已经睡在了身旁。 “行之,你挤么?” 夏侯渊咳了咳声,“不,我很好。” 瓷枕并不很宽,他们二人几乎是紧靠着。夏侯渊只要一侧身就可以碰到李今朝细软的发丝,他锁眉看着他良久,李今朝闭着的眼忽然睁开,也转头看他,“怎么了?” 夏侯渊转回身平躺,许久,忽然道:“今朝,有人告诉过你么?” 李今朝有些疑惑,“什么?” “你长得很好看。” 第一次有人当着他的面夸赞他的长相,虽然是位男子,可李今朝还是觉得脸颊发烫,还好光影灰暗,夏侯渊并没看见。 李今朝不知怎么回,闭眼干脆不做声。这时,夏侯渊的声音却在他耳边低低地响起来,温热的气息扑打在耳边,像什么东西在他身上挠痒痒,他费了很大气力才让自己继续装睡。 “行之,为什么你还没有娶妻?为什么还没有……”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就在李今朝以为是夏侯渊入梦时的呓语的时候,盖在身上的被子却被人忽然一翻,李今朝忽然一冷,猛然睁开眼,却见夏侯渊正两手撑在床边,透亮的眼睛直直看着他。 稀薄月光像是给他镀上了一层银边,他只能睁大眼,眼里有些疑惑又有些许惊恐,一动也不能动。 夏侯渊一动,李今朝只觉得有些冰凉发丝落在自己脸上,他还没缓过劲儿,这下,夏侯渊的声音真当是厮磨在他耳朵上,李今朝觉得自己恍若云游九天云阙,真当有些要命。偏偏他的声音温柔地能滴出水,“今朝,你竟然忘了我……忘了我啊。那天清明桥上我给你让路时,我已经很久不见你,久得连你的名字都快忘掉了,可是在橘绛楼看见你的一刹那我就认出了你……这都是天命,你说是不?” 李今朝一边心惊一边奇怪,虽然侯王府与李府隔得近,但听说小侯爷几年前的身体极不好,几乎足不出户,李今朝往死里头想也找不出夏侯渊的影子。 夏侯渊将身体与李今朝贴得更近,手上一点点圈紧了,可声音还是极轻极温柔,“你老是提那天清明桥上的事情,今天你就以行动感谢我罢。”说罢,李今朝还未反应是什么意思,就觉耳垂被人一下,惊起他一身颤栗,呼吸也急促起来。这下,他总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行之……你……” 一双手捂住了他的眼睛,李今朝又有些呆愣,一个柔软的物什就堵在了他的唇上与他撕咬,李今朝又觉神游月宫一把,口中的舌头又极灵巧的往里,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夏侯渊才终于放开了他的唇,一路沿下,一点点细细密密的吻过他的脖颈,夏侯渊腾出手欲想解开他的亵衣……李今朝终于彻底明白过来,将身上的夏侯渊猛地一推。 夏侯渊一个不经意,被推倒在一侧,可一双眼睛还是灼灼的看着他,嘴角噬着一抹笑,“原来你是这个意思么,那刚才我吻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把我推开?” 李今朝猛地一怔,口中想说什么,却又被他咽了下去。 “你是想说,有伤风化么?” 见李今朝并未回答,他笑容渐冷,回到李今朝身旁端端正正躺下,冷声道:“我不对再对你做什么,你安心睡罢。” 许久听见李今朝长长叹了口气,“行……小侯爷,就当今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罢。” 夏侯渊一僵,冷冷淡淡说了三个字,“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写船戏…渣……崩…… ☆、十四、江上日出 李今朝一夜没睡好。 脑子昏昏沉沉,开始的时候一直重复着“小侯爷是断袖……小侯爷是断袖”的字样……后来,脑海里又浮现那一日,他站在梨花树下等他的场景…… 心里一下子没了是非观念,只觉得烦恼不堪。 朦朦胧胧闭眼的时候,天却已经蒙蒙亮。他又一下子没了睡意,只躺了会儿,便轻手轻脚的起身披了件外套出去了。 就在李今朝关好房门的时候,床上的夏侯渊却睁开眼,眼神透亮清明,一点都不像睡意朦胧的样子。 东方苍穹透出些许微光,他目光所及之处尚有些看不分明。不知过了多久,夏侯渊侧过身,伸出手抚摸李今朝躺过的地方,似乎还有些温热。他僵硬的扯了扯嘴角,用近乎呢喃的声音喊道:“今朝……” 可空气之中一丝声音也无,那人并没有回答他。 江上日出甚是壮观,火红的圆盘自大江尽头缓缓而上,红晕把云彩染成胭脂色的朝霞,而江水中央另一边,也就是他的天空却还是深青色与暗灰色交织的一片。 晨风清爽,李今朝觉得舒服了很多。他裹了裹外袍,朦朦胧胧又在贵妃椅上闭了眼。 过了会儿,他似乎觉察有人在他身上给他盖了条毯子,听得那人的声音温和道:“江上日出虽然漂亮,可天光熹微的时候却有些冷,李兄应该小心才是。” 李今朝果然觉得脑袋重了不少,怕是真的有些受寒了。他揉了揉眼,发现那人竟然是柳尚柏。 李今朝从贵妃榻上起来,笑道,“尚柏你也来看日出?” 柳尚柏神采奕奕的点点头,“嗯,听说江上日出比起山中更有滋味。”顿顿,看李今朝眼下一片黑色,续道:“不曾想,李兄你也是。”又顿顿,叹息道:“竟然比我还早……” 李今朝笑了笑,没解释。他已然没了睡意,坐了会儿,起身道:“我去烧壶茶来。” 柳尚柏点了点头。 不多时,李今朝果然端着一壶茶走了过来。他斟了一杯递给柳尚柏又斟了一杯给自己,有些歉意的笑道:“我喜欢喝淡茶,所以泡了这壶龙井,不知道尚柏你喝的惯否?” 柳尚柏接过茶杯在双手捂着取暖,笑笑,“我不挑的。” 有个人陪着,李今朝大约也不那么觉得寂寞了。柳尚柏很是安静,一双眼认认真真看着天际。假如身边的江乐启……李今朝不敢往下想了。 待到手中的茶凉了些,李今朝一口喝过,暖流顺着喉咙而下,寒意被驱了不少。眼见天色快亮得差不多了,李今朝却又开始烦恼现在该如何面对夏侯渊…… 想着想着,心里就一阵苦笑…… 怎么好像受害人换了角色…… 柳尚柏幽幽探来目光,“李兄你笑什么?” 李今朝默了一默,问道,“我笑了?” 柳尚柏伸过手探了探他额头,呼了一口气,“有些鼻音,但还好没发烧。” 李今朝把目光落在粼粼江面上,忽然感慨道:“尚柏你说,人的一生是不是就像现在一样。孤舟于大江,尘埃于混沌。是不是万物都循着本原的规律?” 柳尚柏面对忽然深沉的李今朝有些不适,想了想,道:“是罢。” 李今朝嗯了一声,“是这样吧……阴阳才能相调是不?” “……” 柳尚柏默了更久,竟然找不到什么话回答。 李今朝朝他攒出个温和的笑容,“只是忽然有些感慨而已,你莫在意。” 柳尚柏愣了愣,看着李今朝心里惊了惊,惊完叹了口气,“但,并非万物都遵循规律么……” “唔?” “断袖。” “呃……” 柳尚柏脸色微红,一脸“我理解你”“其实没那么严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断袖虽违反阴阳之道,但,未必被世道不容么。当朝太子府中不是也有许多貌美男子么……况且小侯爷如此俊俏,我也是可以理解……” 李今朝连忙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尚柏你误会了!” 柳尚柏眨眨眼,大呼一口气,“哦,是么,那就好。”甚有庆幸之感。 李今朝微白着一张脸,小声咳嗽起来。 柳尚柏脸色一变,“怕是真的受寒了。” 李今朝摆了摆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不碍事,我没那么娇弱。” “可到了胧州,恐水土不服,到时可就……”柳尚柏斟酌着讲话,想了又想,只是好生叮嘱,“到时候上岸抓些药罢。” 李今朝这时才发现年纪不大的柳尚柏如此细致,唯恐坐下去又要说些什么,他看了看天色,便找了个借口,“我去看看早上吃什么。” 柳尚柏闲适的坐着,没阻止,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五、寒风夜雨 厨子本来准备的好丰盛,但李今朝看一干人等胃口并不大好,便全部换成了清淡的阳春面。这边面刚下锅,那边就已经听见江乐启的声音响了起来,“呀!小侯爷!你怎么看着那么憔悴!” 李今朝踏出的步子又收了回来。 过了会儿,听见夏侯渊的声音低声道:“没什么。” 之后便没了声响。 李今朝僵着一张脸,眼下有浓浓的黑圈,厨房熏得他有些不舒服,正打算去船头坐坐,想到了什么,转身往船尾走去。 步子没迈出几步,江乐启的声音已经响在他耳边,“今朝!原来你在这儿!害得我好找!” 李今朝转过身微微皱眉,“乐启你有什么事?” 这边的江乐启又惊了惊,诧异道:“你昨天是一夜没睡吗!”敲了敲扇子,疑惑道:“小侯爷也是你这副样子……难道你们两个昨天都没睡?” 李今朝摸了摸鼻子,敷衍道:“这里闷得慌,我去船尾吹吹风。” “吹风?”江乐启挑起半缕笑容,大声道:“船头的风多舒服,你偏要去船尾吹风?――看你的样子也不像真的想去吹风,昨晚上着凉了?” 李今朝连半分笑容都扯不出,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对着江乐启沉声道:“我怕是今早上受了些寒,你且去船头闹腾着,我一个人静静。” 江乐启看着他脸色不大好,想来不是骗人,没再调侃慢悠悠迈着步子走向船头。 这一日,夏侯渊连余光都不曾落在他身上,自己只身坐在房内与自己下棋,只在吃饭的时候出来。清俊的脸上一丝情绪也无,看谁的眼神都是淡淡的。 李今朝只觉得浑身不舒腾,勉强挣扎着精神把琐碎的事物料理完,晚饭后又到厨房找到一包红糖,给自己泡了一杯红糖水。 此时已经月上中天,茫茫江面唯有这艘游船,显得有些孤寂。他在厨房呆了会儿,终究还是往夏侯渊的房间走去。 不曾想,这夜夏侯渊睡得却早。这边只有一点微弱的灯光,李今朝轻手轻脚的开门进去,只见床头的灯已经熄灭,偌大的房内只有房门边儿上一盏灯托。新的被褥与单子整整齐齐的放置在一处,夏侯渊侧身向着墙边睡着,看不到他的脸。 李今朝尽量把声音放得小些,忙活了会儿蹑手蹑脚在地铺躺下熄了灯。 夏侯渊总归不是个坏人,李今朝轻叹了口气这么想着,朦朦胧胧睡去。 半夜时候忽然刮起大风,细雨犹带微寒。李今朝盖着的被子并不厚实,风声渐响,他只觉得额头发昏,没什么意识的咳嗽出声。 混混沌沌的时候,忽觉有一双手覆在他额头,那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君且话今朝 作者:夜凉汐 人在他身边说了什么,他听不清。李今朝拧着眉,挣扎之力也不曾有。过了会儿额头上被人放了块浸过水的毛巾,反反复复几次,他觉得自己总算将要睡熟。身上的被子的重量忽然加重,之后再无声息。 脑袋深处发出一阵隐隐疼痛,似乎有什么片段从脑海里浮现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 ☆、十六、当时少年游 正是缠绵的春天走向末尾的时候,微暖的风斜掠过草间,轻纱般的薄透的空气里还带着潮湿的雨后气息。 几重凤楼之下的临水池塘旁的六角凉亭里,身穿白色锦衣的小公子正闭眼在石桌上小憩。刚才正是一阵大雨过后,池塘里的亭亭睡莲都被打得怏怏,终于有暖透的光线钻出清云之外,照亮了熟睡小公子半边侧脸。 似乎是感受到了刺眼的阳光,他伸手遮了遮眼前的亮光,复而朦朦胧胧睁开了眼睛。他看了看四周,眼睛忽然一亮,却见不远处一簇他未看过的火红花朵花开得正好。秀气的眉毛拧了拧,是在认真踌躇的样子。思量再三,白衣的小少年还是往那簇榴花处走去。 小少年用一双清透的眼睛认认真真观察那簇鲜妍的红花,仿佛面前的是一件从未见过的异域宝物。温温润润的脸上抿着浅轻的笑意,终于还是忍不住伸出纤细的手触碰那来自遥远安国的花朵。 却不曾想,踮脚的时候因为脚下青苔一滑,他差些踉跄摔倒,一时情急险险扶住那红花的枝干,才堪堪站稳。可那火红的花瓣却似乎比寻常花朵更娇嫩,只一阵微微摇晃,那花瓣却纷纷扬扬从枝头落下,撒了他一身。 他正看着头上纷扬的花瓣不知所措,身后却传来一个清脆的童声―― “喂!你是什么人!对这榴花做了什么!” 白衣的小公子缓缓转头迷茫的去看那发声的人,那也是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小少年,穿着藏蓝色绣金丝菱纹阑袍,应是先天不足,看上去有些苍白,也比同年龄的孩童瘦弱。 看见他转过身,那名小少年也明显地怔了怔。不知是不是榴花过于鲜妍,在李今朝眼里,那名小少年的脸上透着一抹淡粉色。 最后还是李今朝先反应过来,朝他微微一笑,“对不起啊,我只是觉得这花很好看,刚才不小心滑了一下,所以才……呃……这花叫‘榴花’么?” 蓝袍小少年故作沉稳的微皱着眉头,一边向他走来一边又问:“你是谁!” 李今朝眨了眨眼温温和和答道:“我叫李今朝。”顿了顿,又添道:“我父亲是李青行,他正在前方大厅向夏侯侯爷祝寿呢。”看着小少年还是一脸疑惑,叹了口气,指了指清明桥的方向,“我就住在清明桥的另一边。” 小少年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浓黑的凤目中印出李今朝温儒隽秀的一张小脸。等他说完,小少年“哦”了一声。忽然,小少年有些调皮得向他勾了勾手指,“低下头来。” 李今朝站在原地没有动,贸然叫人低头,这是失礼的吧? 小少年有些急躁起来,干脆又上前几步站在他面前。因为李今朝的身高比他略高,小少年踮起脚尖,把手伸到他的头顶,轻轻摸了几下。 李今朝尚未反应过来,微微撇头看见几片火红的花瓣正从他头顶飘然而下,小少年的眼里透着如榴花一般的鲜妍光彩,又轻轻掸了掸他的肩头,又是几片花瓣。 李今朝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起来,“你是想替我掸掉花瓣呐……” 小少年点点头,又忽然抬头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这个啊……”李今朝撑手托腮想了想,眼尾因为笑容而弯了弯,“我猜你是小侯爷罢?” 因为一下子被人猜出了身份,小少年显得有些丧气。李今朝细心察觉到这点,忽然摆出有些疑惑的表情,向小少年道:“不过不知道小侯爷叫什么什么呐?” 小少年果然精神抖擞起来,有些骄傲的抬起了尖尖的下巴,“夏侯渊,我的名字。” 李今朝被他正经的表情逗笑,“夏侯渊?真是个好名字……” 夏侯渊赞同似的点点头,似乎对李今朝的这句话很满意。 传闻中体弱多病、被养在深闺的小侯爷原来是一个这样的有些臭屁的小孩啊……李今朝因为心中的认知而偷笑。 这天正是夏侯渊的父亲夏侯老侯爷五十岁大寿,所有宾客酬宴全在前院大厅,几重楼阁之后的后院落得一派清静。熏风吹过叶梢,带来春末夏初特有的鲜花与绿草混杂的泥土气息。少年与少年之间熟络快,仅仅只是一会儿,他们就已经手牵着手。 雨后的土地上积出一滩滩积水,在阳光下却变成了一块块晶莹可爱的光斑。两双小软靴丝毫没注意到锦袍上溅起的污泥,兀自玩得欢快。 在欢快淋漓的捉迷藏之后,两人不约而同有些疲惫的躺在了青草地上。夏侯渊的眼里有着餍后的满足,他微微转头,看着李今朝白皙温静的侧脸:“今朝,等榴花结了果子,我请你吃石榴好不好?” 李今朝微眯着眼看着湖蓝色的碧空:“好。” 浓黑的凤目里蔓延出蜜一般的清甜感,他蹭过去一些,贴着今朝的耳朵秘密的轻声道:“说定了哦!” 李今朝侧过头,看着夏侯渊发亮的眼睛,忍不住伸出手摸了乌黑的头发,微微笑了:“嗯,说定了。” ――“那你以后会找我,就像今天一样么?” ――“嗯啊,会的。” ――“我不相信,以前都没人和我一起玩的呐……” ――“咦?是么?”李今朝露出略带疑问的神色,想起什么,坐了起来从袖中口袋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枚白玉扇坠放在夏侯渊的手心,“这是父亲最喜欢的扇坠,我求了他好久才给我的。现在,我把扇坠交给你保管,等下次榴花结果的时候,你再还给我罢,如何?” “嗯!”夏侯渊用力的点了点头。 美好的春末夏初下午,明明是那么明媚灿烂的颜色,连暖风都带着榴花艳极的痕迹,哪儿来忽然落下的磅礴大雨,把眼前一切的美好都浸褪成烟灰色…… 额头忽然传来的疼痛,眼前在水里散开的一缕缕血痕,水底深褐色的水草,哗哗而过的水声…… 在意识昏迷之前,是谁的声音哭得沙哑却还在嘶声力竭的喊着他的名字―― “今朝……” “今朝我不要那朵莲花啦……你快上来啊……” “今朝你不要死啊!” “今朝……今朝……” 作者有话要说:  ―― 写惯了短章,实在习惯不了写几千字的长章。 嗯,文中的bug大概会在全文粗略完结后,改一遍……《今朝》真的不会长…… ☆、十七、夜话 “今朝?……今朝……” 头顶传来声响,李今朝睁开眼,忽然道:“我没死,别哭。”说完,他猛然惊醒,他自己都愣了一愣。 做梦而已。 李今朝侧过脸,却见夏侯渊一脸阴郁又担心的看着他,丹凤眼周围一圈都已经深陷了下去,浓浓一圈黑灰色。虽是如此,他却还细心的伸出手擦去了李今朝额头上的冷汗。 李今朝对以抱歉一笑,“说梦话吓着你了罢?” 夏侯渊动作一顿,摇摇头,“没有。”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不过,我很担心你。” 李今朝的思维停滞了会儿,反应过来的时候,夏侯渊已经端端正正坐在了他对面,垂着头,鸦羽般的睫毛被阳光镀上一层金粉的模样,竟与梦里的那个小少年十分相似。 “今朝,大概你会觉得可笑。但,于我心说,你昨天这样躲着我的样子,我并不好受……对不起……”说着,他大概自己都觉得可笑,半晌,讥笑了一声。笑完却吸起一口气,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眼如焦墨,浓的都化不开。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李今朝已把他想说的话才出七分来,只是这样说破,他们二人都会觉得很是尴尬罢?他在心里斟酌着该如何开口,是否应叫他忘掉那一夜发生的事情?可量李今朝对夏侯渊的了解,实在不像是能释怀性子啊。 沉闷半晌,李今朝忽然有些疑惑的笑了笑,“行之,你和我……以前见过?” 梦里闪过的那一个片段如此真实,如果是没有发生过,怎么会感到那么熟悉。面前面如冠玉的少年似乎和梦里的蓝袍少年重叠在了一起。年少时那一场大病,果然让他忘记了一些事情么? 夏侯渊倒了一杯茶递给他,点了点头。 “我们很小的时候见过的。” 窗外一片星河灿烂,几缕薄云遮住月光,江水悠悠,传来一阵阵江浪的微响。夜色已经有些发凉,夏侯渊转身取出一件袍子披上。 李今朝喝了口茶,脸上挂着清淡温和的笑容,“你讲些事情给我听罢。我小时候生了场大病,很多事情已经记不大清楚。其实也不怕你笑话,我的记性这几年来也愈发差了”说到这里停了停,“或许,再往后些,现在的事情也不会记得那么清楚了也说不定。”他把茶杯放在一旁小茶几上,转身看着夏侯渊道:“你不介意说给我听罢?” 夏侯渊晦明难分的看着他,眉间微微蹙起一个“川”字,摇摇头说,“不介意。” 李今朝移了移位置,示意他坐到身边来。夏侯渊没有拒绝,顺从地撩开被子靠在他身旁。李今朝不知从床头哪里取出一本《平世闲诂》,闲闲翻开,两颊还是有些苍白,但眉宇间却无倦意。 “我一边看书一边听你讲。” “好。” 夏侯渊顺手倒了杯茶放在手心暖手,一手撇开茶沫,空气里晕开一层茶香,水雾捎上一阵暖意。 “其实,我也不大记得清。这些年我的确是在外的多,在家的少,近两年身体才好些。”说到这儿,忽然发现话题说得有些偏,夏侯渊侧眸看李今朝,他正专心看着书本。这才继续道:“那年是我父亲五十岁大寿,我身子弱,父亲并不强求我见客,所以我在花园里闲逛的时候就遇到了你。那时候你比我略高,穿着一身白衣”夏侯渊伸出手比了比自己胸口的位置,表情很是认真,“你摇落了花园里唯一一株榴花。” 说到这里,李今朝放下书忽然轻笑了一声,“原来真是这样,我以为这只是我刚才做梦而已。” “做梦?” 李今朝攒出个笑容,“你不是还叫我低下头了罢?……因为,我头上与肩膀沾满了花?你还说,要请我吃石榴?” 夏侯渊抬了抬眉毛,“你记得了?” 李今朝哈哈大笑,小心翼翼的从袖中取出一枚精致的白玉扇坠,“这,本来是我的?” 夏侯渊点点头,“嗯,本来是你的。可是后来你忘了。”他说得很平淡,半晌,抬眸看向他:“今朝,你还记得什么么?” 李今朝摇摇头,“没。我本来什么都没记起,只是做了一个梦。不过么……并不算什么好梦罢。” 夏侯渊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续道:“自从我父亲大寿后,你的确经常来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君且话今朝 作者:夜凉汐 府。你的确是我第一个玩伴,可是没等到榴花长出石榴,你有一次为我摘荷花掉进了小池塘”夏侯渊停了停,脸色掩上一层落寞,“之后,李叔叔把你带走,我就再也没见过你。再后来我身子变得更差,只好到处求医。” “那……现在还好罢?” 他点了点头,“嗯,几年前恰好碰见了神医万俟榷,他给了我一张药方,现在好多了。”说完,就看见李今朝打了个哈欠,于是道:“你睡罢。”说着准备下床,睡地铺。 李今朝拉住他半副袖子,攒出个笑容,“一起罢,你这样要受凉的。” 夏侯渊怔愣良久,终是脱下外衣吹了蜡烛,躺在了李今朝身旁。 黑暗之中,李今朝忽然道:“行之,我们还是朋友。” 夏侯渊一声不答。李今朝转头,见他已经闭上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十八、胧州阳春 这日早上,一行人终于登上岸。 天气大好,阳光柔暖。渡口边一排整齐标致的杨柳,柳枝被风吹得左右摇摆,发出摩挲微响,一行青燕拍打着翅膀斜掠过江面冲向苍天。 江乐启首先探出身子,眯眼看了看中天的艳阳,未作停留地登上岸,并使劲蹬了蹬地面,感慨道:“总算是活过来了。” 柳尚柏一边帮着整理行李,一边疑惑道:“我瞧着乐启兄过得很是快活,怎么有活过来一说?” 江乐启摸着下巴,“这个么……在船上我的快活那都是假的,其实我都快难受死了。至于柳贤弟你么历练不够当然看不出来,我想今朝一定能明白我的感受。” 李今朝抬手遮了遮刺目的阳光,听见江乐启说起他的名字,笑了笑,“乐启你太抬举我了。你的感受我可不大明白,但我知道你为什么难受。” 柳尚柏好奇问道:“为什么?” 李今朝瞧他一眼,忽悠道:“等你大些就知道了。” 柳尚柏又疑惑的问夏侯渊,“小侯爷你知道么?” 夏侯渊翻开扇子,笑着摇了摇头。 柳尚柏对李今朝道:“今朝兄你这就不对了,你瞧,小侯爷也不知道。” 夏侯渊的扇子打在他肩头:“柳贤弟你理解错了。我摇头的意思是,我不告诉你。” 柳尚柏怔住:“你们……” 江乐启眼神一亮,目光恰好对上不远处的锦绣朱窗,李今朝朝着他目光望去,瞧见一个显眼招牌:醉花楼。心下觉得不好,果然江乐启挽着柳尚柏的肩膀,挑起一缕笑,“晚上喝花酒,柳贤弟去否?” 柳尚柏面露难色:“这……不好吧……” “不不不,从头到脚都很好!” 夏侯渊摇摇头,“乐启兄你也太……” 江乐启笑嘻嘻道:“太什么?太仗义?……这也太见外了!兄弟有福自然要同享!” 李今朝从他身侧走过,头也不回的往前,“这等艳福我就无福消受了。” 江乐启见李今朝走了,转头对夏侯渊道:“今朝比较死板,小侯爷你去否?” 夏侯渊重新翻开扇子跟上李今朝,“我也无福消受……” 柳尚柏看着这两人离去的背影,茫然的道:“乐启兄,那我们……” 江乐启皱皱眉,搭着眉骨看着两人人影渐远,一个回头都不曾。“真是没良心的两个人呐~~”他轻叹了口气,转头语笑晏晏地便挽着柳尚柏往醉花楼走去,“他们都是死古板,我们走~” “诶……不是说晚上去么?” “唔……哪个时辰其实都不是问题,现在去也是一样的!” 一旁朱红横栏临着鹭江,正是冬雪消融的时候,汤汤春水携着沿岸垂落的柳絮迢迢往远处而去,游人也是图个雅致,选在这个柳絮纷飞的时候来鹭江边上欣赏春景。 李今朝倒了杯茶递给夏侯渊,神色如同这春日一般清明:“这家茶铺虽简陋,但这茶的确是好的。” 夏侯渊只是端起放在鼻尖就感受到早茶扑鼻的清香,微微抿了口,果然唇齿都觉甘冽,“果然是好茶。只是……这是什么茶?似乎味道同我以前喝的不同。” 李今朝扬起一抹笑容:“这茶的确是好茶,但真正特别的却在于水。” 夏侯渊单手托着下巴,示意他说下去。 “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来胧州虽路不好走,但这里着实是个好地方。旁边这条鹭江便是不远处雪山的融水而来,现在这样的阳春时节是个上玩的极好去处。” 夏侯渊挑眉看着他:“这似乎同这茶没什么关系。可别告诉我,这是拿这江水泡出来的。虽然我不是个品茶行家,但也总归知道江水泡茶还不如拿山泉水泡出来的好。” 李今朝不急不躁喝了一口,“行之你说得对。这茶不是拿江水泡的,而是远处那方雪山北坡一处山谷里的雪水。那谷里有许多奇珍异草,但山路异常崎岖,寻常人并不容易寻到。” 夏侯渊听及此处,侧目看看正在忙活的老板,那是一个十分寻常的中年男人,脸上和这个年纪的人一样,有几道深深的皱纹,他好笑道:“没想到这个老板有这么大能耐。” 李今朝微微一笑,“取水的另有其人也说不定,你看不见的,我们只管喝这茶便好了。” 四周忽起细细春风,岸边柳絮纷纷扬扬洒落于半空,夏侯渊随手挽住一朵柳絮,在手中转玩了会儿随即朝着它吹出一口气,手中的柳絮像薄雪似的掠过李今朝耳侧又飞远。他如果望目而去可见远处皑皑雪山,可他漆黑的眼里只有对面人的影子,半晌,一点笑意透了出来,“也是。” 两人喝完茶便闲步沿着鹭江沿岸而上,一路上游人甚多,偶尔有娇俏的少女偷偷侧眸往他们二人探来,李今朝便对以她们回以一笑,少女羞红了脸踉跄小跑而去。夏侯渊只当没有这些一干人等存在,眼里神色算不上恼怒也算不上愉悦。半晌,他淡淡问道:“今朝你什么时候去进货?” “这个不急。再者,依着乐启的性子没个十天半个月,他的好奇心是不会磨灭的。”李今朝略显无奈的摇摇头。 这时候,却见一个垂髫的稚子朝着他们的方向急速跑来,脆生生的嗓子说不出的的得意,“哈哈,你们追不上我的!”说着朝后面的小伙伴摆出一个大大的鬼脸。后头的小伙伴喘着气追上来,看着那个男童就要冲向红阑,大喘着气道:“别……别跑……后面是…是江……小心!”前头的稚子一下忽然撞到李今朝,头晕乎乎的四处乱晃。“小心!”后头的小伙伴朝着他大声喊,他边上的红阑恰好是一个缺口,踉踉跄跄就要一脚踩在边沿落入江水。李今朝看见小男童的半只脚已经踏入了半空,眼疾手快一下扶住,抱着男童远离了红阑。 小男童因为刚才的危机瞬间一张脸吓得雪白,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就哇哇大哭起来。 夏侯渊皱着眉看着哭得一塌糊涂的一张小脸,又朝不远处他的小伙伴扫了一眼。小伙伴被他的目光吓得瑟缩一下,终究不敢上前安慰自己的朋友。 李今朝蹲下身,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擦干男童脸上的泪痕,柔声道:“别哭,没事了。”男童看着面前的人,止住哭泣,一双大眼睛怔怔看着李今朝的脸。李今朝以为他被吓傻了,想了想,从袖中取出半包桂花糖放在他手里,“大哥哥身上有半包糖,和你的小伙伴分享去吧”说着捏了捏他通红的鼻头,“下次别淘气。” 男童一下破涕为笑,捏着桂花糖朝着他扬起大大的笑容,“谢谢大哥哥!”说着迅速往他脸上亲了一下,拉起小伙伴的手迅速跑远。 李今朝笑着看着两个小身影跑远,起身的时候却发现夏侯渊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怎么了?” “今朝,你……” “我怎么了?” 夏侯渊眼中颜色明媚,唇角笑容温暖,“你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十九、受宠若惊 李今朝闻言不在意的笑了笑,“你也很好。” 夏侯渊收起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扇柄敲着手心,看了眼天色,“天色也很好。” 李今朝赞同地点了点头,他又续道:“希望以后的日子也都这么好。” 李今朝道:“以后的日子说不好。我觉得,天色正好,景色春晓,不如且话今朝。” “嗯,且话今朝。”夏侯渊与李今朝相视一笑。 本来两人打算沿岸到雪山脚底下,可惜下午的时候天色忽然阴沉,似有一场细雨将至。终于还是回到了事先预定好的客栈。 李斛等人已经把行李安排妥当,见他们二人回来,大吁了口气道:“公子和小侯爷总算是回来了,一下船就找不到你们,又看天色要下雨,到时候受了凉怎么好。”夏侯渊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不必继续讲,倒了杯茶,慢条斯理道:“不妨事。”李斛欲言又止,看看夏侯渊又看看李今朝。李今朝默了一默,然后对他道:“看这天气,待会儿是要下场雨,晚些时候说不定会更冷。你把行李先整理好,待会儿给小侯爷房里再加条被子。”李斛嘿嘿一笑:“我就知道公子你细心,我已经早早遣人把行李收拾妥当了。小侯爷房里的被子和您房间里的被子我都给备齐了,您放宽心。恐怕待会儿会吹北风,不如我领着您和小侯爷先回房里休息休息?” 李今朝回头用眼神示意夏侯渊的意见,夏侯渊放下茶杯,“甚好。” 回到房里多久,果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李今朝坐在窗口的位置看着街上的行人渐少。地面还未湿润得干净,寒意却悄悄渐重。坐了会儿,他拿出件大衣披上,心里又寻思夏侯渊会不会也冷着,又吩咐李斛给夏侯渊送了件狐裘大衣。 傍晚时候他在房内煮了壶茶,又叫小二端上几盘点心。眼见快到晚饭的时辰,江乐启与柳尚柏却还没有回来。 他终于不能再那么宽心。 李今朝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曲起食指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无色的水滴从屋檐落下,半空浮起淡淡雾气。又过了会儿,街上亮起一两点红光,他定睛一看,是街上一些人家点起了灯笼。 他忽然起身往楼下去。 忽然楼下传来了喊他名字的声音:“李公子李公子……哪位是李今朝李公子?” 李今朝到楼下,却见一个身穿粗布衣的少年在焦急的找什么。 李今朝连忙向他招了招手,“我就是。这位小兄弟有什么事情么?” 那名少年指了指醉花楼的方向,“江公子和柳公子被醉花楼的人给扣住了!是江公子让我来找您的!” 果然是发生了事情。 李今朝细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给那个少年递了几两银子,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入雨中。 李斛正准备问他晚上准备吃些什么,出来却见李今朝跑进了雨里,吓得他急忙拿起一旁掌柜的雨伞追了出去。还好没追出几步,李今朝又小跑了回来,接过了他手里的雨伞,再次匆匆离去。 夏侯渊正在楼上窗口处摆了盘棋自己和自己下棋。他身上穿着李斛不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君且话今朝 作者:夜凉汐 送来的狐裘大衣,墨发白袍,几近清冷,却衬得眉眼犹如雪水晕染出一般。一盘下完,他把棋子一拂,懒懒抬眼看了看街上。却见一个身形像极了李今朝,他多看了几眼。撑头看了会儿,见那抹人影不见了,才慢悠悠起身走出房间,转而去敲旁边李今朝的门。敲了几声,没人应。没多想就下了楼。 他往四周都看了看,皱了皱眉。 李今朝不在。 于是转头去问掌柜的,“掌柜的,和我一起的那位公子呢?” 掌柜的见夏侯渊叫他,谄媚的笑了笑,答道:“刚才有个小兄弟找他,说是什么江公子被醉花楼的人留住了,他匆匆领人去了。” 夏侯渊的脸色暗了下来。直直坐在了离门口最近的位置上,撑着头看着外头。 李斛怕他冷着,连忙道:“小侯爷你去房里等着罢,我家公子约摸着很快就能回来。” 夏侯渊皱皱眉:“很快是多快?” “这……”李斛认真想了想,摇了摇头。 “既然说不清楚,那就不必劝我了。” “……”李斛愣在原地,觉得有些无奈。小侯爷不太伺候他是有心里准备的,但是他不曾知道小侯爷的性子他更捉摸不透。这样一想,忽然庆幸起自己伺候的是李今朝来。又想想,又觉得不对。 小侯爷和自家公子在一起的时候……好像不是这样的呀…… 最终没想出什么结果,只能叫掌柜的给夏侯渊换了壶热茶,陪他在门口等着。 夏侯渊盯着远处醉花楼的方向,偶尔端起茶杯喝口茶。李斛怕他冷着,时不时给他换热茶。一边换茬,一边搓着冰冷的手苦不堪言。 还好没一会儿李今朝果然带着两个人回来了。 不远处的地方就能听见江乐启边走边骂的声音,嚷着什么“醉花楼是个甚么东西!狗眼看人低的畜生!”越骂越不堪,李今朝忍不住制止道:“那老鸨没把你卖了已经很留情了。” 江乐启瞪他一眼,想到还是李今朝交的钱,默默把气咽了回去。 江乐启显眼张扬的五官和身上一袭红衣隔着层层浓雾也辨认得出。夏侯渊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点。三人终于走进了客栈,夏侯渊却看见江乐启身后的江乐启拉着柳尚柏的手,刚好的脸色又阴沉下来。 江乐启也没想到先看见的竟然是夏侯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道:“小侯爷好心情,闲看细雨坐品茶。” 夏侯渊看了他一眼,脸色绝对不算好看:“等你们。” “……”这个回答又出乎江乐启意料,他默了更久,才道:“……受宠若惊。”然后更让他掉眼珠子的事情发生了。 夏侯渊忽然端起茶壶,倒了杯茶,递给了李今朝……身边的柳尚柏。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 除了夏侯渊和李今朝外,其余人皆无法琢磨夏侯渊的用意。而李今朝不琢磨并不因为他琢磨透了,而是根本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柳尚柏茫然松开握着李今朝的手,把茶从夏侯渊手里接了回来,半晌都没喝下去一口,又半晌什么话也说不出。 夏侯渊见柳尚柏已经松手,头上阴霾疏散了些,扯过李今朝的袖子把他拉了过来坐在了自己身旁,又对众人道:“点菜,吃饭罢。” 江乐启翻开扇子凑到柳尚柏耳边轻声道:“最近我怎么觉着,小侯爷的性子愈发古怪了?” 柳尚柏捂着杯子,点点头,“正是。” 李今朝向他们招呼道:“坐下吧。”又转头对掌柜的说道:“上几个热菜。” “好的勒!”掌柜的见他们衣着皆不凡,心里明了,忙亲自吩咐厨房去做了。 不知什么时候细雨变成了冰雹,寒意渗得慌。江乐启哆嗦着去关了窗户,又不知从哪儿弄来两个火炉点着烤暖。柳尚柏一个人坐在一边沉思些什么,李今朝和夏侯渊一直对坐着喝茶。江乐启有时候实在想不明白,茶有什么好喝的…… 于是摇了摇头,对柳尚柏招呼道:“尚柏贤弟,看你衣料单薄,不如与我一同坐在这里取取暖?”说着让出一边的位置。柳尚柏闻言,听话地移了过去。 江乐启道:“今日之事,罪责全在我。”顿顿,道:“其实烟柳之地的好处是……” 柳尚柏苦着脸对着他,打断道:“乐启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那地方真不适合我……” 江乐启有些着急,忙道:“其实那个老鸨说要把你卖到倌倌楼,换个想法不是说你的样貌……” 柳尚柏忙捂住他的口:“求你别说了!” 江乐启一脸歉意地看着他。 柳尚柏叹了口气,“其实今日之事也不全怪江兄,忘了带银两出来其实也是人之常情。” 李今朝看了江乐启一眼,似笑非笑:“他人之常情得有些频繁。” 柳尚柏:“……” 江乐启摸摸鼻子,苦着脸道:“李兄,你能说我点好的么?” “我没看出你身上有什么太好的地方。”李今朝摇摇头。 江乐启默了一默,半晌向着客栈里头大喊:“g!这菜怎么还没出来啊!还让不让人吃了啊!” 掌柜的忙迎了上前,赔笑道:“这位公子别急,稍后就好。” 江乐启皱眉大声嚷嚷道:“吃你家一顿饭外头花儿都要谢三回了!” 李今朝倒了杯茶放在江乐启面前,转头对掌柜道:“掌柜的先上几盘冷菜罢,再烫一壶黄酒来。” 掌柜的得了赦似的叫伙计忙乎去了。 江乐启的头上弥漫着一片乌云,被驳了面子脸上有些挂不住。李今朝看他一眼,知道他心中所想,便道:“外头这样冷,先喝杯茶罢。” 江乐启依旧苦着脸:“我不觉得这东西有什么好喝的。” 夏侯渊板着脸将那杯茶放回李今朝面前,面无表情道:“那你继续冷着吧。” 李今朝:“……” 柳尚柏:“……” 江乐启:“……” 夏侯渊再看江乐启一眼:“是你说不要喝的。” 江乐启一边慢吞吞把那杯茶又拿回来,另一边小声抱怨道:“我就随口那么一说……那么当真是为何……” 柳尚柏像是明白什么,忽然点点头,“原来小侯爷是个较真的人。” 夏侯渊把端起的茶杯往桌上一放,瞟了他一眼,“那要看是什么事情。” 柳尚柏似乎还要说什么话,李今朝瞧着小二端上滚烫的黄酒,连忙打断,“先喝杯黄酒暖暖身。”说着给在座的所有人倒了一杯,最后给自己斟了小杯。众人喝完,果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皆有默契的把刚才那个并不怎么愉快的话题过滤掉。 不多时,掌柜的亲自端来了热菜。众人远远的就能闻见饭菜的香气,不由得面色都有所缓和。 江乐启率先把手伸向叫花鸡,利落地掰下一个一个鸡腿,咬了一口,颇为矜持地把咬过的鸡腿放在自己碗中,满意点点头,“这叫花鸡甚是不错,大家都来尝尝。” 彼时本来夏侯渊的筷子已经伸向了叫花鸡,却不巧江乐启速度更快,鸡腿被他的手硬生生掰了下来,于是夏侯渊的筷子方向一转,夹了口青菜。 小侯爷嫌弃了江乐启。 一顿饭下来,整体气氛还不错。这必须多亏江乐启有时候的粗神经,李今朝一直对他的这个毛病颇有微辞,今日难得在心底庆幸起来。 他不愁江乐启不会添麻烦。 “今朝你什么时候去进货?”吃饱喝足的江乐启显然心情还不错。 “三天后。” 江乐启挑眉,“明日有什么打算么?” 李今朝沉默良久,“暂无。” 江乐启又笑嘻嘻的看着夏侯渊,“小侯爷你呢?” 夏侯渊抬眸扫了一眼身边的李今朝,“我能有什么打算?” “不如各位客官去绥良山瞧瞧去?”掌柜的笑呵呵打断,一边打着算盘一边道:“那儿现在的风景可好得像神仙住的一样。不过么……”说到这儿,他声音顿了顿。 “不过什么?” 掌柜的嘿了一声,“那路可不好走,又陡又峭的,像我这样的年纪怕是爬不动喽。” “好!” “不可以!” 江乐启晶亮的眸子被李今朝的果断否决声喝得惊了惊,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 李今朝冷着脸,没说话。 夏侯渊翻开扇子,风轻云淡答道:“我倒是很想去看看。” 李今朝猛然抬头看着他:“你……” 夏侯渊“刷――”一声收起扇子,死死盯着他看,“果然是因为我么?” “……” “你一定是认为,带上我很麻烦罢?”夏侯渊冷笑一声,“带着我这个病鬼没准儿就被我拖累得死在半路上也说不定,今朝你是这样想的罢?” 李今朝脸色惨败,震惊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还蛮和气的夏侯渊一下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柳尚柏小心翼翼拉了拉夏侯渊的袖子嗫嚅道:“小侯爷其实不是这样的……今朝只是……” 夏侯渊一甩袖,嘲讽地扬了扬嘴角,“我本就是个病秧子,有什么好争辩的。” 江乐启连忙倒了杯茶给他,急急道:“我保证今朝绝对没那个意思!小侯爷您先喝口茶消消气……” 夏侯渊余光都不曾看他,直直的看着李今朝。 “我只是……担心你。”李今朝抬起头平静的看着他,“既然你想去,那我们明日早些出发罢。”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一、谁知山中景(一) 李今朝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好像他一直是这样的表情,可是似乎又觉得不是。 江乐启一直没觉得李今朝是很难猜的人,他的愠怒也会表现在脸上,大概是因为没生过大气,他记不起李今朝真正发怒的样子。想了想,似乎是没有。 有这样一种人。你觉得他脾气好,可是具体哪儿好又说不出,只是觉得好。他不会让你太难堪,又不会让你觉得真正无趣,能猜到你需要什么,在你遇到最窘迫的困难的时候可以来帮你。 李今朝大概就是这种人。 江乐启看着李今朝起身上楼,过了会儿,又看着夏侯渊默默上楼。江乐启的心思一时猜不到这两人在想什么,只好闷闷喝酒。 柳尚柏忽然道:“江兄,那我们明日还去么?” 江乐启倒了杯酒猛然定在他面前,挑了挑眉道:“去!当然去!为什么不去!” 柳尚柏神色尴尬,“总觉得……这样不好啊……” 江乐启嗤笑了一声,双眼有些醉意,“没有我们去,那他们两个才真是不好!” “这是什么意思?”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江乐启打了个哆嗦,看着窗外自言自语道:“只希望这场雪不要停才好……”柳尚柏不知所以地看着他,他感受到柳尚柏的目光,转身又拍了拍柳尚柏的肩膀,“你今日也早些歇着吧。”自己伸了个懒腰,也回去了。 一顿晚饭于是就这么不欢而散。 第二日,大雪没能照江乐启想的那样继续下下去,一轮旭日早早攀上枝头,街上光秃秃的梧桐树头还看得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 君且话今朝 作者:夜凉汐 见一两只出来觅食的鸟。虽下了雪,出了太阳,可天气还是有些干冷。 江乐启一大早听见鸟叫,啐了一声,“大冷天还出来,冻不死你!”正打算睡个回笼觉,不料有人“咚咚咚”敲门。 江乐启勉强搭起精神嚷道,“谁啊!” 门外传来温温和和的声音,“是我。” 江乐启打心眼里佩服李今朝的品行。真真是守承诺的君子! “门没锁,自个儿进来罢。” 李今朝在门外道:“我就不进去了,你起罢,只差你一个就到齐了。” 门内传来oo的声音,想来江乐启已经在准备。 李今朝正打算下楼,抬头对上夏侯渊的目光,他站在楼梯边儿上,想来也是要准备下楼的。 他怔了怔,夏侯渊也怔了怔。 “早。”夏侯渊抬眸看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李今朝抬了抬嘴角,“早。” “我说……现在不早了吧……”柳尚柏的脸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一脸郁闷地看看窗外大亮的晴天,心里既疑惑又气愤。 明明说好要早起的,结果他早早起来了,还吩咐好了早饭,竟然不见一个人影! 李今朝有些愧疚,忙问道:“早饭想吃什么?” 柳尚柏且又郁闷回道:“我已经叫掌柜的准备了阳春面,我已经吃过了。” 李今朝伫立良久,半晌道:“如此……”大概是实在找不到什么好说的,自己越过了柳尚柏径自下了楼。 夏侯渊紧跟着李今朝的步子,顺势坐在了李今朝的对面。柳尚柏叹了口气,眼神往江乐启房间的方向看了良久,却不见江乐启出来。心里只觉得一阵发怵,单单是李今朝倒还好办,他为人和善,与城中年纪相仿的人相处都不错,柳尚柏虽和李今朝不大熟,倒不至于太尴尬。 可是现在多了个夏侯渊,形式就复杂了很多。 虽说这个小侯爷到现在手中并没有什么实权,但名儿摆在上头,万一哪句惹他不高兴了,他再通过朝中关系告他一把,那就真真是…… 柳尚柏越想越觉得发冷,但江乐启就是不出来。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坐在了李今朝旁边。 李今朝见柳尚柏脸色苍白,不由得关切问道,“尚柏,见你脸色不大好,昨晚上受凉了?” 柳尚柏连忙摇摇头,“大概是昨夜没睡好,无妨!” 大概是语气过于激动,夏侯渊抬眸看了他一眼。柳尚柏以为自己刚才哪个动作又惹着这尊大佛不高兴了,连忙噤声。 在李今朝碗中的面快见底的时候,江乐启才出来。今日他收起平日招摇的行头,穿了件青色大袍。 夏侯渊问道:“你今天打算穿着这身去爬山?” 江乐启一脸闲适,“哦,我怕冷。” 夏侯渊摇了摇头,低声咕哝道:“真是没看出来……” 柳尚柏看江乐启一身打扮,也点点头,附和道:“我也没看出来。” 江乐启长长叹息了一口气,“唉,世人都以为我多情风流脸皮厚,其实我……” 夏侯渊抬头看着江乐启一张黯然伤神的脸淡淡问道:“难道你不是?” 江乐启喉咙里的话噎住,但很快,他的表情又恢复得无比自然,悠悠倒了杯茶,慢慢道:“小侯爷你对我的误会实在是太大了……其实……” 李今朝把已经凉的半透的面放在江乐启面前,表情诚挚地看着他,“吃面!” “……”江乐启的长篇大论再次被打断。 等他们一行人真正出门的时候,街上的店铺都已开张,卖咸肉饼的摊子已经准备收起来。李今朝叹了口气,嘴角攒出半分苦笑来。 “公子,您是饿了么?”旁边的李斛说着就准备从包袱里拿出干粮来。李今朝摇了摇头,李斛正准备把拿出的肉饼放回去,江乐启“ggg”着,把肉饼夺了过来,大咬了一口,“早上那面都成浆糊了,我都没吃几口呢!正好我饿了!”见李斛还是苦着脸,他的嘴巴更是像沾了蜜糖似的,“就说,我家的小六能有你一半好我也就不用整天那么操心了!” 李斛默默看他一眼,把包袱抱得更紧了。 他只知道江乐启不务正业整天耍赖打诨,从没听过他还为什么事情心来了…… 绥良山在胧州城郊,和城中竟还有不短的距离。走了两个时辰,江乐启只喊那掌柜的不安好心。几人终于在半路的一间茶摊坐下。 “本以为徒步便可,看来我还是没顾虑周全。”李今朝其实很愧疚,昨天对夏侯渊,其实也就是那么随口一说……没顾虑到柳尚柏和江乐启,尤其还忘了,江乐启其实是个极其麻烦的人…… 江乐启哼唧了好一会儿,时不时瞥一眼夏侯渊又不正眼瞧他,不阴不阳道:“这不怪你的事儿啊……要真算起来,也不应该是你担着这事儿……要是没有昨天那一场,今个儿我们也就在湖上泛泛小舟什么的……说不定还有一顿鲜鱼好吃……”江乐启特别加重了“鱼”字。 夏侯渊的茶都要喝到口中了,听见江乐启这句话,干脆放下了茶杯,凉凉扫了他一眼,“江兄有话直说,你说得那么含蓄,我可听不明白。” 江乐启想着再这样下去,李今朝估计又要夹在他们中间,于是他灌下一大口茶,咧嘴一笑,“我就随便那么一说,其实什么事情没有!哈哈!” 一直没说话的柳尚柏忽然道:“可是我听江兄的话,好像是对着……唔唔唔……”他的话只说到一半便被江乐启堵住,柳尚柏不明所以且委屈地看着他,江乐启愣是当没看见这眼神,不管他的挣扎仍是捂得死紧。 李斛连忙对江乐启道:“江公子,你捂的时候也不能把柳公子的嘴巴和鼻子一起捂着啊!” 柳尚柏拼命点头。 江乐启听罢立刻放开手,“好说好说”地一拍柳尚柏的肩膀,还“亲切”地拿了一块桂花糕堵住了柳尚柏,“这糕点不错,尚柏你尝尝!” 柳尚柏一边艰难地咽下桂花糕,另一边打算早些时候离开江乐启。就算找不到轻鸿姑娘,他就算回家也不要呆在江乐启身边了! 李今朝第二碗茶喝完,起身道:“我们走罢,否则天黑前也到不了。” 江乐启的手一顿,茶水洒出几滴,他抬头朝李今朝扯了扯嘴角,“今朝,不如我们回去罢。也许那便的景色并没有那么好也说不定!” 夏侯渊轻飘飘摇开折扇,“没去看过怎么知道。” 江乐启沉默半晌,忽然掐着手指道:“我算的。” 众人起身,把江乐启落在了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二、谁知山中景(二) 接近城郊,终究不像在城里头繁华,三三两两户的人家依水而居,偶尔几阵歌声穿了过来: “君作水中月,我为岸上柳。与君两相望,只求长厮守。恨不冬雪秋殇永不见,春花夏雨在君侧,应也无求。” 这首歌是他们未曾在慕州城听过的调子,比起寻常情歌,哀婉许多。即便辨得唱歌的是几位少女,也难掩词中的悲戚。这样的词和调子要是由慕州城最好的伶人唱出来,端的是惹人落泪。 江乐启皱皱眉,“这是什么调子?艳曲也能这样唱?” 李今朝回头道:“……这恐怕不是艳曲罢?” “是乐启兄脑子里的都是艳曲罢,我觉得听着甚是凄凉呢……”柳尚柏笑嘻嘻的搭着李今朝的肩膀。 江乐启叹了口气,“你们诚心挤兑我呢……” “这首词是前朝的一个女词人写的。写的是她与她心上人的故事。”夏侯渊悠悠道。 “写出这样的词来,这一定是个很悲惨的故事罢?”柳尚柏抬头望望天,大大叹了口气,“我想起轻鸿姑娘来了。” 江乐启的折扇一下敲在他肩上,疼得他“唔”了一声,江乐启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过早思春是不好的,少年人。” 夏侯渊抬了抬眸,“我听闻江公子十六岁就逛遍了慕州城所有的花街柳巷,可确有此事?” 江乐启磨了磨牙,又一拍柳尚柏的后脑勺,“思你的春去罢。” 柳尚柏捂着后脑勺躲在李今朝身侧,“今朝你看,乐启兄又欺负我。” 江乐启和夏侯渊一时异口同声,“谁让你最小!” 李今朝:“……” 柳尚柏不敢置信的看着夏侯渊,不太相信一直对江乐启冷面冷语的夏侯渊会站在江乐启这一边。 李今朝把水递到柳尚柏的手里,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总有一天你会长大的。” 世间的事情不能预料,犹如你永远不敢确定你身侧的那个人是否是你永生所爱,李今朝当然不会想到,总有一种情况叫“一语成谶”。那时的李今朝再遇到柳尚柏,他已经把一身的稚气全部褪去,一袭青袍立于江边,远处是皓白连绵雪山。李今朝问他可曾后悔?他一脸平静地回答他:“不悔。” 天边忽然掉下几片雪花,众人皆十分诧异地抬头看着忽然阴沉的天空。江乐启翻开扇子挡在自己的头顶,颇为抱怨道:“这是变天了么?” 夏侯渊有些诧异地伸出手,晶莹的一片落在他手心,不过片刻变成了一滴水珠,他并不打算拿什么东西遮着,可是头顶已经被一把二十四骨紫竹伞遮住。执伞的手白净纤长,与这景色十分合衬。 夏侯渊不动声色地从李今朝手中接过紫竹伞,轻轻点了点头以示谢意。李今朝仍是淡淡的笑容,转头又把另一把伞递给了柳尚柏。 后头的江乐启不满地向指着李今朝向李斛控诉,“你们家少爷怎么那么偏心啊!给小侯爷也就罢了,给尚柏也不给我!” 柳尚柏不满的皱着眉,“乐启兄是什么意思!你不觉得我的身子骨比你的弱多了么?” 江乐启大力一拍柳尚柏的后背,“你是男人不是姑娘,少年人!” 柳尚柏灵巧一个转身再次到了李今朝身侧,“少年人也需要照顾啊乐启兄!” 李斛也帮腔道:“我看着,江公子的确比柳公子看着要健硕许多,想来不碍事!” 夏侯渊忽然把手中的伞一把塞进江乐启手中,自己则径自钻进李今朝伞下,众人诧异中,夏侯渊严肃的咳了两声,“今朝,能否把伞侧过来些?”李今朝这才发现夏侯渊仍旧半个身子处在雪中,连忙把伞侧了过去。 “这样……恐怕遮不住罢……”李今朝小声咕哝了一句,转身打算和李斛共撑一把伞,夏侯渊抬了抬眉毛,眼疾手快拉住李今朝把他扯得更近,不动声色道:“不会,遮得住。” 江乐启指着他们二人结结巴巴道:“这……这……这……”后头的话吐不出,说出的话又收不回,只能重复这一个字。夏侯渊微微侧头阴恻恻看了江乐启一眼,淡淡道:“江兄何不上来些,不如我给你讲讲那个女词人的故事罢?”虽说是个提议,可夏侯渊眼中透露出的气息完全写着“敢不上来试试”的字样。 江乐启直觉天上阴云更是密布,连带着身体也陷入了万丈深渊之中,慢慢吞吞的跟在他身边。 柳尚柏小跑了几米,看着不远处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 君且话今朝 作者:夜凉汐 雪山,回头粲然一笑,“等侯爷讲完这个故事,前头也就到了!” 夏侯渊低头沉思了会儿,抬头时漆黑的眼里映出天上白雪,“那个故事也是在雪中开始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三、心悦君兮知不知(一) “我觉着……这个故事我们大可不必听啊……”江乐启捂着耳朵,一脸肉疼的看着夏侯渊。 夏侯渊一边裹了裹鹤氅的目光凉凉的扫过来,江乐启只好尴尬地笑笑,“这么好的景致……实在不适宜听那么伤情的故事啊……”拼命朝着李今朝使眼色,“今朝,你说是不是啊……” 李今朝本来只看着不远处雪山,听着这一声,“啊”了一下,反应过来的时候,不但江乐启看着他,夏侯渊有些哀怨的眼色也扫了过来。 他咳了一声,托着下巴道:“乐启说的也有些道理。不如下次再讲?” 夏侯渊将手搭在李今朝握伞的手上,不着声色将伞往他边上侧了一侧,淡声道:“也好。” 只有前头的柳白小弟哀叹一口气,十分失望:“唉,还想听个好故事呢……” 江乐启白了一道,皮笑肉不笑的笑了一声,“大概把柳白小弟你追轻鸿姑娘的故事写成戏本儿比这个好看多了罢?” 柳尚柏脸上一红,“说、说什么呢……” “其实这一路的风景真好,”李今朝忽然一笑,“以后如果有机会我倒想在这里买座小宅,慕州城与这儿相比还是太热闹。” 江乐启大笑,“只有你能耐得住这样的寂寞。” “盛世能有几时呢,乱世的金缕衣不如盛世一杯清茶。还是静些好。”夏侯渊拢了拢袖子微微低着头不知想什么。 江乐启不以为然的耸耸肩,“我看当今气数未尽,在我死前大概是看不见乱世了。唉,说来还真是伤心呐,我倒想上上沙场。不过如今天下这么太平,大概是没机会了。” 夏侯渊似笑非笑的看着江乐启道:“也许你有机会也说不定。” 柳尚柏哀嚎了一声,“我说这话题没什么好讲的罢……” 夏侯渊翻开折扇,微微抿着高深莫测的笑容,不说话。 战争一日未开启,盛世的大梦一日便不会结束。想来世事难料,倒不如装作蒙在鼓里好了。 飒飒白雪微霁,太阳还没出来,天上阴沉。 李今朝收了伞,把伞交到了身后的李斛手中。面前一座素裹的雪山,松树上结了一层一层的冰晶,想来如果有些阳光,看着一定十分好看。只是现在天上无光,只觉得阵阵的寒意渗进衣襟,早上出来前的兴致一下被打消大半。 “我说……这景色似乎也只是一般啊……”江乐启揉了揉已经通红的鼻子,脸上的表情绝对算不上好看。 其实么,都说春寒料峭这种天气出来就并非正确选择…… 李今朝扫开一块大石头上的积雪坐了下来,但在坐下那一瞬间恰好触动身侧一旁的小松枝,松枝上的积雪全部抖落到了他的头上和肩上。 “啊……唉……”出口的哀嚎变成幽幽的一声叹息,旋即闭眼苦笑了一声,权当自认倒霉。 然而不等他自己拂去头上与肩上的落雪,就感觉到另一只手在他肩上轻拍,鼻尖可以一袭闻见几缕清幽的檀香,那只手徐徐替他打落身上的落雪,随即一路沿上替他擦去头上的积雪。温润平滑的指腹似乎是漫不经心地经过他的脸颊,宽敞的袖子扫到他的脸上,有一阵微痒。 其实只是一小会儿就可以干完的事情,可李今朝觉得那只手的主人似乎并没有停下的意思。 直到那微凉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唇角,李今朝忽然睁开眼,恰好对上夏侯渊一双明亮的眼睛。夏侯渊忽然对他笑了一下。 李今朝犹如被施了符咒,一个瞬间从眉间到心间都升上一股奇异的感觉。 “你的头发湿了。”夏侯渊挑起他几缕半湿的头发。 李今朝侧过脸果然发现右侧的头发好几缕纠结在了一起,他摸了摸半湿的头发有些无奈道:“还好并未全湿,应该没事罢。” 夏侯渊还是捻着他的那几缕头发轻轻摩挲,李今朝自脚底到心间都开始发麻,只好微微低头假装打理头发。夏侯渊忽然挡在他面前,俯下身在他耳边低低道:“你这样会感冒罢?我去找柴火……” 忽如而来的光线让李今朝闭了闭眼,不知何时天边出现了几线清光。李今朝反应过来夏侯渊说什么,连忙起身几步跑上去,“我和你一起去找柴火!” 然而夏侯渊的步子却很轻巧,已经走了好大一段距离。他只好一边往前跑一边回头对着江乐启等人喊道:“你们等等,我和小侯爷去找柴火!” 后头没听到他们的答应声,李今朝也管不得这个,小跑了一段距离才跟上夏侯渊。 “行之,咳,你等等……”李今朝算是气喘吁吁的跟上了他。 夏侯渊的步子停了一停,不知道是不是李今朝看错了,他觉得夏侯渊的嘴角弯了一下。 “今朝你跟我来做什么?”夏侯渊放慢了步子,不怎么在意地问道。 李今朝没怎么想,“我来帮你。” “……只是帮我?”过了良久,夏侯渊神色复杂地问了一句。 李今朝倒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一下听不懂他句子里的深意,于是道:“是啊。” 夏侯渊又是良久才“哦”了一声,步子却又加快了,而且比刚开始更快。 李今朝终于发觉夏侯渊的脸色不是很好,而且并不是身体原因引起的不好,于是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小跑着跟上他。 两人之间是许久的沉默。 山林间满眼的是雪色,两人走了许久,久到李今朝都觉得有些支撑不住,可是夏侯渊还是往前走,而且……似乎并没有捡柴火的打算。 李今朝又想了想,顿时觉得是自己糊涂。 就算夏侯渊是再近民意的侯爷,终归是娇贵的侯爷,怎么可能真的去做捡柴火这种粗事呢。那夏侯渊出来的真正目的就不是捡柴火,倒是自己想来帮忙,不知道是否是碍到了他。 这么想着,他不由得停住步子回头望,这么一望,他的步子就止住了。 只见身后树杈纵横,地上白茫茫一片,根本分不出刚才来时的路径。 “行之……”李今朝不由得叫住了前头的人。 前头的夏侯渊回头,只见李今朝脸色苍白,伸手倚着一块石壁,白皙的手指冻成了红色,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偏偏叫他心头一动。 夏侯渊叹了口气,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他面前。总觉得不久前他还比李今朝少矮,而如今他可以和他平视。 不知是不是太冷,李今朝的脸色呈现出少有的雪白,鼻子和嘴唇却通红。夏侯渊不由分说地将李今朝搭在石壁上的手扯下放在手心捂着,一边若无其事的道:“如何?” 李今朝下意识想要把手从夏侯渊手中扯出,他捂得更紧,抬头直直地盯住他。半晌,李今朝听见他叹了口气,“今朝,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李今朝依旧一脸不知。 夏侯渊放开他的手转而捧起他的脸颊,李今朝贴住石壁,只见他一点点凑近,最后把殷红的唇贴在了他的耳旁。其实夏侯渊的脸也很冷,可是很快的,他觉得脸上已经升起一股热意。他听见夏侯渊在他耳边说了三个字“对不起”,而后他的脸骤然远离,伸出手抬起了他的下颌,对着他的唇,吻了上去。 他的力道扣得刚刚好,很温柔但李今朝挣脱不了。夏侯渊的唇很软,与他的唇厮磨很有讨好和诱l惑的味道,如此吻得李今朝云里雾里,再找不到那时推开人的力气,他终是像一个弃甲曳兵的败军之将,缴械投降。 好一会儿,他听见李今朝叹了口气,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指。 夏侯渊终于放下最后的顾忌,不由分说地加深了这个吻。 过了许久,两人似乎都有些气喘吁吁的时候才结束。 “今朝,你知道我的心意么?”夏侯渊漆黑的眼仍是盯住他。 回应他的是李今朝的拥抱和一声喟叹,“我认输。” 夏侯渊隐忍着兴奋,将他狠狠抱进怀中,十分温柔道:“你早该认输。” 李今朝任由他抱着,然后又叹了口气,“只是……” “嗯?什么?”夏侯渊放开了他。 李今朝苦笑了一声,“我们迷路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前段时间去做暑假工去了,所以一直没有时间更新~~~还有就是一直不知道怎么下笔啦~~这一章拖了很久很久时间了~~~没办法嘛,我是渣渣t t ☆、二十四、心悦君兮知不知(二) 夏侯渊仍未完全放开李今朝,回望刚才来的地方,只见山林间白雪铺地,路径纵横,已分不清来时的方向。 他抬头,只见已将傍晚。心中暗恼不该意气用事,也心知再晚些恐怕要冻死在这里,脸上却还不动声色,甚至还朝着李今朝笑了笑,“没事,我们慢慢找。” 李今朝心里也“咯噔”一沉,点点头。 二人开始往回走,李今朝努力回想来时的路径,走到半路又停停,遇到岔口只凭着感觉。 于是,在天色暗了将近一半的时候,他们非但没有出来,而且有越走越陌生的感觉。 两人走了一个时辰,身上大汗淋漓,脸上也不自主地涌起粉色。李今朝靠在一棵松树上,微微闭眼。夏侯渊忽然过来捏了一下他的手,在他耳边低低道:“道歉。” 李今朝睁眼,浮上一个温和的笑容,“没事,不全是你的错。” 夏侯渊舔了舔嘴唇,额头几乎覆盖着一层阴云,他知道如果再找不到原路或者一个可以休息住宿的地方,他们不是要饿死就是冷死,同时还有被饥饿的猛兽攻击的危险。 他几乎将眉毛皱成“川”字,手将李今朝拥得更紧,“是我连累了你,是我太任性。” “嗯,行之你有些时候的确有些任性。”李今朝竟然出奇地点了点头。他偏头看夏侯渊,脸色绝对算不上好看。 李今朝忽然“扑哧”一笑,伸出手指抚在他的眉间,温言温语地安慰道:“可是你啊,不皱眉的时候比皱眉的时候好看……” 见夏侯渊脸色缓和,他继续道:“再找找吧,找回原路几乎不是太可能,我们去找找山间是否有人家……或者,找个能避风的山洞……总能出去的!” 夏侯渊一怔,半晌微微笑着低声重复:“嗯,总能出去的。” 他们又不知走了多久,天黑的时候,约摸着不知哪座山的半山腰,终于发现了火光。 等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夏侯渊竟然精神还好,只是李今朝有些气喘。天色已暗,四周寂静。这是一处不大的小院,院子里堆了几处稻草垛,很是简陋,可是他们却比见了重楼凤阙还兴奋。 李今朝站在院外,朝里头大声喊道:“请问有人吗?” 柴门很快开了,出来相迎的是一个壮实的大汉。大汉见夏侯渊和李今朝衣着华贵,气度不凡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 君且话今朝 作者:夜凉汐 便知道是非富即贵家户里出来的。所以表情还算温和,“你们二位公子是……” 李今朝道:“这位大哥,我们两位本来是来这山中游玩的,可是不巧下午的时候在这林中迷了路,找不到原路,天色已晚,希望大哥能借宿一宿!” 李今朝言语温和诚恳,加上他本来相貌温润,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那位大汉并没再问什么,痛快地开了门。 进了门才发现屋内一名形容丰腴的妇女正在织布。那妇女见他二人,忙起身道:“二位公子……” 李今朝从容有礼,“大嫂子好,我 二人在山中游玩,不小心迷路了,天色已黑,希望在此借宿一宿。” 那个妇女憨憨一笑,让人好感顿生。她见二人形容有些狼狈,想来是晚饭未曾吃过,忙问道:“两位公子晚饭还不曾吃过罢?我给你们下面条去……”说着,笑着招呼来那名壮汉,“许三,去把旁边的客房收拾一下罢,我给两位公子下面条去。” 李今朝本想拒绝,奈何肚子里实在没货,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言语最后化作一个真心的温暖笑容。 许嫂一边切着腊肉,一边道:“二位公子叫我许嫂就好。这么冷的天,还好是找到了这里,否则,真要活活冻死哩!” 李今朝用余光打量这间屋子,简陋却很整洁,笑道:“是啊,还亏得嫂子和大哥相救呢。” 夏侯渊实际算来是个贵胄,李今朝其实很怕他住不惯这样的环境,他转头去看夏侯渊,却见夏侯渊并无什么不适的反应,反而眉眼之间惯来的那么一点戾气都没有了。 夏侯渊感觉到李今朝在看他,不由得一笑,“怎么?” 李今朝很少看见夏侯渊这样纯粹的笑容,言语更带了些温柔的意思,“没什么。” “二位是兄弟?”许嫂一边下着面条一边笑问道。 夏侯渊抢先答道:“是!” 许嫂抽空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笑着摇了摇头,“我看,不像啊……” 李今朝笑着呵斥了一声,“嫂子别听行之胡说!” 许嫂笑道:“我就说,哪儿有一家养出两个这么丰神俊秀的人来!” 夏侯渊和李今朝哈哈大笑。 夏侯渊像是忽然来了兴致,笑问,“嫂子你说,是我比较好看还是今朝比较好看?” 李今朝完全没想到夏侯渊会问这种问题,刚入口的茶呛了个干净。 夏侯渊扬起一边嘴角,“怎么那么着急。” 李今朝只对许嫂道:“行之他胡说的,不当事。” 许嫂却笑了,她盛好面,认认真真看着他们。李今朝端正温儒,举止温和;夏侯渊隽秀明艳,自成的一段风骨。 半晌,许嫂笑了,“我觉着二位公子都是神仙似的人物,我分辨不出。” 李今朝从许嫂手中端过较满的面放在夏侯渊面前,又默默端过自己的,淡然道:“吃面罢。” 夏侯渊笑笑,不说话。 吃碗面,许三恰好收拾好旁边的客房。 李今朝见房内只有一个暖炕,心中默然叹了口气。夏侯渊不动声色地掐了一下他的手。李今朝回头看着他,他就那么轻轻地、笑了一下。 李今朝的心跳就那么忽然漏了一下。 许三当然看不见他们的小动作,铺好床有些不好意思道:“有些简陋,二位公子只能将就一晚了。” 李今朝忙想说谢谢,夏侯渊抢先答道:“我觉得已经十分妥帖了,大哥太客气了,今晚要不是你收留,恐怕我二人要在外头活活冻死了才是。”小侯爷满脸春风得意,一点都看不出委屈的样子。 李今朝哑然。 许三挠挠头,憨笑了一声忙说“不用不用”就出去了。 山中寂静,偶尔传来山林深处的鸟鸣。虽说已经是初春时节,可这里仍旧是冷。 夏侯渊百无聊赖,打量了一下不大的房间,便坐在了凳子上,倒了杯茶。却见碗中的茶叶粗糙,是名副其实的“粗茶”,没了喝的兴致,便放了下来。 李今朝坐在炕上坐了会儿,不知想什么。 下午两人并肩寻路时似乎也没有现在尴尬,当然,这只是李今朝觉得。小侯爷一脸闲适,看不出一点尴尬的样子。于是李今朝觉得自己更尴尬了。 不知过了多久,夏侯渊忽然道:“夜深了。” 李今朝向窗外看了看月亮的方位,点点头,“那我们熄灯罢。” 话音刚落,夏侯渊已经敏捷地将蜡烛熄灭。 房间不大,放置的物什也不多,所以夏侯渊很快就找到了床的位置。李今朝的面容在月色映衬下如玉一般,夏侯渊想凑近瞧瞧,不料李今朝却移了移位置,“行之,你睡里头罢。” 夏侯渊在夜色中挑了挑眉,他脸色微微不悦,也不知道李今朝看见没有,“你还怕我掉下去?” 李今朝叹了口气,夏侯渊像这样任性的时候像个小孩,他苦口婆心,“里头比较暖和。” “你睡里头。” “不行。” “嗯?”夏侯渊发出一个上扬的鼻音。 “不行!”李今朝仍旧很坚决。 最后还是夏侯渊做出让步,他不情不愿地坐在里头,他一件件从外套脱起脱到了中衣…… “天气太凉,别脱了。”李今朝低头解扣子,一边道。 夏侯渊这回却很听话,可是没听话会儿,又忍不住凑到了李今朝耳边吹暖气,“我帮你。” 李今朝自然不肯,夏侯渊却干脆装作没听见,自顾自解起外套扣子。李今朝放弃,由着他摆弄。 这样解着衣服,说不刺激那都是骗人的。待解至里衣,夏侯渊一把抱住了李今朝,调笑道:“不能解了,再解,就太活色生香了。” 李今朝任他抱着,一边躺好,笑道:“你要解,我却也不会给你解了。” 夏侯渊轻笑了一声,手开始不安分地在他身上隔着中衣游离…… 游离至胸口,那只手却被李今朝握住了。 李今朝转过身,几乎与他鼻尖对着鼻尖。夏侯渊的脸上笼着一层月色,好看得像画里的玉人。他忍不住伸出手掐了掐他的脸颊,“别闹。” 这样的动作在夏侯渊看来简直是勾1引,他凑近李今朝的鼻尖,握住他刚才的手,低低笑道:“今朝,你可知你是第一个敢对我做这个动作的人。” 李今朝的脸升起薄桃色,仍笑道:“哦?是么?那我岂不是很荣幸?” 夏侯渊伸出手捋好他的额头散落的几处头发,那只手最后却未收回去,一路绕过他的脖颈来到背部。 他的手掌所过之处似乎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心里暗暗发痒,脸上却发烫。 夏侯渊带着笑容,眼神明亮,直直地看着他。 然后,毫不犹豫地亲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五、心悦君兮知不知(三) 翌日,夏侯渊难得醒得早,转头看向窗外,却见细雪飒飒,天色阴沉。于是没了早起的心思,干脆睁眼看着窗外。 他侧了个身,李今朝离他近在咫尺,数得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一世安,一世安,就是这样了。 夏侯渊伸出手轻轻抚着李今朝的脸颊,刚触及,脸色一变。 他又摸了摸他的手,一双手冷的像冰块,额头却发烫。 夏侯渊轻轻晃了晃李今朝,也不顾是否会传染,抵在他耳边轻轻道:“今朝,你有觉得不舒服么?” 李今朝轻轻发出一声梦呓,撑起眼皮看了一眼夏侯渊,复而又闭了上去,“……累。” 怕是找了风寒。 夏侯渊捂着他的手,低低唤他,“今朝,我们起来去吃药可好?” 李今朝有些清醒,但头疼和身体的酸痛揪着他躺下。试了几次,身上愈发难受,像是被鬼上身,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夏侯渊心知不好,连忙穿好衣服,去找许三和许嫂。 一问才知道许三早早去了城里用昨天的猎物换些粮食,家里只有许嫂一人。 许嫂见他慌忙,忙问道:“公子怎么了?” 夏侯渊皱着眉,有些慌道:“今朝怕是着了风寒,嫂子你去看看。” 许嫂忙去看了,李今朝眼神迷蒙,脸色苍白脸上却有虚汗,许嫂摸了摸他的额头,“嗳”了一声,“发了烧了!” “那、那怎么办?” 李今朝想挣扎着起来,奈何头疼不堪,只能轻声道:“大嫂子,不用了。” 许嫂倒了杯茶给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公子,这风寒可不能小觑。要是处理不当,那可是会落下病根的!” 夏侯渊一听,心里觉得一吓,剩下的那么一点想走的意思顿时烟消云散,忙道:“今朝,不如先好好养病。我想乐启和尚柏他们应该会派人找我们去。” 李今朝皱眉,不知想着什么。半晌,敌不过沉困的睡意,又闭上了眼。 许嫂煮好一大碗红糖水,夏侯渊半逼半哄着给他灌下。过了会儿,却见李今朝的烧没有褪下的迹象。许嫂又给了个法子,搬了两壶烈酒给李今朝擦身子。 夏侯渊怕他冷着,又搬来两个暖炉放在房里,才慢吞吞地给李今朝褪下衣服,李今朝身上清瘦,背后苍白的皮肤因为发烧染着不自然的红色。昨夜他也未曾和李今朝赤诚相待,他也没想到第一次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失笑了一下,仔仔细细地给李今朝全身擦了一遍。 许嫂抓了些防风和荆芥,夏侯渊又马不停蹄地给他喂下。中午的时候,又亲手住了些薏米粥,几乎是撬开李今朝的嘴巴喂了几口。 这么一趟下来,他竟然也不觉得累。 下午的时候,李今朝仍旧是昏昏沉沉,头没有早上烫却还在发着烧。夏侯渊又不辞辛劳地给他擦了两遍身子。傍晚时候,李今朝的烧才算完全退下来。 夏侯渊擦了擦脸上的汗珠,伸出手细心温柔地替他整理好因为汗水弄乱的头发,低头抵住他的额头,眼神里漾出一池的春1水,“我第一次这样照顾别人,回头你可得好好报答我啊……” 李今朝闻言半睁开眼,苍白的脸上升起微微的笑意,轻轻“嗯”了一声。 总觉得好像,日子还很长。 李今朝全身酸痛那个,心里却觉得很安适。 许三到了酉时才回来。 夏侯渊正盛着小米粥准备给李今朝送去。许三见到他似乎很是惊讶,夏侯渊解释道:“今朝昨日得了风寒,所以只能再叨扰大哥几日了。” 许三却大大叹了口气。 夏侯渊这才发现许三脸色苍白,心想许三明日会不会下逐客令,如果真的是下了逐客令,他忍得,今朝的身体却肯定忍不得。于是便笑道:“大哥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不满大哥说,我家倒还有些积蓄,在朝廷中也有人在,若是大哥有什么困难,说出来便是。” 许三又大大叹了口气,“公子,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是这国家要亡了!即便是你朝廷中有人在,也没用啊!” 夏侯渊一怔,“大哥,你说……什么?” 许三舀了满满一碗白粥,喝了一大口,“西凉人从前日开始攻打我大襄南部十二道边关,然而今日,已有五道攻陷!照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 君且话今朝 作者:夜凉汐 样的速度,打到胧州也用不了几日!” “什么?!”夏侯渊第一次露出震惊的神色,手中的小碗不小心打落在地,“嚓――”地一声碎成四块,“不过两日,西凉人如何拿得下我五道边关!那些守城的士兵是饭桶吗!” 夏侯渊早知道大襄朝廷养着的是一群废物,却万万想不到几十年的安逸生活把他们废成了这样!大襄南部边疆有“天堑”之称的“十二关”,其中,第五道“镶鹤关”更是有“神龙猛虎过不得”的说法,可是不过两日……就连镶鹤关都失守了? 许三又喝了一大口白粥,吞吞道:“现在城里的人都说,怕是大襄的朝廷出了内贼呢……” 夏侯渊冷笑了一声,“这个朝廷真是没救了!” 许三叹了口气,抹了抹嘴,有些愁苦道:“一旦开打,我们这些老百姓可如何是好!” 许嫂忙过来又给许三盛了一碗粥,“哎呀呀!即便是开打了,我们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呀!瞎想什么呢!怎么过不是过!” 许三苦着脸,“听说西凉人做事蛮横,对待战俘可凶残哩!” 夏侯渊在兜里摸了摸,摸出一个锦袋,又把腰间一块玲珑剔透的碧玉拿了下来塞在了许嫂的手心,许嫂忙要塞回去,急急道:“这是做什么!” 夏侯渊不缓不急,看着许嫂诚恳道:“南边十二道关卡,如今最险的‘镶鹤关’已经被攻破,剩下的七道,唯有第三道‘鸿雀关’可以真正一挡,以后的事情,我们谁也说不准。这些东西许嫂你先拿着,以后总有用到钱的地方。许嫂你们能收留我和今朝,我们已是感激不尽,这些只能权当表意罢了。” 许嫂一脸为难,想要重新塞回去,夏侯渊一脸坚定:“嫂子,收好!” 许嫂也办法,郑重地接过那个锦袋与玉佩,夏侯渊这才脸色缓和。 许三把玉佩拿了过来,又走到一旁,往火炉里填了几块干燥的柴木,幽幽道:“公子你们还是尽快走吧!西凉人骁勇善战,用不了多久就会打到胧州城。听你的口音是慕州人?” 夏侯渊点了点头。 许三站起身,沉吟了会儿,把玉佩塞回了夏侯渊手中,“公子,慕州城比胧州更靠南边些。我想,你们最好也不要回到那里去了。这些碎银子我们收好,可是这块玉佩我们不能收!万一以后路上缺粮断水,可以应急!” 夏侯渊失笑,想不到许三为人如此淳朴,即将战火连天却还想着他们。他重新把玉佩塞到许三手里,倒是笑了,“大哥,我和今朝必须回慕州城一趟,我们的家还在那里啊……这玉佩大哥你收好,不用为我们担心。待今朝身子养好,我们便可以回胧州城内,我们有人马在城里,不用为我们担心。” “这……” 夏侯渊重新盛好一碗薏米粥,往门口抬步,“今朝怕是久等了,我去给今朝送粥去。” 许嫂笑了笑,“也好。” 夏侯渊一开门,却发现李今朝披着外套,站在客房门口看着自己。 他一怔,夏侯渊连忙拉起他冰凉的手回到屋内,又把门关好,关切道:“这么冷的天出来干什么?冻着了么?” 李今朝带着浓重的鼻音,“我不是冻着了么……” 夏侯渊抬头看他一眼,又低头拌粥,“你也知道啊……” 李今朝接过他手中的薏米粥道:“我听见你们刚才有摔碗的声音,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夏侯渊把自己的手贴在他凉冷的脸上,攒出一点笑容,“没事。” 李今朝沉吟了会儿,往嘴里送了一勺粥,“我听见了一些。”低头看见夏侯渊腰间空空,不由问道:“你腰间的玉佩呢?” 夏侯渊如实答道:“和着身上所有的银子都送给了许嫂他们了。”李今朝“嗯”了一声,“应该的。” 夏侯渊凑上去,对他咬着耳朵,“我现在身无分文,你要养着我了。” 李今朝斜睨他一眼,半真半假笑道:“要养一辈子么?……一辈子我可养不起……” “没关系”夏侯渊贴了贴他的脸颊确认没有发烧,“我可以吃得更少一点。” 李今朝本来并没有什么胃口,只是这粥是夏侯渊亲自煮的,不好伤害他的心思,一口一口地吃完了。 夏侯渊看着他一口一口吃完,又腻在他身边,将他抱在怀里,把玩着他的手指,“今朝,我们以后……搬出慕州城罢。” 李今朝心底一沉,知道是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仍是不动声色的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夏侯渊认真地看着他莹润的手指,淡淡道:“南边起了战事,恐怕会打到慕州城。”怀中的李今朝脸色一白,他将他搂得更紧,缓缓道:“我们这次回去将东西收拾好,我们去漠北吧,那里有座让立山,山脚下有一大片绿洲,我们以后就住在那里……”像是蛊惑着问道:“好不好?” 李今朝低着头反握住他的手,低声回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爱会不会来得太像潮水……= = ☆、二十六、曾经沧海难为水 第二天早上许三还是出去了。许嫂拦不住,只是叹气。 夏侯渊知道,即便战事真的开始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李今朝的身体好过前一日,但仍旧是十分虚弱。 许嫂抓了些葛根、麻黄、桂枝并着几颗大枣煮了汤,说不清是汤还是药,总之灌了李今朝几大碗。 李今朝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着急。 他家的铺子并不是几日可以收拾得好,一旦外敌冲破边关,后果不堪设想。这里离慕州城还有几日的脚程,怕的是等他们到了慕州城,敌军也打了进来。而且,现在却还不知道江乐启和柳尚柏如何了…… 所以李今朝能做的就是不管夏侯渊和许嫂用了什么祛风寒的法子他一并配合…… 晚上许三回来果然脸色沉沉。 “许大哥,外头如何?” 许三看着夏侯渊摇了摇头,“据说是又连破了三关……” 这个结果在夏侯渊预料之内,所以他只是冷笑了一声,“必定是除了内贼。” 许三道:“外头也这么传的。” 夏侯渊沉默了会儿,道:“走一步看一步罢。” 第四天的时候,李今朝终于在众人看护下,好了□□。于是,李今朝终于等不住要告辞。 夏侯渊拗不过他,许三也不放心,于是便提议把他们带出绥良山。这次比不得李今朝过来的时候,没了赏景的心思,到了城里还不过下午。 进货肯定再进不得,李今朝找到客栈去问江乐启和柳尚柏的去向,掌柜的却诧异道:“您几位公子前几日去绥良山,您二位与江、柳两位公子失去了联系,江公子派人找了好几遍,皆无所获,还以为您二位出事儿了呢!” 李今朝急急道:“那他们人呢!” 掌柜的忽然指着他的身后,“您看!柳公子回来了!” 李今朝猛地转头,果然看见柳尚柏大喊着他的名字从街头跑来。 “今朝和小侯爷!!你们没事太好啦!”柳尚柏给了李今朝一个结实的拥抱……不过没拥抱成,被夏侯渊挡住了,“今朝前几日受了风寒,还没好透……” 柳尚柏讪讪地收回了手。 李今朝当然看不见他们的小动作,忙拉着他道:“尚柏,乐启呢?” 柳尚柏支支吾吾答道:“乐启兄……乐启兄他……他……他参军去了!” 他的话音刚落,夏侯渊就笑了一声。 李今朝自然不信,“别闹!” 柳尚柏欲哭无泪,“我真没闹!前几日西凉人侵犯我大襄南方边境,连破五道关口,又恰巧前一日,朝廷的人招兵买马,扩充军队,乐启看见了,愤怒难遏,和几十位大汉参军去了!” 李今朝听完已是瞠目结舌,料他有两个脑袋都想不到一向花天酒地自诩“慕州城第一纨绔”的江乐启竟然会去参军! 可怜江老爷子息不盛,听到这个消息还不得吓晕过去! 李今朝一时气急攻心,猛地咳嗽起来,说着却还往外走,“真是太胡闹了!我去把他领回来!” 柳尚柏道:“没用了!我前日劝了他好多回,可他硬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非要去边关!这几日边关将士伤亡太多,他们昨日就已经启程走了!” 李今朝吓得几乎眼前一黑,还好夏侯渊扶着。夏侯渊见不得他再受惊吓,对柳尚柏道:“好了,我们先休息罢。” 柳尚柏有些怏怏,准备上楼,不料李今朝却拉住他。 “今朝,怎么了?” “取些银票下来。” 柳尚柏眨了眨眼,终于看见李今朝和夏侯渊旁边还有个人,正是许三。柳尚柏并不是傻,自然想到这几天必定是许三照料了他们。于是更不敢懈怠,迅速地去了银票。 李今朝千说万说才让许三收下银票,许三本来不肯收,却见他一副板上钉钉的表情,只能接过。 夏侯渊本想留着许三,明早再让他离开,却一想许嫂一个人在山上,于是便没说。 晚上的一顿饭吃得很是清淡。夏侯渊自然是为了李今朝考虑,柳尚柏吃得一脸痛苦。尽管李今朝再三表示自己没有关系,不过在夏侯渊的铁腕领导下,柳尚柏没能吃上酱肘子。 李今朝这一日过得自然很是忧心。一想到江老爷那张愁苦的脸,他晚上怎么也睡不着,竟然比知道要打仗的消息还要揪心。 就在他夜不能寐的时候,门外出现了一点烛火,那点烛火从他房间的左侧飘过来,飘至他房门前停住了。 “谁?” “是我。” 夏侯渊一边答着,一边已经推开了房门。李今朝没有锁门的习惯,倒不是不小心。 夏侯渊秉着烛火来到他的床前,伸出手贴了贴他的额头,叹了口气,“总算没有发烧。”自从李今朝退了高烧总是反复低烧,夏侯渊一直怕给烧傻了。 “其实我的身子还没那么娇弱。” 夏侯渊挑了挑眉,凑近他低声问道:“李公子今夜能否收留在下一夜?” “为何?”李今朝单手撑着床,轻笑了一声。 夏侯渊吹灭了烛火,借着朦胧的月色摸到了李今朝的脸,李今朝没反应,他便得寸进尺的在李今朝脸上亲了一下,“想和你在一起。” 李今朝正想给他挪出里头的位置,却被夏侯渊按了下来,“别动。” 一阵oo,夏侯渊掀开被子,无比安适自然地躺在了他身边。 李今朝笑道:“小侯爷不怕我传染给你?” 夏侯渊转身抱住他,似乎有些睡意,“在下求之不得。” 李今朝笑着低嗤了一句“无耻”也闭上了眼。 明日恐怕还有更复杂的事情,他权当偷得浮生半日闲罢。 一片黑暗中,半睡半醒的小侯爷忽然道:“你刚才说什么?” “……” 因为要收拾行李,李今朝和夏侯渊赶了个大早。只是刚开门,却看见柳尚柏背着包袱,微微曲着食指与中指叩门状。 两人皆是一愣。 “你……”李今朝指着柳尚柏背后的包袱。 “你……” 柳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 君且话今朝 作者:夜凉汐 柏指着李今朝背后的李今朝。 夏侯渊悠悠的出来,把李今朝的手一握,“懂了么?” 柳尚柏睁大眼,明明是一副很不敢置信的样子,嘴里却道:“哦哦……明白……” 李今朝顾不得他们打的哑谜,疑惑道:“尚柏你这是……” 柳尚柏正了正神色,拉了拉包袱,“我是来告辞的。” 李今朝哑然,事情的发展完全不合常理啊。 “告……辞?” 柳尚柏笑了,“今朝你和小侯爷是要回慕州城的罢?” 李今朝点点头,“这是自然。难道你不回去么?外头战火连天生意怕是做不成了……” “我要到皇都去了。”柳尚柏打断道。 “哦?皇都虽然比慕州城繁华,可是西凉人的军队一旦兵临城下,皇都造的殃却会大了。” 柳尚柏摇摇头,认真道:“我去皇都找轻鸿姑娘。” 是了,李今朝都忘了柳尚柏一路来的目的,作为兄长他应该有缘由提醒他要回去。可是柳尚柏对轻鸿如此固执,这些话他噎在喉咙里,咽不下,说不出,所以只能怔怔看着他。 倒是夏侯渊惊讶了一下,“你确定要到皇都找轻鸿?” 柳尚柏点点头。 “轻鸿姑娘来路不明,出乎不定,你没有怀疑过?” 柳尚柏却笑了,眼神那么明亮,像是姹紫嫣红的明媚春光都倒映在了他眼里。 “我只知道,我喜欢她。” “我第一次看见她我就知道,这辈子,我可能只会喜欢她一个。” 夏侯渊无情打断,“那只是可能。你会碰见更好的。” “不会了”柳尚柏有些失望地道,“如果我不逃走回到慕州城,我就要按照父亲的指令,娶王员外家的女儿。” “你是因为这个才不回去的么?” 柳尚柏想了想,“一半的理由罢。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抬手指了指夏侯渊身旁的李今朝,有些不明意味地笑了,“小侯爷,我也是你这样的感觉啊。” 夏侯渊这下知道说些什么怕是用处也不大,干脆一抱拳,坦然一笑,“祝你早日抱得美人归。” 柳尚柏报以爽朗一笑。 李今朝和夏侯渊都没能留住柳尚柏,待他走远了,李今朝忽然想到柳尚柏身上所有的财物都已经掉入了水中,忙想要追上去,夏侯渊慢悠悠从江乐启房里出来,缓缓道:“不用你费心了。乐启的财物已经被尚柏拿走了。” 李今朝愣了半晌,随即无奈道,“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其实昨天就写好了……只是忽然没网了…… t t 还有,我的码字精灵也抽了…… ☆、二十七、几曾着眼看侯王 城里的人都知道战事在即,心里都明白西凉人照着这形式打到胧州不过是时间的问题,所以并没有马车愿意去更靠南边的慕州城。 李今朝找了半天才以高于平常五倍的价格雇佣到了马车。水路实在太慢,他们已经没有心情像来时一样沿途赏玩,所以干脆走陆路。 下午的时候终于遇见驿站,李今朝身体没好全,一路颠簸,一下马车就把早上吃的吐得干净。 夏侯渊见状自然不忍,“不如我们明日再赶路。” 李今朝揉了揉太阳穴,“来不及了,我没事。” 夏侯渊握紧了他的手,深深叹了口气,“今朝你太上心了。” “不能不上心……”雪霁天晴,一只孤单的大雁自晴空飞过,李今朝低低道:“父亲交到我手里的家业,不敢不上心。” 夏侯渊抿了抿淡色的唇,加重了握手的力道。 一行人在驿站稍作休整,随便点了一桌饭菜。虽说是随便,点的却也都是驿站里顶好的菜肴。车夫看着一桌,几欲流下口水,忝笑道:“两位公子好阔气!” 夏侯渊看着他贼眉鼠眼的样子,不阴不阳地笑了一声,“过奖。” 饱餐过后(其实只有车夫)一行人换了马上路,胧州其实地处偏僻,官道倒还好走些,临界小路十分颠簸。 李今朝的精神愈发差劲。夏侯渊小心翼翼地将手贴在他额头,竟然又发了低烧。 夏侯渊却只能细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出手抚了抚他鬓发和蹙起的眉间,“今朝,你知道自己发烧了么?” 李今朝靠着夏侯渊的肩膀,因为低烧眼睛有些发红,“没事。” 马车一阵颠簸,李今朝又皱起眉泛起恶心。 夏侯渊忙对车夫道:“快慢些!” 外头传来“嘿嘿”的笑声,车夫用古怪的声音道:“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夏侯渊打开水袋,“喝些水罢。” 李今朝喝了一口,又吐了出来,“不要了,不要了。” 夏侯渊收好水袋,轻声安抚道:“你再忍忍,待会儿到前头镇上,找大夫看看。” 李今朝点点头,闭眼靠在他肩上,“我睡会儿。” 夏侯渊记得他师父说过,风寒感染太久,会致寒气入体,而后侵入心脉,那这个人就将废掉。李今朝得风寒已经有好几日,这几日怕是太劳累,快好的风寒才又加重。 李今朝靠了会儿,忽然抬起头,“行之,你说……我们以后去漠北?” 夏侯渊取出毯子盖在他身上,点点头,“等我们把慕州城一切事宜处理好,我们马上出发到漠北。” 李今朝神色复杂,“你……真的要放弃你的爵位?” 夏侯渊怔了一怔,答道:“其实我这个侯位有名无实,我先辈手中的兵权早已被朝廷架空。只不过……没了朝廷俸禄倒是可惜。”见李今朝神色黯然,他马上道:“不过我家财产颇丰,况且在漠北的用度远不比慕州城和皇都,我们生活不成问题。”顿了顿,又续道:“能和你一辈子在一起最重要。” “我不值得你放弃爵位。” 夏侯渊捂住他的嘴,目光紧紧锁住他,“不,你值得。” “从第一眼见到你开始,我就知道这很值得。” 李今朝拿下他的手,认真道:“少时之事我已大多忘记……” 夏侯渊淡淡道:“只要我记得就好。再说,我们还有以后。以后还那么长,以前又能算什么。” “行之,你……”真的不后悔? 李今朝的话还没问完就被夏侯渊打断,“我的师父就在漠北,就在让立山下,我们会和那个老头子过下去。唔,不过那个老头子的医术很不赖,我先天不足之症就是经他之手才能痊愈。” 李今朝有些迷茫道:“痊愈?……那你经常咳嗽……” 夏侯渊怕他多想,解释道:“其实,朝廷之中的人仍对我夏侯家不放心,怕我有朝一日东山再起,逼上造反。” 相传先皇对夏侯家不薄,可如今看夏侯渊的神色却有一股愤怒的凛然,李今朝忙问道:“为什么?” “世人皆说襄朝皇帝待我家不薄,可若是真的不薄为何架空我祖辈兵权?慕州城虽好,却不是祖父1想要待的地方。他们戎马一生,早已习惯了边关风沙,让他们呆在莺莺燕燕的慕州,想是心中也很心寒罢。况且当今朝廷贪污腐败恶习成风,我早不想趟这头子浑水。” 李今朝心中怅然,心中却再没了什么牵挂,“那好,我们以后居住漠北,不再踏足官廷之事。” 夏侯渊挑眉,“等到时局太平,今朝你可将你家缎庄生意迁至漠北,我么,倒可以给你当当账房先生。” 李今朝微微一笑,“如此甚好。” 一直平稳运行的马车在此时却忽然停下,车夫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带着不明意味的窃喜,“嘿嘿,两位公子,下来一趟罢?” 夏侯渊心底一沉,冷声道:“出了什么事?” 车夫撩开帘子,探出头来,“公子何不看看外头发生了什么?” 夏侯渊冷冷收回目光,探出车窗一看,只见几十个彪壮的大汉手中拿着火把和明晃晃的大刀,直直盯着他们。 夏侯渊哼了一声,“你这是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一柄大刀忽然向车厢内砍来,看得李今朝心惊,三两下,车帘子被砍得干净,一个长着虬髯的壮汉怒眉道:“你们劳什子真他娘的麻烦!不下来大爷一刀一个干脆全解决得了!” 李今朝捏着夏侯渊的手,夏侯渊依旧淡然,淡声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壮汉冷笑一声,“当今这个世道,管你是王侯将相还是皇亲国戚,就算是天皇老子在这里也得乖乖跟大爷走!” “我家世袭爵位,你这是绑架朝廷命官!” 壮汉哈哈大笑,“那更好!贪官当道,我能多杀一个贪官真是再好不过了!” 夏侯渊还想说,却被李今朝拦下。李今朝手心发着冷汗,面子上却仍是微微笑道:“这位壮士,我们不妨做个交易。我身上倒还有几张银票,不如这样,我将身上银票赠与你,你先放我们走,待我回到慕州城,必当好好报答壮士!” 壮汉嚷嚷道:“老子是粗人,受不得你拖拖拉拉这套!如今就是一句话,要么和大爷我走,要么我在这儿把你们就地解决了!” “壮士,你大可不必冒着这个大险!我身边坐着这位可是平阳侯夏侯渊,你们要是得罪了他那可就是和整个大襄的朝廷过不去!”李今朝沉吟了会儿,道:“不如这样,你们先放了他。我和你们走,待他拿了赎金,你们再放我和他回去,如何?” 那车夫“嘿嘿”笑了几声,“这位公子倒是聪明的紧,但如果要是你叫了官兵过来,那可叫我们如何是好?” 李今朝冷笑了一声,“我人都在你们这儿,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扣着我这个平民百姓,总比扣着王孙贵族来得安全罢!” 夏侯渊低斥道:“万万不可!” 壮汉想了想,点头道:“就照这位公子说的罢!”说着就要去拉李今朝,夏侯渊扣住那壮汉伸去的手腕,目光灼灼,一字一顿道:“你敢动他一分一毫试试?” 那壮汉本来想讽刺他纤细的手腕如何压制得住他,可是后来那壮汉却发现,自己的手腕竟然无法伸回来!他抬头看向夏侯渊,只见他漆黑的眼里结着一层寒冰,脸色明明是苍白,却有不怒而威的架势。 那壮汉压制下心底的不安,大声道:“那你又想怎样!天下可没有白费的午饭这等的好事!” 夏侯渊松开手,牵起一边嘴角,笑了一声,“呵,这还不简单。只要你留住我,放了他去拿赎金不就成了么。” 那壮汉咽了咽口水,“留你?!”这下子瞎子都能看出来这面色苍白的男子可比另一个难管制得多! 夏侯渊的眼神冷冷扫了过来,“怎么?” ……不过寨里那么多弟兄,量是一个文弱书生,再怎么厉害却也难逃罢…… 那壮汉转念这么一想,不想再纠缠下去,不耐地摆手道:“那、那好就这样罢!”他指了指李今朝,“你走罢!我给你半个月时间,如果半个月你没拿到一万两白银,我就让你的朋友去见阎王!” 李今朝拼命咳嗽,好不容易止住,冷笑了一声,“你敢!” 壮汉挺胸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 君且话今朝 作者:夜凉汐 “你看我敢不敢!” 李今朝言简意赅,“放了他,留我。” 夏侯渊对着壮汉怒道:“你敢听他的试试!” 李今朝向夏侯渊怒道:“行之,你!” 壮汉狰狞地笑了笑,却是讨好的笑容,他对李今朝道:“这位公子,早去早回。” 夏侯渊淡淡道:“等等。” 壮汉咬牙切齿道:“你他娘的到底要怎样!” 夏侯渊倒是好意思的笑出声,“我的朋友染了风寒,看他的身体肯定不能坚持半个月,我想先把他带回寨子里,将他的风寒治好。”连征求意见的话都没有,仿佛一锤定音。 那壮汉从牙缝间笑出声,“呵呵,你他娘的是不是太过了!” 夏侯渊伸出右手食指,悠悠道:“一万两……” 那壮汉咬咬牙,“那就这样罢!”回头对着其他人道,“回寨!” 这厢的夏侯渊叹了口气,仍是笑道:“这强盗虽面目可憎,鲁莽粗俗,但刚才那‘几曾着眼看侯王’的态度,比起朝中那些奸佞小人却还有几分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  写好半月有余,断网半月有余~~~全身抖呀……竟然还没写完…… ☆、二十八、何时共泛春熙月(一) 大概在山间小路行驶了半刻钟,终于到达了山寨。 这回夏侯渊倒是痛快,自己跳下马车,又伸出手将李今朝扶了下来。 李今朝打量这个山寨,只见这个只是有几处土坯房堆砌起的一个小村落,土墙上歪歪扭扭写着牌匾:山头寨 李今朝忍不住,失笑出声。 那个壮汉将大刀抗在肩上,狠狠道:“你笑什么!” 夏侯渊斜睨他一眼,“名字过于粗俗,牌匾字迹潦倒。” 那壮汉龇牙,眉间升起怒气,“再说一句信不信我现在就结果了你!” 夏侯渊沉吟了会儿,道:“待会儿拿纸笔来,我给你们重新写块匾子。”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夏侯渊冷笑了一声,“你知不知道我的墨宝值多少钱?我看你虽是强盗却还有股子热血豪气,不要就算了。” 那壮汉倒也爽快,马上对手下人吩咐道:“给他准备纸笔去。” “不用了”夏侯渊淡淡道:“现在我却没了写的兴致,待会儿晚饭后送到我房里来。” 谁是寨主啊!谁是寨主啊啊啊!! 那壮汉吃噎了的表情,小声咕哝道:“大爷的娘都没那么难伺候……” 虽然这些土匪强盗谈不上温柔,倒也没逾越了两人底线,准备的房间倒也还洁净,又叫了寨子里懂医的人给李今朝看了。晚饭两菜一汤,除了味道一切都还好,李今朝随便吃了一口,夏侯渊却是如何都吃不下口。 吃完,又有人送来煎好的药和纸笔。夏侯渊这才想起在寨子口,随口说的写匾额,痛快地开始挥毫。李今朝瞧着他写好,却不是“山头寨”而是―― “天狼寨”。 名号虽算不得多文雅,倒是十分响亮。“天”字写得傲,“狼”字写得豪,“寨”字写得稳,力道正好,收笔干脆,果然是好字。 夏侯渊放下笔道:“就不留名了罢,不能教他们知道本侯爷写过这么俗的名字,还是给土匪写的。” 李今朝微微笑道:“这样说不对。“天狼寨”三字虽然俗,但胜在够响亮,苏子曾有一句‘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十分豪气;再者,给土匪写也是写,给文人骚客写也是写,哪个不是写。刚才不是还说那壮汉‘几曾着眼看侯王’的态度,比起朝中奸佞小人可爱许多,如今倒是论起雅俗贵贱来了?” 夏侯渊被李今朝的话噎住,思索了会儿,提笔笑道,“今朝说的是”,于是又洋洋洒洒地写下了“夏侯渊亲书”。 李今朝淡笑着看他,仰头喝尽了碗中棕色的药汁。 夏侯渊将写好的字交给房外看守的人,道:“和你们寨主说,‘山头寨’这个名号叫不响,换成这个。” 那药倒是十分管用,就寝时李今朝的低烧已经退了下来,脸色也好了许多。 夏侯渊侧身将李今朝抱在怀中,将下巴磕在他肩上,喟叹道:“今朝,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李今朝背对着他,闻言笑了一声,“君心难测呀。” “我现在又不希望你好得那么快了……” 李今朝转过身,因为怕风寒传染给他,又往外移了几寸,“为什么?” 夏侯渊又把他捞过来,叹了口气,“因为啊,你好了,就要走了啊……”神情落寞,有些像小孩子。 李今朝好气好笑,“只有我好了,才能早日拿赎金赎你回去啊,又不是会丢下你。”说罢,迟疑了会儿,伸手也揽住了夏侯渊,叹息道:“我永远不会丢下你。” 夏侯渊摇摇头,在他耳旁轻声道:“今朝,走了就不要回来了。” 李今朝掰开夏侯渊的手,离他远了一些,笑意从他眼里一点点褪下,“你说什么?” 夏侯渊握住他冰凉的手指,仍看着他的眼睛道:“等他们放了你,你就回慕州城,不要回来。” 李今朝眼里的笑意消失得干净,漆黑的眼睛冷了下来,他一字一顿道:“夏侯渊,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 ……这是李今朝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也是他第一次看见李今朝发怒。 他的手指从他手里一寸一寸挣脱,淡淡的转过身背对他,声音凉凉的,像初冬第一场薄雪落在清明桥石阶上,“在你心里,我李今朝就是这样一个随随便便背信弃义的人吗?你在许大哥家里说等我们把慕州城的事务处理好便去漠北,现在却说要我放弃你一人离开,你是把我李今朝的情义当成了一段露水情缘吗!” 后面的人急急地拥住他,“当然不是!”力道一寸寸发紧,声音却出奇地轻柔,带着不自觉的呵护与宠爱,像小孩保护手里纤细的雪花,“今朝,你是我所爱。这辈子,你是我的唯一啊……” “你不会明白当年你掉入荷塘的时候,我多么自责焦急……” “你不会明白我拿着你送我的扇坠,独自看了榴花一年又一年有多么寂寞……” “你不会明白我十五岁在漠北病重时,你还是没在我身边,我有多么难过……” “你不会明白等我病好在清明桥遇见你,后来知道你失忆时有多么失落……” 夏侯渊默了一默,叹了口气,强压住嘴唇颤抖,“你不会明白,在船上你推开我的时候,我有多么……绝望……” 他能感受到背对他的李今朝身体绷得有多僵硬,他能想象,他现在的下唇有一排深深的齿印…… 看,虽然他们之间有那么多年空白,可是他却了解他每一个小动作…… 他爱他啊…… 自从第一次看见那个在榴花下闭眼的清灵少年。 那么多年的等待,那么多年的隐忍,这样的痛苦,他只在父亲去世那一刻体会过。 他等了那么久才等到他和他在一起,所以啊,他怎么舍得只丢下他一个人呢…… 夏侯渊在黑暗中摸索到李今朝的脸,指腹一寸寸抚过他的脸颊,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在眼角,他感觉到了湿意。 是李今朝的眼泪。 可他只是静静的流泪,一点声音都没有。 夏侯渊并不逼着他转过身,放松了力道,像是安抚道:“今朝,别哭啊。我只是想要你知道,如今,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啊。” 李今朝没有出声,夏侯渊自顾自道:“只有确认你安全,我才能没有牵挂。” “我答应你,我一定,好好的。” 李今朝转过身,闭着眼,看不出哭过的痕迹。他轻轻吻了一下夏侯渊的脸颊,声音有些沙哑,“行之,睡吧。” 他用他的行动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如此,夫复何求。 “好。” 作者有话要说:  考据党求放过……t t ☆、二十九、何时共泛春熙月(二) “今朝……”夏侯渊迷迷糊糊醒来,本想是顺便把李今朝叫醒,可是过了许久仍是没人回答他。 夏侯渊往身边一摸,身旁冰凉,已经空无一人。 他猛然惊醒,直直看着身侧的空空的位置。 楞了许久,他顾不得穿衣,急急套上外套就向外头跑。在院子门口,看守的人拦住他,听声音还是浓浓的睡意,“你一大早干嘛呢嘛……” 夏侯渊沉着一张脸,“有没有看见和我在一起的人。” 看守的大大地打了个哈欠,“他啊,他天刚亮就走了啊!” 夏侯渊死死盯着他,“真的?” 看守的只觉得全身一抖,顿时清醒,拼命点头,“我说的句句属实!我们寨主都知道那个年轻人走了啊!” “走之前没有说什么?”他皱眉。 看守的又是拼命摇头。 夏侯渊像是心里落了一大片空白,失魂落魄地走进屋子,关上房门。 明明应该感到欣慰,可是总是忍不住失落呢。虽然是出了寨子,可是风寒还是没好全……按着性格应该是自己不让人省心,没想到有一天会对换了角色呢…… 夏侯渊苦笑了一声,打开窗户,看见寨子里已经升起了炊烟。看守自己这个院落的人正在门口靠着一大堆稻草呼哧休息。 已经有几个大汉在开始操练,天气仍旧寒冷,可那些人只是穿着单衣,额头上却冒汗。 夏侯渊活动着手筋骨,一边看着窗外情况一边心里打量,自己现在能不能撂倒这个寨子里一半的土匪。想了想,觉得有些棘手。脑海里却浮现在漠北西域耶摩教逼他师父出山的时候。那个老头单凭一人之力大败一众耶摩教教徒的场景…… 他忽然咬牙切齿道:“死老头,看家的功夫现在还藏着掖着!” 正这样想着,身侧却出现了“啾啾啾”的鸟鸣声。声音软糯,和一般的麻雀声不同。 夏侯渊抬头,眼睛一亮,伸出手,那只通体胭脂色羽毛的血鹞乖巧地停在他肩上。 夏侯渊朝着那鸟儿挑眉,“怎么?是那老头叫你来找我的?” 那鸟儿喳喳翠玉色的眼睛,“啾啾啾”叫了三声。 他从血鹞脚下取下细纸条,上面是仙风道骨似的六个字: 别让我找着你。 夏侯渊眼底最后一缕阴霾消失殆尽,走到小桌前,略想了想,提笔回信。 “慕州城离这里还很远呢,等你走到那儿恐怕还要上几天。”赭衣的青年人笑着把水壶扔到李今朝手里。 李今朝道了声谢,仰头喝了几口,擦擦嘴道,“那小哥你可知道县衙离这儿有多远?” 年轻人道:“你不是去慕州城么,问县衙作甚?” 李今朝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和我的朋友本来是到慕州城去,经过胧州与青州交界时不想被车夫出卖被山贼绑了去。那山贼将我朋友扣留,让我去取回银子赎回他。” 青年人笑了一声,“怪不得你那么忧心。” 李今朝嗯了一声。 他天刚亮的时候便起身,天黑的时候却还没见到客栈驿站的。还好遇上这个青年人。见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 君且话今朝 作者:夜凉汐 着不凡,相貌英俊端正,李今朝倒是没有戒心。他自认阅人不少,这个青年人眉宇间的气概,怕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举手投足之间的风度,随意大气,却自有一股骄傲,如果说夏侯渊是翩翩贵公子,那整个人便有夏侯渊没有的王者风范。 李今朝随意问道,“不知道大哥姓什么?” “我么?”那人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大饼递给他,嘴角微微上挑,“我姓时,单名夏。” 李今朝咬了一口大饼,只觉得烤的恰到好处,里面的肥肉肥而不腻,十分好吃,心里略微放松,“因为时大哥在夏天出生么?” 那人看他吃得狼吞虎咽,低笑了几声,“不是。只是我家按‘春夏秋冬’排辈,轮到我这儿正好是‘夏’字辈,我父……父亲不知道给我起什么,于是便干脆只取了夏。”他转头看他,“你叫什么?” “李今朝。”李今朝笑了笑,“今朝有酒今朝醉。” 那人也笑,“你父亲是想让你好好把握今朝么?今朝倒是个好名字。” 李今朝点点头,吃完最后一口大饼,那人又掰了一大半给他,“吃吧。我不是很饿。” 李今朝这几天一直没好好吃东西,这个大饼倒是让他食欲大开,于是不客气的接过,不客气地吃起来,吃的急了,还被噎住。 时夏笑了几声,把水壶递给他,眼神几分温暖,“你吃饼的样子让我想起我小儿子。” 李今朝抬头看他,也笑了,“见笑了,其实我……平时吃东西不是这个样子。不过,这个大饼很好吃。” “我那个儿子也是。”时夏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温柔,“他也只有吃这种饼的时候才会狼吞虎咽。” 李今朝来了兴趣,问道,“小公子平常不这样么?” 时夏似乎沉浸在回忆里,嘴角微笑,“秋水他大多时候,像个小大人呐。小时候就这样,不争不抢,不显不露,哪里像个小孩子。” 李今朝点点头,“的确是静如秋水。” 时夏的脸上忽然笼着一层落寞,“就是因为太懂事,所以我经常会忘了他。”抬头看李今朝,却发现李今朝在盯着他看,时夏看他眼睛,愣了愣,复而一笑,“今朝,你的眼睛倒是很像秋水。” 李今朝哈哈大笑,“是时大哥你思子心切了罢。” 时夏仔细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你长得,竟也有几分像。” 李今朝只当是开玩笑,忍住笑,半开玩笑道:“那时大哥看在我薄面上,以后可要多多想想小公子。” 那个纤细的小小身影在时夏脑海里一闪而过,时夏垂眸,“嗯,应该多想想。” 李今朝见时夏安静,于是道,“我去再找些柴火来。” 时夏抬头,还是平常的神色,“别去太远,可能有狼群活动。” 李今朝点点头。 实事上,李今朝是不敢走太远。在胧州的时候,就是因为捡柴火走得太远,导致后面一系列事情的发生。如果当初没有迷路,他也不会感冒,不会在山中耽搁那么多天,乐启也就不会参军。 夕阳在温吞的蛋黄,一点点降落,山林间可见度骤然降低。说实话,在这种天气找干树枝的确有些麻烦。 所以李今朝即使不想走远,也不得不跑去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初春的时候,狼群之类的野兽会出来活动,篝火得点上整晚。 他正捡着柴火,忽然听见山洞的方向传来打斗声。不用多想便知道是从时夏的方向传来。想到此处他忙抱着柴火跑了回去。 李今朝自觉是照着来时的路回来,可事实上却绕了一大圈,临近时夏所在山洞时,血腥味混合草木气息顺着西风飘来,让他全身抖了一抖。 可他顾不得多想,好歹时夏给了他一个大饼的恩情,有恩需报,是他父亲教给他的。李青行在世时,时常教导李今朝,做生意需得守着“诚”和“信”;做人需要记得“问心无愧”;做君子要记得“忠义恩怨”。 等他找到时夏时,他与黑衣人打斗正酣。他的手中拿着一柄长剑,剑柄处嵌着一颗夺目的红宝石,然而比起宝石更吸引人眼球的却是时夏的招式,剑法迅疾,如行云流水一般,剑锋划过脖颈,只留下一道细细的血丝,然而还不等那血丝凝作血滴落下,长剑便刺入了另一个人的小腹。自始至终,时夏的眼睛眨都没有眨过。 李今朝第一次见到这么血腥的场景,却竟然并没有太过于害怕。时夏正与黑衣人的头目厮战,然而后头一个腰部被刺伤一剑的黑衣人却从昏迷中醒来,正准备举刀往时夏后背砍去。 李今朝一个冷丁,大喊了一句“时大哥,小心后背!”时夏一个旋身,堪堪躲过后面的袭击,左手腕却冷不防被前面的头目伤及。 李今朝见后面的黑衣人动作缓慢,于是撑着胆子,举起一块石头狠狠往黑衣人肩膀砸去。 虽未完全砸中,但那黑衣人毕竟先前受过伤,脸上露出很凶恶的神色,正要转身往李今朝砍来的时候,时夏已经先他一步,在他胸口狠狠补了一刀。 那头目先横尸遍野正打算往深林处逃走,时夏随手捡起一把大刀往他逃走的方向扔去,大刀如银色的闪电,稳稳刺中那人后背,那人顺势倒了下去,再也没有起来。 时夏收剑,深潭似的眼淡淡扫过遍地横尸,仿佛只是杀死了几只蝼蚁。眼神扫到呆在一旁的李今朝时,微微回暖,“吓着了?” 李今朝眨眨眼,从呆愣中回神,摇摇头,眉心却不由自主皱起,毕竟在他受过的教导中,并没有“草菅人命”这一条。 时夏绕过横尸将李今朝丢下的柴火抱起,对他道,“我们换个地方吧,怪臭的。” 李今朝苦笑了一声,在心里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还好我吃过饭了。” 时夏笑笑,“那得小心别吐出来。” 李今朝下意识捂住了嘴巴。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古今山河无定据 那处山洞最是避风处,但是怕尸体腐烂,到时候的气味确实难闻不说,李今朝也没把握对着一地的死尸能安安稳稳睡觉。 最后他们找到了一处背风坡的旷地。 时夏生好火,从随身包袱中拿出一张手帕擦拭他的长剑。其实长剑刚才已经由他洗过,血污洗净,剑身几乎泛着不输于月光的寒光,看着便叫人寒到了心里去。 李今朝坐的远了一些,伸出手烤暖,“那是仇家么?” “仇家?”时夏反问,想了想,皱眉道:“还不算上仇家。仇家得是要与你身份相当的人才当的的。”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无不透露出他对那些黑衣人甚至是派出黑衣人的幕后黑手的鄙夷。 “那是……”李今朝少有的好奇。 时夏擦好剑,将剑收好,“不过是因为我伤害到了他的利益罢了。”似乎对刚才的厮杀并不在意,神情悠然地对李今朝笑道,“刚才是你救了我。” 李今朝现在想想知道即使没有自己的提醒,时夏也不大可能会中了那一招,于是谦虚摆摆手,“以时大哥的功夫躲过那一招轻而易举,反倒是我喊了一声让你的手……”他忽然想到什么,“啊……时大哥你的手怎么样?” 时夏慢悠悠收好剑,平淡地扫了一眼伤口,“小伤,不碍事。”说着取出随身的金疮药,准备自己上药。 李今朝知道他这样不方便,于是忙上前接过他的金疮药,“我来帮你。”他看见一旁刚才擦过剑身的手帕,自然而然地拿了过来准备洗干净去擦时夏的伤口。他刚接过手帕,手顿了顿,因为触感太好,脑海中一边思索这是什么料子,另一边不由自主打开帕子,图案没看清,只看见右一侧绣好的娟秀字迹:翩若惊鸿,左侧似乎还有一行字,他正想好好看看,手帕却冷不防被时夏拿走。 李今朝才觉不妥,“对不起,我家做绸缎生意,对料子敏感。” 时夏不在意地笑笑,手却轻柔地将手帕叠好,“无妨。这手帕我只用来擦我的‘赤霞剑’。” “这么好的帕子用来擦剑不是可惜么?” “……所以它只用来擦‘赤霞剑’。” 李今朝眨眼,却看见叠好的那一方手帕的另一侧露出一个“轻”字。脑海里忽然浮现了一个女子的名字――柳尚柏心心念念的人――轻鸿。 身轻如燕,翩若惊鸿。 李今朝被这个想法吓了吓,嘴唇却比他脑袋动的还快,“我看这绣工十分了得,是大哥你的妻子绣的?” 时夏的手指滑过手帕,犹似缱绻,小心地将手帕收好,嘴角微微上翘却不说话。 轰―― 李今朝的脑袋只觉得一下子一片空白,反应过来,利索地撕下自己的袖摆,对时夏说,“我去沾些水。” 李今朝不敢再叫自己多想,一心一意地给时夏上药,李今朝将他的伤口包好,抬头对上时夏的目光。 时夏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还以为你会趁机逃走,离我远远的。” 李今朝微微一笑,“为何?” 时夏躺在铺好的稻草上,朝他挑眉,“我杀了那么多人,不怕我把你也杀了?” 李今朝道:“我们无冤无仇。” 时夏默了一默,“有些事情,不是你没得罪别人别人就不杀你。” 李今朝看他一眼,笑道,“虽然我不清楚时大哥你的来历,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不是这样的人。” 时夏挑起一缕邪气的笑,“愿你的直觉是对的。” 李今朝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火,“有缘千里来相会,相逢便是一种缘。父亲在世时对我说,缘分难求,所以要珍惜今朝。” 时夏看着他的背影,笑道,“我很少对别人青眼有加,但是此时此刻,我不得不说,认识你我很高兴。” “唔”李今朝将接好水的水袋扔给时夏,爽朗一笑,“我也是。”(好想写so a i= =) 时夏大喝了一口,擦擦嘴巴,又问道:“今朝那我问你,如果有人冤枉了你,你当如何?” 李今朝不假思索,“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 时夏哈哈大笑,“这也是你父亲教你的?” “不是。” 时夏止住笑,“你这样的个性,在当今的朝廷,你不适合出仕。” 李今朝道,“父亲也这么说。”不过他父亲没说中间那句,他很明智地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时夏似笑非笑道:“不过,你这样的个性,如果遇到一个政治清明的朝代,倒是可以成为一代贤相。” 李今朝大叹口气,“我就不适合出仕,”笑着看向时夏,“时大哥你高看我了……” 时夏微笑,不说话。 过了片刻,他又忽然道,“但是在如今,如果别人冤枉了你,你解释与否,你都难逃罪名。” 李今朝看见他的眼里升起难以言喻的寒光,就像他的“赤霞剑”冷到人心里去―― “所以,你要一刀一剑,把冤枉你的人,杀给众人看!” 李今朝没法再保持笑容,他几乎要被时夏身上所散发出的凌厉气息压制得窒息,只能端着脸道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 君且话今朝 作者:夜凉汐 ,“看来我们道不同。” 时夏挑眉。 李今朝缓缓道,“但,不一定不相为谋。” 时夏噙着一抹笑,“有点意思。” 李今朝愈发觉得时夏不可捉摸。之间时夏取出一把匕首,缓缓走到他面前递给他,“拔开看看。” 李今朝听话的接过那把匕首,刚触手只觉得那把匕首微微发暖,他细细抚摸刀鞘上反复的花纹和瑞兽纹中央那颗紫色水晶,不由赞叹道:“好漂亮。” 时夏坚持道,“你将匕首拔开。” 李今朝点点头,用力拔开匕首,匕首与刀鞘连得很紧,他花了力气。拔开的一瞬间,眼睛几乎被寒光给刺痛。 时夏低低笑了笑,“睁开眼看看。” 他睁开眼,那柄银白的匕首在月光下泛着幽幽蓝光,明明应该是冷色,可是摸上去似乎有温暖的触感。他鬼使神差摸了上去,只觉得刀身微热,比一般匕首薄了一倍不止。 “这么薄,能自保么?” 时夏见李今朝虽然这么说,眼神却一直盯着匕首看,一眨不眨,于是笑着扔了块石头过去,“你试试。” 李今朝拿着鹅卵石,抱着好奇的心态用匕首往鹅卵石中间切了一刀。 鹅卵石裂成两半,中间刀口整整齐齐。 李今朝真心赞叹,“好刀。” 收起匕首准备交还的时候,不料时夏道,“送你了。” “什、什么?!”李今朝睁大眼,呆愣原地。 时夏笑了一声,“这把匕首名叫‘阳生’,你摸上去是不是觉得有些暖……” 李今朝点了点头。 “还有一把与‘阳生’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匕首,叫作‘阴生’。‘阴生’触感微寒,却也是削铁如泥的好刀。”时夏取出另一把几乎与“阳生”一模一样的匕首在月光下仔细端详,“‘阴生’与‘阳生’是我除了‘赤霞剑’外,最满意的收藏之一。本来只要把这一对匕首当作秋水的生辰礼物的……” 李今朝忙道,“那我更不能要。” “但是……”时夏回头,对他笑笑,“你与秋水如此有缘,我看你气质端方,温润如玉,的确适合‘阳生’。秋水虽与你相像,性格却稍显阴郁内敛,‘阴生’交与他也是妥当,只是可惜秋水不在我身边。我将‘阴生’送与秋水,‘阳生’赠与你,自当你们神交了罢。” 李今朝收下匕首,眼神明亮,“那我便不客气了,只愿下次能有幸,见上小公子一面。”说着,他从脖子上取下一枚玉锁交与时夏手中,“与时大哥相交实在是猝不及防,小公子的贺礼尚未准备实在可惜,我就把父亲赠与我的玉锁送给小公子,当作生辰贺礼,如何?” 时夏抿嘴笑,“情义无价,何须这些外物。” 李今朝却不肯收回,只笑道,“这玉锁的玉质虽不及‘’阳生”稀有,但也是我父亲难得搜寻到的‘碧灵玉’,如若以后有幸能见此玉锁,我好与秋水相交。” 这番话真当是情真意切,最后干脆直呼“秋水”之名,更生亲切,时夏不好再推脱什么,只好笑着收下。 时夏收好阴生与玉锁,淡笑道,“我送你这‘阳生’,还有一个原因。” “如今这世道不太平,有时候你会发现武力比你的仁义道理更有用。刀与剑,在能伤人的同时,更重要的是能保护你。今朝,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李今朝明白时夏这番推心置腹的话是为自己好,另一方面他素来崇尚的东西却与此相悖,几番天人交战,脑海之中忽然浮现出一张夏侯渊淡笑的脸。仁礼道义,刀枪剑鸣,瞬间失去了声音与颜色。 时夏见李今朝呆愣一时不答,便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一时可能无法接受这套,也罢,以后你碰到什么困难可到西陵找我。只是这黑衣人已找到我,你若再与我一起,难免被我牵累,明日我们就此别过罢。” 他冲他一笑,露出一口皓白牙齿。李今朝与他相识这两天,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时夏露出那么舒服的笑容。时夏说罢便和衣躺在了稻草上,朝他道,“时辰不早了,睡罢。” 李今朝细心收好了“阳生”,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一、南风不知意 第二日清晨,李今朝从睡中转醒却发现时夏已经离开。他睡的稻草上有一张字条: 后会有期,勿念。 字条旁边有一个包袱,李今朝打开一瞧,发现是一包袱的大饼。 李今朝一时怔忡,却又哭笑不得。 然而夏侯渊那一边却让他没有时间多想,略作休息,便立刻启程赶路。约莫着走了两个时辰,他才赶到县城。青州城西面环山,交通不如胧州通达。他修了封书,找了许久才找着送信的人。 他本想报案奈何身上还没有足够的银两,贸贸然带着官兵上去怕是对夏侯渊不利,他斟酌再三,不敢拿夏侯渊的命开玩笑。 盘缠倒还足够,他随意挑了间客栈定了三天的客房,想等李斛把钱凑好再找官兵。 房内沉闷,他打开窗户,只见窗外天色阴沉,酝酿着一场大雨。初春的雨犹带凛然的寒意,他想着夏侯渊在天狼宅,不知冷不冷。不过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落在了屋檐上,街上不多的行人一时消散得干净。天色更沉,几盏稀疏的灯火亮在漆黑的长街上,竟然说不出的诡异。 李今朝保持看雨的姿势很久了,小二轻叩房门,“客官,吃饭么?”他有些疲惫回道,“随便吧。”房内又是寂静,他听见自己叹了口气。于是起身关了窗户,慢吞吞地起来摸索着点起灯,最后像是没什么力气似的坐在床上。 他一直觉得自己一人的时候是挺闲适的,可是此时却莫明有凄凉的气氛。 想着想着,唇边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约摸着坐了会儿,刚才那名小二的声音又响起来,“客官,饭菜好哩。” 李今朝起身开了门,那名小二瞅瞅房内,空荡荡的,笑道,“这位公子您是一人?” 李今朝胡乱答道,“朋友在扶梯左边拐角处二号房。” 小二弯腰笑了笑,麻利的将饭菜放在了桌上,又笑道,“刚才我在房外敲门时听见公子您似乎有些受了风寒,于是只叫厨房做了些鱼粥和一些爽口小菜。这鱼粥可香,公子您可得好好尝尝,嘿嘿。” 李今朝道了声谢,也不多说话。 小二走后,李今朝只是经过桌子时看了看那桌上的鱼粥与小菜,仍是没什么胃口。于是在一旁没几本书本的书架上随便翻了翻,随手拿了本《洛阳伽蓝记》又坐回了床上。 手中书本翻了半本有余,他才有些朦胧的睡意。仍是浅眠,期间总是模模糊糊地睡着,脑袋沉重,似乎是做梦,又显得那么真实。 有时候,是父亲的脸。他梦见自己回到稚童的时候,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想要到父亲的怀抱里。父亲嘴里说着什么,他听不见。父亲眼中似乎有笑意,他也看不清晰。 算是在梦里吧,他忽然大哭起来,抹了抹眼睛后睁开眼,却变成了夏侯渊的脸。 夏侯渊站在一弯石拱桥上,似乎是蒙蒙的细雨,他着一袭蓝衫撑着一柄青竹伞,细雨打湿了他的下裳边角,晕出一圈深色。他笑着看他,隔着几层的烟雨声音清晰,“万事终成空,我且话今朝。” 他想要跑向夏侯渊,可是夏侯渊所在那方景色却仿佛是动态的,他每跑一步,夏侯渊就远一分。细雨打湿他的眼睛,他的声音都变得沙哑干涩,无论他怎么喊,夏侯渊只是笑看他。 耳畔忽然传来哗哗水声,李今朝猛然看向那方石拱桥下的流水,近于黑色的河水高涨,波浪翻腾。夏侯渊忽然丢掉青竹伞,毫无征兆地跳入了河水之中。 那么逼真的画面,自己的声音却发不出来,只是发出无声的哽咽。 等他惊醒的时候,枕头已经湿了大半,摸摸眼角,竟然一片湿润,而那本《洛阳伽蓝记》早已不知被丢到了哪儿去。李今朝起身,面无表情愣愣坐了许久。 窗外打更人经过,他才方知已经到了子时。已无睡意,他披衣起来想到房门外走走,只是刚没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身侧的房内也并没点灯,里头似乎有两三个人在对话。李今朝心知偷听不合礼节,但只因他听见了自己的门牌号。 一个略显粗犷的声音压低道,“我看玄字六号房的那个人倒是容易下手,看上去文弱,又是单身一人。” 另一个声音附和道,“我看也是。相貌也是好,若是能得手,还可以卖到风月楼去。” 第三个人说了什么李今朝早已听不进去,身上一阵阵的发冷汗,只有理智在提醒自己不可打草惊蛇。他捂着嘴,不动声色地回到房内。屋内灯火燃尽,忽然一下,灯芯像被压上了最后一根稻草,灭了下去。李今朝忽然觉得自己的命运也像灯火一般,黑了下去。 他在无声中笑了一声,是了,他得记得夏侯渊。他不能出事。 他闭了闭眼,起身打开窗户,窗外只有不清的月华。他几乎是摸黑整理好少得可怜的行李。客栈房门已锁,想要从大门出去是不可能了。他低头看了看窗户外,房门外恰好立着一根桅杆,上头挂着客栈的旗子。木柱并不很粗,但他现时所能想到的已别无他法。李今朝深呼吸了一口气,摸索着抓着窗沿,摸到了那根桅杆。 他所在的房间是二楼,距离底下约摸两丈的距离。夜色很黑,即便李今朝不畏高,心里也是忐忐然。待他落地的刹那,只觉得头晕眼花,一摸额头,竟是满头冷汗。回头看客栈,只见它坐落一片黑暗中,只有檐下昏暗的几盏破旧红灯笼,甚是诡谲。 李今朝暗叹这几天的经历堪称惊心动魄,另一边往城门边跑去。 城门已关,守城的几个小兵满脸睡意。 李今朝脸色苍白,步履不稳,更着一身白衣,在漆黑夜色里十分像鬼。其中一个小兵远远看着这抹人影打了个寒颤,一拍大腿,满脸惊恐,“诶嘛!见鬼了!” 闻言的其他人一个得瑟,睡意消去个完全。 “哪儿呢!哪儿呢!” 李今朝走近,他们方才发现是个人。 那个大惊小怪的小兵被其他人啐了一口,“给老子看仔细些!分明是个细皮白脸的公子哥!” 那小兵紧拧着眉,瞅了好一阵。李今朝气喘吁吁小跑着到了城门口,却发现几个小兵看着他。他颇有赧意地笑了笑,“几位小哥为何如此看着我?” 小兵挠挠脑袋,“你是人是鬼?” 李今朝苦笑,“小哥你见过这么狼狈的鬼么?” “……我没见过鬼。” 李今朝只能又回以一苦笑。 几个士兵中看起来较年长的那人过来,道,“现在已是子时,你一人到城门这里怎么?” 李今朝拱了拱手,“实不相瞒,今日投宿的客栈有强盗,若不是我半夜醒来鬼使神差地想要出去,恐怕早已遭遇不测了。” 那士兵“哦”了一声,看向他的目光里很是同情,不过同情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 君且话今朝 作者:夜凉汐 同情,还是秉公道,“距离城门打开还有些时辰。”深层意思是,我不会打开的。 李今朝点了点头,“我知道。” “那你有何打算?” “天亮后报案去。” “拉倒吧!”小个的士兵将口中叼着的枯草啐掉,“县太爷可不会管这种小事呢。” 李今朝拧眉,很是不赞同,“小事?” 年长些的士兵道,“且不论现今局势混乱,就算是在西凉人没打进来以前,没有县衙门上下疏通过,这中事情官府是不会插足的。如今么……”他叹了口气,“县太爷是有四五天没见了,可有人说,他是逃到京城去哩。” “弃官而去么?”李今朝心里涌上一阵愤怒,“父母官岂有这样的当法!” 他本想等李斛准备好银两再报官去,结合官府的力量将强盗一网打尽,如今看来,岂不是笑话? 年长些的士兵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并不对李今朝的态度感到惊讶,“天亮后快走罢,去县衙报官只能是浪费时间。” 李今朝站在原地,心里只是觉得茫然,既然官府无望,那他该怎么办?回到慕州去?可是到了慕州,慕州城的官府就会管么?夏侯渊好歹顶着侯爷的位置,会管罢? 他心里无底,像掉进无底洞,只是下沉。 “小兄弟?”那人拉了拉他的袖子。 李今朝回过神,嘴角只有僵硬的笑意,“我没事。” 李今朝生得一副好相貌,即便狼狈,却还自有一股风度做派。 士兵道,“看你似乎是受了风寒,在这里站着也不是办法,不如你先去我们守夜休息处躺会儿,开城门的时辰,你再起身不迟。” 经过折腾,李今朝也觉得自己有些撑不住,听见他的建议,不由感动道,“多谢这位大哥。” 守夜的士兵暂作休息的地方的确简陋,但李今朝心中却比在客栈时踏实许多,闭眼没一会儿,疲惫与困倦就向他袭来,他轻叹了口气,沉沉睡去。 时不时有夜风吹来,老旧的窗户哗哗地响,升起的柴火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在寂静的夜中,更有凄苦的意味。李今朝从没想过,自己有这么一天。 都是天意么?在意识消失前,他苦笑着想。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耽搁了好久好久好久……………………没想到这个坑还没写完………………还写到了六万字我也是醉…………………… ☆、三十二、思君不见(一) 李今朝被早晨的冷风吹醒,迷蒙蒙的天色阴沉,仿佛老天爷一个不小心就会抖落几滴雨滴。他看了看四周,昨日守城的几个士兵都在一侧沉睡,城门已开,守城的将士已经换了一批。 李今朝轻手轻脚起身,取了一锭银子轻轻放在桌上,自己悄悄出了城门。 吃了几天亏,李今朝不敢再雇马车,打尖儿的客栈也是暗中观察许久才敢入住,夜间更是不敢大意,简直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如此小心却还是发生了意外。 一路赶来,他明显感受到了战争的气息,越靠近慕州赶路的人越多,而且往往是成家的迁移。他赶路心切,没怎么注意到边关情况。时局不稳,强盗出入也就更加频繁。 大襄朝廷的腐败无能在此时展露无遗,官府非但不管,有些地方的官府甚至和土匪勾结,凡是看见衣着较体面些的,一定要扣留身上一半的财物,否则就杀人灭口。 在经过临州祁川时,他差点被强盗发现,最后还是他躲在草垛里躲了两个时辰才幸免于难。经过和州时,他被一歹人跟踪,可笑的是,李今朝等到那人想要杀他的时候,他才发现一直时不时跟在身后的灰扑扑一脸老实的人是个强盗。神经绷得太久也近于麻木。 他与那个强盗搏斗了许久,强盗的匕首在他脸上划出一道两寸长的口子,只要再偏一点就要伤到眼睛。昏瞑夜色中,他也不知怎的,只知拿着时夏送他的“阳生”对着那人乱划。最后他似乎将匕首插入了他的肺部,拔出“阳生”时,温热的鲜血喷涌在他脸上,让他狠狠吐了半个时辰。 那人的身体很快冷却,李今朝借着月光找到不远处的溪流清洗自己的脸颊和双手,直到他的手和脸都冷得麻木才停下来。之后便像是失去了灵魂,跪在原地跪了许久,失去了痛觉和触觉。 他握着阳生的时候,想起了时夏。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也是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傍晚,身着单薄的少年紧紧握着手中的匕首警惕地看着不远处的一双绿眼睛。他的眼睛阴鸷得像鹰,但他的呼吸却是混乱的。 月光落在“阳生”上,反射的寒光几欲刺眼,李今朝收起胡思乱想,皱眉看着自己身上染着鲜血的外衣。鼻尖的血腥气息并未被风带走,被他刺死的那人瞪着眼,十分可怖。 然而李今朝心中却并没有太多恐惧,他只是觉得冷。身体到血液到呼吸,他似乎忘记了害怕。他想扔掉外跑,可是不能。因为他会被山风给冻死。 就这样,他睁眼到了天亮。东方苍穹微微泛白的时候,他欲起身赶路,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那个强盗。他的身上被他刺出无数条口子,致命的那道伤口果然是在肺部的位置。 他伸出手将那人的眼睛阖上,双手合十闭眼虔诚地念了四十九遍往生咒。 父亲在世时,经常领着他到慕州城外的因缘寺捐香火钱,方丈无心师父说他很有佛缘,他跟着无心师父学了段时间的佛经,后来无心师父圆寂,他才跟着父亲回去。虽然学这段佛经的时候他并不大,但不知怎的,闭上眼的时候,经文十分顺口地脱口而出。 他杀了他,却在这里为他念往生咒,怎么想都觉得有些虚伪。李今朝睁眼,自嘲地笑了一声,可是还没笑出声,他就猛地咳嗽起来,咳了好一阵,把胆汁都咳了出来。 风寒在路上不时发作,几天的赶路,他的身体几乎近于崩溃。 这日天气却好,他没多做停留,想要赶紧入城换身衣衫。沾血的外袍实在过于显眼,且不论城中民生萧蔽,李今朝现在一身狼狈吓跑不少人。最后他以高于平常四倍的价格买到一身比他身材宽松许多的衣裳,而后又找了家客栈,给自己好好洗了一通澡,傍晚的时候又到医馆去抓了两副祛风寒的药。 距离慕州还有不短的路程,但也并无太长,李今朝却觉得前程还有十万八千里。路漫漫其修远兮,他此时有了深刻的体会。 他本以为此生安稳,无波无澜,或许在以后会找一个温婉的女子共度一生,也许还会有几个孩子。总之,一切平静。 入夜后许久,他方才想起没吃晚饭。他招呼来小二,将下午抓的药交给他吩咐煮了,本想叫些饭菜送上来,想了想却又改变了心思,下了楼。 客栈人杂,楼下还很热闹,李今朝烫了壶清酒慢慢喝,方知西凉的军队已经破了第六道神龙关。坐着的有几位侠义的江湖人士,如今边关招人,他们一行是结伴去从军去的。李今朝在心中暗叹,泱泱大襄腐败至此还未亡国正是因为这些人。 他寥寥吃了一顿,独自上楼。此夜无梦。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在小二指点下去了集市,他欲买些干粮,只是回来时,天色忽变,随即而来的是一场瓢泼大雨,李今朝没料到,匆忙躲入不远处的一处凉亭。 凉亭中行人不少,他选了一处角落,静静等待雨停。 正是柳絮翻飞的季节,几只燕子来不及避雨,低低掠过湖面,卷起几圈涟漪。不远处青山明媚,幽幽浮起的薄雾却也遮不住秀美之姿。李今朝的心情也似乎好了许多,一路上他只记得猎猎的寒风与风尘黄沙,并未注意景致,如此静心一观,倒有几分逸致在的。 凉亭之内可见距离不远的渡口,渡口边一位碧衣小姐正欲上岸,但似乎她也正为船舵外的细雨所烦恼,隔着朦胧的春雨,李今朝看见她后头的小丫头更是把眉头锁成了“川”字,主仆二人一个婉约秀致一个活泼天真,倒是令人产生想要帮一帮的冲动。 李今朝心想,如若自己有把伞,一定不负这细雨浪漫的气氛,定会将手中的伞给他们主仆二人。又想想,如果是行之的话……大概会当作没有看见吧……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果然,虽然李今朝手中无伞,但不知何时一个白衣男子出现在渡口。那男子手中也只一把伞,侧脸俊秀,气质出尘,正将伞侧到碧衣小姐那边,并朝她伸出手。碧衣小姐似乎迟疑了会儿,却还是将手搭在了男子手中,借着力莲足轻点上了岸。白衣公子的肩头被细雨润渍出一大片浅色,乌黑的长发似乎也有些湿了,可他的脸上似乎有一点笑容,还有薄桃色。 三人身影逐渐往凉亭的方向而来,李今朝定睛瞧着,似乎觉得白衣公子的身影有些熟悉,但脑海里一时想不起具体是谁。他擦了擦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再睁开眼时,那三人却已不知在何时掉头,转入反方向去了,蒙蒙的烟雨很快淹没了三人的身影。 如此发展下去,怕也是一段美好姻缘吧? 李今朝在心中默默为那位碧衣小姐与白衣公子祝福,就在这时候他的肩膀恰好被人一拍。 身后有熟悉的声音响起,几乎是狂喜道:“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元旦快乐!! 还是硬写了一段。快结束了。耶~! ☆、三十三、思君不见(二) 李今朝微微一怔,转过身去,身后拍着他肩膀的,赫然是他的管家――李斛。 “李斛?你怎么在这里!”李今朝的心情不能用惊喜形容,他死死扳着李斛的肩膀,漆黑的眼里放出光来。 李斛激动道,“从你和小侯爷进山后,我左等右等等不见你们于是想找伙人进山找你们,可是忽然又听说裕州那边的布庄分号出了问题,江公子又去参军了,我只好雇了了班人进山找你们,我先去裕州将事情处理好,再想着来胧州找公子。”他说好这番话,方才有些平静,忽然看见李今朝眼角那道伤口,忙问道,“公子,你的伤口!” 李今朝摇摇头,“没事。” 李斛的眼睛几乎流下泪来,“公子这些天你受苦了吧……” 他擦擦眼角,“公子你何曾受过这种苦……” 李今朝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都过去了。对了裕州那边如何?” 李斛欲言又止,最终咬牙道,“我们在裕州的布庄尽数被西凉军队烧毁了。”裕州的那号本是除青州城外李家布庄最大的分号,李今朝却只是微微皱了皱眉,轻声叹道,“算了,那边的伙计可都还好?” 李斛点了点头。 李今朝放下心,眉头却又深深蹙起,忽然朝李斛问道,“你带了多少银两?” 李斛的余光瞟了瞟凉亭里的人,小叹了口气,“并无多少。” “哦。”李今朝心下有数,李斛这般表情,所带的银两应该不算少。 天色稍霁,太阳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 君且话今朝 作者:夜凉汐 于青山之外,西方天空有了些胭脂的颜色,春日孩童脸说得倒是不错。 李今朝擦了擦被雨略微打湿的脸,对李斛道,“我们先回客栈罢。” 回到客栈,李今朝叫了一桌小菜,李斛似乎是饿狠了,吃得狼吞虎咽,吃饭的样子比起李今朝更狼狈,想来这些天李斛过得也并不好。 李斛三两下扒完两碗白米饭,放下碗筷道,“公子,小侯爷呢?” 李今朝给他倒了杯茶,神色平淡,只是眉间微蹙,“等你吃好再告诉你。” 李斛方知出了大事,连忙咽下那杯茶,神色郑重道,“小侯爷可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行之他被土匪绑走了,那些强盗向我要一万两赎金。” “一、一万两!”李斛瞪大眼,苦着脸道,“我身上只有六千两!” 李今朝捏着额角,良久,道,“我想让你请些江湖人士,把行之救出来!” 李斛古怪地看着他,仿佛面前的人不是那个几乎和他一起长大的李家公子,“那些……那些人都是三教九流的!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拿了银子就跑!” “总要试试。”李今朝抬起头,目光转向夜色深深。 更何况,这是他现在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啊。 李斛总觉得面前的公子比起以前有些不一样了,身子瘦了一圈,脸上也瘦了一圈,侧脸线条比起以前更加明显,叫不上来是比以前更俊秀了还是更憔悴了,嘴角也不再时常带笑,即使笑起来,嘴角总是不自觉有些向下,一副很有心事的样子。 但这些话,他并没说出口。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张罗起这事,下午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到客栈。 然而令李斛惊讶的是,其中好些人听说是去上山救人铲除山贼去的,倒是不肯再收佣金。 三天以后,经过李斛“层层筛选”竟然召集起了好几十号人,这些人倒不全是江湖中人,好些人本是要去边关从军去的,听说强盗作祟,义愤填膺,都是帮忙的。 李斛感动得几欲落泪。 而这三天,李今朝却倒了下去,低烧伴着间歇□□,脸上潮红还咳得厉害。叫了郎中看过,说是风寒侵入深处,需得好好调理。一路病下来,脸色难看得紧。 第七天,李斛打点好一切,一众人才向天狼寨进发。 因为有马车,且人多势众,一路平安,脚程快了不少。 李今朝在途中一直病怏怏的,祛风寒的药下了不少,可是见效甚微,脸上都渐有灰白之色,李斛一边心惊,一边却还是对他道,“公子今日的气色好了不少。” 李今朝也不戳破他的话,只是微微笑了笑,“是么?” 他撩开帘子,只见山中树木碧华,很是一番好的景致,转头问道,“我们到哪儿了?” 李斛道,“我们再过个时辰就能到了。” 李今朝点了点头,放下帘子,闭上眼,“到了叫我。” 待到李今朝再醒来,已是夜间,他艰难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并不在马车内。这个认知令他心下一惊,环顾四周,布置十分简陋,似乎又有些熟悉。 李今朝皱眉,哑声道,“李斛?”声音已然嘶哑。 他喊得并不大声,可是李斛还是马上跑了过来,见他醒来,李斛脸上不知写着宽心还是担心。最后还是惊喜大于担心,连忙给李今朝倒了杯茶,“公子你终于醒了!你知道吗,你在马车上晕过去了!” 李今朝疑惑道,“那我现在在哪里?” 李斛的脸色僵了僵,勉强笑道,“天狼寨的一群人一见那么多人打过来,投降的投降,逃跑的逃跑,没用多少时候,我们就活捉了寨主。” 李今朝又忙问,“那小侯爷在何处?” 李斛起身欲给他续上一杯茶水,“明早上,我再带公子去看小侯爷罢!” 李今朝挣扎着就要起身,“不用,现在就过去罢。” “公子……” 李今朝披上外套,低头穿鞋,“嗯?” 李斛遮遮掩掩,劝道,“外头挺冷的,你的身体已经经不起折腾了。大夫说,你再不小心吹了冷,必得落下病根。” 李今朝忍下一阵咳嗽,摆手道,“无妨。我不见到他不放心。” 李斛固执道,“还是明天再去见小侯爷吧!” 李今朝的动作一顿,缓缓抬头沉声道,“行之到底在哪里!” “小侯爷他……”李斛忽然扑通跪了下去,哭声道,“公子,小侯爷掉下山崖去了!” 李今朝怔忡半刻不能反应,瞬间血色尽失,看着李斛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 李斛断断续续道,“那个寨主说,就在你离开以后的第四天,小侯爷趁着他们中午换人,偷偷逃了出去,就在他们要追上他的时候,小侯爷就对着面前的山崖跳了下去……” 李今朝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凉透的笑意,“这怎么可能!李斛,一定是你骗我!不不不,我不相信,我要去找行之!”说着他匆忙披起外套夺门而出,李斛竟是拦不住。 “公子,外面天色那么黑,你不能去啊!”一路唤着他的名字连忙跟了上去。 夏侯渊出事的山壁离天狼寨并不是太远,山势也并不太陡坡,但天色已黑,山路虽不陡峭但有许多碎石,李今朝几乎是一边跑一边摔,可即便是这样,李斛却还是没能追上他。 夏侯渊怎么会有事呢……他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啊…… 山壁下漆黑一片,半空中似有薄雾,看不真切。 李今朝跪在地上,手指一寸寸抚过那方土地,眼泪顺势而下,自己什么时候哭了都不知道。冷风灌入他的喉咙,他捂着嘴,尽量不让自己出声,喉间却酝酿起一股腥甜。 李斛带着一小队人匆匆赶到。李今朝背对他,身子单薄如苇草,衣衫雪白,夜色漆黑,如鬼魅一般。 被包成粽子的寨主,哆嗦道,“那、那个人就是这里跳下去的,怕是没、没救了。” “没救了……没救了……”李今朝低低重复,身体的冰凉被忽如起来的温度代替,喉间的腥甜再抑制不住,他的身体往前一倾,喷出一口鲜血来。 “公子!!” 迷迷糊糊间,李今朝仿佛看见夏侯渊近在咫尺对着他笑,他想伸出手去接他,可是他刚伸出手,身体却好像不是自己的,失去了知觉。 行之,你怎么……不来找我呢? 昔人已去,红尘寂静繁华,再也无关与他。 作者有话要说: ☆、【大结局】:君且话今朝 “神医神医!我们家公子什么时候才能醒啊!” 传闻中的苏神医拔完李今朝背上最后一枚银针,才慢悠悠道,“哎呀,急什么呀,你家公子这点小病,用得着这样嘛!” 小病…… 确定是在说我家公子吗! 人家可是喷了一口鲜血晕过去再也没醒来过哎呦喂! 李斛看着床上的李今朝仍旧未有起色,怀疑地看了看那个为老不尊的神医,“可是,回来的时候,那些大夫都说我家公子没救了来着……” 苏神医也不为李斛怀疑自己而生气,慢吞吞地移动着自己日渐发福的身子,从桌上拿了个橘子,“你家公子气滞神脉,风寒又伤到了精神根本,再加上受了过大刺激,的确是生命垂危。”李斛果然露出要哭不哭的表情,苏神医哈哈道,“但是!谁让你家公子碰上了我呢!哈哈哈!别说只有半条命,就算已经入了棺材,我也能让他来气!哈哈哈哈!” “老头儿,话可不能说得那么满。”一双白净的手推开房门,房里流入一地的金光。夏侯渊缓步走进房里,冷淡地说了一句。 苏神医一见是夏侯渊,一脸乐呵地指了指左手挂伤的夏侯渊,得意道,“你看这死小子从那么高的山壁上跳下来,你都没见到当初他摔得多难看……哎呦,那真是叫一个惨不忍睹。但是你看他现在,除了左手还没恢复好,已经能吃能睡,能蹦能跳,你有什么理由不相信我哈哈哈。” 夏侯渊冷冷看着他,“我只摔了左手。” 苏神医一窒,在喉咙里的两片橘子硬是没咽下去,摸摸鼻子又咽了咽道,“哦,那该是我记错了罢。” 李斛:“……”传说中高冷无比不苟言笑的苏神医真的是面前这只胖胖的逗比吗! 夏侯渊坐在床沿,伸出手探了探李今朝的额头,轻轻叹了一声。 苏神医不慌不忙又剥了个橘子,“小兔崽子,你再叹气也没用,实话告诉你,这位李公子能不能醒过来得靠他个人的运气。” 李斛一把上前抓住了苏神医那只欲往嘴里塞橘子的手,“你刚才不是说就算我家公子入了棺材也有办法让他痊愈吗!” “咦?”苏神医手中的那瓣橘子掉在了桌上,颇有些疑惑“我有说过会把他治愈吗?我只是说让他来气呀?” “来气不就是……” 苏神医道,“你看过诈尸没?那也叫来气。” “……”李斛僵硬的转向夏侯渊,“小侯爷,这真的是你师父吗!” 夏侯渊看了一眼唯恐天下不乱的苏神医,“你别担心,那老头子骗你的。今朝虽然还未苏醒,但脉象平稳,已无大碍。” 李斛这才放下心来,可怜巴巴地看着苏神医,“神医,你可得医好我们家公子啊。” 苏神医垮下脸,捂着耳朵一副很受摧残的样子,“你这小子,这半个月里你每天都要和我重复六十遍这句话,你不嫌烦我还嫌烦哩!你再吵小心我给床上那小子下一针!” “你敢!” “你敢!” 苏神医看着异口同声的两个人,特别是自己冷着脸的徒弟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你们真没意思……” 李今朝自从在山上吐了口血便陷入了长期的昏迷,李斛找了无数大夫,皆说回天乏术。李斛已做好最坏的准备,一路上只用两百年以上的人参续着李今朝最后一口气,将李今朝送回慕州。谁知回到李府,却看见了据说跳下了山壁的夏侯渊。 夏侯渊衣裳整洁,容颜如昔,只是左手似乎受了伤。 夏侯渊一见到李斛,劈脸就问,“今朝呢?” 李斛的眼睛早已哭成了核桃,听见这人好好地站在这里再问,心里不知是愤恨还是悲伤,冷笑一声道“我家公子听说你跳下山崖,他吐了口血,就此昏迷不醒。谁知小侯爷你还好好的在这里!” 夏侯渊的脸色微微发白,眼神如刀,嘴唇微微有些发抖,“他现在在哪里?”李斛正想回答,夏侯渊又自顾自道,“算了,你服侍今朝好好躺下,记得在他房里燃些伏霖花,我待会儿过来。在我来之前,切记,伏霖花需得一直燃着。”说罢,不等李斛反应过来,他转身就往自己的府邸奔去。 李斛在他身后大声哭喊,“小侯爷!大夫说,我家公子……已经没救了啊!你若是心中有我家公子,就来见他最后一面罢!” 夏侯渊的步子一顿,身子微微颤抖,完好的右手捏得发白,声音坚定凉冷,“今朝不会死,我不会让他死!” 李斛看着夏侯渊的身影跑远,心里又落到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 君且话今朝 作者:夜凉汐 今朝身上。想起夏侯渊刚才那句话,连忙擦擦眼泪,叫来人把李今朝服侍躺下。伏霖花是北地极寒处稀有的药物,李府的确有几株,是李今朝的父亲在世时,友人送给他的。李斛从存放伏霖花的特殊库房出来,在李今朝的房间忙点上。点燃的花身发出一股奇异的香味,有些像沉香却比沉香的气味淡上许多,可是香气虽淡,整个房间却已经满是它的气息。李斛只觉得被那花香勾得头晕,四肢无力。心想,这东西不会是毒物罢!忙去看李今朝,可李今朝的气息却渐渐回复,不再是路上那般,时不时断了气息。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夏侯渊果然来了,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名慢吞吞的、大腹便便的中年人。 “师父,今朝寒气积压太久,已经陷入昏迷。”夏侯渊一边观察李今朝一边对那中年人道。 那中年人慢吞吞放下身上的药箱,并不着急,反倒有些委屈道,“你这个小兔崽子,只有有求于我的时候才喊我师父。” 李斛扯了扯夏侯渊的袖子,指着那人道,“这个人是……” 夏侯渊头也不抬,“苏神医。” 李斛顿时觉得身子飘飘,“那个传说中能肉白骨活死人的苏神医!” 传说中的苏神医这才反映过来身边还有个李斛,有些诧异道,“咦?你一个大活人怎么在这里?” 李斛全身抖了一抖。难道这个屋子里只有他是活人吗! 夏侯渊扫了他一眼,“你出去罢。” “不!”李斛回答得很坚定。 “啪啪啪――”苏神医鼓了鼓掌,笑眯眯道,“真是忠心啊!不过这个伏霖花又有“还魂花”之称,是给死人闻的,漠北那边的巫师只有在招魂的时候才会燃起这种花。” 李斛结巴地指了指夏侯渊,“可是……可是小侯爷……” “哦,小渊从小闻这种香长大的。” “……” “寻常人闻见这种香气,首先会觉得头晕,而后会身体虚浮,再过两个时辰七窍流血。”苏神医淡定说完,颇有兴致地看着李斛道,“g,小伙子,你有没有看过七窍流血是什么样子啊……我跟你说啊……” 夏侯渊道,“师父。” “小伙子你走罢。” 李斛看着一脸面无表情但杀气腾腾的小侯爷,小心翼翼地挪着小步子离开了李今朝的房间。但是一心担心自己公子出事的李斛没有轻易离去,而是靠在门口听着里头的讲话。 “徒弟,我和你说个事儿。” “嗯。” “床上这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回答的声音顿了一顿,缓缓道,“是我最重要的人了。” “……比我还重要?!” “……你这为老不尊的又死不了。” “……” 过了好久,苏神医叹了口气道,“床上这个孩子,以后很长时间或者是下半辈子都离不开这个伏霖花了。” 又了过了好久,夏侯渊才回道:“无妨。等这边事情处理好,我和今朝就和你回到漠北去。伏霖花不是问题。” 苏神医十分开心的回,“哎呀!终于要和我这个老不死的一起回到漠北了吗!小渊你放心,床上这个孩子我会竭尽全力的!” “……”别人的师傅也是这个样子吗。 其中不必再赘述,半月间苏神医每日在清晨与夜间给李今朝施针两次,伏霖花不断。李今朝几日后,起色并不见大,可是夏侯渊蹙眉的频率却少了许多。 另外,李斛在无意间得知,其实,伏霖花燃烧出的香气有强身健体之功效,起初会有不适应罢了。 恒安二十三年四月,边关西凉人的军队在白鹭关盘桓半月有余,势如破竹之势方有遏止。皇都内,各方势力盘踞,尤其以定安王时夏洵势力见长最快,隐有变天之兆。大襄的官廷似乎已是强弩之末,甚至西凉人的探子也已混入朝廷势力之中,但西凉军队所受到的民众的抵抗却愈强。 但除定安王时夏洵势力以外的地方,贪污腐败,官匪勾结的状况却还未有许大改善,颓然欲倾的大襄,只差最后一根稻草。 四月末五月初的慕州城景致却很好,虽天有微雨,但景色却更见明媚。 李今朝就醒来在五月中旬微雨的一天。 李斛正打了热水,打算给李今朝擦脸,经过这些天,他已经对伏霖花的香气有所熟悉,也不再带着面巾。推开门,却见身着单薄中衣的李今朝坐在床上,目光看着园中刚探出头不久的一簇石榴花。 手中的脸盆“啪――”地打翻在地。 李今朝对他缓缓一笑,“李斛。” “公子,你终于醒了!”多少天的担忧化作一场痛哭,多少天的心惊胆战却又化作惊喜,表现在李斛脸上就是他又哭又笑。 李今朝脸上却仍淡淡的笑容,表情有些恍惚,“我好像,梦见了行之。他一直在和我讲话。” “公子!小侯爷没死啊!小侯爷跳下山崖的时候,其实有苏神医在下面接应着啊!” 李今朝愣了许久,抓着他的肩膀寸寸发紧,“你说什么?” 李斛又重复了一遍,“小侯爷没死啊!这些天,小侯爷的确在公子你身边照顾你!他现在刚好出去了不久。” 李今朝闻言立马放开他,穿起鞋就打算往门口跑去,却恰好碰上一手拿烧饼一手拿油条的苏神医。苏神医与李今朝撞了撞,撞得李今朝后退了两步,被李斛堪堪扶住。 苏神医满脸红光,“唷,醒了呀。” 李斛介绍道,“公子,这位就是苏神医。” 李今朝忙作揖,“多谢苏神医相救。” 苏神医乐呵呵收下他的感谢,不慌不忙打量起面前的人,“啊,不用谢不用谢。年轻人,去哪儿啊?” 李今朝经历一场大病,身上又瘦的一圈,虽看着可怜见的,面容却俊秀,一举一动有自在的矜持涵养,苏神医甚是满意。 李今朝道,“找行之。” 苏神医咬下一口大饼,含糊道,“那小兔崽子啊,估计现在在清明桥那边吧,你现在出去,应该可以追上他。”说着便让李今朝跑了。李斛正想追,被苏神医拦了下去,“脚长在他身上,你拦不住的。” “可是公子他的身体……” “唔,能跑能跳,能说会道,有什么问题吗?” 细雨纷飞,清明桥两侧不知何时栽种了许多石榴花,正是初绽的时候。 似乎又是那方梦境里。 蒙蒙的细雨,夏侯渊站在清明桥上眺望远处青山,一袭蓝衫,手中握着一柄青竹伞,雨滴溅湿他的蓝袍,脚边有一圈晕开的深色。身侧的石榴花还未开尽,李今朝知道,等到一片艳红时,方才是最美的时刻。 但他想,这次,总算又能可以和身侧的人并排看石榴花开了。 李今朝隔着雨幕,眼中湿润,唇角却含笑,“行之。” 桥上的人缓缓转身,眉目俊朗是一如的模样。 夏侯渊朝他伸出手,粲然一笑,“今朝,光华正好,你可有什么心愿?” 梦境中他握不到他的手,而此刻,李今朝将手稳稳搭入他的手中,与他比肩共看烟雨,“只要在你身边就好。” “山河千里路迢迢,君且话今朝。”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完结了~~ 文中所述皆是扯蛋~~~~ 新年快乐哒~~!!!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