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空骑士传[前传]》 分卷阅读1 深空骑士传[前传] 作者:成于乐cyber ================= 书名:深空骑士传(前传) 作者:成于乐cyber 文案 一个体弱多病的豪门公子,为了逃避家族争斗,选择通过“人体冬眠技术”休眠百年,希望醒来时可以面对一个更好的世界。 复苏之后,他发现自己身在一个太空时代。 而且,是一个动荡的太空战国时代…… ============ ★非机甲,非爽文 ★双男主(都是攻),双视角并行 cp: 盛锐x祁寒【强强,病弱乐天攻x高冷忠犬受】 薛垣x祁涟【强强,傲娇女王攻x呆萌忠犬受】 内容标签:强强 科幻 未来架空 星际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 ☆、第 1 章 〖卷一〗六合星聚 我在等待着我的未来,等待着我真正生活的开始。 ――《野草在歌唱》 【楔子】 都市的雨夜,幻彩流光。 灯影雨幕之中,盛家宅邸前车马盈喧。仪容整肃的侍者撑着伞,在停车坪与门廊之间迎宾。 笙歌鼎沸的大厅里,盛家的长公子盛锐站在一侧。身形羸弱,笑容谦和,但那样由气质而生的光芒是谁也掩盖不住的,仅仅是姿态闲雅地站着,便已成人群中最显眼的风景。 大厅另一侧,异母所生的二公子黏在父亲身旁,满面春风地大说大笑,仿佛他才是今天晚宴的主角。 客人们不失礼数地在两边轮流周旋,然而投向盛锐的目光无不意味深长,像在看一个被父皇放逐的废太子。 盛家的内斗之残酷,不是外人可以想象的。不过事到如今,局势已然明朗:大公子盛锐出局了。 并且,是以一种近乎极端的方式,从这个家族中永久出局。 感受到众的人逢迎,二公子愈发心花怒放。借了几分酒劲,高声问父亲:“爸,哥哥留下来的那些资产到底怎么处理,趁着今天律师在场,您给一句准话吧。” 他对盛锐名下的资产垂涎已久。从今往后,他是盛家唯一的继承人了,从前曾被盛锐占有的一切,他都要一口气夺过来。 不料他的得意洋洋换来了父亲一声暴喝:“住口!不许没规矩!” 二公子吓得一个哆嗦,酒劲全消。 “你哥哥名下的资产,我已经以他的名义全部捐赠了。”盛父缓和了语气,捏着酒杯的手微颤,“这些是他该得的,虽然他不带走,也决不会给这个家里第二个人。你,就不要打这个主意了。”口吻不容置疑,丝毫没有回旋馀地。 平地一声雷,震得二公子呆立在原地,脸上走马灯一样青红交替,尴尬得不知如何收场。 一众客人们急忙出来打圆场,心里却都暗暗犯起了嘀咕――这场夺嫡大战,真的是大公子输了吗? 豪门恩怨,外人真是看不清楚啊。 与这厢的闹剧对比鲜明,大厅另一侧异常安静。 盛锐一言不发,眼底的笑意捉摸不定。此刻没人与他说话,他便自顾自倚窗看雨,似乎眼前的一切与他全然无关。 也的确是无关了。 这是他留在家里的最后一天,这场告别晚会就是为他而开的。 明天此时,他便会躺在一个低温冬眠舱里,在零下二百度的液氮中持续一场漫长的梦寐。 无论多年后的他再次醒来时,看到的是一个怎样的世界,这里的一切,都将成为遥不可及的过去。 盛锐闭上眼睛。 没什么可难过的,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他只不过满足了父亲的愿望而已――此生此世,永不相见。 深空,地球引力场之外的深邃宇宙空间。 接近绝对零度的极寒,远离人间烟火的孤寂黑暗。 与尘世相比,这里太冷清。 驾驶系统的倒计时剩下10秒。薛垣用手指盘绕着肩头的发梢,压抑心头的烦躁。 好好的出来巡个逻,居然碰到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还真是倒霉啊。 心里这样发着牢骚,视线移向舷窗之外。 遥远的星光间,数百个形如胶囊的密封舱正飘向太空深处,像深海中细密的鱼卵。 “喂!你们几个。”他回头看向身后的一排乘客,“谁能跟我说说,这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回答。 当然不会有。 那十几个人安静而整齐地站着,被固定在一枚枚透明“胶囊”里。赤的身体上凝结着薄薄的霜色,泛起青白的冷光。 他们是来自地球时代的“冬眠者”,通过人体冷冻技术被封存至今,等待合适的时机被复苏。 薛垣叹一口气,心头掠过一丝微微的悲悯。 这里是深空舰队最外沿的哨站,前方的茫茫宇宙中再无人类。 外面那几百个飘远了的冬眠者,已经永远也没有机会再获救了。他们将在无尽的黑暗中一直漂流,直到死亡。 ――想当初,他们怀着太空梦登上深空舰队之时,是否曾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结局? 不容他多想,倒计时的数字已经跳到了零。 驾驶系统的电子语音响了起来: 「自动悬停状态解除,返航程序启动。」 几乎在同一瞬,飞船的舱门无声开启。一台捕获型机器人迅速滑入,机械爪里紧紧抓着一枚“胶囊”。 薛垣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嘴上却刻薄:“靠,你要不要这么拼啊?多救一个人也不会让你多活十年。” 机器人没理会,小心翼翼把手里的“胶囊”摆放妥当。 里面的人是个五官俊俏的年轻男子,身体旁边的铭牌上刻着简单的信息: 【编号】xxxxxx 【姓名】盛锐 【封舱日期】2xxx0430 【冬眠时的年龄】22岁 在这枚小小的密闭冷冻舱内,这个人已经休眠了整整一个世纪。 做完了这件事,机器人稳稳当当回到底座上。后盖打开,一个身穿太空服的人影从里面出来,径自到驾驶台前检查飞船运行参数。 薛垣愉悦地眯起一对狐狸眼。跟这个叫祁寒的家伙待在一起总是让人安心,因为他会把所有的事都处理妥帖,你什么都不需要操心。 一个小时后,“凤凰”一号太空主城出现在飞船正前方的视野中。它的表面是高反射率材料制成的隔热涂层,形如巨型轮辐,绕着中轴旋转。在它四周,弥漫着整个宇宙的黑暗与沉寂。 飞船开始进入重力场。身体渐渐被一种下沉的力量充盈,空间里有了上下方位感。 电子语音又响:「加速过载保护装置已启动。准备进入『再入走廊』,请手动变轨。」 薛垣悠闲地吹一声口哨,交叠起修长的双腿,跷到驾驶台上。 祁寒点开操作面板,切换为手动驾驶,指尖的动作令人眼花缭乱。 轨道对接是返航过程中最危险的环节,不过薛垣一点都不担心。他太熟悉旁边这个总是面无表情的家伙了。搭档这么些年,不论碰到多复杂的局面,这家伙从来就没失误过。 飞船围绕着太空城做圆周运动,逐步降低轨道高度。 着陆之前,薛垣又看了一眼最后那个“胶囊”。里面的年轻男人安稳地阖目沉睡,像一只静待破茧的蝶蛹。 毫无来由地,薛垣心中骤然升起一种奇妙的预感―― 这个时代,从此以后似乎将有所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求收藏~~求留言~~么么哒(yy) 本文主攻,双男主(都是攻),两对cp都是1v1,强强~~ 另外说明一下,本文与《烽火龙行》和《玫瑰之名》是互为同人的关系,人物设定相同,但故事线没有联系。没看过《烽火》和《玫瑰》的亲请放心入坑,没有影响哒(^^) 对那两篇文感兴趣的亲可戳下面的按钮直达↓(////) 烽火龙行 玫瑰之名 ☆、第 2 章 总督办公室里温度太高,薛垣热得想脱外衣。 一斜眼,看见旁边的祁寒站得像棵树,风纪扣严严密密扣到最上端。 薛垣准备解扣子的手停了下来,腰杆不由挺得更直一些。 只要和祁寒在一起,这种无聊的好胜心就会时时作祟,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办公桌后面,总督揉着额角,一脸疲惫:“冬眠舱泄露的事件,调查鉴证科认为是太空海盗做的。这件事暂时不对外公开,你们两个人也要注意保密。” ――太空海盗? 可是那样的手法…… 薛垣心头疑窦丛生,却也不好说什么。 “不要想得太多。”总督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光,拿起杯盖,缓缓刮去茶水表面的细沫,“你只要做好分内的工作就可以了,其它的事不要操心。” “是。”薛垣急忙收敛眼睛里的光芒,微微低头。 总督看他一眼,忽然转跳了话题:“对了,前些天你父亲遇见我,问起你的工作状况。你在技术部上班三年了,想没想过晋升?” “这……”薛垣怔了怔,心里微微不快,没有接话。 总督喝一口茶,语气依旧不疾不徐:“上个月我的秘书辞职了,需要再招一个人。按理你是我的世侄,我举荐你不大合适。但我想,你的能力和资历都足够,举贤不避亲嘛。你的意思是怎么样?” “多谢伯伯提拔。”薛垣立正站好,含糊其辞,“我一定好好考虑。” 出了总督办公室,已是下班时间。 电梯直接到达了底楼的更衣室。一边换衣服,薛垣一边心情很好地对祁寒说:“饿死了饿死了,今天晚上吃什么好呢?我每天都为这个问题烦恼,不过这也是件好事。有了食欲才有追求,有了追求才有快乐。我的人生愿望不多,做个快乐的人就足够了。你说对不对?” 祁寒静静听着他像唱歌一样絮叨完毕,总结:“你没话可说就闭嘴。” “你很过分!我是很认真地在抒发感想!”薛垣捂住心口,“我受伤了,你要请我喝酒作为补偿。” “下次吧。”祁寒跨上一辆摩托,后座放着一个灰色金属箱,“我要去送件东西。” 灰箱子是舰队寄存处的统一用品,用来存放冬眠者的个人财物。在冬眠者复苏后,由专职人员负责退还给本人。 “啊?”薛垣纳闷,“这种破事,怎么也轮不到你头上吧。寄存处的管理员都干什么去了?” 祁寒还没说话,就听到主管在对讲机里喊:“薛垣!你现在是不是在a区?安防监控室有台主机收不到信号,你去看看!” “靠!又在下班的时候……”薛垣对着空气翻个白眼,按下通话钮:“收到。我这就过去。” 目送祁寒的摩托绝尘而去,薛垣沿着一条长长的金属连廊向监控室走去。 四下无人,一片阒寂,只有自己的脚步一声一声回响。 演戏一般浮夸的笑容一分一分从脸上淡去。薛垣在舷窗前站住,静静伫望。 宇宙浩瀚静谧。远方光芒刺目的恒星不是太阳,是半人马座α的比邻星。 这是距离太阳系最近的恒星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深空骑士传[前传] 作者:成于乐cyber 。舰队用了四十多年时间,以百分之十光速航行到此,希望在这里找到新的归宿之地。 恒星的光穿过太空,在薛垣的金发上跳跃。军服上的领徽也随之熠熠闪烁,两柄交叉的利剑,簇着一朵金玫瑰。 听老人们说,地球时代的军队跟现在完全不同,不是坐在办公室里做程序,而是拿着武器在战场上作战。 ――“作战”,对太空一族来说,这是一个古老而陌生的名词。 大半个世纪的太空孤旅,没有外援,也没有外敌。舰队中的人类已经渐渐忘记了战争为何物,也不知国家为何物。不同人种混居在一起,说着糅合了各类语言的通用语,过着不受任何人侵扰的平静生活。 媒体说:太空时代,是人类空前团结的黄金时代。深空舰队,是地球上从未出现过的乌托邦。 然而…… “……我听说,太空港开始戒严了?” 一个压得极低的声音,从监控室半开的大门里传出来。 “我的天呐,难道真的要……”又一个声音说。 “嘘!别乱说话,当心……” 薛垣放慢了脚步,靴底在金属地板上重重敲击。 说话声立即消失了。 薛垣假装什么都没听见,迅速浮起一脸轻佻的笑,径直走进去:“美女们,想我了没有?” 指尖一动,一朵嫣红的魔术玫瑰扑地绽放,递到了门口的女孩面前。 女孩接过花,嗤笑:“这次来得倒快。平时我们的电脑坏了叫你来一趟,你老是说‘先等等、先等等’,从来也不见人影。” “不好意思,职业习惯,职业习惯。”薛垣扬唇,“你看,我们技术官处理工作的标准流程是这样的:有人叫我去修电脑,我说‘先等等’,然后不理他。如果第二天他还找我,我说‘马上过去’,然后拖到快下班的时候去看一眼。如果还能用,就说‘电脑这东西用久了就是这样的,修也没多大效果,将就着吧。’如果确实用不了,就告诉他‘这个问题非常严重,不如你申请报废,换台新电脑吧。’” “死开啦!”女孩乐不可支,“你这种水平的技术官,是个人都做得来嘛!” “诶呀,你这么说,我可是会伤心的。”薛垣笑眯眯送她一个飞吻,走过去查看监控系统。其中一台主机一直返回“无信号”的提示,对所有的操作都没有反应。 “啧,还真是大|麻烦。”薛垣不耐烦地挑眉,“这样子多久了?” 女孩想了想,“今天早上开始的。起初信号偶尔会断,我没太在意,结果这会儿就完全不通了。” 薛垣在腕部的仪器上点了几下,调出一张事故报告单。“这台主机是管哪个区的?” “呃,我查查……是第十三街区。” 薛垣蹙眉。这个区是冬眠者复苏中心所在地,周边的治安一直不怎么好。有些抢劫团伙专盯刚刚复苏的冬眠者,因为这些人习惯随身携带现金和贵重物品。 居然偏是这里的系统出了问题。薛垣不敢疏忽大意,调动周边的其它电子眼,把死角缩到最小。 一面屏幕上,一个穿白衬衣的年轻男人正在街头漫步,像一只扬着尾巴巡视领地的暹罗猫,优雅地东瞧西看。一对桃花目有着优美的弧度,眼角微扬,不笑自媚。 薛垣觉得这人的眉眼挺熟悉,点了一下对方的脸。面部识别系统马上反馈了结果: 「姓名:盛锐 身份:冬眠者 复苏日期:7天前 个人信息被激活时间:今天 没有更多可以显示的资料」 是了。 薛垣想起来了。这个优哉游哉的家伙不是别人,正是一个星期之前,祁寒救回来的最后一位幸运儿。 ――这家伙适应得也太快了吧! 薛垣不由感叹。 才这么几天工夫,居然就能满大街晃悠了。 他以前也见过不少来自不同时代的冬眠者,复苏之后都要经历一段很长的调整期,才能如此从容地踏入公共场所。 屏幕上,白衬衣男人看了看时间,似乎与什么人有约。接着走向一条甬道,进入了监控画面看不到的黑域。 薛垣忽觉不妥。脑子里有个声音提醒他:有什么地方不对。 ☆、第 3 章 一个星期之前,盛锐在一间病房里醒来。 身旁的医生告诉他,这里是冬眠者复苏中心。 而且,这里是太空。 地球已经在半个多世纪以前变成了一颗死星。仅有七支舰队从那场浩劫中逃脱,驶入深空,成为现今仅存的人类世界。 “七十年前――也就是你冬眠三十年之后,你的父亲委托冬眠基金会,送你加入了‘深空探测计划’。很可能那个时候,他已经预见到了后来的大灾难。”医生说。 盛锐错愕,继而默然。 医生同情地看着他,“我理解你的心情。每个冬眠者听到地球没了的时候,都很难受。可是,既然你现在还好好地活着,我想还是忘记过去的一切,投入新生活比较好。” 他拍拍盛锐的肩,“很多时候,人必须抛弃多馀的感情,才可以生存下去。你很快就会在太空里领会到这一点。” 盛锐点头。 “哦,还有一件事应该让你知道。”医生指着账户上的那个零,“你没有存款。不过你不必担心,舰队每个月会发给你一笔福利金。不多,但足够维持基本开销,直到你找到工作。” 盛锐又点头。 父亲没有给他一分钱。他丝毫也不觉得意外,反而一阵轻松。 从一开始,他和父亲就是这样约定的――虽然那个约定,其实更像是赌气。 他依然可以清晰地回忆起那个场景。那是在父亲的书房,在他决定去“冬眠”的那一夜。 那晚的每一个细节,都不可思议地印在他的脑中。因为,那是他这一生最后一次与父亲对话。 他靠在桌子边上,双手插在裤袋里,轻轻松松地笑:“这些钱是属于妈妈的,我不会要,但也不想让它们落到别人手里。所以,把它们捐了吧,这是最好的办法。” 父亲翕动着唇,指间的烟蒂蓄了长长的一段灰,轻轻一颤就散了。许久开口:“好。你‘冬眠’的费用也从这笔钱里出,算是你妈妈给你的。我和你两清了,以后,我再没有你这个儿子,你也再没有我这个爸爸。” “是。”他笑得更轻松,“谢谢爸爸。” …… 他摇一摇头,把父亲的脸从脑中隐去。 盛锐恢复得很快。 就像许多体弱的人反而不会出现高原反应一样,他这副羸弱的身躯,居然以令人咋舌的速度接受了新生,连他自己也倍感惊讶。 七天里,他了解到了这个时代的基本信息。 深空舰队共有七支,是七个相互独立的政治经济实体,不分国界,人种混合。通用语是一种以中英文为基础的混合语言,只要通晓中文,学习起来就不会很吃力。 这座太空城附属于第五舰队“凤凰”,他拥有“凤凰”的荣誉公民身份,以及居留权。 对于那场险些要了他性命的太空舱泄露事故,他一无所知。 这个星期结束时他就要出院,得在那之前找好宿处。 于是他今天一大早就出来,在城中的大街小巷里转悠,打听租房信息。 太空城环境优美,建筑风格融会了中西方特点。 抬头看一看天,盛锐像猫一样惬意地眯起眼睛,心里有一条小尾巴晃了晃。 头顶是人造的蓝天白云,令他回想起澳门威尼斯人赌场的天空屋顶。不过,眼前这个天花板高达30万米。核聚变小太阳每一天按照程序走过固定的轨迹,永远风和日丽,没有严寒酷暑。 路过一爿小吃摊的时候,盛锐停下来,要了几样食物。 小吃摊靠着墙,墙面上有一片一人高的长方形区域,光亮如镜。旁边的铭牌上錾着字:太空t望口。 盛锐好奇地瞟了两眼,那似乎就是一面普通的穿衣镜,不透明,也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老板见盛锐对那个t望口很有兴趣,便善意地提醒:“你要往外面看的话,可得做好心理准备,一般人都受不了的。” “为什么?” “因为宇宙太大了啊。”老板耸肩,“你不信的话,就去体验一下好了。” 他在墙壁上摸了摸,那面镜子的透光度慢慢改变,向外侧拉伸凸起,变成了一个完全透明的立方体,像个小型观光轿厢。 一站进去,绵延900亿光年的黑暗与星光霎时从四面八方涌来,挤压着这一粒悬浮的微尘,提醒着他:他和宇宙之间,仅仅隔着一道脆弱的薄壁。 一种窒息般的压迫感急速在胸口膨胀,盛锐急忙退了出来。 “看看,我就说吧。人类太小啦,承受不起大尺度的东西。”老板爽朗地笑着,将那个凸起的轿厢重新恢复成一块平滑的镜面。“别说是你了,就连我们这些出生在太空里的人,都不敢经常向外面看,搞不好怕自己疯掉。”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出生在太空里的?”盛锐反问。 “哈哈!这还用问?只有从地球来的人,才会对太空抱有好奇。”老板一边用力擦洗柜台,一边摇头,“我们啊,早就麻木啦。不去想自己漂浮在太空里,也不去想能不能再找到像地球一样的行星。人哪,别想得太远,眼前的生活才是实实在在的。否则的话,就别想安稳过日子喽。”老板使劲用抹布拍了一下柜台,好像要增强自己这番话的可信度。 盛锐默不做声,思索着老板的话。 目光落到墙壁底部,忽然发现角落里写着一句残缺的话: “我们□□□鸽子□□□狼,人类的□□□取决于□□□□□答案。” 一多半的字迹都模糊得认不出来,颜色也很陈旧了,显然不是新近写上的。 老板顺着盛锐的视线看过去,喉咙里立刻轻蔑地咕哝了一声:“哼,傻x。” 怕盛锐误会,又赶忙补充:“我是说,相信那句话的人是傻x。不知道谁乱涂在那里的,擦也擦不掉。你不用理会它。” 盛锐没再多问。他似乎在无意之间触碰到了一个令人不快的话题,以后再弄明白也不迟。 填饱了肚子,看看时间不早,盛锐准备返回医院。他约了人见面。昨天有一个姓祁的军官联络了他,说好登门拜访,送还他的寄存箱。 通往医院的路是一段长长的甬道,照明微弱,不见人迹。 盛锐慢悠悠走着,一边想着心事。 后脊突然没来由地一凛,像有某种湿冷的东西黏在了背上。 有什么东西在接近。 对于危险的气息,他一向有着猫一般敏锐的直觉。以最小的幅度转眸回望,身后是看不见尽头的狭长黑暗,像深不见底的恶意。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摩托车正在街道上疾驶。 祁寒抬手一碰头盔侧部的触屏,接听。 “你现在在哪儿?”薛垣的声音一改平时的懒散,“第十三区的网络系统出问题了,主机地址ping不通。” “你想说什么?”祁寒停下车。他了解薛垣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深空骑士传[前传] 作者:成于乐cyber 性,如果只是技术问题,薛垣是不会专门通知他的。 “那个叫盛锐的家伙,可能有危险。”薛垣沉吟着,“具体的事以后再说,你现在最好确认一下他是不是安全。” 祁寒眼神一凝,迅速按住头盔侧部。目镜屏幕上闪现出命令行窗口,第十三街区的程序果然无法响应。 他立即将目镜转为红外模式,开始扫描十公里半径之内的路人,通过行为特征进行模糊搜索。 很快,盛锐当前的位置被锁定了。 摩托车如离弦之箭,朝那个方向疾追而去。 ☆、第 4 章 甬道尽头,依稀出现了一点黯淡的金属光泽。 不等盛锐看清楚,那个物体已经迅速扩大,在极短的时间内占据了他整个视野。 是一辆车。 或者说,是一台外形近似于车的交通工具。它没有轮毂,依靠磁力悬浮在半空。这样快的速度,却听不到引擎声,仿佛一个带着死亡气息的幻影,幽灵鬼魅一般呼啸而来。 盛锐本能地想躲,然而马上就发现,自己陷入了绝境。 甬道仅有一个车身宽,两侧无处可避。磁浮车的底盘很低,即使卧倒也无济于事。 除了被碾压,根本没有其它的结果。 意识到这一点,他脑中一片空白。 “哧嚓――” 一声刺耳的尖鸣,像高速运转的物体相互摩擦发出的声音。随即,一辆摩托陡然从磁浮车后面跃升出来,前轮高抬,紧贴着车顶一掠而过。一身黑衣的骑手伸出胳臂,一把揽住了盛锐。 盛锐只觉得身体腾空而起。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便已经坐在了飞驰的摩托上。头顶的路灯连成了一条蜿蜒的线,电光一样流动。风声尖唳,压得耳膜生疼。 黑衣骑手坐在他前面,身材修长,戴着全盔。从背后看去,一时分辨不出是男是女。 盛锐不敢乱动,双臂环住骑手的身体。透过薄薄的衣服,指尖触到了对方胸腹部结实隆起的肌肉。 这是一个男人。 眼见马上要得手的猎物飞走了,磁浮车立即飙升了速度。子弹型的车身呼啸着,急速刺穿前方的空气。 转眼之间,双方刚刚拉开的距离被磁浮车一口吞吃掉了,车头横杠撞上了摩托的后轮。 摩托被撞得一震,盛锐不由脱口低呼一声。 忽听风里飘来一道话音:“抓紧我。” 顾不得多想什么,盛锐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紧了骑手的腰。 摩托的后轮开始漂移,车身倏地倾侧,整辆车以不可思议的流畅划出一道接近九十度的弧线,打横冲入了岔道。 这简直就是在挑战物理定律的极限。 盛锐死死把脸贴在骑手后背上,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和内脏都要从口中喷涌出去,胃里七上八下地翻腾。 磁浮车做不到这般高难度的动作,只好减速、刹车、调头,然后再次追了上来。 四周的光线骤然大亮,摩托驰出了甬道。两侧没有了遮挡物,空间霎时开阔。 盛锐略舒一口气,强打精神回头看去,身后的磁浮车依然咬得紧紧的,双方的距离在急速缩短。 不过,在这样空旷的地段,庞大的磁浮车比不上摩托灵活机动,或许能甩得掉。 正在这么想着,摩托车忽然一个急刹,稳稳停在了道路中间。 黑衣骑手却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把一只手按在头盔侧部。黑漆漆的面罩闪着荧光,飞速跳动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命令行。 然而伴随着每一行命令,令人瞠目的变化出现了。 原本平坦的路面像鳞片一样张开,一排路障与减速带拔地而起。磁浮车突然失去了动力,变成了一块沉重的铁板,从半空中一头坠下,带着火花在地面擦行了一段,然后迎头撞上了一堵凭空出现的缓冲墙。 冲击的力道是骇人的。缓冲墙如同被一只巨拳狠狠砸中,朝盛锐的方向高高凸起,隐约看得出车头的形状。 一瞬间,盛锐几乎以为它会冲破墙壁飞过来,下意识地闭紧了眼睛,把脸埋在骑手背上。 鼻端倏然浮起一缕暗香,来自骑手的身体。清清淡淡的,是水仙花的味道。 这样闭目等了许久,想象中的撞击并没有到来。 周围安静了片刻,渐渐响起人声,还有呜呜的警笛。 盛锐睁开眼睛,看见一辆闪着红蓝车灯的道路管理车停在旁边。穿制服的交通官一边用对讲机喊话,一边紧张地跑过来问他:“有没有受伤?要不要叫救护车?” 盛锐摇了摇头,他倒是毫发无损,只是吓得够呛,直翻胃,耳朵还嗡嗡响。 黑衣骑手回过头来看了看他,迈下了摩托。 盛锐也想下去,这才发现两条腿又沉又软,居然使不上力气。 骑手转过身,向他伸出一条手臂,示意他扶着。 盛锐把半边身子的重量压上去的时候,对方的手臂居然纹丝未动,就仿佛盛锐是个轻飘飘的充气人。那简直不是人的手臂,而是一段铜打铁铸的护栏。 盛锐心里泛起一丝苦涩的自嘲。 同样是男人,对方好比一块钢板,自己则是一张风一吹就烂了一地的破报纸。 唉。 盛锐裹了安慰毯在路边坐下,看着黑衣骑手与交通官对话。不一会儿,来了一台外形酷似ch53直升机的飞行器,用钢索把磁浮车吊走。 交通官处理完了事故现场,过来做笔录。 盛锐问:“那辆车里面的人怎么样了?” “里面没有人,是ai自动驾驶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失控。”交通官看上去似乎比盛锐还惊恐,“老天,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幸好及时拦下来了,前面就是商业区,要是它冲到那儿去,后果真不堪设想。” 想象着那种惨景,交通官的脸又白了一分。 “那些路障什么的,是你弄出来的吗?”尽管身体不适,盛锐对新鲜事物还是有着猫一样的好奇心,忍不住想多问一句。 交通官连连摇头:“不不不,怎么可能呢,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权限。”他回身指着黑衣骑手,“刚才是他启动了城市安保系统,强行制动了那辆车。” “他?”盛锐有些惊讶,“为什么他有权限?” “怎么,你不知道?”交通官也惊讶,用腕部的仪器扫描了一下盛锐的脸。“哦,你是刚复苏的冬眠者,难怪了。那个人是我们这里最好的技术官,这个城市的自动化系统一直是他在维护。” “技术官?”盛锐的眼睛亮了亮。 这个词,他这几天里没少听到。人们谈论起技术官的时候,语气里总是充满了崇拜和敬重。还有一句俗语说,舰队里可以一天没有总督,但不能一分钟没有技术官。 似乎是非常了不起的人啊。 “那……既然他能强行制动,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这么做呢?”回想起刚才那一番可怕的追车经历,盛锐不由得心有馀悸。 交通官拖出一个窗口查看了一下,“你是在第十三街区被袭击的吧?那个区的网络今天早上出故障了,启动不了安保系统,所以他只好先把你从那儿带出来。” 听了这番话,一个令人非常不快的想法从盛锐心里冒了出来。 ――难道是有人针对他? 否则为什么会这么巧?自己今天早上才出来逛街,这些事就在今天发生了,简直像被人精心设计过一样。 但这个想法只在他心里冒了个头,就被他否定了。 倘若时光倒退回去一百年,想害他命的人倒是有的。可现在他只是个无财无势的普通人,值得谁动用这么大的手笔对付他呢? 一定只是巧合而已。 看来今天出门之前真应该翻翻黄历,看看是否写有“不宜出行”。 黑衣骑手把道路恢复了原状,仍旧折了回来,半跪在盛锐面前,抬头看他。 “……那个……谢谢你救了我。”盛锐一时想不出能说些什么。 骑手抬手按了一下腕部,盛锐面前浮现出一张身份证件。 照片上的人有着黑色的头发和绿色的眼睛,看上去十八|九岁的样子。那张脸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兼具了青年的英俊与少年的柔美。 盛锐见过这张照片。昨天那个叫祁寒的军官打电话联系他时,显示的头像就是这张脸。 “……你是祁寒?” 骑手点点头,掀起头盔面罩。 盛锐看见一双漂亮得有些过分的眼睛。瞳仁是罕见而纯净的碧绿色,比照片上更加动人。清莹透彻,像水光流转的湖。 这双眼睛的主人就这样安静地注视着他,如同一只冷峻而沉默的狼犬。 那沉默里隐隐有种温柔的意味。那样的眼神,仿佛在对他说――你是我找了很久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花卷卷】的火箭炮!感谢【途径此世】【头头】【德拉波切】的地雷!抱起来转圈圈~~~~ 那个,再说明一遍哈,祁寒是受是受是受~~我的文里一般武力值强的那个是受,因为我喜欢压倒强受的赶脚(/w) ☆、第 5 章 甬道里那一场追逐平息下来的时候,薛垣仍然留在办公室里,处理完了报告单的事宜。 冬眠舱泄露,发生在盛锐的冬眠期限到来前夕。 城市安保系统故障,发生在盛锐身份信息被激活的当天。 两件事连在一起,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在意。 假设这些都是针对那个叫盛锐的人而来的,原因又会是什么呢? 盛锐来自于一个世纪之前。再怎样强烈的杀意,也不至于跨越百年的时光。 那么问题大概不出在盛锐本身,而是他身上附加的某些东西。 那会是些什么? 结束了工作正准备走,两个值晚班的同事用餐回来,站在外面的走廊里抽烟聊天。 薛垣对偷听别人说话没兴趣,然而猝不及防的,自己的名字跳进了耳朵里。 一个人说:“你看见邮件了吗?薛垣居然被列到总督秘书候选人里了。” 另一个不屑:“切,还不是靠他爸和总督的私交。凭他自己,有那个能力么?” 薛垣站住了。 耳朵太灵真是没什么好处,总会听到许多不想听到的东西。 那两个人平时就跟他龃龉,现在出去,未免大家都没意思。不如到旁边的茶水间回避一下,找个时机偷偷溜走好了。 这么思量着,外面的话音又挟着一阵烟气飘了进来。 “他要是真被选上去,不就跟祁寒一样了吗?” “怎么,你觉得那样好?”另一个人冷哼,“祁寒本来做技术官,明明前途无量,偏偏要去当总督的狗。” “呵呵。” “再说了,我倒巴不得薛垣被选上去。”语气变得阴恻恻的,带了几分冷意,“他那种人,也就在底层混一混还行。要是进了高层……哼哼。” “不过,有他爸给他当后台呢。” “切,他爸?”不屑的意味更加重了几分,“他爸只不过是挂了个闲职罢了,要不是跟总督关系好,谁会理他。” “就是,他爸连儿子都管不好。你看他们家兄弟两个,一个是表演欲过剩的二x,一个是三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深空骑士传[前传] 作者:成于乐cyber 脚踹不出屁的窝囊废。” “再加上他们那个没用的老爸,一家三父子,全都是loser” “哈哈哈哈哈!” 薛垣迈出的步子收了回来。 昏暗之中,冰蓝色的眸子慢慢眯成了一条细细的线。 外面的两个人靠在走廊的墙上,正说得高兴,忽然见一道白衣人影慢慢悠悠晃了出来。耀目的金发,让整个空间为之一亮。 薛垣身上永远不会缺乏色彩。像正午阳光下一幅印象派的画,光与色张扬地鲜明,刺得人眼睛发痛。 “这……你……”大吃一惊的两个人僵立在那里,手足无措。 “继续说啊。”似笑非笑的狐狸眼,蓄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晶光,“我听你们聊天聊得热闹,怎么我一来,你们就不说了?” 无视那两人的慌张尴尬,薛垣不疾不徐拢起头发,在脑后束成一条干练的马尾。 空调吹出的风里,凝滞着暴风雨来临前的躁动不安。 “别……别乱来!”那两个人踉跄着倒退到室内,抄起了两把椅子:“这、这里是办公区,不是你打架的地方!” 关于薛垣,有两件事是最出名的。 第一,是他出众的容貌。 第二,是他打架的功夫。 据说他还是学生的时候,有一次在街上,被一帮混混打劫。 后来,那条街的治安变得特别好,远近的混混都不敢再来了。 “北极狐”的外号就是那个时候流传开的,因为他喜欢穿白色,又喜欢一出手端一窝。 而他开打之前有一个标志性的动作,就是束起头发。因为他有一句口头禅:发型不能乱。 总督皱着眉,看着眼前劫后馀生一样的办公室。 薛垣倒背双手站得规规矩矩,不说话,也不抬头。 打架事件惊动了附近的巡逻小队,连总督也闻讯而至。 薛垣明白,这是总督在保护他。 人事总监叶白藏一向与薛父不睦。如果叶白藏先接手此事,处分结果可能会糟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然而…… 薛垣满心懊悔。 想必在此刻总督的心里,他已经上了“烂泥扶不上墙”的黑名单。 能不能晋升,他不在乎。可他害怕看到总督流露出的失望。这位待他比父亲更像父亲的长辈,或许是如今唯一仍对他抱有期待的人了。 “你啊你啊,叫我说什么好。”总督发出一声叹息,“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了,你怎么总也改不掉这个暴脾气?在办公室殴打同事,你到底在想什么!” “……不是殴打,是打架。”薛垣小声嗫嚅,“他们也动手了。” “我不管他们有没有动手!”总督的火气一下子冒了上来,“他们两个被揍成那样,你连根头发也没掉,你说说,这不叫殴打叫什么?!” “……”薛垣低了头,不语。 “空有这么好的条件,全被这么冲动的性子给毁了。”总督狠狠戳一下他的脑门,“所以我才经常提醒你,要多学一学祁寒的沉稳!” 听见祁寒的名字,薛垣眼神一黯,咬着下唇。 他和祁寒同届,是朋友也是竞争对手。在那所有着“太空西点”之称的严苛军校里,他们两人是十年之内仅见的满分毕业生。不单是技术高手,身体素质和格斗技巧也都是一流。 如今离开学校多年,祁寒担任了总督的私人助理,薛垣却始终不思进取,甘愿当一个默默无闻的底层技术官。 其中的原因,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幼稚浅薄。可那个原因偏偏就是有着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力量,一次一次把他推离原本的轨道。到了最后,连他自己也深信不疑:自己生而如此,注定只能过放纵天性的生活。 只有在夜深人静之际,从日复一日的平凡与嬉笑中偶然抽离,他才会回忆起少年时代的自己。 也曾有过凌云的初心,也曾有过对于未来的种种想望。 ――现在的他,真的得到了自己所希冀的自由吗? 注意到他渐渐有些失神的表情,总督终于和缓了脸色,知道这一番话已在对方心里激起了涟漪。 “这一次受处分是跑不了的,你给我好好记住教训。” 总督来回踱了几步,“谁都有过心高气盛的时候。你以为我没有年轻过吗?如果你自己足够强大,那些试图羞辱你的人只会自取其辱,根本不需要你出手还击。 你记住:等你修炼到可以不动声色地观察对手的时候,才算是迈出了变强的第一步。” 入夜的太空城,有灯红酒绿的喧闹,也有阒无人声的冷清。 怀着满心躁郁,薛垣漫无目的地游荡。不知不觉间,发现自己又站在了医疗所的门前。 透过玻璃幕,一袭白大褂的女郎坐在灯下,读着一本书。 安娜。 每当心绪难安,他就会来到这里。只要看一看她,就仿佛得到了来自母亲的抚慰。 推开门,他倚在墙边。 “安娜,现在有空么?陪我说说话吧。” 女郎抬眸一笑,“那我去煮两杯咖啡。” “不用。”他走过去,躺在诊疗床上,对她诉说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幼稚?” 安娜的手掌柔柔地抚摩着他的金发,“怎么会。你只是做了你这个年纪会做的事。” 安,女在宀中。 篆体的安字,“宀”侧面的两笔一通到底,筑成一间小屋;里面的“女”字,形如一个坐着的人。 薛垣总是说,这是世上最美的字。一个女人坐在屋中,便是宇宙间最神圣的安宁。 安娜是舰队的医务官,也兼任心理医师。那一年的薛垣还是个见习技术官,因为有轻微的躁郁症倾向,来她这里开药。 那时的他依然带有几分少年的青涩,她依稀看到了往日时光中一个男性版的洛丽塔。这个少年有着过于鲜活的生命力,于是成了别人眼中的一团欲念之火,一朵罪孽之花。 后来,他便经常来她这里。 午睡、喝茶、看书,或是安安静静看一部老电影。 在她这里,他寻求的是母爱,而不是爱情。 他们这样接近,却终究是彼此无关的人。 时光回到眼前,他的金发柔顺地缠绕在她的指上,宛如婴儿的小手紧紧抓住母亲的指尖。 我的洛丽塔少年。 你会因谁而爱,谁又会为你而死? 作者有话要说:  薛垣的小受在第6章出个暗场,不过正式出场要到这一卷末尾(25章左右)~~~^^ ☆、第 6 章 盛锐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辈子居然能跟军队扯上关系。 不过,这里的军队与他想象中的样子截然不同。 玻璃幕外的走廊上人来人往,手持文件夹和各色办公用品,与大型企业的职员毫无二致。 盛锐无聊地用指节轻敲桌面,等候面试官到来。 他会坐在这里,是因为祁寒的缘故。 那一天救下他之后,祁寒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为你找一处安全的地方。” 结果,祁寒所说的“安全的地方”,居然就是军队。 盛锐吓了一跳。祁寒解释道,太空时代的军队跟企业几乎没有区别。整个舰队就像一家大型公司,实行企业化管理,负责太空城的运营维护。加入军队不但有稳定的收入,也可以保障安全。 盛锐想一想,自己也实在没什么地方可去的。难得遇到这么好心的人,不可错失机会。 于是祁寒很快为他办下了一张特别资格证,准予他直接参加面试。 拿到那张资格证时,盛锐看见“理由”一栏里写着:有特殊贡献。 “这是什么?”盛锐疑惑。 祁寒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你冬眠之前捐过一笔钱。――你不记得了么?” “哦,那个啊。”盛锐兴味索然,不想多谈这个话题,“是我父亲去办的,我没印象了。” 那一刻,祁寒的眼神里闪过一些复杂的情绪,但转瞬即逝。 门禁开启的声音唤醒了出神的人。盛锐转过视线,看见身穿制服的祁寒出现在门口。 制服依旧沿袭着二战以来的传统版型,没有什么太空元素。垫肩收腰,棱角分明,完美得无可挑剔。前襟佩着海蓝色月桂绞纹勋略,斜缀金黄饰绪。只是那领徽和肩章的式样是盛锐从未见过的,金光熠熠的双剑与恒星,不知是什么衔级。 在盛锐微讶的目光中,祁寒低头,在面试表格上签了字。 “面试通过。”祁寒把复印件递还他,“从现在起,你就以候补士官的身份加入深空舰队了。” “你都不提个问题什么的吗?”盛锐有点哭笑不得。这面试过程,也未免太放水了吧。 “不需要。你的资料都在数据库里,我都看过了。”祁寒停了一停,似乎微微一笑:“事实上,我比你以为的更了解你。” 他神态闲雅,袖口逸出一缕清幽的香气。 这个时代的男人使用香水,已然成了一种习俗。就像那些用气味划定自己势力范围的雄性动物,如果闻到了另一个男人身上的香氛,就意味着你已经进入了他的“领地”,不要再继续靠近。 然而祁寒身上的味道却很淡,若有若无的,一靠近就散了,毫无攻击性。 盛锐一刹那很想问他――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但他按捺下了种种疑惑,什么也没有说。 或许是祁寒身上独特的气质使然。冷,却不漠。既让人不敢多言,又让人愿意信赖。 而且,他对祁寒很有好感,看见对方就会觉得愉悦。他欣赏他的美丽,就像看见一件精致的瓷器、一朵好看的花。 既然没有可以信赖的对象,那么,就从这个好看又神秘的男人开始,也未尝不可。 已经到了中午,盛锐早上没吃饭,空空的肚子发出一阵咕噜咕噜声。 “哎呀,真不好意思。”盛锐摸摸肚子,笑眯眯弯起了眼睛:“你养过猫吗?猫发出咕噜的声音,是表示很满意呢。” 祁寒似乎无法理解这个冷笑话,一言不发。 换了别人,可能会觉得气氛略尴尬。但盛锐毫不在意,继续对他发出邀约:“要不要一起吃饭?我在过来的路上发现这附近有一家新开的餐馆,听说评价很不错。” 静了片刻,祁寒淡淡回绝:“谢谢。我还有事。” 他按下腕部的通讯器,叫来一个年轻人,“这是罗德,你以后的室友。――罗德,你带他熟悉一下。” “是!长官!”名叫罗德的年轻人拔起胸脯,啪地行了一个太空军礼。 一等祁寒走远,罗德脸上的严肃立即飞到了天外,鬼马兮兮凑到盛锐耳边:“哎哎,那个人面试是不是很苛刻?他的外号叫‘一块铁’,哎哟卧槽,那叫一个严啊!” 盛锐没回答,转而问道:“我们以后会归他管吗?” “no no no,不会不会不会。”罗德大力甩头,“他的职位可特殊啦,不会来带我们这些新人。――你看见他腰上那东西没?”他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个枪的手势,“一般人是不允许佩枪的,他是总督私人助理兼贴身警|卫,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深空骑士传[前传] 作者:成于乐cyber 以才能带。怎么说呢,有点像古代的御前带刀侍卫,或者达达尼昂那样的国王火|枪|队长。是不是超级酷?是不是?” 罗德连比带划手舞足蹈,仿佛担任这个职务的人是他自己。 “嗯,是啊。”盛锐笑,对这个大喇喇的家伙很有好感。 “走,餐厅吃饭去,我请你。”罗德拍拍盛锐的肩,“下午我带你办手续,还有参观宿舍区。” 与盛锐分别后,祁寒径直去了生物技术实验室。 他每天都会在那里待一会儿,看培养皿里那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两年前,生物技术官们申请了一个“人造亚当”计划,从基因库中甄选出一批最优秀的样本,给它们的主人发送了征询函,问他们是否愿意贡献出自己的基因样本制作复制人。 结果在情理之中,大多数人都不愿意自己有个复制品,最终只有寥寥几人签署了同意书。 祁寒是其中之一。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同意。 或许在内心深处,他无比渴望着,这个世界上能有那么一个人,与他血缘相连,息息相关。 就像一位父亲关心着自己尚未出世的孩子,他一直十分关心这个复制人的成长。每有空闲,他就到实验室里,隔着玻璃打量那团蜷缩的胚胎。 如今这个复制人已经基本成形,生物技术官安娜说,再过几个月,“他”就可以走出培养皿,正式降生于世了。 祁寒直视着玻璃里的人形。那深海般的培养液里,却渐渐呈现出了别的东西――那是从他记忆深处浮起的影像。 “孩子,你要记住。” 弥留的祖父拉着他的手,被疾病蚕食得羸弱不堪的躯体,在那一刻仿佛充盈着强大的力量。 “有些善意,可能现世都没结果。但是,如果你找到了那个人,好好报答他。” “我找到他了。”祁寒轻声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虚空中的某个人。 就在刚才,盛锐提出一起吃饭的邀约之时,有那么一霎,他发现自己竟然很想答应。 他的生活是一潭黯淡无波的静水,偶尔有一朵花被风吹落水面,漾起微微的清涟,投下艳丽的颜色。 但那并不是他能拥有的颜色。 抬手一点,墙面上出现一张资料卡。抬头处的“姓名”栏里仍是空的。他一直没想好给这个复制人取什么名字,直到这一刻。 水面的花瓣不属于他,但至少那漾起的清涟是属于他的。 指尖缓移,在屏幕上写下“祁涟”两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晚上太累,懒了一下下没把新章放存稿箱,结果今天遭遇大停电(っisntic)嘤嘤嘤嘤嘤什么都不想说了…… 感谢【花卷卷】的手榴弹!感谢【头头】的地雷!(づ ̄ 3 ̄)づ ☆、第 7 章 “到~家~喽~!” 打开宿舍的门,罗德扯起大喉咙,对着一屋子空气吆喝。 明亮宽敞的双人间,陈设简洁明丽,很有宜家的风格。 “喏,这些是你的制服。”罗德推出几个活动衣架,“每个人有四套制服:两套常服,也是礼服,上课和出席活动的时候穿。一套作训服,体能训练的时候穿。除此之外还有一套太空服,出舱作业的时候穿,不过一般用不上。衣服脏了或者坏了,送到布草管理库。” 盛锐摸摸那些制服,一下子变得很开心。他是个军服收藏爱好者,还曾经入手过两套品相一流的二战军服:一套美军第84师欧洲战场常服,一套德军“原野灰”m42野战服。遗憾的是,这两件收藏品最后都转送给了别人,令他至今心有不舍。 罗德没有在意他的出神,继续介绍: “太空军队是企业化管理,跟在公司上班是一样的。如果不想干了,随时可以辞职。不过战时除外,一旦发生了战争,所有现役人员都不许辞职。但是用不着担心,那种事不会出现的。” “你就这么确定?”盛锐放下制服,“就不怕哪天真的打起仗来吗?” “怎么可能有那种事情呀!”罗德像看傻子一样看他,“你别忘了,我们可是在太空里,跟谁打仗去呀,外星人吗?” “地球时代打的仗难道还少吗?” “no no no,不一样的不一样的。”罗德又大甩其头,“地球人多多呀,可是现在呢?人类一共就剩下了这么一丢丢,再自己打自己,就要灭绝啦。”他比了个“一丢丢”的手势。 “地球……”盛锐迟疑了一下,“到底是怎么没有的?” “核|武啊。一不小心玩大了,嘭!!!清净了。”罗德耸耸肩,“影音库有卫星录像,你感兴趣的话可以去找来看。不过,我建议不要。我看了以后,一连几天犯恶心。” 他捂了嘴,似乎想起了某些令人极度不适的画面。 罗德也是冬眠者,差不多是盛锐的同时代人。但说起地球的时候,就像在谈论一个与己无关的地方。 盛锐有点能够理解。 距离可以拉长人们对时间的感受。相距4光年之遥,一个世纪前的地球仿佛已经隔了几辈子。 想想看,即便地球文明仍然存在,可以与舰队进行视频通话,电讯号以光速一来一回,便是8年的时间差。 什么样的感情都敌不过时间。而在太空里,距离就意味着时间。人类要在太空生存,就必须做薄情一族。 “别说这些糟心的事儿啦,现在的我们要好好享受太空时代的新生活。――你先坐,我去给你泡杯茶啊。” 罗德乐呵呵跑进厨房,少顷端出一套精致的茶具。 看着茶叶在杯里沉沉浮浮,盛锐的心境渐渐舒缓下来。他喜欢那些好看而富有生活气息的东西,它们令他安心。 无论时代如何,在绘着花卉的白瓷杯子上,在擦得锃亮的黄铜水壶上,日子总会继续。 把属于自己的床铺收拾得干净舒适,盛锐看看空无一物的床头柜,拿过那只灰色的舰队寄存箱,打开。 里面其实没有任何贵重财物,仅有一件做工简陋的小工艺品。 一只玻璃小葫芦,里面用内画工艺画了一朵牡丹花,周围写着十二个字。 盛锐把它挑在指尖上甩了甩。说起这件小玩意儿的来历,倒也有些意思。 冬眠之前那段日子,他经常独自在城市里游荡。毫无目的地,只是想多看一眼这个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 有一天转到一座天桥下面的时候,他看见了一个测字算命的小摊。 摊主是个看不出具体年纪的黑瘦中年男人,铺着一块布席地而坐。旁边立着一个竹架子,悬着一幅“测字算命”的纸幌,还挂了两排内画玻璃小工艺品。 “这位小哥,来算个命吧。”男人叫住他。 盛锐掏出钱夹,抽出里面一叠百元钞。想了想,干脆连整个钱夹都放到了小摊上。 “这些都给你。不要你算命,你送我几句吉利的话就行了。” 说出来或许无人相信,在他22年的生命里,从来没有收到过一句真正的祝福。 甚至连一句“祝你生日快乐”都不曾有过。 小时候每当他过生日,母亲为他点起蜡烛,却总是愁眉不展,有时还会低低啜泣。就好像每多点一根蜡烛,他的命就会少一年。 他想让母亲高兴,就拼命说笑话给她听。但不知为什么,他的笑话说得越多,母亲哭得越伤心。 后来他渐渐长大,明白了母亲为什么总是哭,还有他自己为什么总是生病。 他躲在门缝后面,偷听那位老医生对父亲絮絮地说:“这个孩子的体质弱,是胎里带来的。保养得好的话,大概可以活到三十岁。不过,恐怕很难更长了。” 老医生走的时候没有收取出诊费,也没有任何开药方,只写了一张“吉人自有天相”的纸条。 父亲捏着那张纸条,脸色青白地瘫在椅子里,久久不动。 那以后,“少爷的生日”慢慢变成了家里的一句禁忌之语。“生日快乐”、“长命百岁”之类的话,统统都没人敢对他讲,因为那像是一种恶毒的嘲讽。 但他们不知道,其实他们的小少爷想听到一句祝福,祝他快乐长命,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测字的黑瘦男人看了看钱夹,没有去拿,反而把纸笔推到盛锐面前。 “我从不白收人钱财。”男人说,“既然来了,就测上一测吧。如果说得不准,我分文不取。” “哦?”盛锐好笑地扬起眉梢,“容易的生意你不肯做,那我就为难为难你好了。” 他提起笔,写下一个“”字,“我知道测字的规矩是一字问一事,但我今天偏要破了规矩。我写一个字,你要告诉我三件事。你说一说,我以前是做什么的,以后又会做什么,又会怎么死。” 男人低头瞧了一瞧,不慌不忙开了口: “字是‘金’和‘兑’。金为钱财,兑为交换。这位小哥,你以前从事跟钱财交换有关的工作,该是金融业。” 盛锐笑而不语。虽然说得对,但这样的拆字法也过于取巧了一些。 男人继续说:“金也是兵器,金革为战争。兑在八卦中为泽卦,外柔内刚,对应的身体部位是口。你以后会处在一个动乱的环境里,凭借口才发挥作用。不过,兑卦也代表破损。在做这些事的过程中,你会逐渐损毁自己的身体。” 盛锐开始觉得有些无聊,道了谢,转身想走。 “请等一等。”男人在背后说,“你问了我三件事,我只说了两件。――你不想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而死吗?” 盛锐脚步一滞,回头。 男人还是不慌不忙的样子,“金在五行里属西,兑也是西方之卦。西为白,为秋,序属归藏,也通‘归葬’。如果你今后遇到与‘秋’有关的人,要小心避开,否则死期将至。” “兑卦也代表喜悦和交换。你损毁自己,是为了换取一些东西,那会令你喜悦。所以,即使你死了,内心也仍然是快乐的。” 男人伸出一只干巴巴的手,从身旁的竹架子上摘下一只小玻璃葫芦:“这上面的字,经常念一念,会对你有好处。” 盛锐收下了那个小玻璃葫芦。 一百年后的现在,它成了唯一被他保留下来的旧物。 在指尖上转一圈,里面的十二个字清晰依然: 禁淫|欲 戒积虑 去执念 避深情 罗德见他闷闷的,以为他睹物思地球,跳过来拍着他的背大力抚慰:“这儿的人都很好相处的,你不要担心以后的生活。再说,咱俩也算是老乡,我会好好罩着你的。――对了,只有一个人,你千万要小心。” 罗德脸上少见地露出几分畏惧,“舰队的人事总监叫叶白藏。你对他可得小心一点儿,他的外号叫水雷场,巨可恶无比的一个人,谁碰上谁死。” 听见“叶白藏”这个名字,盛锐心里咯噔一下,突地一沉。 春为青阳,夏为朱明,秋为白藏,冬为玄英。 叶白藏,这是一个与“秋”有关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来说废话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深空骑士传[前传] 作者:成于乐cyber 啦~(//////)(呃,姑且算是“作者解说音轨”吧233333 不知道大家会不会觉得这一章没什么意思,但这是我个人比较喜欢的章节之一(///u///)盛锐的命运和结局,在这章里面已经剧透掉了~~~ 我曾经读过这样一种故事:虽然通篇充满了预言,但读起来非常流畅,故事也很吸引人。等到知晓了人物全部的命运和结局之后,从头再读,会获得与第一遍完全不同的感受。 这种阅读体验实在是太让我震撼,以至于我不顾自己的愚笨,拼了老命想要学起来(/w)我肯定写得不好,但我会一直努力改进(^^) 然后然后,有句非常矫情的话,我一直很想说但不好意思说。今天突然有了一点点勇气,请大家允许我表个白―― 我写不出能让所有人都喜欢的故事,可能也写不出能让多一些的人喜欢的故事。但我会让每一个读完了这故事的人,不后悔读过它。(//////) 【捂脸遁】 =====爬回来补充===== 看见亲们的留言才想起忘了说明了,这文不是be不是be不是be~~~~ 我的文里,主角的死通常都不是最终结局,这篇文也一样,大家请放心看(^^) 另外每个星期四是存稿日,暂停一天,么么哒~~~ ☆、第 8 章 培训部里,盛锐的出现引起了一番不大不小的轰动。 一听说来了个病弱贵公子似的帅哥,同期的新学员们纷纷跑来围观。 罗德主动担当起护花使者,不住地撵人:“好了好了,看过了就走吧走吧,不要看杀卫d。” 大部分人很快就散去了。因为他们发现,这个叫盛锐的人虽然很好看,但却没有什么个性:总是一团和气的样子,不愠不火,话也不多,与他们幻想中“虽然病弱但气场强大”的形象相去甚远。 在这个时代,没有个性,就意味着被迅速忽略和遗忘。 只有少数女孩子仍然留在附近,欣喜地窃窃低语: “今年的‘阿波罗’一定是他。” “要是到时候能抽到他的签就好了。” “你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去年不是还一心想抽到薛垣的吗?” “哎呀,说曹操曹操就到啦!” 女孩们像鸟雀一样,嘁嘁喳喳地散了。 在她们聚集过的地方,一头金发的年轻教官姿态慵倦,神色恹恹地走过来。 罗德伸过脑袋,悄悄为盛锐做解说:“这个金毛叫薛垣,本来是技术官,因为前几天打架受了处分,才被发配到这里来带我们。吊二郎当的,不过人不坏。” “你消息真灵通。” “嘿嘿嘿!”罗德一脸得色,“请叫我‘包打听’,不谢!” “集合。”金发教官拍了拍手,没多大兴致似地发号施令,“培训材料发给你们,自己去看。有什么问题就问我,不过我理不理你们是另外一回事。” 受了他懒散的传染,一群人也懒洋洋的,站得东倒西歪。 突然,像是有一道看不见的电流在人群中游弋,新学员们全都僵直了身体,迅速排列整齐。就连金发教官也瞬间变换了神色,肃穆地立正站好。 不远处,一个人影正在快速行来。 “小心。”罗德从嘴角漏出几个字音,“叶白藏来了。” 只来得及提醒这么一句,那个人影已经来到了眼前。 灰白色的头发,灰蓝色的瞳,高大的身躯在地面投下斜长的暗影。 那双冷酷的眼睛居高临下,以审视的目光逐一扫过每一张脸。少顷,对着身后的副官微微一抬下颔。 同样长了一对三白眼的副官迈上前,打开一张名单。 盛锐听见,周围响起一片暗抽凉气的声音。 “戴维,出列!” 被点到名字的年轻人面无血色,机械地向前一步。 “这是你放在床头柜上的东西。”三白眼一扬手,几个小瓶子被抛到了地上。“按规定,床头柜上不允许摆放私人物品。你为什么要违纪?!” “……这……这些是我的药……”戴维喃喃,“放在床头柜上是为了方……” 叶白藏的眼睛向他望了过来,迫得他生生吞下了后面的字。 “去外面跑5公里。”冰冷的声音毫无怜悯,“哦,我忘了你有医生开的证明。那就减轻处罚,你趴在这里,对所有人大声说十遍你是废物。这个总做得到吧。” 懦弱的戴维呆了一呆,开始无声地啜泣。叶白藏却已经转了视线,不再多看他一眼。 三白眼继续宣读名单:“薛域,出列!” 随着声音,又一个面无血色的年轻人跨出了队列。 “啪!”一个精致的花盆被摔在了他的面前,登时四分五裂。 “谁允许你在宿舍里养花的?”三白眼厉声喝问,“你以为躲过了每周的卫生检查,就安全了吗?告诉你,突袭检查任何时候都会发生!”长靴拨开地上溅落的泥土,植株脆弱的根部暴露出来。 “……”名叫薛域的年轻人嘴唇苍白,全身微微颤栗,惊恐的眼神飞快地掠向另一个人――他的哥哥,薛垣。 然而那个金发教官一声未出,静静站着,注视着那盆花在一次一次的践踏中化为一滩烂泥。 不需要叶白藏指示,薛域低垂了头,默默走向跑道。 三白眼继续翻动名单,念出下一个名字: “盛锐,出列!”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看过来。然而每个人都在心里默哀――这个病弱的贵公子,大难临头了。 这时候,天空中亮起一点刺眼的闪光。 这闪光来自宇宙,强烈的亮度穿透了太空城的“天空屋顶”,抵达人们的肉眼。 后来人们才知道,那一刻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一点突然出现的光芒,如同一颗火红的灾星,成为未来不祥的序幕。 但现在没有人过多地注意它,因为眼前的叶白藏比什么都更可怕。 队列里有人抬头看了一眼,又迅速惊恐地低下头去,生怕自己的举动被叶白藏注意到。 太阳下的跑道反射着令人恶心的白光,薛域的脚步越来越沉重。 对于叶白藏的处罚,他已经麻木了。 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一直是所有人眼里的窝囊废,谁都可以踏上一只脚。 可是刚才有一霎,他多么希望,哥哥会站出来替他解围。 ――你不是很强大吗? 你漂亮,张扬,又高傲。无论你走到哪里,都是目光聚集的焦点。你被人捧惯了,也被人宠惯了。 是的。自己的人生唯一的意义,就是用来反衬哥哥的优越。 仿佛冥冥之中,他们兄弟二人可以得到的荣耀是定量的。如果一个人聚焦了众人的艳羡,那么另一个人就必须饱受众人的折辱。所以,哥哥越是光彩照人,他就越是灰头土脸。 手腕上乍然响起铃声。薛域一惊,看清楚是父亲的来电。 爸爸? 他的心头一阵狂喜。父亲绝少打电话给他,每一次都令他受宠若惊。 “爸爸,我……”满心的委屈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他迫不及待想要倾诉。 “你哥哥呢?”父亲打断了他,“我顺路过来看他,结果他不在办公室,电话也关着。你见过他没有?” 当头一盆冰水泼下,薛域的心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每一次都是这样。从小到大,父亲对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哥哥呢?你哥哥呢?你哥哥呢? 好像他在父亲心里的全部意义,就是多一双替父亲注视哥哥的眼睛。 他曾经以为,父亲是更喜欢他的。每次兄弟俩做了同样的错事,父亲一定会把哥哥抓去痛揍,而他不会受到任何责罚。 后来他才明白,那是因为父亲把全部的期待都寄托在了哥哥身上,连一点敷衍的关注都吝于留给他。 定了定神,他故作惊讶地反问:“哥哥没告诉你么?他被调到培训部去了啊。” “什么?”不出所料,那头的父亲音量陡增,“他怎么会去那儿?” 技术部是舰队最核心的部门、精英云集,前程似锦,是人人都想削尖脑袋挤进去的风水宝地。 薛垣当初以优异的成绩考上技术官,令父亲颇为欣喜了一阵子――不过这份欣喜只落在了薛域眼睛里,哥哥并不知道。因为在哥哥面前,父亲从来都板着脸,仿佛永远不满意。 “我……我不知道。”薛域的声音带上几分瑟缩,仿佛在为不小心说错了话而惶恐。 父亲没再跟他说什么,电话直接被挂断了。 怔了片刻,薛域唇角边的一丝笑纹慢慢扩散开来。 啊。报复哥哥是多么痛快的一件事,他早就体验过。 小时候有一次,趁着哥哥睡觉时,他偷偷剪掉了他一束头发。 他深知哥哥惜发如命,连梳头时弄掉了几根,都会心疼得要死。 所以他想剪掉它们。 果然,薛垣发现了受损的头发之后,立刻惨叫起来,慌得母亲赶忙跑过来问长问短。 呵,好个受宠溺的小少爷。 他拿着剪刀坐在旁边,心里冷笑着,脸上却是纯善无害的表情,手里还捏着那束刚刚剪下的金发。 母亲责骂他顽皮,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谁会想象到,一个不满十岁孩子的内心,会充斥着这样强烈的嫉恨呢? 大人们只会认为,他在玩罢了。 是的,从那时起他便懂得。扮演纯善无害,是弱小者唯一的武器。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开始,每天发文时间改到晚上8点喔~(^^) ☆、第 9 章 核聚变小太阳渐渐接近了穹顶,光芒炽烈如火。 盛锐迈出队列,与叶白藏对面而立。 “哦,新人。”叶白藏亲自走了过去,上下打量几眼。“你的床头柜上什么都没有。我的规定是,不允许摆放私人物品,但不是什么都不放。――你的制式用品呢?为什么不拿出来?” “报告总监!”罗德担心盛锐不知如何应对,大着胆子抢先回答,“他是昨天才来的,除了制服之外,还没有领到其它制式用品!” 叶白藏的目光从盛锐身上收回,射向这个敢于大胆抢话的小子。 罗德的脸色刹那间一直白到了脚面上。叶白藏却并不急着处置罗德,而是转回头去,兴趣盎然地玩味着盛锐的神态。 盛锐低低垂着头,像一只夹着尾巴表示屈服的猫。 一旁,薛垣微微眯起眼睛,飞快地思忖着眼前的局面。 自己是该说话,还是该缄默? 每每来了新人,叶白藏都会以之扬刀立威,用残酷的方式打压对方的自尊,像驯服动物一样驯服对方的心灵。 对方越是反抗、越是个性强烈,这个游戏就会持续得越久。叶白藏称之为“熬鹰”――刚刚捉来的鹰性情凶猛,要用疲乏与饥饿慢慢消耗掉它的野性,使它最终听命于主人。 不过,盛锐个性平庸,不是叶白藏所喜欢的游戏对象。只要表现得足够顺从,当不至于被过分刁难,只是少不得要受些折辱。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决定继续静观。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总督尚且让着叶白藏三分,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下级军官,还背着处分,哪里有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深空骑士传[前传] 作者:成于乐cyber 资本去叫板。就连刚才自己的亲弟弟受到那样的对待,他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忍耐。 “你也有医生开的证明呢。今年招的新人里面可真多老弱病残。”叶白藏冷笑着,一指伏在地上的戴维,“你也去跟他一起趴着如何?” “是。”盛锐低眉顺眼走了过去。 叶白藏却始终紧盯着他,仿佛要从他眼中读出什么内容来。 薛垣也不动声色地看过去,立刻明白了吸引叶白藏的是什么――是眼神。 盛锐的姿态始终谦卑恭顺,但他的眼神里有些特别的东西。那是一种隐忍的凌厉。尽管被藏得极深,却还是会在某些瞬间电光石火般闪现。 一个人尽可以因着环境而改变自己外在的习性,然而天性中最为本质的那部分,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被磨灭,也无法完全被隐藏的。 眼神,是一个人身上最诚实的部分。这个叫盛锐的男人,内心并不如外表那般柔顺软弱。 ――糟了。 薛垣心里一惊。 他注意到了,那么叶白藏必然也会注意到。 果然。擦身而过的瞬间,叶白藏突然出声:“等一等。我又改变主意了。”声音里掩藏不住猎手发现猎物的兴奋,“你和他,不能有相同的惩罚。让我想一想……” ――不能再缄默了。叶白藏从不改口,一旦他说出了什么恐怖的游戏规则,就很难挽回了。 薛垣疾趋一步,俯首:“叶总监,他体检的时候医务官说了,他的身体很差,不能承受高强度的训练。以后我会好好管教,这次就放过他吧。” “啊,那可怎么办呢?”叶白藏十分为难似地侧头思索了一下,“有办法了。只要不让你运动,我们这位可爱的教官先生就不会再有意见了,对不对?” 叶白藏唇线微弯,灰蓝色的眼睛里殊无笑意,瞪视着薛垣,强大的压迫力令后者不由自主想要后退。 “那么,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站在这里就行了。不过么,要站到什么时候为止,要由我来决定。”叶白藏扫视着全场,“――怎么样?现在每个人都觉得合情合理了吧?” 薛垣暗地里咬了咬牙。只要被叶白藏罚站,那就必定要站到晕过去才算完。假装晕倒也不行,他会叫医生来查验。总之,一旦被叶白藏盯上,想不脱层皮就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 虽然知道不会有什么效用,薛垣还是再次努力尝试:“报告总监,这个人很麻烦,有低血糖症。万一出了什么事……我怕担不起责任。” “哦?”叶白藏声音里的调侃意味尽收,似乎耐心已然告罄,“那好办,你陪着他一起站在这里。他晕倒的时候你可以第一时间叫医生,免得他死掉。” 薛垣还想再拦,倏地分了一下神,因为耳中的对讲机里涌进几个急吼吼的声音―― “老大,跟你说件事!你老爸刚才到这边来打听你受处分的事,现在过去找你了。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薛垣仿佛被一个霹雳劈到了头上。 ――怎么会?! 打架受处分的事,他一直瞒着父亲。父亲平时很少与他联系,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 叶白藏的视线还停在薛垣身上。趁着这个短暂的空隙,盛锐飞快地回眸,给身后的罗德递了一个眼色。一只手背在身后,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八”的手势。 ……什、什么意思? 罗德愕然地盯着那个手势,拼命思索。 ……八……八……哦对了!! 罗德眼睛一亮,一下子回想起一段对话: “你看见他腰上那东西没?一般人是不允许佩枪的,他是总督私人助理兼贴身警|卫,所以才能带。” 那个手势是“枪”。盛锐是在暗示他通知祁寒! 除了总督,祁寒是整个舰队里唯一不怕叶白藏的人,因为叶白藏管不到他。如果祁寒找个借口把盛锐叫走,这一次就躲得过了。 罗德在心里一拍大腿,但转念又冷汗涔涔。 现在的状况下,他没法随便动作。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发出这个救命的信号呢? 忽然间听得急促的脚步,一个人风风火火闯了过来,目不斜视直奔薛垣,一把拖住了他的手腕:“你给我过来!” “……爸……爸!”薛垣脸上顿时一丝血色也无。 “哟,薛总监。”叶白藏不冷不热的声音传来,暗藏戏谑,“这是干什么呢?” “叶总监。”薛父漠然以应,“我有点家事要处理,打扰了。” ――好机会! 在那两人说话的当口,罗德迅速按动腕部的通讯器,给祁寒发了一条短消息:“盛锐sos!” 薛垣脚步踉跄,被父亲一路拖行。 刚一转过拐角,左脸便挨了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 “混蛋东西!”父亲气得浑身打着颤,“你出息了?打架都打到办公室里了?” 薛垣木然。唇角的血腥味渗入嘴里,疼痛变成了火辣,很快又被麻痹感取代。 鼓膜的耳鸣声压不住父亲飙高的怒吼:“……你知不知道,为了让你有个晋升的机会,我给总督说了多少好话?你以为自己是谁?!你这个废物!” “呵。”薛垣气极冷笑,“我确实是个废物,可我至少不会像你一样,自怨自艾一辈子。” “你……你……!!”父亲的脸涨成了可怕的颜色,“好好好。今天我就打死你,免得你将来和我一样!” 薛垣一动不动,任凭父亲的怒火排山倒海而来。 此刻的总督办公室里,酝酿着另一场暴风骤雨。 “报告总督阁下,朱雀发来了紧急求救信号。”通讯官面如白纸,“朱雀全境告急,请求立即支援!” 深空舰队共有七支,如同七颗卫星,环绕着同一个中心周而复始地旋转。 其轨道组成一组同心圆,由外到内,依次是第七舰队“n|”、第六舰队“朱雀”、第五舰队“凤凰”,直到第一舰队“g雏”。 一直以来,七大舰队之间维持着微妙的纳什均衡。然而表面的和平掩盖不住汹涌的暗潮――整个人类社会都在坐吃山空,资源越来越少。当某一个临界点到来的时候,争夺就成了必然的趋势。 每个舰队高层都清楚这一点。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这个临界点竟然到来得如此迅猛、如此猝不及防――七大舰队中最为强大的“n|”率先打破了均衡,向邻近的“朱雀”发难。 “n|”并没有出动一兵一卒,而只是向“朱雀”发射了一颗小小的反物质子弹,击中了太空城外围的尘埃云隔离带。 正反物质发生湮灭反应,在一刹那间释放出巨大的能量。太空港里的“朱雀”舰队刚刚探测到伽马射线暴闪,便被爆炸产生的高温尽数熔化。 卫星传回的画面令人悚然:巨大的核火焰与熔炽状态的金属液,在太空的失重环境里呈现出一个正球形。亮度之强烈,如一颗火红的灾星,就连300万千米外的“凤凰”也能凭借肉眼看到。 “朱雀”的主城尚存,但已经失去了几乎所有的防御力量,不得不向其馀五大舰队寻求紧急援救。 “凤凰”是距离“朱雀”最近的一支舰队。现在出兵援助的话,至少可以拯救一部分难民和军人,延缓“朱雀”沦亡的时间。可是那样一来,无疑会惹恼“n|”,引火烧身。 一边是强大的n|,一边是弱小的朱雀。 出兵,还是不出兵? 会议室里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 作战部长双眼通红,狠狠把烟蒂拍进烟灰缸里: “现在的状况,跟秦始皇灭六国有什么两样?我们如果不出兵援助,朱雀一灭,马上就会轮到我们!” 防御部长摇了摇头:“可是你也看到了,n|居然拥有反物质武器。在我们没有摸清他们究竟有多少家底之前,贸然出兵是愚蠢之举。” 死一样的沉默再次降临。 ……反物质武器! 每个人的心都被这个词震颤得惊悸不已。 地球时代,人类曾经通过大型粒子对撞机制造出反物质。 太空时代,科技虽然在表面上是进步了,但由于基础学科停滞不前,加之缺乏地球时代的丰富设备与资源,许多事情反而力不能及。 比如大规模制造反物质,至少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之内,这是不可能实现的。 可是,n|究竟为什么会持有反物质武器?! 假若他们已经掌握了那样的设备和技术…… 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摧毁全部深空舰队! 这个念头,足以让最冷静的人也晕眩。 谁都知道,“n|”的总督夏长嬴什么都好,只除了一点――是个疯子。如果拥有力量和机遇,他决不会介意以大多数人的性命为代价,去完成他疯狂的野心。 祁寒垂着双手,站在总督身后。在这片沧海横流的不安之中,他是唯一一个风浪不起的静屿。 腕部忽然传来一阵微微的震动。祁寒低头扫一眼屏幕――盛锐sos。 未及多想,通讯官忽又报告一条令人吃惊的消息:“总督阁下,‘n|’总督夏长嬴请求与您通话!” ☆、第 10 章 占尽先机的夏长嬴,居然主动要求与“凤凰”对话? 会议室里爆发出一阵微微的骚动,又迅速归于平静。 光屏上出现了一个英俊的男人。 暗红的发色,如将夜时分的残霞。然而看得久了,竟比火焰更显灼目。 “n|”总督,夏长嬴。 在深空舰队的七位总督当中,他占据了三个最: 第一,他是迄今为止最年轻的总督,如今仅有30岁。 第二,他是最英俊的总督。这并非是占了年龄的优势。其他总督即使是在年轻时,也远远比不上他的容貌。 第三,他是最有为的总督。在他的铁腕统治下,“n|”成为了七雄之中的最强者。 年轻,英俊,有为。 光是这么三条,就足够令他荣登“最受欢迎男人榜”之首。 ――是的,夏长嬴什么都好,只除了是个野心无限膨胀的疯子。 “裴总督。”夏长嬴目光如炬,“我们对朱雀开战的事,想必您已经知道了。” 总督神色自若,“夏总督有什么话要说,我们不妨直来直去。” “好。我就喜欢跟爽快的人打交道。”夏长嬴大悦,“那我就直话直说了:请不要阻碍我们对朱雀用兵。” “哦?”总督扬眉。 “没错。我本不想挑起战端,可是朱雀按捺不住,准备偷袭我们,我迫不得已先下手为强。如果你们作壁上观,我们保证秋毫无犯。” “如果我不呢?”总督不动声色。 “啊……”夏长嬴叹惋地摊了摊手,“那么一来的话,不但我无法保证不进攻你们,就连处在你们另一侧的‘青鸟’会做些什么,也很难说了。”他的眼里闪动着深不可测的光,一字一顿:“双线作战历来是兵家大忌,裴总督,您可要三思。” 不容分说,通讯啪地中断。 总督靠在椅中,微露颓然之色。 夏长嬴点中的是“凤凰”的死穴。位于凤凰轨道内侧的第四舰队“青鸟”同样不是个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深空骑士传[前传] 作者:成于乐cyber 油的灯,多年来一直蠢蠢欲动。 倘若出兵援助“朱雀”,“凤凰”的主城势必空虚。一旦“青鸟”趁火打劫,协助“n|”内外夹击,则“凤凰”必蹈“朱雀”覆辙无疑。 到了那时,孤掌难鸣,回天乏术矣。 有人迟疑着提出:“……夏长嬴的个性反复无常,我觉得……不可轻信。” 他的发言马上被众人的眼神逼得退缩了。 不作为,可能毁灭。 作为,可能毁灭得更快。 这种情形下,多数人都情愿选择前者。 “不作死就不会死”虽是一句戏谑,可在很多时候,这是心怀侥幸的人们内心最真实的写照。 公关部长愣了愣,问道:“那……今年的旅游节还办么?” 总督沉思片刻,“办。办得和往年一样,以免引起公众不必要的猜测。今天的会议暂时到这里,祁寒,你去把几位总监们找来。” 在座的人们脸上依旧疑虑重重,心底却大都暗暗松了一口不大不小的气――只要不立即开仗,就有经营小算盘的时间。 与会者开始散去。祁寒俯身,对总督急急低语。 “什么?”总督吃了一惊,“那你快去看一看。――另外,那件事,也该向他说明了。” 盛锐不知道自己已经站了多久。 核聚变小太阳本身并没有盛暑骄阳的淫威,但叶白藏让他站的地方是一处聚热的金属板――这是罚站者的专属位置,人称“铁板烧”。 地面反上来的高温灼炙着身体,视野中心有一个黑色的漩涡,让眼前的一切发黑变形。耳鸣和偏头疼像一把锉刀,打磨着大脑发胀的神经。 难受到极致时会产生一些诡异的临界体验。他渐渐感到,整个身体好像只剩下头颅在漂浮着,冷眼旁观肉|体正在承受的煎熬。 叶白藏没有发话,其他的人也没有散去。 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一边是父子大战,一边是烧烤活人。 可谁也没有看戏的心情,谁知道下一个倒霉的会不会就是自己。只盼望这个姓叶的阎王赶快走,走得远远的,再也别来祸害人间。 “叶总监。” 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人是什么时候来的,无声无息之间就已经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仿佛一块冰被投入了热水中,冰虽消弭于无形,温度却已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 队伍中的气氛悄然松弛下来,人人心照不宣:这一次,总算是活过来了。 “哦,是你。”叶白藏似笑非笑,望着对他行礼的祁寒,眼中有根针闪了一闪。 他不喜欢祁寒,或说很讨厌。因为这个人,没有缺点。 不是说祁寒完美得像神,而是没有能被叶白藏拿捏的缺点。 叶白藏自信是玩弄人心的高手。这个舰队里,绝大多数人都分为两种:他管得到的,以及有求于他的。 但也有极少数的第三类人,既不归他管,也对他无所求。对这样的人,叶白藏束手无策。 祁寒不卑不亢颔首,“总督请您过去,有重要的事情商议。这里由我接手。” 叶白藏正欲说话,神色倏地一凝――对讲耳机的绿灯闪烁着,显示正在接收信息。 另一边,正在暴打儿子的薛父也在同一刻停了手,聆听频道里传来的消息。因狂怒而涨红的脸色慢慢变白,又逐渐转为青色。 一众新学员们面面相觑。就算听不到,也能从叶白藏紧绷的表情里猜测到几分――出大事了,非常非常大的事。 “走。”叶白藏一招手,带了三白眼副官匆匆而去。 “呼――”见他走远,每个人都从胸口长长出了一口气,歪三倒四瘫坐在地。 “当心!”罗德却发出了一声惊呼,“他――” 他话音未落,祁寒早已掠了出去,迅如闪电,稳稳接住了那个倒下去的人。 盛锐睁开眼睛,金属光泽的天花板慢慢在视野中清晰。 一张大脸冷不防凑了过来,聒噪着不断靠近:“哎哟喂啊!我的老天爷,你可算是醒了喂!” “……罗德?”眼看大脸有压下来的趋势,盛锐吓得顿生一脚蹬过去的冲动,“这是哪儿?” “宿舍呀。” 大脸从他的视野里缩了回去,他得以看清楚周围的环境。室内光线已然半昧,日影斜长。 “他把你送去医务所,然后又送回来这里。”罗德又是一脸鬼马兮兮地凑过来,比划着“八”的手势,“公主抱哟!公主抱!” “他已经走了?”盛锐四下环顾,房间里空荡荡的。 “嗯,好像还有事。他说晚一点再来,要我先照看着你。”罗德发现自己着重强调的关键词被对方无视了,继续不死心地重复:“公主抱哟!公主――” “对了,”盛锐继续无视他,看一眼光秃秃的床头柜,“宿舍还有些什么规定,你都告诉我,省得再撞到枪|口上。”类似的经历,他一点儿也不想重复了。 “龟儿子个腚咧!”大脑cpu有限的罗德立刻忘记了公主抱的事情,愤然破口大骂,“那都是姓叶的他自己立的规矩,多得像牛毛,还特么朝令夕改。他这么做就是为了折腾别人,把别人都整怕。就算你是个神仙,他也要找出错来修理你。” 盛锐默默往被子里缩了缩。 被角上留有祁寒的味道。他用的香氛极清淡,留香时间却很长,沾在被子上经久不销。但那香气始终是淡淡的,只在不经意间轻轻袭来一缕。想要细嗅,却又飘然散了。 心头不觉微温,继而又沉了一沉。 ――这一次,又麻烦他了。 想一想,从复苏之后,自己就一直在依赖他。 依赖这样一个人的感觉太美好,以至于他必须狠狠提醒自己,要立刻戒掉。 决不能成为任何人的累赘。 欠下的人情债,他都记在心里的小账本上,容以后慢慢地还。 “喂喂!” 刚出神了片刻,罗德的大脸又不甘寂寞地出来抢镜,“你可不要因为今天的事就对以后的生活丧失信心,总的来说,这个时代还是好事多的。如果跟往年一样的话,下周就该集体旅游了哟~” “旅游?”盛锐果然被勾动了兴致,“星际旅行吗?” “也不算吧,其实也就是到另一座太空城去看花展。不过到底是在太空,体验很不同的。” 罗德说着,突然有些感慨,“说起来,我上一次看花展还是在地球上。那年代有个叫‘盛氏集团’的跨国公司,财大气粗,每年四月在整个城市里办牡丹花展。乖乖我的老天爷哟,那叫一个排场!” “哦……我知道。”盛锐的眼神闪了闪。 罗德比盛锐晚几年离开地球,对盛氏集团印象很深:“那家企业做得大啊!可惜在我冬眠之前,就已经破产了。” “破产?”盛锐的眸子一霎被惊愕占满,不由一把抓住了罗德的肩,惊得罗德嘎嘎大叫:“干什么!别激动别激动!” ……怎么会呢? 他离开之时,盛氏如日中天,父亲又极具经商头脑,怎么也不至于在短短数年内破产。 虽然早已不关他的事,可是……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门铃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罗德开了门,忽地叫了起来:“总督!” ☆、第 11 章 总督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祁寒。 “抱歉啊,请你先出去一下。”总督对罗德一扬下颔,语气温和,“有些关于他的事情,我想单独和他谈一谈。” “是……是!”罗德愕然地蹭出门去,才发现外面居然还一左一右站了两名警卫。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罗德差点把舌头咬断在嘴里。 想问又不敢问,只好独自一人溜溜达达转悠到宿舍区外面,对着斜阳影里的几株草发呆。 脑袋上突然被人敲了一下:“这几株破草有啥看头啦,攒着力气去四季园看花展多好!” 一抬头,看见舍管员笑嘻嘻的脸:“没看邮件么?公关部刚发了旅游通知,今年比以往提前了几天呢。” “哟!”罗德急忙跳将起来,点开自己的邮件系统,顿时兴奋得原地一蹦三尺。 这可是一年一度的盛事,比地球时代过春节逛庙会还要喜庆,叫他这个爱热闹的人如何不欣喜若狂。 “那,我去买路上吃的零食!”罗德拍拍脑袋,一路高唱着跑了。 入夜的生物实验室灯火通明。安娜捏着药棉,为薛垣处理全身的伤口。 皮开肉绽的伤口被药水一杀,疼得如同火燎。薛垣一声不吭,乖乖躺在长椅上,任安娜为他上药包扎。 “这次打得特别狠哪。”安娜叹息,“白天挨了打,怎么不早点去找我,捱到天黑才跑来?” “……”薛垣别着脸不说话。他一向最爱面子,今天发生的事已经把这辈子的人都丢尽了,他哪里还肯在大白天带着乌眼肿腮上街示众。 “总是这个倔脾气。”安娜看着他想叫痛又强忍的模样,不禁好笑,“你要是服个软,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何苦跟自己的爹过不去呢。” “那个暴君!”薛垣咬牙切齿,“从小他就看我不顺眼,每次我和我弟弟一起干坏事,我永远是挨揍的那一个!” “因为你弟弟老实呀。”安娜笑道,“老实人偶尔犯个错,也是容易被原谅的。哪像你,所有的坏心思都露在外头,谁看了都想揍。” “现在再改变自己的性格,已经太勉强了。”薛垣哼唧一声,直直盯着天花板的灯,“我啊,这辈子就这样了。下辈子如果有机会,从头再来吧。” “说什么这辈子下辈子呢?你才十九岁,说得好像已经九十岁了似的。”安娜的指头轻轻点上他的额角,“你知道的,有些事,问题不在于你能不能改变,而在于你愿不愿意改变。” “讨厌。”薛垣扭了个身咕哝,“你说话的语气怎么这么像总督。” 视线正对着巨大的玻璃培养皿,里面浸泡着一个成年人大小的胚胎,已经隐约可以看出是个男性。 安娜说,“他”出生的时候,将会拥有最完美的人类形态。 “祁――涟,”薛垣念出信息板上的名字,“他现在多大了?” “你是说胚胎的年龄吗?”安娜也走过来,凝视着那个人形,“培育了两年,但如果按照自然胚胎的发育阶段来考虑,它现在正处于‘第6周’。” 薛垣心算一下,“不会吧?!培育两年才相当于6周,那等他出生不是还要十几年?” “不,它很快就要出生了。人工培育的进程跟自然发育不一样。它现在除了没有性别,其它器官已经大致发育完全了。” “没有性别?”薛垣凑近了一些细看,的确如此。虽然体格接近成年男子,但它没有第一性征。如同达芬奇的画中那刻意模糊了性别的酒神巴克斯,有着莫可名状的神秘。 “人类胚胎的性别,通常在第6周的时候开始分化。所以我才说,它现在正处于‘第6周’。”安娜审视它的目光,既有科学家的审慎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深空骑士传[前传] 作者:成于乐cyber 又有母亲的温柔,“现在称它为男性的‘他’,还需要带个引号。不过你下次再来,就会看到他发育出了【河蟹】器,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了。” “嚯,好神奇!”薛垣小心地触了触玻璃,仿佛试图唤醒那个犹自沉睡的“胎人”。在面对孕育中的生命之时,人类总会充满无限的好奇与敬畏。 “哎,给你科普一下好了。”安娜抱起手臂微笑,“关于胚胎的性别,有件很有意思的事。” 最初的胚胎是没有性别的,拥有两|性的全部基本设备,但都发育不完全。 从第6周开始,如果基因是xx,那么胚胎的发育模式不会发生重大变化。 但如果基因是xy,那么胚胎将会分泌雄性荷尔蒙,刺激睾|丸生长。 即是说,人类的自然模板是偏女性的。 每个男人在生命之初,都曾经是一个不完全的女人。 “母女是一种自然关系,女人不必学习如何做女儿和母亲。但父子却是一种社会关系,需要后天习得。”安娜望向薛垣的眼睛,“所以,你和你父亲的关系不好,这不是谁的错,只是你们都还在学习。” “……”薛垣不置一词。少顷,对着培养皿中的“胎人”送出一个飞吻:“宝贝儿,加油长大,我下次来看你的○○。” 总督离开的时候,暮色已然四合。 人造的薄暮,同样有着略带感伤的氛围。 窗外照进来的路灯半明半暗,房间内的一切像是退到了现实的边缘,退进幻梦一样不可捉摸的光影里。 比这光影更像幻梦的,是总督刚刚告诉他的那些事情。 那些话令他后脊阵阵发凉―― “我并不是有意隐瞒你。事实上,这些事我也是刚刚才调查清楚的。” “在你的个人信息被激活的时候,本该有人立即告知你这件事。但是,夏长嬴已经提前让他们永远闭嘴了。” “幸好祁寒早早发觉了蹊跷,把你弄到军队里保护起来。要是你留在外面,现在一定也已经和那些人一样了。” 半个多世纪前,将那些倾尽家财的可怕东西存入盛锐名下的时候,父亲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已经永远无从得知了。也许,他是以一个商人的精明和一个父亲的苦心,最大限度地为盛锐的未来建立了一道保障。 反物质。 持有它们胜过持有黄金,甚至可谓掌握了人类未来之门的钥匙。 盛锐在自己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成了这把钥匙的持有者。只有通过他的指纹、声纹、虹膜、dna序列乃至气味,才能解开密码锁,取得那批珍贵又可怕的东西。 知晓盛锐真正身价的人寥寥无几。夏长嬴不知如何打探到的,继而便采用了简单直接的方式――在盛锐发现自己所拥有的东西之前,把他和相关的知情人全部干掉。 “n|”一定也曾有一个与盛锐命运相似的人,如今很可能已经死于夏长嬴之手。“n|”现有的反物质武器,大约便是这么来的。 总督给了他两个选择:放弃所有权,把它们交给舰队,这样就不会再有人身危险,一生衣食无忧;也可以不放弃,以此为资本,成为舰队管理层的一员。 “从今晚开始,就由祁寒专门负责保护你的安全。如何选择,请你自己考虑。”总督起身告辞,“但请不要考虑过久,因为……”他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留给我们每个人的时间,可能都不多了。” 时间不多了…… 那是什么意思呢? 盛锐叹口气,在床上翻了个身,突然想起旁边还有个活人。 祁寒坐在床角,像一只温顺而机警的工作犬。你不言,他便不语。 “噢,我都忘了你还在这里了。”盛锐不禁轻笑一声,“你太安静了。” 祁寒沉默半晌,开口:“对不起。跟我在一起很沉闷。” “没关系的呀。”被角上方那双猫眼眯得弯弯的,“你不爱说话,我是个话唠,这样多好。――跟你说说我的事好么?” 祁寒点头。 “知道我为什么会冬眠吗?有一天我跟父亲吵架,他叫我死得越远越好。后来,我就在这里了。” 祁寒闪闪眼睛,不明白这是否又是另一个冷笑话。 盛锐却没有半点开玩笑的神色,“这是真的。你不鄙视我吗?” “为什么?” “鄙视我为了这么蠢的理由离家出走,还走得这么远。” 祁寒沉吟一下,摇头:“我不是很能理解你的想法。不过,既然你这么做了,一定有你的理由。” “啊,我就喜欢你这一点。”盛锐又笑眯眯的,拍一拍祁寒放在枕边的手,“你不知道,这世上有多少自以为是的家伙。” 掌心传来一片清凉,如同盛夏天气沁入一泓清泉。 这是一个像水一样的男人。 “哎嘿!我能进来了吗?我看见他们都走啦!”罗德的大嗓门突然在走廊里响起,“快开门快开门,我这好多吃的,快抱不住啦喂!” 祁寒的手立即像一尾受惊的鱼,从盛锐手底下滑走了。盛锐探指捉了一下,却没有捉到。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章重写啦~ ☆、第 12 章 心心念念的旅游终于成行了。 但罗德想死。 想死的原因是,他居然被弄到了军官们的包厢里。 长途客运穿梭机的构造很像火车软卧,是一个封闭式的小包厢,上下共有四个铺位。 除了盛锐之外,他还要跟薛垣祁寒同宿。 薛垣也就算了,这家伙除了极度自恋之外,倒也不难相处。 可是那个祁寒!光是看到那张没表情的脸,就让人由衷地产生一种深刻的冻感啊! 从“凤凰一号”太空城飞到“凤凰四号”,可是要12个小时啊! 说起祁寒,罗德苦不堪言。 话说那一天他买完了零食,兴冲冲地回到宿舍。一关上门,首件事自然是打听刚才发生了什么。 “总督亲自莅临啊!”他一个拳头捣上盛锐的肩,“你小子到底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来来,不要隐瞒,罗爷会替你保密的!” 盛锐无比肃穆:“详细的情节我不便透露,但我从此以后是有身份的人了。――来,我特许你第一个抱我的大腿,错过今天就要排队了。”说着从被子底下伸出一条妖娆的腿。 罗德虽然大喇喇,但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见盛锐这样说,便知道他有隐衷。这个时代有秘密的人很多,大家互不窥探,彼此相安。 于是他顺势岔开话题:“哦哦哦!我就知道我的眼力劲不差,早看出你不是一般人!坚|挺的大腿君,我来了!” 刚刚作势要扑出去,后脖领子忽然一紧,有一股力道将他拉住。那力道并不重,却硬是令他动弹不得,几乎是以脚不沾地的状态凭空平移了一米远。 正在诧异莫非盛锐有特异功能,听见身后有一道冷清清的声音:“抱歉,他还需要休养,请暂时不要对他做出过于激烈的举动。” 声音很熟悉,回头一看,罗德的脸咣当一下垮到了地板上。 他居然完全没有发觉,这房间里竟一直都有第三个人。 一个存在感极薄弱,但你却不敢当他不存在的人。 “为、为为为什么他还在这儿?!”罗德的话都快说不顺溜了,“总督不是走了吗?” 祁寒彬彬有礼:“总督嘱咐了,从今天起,由我贴身保护他的安全。” 这天晚上,罗德度过了有生以来为数不多的一个失眠之夜。 失眠的原因倒不是祁寒本人。祁寒的存在感的确太薄弱了,像一道贴在墙角的影子,很容易就会被忘记。 但有个东西却是没法轻易忘记的―― “你的、你的那个,”罗德结结巴巴在自己腰部比划着,“真、真的不能拆、拆卸掉吗?万、万一走火的话……”他可不想睡到半夜脑门上突然被开个窟窿。 “请放心,保险是闭锁的。”祁寒还是彬彬有礼,“枪不能离身,这是我的工作要求,请见谅。” 罗德还敢说啥? 只好一夜忐忑不安地一动不动,生怕弄出一点动静,便会被祁寒当作可疑目标“砰砰”掉。一边在内心哀叹:抱大腿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强大的心理素质啊~~~ 他也不是没动过换宿舍的念头,可一来舍不得刚跟盛锐建立起来的友谊,二来他也不傻,知道当前这个情势之下,恐怕不会轻易批准他调动。 没法子,忍着吧。 原想着旅游期间说不定可以轻松一把,结果…… 罗德抹一把辛酸泪,咬了一口扭扭糖。 穿梭机无声地航行,盛锐躺在铺位上,静静出神。 出发去旅游的前一天,他同意了放弃那批反物质的所有权,也做好了所有的交接手续。 舰队方面给了他丰厚的补偿,他可以富足地度过一生,再也不必为人身安全担忧。 这次的旅行,于他其实是一场道别。回去之后,他便辞职。短暂几天的经历足够令他明白,即使是太空时代企业化的军队,也并非适合他安身立命的场所。 可是…… 很舍不得啊。 罗德,薛垣,祁寒。 每一个都相处未久,每一个也都非比寻常。落难之中的情谊,只怕此生难再。 薛垣躺在盛锐对面,半着身体,翻看悬浮在头顶的屏幕。一把金灿灿的长发绕过肌肉紧致的膀臂,从床沿垂下去,在空调的风里轻轻晃动。 罗德坐在薛垣下铺,套着一个大裤衩,一只脚踏在床沿上,以嚼黄瓜的姿势无比豪放地吃一根扭扭糖。他总是能从不知是哪里的地方变出各种零食来。 祁寒睡在盛锐正下方,盛锐看不见他。只有清淡的水仙花香偶尔一丝一缕沁过来,像一支细小的触角,勾着人想张望。 他会在下面做什么,又在想些什么呢? 从今往后,自己的人生,是否还会与他有所交缠? …… 这样想着,盛锐慢慢睡了过去。 “四季博览园”建在凤凰四号太空城中,是整个舰队里最著名的人造景区。 四季更迭,对地球人来说是最寻常不过的自然现象。可对太空一族而言,却是不可思议的神迹。虽然难以复制精妙的季节变换,但可以造出四时之景供人怀旧,于是便有了这个博览园。 这里不仅可以赏花观景,也是休闲游乐的好去处。园中到处小吃琳琅,中西俱全,“木莲冻”的字板挨着“geto”的招牌,粉鱼儿的小摊挨着奶酪火锅店。 街头艺人妆扮各色,走过一群宫裙繁复、面涂粉彩的贵族小丑,又来一群猩红斗篷、晶亮盾牌的古罗马角斗士,后面跟着一群环丁当、轻衫广袖的古装仕女。 春之园风景最美,游人也最多。繁花似锦,水色岚光。 盛锐跟着大伙儿走走停停,祁寒亦步亦趋随在旁边。两个人偶尔隔花相看,彼此不言。 风里忽然飘来一个女孩子清甜娇憨的声音: “我喜欢牡丹和水仙。《瓶史月表》里说,牡丹是三月花盟主。《瓶花谱》里面,把牡丹、水仙、兰、梅都列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 深空骑士传[前传] 作者:成于乐cyber 一品九命呢。” 盛锐循着方向望去,见一个俏生生的女孩子正在对一群同伴大发议论。 “花要和男人放在一起观赏,才是绝配。你们看,‘英’这个字的本意就是花,成语有‘落英缤纷’,花木名里有兰英、白英、紫云英,芍药里有个品种叫‘迭香英’。‘雄’呢,就是男人。合在一起,‘英雄’就是花一样的男人。” “钱钟书他老人家不是就说过吗,动物里都是雄的弄得很美丽来引诱雌的。我觉得人类也该是这样,男人要既很强壮又很美丽才对。” 她说得高兴,却不知道不远处就站着一个很美丽但很病弱的男人。 薛垣怕盛锐尴尬,笑嘻嘻过去打岔转换气氛:“哎呀,采蘩你又在当众夸我了。不过我对引诱别人没兴趣,只想对着镜子引诱我自己。” 迟采蘩是薛垣的发小。两人的父亲同属舰队高层,两家住得很近,从小就认识。 回头看见是他,迟采蘩一个眼刀丢过去:“自恋呢也要有个限度,这大庭广众之下,你――”话未说完,眼角蓦地捕捉到一道颀长身影,一颗心登时漏跳了一拍。 她的记忆里,祁寒从不参加集体活动的,怎么这次也来了? 此刻他站在一棵桃花树下,瞳内映着桃花。烟似的水红落在莹润的碧色里,像落照深潭的霞。 春天的确是令人欣喜的季节,就连他那双一向波澜不起的眼睛里,都萌生了一抹喜悦的神采。 只是,明明临着开得那样热闹的桃花,他所在之处却依然清清凉凉。唯有条风细细,暗自递来一缕疏疏淡淡的香。 “傻瓜!”她兀自发怔,女伴一巴掌拍过来,急切地挤眉弄眼:“还不赶快想办法,引他看过来啊!” 迟采蘩恍然回神,听见女伴们低声窃笑:“一看见他,整个人都痴了!” ――死女人们!等下再跟你们算账! 心里又羞又恼地骂着,迟采蘩略微定一定神,歌声悠然而起,是一支绵软的吴语山歌: “隔河看见野花开,寄声情哥郎听我采朵来。姐道郎呀,你采子花来,小阿奴奴原捉花谢子你,决弗教郎白采来。” 珠喉清越,转音如丝。 一曲歌毕,周围已然聚拢了一群年轻男孩子,捧着一束一束的鲜花对她献殷勤:“花给你采来了,你要怎么谢我们?” 迟采蘩顾不得他们,目光急急穿过眼前的熙攘投向那棵树,心却一下子失落――桃花下面那道身影不见了。 同行的人都去听迟采蘩唱歌的时候,盛锐悄悄脱离了队伍,来到相邻的冬之园。 这里与其它几个园子气氛迥异,游人很少,静谧清冷。皑皑白雪中罗列着几幢红顶小砖楼,窗子里一蓬灯火,照亮茸茸的雪光。 盛锐本不喜欢冬季,但此时此刻,却只有这里的清净最契合他的心情。 冬天的被窝总比夏天的诱人。寒冷中的暖,才真正令人眷恋。 他想,他对祁寒是有所眷恋的。 病弱的身体畏寒,没过多久,盛锐便忍不住低头咳嗽起来。 祁寒燃起房间里的壁炉,又找来一条毯子把他包住。 “谢了。”盛锐裹紧毯子,在窗边坐下。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祁寒第一次主动发问,语气平静。 “我啊,要找一个舒服的地方住下来。”盛锐还是笑眯眯的,“每天吃吃睡睡,晒晒太阳,就这样打发一辈子。” 他不确定总督说的“时间不多了”到底是有什么含义,但上天留给他的时间,可能真的所剩无几。 祁寒看着阳台上的落雪,许久说道:“我觉得,你好像并没有认真为自己考虑过。” “啊,这是我的问题。”盛锐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我从很久以前就一直活在自己的幻想里,对当下的人生毫无兴趣。”他摇一摇头,轻哂。“其实不如说,我一直在模拟生活,从没有真的投入进去。对我来说,未来比当下更现实。” “那,你对这个未来满意吗。”祁寒依旧不看他,说出毫无起伏的问句。 “不怎么满意啊。”盛锐叹气,“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不过,也许我可以开始学着接受现实。我做了很久的梦,现在大概是时候醒过来,好好活一活了。” 静默再次笼罩下来。壁炉的火哔哔剥剥,在黄铜栏杆上跳跃。 “哎,”盛锐忽然开口,“说出来你别笑话,我总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好像很久以前也在什么地方经历过。” “啊?” “嗯。”盛锐笑了笑,“就是现在这样,我和你坐在一起,看着雪。” 祁寒不说话,想象着地球上的雪,想象着那个在他出生之前就已不复存在的世界。 祖父说,如果是命里注定会相逢的人,哪怕隔着时空,哪怕曾经彼此错过,也终究会被牵连在一起。 他信这话,并且很欢喜。 碍于羞涩孤僻的性格,有些心意他无法说出口。比如一句迟到了一个世纪的感谢,比如一句“我找了你很久”。 于是,唯有以沉默的守护来表达。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未老。 光与影重重叠叠,不知是哪里的时空,在某处微妙地交错。 窗边坐久了有些冷,盛锐低头轻轻咳嗽。 祁寒替他拢一拢毯子,“到里面去吧。” 盛锐轻轻攥住他的指尖。祁寒手上的温度总是恰到好处,炎热中触上去一片清凉,寒冷中又是一片温然。 祁寒稍稍挣了一挣,便任由他握着,又说一遍:“到里面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 微型番外 作者有话要说:  跟大家说明一下哈,今天的章节本来应该是两个微型番外,分别从盛锐和祁寒的视角,交代一些主角的前史,以及一些不太适合放在正文中的内心活动。但是手残的作者只来得及码出盛锐的部分,祁寒的部分以后再补_(:3」∠)_ 写成这种类似于散文的形式是一种尝试,并不见得好,请大家多提意见,帮助我不断改进么么哒~~(づ ̄ 3 ̄)づ 我坐在一个可以看见落雪的房间里,壁炉的火哔哔剥剥,在黄铜栏杆上跳跃。 那个骑士一般的男人在我旁边,静静的。 我是一个离死亡很近的人。 或者说,我的每一天,都活在“明天我不会死”这个假设里。 也许普通人会认为,这样的生活令人难以忍受。但事实并非如此。 少不期病,壮不期死。然而,老人和病人却往往并不忌讳谈论死亡。 记得自己终有一死,会让当下很多艰难的处境变得容易忍受。 学生时代,我享有随时退堂的特权。 只要我愿意,就可以在任何一节课进行到任何一分钟的时候,拎起书包走出教室。 无论有随堂测验也好,有校长听课也好,我来去自由,谁也不会阻拦。 ――想退出的话,任何时候都可以。 怀着这样念头,我保持了一整个学期的全勤记录,一次也没有早退过。 是的。 想退出的话,任何时候都可以。 既然如此,何妨再坚持一下,看看自己究竟能承受到怎样的极限。 这便是我维持生活至今的秘诀。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与真正的生活有了一层难以捉摸的隔阂。 一个随时准备退出游戏的人,便难以体验到游戏中至酣至畅的快乐,只能做一个懦弱的旁观者。 我和别人一样,走入学校,走入家庭。 我和别人一样,走入暗夜的霓虹与灯影,走入白昼的晨曦与暮光。 我做他们会做的大多数事情,但我和他们不一样。 他们在生活,而我,只是在模仿。 直到我遇到了一个与我很相似的人。 这个人身上,有一种死气。 并不是说他会带来死亡。而是,这个人看上去总是无悲无喜的样子。看到他的时候,我的心里很轻,也很静。 这种感觉,我以前只有在看到卧佛的时候有过。 卧佛是佛寂灭时的造像,以世俗的说法,即是死亡之相。可人们不会在这样的死相面前感到害怕,只会感到无悲无喜的宁静。 不怕死,也不恋生。 无所苦,亦无所欢。 我承认,我对他很好奇。他究竟经历过什么,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他并不是如我一样的病弱者。他很强大,强大到让我嫉妒。 我眷恋着他的强大,又憎恨着这种眷恋。这是弱者对于强者近乎本能的依赖,是我终此一生要戒除的东西。 可我……又是痴迷的。 对我而言,他像一个朝圣之路上的骑士。 中世纪的三大骑士团,成立之初的理念,是保护照料前来朝圣的弱者和伤患。 骑士如僧侣,遵循着守贞守贫的清规戒律,仗剑送迎朝圣之路上来来往往的神之子民。 在我的想象之中,所谓的骑士是这样一种人:他们像摆渡者,把形形色|色的朝圣者护送上各自的旅程,然后转身离去,不过问天意与人事。 我坐在一个可以看见落雪的房间里,壁炉的火哔哔剥剥,在黄铜栏杆上跳跃。 那个骑士一般的男人在我旁边,静静的。 这一刻,世界突然与我无关。冥冥中我看见一条朝圣的大路,通向一个我并不知晓的远方。 我想问他,如果我走上这条路,走到那个我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你,会护送我吗? 在那条路的尽头,你会去往何方,而我又会归于何处? ☆、第 14 章 “凤凰四号”的歌舞升平,并不能使“凤凰一号”的舰队高管稍解愁怀。 在那一天夏长嬴进行了通牒之后,“n|”果然向“朱雀”发动了总攻。 朱雀的规模较之凤凰要小得多,仅有一座太空城。 卫星传回的图像显示,n|启动了六枚天基动能武器“上帝之杖”,直插朱雀的控制中枢,使得城体自动防卫系统全部瘫痪。紧接着,大批装甲步兵突击群从天而降,猛扑朱雀的地面行政中心。几乎未遭到任何抵抗,便一举攻占了太空城。 从发动天基武器到攻城结束,整个过程耗时59分钟。 城中的景象,见之者无不惨怛。 战国时,秦始皇灭韩,用了一年。 二战时,德国侵占波兰,用了一个月。 现在,n|灭朱雀,用了一个小时,凭借的仅仅是最原始的能量――动能。 严酷的事实摆在了每一个人眼前:太空战争,是地球时代的任何一场战争都无法比拟的。 然而还来不及为朱雀的受难者悲哀,“凤凰”便惊恐地发现,“n|”毫无就此罢手之意。 技术官迅速计算出,又一批运载着“上帝之杖”的在轨卫星正在悄悄变轨。被它们锁定的目标,赫然正是“凤凰”的四座太空城! “夏长嬴!”总督的双拳因愤怒而微微发抖,“我们已经宣布中立了,我们甚至把舰队调离了太空港!你现在这么做,是要毁约吗?!” “毁约?”光屏上的夏长嬴语调微颤,似乎在强忍着即将冲口而出的大笑,“裴总督,你在说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 深空骑士传[前传] 作者:成于乐cyber 笑话吗?遵守合约是要建立在双方对等的基础上的,凤凰拿什么来跟我对等?”他的眸光乍然转冷,“弱者,没有谈条件的资格。” “你……”总督面如死灰,“我们还可以谈谈……” “裴总督,你该感谢我。”夏长嬴忽然正色,“你们比朱雀幸运多了,不必蒙受舰队全灭的损失。你放心,我会收编全部的凤凰舰队为我所用。你们的战舰,可比朱雀的垃圾装备强得多了。哈哈哈哈!” “你――!” 纵声大笑中,夏长嬴的脸骤然消失。如上次一样,根本不给对方多说一句话的机会。 随即,技术部陷入一片空前混乱。 “通讯干扰!通讯干扰!” “呼叫凤凰二号!呼叫凤凰二号!” “凤凰三号!凤凰四号!请回答!!” “你们被锁定了!你们被锁定了!马上改变轨道!!马上改变轨道!!!” 然而这样的呼喊,已然无法传递给远在彼方的人们。 白昼间,春之园独领风情。入夜之后,便轮到夏之园占尽旖旎。烟花漫天,水面的游轮五彩流光。 每年的游园会上都有一个传统活动:由公众投票选出两个“全民男神”,一个扮成日神阿波罗,另一个扮成酒神狄俄尼索斯。如果投票者有幸抽中了相应的名签,就能与其中一位男神约会一天。 迟采蘩对投票不感兴趣,独自闷闷地趴在船尾。 “今年的阿波罗是个新人呢,叫盛锐。”女伴一手拿着章鱼串,一手翻看着屏幕,“酒神还是薛垣,他都快成酒神专业户了。――哎,我就纳闷,怎么祁寒从来都没被选上过啊?” 迟采蘩懒懒无应。其实个中缘由她最清楚:因为害怕祁寒被别人抽中,她每年都想方设法偷偷把他的名签扣下来。 女伴不知她所思,继续感叹:“不过想想也是,他太冷了。就算长得好看,谁愿意一整天对着一块冰疙瘩?――呜,想想就降温。” “不能这么说啊。”尽管心头怅然,她还是记得要回护他,“我看古人的诗里写,‘祁寒不可怨,天道自平分。’自然界的冷热交替是一定的,人也是一样。他有冷的时候,就一定有热的时候,只不过不容易见到罢了。” “说得就好像你见过一样。”女伴不怀好意地哂笑,“那你说说看,他什么时候是热的,什么地方是热的,有多热?” “……你这个污人!!” “你自己想得污,还有脸说别人!” 游轮上忽然爆出一阵尖叫欢呼。不用看就知道,必定是薛垣如往年一样登上了水榭舞台。 迟采蘩不得不承认,薛垣身上自带一种明星气质。他所在之处,总会成为目光聚集的焦点。有人喜欢他,有人讨厌他。可无论如何,都难以忽视他。 祁寒却总是与这热闹无缘的。每当他独自一人,眼睛里便会蒙上几分飘忽的神色。 看着他时,她常有一种感觉:如果没有人来拉住他,他就会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到天边去。他和这个世界似乎缺乏一种深层而稳固的联系,仿佛一个随时准备抽身离去的异乡来客。 薛垣在钢琴前坐定,却没有如往年一样炫技,只是轻轻巧巧地弹出一串琶音。眼波流转之间,周遭的玫瑰倏地化为万千粉瓣,光影变幻中纷飞如蝶。 这一霎的他恍若天神,然而迟采蘩知道,为了这短暂几秒钟的视觉效果,他不辞劳苦地耗费了几个小时调整灯光、投影与风向。 因为不久前的那一顿暴打,他的手腕受伤未愈,无法弹琴,便用了另一种炫目的方式自我表现。 这个男人天生怀着对表演的嗜癖,并且毫不掩饰这一点。他像舞台上的魔术师,在美不胜收的幻景中向观众宣告:一切都是假象,但你不必深究表象之下是什么。 她不知该称此为狡黠的坦诚,还是坦诚的狡黠。 一转头,看到安娜站在人群后面,手中一支女士烟明明灭灭,目光凝聚在舞台中央的那个人身上。 “安娜姐姐!”迟采蘩挤到她身旁,“你每次都会来看他呢。” 安娜的目光微微闪了闪,“兴趣而已。你爱‘英雄’,我爱男神,道理是一样的。” 迟采蘩不禁扑哧一笑,“原来安娜姐姐也这么好|色!” “那当然,好|色是件很愉快的事。”安娜红唇微扬,“不过,我刚才说的是真正意义上的男神。” “……真正的神?” “有些人身上是有神性的。对我来说,他们是人类中的神族。仔细观察的话,你就会在身边发现他们。” “就像……他弹琴的时候吗?”迟采蘩回眸望向舞台,“嗯,他刚才确实帅得像神一样,连我都有一点点心动的感觉了。” “不,不是那个。”安娜侧头思索着,“事实上,我所说的神性是一种毫不显眼的东西,很难通过描述来表达。不过,如果有一天你见到了,你就会立刻明白。” “啊……你说得我更好奇了。”迟采蘩鼓一鼓腮,“嗯,将来我一定要捉一只有神性的男人,好好研究研究。” 安娜的神色却很认真,“很多时候,即使你能把握住那个男人,也把握不住他身上神性的那一部分。”她轻抚一下迟采蘩的背,“你最好还是不要明白。一旦你明白了,或许会因此而痛苦。因为,那个瞬间你会意识到,他是一个你永远也握不住的男人。” 人群突然在此时骚动起来。 “怎么回事?” “太空城在逆行!” 一种不祥的声音破空而来,在耳边持续回荡。 迟采蘩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分辨。 凄厉,绵长。 绝不会错,那是空袭警报! 只有在演习时才会听到的这个声音,怎么会在今天的游园盛会时响起? 周围一片此起彼伏的嘈杂人声,断断续续彼此干扰。她费了很大劲才听明白,每个人都在重复同样的内容:“上帝之杖!” 上帝之杖。 由卫星发射出的金属棒,本身不携弹药,依靠动能造成强大的破坏。 在太空里,这是一种简易而高效的打击手段。 “n|”仍然沿用了奇袭朱雀时的手段――六枚“上帝之杖”,从六个不同的方位,同时射向“凤凰四号”的控制中枢! 遥远的“n|”主舰上,夏长嬴坐在红莲池畔。 朵朵妖异硕大的红莲,却植于机械化的金属池中,靠着核聚变发动机的热源终年盛放,如火亦如血。 “n|”上下,无论是谁,只要看到那些鬼魅的红莲,便会立刻明白自己置身于何处――这里是夏长嬴的府邸,朱明馆。 七大舰队里,夏长嬴是唯一一位居住在主舰上、而不是居住在太空城中的总督。 更为古怪的是,他的府邸居然紧邻发动机散热板而建,不单危险,而且苦热难当。 普通人只消在他的府邸中稍留片刻,便会汗流浃背。可他却仿佛不知寒暑,那一袭暗紫色的军服大氅从不离身。 夏长嬴仰面靠在座椅里。以他为中心,七大舰队分布图飞速旋转,像七颗围绕恒星运转的行星。 “装甲步兵团,都准备好了吗?”他的眼神疯狂,语调却是出奇的冷静。 “报告总督,准备好了,随时可以空降!” “很好。”夏长嬴徐徐抬手一挥,“去吧,我的猪猡们。”他很少称人类为“人类”,而是以“猪猡”相谓。他喜欢丘吉尔说的一句话:狗仰视人类,猫藐视人类,只有猪与人类平等相待。 传令官火速离去。夏长嬴走到池边,俯身折下一朵红莲。英俊的脸上,得意之色愈显狰狞。 来吧,奢望平等的猪猡们,向我祈求自由吧! 只有我是凌驾于你们之上的,唯一的神明!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5 章 对于“n|”的突然翻脸,“凤凰”并非毫无准备。 总督将舰队调离了太空港,表面上是表示不抵抗,实际是为了疏散编队,防止夏长嬴再次使用反物质武器。四大太空城也都做了相应的准备,防御太空突袭。 然而他终究还是低估了夏长嬴翻脸的速度。 一步之差,他未能及时向凤凰四号发出预警。等到凤凰四号的主ai发觉危险逼近、自主启动了防御系统时,已经为时过晚。 紧急逆行的凤凰四号躲过了两枚“上帝之杖”,然而其馀的四枚还是插|入了它的控制中枢。 为避免高温引发核爆,太空城的核反应堆迅即关闭,电力瞬时中断。凤凰四号如一艘触礁的大船,骤然掉进了整个宇宙的夜海里,只有漫天星光漠然观望着它的沉沦。 绝大多数平民都在第一轮袭击中安然无恙。 空袭警报刚刚响起的时候,太空城各处的军官们便紧急出动,将仓皇失措的人群赶入了地下避难所。 封闭的金属空间内,空气燠热污浊,糅合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像打开了一只年久变质的铁皮罐头。地面警示牌发出幽绿的荧光,在无数脚踵之间忽隐忽现,如磷火鬼魅闪烁。 过了许久,大地的颤栗渐渐平息。侧耳倾听,地面上再也没有传来一丁点的动静。恍惚间人们有种错觉,似乎灾难已经过去,可以重新走上街头自由呼吸了。 然而这只是开始。 “他们要来了吗?” 黑暗中有人颤声发问。无人应答,四下里安静得像坟墓。 头顶忽然有重物坠地的声音。隔着十几米厚的合金板,那声音显得异常沉闷,震得人心脏乍缩。 接着,第二声、第三声,愈来愈多的重物落下――地面上正在降下一场钢铁暴雨,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里汇聚成洪流。 “装甲步兵团――唔!”有人尖叫出来,但那声音迅速瘪了下去,似乎被别人捂住了嘴。 “上帝之杖”的作用,仅是摧毁太空城控制系统中枢。而随后空降下来的动力装甲步兵,才是真正的死亡之师。 他们全身被合金外骨骼包裹,携带重型突击武器。每一个单兵,就是一台人形装甲车。 不敢想象,他们突破了避难所的入口之后,会对手无寸铁的人们做出什么。 现在这些钢铁死神就在头顶徘徊,如嗜血的兽在暗夜中巡伺。 某一处避难所中,盛锐坐在一个靠近角落的位置。 把他和其他人送到这里之后,包括祁寒和薛垣在内的那些军官们就都不见了。在那样的大混乱之中,他根本来不及跟祁寒说一句话。 他的周围,聚集着瑟缩的同伴们――那些他连名字都还没来得及认全的同期新学员。黑暗中看不清脸庞,只有呼吸声交换着彼此的恐惧。 有个很细的声音在不远处呜呜咽咽地哭。盛锐分辨出,那是戴维。不久之前,被叶白藏当众折辱的时候,懦弱的他也曾这样无助地悲泣。 在这封闭的空间里,这样的哭声更加激起了众人心头的不安与绝望。慢慢地,绝望发酵成了愤怒,开始有骚动出现。 “我日他xx!那些军官是不是自己跑了,不管我们了?” “肯定是啊!难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 深空骑士传[前传] 作者:成于乐cyber 你还指望他们会保护我们?屁咧!” 盛锐的肩膀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似乎有个人擦着他的身体扑倒在了地上。 “这小子还在这儿呢。”打火机的焰光咔地亮起,照着地上一个姿势狼狈的人,“他哥哥不是那个有名的北极狐吗?平时j得要上天,现在连他弟弟都扔下不管了?” 那个被推倒的人摔得仰面朝天,努力挣扎着想爬起,却被一只脚狠狠踏住。 “喂!你有办法联系到你哥哥吧?”拿着打火机的手凑近了,火苗灼烧着地上那人的脸,“叫你哥哥他们来,送我们回凤凰一号!” “对!”又有几个人附和着围了过来,“要是那些军官不回来,我们就先弄死你,听到了没有?” “……”地上的人抱着头蜷缩起身子,一声不吭。 “关掉打火机。”忽然有个声音响了起来,“我们的通讯器都没信号,你这样逼他也没用的。” 拿着打火机的人循声照过去,看见角落里坐着的盛锐。 “我日你xx!要你管闲事?” 盛锐神色不惊:“这地方是密封的,现在没有电力,通风系统不运作,氧气有限。你这样浪费氧气,会让所有人都死得更快。” “哦?”打火机向他走来,“那你为大家做点贡献,让我弄死你,少浪费点氧气怎么样?” “那也不是个好主意。”盛锐抹一把颈上成股的汗水,“这地方温度高又不通风,如果我死了,尸体会在很短的时间里就高度腐烂。你确定你想待在那样的环境里?” “……” “而且现在的情形下,大家都很紧张,一旦发生了暴动,就很难再平息下去了。这里关着这么多人,局面如果失控,你也不可能全身而退。保持情绪稳定,是眼下对每个人都最好的方法。――来,老兄消消气。我们再安静等一等,说不定很快就有转机了。” 盛锐的声音很轻,却有一种微妙的震慑力,稍稍化解了空间内紧绷的戾气。打火机的焰光迟疑了一下,啪地熄灭了。 重新笼罩下来的黑暗,让四周又安静了片刻。 突然传来一阵啪兹啪兹的电火花响声,头顶的灯管乍亮,雪白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与此同时,一种轻微的隆隆声也在合金墙壁内流转开来,四处的通气口开始徐徐送出凉风。 电力恢复了! 墙面上一道小门嗡嗡开启,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待看清楚那是一个身穿凤凰舰队制服的军官时,不少人抑制不住发出惊喜的低呼 终于有人过来了! 是不是来通知他们,可以撤离回家了? 军官脸上却殊无喜色,沉重的皮靴一步踏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小队列兵,每人拖着一口大箱子。 军官环顾一下四周,缓缓道:“我宣布:凤凰四号进入战时紧急状态。所有现役军官、士官、候补士官、军队服务人员,即刻起一律不许辞职,等待重新编制。凡是未经允许擅自离队者,送交法庭审判!” 威严的声音,在金属墙壁之间瓮瓮回响。 一名列兵放下箱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件黑漆漆的东西。 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那赫然是一支pp19! “现在,每个候补士官都上前来,领取一支枪和一个弹夹。”军官平伸双掌,向自己身体的方向勾了一勾,“从现在起,你们进入待命状态,如果接到了命令,你们……也要投入战斗。当然,只有最坏的情况下,才会命令你们作战。” 静寂。 静寂。 静寂。 许久,突然有人哭喊了出来:“可我们根本没有接受过作战训练!我们不能上战场!” “我们跟你们这些职业军人是不同的,只不过是些普通人,普通人!!” “安静!”军官突然暴喝一声。 人群陡然噤声。军官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啪一个转身,对着另一侧的人群,再次深深鞠躬。 如是,对着四面的人群鞠了四次躬。他所面对的方向,人群沉默着后退。 他直起腰,再次环顾四周,叹了一口气:“如我刚才所说的,只有在最坏的情况下,才会命令你们作战。现在我们的防御部队已经出动了,尽量在地面上对n|的装甲步兵团进行拦截。我们的驱逐舰队正在全速赶来,只要坚持12个小时,我保证,你们都可以平安回家。所以,这最艰难的12个小时,就拜托大家了。” 说完这番话,他按下腕部的仪器。一大半的人手臂上亮起了双剑形状的激光标记――那是现役军队服务人员的印记,以芯片植入皮肤内。 列兵小队走到每一个有标记的人面前,分发武器。 盛锐沉默地接过属于自己的那支pp19。他接受训练的时间很短,射击课程更是一次也没参加过。但现在说这些都是毫无意义的。他可以想象出,地面上的防御部队此刻的处境该有多么艰难――假如不是万不得已,怎么也不至于让他们这些连制服都还没穿熨帖的候补士官临时上阵。 祁寒……他又怎么样了呢? 趁那个列兵还没走开,盛锐飞快地低声问了句:“劳驾打听一下,你知道祁寒现在的状况吗?” 问归问,他没抱希望对方真的知道。地面上现在必然已经乱成了一锅沸油,谁又顾得上注意谁呢。 哪知那个列兵看了他一眼,居然点了点头:“我下来之前,他们那支敢死队刚出发。――你是他的朋友?” “是的。” “啊……唉。”列兵面带惋惜,欲言又止,安慰地拍了拍他,走开了。 ☆、第 16 章 凤凰四号的防御部队,分散在城市各处的掩体内。 这是一场力量不对等的战斗。 天空没有太阳,也看不见繁星。只有庞大的行星际战舰高悬于所有人视野的顶端,发动机明炽的光芒难以用肉眼直视。 战舰底部,绘着两只振翅欲飞的暗紫色巨鸟。那是神话中的n|,一种形似凤凰、习性似鸳鸯的神兽。传说它们总是成双成对,如果失去了伴侣,另一只也会因悲伤而死去。 然而这双n|的眼中既无爱意,也无悲悯。无数闪光的金属蛋从它们之间的罅隙中源源而出,陨石雨一般砸向地面。 每一个蛋都是一枚空降舱,里面藏着一个全金属武装的冷血战士。 凤凰四号却并没有这样的装甲步兵。能依靠的只有为数不多的穿甲武器,以及由一些作战精英所组成的敢死队。 薛垣匍匐在地上,舔了舔燥热的唇。 与他并排的位置,祁寒也以同样的姿势俯卧着。护目镜后面,一双绿瞳闪着幽幽的光,如同暗夜中观察猎物的狼。 带队的穆迪中尉指着地图,低声作最后的叮咛: “我再重复最后一遍,全都给我记好了:冲出掩体以后,分别沿着各自的路线,全速冲向城中心的备用控制室。记住,我们的任务是重新启动城市防御系统,而不是消灭敌人。我们必须要保证,最后至少能有一个人活着冲进控制室,否则这一次的行动就是毫无意义的送死。” “那……我们有战术吗?”一个年轻的下士问道。 “随机应变,保护好自己。除非情况危急,否则不要跟那些装甲步兵交战,我们损耗不起。”穆迪中尉的目光缓缓从每一张脸上移过,“各位,希望我们都能活着到达那一边。一路平安,待会儿见。” 他一纵身,第一个跃出了掩体。 紧随在他身后,祁寒与薛垣也立刻悄无声息地双双掠出,似两道黑色的箭。 整个敢死队呈v字形冲上了街道,按照事先分派的不同路线,以最快的速度星散开来。 祁寒和薛垣依然并排疾奔,中间保持着几步远的距离。 按理他们不该一起行动。整个敢死队里,他们是技术水平和身手都最强的两个人。如果他们都死了,那么这次行动的成功概率至少要降低一半。 但穆迪中尉没有阻拦他们。因为从军校时代起,大家就都知道:这两个人在一起时的战斗力,是单独行动时的百倍。 所以,他们两人相互照应、彼此掩护,比各自行动要更安全。 奔出百米之后,薛垣的红外护目镜屏幕上,一行猩红色的“警告”字样开始闪动。 无需它提醒,薛垣凭着肉眼也能清晰地看到前方那些合金装甲――两米多高的躯壳,在幽暗中愈显庞然。 脚下的磁浮动力装置不稍停,瞬息之间,这支小小的敢死队便被钢铁洪流所吞没。 仿佛一头撞进了诡谲的丛林,仅仅一眨眼,前后同伴们的身影就都看不见了。 视线唯一能捕捉到的,只有几步开外的祁寒。 薛垣的心突然变得很踏实。最后一丝惧意也倏地消弭了,血液中狂野的因子却开始躁动。 似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大概有好几秒钟,这些近在咫尺的装甲步兵们没有发起任何攻击。 他们一定是被震惊了――竟然会有人企图以血肉之躯,挑战钢筋铁骨! 在他们回神举枪之前,祁寒的手已经按在了护目镜的侧面。 与他的摩托头盔一样,那里有一个脑机接口开关,可以用意念控制程序。在他驾驶摩托救盛锐的那一天,便是用这样的方式启动了城市防御系统,强行制动了失控的磁浮车。 迎着装甲兵的自动步|枪,祁寒不躲不闪,直线飞冲过去。双方仅有不足百米的距离,这简直是自杀一样的行为。 然而,对方点射的子弹竟然偏了。 利用这个空当,祁寒和薛垣双双从那个装甲步兵旁边一掠而过,几个纵跃,便将他远远抛离在了身后。 薛垣偷瞥一眼祁寒,这家伙还是面无表情。 ――居然还真让他成功了。这个混蛋的技术水平,的确在我之上啊。 薛垣不甘心地想着。 这个作战计划是祁寒提出的,但由于难度太高,仅有他一个人可以实现,所以没有被推广开来。 这个计划的核心是利用“科氏力”,以及一点技术手段。 为了保持离心力,太空城一直在不停旋转。直线运动的物体会因此产生偏移,即是所谓的“科氏力”。 在太空城里停留久了,便会适应科氏力。但刚刚到达这里的人则会受其影响,难以精确射击目标。 为了减小误差,合金装甲的自动校准仪通过卫星联网,即时计算本地的角速度,抵消弹道偏移量。 这是合金装甲身上唯一联网的部分,也是唯一可以被祁寒利用的部分。 这短暂的几秒钟之内,在保持高速运动的同时,祁寒已经绕过检验机制,侵入了卫星校准系统。 随着祁寒的挺进,周围的那些装甲步兵们发现,他们的自动校准仪失灵了――由它计算出的弹道偏移量,与实际情况相去甚远,子弹总是飞到奇怪的地方,连目标的边也挨不上。 不少士兵索性关闭了校准仪,改用肉眼进行瞄准。但由于尚未适应本地的科氏力,点|射的误差极大。 失去了远程打击能力,装甲步兵的笨拙便显露无遗。 一时之间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 深空骑士传[前传] 作者:成于乐cyber 薛垣与祁寒如入无人之境,如一对敏捷的燕子,在树木间穿梭斜飞,长驱直入。 地图上,目的地的标记越来越近,那一串表示距离的数字飞快地退减。 仅剩下五千米了。 如果能照这个速度奔袭下去的话…… 突兀出现的黑影让薛垣陡然警觉,倏地拔升了高度,蜷身一个凌空后翻,保持着低重心的姿势落在地面。 在他前方,一台合金装甲赫然挡在进入城中心的必由之路上。 薛垣向它后面看去,眸光不由一凛。 并不只是一台。 看样子,城中心已然濒临失陷。目力所及,每一处重要出入口,都把守着一个班的装甲步兵。 事到如今,不硬来也是不行了。 薛垣反手取下背后的轻型火箭筒,与不远处的祁寒交换了一下眼神。 两道身影在同一刹那掠起,一左一右,以同样迅疾到看不清身法的速度,同时袭向装甲胁部。 胁部的散热器,是合金装甲最薄弱的部位。 尽管薄弱,却也必须在近身的距离才能射透它,而普通人根本难以在五十米半径范围内接近一个装甲步兵。 但是,这世上总有一些不普通的人。 装甲内的士兵还未及捕捉到那两人的动作,爆|燃|弹头已经穿透了薄薄的钢板。 薛垣在起爆前一霎飞身跳开,几个连续侧翻,急速隐蔽在掩体里。 另一侧,祁寒与他做了完全相同的动作,宛如镜像一般同步。 从军校训练营的时候开始,薛垣与祁寒就是这样一对黄金搭档。无论多么复杂的合作,几乎从来无需言语交流,只要交换一个眼神,便彼此心领神会。 爆|燃|弹在装甲内部起爆,燃烧。 装甲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短促惨嚎,有蛋白质碳化的气味冲鼻而出。 远远目睹了这一场兔起鹘落的战斗,穆迪中尉有片刻的呆怔。 ――太强大了。 那两个人……实在是难以置信的强大! 在看到城中心的状况时,他一度陷入了绝望,此时却突然有了一种喜极而泣的冲动。 是的,有那两个人在,这疯狂的敢死行动,或许真的可以成功! “所有还活着的混蛋们!都给我上!”他回过头去,声嘶力竭地呼吼,“不惜一切代价,掩护那两个人!!” ☆、第 17 章 地下避难所,一缕烟雾朝着天花板升腾而起。 人多的空间内,这气味尤为刺鼻,更何况这里还存放着大量弹药。 立即有人转过头,厌恶地寻找烟雾的来源。 “草,看你xx的看!”抽烟的壮汉狠狠一口啐过去,手里的打火机盖子大力合上,又咔地弹开,发出拉动枪|栓一样的声音。 被骂的人缩了缩脖子,不言语了。 壮汉脸上的肉抽了一抽,咧出一个极尽轻蔑的冷笑。打火机盖子开开合合,弄出令人心烦的声响。不久之前,他也曾用这只zippo打火机燎了薛域的脸。 但他拿着烟的那只手却在微微地颤抖,甚至几次都没能准确地把烟戳进嘴里。 某个角落里突然出现了一阵骚动,人群惊呼着向四面逃开,像要躲避一个即将失控的煤气罐。 在他们自动空出来的那块地面上,两个人扭在一起,一个死死按住另一个。 被按住的人是戴维,pp19的枪|管还含在他的嘴里。 按住他的人是薛域。他和戴维关系很好,因为两个人同样弱小,经常一起被欺负,慢慢结下了同命相连的友谊。 “帮帮我!”薛域掰着戴维的手,向四周求救。 “快把他的枪拿走!拿走!快点!”四周一片大呼小叫,却没有一个人敢凑近一步。 “混蛋!”薛域突然暴怒起来,紫涨了脸色:“你们平时不是都很diao吗?现在怎么都怂了?你们这些人才是真正的废物!蠢货!你们怎么不都去死?” 更多不堪入耳的词,像激射的子弹,狂怒地扫向每一个人。一个人的委屈究竟要压抑多久,才会在宣泄时如此疯狂? 地上的戴维停止挣扎,张大空洞的眼睛,苍白的脸上有着麻木的平静。但他依然紧紧抱着枪|管,仿佛在等待钳制他的力量消失,好让他从容扣下扳机,结束自己的一切。 盛锐分开人群走过去,俯身在戴维耳畔,低语了几句。 没有人听见他说了什么,但戴维的眼里忽然有光亮一闪,一霎炽如妖鬼,又迅速隐去。 盛锐轻轻握住那支pp19,把它缓缓抽离,退后几步,枪|口朝天立在墙角。 人群刚刚松了一口气。却忽然有一道阴阳怪气的话音远远地传来:“x的,死了才好呢。” 夹着烟的壮汉站在人群后面,一只手里还玩弄着打火机,脸上尽是讥诮。 盛锐瞥向他,冷声:“你就这么想死吗?” “你他x的说什么?!”打火机眼中凶光暴起,粗壮的手一把扭住盛锐的前襟。 “你干什么!”罗德挺身阻拦,“别乱来!” “滚!”打火机瞪起眼睛吼住罗德,用枪|口抵住盛锐的太阳穴,“信不信我打爆你的脑袋,让你连哭都哭不出来?” “我信。”盛锐不动声色地端详着对方,仿佛在探究什么,“你的确做得出那样的事,因为你很害怕。” “你tmd说啥呢?老子害怕?老子会害怕?”打火机拔高了声调,却也因此发出了一个不受控制的颤音。 “你很害怕,所以你要对我做这样的事。”盛锐向周围扫了一眼,“这么一群害怕的人,又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呢?如果我是你,就绝不会在这种时候犯众怒。” 打火机愣了一愣,这才注意到四周人群的异样眼光。 那些眼光单独投射向他时,从来不曾让他产生过一丝一毫的顾忌。然而此刻它们聚拢在一起,却忽地令他如芒在背,仿佛身上有一个聚焦了光线的高温点。 他扭住盛锐的手不由一软。 盛锐像猫似地无声掠开,慢慢整理好衣襟: “也许你平时跋扈惯了,很少有人反抗你。可你不要忘了,现在不是‘平时’。每个人都在危险之中,情绪都像火|药一样,而且都有枪。如果你坚持要给每个人带来不安全感……”他隐隐微笑了一下,眼神凌厉异常,“我向你保证,你会很惨。” “……”打火机嘴唇翕动,一时竟有些怯意,不知该如何收场。 盛锐的语气却忽地缓和了下来:“我想你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如何取舍。现在,能不能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其它的都可以暂时放下。你想修理我,等离开这里以后也不迟,对不对?” “呸!你个xx给我记住,老子迟早弄死你!”打火机又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向人群后面走去。 “等一等。”盛锐冷冷叫住,“把你的弹夹交出来。” “什么?”打火机难以置信地回头,“你别太过分!” 盛锐不再多看他一眼,转而对四周的人群说:“各位,既然我现在已经站出来了,干脆多说几句话。” “大家一定都还记得,之前来过的那位军官说,如果撑过12个小时,我们就都能平安回家。但我知道,你们心里也和我一样顾虑重重――假如过了12个小时,情况还是现在这样,那个时候我们该怎么办?” 他的话戳中了每个人心底最不安的部分。不少人面面相觑,开始有嗡嗡的议论声。 “你说这话是想干什么?”有人高声抗议,“嫌我们还不够紧张吗?” “不。”盛锐看向那个方向,“我也一样紧张,所以我希望做一些我们可以做到的事。” “靠,说得好听,你当自己是谁啊。”又一个声音从角落里冒出,“那你倒是上去打仗啊,英雄!打退了那些装甲兵,我们就都安全了。” 盛锐和颜悦色:“你和我都很清楚,那是我们不可能做到的。但我现在想说的,是我们可以做到的事。” 每说一次“我们”这个词,盛锐的目光便不着痕迹地在每一张脸上稍作停留,使每一个人都有被关注着的感觉,下意识地把自己纳入了他所说的“我们”之中。 “我们可能面临的情况有三种。最坏的是城市沦陷,那我们都无能为力,只好自求多福了。最好的是舰队赶到了,那么我们都能得救,什么也不用做。但是,假如未来的情况介于这两者之间――我们暂时不会死,但也暂时不会得救,无限期被困在这里。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就需要提前做些打算。” “……乌鸦嘴。”这回是个女孩子的声音,不太有底气的样子。 “不是我不想说吉利话,但我们应该考虑到这种可能性,最大限度地保证我们未来的安全。比起口头的安慰,我觉得实际的保障能让我们更有安全感。至少可以让我们等待被救的这段时间没那么难熬。” 事实上,盛锐内心的估计要糟糕得多。n|发起的这种长途奇袭,如果没能一战而决,接下去便很可能转为一场胶着状态的消耗战。 他还不清楚一场太空战争的规模能有多大。也许会持续几天,也许还要更久。 现在这里还没有出现大的骚动,是因为人们心里都还怀着期待,让自己相信一切会很快结束。 如果超过了心理预期时间,情况仍未好转,绝望和恐慌便会如瘟疫一般在群体中蔓延。到了那个时候,局面就不会再这么容易控制了。 所以,这12个小时很重要。 他们这一群偶然被聚集在一起的陌生人,究竟能不能依靠彼此的扶持,撑过随后可能出现的危机,就取决于这段时间之内形成的默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上昨天的~ 感谢【芙蓉球球】亲的地雷!么么哒(づ ̄ 3 ̄)づ ☆、第 18 章 卷着火星的风,变得更加猛烈。 转眼之间,地上已经倒伏着三台损坏的装甲。其中一台的燃料箱被引爆了,从内部被炸成了一堆铁片。 一个装甲班,竟然在两个单兵突击手面前不堪一击。 薛垣和祁寒每次都是一起出动,同时进攻,像两把合而为一的利剑。 这么做保证了突击的成功率:即使其中一个人失了手,也不会给敌人可乘之机。否则,在这样近身的距离,失手就意味着必死。 但弊端也显而易见:每次消耗的弹|药都是双倍。 敢死队原本就是轻装上阵,携弹量有限。几次快攻之后,薛垣的弹|药箱就快要见底了,装甲兵却还剩下两个。 最后的敌人总是最棘手的。 两个装甲兵已经有了足够的时间摸透对方的战术,知道只要不让对方近身,就可以保持自己的强大优势。 他们把重机|枪扳到了连发档,背靠墙壁不断扫射,形成一道交叉火力网,同时用无线电呼叫支援。 薛垣隐在掩体后面,略一犹豫,给旁边的祁寒递了个眼色――继续上。 虽然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冒险,但时间紧急。一旦别处的装甲兵赶了过来,那就前功尽弃了。他和祁寒的弹|药与体力,都已不足以再发动一场突击。 “你们别动,让我们来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 深空骑士传[前传] 作者:成于乐cyber ”无线电耳机里蓦地传来穆迪中尉的声音,“你们两个看准机会,想办法冲过去。” 薛垣停住了。 十几名敢死队员排列成突击纵队,鱼贯与他错身而过。穆迪中尉走在最后,隔空抛来几枚穿甲弹:“我们这儿剩的也不多了,你们全都拿上。” 薛垣咬了咬唇,默默接住。 用普通机|枪去打装甲……虽然也有可能成功,但可以想见,结果必然是玉石俱焚式的。 这十几位同伴,从此以后是再也见不到的了。 一越过薛垣和祁寒,突击纵队立即呈v字形散开,从两翼分头扑向两个装甲兵。扛着重机|枪的火力手在v字的顶点上,为前方的同伴提供掩护。 周围的地面上布满坑洞,这是“n|”的空降舱落地时砸出来的,此刻刚好可以当作现成的散兵坑。 “走!” 薛垣猫着腰从掩体后面一跃而出。以肩膀为着力点,一个侧翻滚,跳入其中一个坑内。 祁寒紧接着跳了进来,迅速矮下|身子隐蔽,把目镜屏幕调节成不透明,观察地面上的情况。他们两人在一起时,通常都由祁寒担任侦察。 薛垣稍微喘息一下,摸了摸肩膀,只觉钻心的痛。 虽然突击时用的是轻型火箭筒,后坐力也是惊人的。连续的重击之下,一侧肩臂已经难以抬起。 但身体上的痛苦还不算什么。虽然低着头,听觉与嗅觉却代替了眼睛,告诉他地面上正在发生的事情――燠热的风沾染着腥味,送来骨骼和血肉碎裂的声音。 火力手在怒吼。高频射速的子弹划裂空气,尖锐的呼啸连成了一种奇异的“嘶――嘶――”长鸣。 薛垣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向祁寒的脸。这一刻他突然很想知道,在目睹同伴们的惨死之时,这个人是否还可以面无表情。 祁寒的脸被目镜遮住了大半,但他的唇依然如往日一样,紧抿成一条直线,直得像死人的心电图。 薛垣的心思忽有一瞬间的游离,不合时宜地想起一句不相干的话――没有表情的人,心也会逐渐失去感觉。 祁寒的心,大概也是没有感觉的吧。 这时,祁寒弯起了手臂,握拳。 薛垣会意,立即调整好了战斗姿势。祁寒的拳向下一落,两人同时跃出散兵坑,开始全速向前飞冲。 眼前一片飞扬的尘土,目镜自动转为红外模式。 这样很好。这样他就不必看清那满地的血肉,在目镜里,它们只是障碍物而已。 军校里带过他的教官曾对他说:你要记住,无论是人还是别的动物,只要死了,就只是物体。活着的人不需要对物体发生感情。 薛垣没有回头,把那片血肉横飞的战场远远甩进身后的黑暗里。 ――突破了! “n|”的钢铁战线,竟然就这样被一支突击小队硬生生地突破了! 这实在不可思议。 更不可思议的是,越过战线之后,他们竟然没有遭到阻击。 继续前进了一段,薛垣隐隐不安起来。 明明已经进入了城市的核心区域,却反而看不见“n|”部队的影子。似乎那些装甲步兵只在外围布了一圈防线,却没有继续向城中心推进。 城中心的建筑完好无损,连街头花园的一草一木都保持着原样,只是没有人。 薛垣知道人都到哪里去了――他们全都躲在地下避难所里。地面上现在除了双方的作战部队,几乎是一座空城。 ――难道“n|”想保护太空城的设施,不愿过度破坏?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被薛垣否定了。 夏长嬴是个疯子。 疯子的意思是,他发动战争,并不是单纯以占有资源为目的,更是为了满足他那近乎变|态的欲望。对他而言,一朵饱受蹂|躏的残损之花,远比它完整的样子更为动人。 眼前这一派安宁的景象,比外面残损不堪的街道更加诡谲。万物惊惶不定,仿佛在等待着一些悬而未决的什么。 突然,沉默许久的耳机里蹿起一声嘶哑的呼喊―― “隐蔽!快隐蔽!” 穆迪中尉显然已经奄奄一息,拼了命给他们发出最后的警告:“你们快找地方隐――” 最后一个字被爆炸声吞没,无线电随即变成了杂音。 头顶有引擎声由远及近破空而来,地面投下大片不祥的阴影。 薛垣抬起头,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在一刹那凝固。 ――轰炸机梯队!! 难怪那些装甲步兵没有追赶过来,他们一定是接到了“原地不动,等待空袭结束”的命令!! 不约而同地,薛垣和祁寒掉头冲向两个方向――密集轰炸中,待在一起是绝不明智的。 他们两人必须至少活下来一个,冲进那个该死的备用控制室,启动那个该死的系统。 ――不是“应该”或“可能”,而是必须。 机会只有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第一轮轰炸开始,弹雨铺天而来。 薛垣急速跳跃着,之字形迂回前进,像一只北极狐在茫茫雪原上发足狂奔。 才不过短短的几分钟,城中心上千平方米的区域,便已化为了一片火海。 目力所及,到处烈焰冲天。 爆炸声,机|枪声,房屋倒塌声。 人世间所有的惨象,仿佛都在这一刻集中于此,展示着炼狱的万劫。 被火光映照得通红的夜色中,隐约可见城中心的教堂。那对标志性的哥特式陡峭尖顶,如同墓碑上肃穆的十字架。 那个该死的备用控制室,就隐藏于教堂地下三十米的防御工事里。然而薛垣实在很怀疑,自己是否还有机会活着到达那个地方。 ☆、第 19 章 盛锐提出的两个建议很简单。 一是自由结成小团体,轮流休息和放哨。 二是将现有的全部资源集中在一处,由所有人共同看守,每隔一段时间按照计划分发,不许擅自动用。 第一件事实行起来没什么问题,但第二件事遭到了一部分人的坚决反对: “这些吃的是我好不容易才带出来的,凭什么要白白给你们!” “就是!现在这种时候就得各顾各,谁管得着谁呀!” 说话的人神色挑衅看向盛锐。 盛锐看着他们,闪了闪眼睛,不应。 “我觉得,你们还是跟大家一样做比较好。”少顷,人群里果然出现了预料之中的声音,“有秩序可循,对大家都好。要是哄抢起来,最后可能什么也得不到。你们总不能打得过这么多人吧?” “是啊。如果大家很快就能获救,这些东西对你们来说也就无所谓了。如果大家真的都被困在这里了,光靠你们自己也很难活下去吧。” 有人带头一说话,附和的声音就渐渐多了。 一个女孩抱紧怀里鼓囊囊的手提袋,犹豫着退后了半步,又默默走上前,把手提袋翻转过来。 面包、巧克力、薯片、小零食,骨碌碌滚落一地。她慢慢用手把它们归拢在一起,扫进墙角的食品堆里。 “谢谢。”她听见那个有一双猫眼的男人对她说。 “你……”她在那个男人面前站住,对上那双精明的猫眼,“你要承诺,带我们都回去。” “我做不了那样的承诺。”盛锐声音温和,“但我会尽力保证,让我们坚持到救援到来的时候。” 很快,墙角里堆满了瓶装水和各类食品,按照保鲜期限顺序搁置,保鲜期短的放在最上面。此外还有一些可能派得上用场的装备:刀具,野营用品,蓄电池,诸如此类。 另一侧墙角里,放着收集上来的弹夹。一个一个黑色的长圆筒,叠摞成了不太整齐的圆锥状。每个弹夹里的64发子弹都是满的,没有人私藏――“打火机”偷偷藏了两颗,但被发现了,只好顶着压力交了出来,一边心虚地解释:“我是为了预防不测,又……” 感受到众人不善至极的目光,他吞了吞口水,识趣地把后半截“又不是想杀人”咽回肚子里。 就算是他也终于明白了:众人对他的容忍度已近极限,目前还是不要坚持作死为妙。 空膛的冲|锋|枪仍旧保留在每人自己手中。以小团体为单位,人群疏密有致地分散开,或坐或躺,守望着流动的时间。窃窃私语的声音汇聚在一处,像夏夜草丛里的虫鸣。 盛锐把枪斜放在身体旁边,用几个空的旅行包做了个枕头,地上铺一层塑胶布,弄成一个看起来很舒服的简易床位。 他很欣赏猫的生活态度:猫这种生物很少表现出焦虑,不管身处多么恶劣的环境,都要尽可能把自己弄得舒适,随时随地调节好心情。 只要自己不为难自己,就不会落入真正的困境。 罗德抱着枪在他对面坐下,四下环顾一周:“原来你是个当领导的料,之前真没看出来啊。” “大家都没主意的时候,看起来最有主意的那个人就能带头。”盛锐严肃得一本正经,“所以,想当领导者,做两件事就够了。先把水搅浑,再找几个人捧场。” “…………”罗德十分配合地浮起一脸敬畏,抬起屁股向旁别挪了挪,对盛锐一抱拳:“小弟佩服,佩服。兄台一定是在公司高层混过的人。――哎,你以前该不会就是那种酷霸狂jdiao的总裁文男主角吧?” “我倒真希望自己在一篇总裁文里,至少不会碰上这种事。”盛锐仰天长叹,“万一就这么不明不白死在这里,岂不是辜负了我半生花枝招展邪魅狂狷?” 罗德哼哼两声,想再说两句俏皮话,但最终还是难以强作欢颜。 “不知道上面的情况怎么样了啊……”罗德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可别叫我们太失望才好。” 盛锐的眸色黯了一黯。 敢死队…… 祁寒他在敢死队里。 而自己眼下这一刻所能做的,就只剩下祈祷了。 远离人群的角落,薛域和戴维相依而坐。刚才的风波平息后,便没有人再给予他们过多的关注,让他们重新退回到被遗忘的暗影里。 薛域看一眼盛锐的方向,凑到戴维耳边悄问:“刚才,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跟我说……”戴维顿了一下,眼里有奇异的光一闪,“他说:‘想死的话,任何时候都可以。那些平时高高在上的人,现在的处境和你一样了。你何必急着去死,难道不想看一看他们狼狈的样子?’” 所谓的弱者与所谓的强者,在这一刻都站在完全相同的地位上,面对着共同的死亡。 薛域怔怔地听着。 是的,从小他就知道,这不是一个弱者可以好好生存的世界。 或许只有一个方法,可以创造出真正的平等…… 那个唯一的,绝对的方法。 周围的嘈杂忽然让他烦躁,打开通讯仪的屏幕,点入自己的日志。 没有网络,他只能浏览自己的离线主页。头像是一只小熊,怀里抱着一捧蔷薇花。黑色的背景下,浮动着一首白色的诗歌―― 【怀抱花朵的孩子走向新年 为黑暗纹身的指挥啊 在倾听那最短促的停顿 ……】 拥挤的空间突然震颤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 深空骑士传[前传] 作者:成于乐cyber 来――某种力量在震撼着大地,持续而强烈。 避难所里的人们惊恐地抬头,极目仰面张望,似乎试图穿透头顶的掩体,觅到那声音的来源。 “轰……轰炸!”一个参加过演习的候补士官面色惨怛,“这是地面轰炸!”他抱住头发出一声惨嚎,“完蛋了,我们的防御部队完蛋了,地下掩体搞不好也会被毁掉!我们全都会死的,全都会死的!” 地面上的轰炸愈来愈密集。 听到头顶传来的破空声,祁寒身形一纵,避在一堵断墙后面,横起手臂挡在脸前,背对爆|炸处。 爆|炸的闪光会让他在几秒内看不清东西,在现在的状况下,那无疑是致命的。 朝向爆|炸处的那一侧手臂感受了到灼热的温度。等声音平息,他曾经站立的位置已变成了一个纵深数米弹坑。 透过火光,城中心的教堂显出黑黝黝的影子,如同一座没有了灯光的灯塔。 目镜显示:地标距离750米。 以他现在的速度,不考虑地面障碍物,直线冲过去大约需要五十秒。 然而这段时间里,他将完全暴露在“n|”的空中火力之下。 有一句话说:散兵坑里没有无神论者。生与死的随机,不会再有什么地方比战场体现得更明晰。在被从天而降的弹头炸得粉碎、或被劈面飞来的弹片剖成两半之前,你只能相信自己拥有神一样的幸运,除此之外找不到其它可以凭恃的勇气。 祁寒抬起头,借着火光确认空中的情况。 上一队轰炸机结束了任务,开始返航。后续机群尚未抵达,仅有几架侦察机还在低空盘旋着,用机|枪向地面的可疑物体扫射。 就是现在! 略一弓身,祁寒朝着两点钟方向,全速奔了下去。 极限状态下,知觉仿佛会被不可思议地无限延展。 因神经紧绷而完全放空的大脑中,有另一些东西在另外的时间轴上缓缓展开――那些他以为已经被自己遗忘了的、久远的什么。它们巨细无遗地扑来,却又都在电光石火之间。 ☆、第 20 章 颜色昏黄的记忆如年代久远的照片,一帧一帧从时光的罅隙里奇妙地延展。它们是来自过往的幽灵,带着空洞的眼睛,在没有时间的地方注视着他。 一双女人的手在整理一个行囊,把许多他叫不出名字的物品一件一件放进去,细细地排列整齐。那双手不时抬起,掩住女人低垂的面庞,指缝间有溢出的水渍,在灯光下蜿蜒滴落。 他知道,那是母亲在为他整理行囊。他始终看不见她的脸,那张脸不是被双手遮挡着,就是覆盖在阴影下。但他记得她的味道。淡淡的,水仙花的香味,若有若无的,一接近就散了。 画面突然变换,一双男人的手把他拖出门,拖到一片肮脏的空地。 他被脚下的东西一绊,跌倒在地上,眼前的泥土渗着新鲜的血。 猩红的土地。 水仙花的香气。 所有的画面与感官在一刹那层层叠叠,又在一刹那烟消云散。 「目标距离:15米。」 前方瓦砾堆积,浓烟卷着烈焰。祁寒单膝跪地,把火箭筒扛在肩上,调整瞄准镜中心的十字。 以掩体受损的程度判断,依靠密码打开大门是不可行的了。 地下掩体的钢板并非厚度均匀,有一处较为单薄,以便在必要时可以强行由外部突入。他们这些受过特训的人都知道那个特殊的位置,只要通过特定角度、用穿甲弹多次射击,就可以洞开一个入口,而又不会损坏掩体内部结构。 他现在所在的射击位有些远,但已经无法更接近了。 “砰!” 肩头感受到巨大后坐力的同时,第一枚穿甲弹头拖着一道尾迹射了出去。 祁寒略略调整了一下因震动而上扬的炮口,紧接着射出了第二弹。 再有一发,就可以打开大门了。 祁寒突然压低了重心,向旁边一个侧翻滚。 一发燃|烧|弹在他刚才的位置上起爆,弹头内的可燃液体迎着灼热的风铺洒一地,被火舌一燎,瞬息便扯起了一道卷天席地的火墙。一排子弹透过火墙穿出,激射入地面。 第二梯队的机群出现在火墙上空,配合着机|枪进行第二轮地毯式轰炸。 看这样的势头,夏长嬴是要把凤凰四号的中心区域夷为平地。 不,不仅是夷为平地,还要连地下设施也全部毁坏,让对手彻底瘫痪,再也不可能有一点点反攻的力量。 祁寒就地一滚,迅速转移到另一个射击位置,准备再发射一炮。 忽听“哧”的一声,一枚榴弹从后方射来,隔着20多米的距离,无比精准地命中了前两次轰击留下的痕迹。 一声巨响乍起。若不是戴着防护耳罩,鼓膜将在这样强大的声波中被震破。 硝烟后面,现出了一个直径约一米的森然洞口。 祁寒没有回头去看那枚榴弹的来源――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射的。屈起的双腿猛一发力,身形迅如流矢,隐没在洞口里。 在他身后,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倒了下去,湍烈的风卷起飞扬的金发。 薛垣仰面躺在自己的血里。从这样的视角看去,天空高得出奇,开阔清明。 他试图用手按住自己的腹部。这样开膛破肚地躺着太难看,但他实在没有力气翻身。 他的运气比祁寒差了一点点,脚踝被一颗射入地面又反弹的流弹击中,动作稍稍一滞,身体便被迎面飞来的一块碎弹片切开了。 不过,好歹在最后发挥了一点作用,也算没有白白豁出这条命。 “你怎么样?”耳机里祁寒在问,声音颠簸,大概在急速奔跑中。 “快死了。”薛垣咳了两声,尽力侧过头去,避免嘴里的血倒灌进气管,“你出来的时候麻烦踢我一脚,让我翻过去。这样露着肚皮给人看,不是我的风格。” 耳机里沉默了。 隔了几秒,祁寒的声音再次传来:“防卫系统启动了。你坚持住,我马上出来救你。” “用不着了。你就待在安全的地方吧。”薛垣轻轻咳嗽,又笑了一声,“你以为你是赵云吗,还能七……” 话未说完突然想到,以“七进七出”这样富有内涵的词语作为遗言似乎欠妥,于是住了口。 “跟我说话!”那边的祁寒提高了音量,“不要停下来,我马上就到。” “啊……”薛垣对着天空睁大眼睛,想让愈来愈暗的视野变得清晰一些,“对了,你的那个小复制人,应该就快出生了吧。我原本还说,要再去看他……” 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最感到遗憾的居然是这件事。他很想看到那个复制人出生――那样未经污染的眼睛,一定比最澄澈的天空还明净。 视野变成了一片全黑。 凤凰四号的防卫系统启动了。 地对空导弹全面出动,刚才还不可一世的轰炸机群来不及拉升高度,就已在空中爆成一团团火球。 太空城的外围屏障展开,将更多仍在空降的装甲步兵阻隔在太空中。 地下机场、飞船发射场解除了封锁,空天战斗部队逐一起飞,为陷于苦战的地面防御部队提供空中支援。 转眼间,战局似乎开始有了扭转的趋势。 地下避难所里,忐忑的人群通过广播听到了来自地面的消息。 “成功了!我们得救了!”喜极的人群沸腾着相互拥抱,“回家了,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那扇通往逃生隧道的小门又一次嗡嗡开启。 喧腾戛然而止,人们急切地注视那名走进来的军官――这一次,总是来宣布好消息的吧? 看见满满的人群,军官神色微愕,迅即恢复如常:“请挪出一些地方,等一下会有伤员被送过来。” “什么?怎么还要送人下来?”立刻有人尖叫,“不是该接我们走吗?” “我们的舰队还没有到。”军官平静地解释,“现在只是抑制住了n|的进攻,但还暂时无法组织大规模的撤离。” “靠,搞什么啊?”打火机粗声大气地嚷嚷,“组织不了大规模的撤离,小规模的也可以啊!刚才的广播里不是说了,飞船发射场可以用了,那就先送我们这些平民离开!” 他的话马上得到了大量附议:“对!先送我们离开!” 谁心里都清楚,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说不定稍一耽搁,就又走不了了。 喧喧沸沸之中,又有一些人陆续从小门进来。 这些是从地面撤下来的伤员,伤势较轻的抬着担架,运送伤势重的。医护人员推着手术车,用淡蓝色的无菌布迅速围出一小块隔离区。 血腥气登时在整个空间里弥漫开来,杂糅着蛋白质被灼烧的焦糊味。几个站得靠前的人看清了担架上的情形,忍不住蹲到墙边干呕起来。其馀的人也连连退后,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推搡着。 盛锐在那些面目全非的伤员之间探视,却全然无从分辨――那些人已经很难再被称为人了,只是一些支离破碎的肉|体。 “后面,还有没有伤员?”胸前挂着“安娜”名牌的女医务官声音嘶哑,对着小门外高喊。 外面黑漆漆的,没有应答。 “关门,准备消毒。”安娜简短地吩咐。 小门合拢前一瞬,忽然有一道敏捷的人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闪了进来,像一条黑色的狼犬,落地时轻盈得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这个人的背上还背着另一个人,满身血污,脸庞被掩在金色长发之下。 ☆、第 21 章 医护人员立即跑上前,七手八脚接过那个被背着的人,放在担架上。 金发被撩开,人群里霎时又涌动起一阵心态各异的低呼。 “小玫瑰!” “怎么弄成这样了……” “天呐!不会有事吧?!” “呵呵,让他继续浪啊~” 薛垣双目紧闭,对周围的议论毫无知觉。破碎的衣服下面,豁裂的腹部像一张狰狞的嘴,向着人群张开。 祁寒扯过一条无菌布,覆在薛垣身上。 薛垣一向最爱面子,要是知道自己这副形象任人围观,非自杀不可。 “哥……”人群里的薛域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脚尖动了动,向前挪了一寸,又很快地缩了回去。 不知为什么,身体里有另一个他在抗拒,不让他走上前去。 ――你为什么不过去?他是你的哥哥! ――哥哥又怎么样,你何必关心他呢?如果没有他…… 薛域被自己心里这个声音惊得悚然一颤。 一个满面倦容的护士掀开布帘,探头向外喊:“有没有学医或者懂护理的,来帮一把手!” 立刻有几个人响应,急匆匆从薛域身旁挤过去,把他搡到了一边。 薛域顺势让自己重新隐匿在人群里。 ――这就对了嘛。 心里的那个声音又在说,带着幸灾乐祸的腔调。 一名军官拿着一个小巧的黑色仪器,逐一扫描每个人的姓名和身份号码。 扫描到薛域时,军官的脸色变了变,又回头看一眼那边的薛垣,欲言又止。 “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 深空骑士传[前传] 作者:成于乐cyber 什么事吗?”薛域看出他神态不对劲。 “事实上……”军官面露难色,“有件事情,我不确定是不是应该现在让你知道。” “你说吧。”薛域木然,“还会有什么情况比现在更糟吗?” 军官表情晦涩地点了一下头,一只手轻轻按住薛域的肩,仿佛怕他突然跳起。 “是这样的,我们刚刚和凤凰一号恢复了通讯,那边发生了一些状况。你的父亲……出了意外。” “你难道是说……”薛域的眼睛惊恐地瞪大了。 “不,不是你想的那么严重。”军官急忙说,“凤凰一号虽然也受到了攻击,但没有人员伤亡。” “那……那还能有什么事?”薛域困惑不解。 n|来袭时,凤凰一号及时采取了防御措施,并未造成太大损失。 然而这次的事件,却在高层引发了一场“地震”。 总督发表宣言,引咎辞职。最后在公众投票之下,总督暂时保住了位置,但属于总督的一派遭到了重大打击。 首当其冲的受害者,便是与总督私交甚密的薛父。 叶白藏一派指责说,正是由于薛父这个技术总监玩忽职守,才造成了这样的局面――凤凰二号被毁,凤凰三号失守,凤凰四号陷于苦战。对此,技术总监难逃其咎,必须必须严加惩办,以儆效尤。 突然之间面对千夫所指,薛父一时承受不住压力,精神崩溃了。 “很抱歉告诉你这些……请务必打起精神。等你哥哥醒了以后,你去通知他吧,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军官走开了。 薛域呆站半晌,后退两步,脚底一踉跄跌坐在地上。 盛锐和众人一起帮忙料理伤员,过了一会儿,看看没什么可做的了,便回头去找祁寒。 祁寒独自坐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脚边放着医疗箱,用一把血迹斑斑的手术剪刀划开身上的战斗服,娴熟地为自己处理伤口。 “要我帮你吗?”盛锐在他身旁蹲下,查看他的伤势。他身上也有多处弹片擦刮的伤口,深可见骨,但所幸只是切开了肌肉群,并没有伤及动脉和内脏组织。 祁寒牙齿间咬着绷带,摇了摇头。他的脸上沾着粗粝的泥沙,一道半凝固的血迹从额际爬向腮边。 盛锐抽出一张消毒湿巾,小心翼翼替他擦去血渍。额角露出一痕细细的伤,破损处的皮肤像皱褶的纸。 这样程度的小伤,盛锐还是处理得来的。用棉棒沾了碘酒,轻柔地涂抹。 棉棒触碰到皮肤的时候,祁寒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似乎想要转头避开。但这个动作马上被止住了。他不再躲闪,也没有抬眼看。 几个士兵拖着箱子,走到人群里回收之前发下去的冲|锋|枪。两名军官站在离盛锐不远的地方看着,一面低低交谈。从神色来看,他们谈论的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 “对了,这个给你。”祁寒把腰带上那支从不离身的手|枪取了下来,连同一只弹夹,悄悄塞给盛锐,“你会用吗?” 盛锐拿在手里看了看。与21世纪相比,这个年代的单兵武器变化不大。 “我以前在靶场用过几次9毫米伯莱塔,跟那个一样吗?” “差不多。”祁寒扳着他的手教他,“这边是保险,枪里带弹的时候千万记得锁住。弹匣容弹量十二发,从这里装弹,这样上膛。拨开保险以后,直接扣扳机射击。” 盛锐一一记住,关好保险,把手|枪藏在身上。 “为什么给我这个?”他压低声音,“你觉得情况不好吗?” “以防万一。”祁寒言简意赅。 见他不想再多说,盛锐便不问。然而耳朵却像雷达一样,捕捉到了不远处那两个军官的窃语―― “……跟那边比起来,这里的秩序还真是出乎意料的好。” “刚下来的时候,我真是吃了一惊。还以为会再看到一次那种场面……” 盛锐不动声色,把他们零零碎碎的谈话收入耳中,拼凑出了他们所说的事实。 地面轰炸开始的时候,在其它的避难所里,发生了不同程度的骚动。 其中一处最为严重。最初可能是一两个惊恐的人以为避难所会坍塌,慌不择路地试图打开门,冲进逃生隧道。拥挤中有人开了枪,也或许是走了火。人群更加惶乱,误以为敌人已经攻了进来,最后演变成了一场没有目标的大混战。惨烈的程度不亚于地面上的战斗,然而却是毫无意义的自相残杀。 “都是我们的失误。”一个军官说,“一开始就不该把枪发给他们。” “那种情况下,这么做也是没办法的……” “唉……那些不见了的枪也不知道去哪儿了,等到大撤退的时候,可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内部外部都不太平,这叫什么事……” 枪|支回收完毕,两名军官停止了忧心忡忡的谈话,用一辆拖车把箱子运走。 盛锐的心沉了一沉。 无论任何时候,哪怕面对共同的危机,人们也永远不会是铁板一块。 一只半温的手伸过来,压在他的手背上。 盛锐转头。祁寒依旧低垂着眼睫不看他,只有手上的温度一丝丝传递过来。 “你害怕了吗。”祁寒盯着地板问。 “还好。”盛锐翻转掌心,悄悄捏一捏那只手,“但我很担心你。” 祁寒犹豫一下,把手抽了回去。“我听说了你刚才在这里做的事。辛苦了。” “你在夸我,我懂的。”盛锐眯弯眼睛,“我有些话想跟你说。如果能回去,我……” 话到这里便停住了。祁寒却心有灵犀地转过头,迎上他的视线。 ☆、第 22 章 视线相交仅有一霎,祁寒又垂下眼睫。碧绿的瞳又被遮挡起来,如同匣中的宝石,惊鸿一现,便又寂寂然闭锁了光芒。 短暂的瞬息,盛锐透过那双眼睛,看到了一个小东西。 他想,祁寒的灵魂里一定住着一个很容易被吓坏的小东西。它躲在这副强大的躯壳里,胆怯又期待地向外张望。想要出来,又害怕着什么。 有那么一会儿,盛锐觉得自己捏住了它的尾巴。但它滑溜溜的,只那么一挣,就又脱手不见了。 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把这只小东西捉到手中? “你看上去很累了。”盛锐温柔地提议,“要不要稍微睡一下?我看着你。” 祁寒想了想,顺从地依言躺下。一条毯子随即把他盖了起来,四周细心地掖好。 盛锐的手按上了他的头顶。这只手和他的不同,柔软得像猫脚心的肉垫。没有长年握枪磨出的厚茧,也没有长年格斗练出的坚硬骨节。 他感觉那只手在他的头发间摩挲,羽毛似地轻拂,却渐渐掌控了他的心跳和呼吸。 很动人的一种感觉,以前也曾经有过。 当他还是一个军校学生的时候,有一次薛垣拖着他,去礼堂看了一场电影。 那天放映的是全息重制版的《泰坦尼克号》,一部地球时代的古老电影。 那差不多是他第一次看到一个关于爱情的故事。两个互不相识的人被共同的旅程牵引,穿过黑暗的甲板,相逢在一艘注定将会沉没的大船上。 那一刻他感到一阵微妙的心神荡漾。某种不可言说的神秘之物攫住了他,让他有一刹那颤栗的欢喜。他不懂如何形容,只觉得那种感觉很动人。 返回宿舍的路上,薛垣说:“如果我在那艘船上,我要当一个英俊多金的男主角,最后拯救所有人。” 祁寒默默地想:如果我在那艘船上,我想当一个船员,把那艘船好好地开到目的地。 不经意间的想法,却成了他不知不觉为自己描画出的人生图景。 后来,日复一日,他穿着制服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走过。 他做的事百种千样,但都有着一个共同的名称:工作。 那些被他帮助的人满怀感激地说,你是个无私的好人。 但他知道,这并非出于无私和伟大。只是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使自己感觉,自己并不是毫无价值的。 在世界这艘大船上,他找不到属于自己个人的位置,于是把职务当成了唯一的角色。他的眼里没有“人”,只有工作项目与工作对象。他就这样把自己的生活变成了一张任务清单,用一个一个的“done”标记过去的每一天。 但现在坐在他身旁的这个人却是不同的。既不是他的工作对象,也并不仅仅是他要代替祖父去报答的人。在“盛锐”这个名字后面,没有那个可以让他填写“done”、画上一个小勾的空格。 那么,这个人对于他……到底意味着什么? 思索着这个问题,祁寒让自己的意识沉入深海。 人群后面的空地上,薛域背靠墙壁打盹。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隔离区的布帘忽然被掀起,薛垣躺在手术床上,被几个淡蓝色的人推了出来。 “都让一让,小心不要碰到他!”淡蓝色的人喊着,“他的脾脏破了,一碰就会大出血!” 透过布帘撩开的一角,薛域看见地上放着一盆鲜红的血水。那是从薛垣腹腔内引流出来的。 薛域踟蹰片刻,走过去问医生:“请问……他还需要输血吗?我是他的弟弟,血型一样。” 医生看了他一眼,“暂时还不用,血库现在还是满的。如果需要,我们会随时通知你。你留意他的情况。” 薛域点点头,坐到床边。 薛垣脸部罩着呼吸机面罩,左臂被固定在一台仪器上,连接着不同颜色的管线。右手放在床沿,无力地垂下。 薛域握起那只右手,指尖代替蜡笔,在薛垣的掌心画起一只一只圆圆的小狐狸。 薛域喜欢画小动物。即使在长大之后,他也依旧着迷于那些圆圆胖胖的萌物。它们多么柔软啊,不像这个世界,总有那么多坚硬的棱角。 哥哥因此经常说,他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他画得最多的是小狐狸:一大一小两个椭圆,是狐狸大大的脑袋和小小的身子。两只三角形的大耳朵,一条蓬蓬松松的尾巴,一副尖尖的嘴。最后,还要加上两只月牙形的眼睛。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当心情不好,他就会下意识地在手边画起这只小狐狸。原本无意义的举动,重复得多了,仿佛成为一种图腾般的仪式――仿佛只要这样做,一切就都会好起来。 因为,哥哥会把一切都处理好。 哥哥会欺负他,也会保护他。 他对哥哥是抗拒的,也是依赖的。 薛垣这么会打架,除了本身好斗的天性之外,也是为了保护他这个软弱的弟弟。 从小,附近那些打过他的熊孩子们,转过天来一定会鼻青脸肿。 但薛垣从来都不承认这么做是为了替弟弟出气。他总是一边摸着挂彩的脸,一边不耐烦地甩下一句:“你总是被别人欺负,我也会很没面子的。” 有一阵子,哥哥迷上了父亲的藏书室,屡次趁父亲不在家时翻窗撬锁潜入进去偷书出来看。 某一次,薛域也学着哥哥的样子拿了一本,陈旧的大部头,纸张泛黄,密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 深空骑士传[前传] 作者:成于乐cyber 麻麻的双栏缩印小字,封皮都掉了,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开篇好几页历史书似的编年记事看得他兴味索然,正打算放弃,一段描写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是一位翩翩美少年,金色的头发衬着白皙的鹅蛋脸,端正俊秀的鼻梁和双唇宛若古代雕刻名匠手下的艺术精品,一双冰蓝色的眼眸锐利有神,绽放出寒剑般的光芒。」 他像发现了重大秘密似地跑去向薛垣献宝:“哥哥,这个叫莱因哈特的人跟你很像啊。我们下次玩演戏的时候就用这本书吧,你当莱因哈特。” 不料哥哥翻了个白眼:“不要。” “可是他好像很厉害呀!” “你懂什么!他只活了二十五岁就死了。”薛垣甩了甩耀目的金发,“我这么漂亮,我才不能死呢!” 回忆着哥哥当时的神情,薛域不自禁笑出了声。 声音立刻引来了几道诧异的目光――守着伤员发笑,怎么看都像是疯了。 薛域急忙收起笑容,继续在哥哥手掌上画那一只一只柔软的小狐狸。 心也一点一点柔软下来。 是的,这个人是他的哥哥啊。血脉之中的联系,永远不会断绝。 我们要一起回家,回家,像小时候一样,好好地生活。 就像那年过生日,爸爸拿出大蛋糕,妈妈端来红菜汤,烛光里的每张脸都很快乐。 我们在一起,好好地生活。 漫长的一夜过去,太空城再次被核聚变小太阳照亮的时候,凤凰的驱逐战舰赶到了。 但随后而来的局势,并不如人们先前设想的那般乐观。 凤凰四号的地表设施已经完全毁坏,战舰无法靠近,救援飞船也无法登陆。 除了少量防御部队坚守在各个要塞,地面上的军人全部撤退到了地下防御工事里,开始组织全民大撤离――凤凰四号现有的军用、民用飞船一律被无条件征用,冒着n|军团仍在持续的空中火力,分期分批撤往战舰。 浩瀚的太空里,上演了一场星际战争版的敦刻尔克大撤退。 ☆、第 23 章 地面和空中的战局陷入胶着的时候,地下交通系统变得异常繁忙。地铁隧道里每天都有大量军队进进出出,搬运一批一批集装箱,还有排队等候的难民。 为了提高运载量,地铁车厢里所有的座椅和扶杆都被拆掉了,腾出最大的空间。人们像牲口一样挤在密不透风的车厢中,忐忑地驰往飞船发射场。 盛锐所在的难民营被安排在了撤离计划的后半段。要等到城中大半的技术人员、备用物资等都撤完之后,才会轮到他们。 起初人们颇有怨言,每天都有几个投机者试图混进前面几批撤离的队伍里。后来渐渐发现,这么做毫无用处,只好垂头丧气地死了心,耐着性子等待。 所幸,有赖于盛锐之前所做的努力,秩序大体上保持得很好。越是简单的、能保障大多数人利益的规则,就越是容易被人们自发地接受和遵守。 唯一令人不安的是那个日益缩小的食物堆――城中的补给品都优先发放给了作战部队,照顾不到所有的难民。 祁寒几乎不吃什么东西。他没再直接参加作战,但却投入到了一场同样激烈的无形战斗之中――他要带着一支技术团队,保证整个战术数据链的通畅。太空战争不仅仅是真枪实弹的战争,也是信息战和电子战。 盛锐心疼地看着他不吃不睡的样子,有点没辙。他明白祁寒为什么不吃东西:大量伤员的流入,已经引起了一部分难民的不满情绪。 “军队明明有军用补给,来跟我们抢什么!” “虽然是因为战斗受的伤,可保护我们本来就是他们的工作吧。不然我们纳|税是为了什么啊?” 也不能怪他们太自私。会把自己的食物毫无怨言地让出去的,要么是圣人,要么是没在饿肚子的人。 盛锐每天把自己分到的食物拿出一多半,放在祁寒身旁。可是一转眼,它们又原封不动回到了他手边。 “给我吃掉!”盛锐终于忍无可忍,趁着祁寒休息时,把一个夹心面包狠狠拍进他手里,“你总这样不行,身体会垮的。” 不料祁寒比他还倔,手腕一翻就又塞回给了盛锐:“我不吃东西也比你撑得久。” 盛锐气得要死。就算是事实,这样直截了当的鄙视也未免太不给面子了。就不能委婉一点说“我觉得我们在身体素质方面可能存在一点点可以忽视的差距”吗? 安娜检查完伤员,转过身来对盛锐进行二次打击:“你别跟他争了。我当医生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比他的耐受力更强的人,你比不了的。” “…………”盛锐欲哭无泪。 安娜意犹未尽:“你还是好好照顾你自己吧,万一低血糖症又犯了,他可是要被吓死的。你不知道,上次抱你去诊室的时候,他急得什么样。” 罗德一听见这个,一张发光的大脸立刻不远万里探了过来:“公主抱哟!公主――” “滚。” 太空时代,性|取|向从来不是禁忌话题,每个人的档案里都有这么一项指数,就跟婚姻状况一样,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祁寒对盛锐非同寻常的照顾,许多人都看在眼里。只是平时碍于祁寒的严肃,大家不敢随便开他玩笑罢了。现在可算逮到个机会,不狠狠发泄一把成何体统。 周围风生水起,祁寒本人却面不改色,一副“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的姿态,既不承认什么,也根本无意辩解和澄清什么,就好像其他人正在说的是与他毫无关系的另一件事。 盛锐恨得牙痒痒的。 在盛锐的时代,有一个词形容这样的性格:蔫拱火。 这种性子的人,哪怕别人跳脚骂街,他也还是不紧不慢,不声不响。活生生地把别人的火给撩了起来,他依旧没事人一样。而且,除非他自己愿意开口,否则你休想从他嘴里挖出一丁点他真正的心思。 祁寒关掉bci脑机接口开关,摘下目镜。 庞大复杂的程序模块,全凭脑力控制,精神上的消耗是惊人的。纵然他体质过人,这么长时间坚持下来,也禁不住有些头痛目眩,胃部像坠着铅块一样壅滞。 他也快到极限了,但不想表现出来,以免平添盛锐的担忧。 “我去躺一下。”祁寒说着,走向墙边一排蓝色的简易房。那是给重伤员和技术官休息用的,虽然只是由几块泡沫板临时搭建而成,也毕竟比外面安静许多,也更舒适一些。 盛锐见祁寒又要默不作声地走开,莫名地有点不爽。祁寒那张万年无表情的冰山脸,他本来是不觉得有什么的,可现在却很想挑逗一下。 这几天里,他跟祁寒聊了不少,关系也更近了一些。 当然,所谓的“聊了不少”只是相对于祁寒平时的沉默而言,实际上也只不过是寥寥数语。 通过祁寒简单得不能更简单的叙述,他知道了一段并不复杂的前因。 祁寒的祖父曾是盛锐同时代的人,在身患重病的时候,意外地收到了一笔匿名捐款。这笔钱不但让他治好了病,还供他读完了学位。 后来,他就用了大半生的时间,寻找那个捐赠者,最后也加入了深空舰队,通过冬眠前往太空。 “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祁寒以这样的句子作为结束语。 盛锐觉得这样的解说太敷衍不负责任。 ――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呢? ――在你心里,我们之间又算怎么一回事呢? 他想这么问。可是祁寒既然没有说,那么就算他追问,也一定得不到回答。 带着几分恶作剧的心态,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盛锐突然一伸手,一把扯住了祁寒的胳膊。 祁寒被扯得回过头,听见盛锐说:“我告诉过你的,其实我捐那笔钱不是想帮谁,只是在跟我父亲赌气。” “那也没关系。”祁寒的神色还是淡淡的,“不管你最初的目的是什么,你的确帮到了别人。善意就是善意,没有区别。” 盛锐俯唇过来,在他耳边轻声道:“可是有个问题你想过吗?假如我并不是个好人,只是碰巧做了件好事,那会怎么样?如果我利用你想报答我的心情,没完没了地要挟你,那个时候你要怎么办呢?” 祁寒一怔,没回味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 盛锐已经放开了手,眼里有一闪而过的狡黠,语气恢复了兄长般的温和:“去休息吧,替我看看薛垣怎么样了。” ☆、第 24 章 薛垣的状况很稳定。 所谓的稳定是指,他一直没有醒过来。 为了保护他的身体机能,医生给他用了含有巴比妥的镇静剂,强制他深度休眠。 这让守着他的薛域多多少少松了一口气。 薛域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是个懦弱到极致的人。 他害怕亲口告诉哥哥那个消息――他们的父亲发疯了,他们的家也被愤怒的人群砸毁了。 在“n|”情报官们的煽动下,凤凰一号现在充斥着游|行抗议的人群,要求“凤凰”的高层们给个说法,究竟是战是降。 夏长嬴发表了公开演讲,让民众观看了“朱雀”现在祥和平静的光景。 ――事实上,那些看上去其乐融融的平民,是“n|”的军队装扮的。 “朱雀”原本的居民,除了少部分可以被利用的人才之外,都已作为“冗馀物”被屠戮殆尽。 夏长嬴厌憎大多数人类。他说,精英政治不需要乌合之众。他要建造的天国里,有唯一的神明和众多的猪猡,但没有蝼蚁们的位置。 然而“凤凰”的普通民众并不知道这些。 他们眼中所见到的,只是凤凰四号的惨状。从卫星图像上看,它已经成了一座令人望而生畏的烈火炼狱。 夏长嬴告诉他们,这就是抵抗的后果。 于是,在高层的主战派与主和派打得不可开交的同时,街头的民众也发生了冲突,要求“凤凰”放弃抵抗,与“n|”和平谈判。 一些暴|徒趁火打劫,以游|行示威为名,行打砸抢之实。 薛家的宅邸便在这波不安的浪潮中遭到了冲击。 父亲被关在精神病院,家里的佣人全跑光了。暴徒们砸坏大门,冲进无人照管的房子,为所欲为。 被焚毁的书。 被摔碎的水晶吊灯。 被践踏的玫瑰和蔷薇。 一片狼藉。 薛域战战兢兢关掉新闻网页,痛苦地抱住头,额角一次次撞着床沿。 哥哥,我该怎么办?我们以后该怎么办?你快点好起来,别让我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薛垣静静躺着,身体赤,一道可怖的缝合疤从前胸一直延伸到下腹。 他还如往昔一般漂亮。对于男人来说过于精致的五官,在他脸上却恰到好处,丝毫不显阴柔。 但他没有了往昔的神采飞扬。整个人像是一个被恶意地剪破了的布娃娃,软塌塌地躺在垃圾箱里。 薛域突然发现,其实哥哥并不像他曾经以为的那样强大,也会无助又无力地躺在那里,什么都做不了。 还有父亲。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 深空骑士传[前传] 作者:成于乐cyber 还有总督。 那些他曾经认为是强者的人,那些替他遮过风挡过雨的父辈与兄长,现在都如同被敌人攻破的堡垒一般倒塌崩颓。 在命运诡谲迷离的光影里,每个人的身影都如此弱小而蒙昧。 惶惶不安的等待中,难民营撤离的日子如期到来。 第一批走的是重伤员。 薛垣也在其中。安娜用束缚带把他和简式体外循环机固定在一副担架上,两个医疗兵一前一后,抬往最近的地铁调度站。 前往调度站的这一路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作战人员全副武装,执行护送任务。 祁寒换了一身崭新的作战服,戴上护目镜和耳机。背后挎了一把中远程冲|锋|枪,腰上挂着满满一排手|雷。大腿的绑带里,斜插着一柄mdk“疯狗”突击刀。 盛锐靠在墙边,安安静静地望着。这个样子的祁寒好看得让人移不开视线,“英姿飒爽”都远远不够形容。 他忍不住又想去捉对方的手――原来一个简单的小动作重复几次,就会上瘾的。 祁寒的手跟他的迥异。他自己的手,一看就属于典型的富家公子。十指不沾阳春水,保养得细皮嫩肉。 而祁寒的手是冷硬的。如果只看那双手,谁都会把它们的主人想象成一个铁血的汉子,面容如刀削斧凿般硬朗。 可是祁寒的长相很美。 他的俊美不同于薛垣那种火焰似的耀目明亮,而是像水一样。不张扬不灼人,慢慢把你包拢起来,让你沉溺下去,除了他再也看不见其它的一切。 祁寒整理好了身上的战术带,发现盛锐一直在盯着自己,于是转眸回视:“我会尽快回来,你自己小心。” “好。你也小心。”盛锐笑笑,神色有点懒,和平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祁寒的眼睛闪了闪,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盛锐的气息却靠近了,丝丝缕缕拂在他的颈侧:“等我们回去以后,这把‘疯狗’送给我可以吗?我想收藏。” “……”祁寒的身子挺得僵直,点了点头。 盛锐的手从背后环了过来,缓缓覆在他的绑腿上:“那我就先预定了。你可要记得这回事,别随随便便把自己交代掉。” 这话说得暧昧,祁寒一时有种错觉,就好像盛锐向他索要的不是“疯狗”,而是他本人。 颈侧的气息又倏然远离了。敏捷,悄无声息。 仿佛一只猫忽地接近,又忽地跳开。来去无踪,捉摸不定。 祁寒半侧过头,馀光瞥见那双微微含笑的桃花眼,立刻又把头转了回去。 他连装甲车一样的敌手都不怕,可是盛锐靠近的时候,他居然感觉到了压力。 那一天,说出那番意义不明的话之后,盛锐就似乎开始变得不太一样了。 具体是哪里不一样,祁寒说不出来。 之前的盛锐给他的感觉,像是裹在一层半透明的包装膜里,模模糊糊,温温吞吞的,几乎没有什么能让人铭记的特质。 要不是盛锐的身份对他来说太特殊,他必定早已忘了他,一如那些他曾经帮助过的芸芸大众。 可现在那层包装膜好像撕开了一道口子,半隐半露,显出了里面真正的东西。 ――“如果我利用你……你要怎么办呢?” 回想起这句话的时候,祁寒后知后觉地吓了一跳。 他突然意识到,对于这个人,自己其实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 如果对方是个很好的人,那么自己很幸运。 如果不好…… 似乎也只能陪着他“不好”下去。 这个时候的祁寒还不懂得,这种状态就叫做“被吃得死死的”。 即便是懂得,他也决不会承认。 医疗小队和护送小队离开了,也带走了全部的重伤员。 避难所里一下子空了许多。 有军人在的时候,气氛虽然有点压抑,可也有安全感。 尤其是祁寒的存在。 周围的人们不管是真的觉得安心也罢,还是被他的气场镇住不敢暴躁也罢,总之都会表现得平静。 现在他走了,某些情绪便又翻腾了起来,某些不安定因素也又蠢蠢欲动起来。 许久都没再引起事端的“打火机”第一个跳了出来,寻找存在感。 “我就说这小子怎么底气挺足的呢,原来是上头有人罩着啊。”打火机叼着一支没点燃的烟,从头到脚乜斜着盛锐,嘴里不清不楚,“不错嘛,一个候补士官能勾搭到一个上尉。怎么做到的,说来听听,给我们解解闷呗?” 盛锐这还是第一次听人提到祁寒的衔级。 由于太空军实行的是企业化管理,军衔的概念便被弱化了。其作用就像职称,并不是经常会被拿出来说的东西。平日里,人们更习惯于以职务彼此相称,主管、总监之类的。 原来祁寒是上尉。 盛锐现在连二等兵都还不是,搬着手指头数一数,中间差了七级。 这个新的小发现,居然让盛锐有些莫名其妙的开心。直接无视了“打火机”的冒犯,连瞟都懒得瞟对方一眼,自顾自换了个地方待着。 有些人,你越理睬,他越蹦q。拿他当空气,他也就没那么多事了。 “打火机”见盛锐反应淡漠,好像是在忍让,又好像是懒得搭理他,顿时觉得自找了个没趣。 想要怎样,又不好怎样。最后只得骂了句粗口,再度咔嗒咔嗒摆弄起那只金光闪闪的zippo。 这声音听久了,实在是招人烦得很。但好在马上就要撤离,大家心情都不错,谁也不想在这种时候节外生枝,对这种小事能忍则忍了。 快了。快了。 只要等那些军人们一回来,大家就能坐上返家的飞船。 苦苦熬了这么多天,担惊受怕、忍饥挨饿,现在可算是要熬出头了。 不成想,祁寒他们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到这里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太舒】亲的地雷!么么哒!(づ ̄ 3 ̄)づ ☆、第 25 章 薛垣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凤凰一号。 尽管回来了,却已物是人非。短短几十天,沧海桑田。 家被毁了。 他从小生活到大的家,保留着他关于母亲的记忆的家,变成了一堆破败的废墟。 父亲疯了。 薛垣想去探望,被医师婉言制止,怕他的身体状况承受不住那样的刺激。从医师欲言又止的神色里,薛垣知道父亲的情况不妙。 弟弟状况不明。 薛垣尝试了很多次,薛域的通讯终端始终关闭着。 祁寒丢了。 把薛垣这批伤员送上飞船之后,他又原路折返回去接其他人,中途突然失去了联系。整个小队都就此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唯一勉强称得上好事的是,他获得了一枚铁玫瑰骑士勋章,用以表彰在战斗中有英勇事迹的人。 随后是蜂拥而至的采访者。他们冲进病房,从各种刁钻古怪的地方冒出来,把各种话筒和“大炮”往薛垣脸上杵,直到薛垣忍无可忍抄起输液支架砸翻了其中一个。 好容易恢复了清净,薛垣用被子蒙住头。 缩进壳里的确是个好办法,至少可以暂时解脱。 不看,不听,不想。 假装一切都没发生,假装一切都不存在。 如果不是听到了一条电视新闻,他就已经按下了镇痛泵的按钮,让自己再度睡过去。 【继航空实验室之后,8号生物实验室也遭到了袭击……现场状况混乱……没有足够的警|力维持秩序……】 薛垣的拇指在按钮上停住了,揭开被子,看向悬浮屏。 那是他曾经去过的,祁涟所在的实验室。 实验室大门洞开,警卫和工作人员都不见了。 镜头扫过之处,设备仪器横倒竖卧,试管和培养皿尽碎。 狼藉的程度,与薛家宅邸不相上下。 新闻随即切换到了别的内容。薛垣还盯着屏幕,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家的东西在无人看管的情况下被糟蹋成了什么样,他是清楚的。 万一祁涟还被留在那间实验室…… 薛垣打了个寒颤,掀去身上的被子,检查腹部的伤。 在细胞再生促剂的作用下,伤口已经大致愈合,只是还不能剧烈运动。 在病号服外面随便套了件大衣,薛垣绕开监控,悄悄溜了出去。 或许是自己多虑了,但不去亲眼确认一下祁涟的安危,就无法说服自己放心。 街头乱纷纷的。举着牌子的人群踩着狼藉的地面游街示威,道路两旁的店铺关门闭户。许多区域拉起了明黄色的警戒带,站着一排手持防|暴盾的特勤。 薛垣顾不得多看,匆匆赶往安娜工作的8号生物实验室。 安娜是这里的负责人,但她的人还在凤凰四号,尚未撤回。 楼宇内显然已被洗劫过,布满碎玻璃。沿着空荡荡的走廊,薛垣寻到了那个标注着“cybioasib(人工超智能赛博生物实验室)”的房间。 金属门被粗暴地切掉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上面用喷漆画了一个猩红色的骷髅。 薛垣心一紧,急忙迈了进去。 幽暗的光线中,看得见翻倒的培养皿。一具泛白的人体横陈在满地微腥的人造羊水里,一动不动。 “……祁涟?” 薛垣忐忑地蹲下,摸了摸祁涟的脸,是微微温热的。暴徒们大概是把他当成了防腐标本,没有毁坏他。 门外忽然有一束光照了进来:“谁在里面?出来,登记名字!” 这声音有点耳熟。 “哎哟嗳呦,看看这是谁?”一高一矮两个人出现在光线里,“这不是小玫瑰嘛?” 薛垣后退了一步,望着那两个逐渐逼近的人影。 冤家路窄。 这两个家伙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跟他打过架――或者说被他单方面殴打过的那两个倒霉蛋。 “你跑来这里干什么?”高个子狐疑地用手电晃了晃薛垣的脸,“这儿有你要的东西?” “这可真是上天的惊喜啊。”矮个子活动着手指关节,“趁着这个好机会,我们来算算账怎么样?” 薛垣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他过来的时候,看见宪兵队正在流动巡逻。算算时间,应该快要到这里了。 “现在打他不好吧?”高个子犹豫着,“毕竟是特殊时期,别顶风作案啊。” 如今“凤凰”全境都已进入战时紧急状态。这个节骨眼上,如果闹出了情节恶劣的打架事件,搞不好是要上军事法庭的。 “怕什么,这地方是监控死角。”矮个子毫不在乎,“只要做得巧妙点,别让人看出来就行了。” 说着掏出一条手帕,把右手的指关节层层包好,紧贴住薛垣小腹上的伤口,猛力一捣。 这一招可谓恶毒至极:既能让薛垣痛苦不堪,又不会在他身上留下施|虐的痕迹。 剧痛沿着脊髓,电流般蹿入大脑。薛垣全身的肌肉都起了痉挛,连呼吸也窒住了。 矮个子一松手,他就顺着墙瘫倒在地上,痛苦地紧缩成一团。缓了许久,才大口喘出气来。 高个子掏出一双防尘鞋套,递给矮个子:“用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 深空骑士传[前传] 作者:成于乐cyber 头多不过瘾,踩他!不过小心一点,可别弄死了。” 矮个子接过去,套在军靴外面:“放心,包准叫他生不如死,这我最在行。” 厚重的靴子抬起,对着薛垣的腹部重重踏下。 被踩中的一瞬,薛垣忽地侧身一闪,躲开了。 矮个子一脚踏空,几乎收势不住,踉跄了几下才重新站稳,不由破口怒骂:“你他……” 却见薛垣一抬手,撕坏了自己身上的病号服,又扯乱了绷带。 “你要干什么?”矮个子直觉不对,警惕起来。 薛垣慢慢地说:“刚才我不还手,是因为我打过你们,算是向你们道歉了。但你们要是得寸进尺,就别怪我不客气。” “吓唬谁呢你?”高个子冷笑,“凭你现在这个样子,打得过我们两个?别做梦了!好好跟我们求饶的话,我们心情一好,兴许会放过你。” “求饶吗……”薛垣眼中光芒隐动,灵敏无比的听觉已经捕捉到,走廊尽头响起了宪兵独特的靴子声。 “求饶的人,是因为有所顾忌。可我现在没有。” “我父亲疯了,我家被毁了,我弟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最好的朋友失踪了。我自己像条死狗一样被拖回来,光着身子给人看。” “现在的我,一不要脸,二不要命。你们说,我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随着这些话,薛垣一肘捣向自己的肚子,又反手向自己脸上砸了一拳。 “卧槽?”高个子惊异莫名,“这小子疯啦?” 不等他们两人反应过来,薛垣满地打滚,大喊大叫起来: “啊啊啊――住手啊――” 声音之凄厉,仿佛有十个水泥墩正从他身上碾过去。 “谁在那里?!” 走廊里那些杂乱的靴子声快速接近了。 宪兵队赶到现场时,看到的是似曾相识又大不相同的一幕―― 薛垣一副快要死掉的样子躺在地上,衣服凌乱,满脸满身是血。 旁边两个人表情扭曲,气急败坏。 “你们两个!”宪兵队长举起电|击|枪,“抱着头蹲到墙边去!” “不、不是我们干的!”矮个子语无伦次,“是他、是他自己下的手!是他自己!” 宪兵队长看一眼地上的薛垣,又看一眼矮个子:“他这个样子,你以为我会信吗?” “真的不关我们的事!”高个子也叫嚷起来,一边拼命比划着,“他、他刚才先这样打了自己的肚子,又打了自己的脸!他是想嫁祸给我们!” 宪兵队长冷嗤了一声,转头问部下:“这个人说,‘小玫瑰’打坏了他自己的脸,你们信吗?” 宪兵们齐齐摇头。 整个舰队里谁不知道,“小玫瑰”视自己的美貌重过性命,就连死都要死得漂亮。 两个人一时百口莫辩,只好继续抵赖:“又没有监控录像,凭什么说我们打了他?” “现场不是明摆着的吗?”宪兵队长的目光冷得像冰锥,“我可以还原刚才的状况:你们先打了他的脸,把他打倒在地上以后,就开始踢他的肚子。而且,你们是在明知道他腹部带伤的情况下这么做的,对于可能产生的后果非常清楚。我们都是目击证人。――拍照,存证。” 宪兵队长用步话机呼叫了紧急事态代码,弯下腰看看薛垣:“最近的医疗组5分钟后到。――你还好吗?” 薛垣虚弱地点头 “需要召开军事法庭吗?” 薛垣又点头。 “好,那我替你起诉他们。战时谋杀军官未遂,谋杀对象是一个刚得了铁玫瑰勋章的战斗英雄。”宪兵队长激活了起诉程序,鄙夷地看向两人,“你们应该也知道后果会怎么样吧。” 两个人吓得面如土色:“不是!不是这样的!是他诬陷我们――” 宪兵队长一挥手,叫部下把他们带走,又俯身问薛垣:“今天的突发事件很多,我还得赶去别的地方。你一个人待在这里等医生来可以吗?” “没关系,你去吧。谢谢你。” 宪兵队长顿了顿,忽然微笑一下:“老实说,我以前不怎么喜欢你。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我很敬佩你。不论这场战争我们是胜是败,感谢你所做的。” 他抬手敬了一个礼,带着宪兵队离开了。 躺了一会儿,看看暂时没有人,薛垣翻身爬起,挪到祁涟旁边,小心翼翼查看他的身体。 祁涟没有受伤,而且已经发育完全。 现在的他是一个完整的人――确切地说,是一个完整的男人了。 安娜说得不错,祁涟出生时,将会拥有最完美的人类姿态。 这样一副毫无瑕疵的身躯,恐怕连祁寒本人见了都要心生嫉妒。比例完美,肌肉紧实,婴儿似的皮肤上水珠宛然,像一朵带露的花。 忽然,祁涟的身体动了一下,眼睫微颤。 薛垣一怔,就看见长睫下面的那双眼睛睁开了。 与祁寒一样深绿色的晶瞳,翡翠似的莹透,漂亮得摄人心魄。 起初眼神是涣散的,慢慢聚拢了光,灵动地转了一转,然后好奇地盯住了薛垣,小动物般的懵懂。 ――哎剑 薛垣回视着那双眼睛,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是好。 ――这家伙听得懂话吗? ――是应该像对待成年人一样跟他打招呼,还是应该像对待婴儿一样抱抱他? 这样四目相对了一会儿,祁涟张开双唇,生涩地吐出两个音节:“啪啪?” ☆、第 26 章 薛垣和祁涟被送进了治疗室。 薛垣的伤无大碍,下手的时候自有分寸。 重新包扎上药折腾了一番之后,薛垣跑去隔壁看祁涟。 祁涟乖乖躺在床上,看着医务官把长长的针头刺入他的皮下采集血样,有点好奇又有点害怕。 然而一看见薛垣,他的表情立刻放松了:“啪啪!” “……他为什么总是这么叫??”薛垣黑着脸。 “负责开发他语言功能的那家伙是意大利裔,就给他灌输了papa这个词。”医务官也黑着脸,“真是想当爸爸想疯了。这属于违规操作,工作人员不能和实验对象建立过于亲密的关系,语言暗示也包括在内。” “实验对象”这个词让薛垣心里很不舒服,没有接话。 抽完了血,医务官教祁涟用棉球按住针眼:“呐,轻轻拿住这个,这样按着。” 祁涟没有立刻去接那支棉棒,询问似地回眸看看薛垣。 “拿住。”薛垣示意。 祁涟于是放心地伸手接住。 咔嚓一声,棉棒断了。 祁涟不知所措。医生懊恼地拍拍脑门,“忘了告诉你,轻轻地拿住就好。” 过了一会儿,血样分析报告单从仪器里吐出。 “他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医务官翻阅了一遍,“现在的问题是,这段时间你得照管他,直到负责他的项目小组撤回来。” “啊?” “啊什么啊!谁让他第一眼看见的人是你!现在印随行为已经形成了,要不是这样,我才不会交给你!” 祁涟一动不动,听着他们说话。只要薛垣在他可以看见的范围内,他似乎就很开心。 “他能听懂我们说话吗?” 医务官点头,“应该大致听得懂。他脑子里存储了足够的词汇量和基础语法结构,可以应对日常对话。但他现在还不大会说,就像一部有隐藏功能的机器,需要逐步激活各项程序。” “啪啪!”祁涟突然又叫了一声,满怀期待地望着薛垣。 “不啪,我们不啪。”薛垣严肃地摆手。 祁涟听懂了拒绝的意味,眼中露出困惑。 “……你!!”医务官气得想把一个爆栗敲在薛垣头上,又忍住了,“你不要胡乱对他说话,他会被你带坏的!” “就一句玩笑而已,你至于这么紧张吗?”薛垣侧身护住头,“别打我,我这些天挨的打够多了。” 医务官欲言又止,“我们到外面去。” 祁涟见他们两人要离开,急忙想跟来。 薛垣按住他的脑袋抚摩两下,“你待在这儿别动。我不走远,就到那扇门外面,马上回来。” 祁涟止住脚步,一瞬不瞬盯着薛垣走出去。 直到薛垣在门外他能看见的地方停下了,他才又愉快起来。 医务官转过身,背对着祁涟,敲了敲身后的玻璃幕墙:“这玻璃是隔音的,他听不见我们说话。不过还是要小心,他能读唇语。” “这家伙是天生的特工吗?” “你以为花那么多钱造个复制人出来,是为了什么?为了玩吗?”医务官向室内努了努嘴,“他可是作为人形兵器出生的,全身的肌肉细胞都经过优化,说是超人也不过分。” “这么夸张?” “你以为呢!刚才那根棉棒,其实他并没有用力,只不过稍微一捏就断了。要是他想,这层钢化玻璃就跟塑料纸一样,一拳就碎。” “这……也太……”薛垣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层足有半米厚的玻璃幕墙,想象着祁涟一拳把它砸个稀烂的情景。 “这还不算什么,最恐怖的是他的大脑。祁寒还需要通过bci脑机接口开关操控程序,他直接就可以做到。现在是还没联网,等将来一联入,他就是一台可以进行云计算的终端处理器。那学习能力,乖乖的要亲命哟!” “……!”作为技术官,薛垣惊恐地觳觫了。 “所以我才跟你说,不要胡乱对他说些有的没的。万一他上网一扫,学了一些不该学的东西,抓住你实践,你骨断筋折都是轻的。到了那个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薛垣做了个深呼吸,“这么重要的事,下次早点说。” 医务官叹了口气,“他的大脑之所以保留了印随行为的模式,是因为按照原计划,他一出生就该由特种部队接手,让他模仿最好的教官,快速学会战斗技巧。现在一打仗,出了这么大的岔子,计划全乱了。――总之,这段时间他是你的了。在安娜他们回来之前,你要对他全权负责。” 医务官的表情仿佛在移交一颗原|子|弹,附带着“你自己扛起来的包袱自己背下去”的幸灾乐祸。 于是,薛垣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一个养父。 事实证明,带小孩子不容易,非常不容易。 哪怕是一个超智能的巨婴。 光是哄祁涟吃下一块全营养面包,就费了十二万分的耐心。 “来,把这个吃掉。”薛垣按捺着性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蔼可亲。 祁涟看看面包,又看看薛垣手臂上吊着的输液导管,不高兴:“你不吃。” “我平时也吃的,但是今天不行。”薛垣撩起衣服让他瞧,“你看,我的肚子破掉啦,吃下去的东西会跑出来。所以我现在要插着这根管子,等我的肚子长好了,我就陪你一起吃。” 一边说这些话,薛垣的小灵魂一边泪流满面。 ……麻蛋,这是我小玫瑰说出来的话?? 祁涟接受了这番解释,接过了面包。 牙齿轻轻咬上去,又迟疑着松开了:“它怕疼。” “疼?不会的。” 祁涟碰一碰面包边缘,又碰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 深空骑士传[前传] 作者:成于乐cyber 薛垣的手:“软。” 薛垣猜测,他的意思可能是说,面包和薛垣的皮肤一样是柔软的,所以它也会怕疼。 “面包和我不一样,它没有感觉的。你看,我掐它,它也不叫。如果你掐我,我会叫的。”薛垣一本正经地解释着,“但是啊,它们有自尊心。这块面包今天的任务,就是被你吃掉。如果它就这样回去,会被其它的面包嘲笑,说它连任务都做不好,笨死了。” 祁涟一听,马上把面包塞进了嘴里。 “这就对啦。这样它就会很高兴了。”薛垣又抚摩了一下他的脑袋,突然想到,万一祁涟有样学样,自己的头被他一抚摩可能会掉下来,赶紧住了手,“你自己玩一会儿,我要休息一下。” 躺在床上,薛垣凝望着虚空,出神。 在今天回到医院之前,他抽了个空,去探望了一下父亲。 但只是通过监控屏看了一眼,没有走进去。 打开监控屏之前,护理员又问了一遍:“你确定你现在可以承受得住吗?” 得到他肯定的答复之后,屏幕亮了起来。 画面是一间狭小的单人病房,墙面和陈设弥漫着压抑的灰白色。 一个穿病号服的男人蜷身坐在床角,脸埋在双手里,紧紧靠着墙。 薛垣胸腔里突地腾起透心的寒凉,一阵说不清的百味杂陈。 来这里之前,他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建设,预备见到一个疯癫的父亲。 可是没想到,父亲完全不吵不闹,只是缩着身子,低低地痛哭。 从那一声一声压得极低的抽噎里,他听懂了一个男人压抑了一生的失意与愤懑,无奈与不甘。 从小,每一次父亲喝多了酒以后,在家里大声嚷嚷着怨天尤人,他都只感到羞耻和厌烦。 他甚至曾经恶意地期盼过,要是有一天看到父亲彻底绝望的样子就好了――至少那样一来,就不必再听那些没完没了的抱怨。 现在他看到了,却只觉得悲凉。 最后,他没有鼓起勇气走进去,而是落荒而逃。 脑海中的父亲在与他对话: ――你为什么总是活得这么自私? ――我不是自私。我只是在筑我自己的墙。 ――世界向你走近一步,你的墙就向后退一步。可你最终要退到什么地方去呢? 他看着脑海中的父亲,无言以对。 父亲一定也曾有过宏大的愿望,但最后他的愿望只剩下了一个:安稳体面地退休。 就连这个愿望也破灭了。这才是压倒父亲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一生都在无奈地退让、退让,直到退无可退,在世界的边缘崩塌成废墟。 那间小小的病房,是父亲最终退守的地方。 ――我也会和你一样吗? 父亲没有回答。 薛垣盯着虚空中父亲的影像,直到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沿着眼角滑落。 “啪啪?” 祁涟颠倒的脸出现在视野里,深绿的瞳中闪动着关切。 他或许还没有“哭泣=悲伤”这样的概念,但却可以感知到,薛垣正在经历某种痛苦的体验。 “没事,我没事。”薛垣扯过枕巾一角,胡乱擦拭脸上的泪痕。 祁涟没有移开身体,而是慢慢地俯了下来。依照着本能,像婴儿和幼小的动物一样,用嘴的轻触表达感情。 柔软的唇带着暖暖的呼吸,蜻蜓点水一般,在薛垣腮边游弋,最后飞快地碰上了他的唇。 ☆、第 27 章 薛垣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吓了一跳。 唇上的触感温暖湿润。大脑告诉他应该躲开,然而身体却并不排斥这样的感觉。 因为,这个吻毫无情|欲的意味,纯洁得就像婴儿的眼神。又仿佛一只温柔的幼犬,笨拙地试图安慰它受伤的主人。 这样一份毫无杂质的温暖,叫人怎么舍得推开。 祁涟见他没有抗拒,小心翼翼地又碰了一次他的唇。这一次的力道加重了少许,薛垣感受到了彼此唇瓣间的挤压。 他突然回过神来,尽量徐缓地侧开了脸,托起祁涟的头轻轻推离。 四目相对。祁涟的眼神和之前一样清澈见底,还隐隐多了一分探询,似乎在问:我有没有让你好受一点? “乖,有些事你以后要慢慢明白。”薛垣努力斟酌着语气和词句,“你……不能对我做出这种举动。” “……不能?”祁涟对否定词非常敏感,眼中立刻又流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对,不能。”直视着祁涟的眼睛说出拒绝的话是件很困难的事,薛垣移开了视线。 祁涟久久没有回应。 薛垣忍不住又把目光转回去,只见祁涟呆呆的,就和之前不小心折断棉棒的时候一样,不知所措。 现在的他是一只初生的动物,努力摸索眼前这个世界的边界,试图弄清楚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有时候,世界会给他温柔的反馈。 但更多的时候,他收获的是迷茫。 看他这副模样,薛垣突然心疼起来,坐起身,轻轻拍着祁涟的后脑:“你没做错任何事,别难过。” “你不喜欢我?”祁涟怯怯的。 “怎么可能。” “我不能亲你?” “不是的。”薛垣思考了一下,是否要趁这个机会,教导祁涟一些正常人际交往的规矩。 他应该这么做。这才是一个大人对一个孩子应负的职责。 “你应该……” 这三个字刚一出口,薛垣就从心底涌起一阵厌恶。 你应该这样。 你必须那样。 这不正是他最讨厌从父辈们口中听到的话吗? 于是他改了口:“你要知道,有时候你被拒绝,并不一定是你不好。” 这句话的含义,对现在的祁涟而言还过于晦涩。 他茫然地想了一会儿,又重复了一遍刚才那个简洁的问题:“我不能亲你?” “能,不过有条件。”薛垣干脆直截了当地跟他约法三章,“如果有别的人在,你不能当着他们的面亲我,不然会有麻烦。只有我们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才可以玩亲亲,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记住了吗?” “好。”祁涟一下子又开心起来,重复着几个单词,“我们,两个人,秘密。” “真乖。” 祁涟忽然直起身,谨慎地向四周看了看:“我们,两个人。” 说完,一脸n瑟又一脸期待地看着薛垣。 薛垣怔了一下,恍然:祁涟的意思是,现在就是“只有他们两个人”。 所以…… 他这是在向他…… “要亲亲”? 这举一反三的能力,果然很快。 既然话都这么说了,薛垣也就不再矫情,揽住祁涟的头拉向自己,在他的唇角边印下一个吻,又移到他额头上再亲一下。 祁涟的皮肤清清凉凉,水一样润泽光嫩。时间还没来得及在这具身体上留下任何痕迹,它是崭新的,鲜活的。 “高兴了吧?” “高兴。”祁涟的表情像是吃到了糖。 薛垣看看床头的电子钟,这一天差不多快结束了。“那就去洗澡,刷牙,准备睡觉。” 入夜的住院区很安静。 已经过了探视时间,走廊里没了人迹,偶尔有值班的护士走过。 这样的静谧里,门禁的提示语音就显得格外刺耳。 ――「a097号病房薛垣:您有1位来访者。」 正在教祁涟使用牙刷的薛垣诧异地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么晚了,医院理应不允许探视者入内才对。 病房门向两侧无声滑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他的眼前。 灰白色的发,灰蓝色的眼睛。 一看到这个人,就好像在阴雨天气坐在晦暗的水泥坯房里,目力所及都是黯淡的色彩。 叶白藏。 “呵。”这位不请自来的访客打量着室内的情景,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冷哼,“看样子,你们相处得停愉快。” ――就是这个人,把父亲逼到了如今的境地。 “叶总监,找我有事吗?”薛垣的语调平静得不起微澜,令他自己都感到吃惊。 叶白藏扫一眼薛垣,轻蔑之色一闪而过,转而一指祁涟:“我找的是他。” “……”祁涟下意识地往薛垣身后躲了躲。他不认识叶白藏,可这个人身上的气压令他极不舒服。 叶白藏并不走近,站在几步开外的距离,冷冰冰的视线由顶至踵审视着祁涟。 薛垣说不清那种眼神里究竟包含着什么成分――兴奋,鄙夷,还隐约有几分畏惧。 叶白藏的右手始终插在大衣口袋里,那只口袋微微隆起,似乎手中攥着什么东西。 “你听好。”半晌,叶白藏对着薛垣,一字一顿开了口,“他现在暂时由你看管,但他的所有权属于我。” 他的左手抬起,点出一面屏幕,“这是委任书。自他诞生起,就由我担任他的监护官,全权负责他的一切。” 薛垣不想跟这个人多废话,“你想干什么,请直说。” “呵,我想干什么?”叶白藏收起委任书,向前迈出一小步,“你应该问,我要求你干什么。他,是我的狗。你,是我的训狗官。” 他抛出一个似有似无的冷笑,“当然,要是让我自己来任命,你是全世界最后一个人选。可是既然情况已经是这样,与其为打翻的牛奶发愁,不如最大限度利用现状。我虽然对你的为人很鄙夷,但你以前在军校的表现还算不错,勉为其难可以当他的教官,至少比你那个窝囊废父亲稍强一点。” “……”薛垣的拳头在背后攥起,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脑中有个声音在反复叮咛:冷静。冷静。冷静。 忽然,一道身影从他背后蹿了出去,直袭向叶白藏。 是祁涟。 他感受到了薛垣此刻的情绪,明白眼前这个人正在伤害薛垣。 他的速度快如闪电,几乎在一瞬间便掠到了叶白藏跟前。 叶白藏却似乎对此早有防备,急速后撤的同时,一直插在口袋里的右手动了一下。 祁涟的身形陡然顿住,像个突然失去了支撑的人偶,直直跌倒在地上。 “祁涟?!”薛垣骇然,一步抢上去抱起地上的人,“你怎么了?” 祁涟紧闭双眼,身体随着他的动作摇晃,对他的呼唤毫无反应。 “别担心,他只是睡过去了。”叶白藏走了过来,刚才的小心谨慎一扫而空,蹲下来捏住祁涟的下颔,扳过他的脸:“哼,还真是跟我预想的一样危险。” “你对他做了什么?!”薛垣又惊又气。 叶白藏的右手从口袋里拿出,掌中攥着一个小巧的控制器。上面有两个按钮,一蓝一红。 “他的脊柱里埋着一个微型麻醉装置,这是遥控器。”叶白藏的声音里掩饰不住得意,“给药时间003秒,必要的时候,一瞬间就能放倒他。蓝色的按钮是‘非致死剂量’,可以重复使用20次。红色的嘛……你明白的,只要一次就够了。” 叶白藏的指头示威似地在红色按钮上悬空按了一下。 “住手!”明知他只是在比划,薛垣还是被他这个动作吓得脸色惨白, 恋耽美 分卷阅读21 深空骑士传[前传] 作者:成于乐cyber “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还用问吗?他有多大破坏力,医务官应该跟你说得很清楚吧。”叶白藏捏着祁涟下颔的手用了些力气,“这么可怕的东西,怎么可能不加防范就放出来。委任书上说得很清楚,如果我认为他危险性过大,难以控制,有权将他就地销毁。――怎么样?现在你愿意替我好好管教他了吗?” ☆、第 28 章 薛垣满心气恼。 更令他气恼的是,他发现自己对当下的境况无能为力,根本无从选择。 薛垣的脑中有千百种念头闪过,包括一些恶狠狠的诅咒。 但最后他实际做出的事情是,在叶白藏面前单膝跪下,以骑士起誓的姿态,低低垂下头:“我保证,我会好好管教他。刚才那样的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 以薛垣往日的性格,甘心承认自己被对方折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哦。”叶白藏玩味着他的态度,脸上依旧是似笑非笑的神色,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屑。 有几秒钟,薛垣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害怕暴露出自己对祁涟超乎寻常的关心,激起叶白藏折磨祁涟的兴趣。 在许多方面,叶白藏和夏长嬴很相似。他们都要求绝对的权威,要求他人无条件的尊重与服从。为了折服那些生性桀骜的人,他们决不在意使用严酷的加害手段。 但叶白藏也有不同于夏长嬴之处――当他确信自己完全掌控了对手的要害时,通常不会继续穷追猛打。并非他心存善念,而是他不屑于花费不必要的精力。 夏长嬴则不然,他的举动根本无从预料。他可能会用最复杂的手段虐杀一个毫无威胁的对象,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假如真的有个原因的话。 从这个意义上讲,叶白藏比夏长嬴好对付一点,至少他不是个恐怖的疯子。 果然。叶白藏没有进一步对祁涟做什么,站了起来,从胸前的口袋掏出纸帕,仔细擦了擦摸过祁涟的那只手。 “还有件事,一并通知你。”他的眼睛抬也不抬,像在对空气发话,“你已经不是技术官了。我重组了技术部,筛除掉了一些害群之马。” 他故意在这里停顿住,让薛垣有充分的时间理解,所谓的害群之马指的是谁。 薛垣保持着低头半跪的姿势没有动,叶白藏看不见他的脸。 “我问过医生,你这点伤,一周以后就可以出院。”叶白藏的声音居高临下,传递着冷冰冰的威慑,“下周你到后勤部报到,那里现在正缺人手。” 他踢了一脚祁涟的身体,“你白天训练他,晚上到后勤部当差。具体的工作安排,到时候我会叫人告诉你。” “是。”薛垣一句也不争辩。 他过于一反常态,反而使叶白藏有些疑心:“如果你在想,当面对我顺从,背后去总督那里告状,我劝你趁早死了这个心。总督自身难保,根本顾不上你,你去找他只会自讨没趣。” “你多虑了。”薛垣抬起头,眼中平静无波,像在陈述天气,“如果我到现在还看不清大势所趋,那我也太蠢了。我承认,我还不是一个很好的下属,但我不蠢。” 这句话微妙地逢迎了叶白藏,暗示他当选下一任总督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也暗示薛垣愿意依附于他。 叶白藏的眼睛里终于流露出了一丝丝的愉悦。薛垣知道,他接受了他的谄媚。 没有一句结束语,叶白藏转身就走。这是他一贯的作风:只做正事,冗馀琐碎的程序一概不需要。 病房门重新关闭。 薛垣慌忙抱起祁涟,手伸到他背后,沿着尾椎向上轻轻触摸。 其实这是一个毫无意义的举动,祁涟脊柱里的麻醉装置当然不是徒手就摸得到的。 而且,即便能摸到,也无济于事。这个装置一定是从胚胎细胞分化时期就植入了的,很可能再也无法取出。 这是一个终身的枷锁,禁锢着祁涟一生的命运。 可他明明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啊。 为什么他才刚刚出生,就已经与死亡捆绑在了一起? “死亡”这个词,忽地把他带回到了凤凰四号那硝烟弥漫的战场。 装甲步兵,轰炸梯队,星际战舰。 穆迪中尉,敢死队,地面防御部队。 战友们的血肉,在冲天而起的火光中化为灰烬,有些人甚至都没留下名字。 他们究竟是为了保护谁而战? 突然间,薛垣恶向胆边生,压制不住心头猛蹿的邪火――为什么,为什么当时叶白藏没有去凤凰四号?! 还有那些趁火打劫的恶棍暴徒,还有那些落井下石的宵小之辈。 为什么死的不是他们?! 战争真是一个罪恶的筛选机器。忠诚的、勇敢的人们,都在战斗中死去了,留下的是一群卑鄙的投机者。 薛垣听见一种奇异的“咯咯咯”,好一会儿才觉察,那是自己的牙齿发出的声音。 比起这个,更让他吓了一跳的,是脑中突然升起的一个念头―― 我要当总督。 他发现,自己对权力的渴望,从未像这一刻这般炽盛。 是的。 如果我有权力…… 如果我有权力―― 我决不会让你们这些小人永远得意下去!! 怀里的人忽然动了。祁涟伸展着肢体,睁开眼睛。 一看到那双碧绿的眸子,薛垣只觉得一阵清凉,心头那股无名邪火瞬间烟消云散。不禁放柔了声音轻唤:“祁涟?” 祁涟的似乎意识仍在混沌之中,没有回答。迷蒙了片刻,目光倏地凝聚如电,一个打挺从薛垣臂弯里坐了起来,机警地四处环视。 “没事了,他已经走了。”薛垣安抚他,“你感觉怎么样?” 祁涟不答,转而摸了摸薛垣的身体:“弄疼了吗?” “你是问我有没有受伤吗?”薛垣握住他的手在自己身上拍了一下,“我不疼,我好好的。” 祁涟的神色闷闷的,怎么逗也不说话。也许是觉得,自己没能好好保护薛垣。 薛垣想了想。他没有带过小孩子,但养过小动物。要让小动物开心,一是陪它玩,二是给它好吃的。 对祁涟是不是也管用? 薛垣拿起医务官给祁涟开列的食谱看了看,用打汁机给祁涟打了一杯蔬果汁。 递给祁涟之前,他还特意喝了一小口,想让祁涟更高兴一点。 祁涟却飞快地用双手拢住了薛垣的肚子,眼神紧张:“破了。” 薛垣说过肚子破掉了,他记得牢牢的。 他紧张的样子太稚趣,薛垣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别怕别怕,我只喝了一点点,不会破的。来,剩下的都给你。” 祁涟听话地接过杯子,咕嘟嘟一饮而尽。 “好喝吧?” 祁涟点头,转眼便忘掉了刚才那段不愉快的小插曲,又高兴起来:“啪啪!” 听上去,他大概把这个词当成了一个语气词,用来表达快乐的感叹。 薛垣哭笑不得,“别动不动就乱叫,我可不是你爸爸。――话说回来,你和你‘爸爸’长得这么像,怎么性格一点儿都不接近啊?” 从见到祁涟开始,这个问题就一直困扰着薛垣。为什么一只狼犬,会复制出一只二哈? 难道说,其实祁涟这个样子,才是祁寒真正的性格? “爸爸?”祁涟不解,“是谁?” “他现在……不在这里。”想起祁寒的失踪,薛垣刚刚变得轻松的心情一下子黯淡了几分。 但他不想让祁涟看出自己的担忧,“不过不用担心,他一定会回来,一定。” ☆、第 29 章 几天之后,薛垣开始感到焦虑。 凤凰四号的大撤退已接近尾声,大批军队和难民聚集到了凤凰一号的卫星城。 然而祁寒和薛域不在其中,阵亡名单里也没有他们。最终,军方把他们列入了mia(战斗中失踪人员)。 这实在是很折磨人的一件事。无论是生是死,一旦尘埃落定,就免去了挂念。 可现在薛垣只好每天一遍一遍刷新各类名单,满怀希冀又提心吊胆地寻找那两个人的名字。 愁云惨雾笼罩着“凤凰”,只有祁涟的笑容依旧毫无阴霾。他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又将会发生什么。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薛垣,就有了全世界。 被人如此依赖着的感觉不坏。 “照顾祁涟”的意愿,撑起了薛垣的整个生活。 如同一个措手不及有了孩子的年轻父亲,烦恼着、迷茫着,又暗自喜悦着。强迫自己摆脱漫长的少年时代,开始像个真正的成年人一样,承担起世界赋予的职责。 出院的前一天,薛垣给祁涟洗了个澡。 腹部的伤口还不能沾水,薛垣穿了一件放水罩衣,这更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育婴房的护工。 祁涟还不懂得害羞,毫不介意在另一个男人面前赤身体。他站在花洒下面,好奇地看着自己皮肤上带着花瓣的沐浴液,又看着它们在薛垣的掌心下被揉搓成白花花的泡沫。 沐浴液散发着玫瑰花的香气,和薛垣身上的味道一样。 祁涟用指尖沾了一点,想送进嘴巴里。 薛垣眼疾手快,一把捉住他的指头,放到水流下面冲干净:“这个不能吃。” 祁涟乖乖地不动了。 可是等到薛垣绕到他后面给他搓背时,他又偷偷去做刚才的事。 “说了这个不能吃呀!”薛垣有点失去耐心,在他头上抽了一巴掌,“这么不听话!” “……”祁涟一脸委屈,“这个味道,像你。” “啊?” “我想把你的味道,存在嘴里。”祁涟认真地解释,“看不见你的时候,也不会忘。” 薛垣愣住。 洗澡之前他告诉祁涟,明天他们就要离开这间病房,到别的地方去。 “――白天我会和你在一起,但是晚上我得去别的地方。你自己一个人乖乖的不许惹祸,知道了吗?”那时他这样叮咛祁涟。 祁涟当时没说话,薛垣以为他没听懂――或许,他还不明白“分别”是什么。 没有想到,祁涟竟然是懂得的。 薛垣关了花洒,脱掉身上的放水罩衣。 “那不是我的味道。”他把祁涟的头抱在怀里,“这才是。记住了?” 他感觉到祁涟软软的舌头从自己颈侧的皮肤上扫过,轻柔地、仔仔细细地,像一个孩子得到了人生中第一块蛋糕,无比珍惜地品尝上面的奶油。 这温柔的触碰,让薛垣回忆起幼年豢养过的狗狗。那是一只西伯利亚雪橇犬,注视着你的眼神纯净得不可思议。 他爱你,不是因为你对他有价值,而是因为他真的爱你。 他突然很想对祁涟说:我相信我们的相逢是有缘分的。 如果我们在另外的境况中相遇,那或许将会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 我是傲慢又无知的我,你是单纯又懵懂的你。也许我们会有另一种关系,另一番经历,另一种结局。 然而,现在的你和我,相遇在我生命中最凄凉的时刻。 这个荒芜的世界里,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恋耽美 分卷阅读22 深空骑士传[前传] 作者:成于乐cyber 样的我们,最终究竟会走到哪里? 这些话,祁涟是不会理解的。 所以什么都不必说,只要记住彼此的味道。就算有一天我们看不到对方了,也不会忘记。 薛垣低下头,寻到祁涟的唇,把自己的唇用力压上去。祁涟的味道混合着沐浴液的香气,一瞬间蔓延了舌尖。 这个意义不明的奇异之吻,湿润而又绵长。 一直到睡觉的时候,依然唇齿留香。 这一夜祁涟睡得很踏实,像是得到了某种令他安心的承诺。 薛垣却失眠了。 手臂从背后环住祁涟的身体,胸口感觉得到祁涟的呼吸和体温。 祁涟不解情|爱,也根本不会顾及他人的眼光,薛垣却不能全然不顾及。 这样的关系,到底算什么? 先不说别人会怎么看,单是想想祁寒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薛垣就不由头皮一紧。 正在胡思乱想,通讯器忽然在床畔震动。一面悬浮屏在半空展开,简简单单的几句话: 「fro hr:明天早上六点带祁涟到训练营集合。晚上八点到炊事营报到。」 薛垣顿时像吞了苍蝇一样浑身难受起来。 叶白藏要求他昼夜轮班,这他可以忍耐。 然而他难以忍耐的是,祁涟晚上要跟叶白藏在一起。 不用说,叶白藏又要玩他“熬鹰”的那一套手腕了。 一想到祁涟可能会遭受的对待,薛垣的心脏就在油锅里打了几个滚,抱着祁涟的手臂也不觉收紧了。 该死的。要怎么办才好? 如果祁寒面对这样的状况,他会怎么办? 薛垣心烦得无法成眠,悄悄起了床,躲到外间打开实时新闻,又把各个名单刷新了一遍。 依然没有祁寒和薛域的任何消息。 卫星图像上,凤凰四号与星际战舰之间,浮动着一条触须般的白色飘带,那是飞船组成的队伍。它们逃离了几近空城的凤凰四号,如同救生艇逃离一艘半沉的轮船。 这条带子比上次看到的时候又细了一些,也更加稀疏。这意味着,撤离的人已经越来越少。 大撤退不会一直持续下去,也不可能照顾到每一个人。到了最后,一定会有一批落后者被撇下。 就算祁寒他们现在还活着,如果不快一点,就赶不上末班车了。 可恼的是,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束手无策地在这里苦苦等待。 凤凰四号,炮火的轰击震撼着地面。 地下避难所里死气沉沉,弥漫着昏昏然的空气。自伤员撤走之后,已经不知是第几天了。军官们一去不返,人们又不敢擅自行动。食物眼看就要告罄,怎一个煎熬了得。 隧道门打开,外出侦查的士官们进来,向众人报告所见所闻: “离我们最近的那个地铁调度站被废弃了,要沿着铁路隧道走一个小时,才能到下一个站点。” “我们周边的几个难民营都空了,不知道是撤走了,还是他们等不及自己跑出去了。总之,现在我们是唯一还留在这一带的人。” 他们的话,在人群中引起了不安的骚动。 “我们是不是被落下了啊?” “该不会现在只有我们还留在这里吧?” “我们的食物还有多少?”盛锐问负责看守食物的执勤者。 “节省一点的话,还够所有的人维持两到三天。很难更久了。” 盛锐想了想,“外面的情况恐怕出现了变化。我们不再等了,自己出去寻找出路。” 他掏出纸质地图,在一处标识上面画了一个红圈:“如果侦查无误的话,这是附近最后一个仍在运作的地铁站。我们没有时间了,必须尽快赶到那里去。沿这条隧道可以直达,但中途有一段被占领了,我们必须绕开他们,从地面走过去。” “如果地面走不通呢?” “那我们就只好硬闯过去。没有别的路了。”盛锐斩钉截铁。 “你是说……我们……跟他们打仗?”说话的人连声音都颤抖了,“可我们连武器都没有,也没有战斗力!” “是的,我们需要试着收集一些武器。”盛锐思索着。他的怀里藏着祁寒送给他的那支手|枪,但现在还不是拿出来的时候。 盛锐站了起来,“有句话,我必须说在前面。从现在开始,所有人必须听从统一的指挥,不能自行其是。指挥的工作暂时由我担当,除非有谁比我更有能力。” 没有谁提出异议。有几个人似乎想说什么,看看别人都不做声,就缩了回去。 “谢谢。”盛锐对着人群浅浅一躬,“我并不是为了自我表现才来抢夺领导权。等我们平安离开之后,大家可以当作从来不认识我。如果我不小心冒犯了谁,也请等到那时候再说。但是在这段时间里,请暂时忍耐我发号施令。” 这种时刻,绝对的权威是必须的,否则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团队根本没有凝聚力和战斗力。 “你们两个人,把食物分发下去。”盛锐下令,“每个人拿好自己的一份。只打包必要的装备,我们需要快速行军,不能负重。” 准备工作就绪,两列纵队整装待发,站在了隧道门前。 “我最后再问一次。”盛锐指着敞开的门,“如果有人想单独行动,请自行离开。你们有三十秒钟的考虑时间。――罗德,开始计时。” 罗德点出一面屏幕。 数字从30开始倒序跳动,一直跳到了0。 “出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德拉波切】【路臻泽】亲的地雷!么么哒!(づ ̄ 3 ̄)づ 最近三次元的事务有点多,每天都累得想报社(+皿+p) ☆、第 30 章 风沿着铁路穿行,在隧道里低吼。 走出避难所,一个劫后馀生的世界呈现在面前,俨然是末日的光景。 排头的尖兵拿着刀子,艰难地在残垣断圮之间开路,一行人走走停停,慢慢接近地图上最后一处地铁调度站。 脚下忽然有水花扑啦一响,罗德低头,看见满地没过脚面的积水。 “怎么回事?这地方漏水了吗?” 抬头看去,天花板低陷,轻钢龙骨都断开了。有小股的水流顺着边缘淌下。吊顶的灯箱广告牌仿佛被什么力道重重撞击过,已经变了形。广告上的女人古怪地扭曲着红唇,笑容诡谲。 盛锐拿着地图,对比了一下方位。 地面上这个位置,正是四季博览园的夏之园。那里有一大片人工湖。他们现在正在湖底。 从承重墙的受损程度来看,这地方恐怕很快会塌方。万一湖水泄入隧道里来,就糟糕了。 盛锐收起地图,告诉排头兵:“走快点,一直穿过这里。” 绕过一段隔断墙,一列地铁陡然出现在视野里,车厢里亮着灯光,但空荡荡的。 这地方居然还有能运行的地铁? 其实那只能称为半列地铁――车头后面只挂着三节车厢,最后一节的尾部缺失了。 “有谁会开地铁吗?”盛锐回头问。 一群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响应。 半晌,罗德犹犹豫豫举了举手:“我……开过模拟的……不知道能不能凑合……” “你去试试。”这种时候,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 又走近一些,突地有人尖叫:“――天哪!!那些是什么啊?!” 尸体,遍地枕藉的尸体,铺满了月台。 看样子,这地方发生过一场屠杀。 一个士官忍住恶心,翻动其中一具尸体查看:“这些人应该是在近距离被射杀的,弹孔周围的皮肤有灼伤。像是9毫米的子弹……”话音未落,空气里突然一声爆响,他应声倒地。 “都别动,双手抱头!”四个身穿士官制服、手持pp19的人影从断壁后面慢慢走出来。他们的制服上沾满血迹,有些凝固已久,颜色已经暗沉,有些还是新鲜的。 走在最前面的秃头,脑袋光得像海象,抬起枪|口对着人群比划:“敢反抗就毙了你们,跟那些人一样!” 靴子踢了一脚地上的尸体。 “他们是你们杀的?”盛锐走上前去客气地问,“为什么?你们不也是‘凤凰’的候补士官吗?” “不想死就少特么废话!”秃头看看他,“你是这帮人里带头的?那好,叫他们把食物都交出来,别费我们的事。” 枪|管在盛锐胸口用力一顶。盛锐赶紧退后一步,举了举双手:“好的好的,我这就叫他们照办。”一面回过头去喊:“你们都听到了?” 一只脏兮兮的口袋在人群里缓缓传递着。 秃头举着枪,咬了咬牙齿间的烟卷,“你们这帮人里面有会开地铁的吗?” “有啊,我和他都会一点。”盛锐指一指罗德,“不过我们都是生手,必须搭班才行。” 秃头眼里放出一线光,啐掉烟卷,对身后的同伴一甩下巴:“你,带他们俩到驾驶室去。给我看好了,别让这俩小子耍猫腻。” 隔着衣服,盛锐悄悄拨开了手|枪的保险。枪柄的角度调整到了最容易拔出的位置,一瞬间就可以握在手里。这些天他没事就偷偷练习这个动作,早已熟稔得不得了。 从祁寒把它交给他的那一天起,膛里就一直带着弹。 万里之外的凤凰一号,薛垣重新站在军校的广场上,有一阵穿越时空般的恍惚。 这里是他度过整个少年时代的地方,所有的一切都如此熟悉:高达20米的铅灰色探照灯,围着铅灰色铁丝网的粗粝沙地,包豪斯风格的铅灰色建筑群落,铅灰色墙面上刷着白色巨幅标语“mens sanarpore sano(强健的心寓于强健的身体中。)” 没有多馀的色彩,没有柔和的线条。 光是环顾四周,就能让薛垣的躁郁症发作。他忍受不了单调的世界,那就像是把自己砌在一堵墙中,眼睁睁地看着逐渐干透的水泥把自己窒息。 每一年,这所军校的特种战术部队合格率是5。如果不合格,就要继续留在这里接受训练,直到年纪过大不适宜服役,或者被学校开除。 当年他的表现突出优异,就是为了尽早毕业,离开这个梦魇之地,再也不踏足半步。 “只要拼命挣扎就能摆脱禁锢”,是当时的他每天自睁开眼睛到睡觉唯一的念头。 那时候教官给他的评语是,他身上有一种困兽似的狠戾。顺境之中他会放任自流,但如果被逼入绝境,就会展露出无以伦比的力量。 时至今日,薛垣拿不准这评语是否正确。 他现在可谓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但内心深处仍想退守到什么地方去――似乎只要不触到背后的墙,就总觉得还有路可退。 祁涟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他对要去哪里不关心,只要看得见薛垣就好。 沙地旁边站着一群教官,薛垣逐一看去,竟然全都是以前带过他的人。 叶白藏也在场。灰发灰瞳与这片建筑群落浑然一色,一如他那张单调乏味的脸。 真是望而生厌。 薛垣强捺着反感,恭恭敬敬向叶白藏行礼。 叶白藏冷冷看他一眼,抬腿勾起一件物品,脚面一扬,挑到薛垣跟前 恋耽美 分卷阅读23 深空骑士传[前传] 作者:成于乐cyber 。 薛垣的眼睛被那东西刺得一痛――那是一条黑铁锁链,落地时发出沉重的咔啦咔啦声,一看就知道极具分量。 锁链一头是个圆环状的把手,另一头是铁丝缠成的项圈,粗糙的钩刺枝枝丫丫,像荆棘编成的冠。 “给他套上。”叶白藏向祁涟一抬下颔。 薛垣诧愕,“不是要他学习战术动作吗?”戴着这样的东西,怎么可能进行正常的训练? “先驯化,再训练。”叶白藏说。 薛垣瞬间就明白了。 叶白藏的“熬鹰”,从这一刻起就已经开始了。而且,他的对象不仅仅是祁涟,还包括薛垣。 叶白藏的确会对现状进行最大程度的利用。借助薛垣与祁涟之间的牵绊,一次“熬”两个,省时又省力。 弯腰捡起铁链,薛垣走向祁涟。 白皙的脖颈被铁丝禁锢的时候,祁涟一点也不反抗,依然眼神清澈地望着薛垣,丝毫不怒不怨,似乎薛垣在做的是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 项圈很短,扣得极紧才能勉强合拢。铁丝钩刺深深剜入肌肉。 另一端的圆环把手被交到了叶白藏手里。 叶白藏晃动着圆环,掂了掂铁链的分量,突然用力一拽。 祁涟脖颈上的铁链咔啦一声扯紧,令人担心他的颈椎会不会折断。项圈下的皮肤渗出了血,但他就是倔强地绷直身体,一动不动。 “祁涟!”薛垣语调严厉,“不许反抗!” “……”祁涟委顿了。 叶白藏又是一拉,报复似地比上次用了更大的力道。祁涟匍匐着跪在地上,膝盖和手掌抵着粗粝的石块。 “爬过来。”叶白藏冷冷的。 祁涟一声不吭,以屈辱的姿态一步一步爬向叶白藏。 两人相距三米时候,叶白藏发了话:“停下。” 他始终记得,即使套上了锁链,也要和这头猛兽保持安全距离。 “抬头,看着我。――你很在乎他?”叶白藏指向薛垣。 祁涟点点头。 “那你就必须服从我。他的前途,甚至他的命,都在我的指头尖上。我只要轻轻一捻,就能让他粉身碎骨。”叶白藏的手指虚握,似在捻碎空气中的什么东西。 祁涟下意识地绷紧了肌肉,似乎想要挣脱铁链扑出去,又生生克制住了自己。他的眼睛紧紧盯住叶白藏的指尖,碧绿的瞳里露出极度的惊恐,仿佛薛垣的一条命真的就在那上面悬着。 薛垣极力保持着冷静,飞快地在脑中自问自答。 ――如果我是叶白藏,我现在究竟想要什么? ――我想要一支听从我调遣的军队。 ――怎么做到这一点? ――掌控军校,培养一批绝对效忠于我的军官。 ――我最害怕什么? ――我最害怕别人认为,我和夏长嬴一样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因为那样他们就不敢轻易追随我了。 所以,不论叶白藏自己是否愿意,他现在都必须做一个奖惩分明的人,而不能滥施淫威。 所有想法一瞬间在脑中转过一遍。 众目睽睽之下,当着现场那些教官们的面,薛垣猛地半跪下来,右手横亘在胸前,向叶白藏行以舰队最高规格的骑士礼。 “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好好管教过他了。他今天的表现,是否能让您稍稍满意一些?” 教官们微露讶异。薛垣从小到大都是个出了名的“叛乱分子”,在军校时就让教官们格外头疼,经常开玩笑说,薛垣是个试金石,能弄得住他,才能当个合格的管理者。 就是这个混不吝的薛垣,现在居然对叶白藏俯首帖耳了? 叶白藏也愣了一愣,继而露出一抹高深叵测的神色。 “你做得还不错。”他扔掉了圆环,又掏出一张纸帕擦起手来,“就照这样子训练他。干得好了,我有奖励。” 嘴上这么说着,叶白藏心里有一丝气恼。 薛垣分明已经向别人暗示:他和祁涟如今都是叶白藏的人了。这么一来,再打压薛垣就显得非常不合时宜,叶白藏可不想在别人心目中树立一个黑白不分的疯子形象。 眼下的情势固然对叶白藏有利,可是多少也让他有种被反过来摆了一道的感觉。 “晚上送他到我那里。” 丢下这句话,叶白藏留下一个副官在这里盯着,自己扬长而去。 薛垣恭恭敬敬候他走远,转过身去小心地解开祁涟颈上的铁链。 祁涟脖子上的皮肤早破了一大片,但比薛垣预想的要轻得多。祁涟的肌体有着远超常人的自愈能力,也远比常人更能抵抗伤害。 薛垣打开随身携带的急救包,拿出纱布给祁涟包扎。 一边包扎,他一边把自己的脸藏到一个别人看不见的角度,附耳对祁涟悄声低语: “有句话,你现在可能还不懂,但你要记在心里。有时候,我们会做一些很屈辱的事,但那只是暂时运气不好而已。你永远不会被任何人奴役。记住了吗?” 祁涟定定地望着他,温柔地眨了一下眼睛。 ☆、第 31 章 地铁驾驶室里,仪表盘上静止的数字发出蓝荧荧的光。 罗德皱脸吸气,一边大力挠头,一边绞尽脑汁在那些仪表盘上鼓捣,设定自动驾驶程序。 看守他俩的是个大胡子。他显然认为这两个手无寸铁的小子毫无威胁,特别是盛锐,一看就柔弱得手无缚鸡之力,一巴掌就能呼死,武力值根本不足虑。他斜抱着枪杆靠在敞开的车门上,听外面的同伴说话。 秃头正在骂骂咧咧地抱怨:“要不是这一耽搁,老子现在早就在飞船发射场了!” “谁让你把他们全杀了!”坐在他旁边剔牙的马尾辫啐道,“你开枪过瘾之前就不能先过过脑子,把会开车的那个技术官留下?你的脑子肯定是长在屁|眼里,拉屎拉掉了!” “怪我咯?”秃头一甩脑袋,“我们找到的地铁,凭什么那几个傻x军官要让难民先上?难鸡|八民,老子也是难民!” “别吵啦。”另一个有些年纪的人低声说,“你特么把子弹都浪费得差不多了,这帮人怎么办?他们看见那些尸体了,可不能留活口。” 秃头面露凶相,压低了声音:“怕什么。剩的子弹够解决他们一半人,剩下的一半用刀就行了。再说,等那俩小子把车开起来了,咱们就跑,他们留在这里也肯定是死。”他回过头冲着大胡子嚷嚷:“嗨!他们俩弄得怎么样啦?是不是在驴我们?” 大胡子瞥了罗德一眼,“好像真的懂。要是敢驴我,我拧断他俩的脖子。” “劳驾帮个忙。”盛锐忽然转过身招手喊他,“操纵杆卡住了。” 大胡子把枪交到单手,狐疑地走过去:“什么?” “拉下这个操纵杆,车就可以发动了。但是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我们两个拉不动。” “操,真是废物!”大胡子骂着,把右手放在了操纵杆上。 突然间他感觉到,有个什么东西硬硬地抵在了他的左胸。 “砰!” 枪|声惊得车厢外的三个人跳了起来,“你干吗呢,怎么开枪了?” 马尾辫离得最近,端着枪过去查看。透过敞开的车门,他看见盛锐面朝下倒在地板上,身体一动不动。 “操!”马尾辫一边走一边骂,“你的脑子也长在屁|眼里了?这俩小子要是死了,我们可再找不到能开车的了!” 随着距离一步步接近,车厢内原本被车门遮挡的区域渐渐显露出来。马尾辫一眼看到,一双粗腿倒在旁边的地上,不由一怔,意识到情况不对。 不等他反应过来,盛锐猛然翻身而起,双肘抵着腹部作为支撑,扣动扳机。 一颗子弹准确地射入马尾辫的眉心。马尾辫连一声也没发出,就仰面向后倒下。 核聚变小太阳又在穹顶走了一个周期,白昼将尽,暮色渐起。 薛垣不得不承认,祁涟的确是为了战斗而生的。他对战术动作的模仿和领悟能力是惊人的,每一套动作从来不需要看第二遍,就能精准无伦地掌握。 而且他完全不知疲惫。教官们轮班休息,他全程连水也没沾过一滴,丝毫不露倦怠之色。 每完成一个项目,他就会搜寻薛垣的身影。只要薛垣向他点一点头,他就像得到了最高的褒奖,开心得不得了。 看着微暗的天光,那个长了一对三白眼的副官捡起锁链递给薛垣,“把他扣上。今天就到这里,他交给我,你去炊事营报到。” 祁涟知道要和薛垣分开了,惶惶不安。 薛垣无奈,尽量轻柔地把项圈重新扣在祁涟的颈部。 “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乖乖听话别反抗,知道吗?” 当着三白眼的面,不便有什么亲密的举动,他只能用眼神安慰祁涟:别怕,没事的。 祁涟被牵着,一步三回头,消失在暮色里。 叶白藏只给了薛垣三十分钟休息时间,紧接着便要到炊事营帮厨。 食堂刚刚开伙,后厨烟熏油呛。力工们把成筐的蔬菜倒进自流槽,由机器清洗。 “离切菜机远一点!”锅炉的噪声中,厨师长指着一台有旋转刀片的机器大声对薛垣喊,“它会把你整个人都卷进去,切成拼盘!” “……”薛垣赶紧跳开。 “也别离那几口大锅太近!”厨师长又喊,“会变成卤煮!” “…………” 肩膀突然被人重重撞了一下。薛垣回头,一个炊事官扛着菜筐,面带讥刺:“嗳哟,在这地方看见你可真稀奇。怎么,小玫瑰变成小炉灰啦?” 附和着他的话,周围响起一阵恶意的笑声。 薛垣以前家世好,为人傲慢,像个飞扬跋扈的公子哥,很多人私下里看他不顺眼。现在薛家失势,也不可能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不踩白不踩。 “别这样。”另一个炊事官看不过去,出言阻拦,“他在凤凰四号出了那么大的力。” 扛着菜筐的那人嗤之以鼻:“你又没在那里,谁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因为战斗才受伤的。没准儿他只是吓傻了跑不动,眼睁睁让自己被切开了呢!” 他旁边一个满脸青春痘的年轻帮工翻起白眼做鬼脸,双手扯开厨师袍的前襟,学着薛垣被开膛破肚的样子,又引来一阵哄笑。 薛垣不气不恼,对着菜筐伸出手:“这个要送到哪里?我去吧。” 扛着菜筐的人愣了愣,递到了他手里:“拿好了,这些是刚洗过第一遍的,送到2号自流槽洗第二遍。” 薛垣把菜筐移到肩上,往2号自流槽走去。 一群人见他这个反应,索然无趣,各自散开继续干活。 晚饭时间结束,清洗完餐具,已经过了夜里10点。薛垣可以睡五个小时,直到凌晨3点送菜的运输车抵达,再去帮忙卸货和搬运。 离开厨房之际,薛垣神不知鬼不觉偷走了一包洗好的苹果。 这对他来说是小把戏。在军校的时候,用餐时间规定得很严格,不许将食物带离食堂。但薛垣每天都能夹带着各种零食功成身退,一次也没被教官抓到过。 叶白藏的家与薛宅同在 恋耽美 分卷阅读24 深空骑士传[前传] 作者:成于乐cyber 个区,舰队管理层大多聚居于此。 由于现在是非常时期,夜间实行宵禁,街上空无一人。薛垣熟门熟路避开电子眼和警卫岗哨,摸到了叶宅的三层小楼前。 院子四面围着泥金雕花的黑铁护栏,地坪的彩灯映照着花草与假山。 祁涟被锁在假山下面的草坪上,像一条看门狗。他的颈部和手脚都被半长的锁链固定在地面上,只能低着头,用四肢趴伏。 但他对这种姿态并不在意,借着地坪的灯光,入神地盯着面前的电子阅读器。 夜深人静,不能出声唤他。薛垣用自己的个人终端当热点,打开网络,接入那台阅读器。 「别出声,往十点钟方向看,我在这里。」 这行字刚在屏幕上浮现出来,祁涟立刻抬头转眸。 薛垣隐蔽在铁栏间花木的阴影里,只有一双晶瞳偶尔闪动光芒,如潜伏在暗夜中的兽。 普通人根本无法通过肉眼发现薛垣的身影,但祁涟除外――他有着猫科动物一般敏锐的夜视能力。 一看清薛垣的脸,他眼中瞬间显出无限欢喜,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啪啪! 薛垣竖起食指挡在唇部,又打过去一行字: 「他虐待你了吗?」 祁涟摇摇头,想了一下,轻轻拍了拍肚子,表情委屈。 薛垣马上就会意了:「他不给你东西吃?」 祁涟点头。 薛垣做了个“稍等”的手势,谨慎地左右看了看,掏出一团纱布。 直接把苹果扔进院子里是不行的,万一掉到祁涟够不到的地方,被叶白藏发现就糟了。 用纱布条一圈圈缠好苹果,薛垣像投掷锁链锤一样把它甩动起来。一撒手,苹果翻着跟斗,无声无息落进院子,连蹦带跳滚到祁涟附近。 祁涟飞快地爬过去捡起来,解开上面的纱布条,薛垣再把它扯回去。 不一会儿,五六个苹果整整齐齐蹲坐在祁涟身旁,整个过程静悄悄的,无人觉察。 扔最后一个的时候,薛垣把苹果凑到嘴边,咬了一小口。 祁涟远远注视着,眼睛亮亮的。一拿到这只苹果,他就忙忙地找到那个缺口,把自己的唇贴上去,一脸孩子似的兴奋,仿佛他和薛垣心有灵犀地完成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薛垣笑笑,打字:「这是今天的晚安之吻。明天我还来。」 祁涟使劲点头。 「记得把苹果核埋进土里,别被人发现。还有,明天要假装成没吃过东西的样子。」 街道尽头,依稀听见了夜间巡逻队的动静。 薛垣迅速清理了现场,用口型对祁涟说:我走啦。 祁涟的眼神一下子落寞起来,呆呆地点头。只一眨眼,薛垣的身影便倏地消失了,刚才站立的地方仅有几茎玫瑰花枝微微摇曳,就像拂过一缕来去无影的夜风。 盯着那个方向凝视许久,祁涟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继续看阅读器的屏幕:故事里,小王子刚刚遇到了他生命中第一朵玫瑰。他完完全全被迷住了――这是一朵怎样的花啊。高傲得似乎不可一世,可又单纯得那么动人。 薛垣不费吹灰之力避开了巡逻队。夜色掩盖下的身形几个起落,便远离了叶宅所在的街区。 他还有一整夜的活要干。然而他的脑子里,却萦绕着一些与此毫不相干的事。 他想起曾经看过的一个故事:一个少女每天悄悄溜到集中营的高墙下,给里面的恋人送一只苹果。 这情形,与他们眼下的处境大为相似。 只不过…… 他和祁涟算是恋人吗? “恋人”这个词让他自己微微惊愕,又夹杂着一种新奇的喜欢。 抬起头,透过人造大气层,星光从遥远的宇宙落进他的眼中。 世界,正在改变。 即使是这样片刻的安宁,以后也不会再常有了。 来日大难,口燥唇干。今日相乐,皆当喜欢。 ☆、第 32 章 车厢里的异常动静,让秃头意识到事情不对。端起冲|锋|枪,他直接向驾驶室扫了一梭子弹。但车厢壁的材质是防弹防爆钢板,普通枪弹打不穿,只在表面留下浅浅的凹坑。 早在他举枪之前,盛锐就躲到了隐蔽位置。盛锐的体力不行,但不是什么都不行。他天生反应迅速,短时间内的敏捷度和爆发力都比普通人强,只是不能持久。 秃头只顾着对付车厢,却忘记了身后还有一大群活人。到了紧要关头,他们也不是只会当人肉背景板。 一众候补士官一拥而上,从背后把秃头和另一个人按在了地上。 一直躲在众人背后的“打火机”看见局面被控制住了,立刻跳到了最前面,抬脚猛踹秃头:“x的,揍死这杂种!”他刚才被秃头吓得差点尿了,丑态都落在众人眼里,只好抓住这个机会泄愤找回面子。 盛锐走过来制止了打火机,“你们还有同伙吗?” “没,没了!”秃头那颗油亮亮的脑袋被枪管顶着,先前的嚣张跑得无影无踪,声音都带了哭腔,“那后面还藏着一批枪,还有吃的!” 盛锐朝他指的地方看了看,“起来,你走在前面。” 秃头双臂反剪,被捆帐篷的绳索捆了个结实,垂头丧气,带着他们来到一面隔断墙后面。 那里放着两个口袋,一个里面露出满满的枪|管,另一个里面码着罐头似的小盒。 盛锐拿出一只小盒,上面印着三个醒目的大写字母“rte”。 一个候补士官认出了这种东西:“这是即食餐包,我在后勤部见过,那三个字母是ready to eat的意思。――这东西只发放给正式军队,你们怎么会有?” “这……”秃头支支吾吾,眼神闪烁。直到后背挨了一脚,才吃痛不过叫了出来:“嗳哟!别打别打!我说!这是……是……我们偷袭了几个军官……从他们身上……” 人群沸然了。 “不去打仗也就算了,还做得出这种事?!” “怎么会有你们这种货色!” “这些人在哪儿都是祸害,杀了他们!” 盛锐的脸色突然一变,挥手示意人群安静。侧耳倾听,一种涨潮般沉闷的隆隆声由远处传来。 “上车,马上走。”盛锐命令,“这地方要塌方了!” 罗德拉下操纵杆,机车牵引起步,开始缓慢加速。 人群小跑着跟上列车的速度,从最后一节车厢敞开的尾端鱼贯跃进车内。盛锐也跳上了去,指挥身强力壮的人拉着扶杆站在两侧,接应后面的人。跑得慢的人干脆被其他人拎起来,像扔行李一样扔上去。 很快,三节车厢里都挤得满满当当。 由远及近的隆隆声愈来愈响。 “水!”站在车厢靠后位置的人一眼看到,“有水过来了!” 盛锐探出头,向车行后方看去。隧道尽头仿佛开闸放水的堤坝,洪流从上方倾泻而下。那正是他们刚才过来的方向,一定是那里的天花板承重不住而坍塌了。 盛锐指指一个担当传令兵的年轻人,“你去车头,告诉罗德加速!” 年轻人撒腿跑向驾驶室。与此同时,车厢外的最后几个人也被七手八脚拽了上来。 “我们的人都上来了吗?”盛锐向车厢前面喊,“向前面传话,每个人都往自己旁边看一看,如果发现有谁不见了,就大声喊出他的名字!” “马汀!”有个声音从第二节车厢传来。 “我在这儿!”一只手高高举起来挥舞了一下。 又有几个名字被喊了出来,都有人作出了回应。 “没问题,我们的人都上来了。装食物和枪支的袋子也都在这儿。” 盛锐点点头,又看向车厢外。 月台上只剩下秃头还在跑,他的那个上了年纪的同伴早已被远远甩在了后面。 秃头的手臂被绑住,没法拉住车厢扶手。他的脸因惊恐而扭曲着:“救我!救我!!” 盛锐无动于衷。 视别人的生命如草芥的人,总有一天也会被别人视为草芥。 “救我!救我啊啊――” 他的声音和他的身形,都被席卷而至的洪流吞没了。 地铁已经全速疾驰起来。在他们身后,铁轨开始像弓弦般震颤,整个隧道都被轰然撼动。 虽然暂时不会被水流追上,但假如人工湖的水全部倒灌进来的话,前景还是非常不妙。 就在这时,忽有一道壁障从车后方拔地而起,向天花板抬升。水流气势汹汹奔腾至此,仿佛一头撞上了一道拦河大坝,雪浪四溅,震吼如雷。 一部分水流从壁障与天花板之间的缝隙涌出,然而已经气势顿减。 缝隙越来越狭窄,最后一柱水流也终于萎缩下去。一声闷响,壁障顶端与天花板严严密密闭合在了一起,把洪流挡住。 盛锐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第一次与祁寒相遇的时候,他也曾亲眼目睹一面墙从地下升起。 他的脑中不由闪过一个念头:难道……祁寒在这附近? 地铁呼啸着驰掣,疾风把他们身后的一切都卷入黑暗里。 凌晨三点,运输车轰隆隆的引擎声传来,车头的远光灯穿透了黑森森的夜色。 薛垣独自一人靠在库房大门边打盹。听见车声,强忍着睡眠不足带来的偏头痛,打起精神迎过去。 搬运集装箱是个苦差事,本应两个人合作:一个人站在卸货平台上,用斜板把箱子推下去;另一个在人在下面码放箱子,并清点数量。 然而后厨那些年轻的帮工们欺生,故意给薛垣排了一个人的班。薛垣对此也没有办法:在别人的地盘上,规矩就由别人来定,不服从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运输车停下,从卸货平台上跳下一个身穿工作服的男人,朝薛垣走来:“这是今天的运货清单,你盘点一下――” 对方的话音忽地顿住了,继而惊讶万分:“薛?怎么是你?” 薛垣抬眼看去,那竟是父亲从前的一位朋友。 “伯父……?”他连对方姓什么都忘了,只好含糊招呼,心里隐隐生起复杂的情绪。 这位被他称为伯父的中年男人,很多年前一度是他家的常客。但父亲不怎么欢迎对方,私下里时常抱怨说,这个人总想托他的关系换工作,真是麻烦的家伙。 那时的薛垣还很年少,听了父亲的话,便很不待见这个人。每逢对方来家里,就故意耍起少爷脾气,给客人扮难堪。 如是几次之后,这个人再也没去过他家。 现在,看见当年的小少爷落入这般落魄的境地,对方或许会觉得,这是上天报应不爽吧。 “我……”薛垣迟疑着咬咬下唇,“我在炊事营帮工。” 中年男人“哦”了一声,什么也没有再说。 两个人爬上平台,把一箱箱牛奶、蛋、肉和蔬菜顺着斜坡滑下,在库房门口堆放整齐。 推箱子的时候,金属棱角压迫着腹部的肌肉,薛垣感觉到伤口又在作痛。 他一声不吭,也不露出忍痛的表情。就算是到了现在,他也不想被看扁,不想被当作只能享福不能吃苦的纨绔子弟。 干活的过程中,两个人谁也没说话,气 恋耽美 分卷阅读25 深空骑士传[前传] 作者:成于乐cyber 始终略显古怪地沉默着。 一直到卸完了货、对照着清单一一确认完了数量,中年男人才长出了一口气,拍拍薛垣的肩:“孩子,我不会安慰人,但有些事不必放在心上。谁都有摔倒时候,这很正常。只要自己不趴下,就一定站得起来。” 有一瞬间薛垣疑心,这番话另有所指,对当年薛家待人的态度暗含讽意。 但他随即借着灯光看到了对方的眼神。没有揶揄,没有恶意,只有一个长辈对后辈的关怀。 薛垣心头一震,喉头微哽。 男人踏上运输车时,薛垣忽然叫住了他:“伯父!” “嗯?”中年男人回过头。 “等我把家里收拾好了,请你过去吃饭可以吗?我们家很久没来过客人了,很冷清。” “好啊!”对方爽朗地笑笑,“那就这么说定啦,我等着你,随叫随到。” 运输车轰隆隆离去。 晨光熹微,又是一天即将开始。 拂晓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抹渐亮的光,像一支燃烧的蜡烛。 薛垣情不自禁向着那抹微光伸出手。它在他掌心跳动,等待着某一个大放异彩的时刻到来,照亮整个世界。 他忽然回忆起,从前在学校的话剧节上,他曾经演过一出自编的话剧。 那时的他也像现在这般,独自伫立在黑暗中,面对着舞台下无数面目未知的观众,手里高擎着一点微弱烛光。 剧中的一句拉丁文台词,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地印在他的脑中―― “surga et ibo(我将站起,我会回来。)” ☆、第 33 章 ――为什么我走到哪里都被别人排斥? ――真的仅仅是因为我落魄了吗?还是因为我以前做人太失败了? 有很长的时间,这个问题反复萦绕着薛垣。 一直以为自己可以一呼百应,现在才明白,原来除了祁寒,自己根本就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 想了很久,他认为自己找到了问题的答案:他被排斥,是因为他没有归属。 每个人都会不自觉地将自己身边的一切划分为两个阵营,“我们”和“他们”。属于“我们”的被接受,属于“他们”的被排斥。 厨房里的帮工们之所以为难薛垣,不是因为多么恨他,而只是因为他对他们来说是“他们”,而不是“我们”。 那就制造一场事件,快速成为“我们”中的一员。 转过天来的午后,厨房的食品仓库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火灾。 火势被警报系统发现,天花板的消防器喷洒水雾,及时把火苗浇灭。 火虽被控制住了,但仓库里囤放的大量食品箱因此被浸泡在了水中。整个厨房全员出动,连续奋战几个小时,将仓库清理干净。 起火的原因最终也没有调查清楚。毕竟,在厨房这种地方,可能引发火灾的隐患实在太多了。 这件事只是一个小插曲,仅在厨房的工作日志中留下了一笔不起眼的记录。 多年以后,在盛锐的协助之下,薛垣终于登顶权力之巅,取代夏长嬴成为最年轻的总督。 一些人沿着他的历程回溯,注意到了这个小小的厨房起火事件,并得出一个结论:这把火很可能就是薛垣点的――就是以这次小小的事件为转折点,他的人生轨迹开始由低谷向上攀爬,经过几起几落,终而一飞冲天。 但在当时,没有任何人怀疑到薛垣头上,因为他实在没有做这种事的动机。人们看到的是,他和所有人一起抢救库房里的物资和设备,累到脸色发白。 那群年轻的帮工们见状,有点过意不去。他们之前排挤薛垣的原因只是欺生,并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然而薛垣从不计较他们的刁难,关键时刻还这么出力,跟传闻中那个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的小玫瑰大相径庭。 等到一切都安顿妥当、大家坐在一起休息时,薛垣敏锐地察觉,其他人对待他的态度已经有所不同了。这种转变非常微妙。不是通过具体的言语,而是通过某种氛围。 曾经取笑过薛垣的那个“青春痘”在人群里让烟,也递了一支给薛垣。薛垣很自然地接过去,就着对方手里的火点燃――这就仿佛某种加入兄弟会的仪式。他们不再抗拒他的存在,而是把他纳入其中,成为“我们”的一份子。 薛垣知道,从今往后,至少是在厨房这个小圈子里,自己的日子不会太难过了。 抽着烟,一群人东拉西扯,说起了厨房的经费问题。管理层为了节省开支扩充军备,削减了炊事部的预算,让炊事官们很是不满。 “薛,你跟高层打过交道,能不能去跟上面说句话?”厨师长皱着眉头,“这一打仗,菜价涨得这么离谱,这么多人要吃要喝,就这一点点预算,我们根本没法办哪。打仗也得要人去打,饿着肚子怎么打得赢,你说是不是?” 在他眼里,薛垣是个落毛的凤凰,虽然现在掉下来了,但好歹也在天上飞过,总还认识几只别的凤凰。 薛垣心里微泛苦涩。越是高处,越是人情凉薄。以往跟薛家走得近的那些人,现在都对他避之不及,生怕他来拉关系。 别人不说,他回来这么久了,以往对他关照有加的总督连一次面都没露过。即使他明白总督自己也处境艰难,还是不免略感失落。 说来讽刺,现在薛垣唯一还能接触到的高层,居然是叶白藏,而这还是托了祁涟的福。 想了一想,薛垣点点头:“我试试看,不过不一定有用。” 这一天晚上,薛垣没有在后厨做事,而是出现在了久违的军官餐厅里。 这地方还如往昔一样热闹熙攘。战局和时势,似乎并不为大多数人所看重。 除了战术部队之外,这些普通的太空军官也只不过是养尊处优的办公室白领。比起迫在眉睫的战争,他们更关心的是眼前的福利。 “拉面的碗怎么变得这么小?这不是变相涨价吗?” “没办法,听说拨给炊事部的补助削减了一半。” “是啊。再说凤凰二号没了,粮食少了,以后的餐饮标准肯定要下降。” “听说要实行定量配给了。” “我靠,这么难吃的饭还定量配给?到底让不让人活了?” 诸如此类的话题,在一张张餐桌间传递。 叶白藏出现的时候,餐厅里的气氛略微一冷,就连光线都似乎黯淡了几分,仿佛一片积雨云投下了它庞大的阴影。 叶白藏目不斜视穿过一排排桌椅,身后跟着一个人。 餐厅里所有人都暗自吃了一惊。 ――薛垣? 他怎么会跟叶白藏在一起?? 人们惊异地发现,许久不见的小玫瑰居然换装了。 不再是技术官高洁如雪的白色军服,而是特种战术部队专属的冷酷黑色。原本总是优雅披垂的金色长发剪短了许多,在脑后束成一条干练的马尾。 变化的还不止是外表。薛垣一改往日的高傲,神色谦卑跟在叶白藏身后,似乎在向叶白藏汇报什么。 叶白藏不回头,也没有任何表示。一直到取餐的桌子前,两人才分散开来,各自取食物。 端了餐盘,叶白藏仍旧在平时的位置就座。 餐厅里的人看似松散,其实都不是随便坐的,早已形成了一个个固定的小圈子。 以前在技术部时,薛垣是领头羊,是被众星捧着的那个月亮。 可现在…… 怀着看戏的心情,餐厅里的人们暗自屏息以待,看薛垣将会往哪里坐。 众目睽睽之下,薛垣泰然自若,径直在一张空桌前面坐下。 周围的空气微妙地凝滞了几秒,又开始继续流动,把这个小插曲冲刷过去。 然而,树欲静风不止。薛垣不声不响,却偏偏有人要让他成为焦点。 “哟,怎么今天落单啦?” 一根手指伸到薛垣鼻尖下面,敲了敲桌子。 薛垣不动声色地抬眼,是一个外号叫“老鬼”的技术官,跟薛垣结过梁子。 薛垣垂下眼睫,一言不发。这种时候不论说什么,都会被对方听出火|药味。 老鬼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奚落薛垣的好机会。 “别不说话呀。”手指继续敲击着桌面,“跟我说说你的英勇事迹嘛。” 餐厅正中悬着多面屏幕,播报凤凰四号即将结束的战局。 n|的闪电战固然失败了,没能一举攻占凤凰四号,还给了对方全民大撤退的机会。 可凤凰也同样没有赢得胜利――n|的战舰仅有一艘,却在一众凤凰舰队中间耀武扬威。拉锯战打了几十天,占尽天时地利的凤凰,竟无法撼动长途奔袭的孤兵。 作战双方的实力对比,已经不言而喻。 “呵呵!”老鬼看着屏幕,扭动着嘴角,“不是特种战术部队吗?不是年合格率5的精英吗?你那么j,怎么没守住凤凰四号呢?怎么刚一开打,你就屁滚尿流地死回来了呢?” 又是这番论调。 类似的话,自薛垣回来之后,不知从形形色|色的人口中听到了多少遍。 但这一次,他不再沉默以对。 说时迟那时快,老鬼话音未落,薛垣身形暴起,如狩猎的北极狐,一个擒拿动作,转眼就把老鬼结结实实扭翻在桌面上。 ――小玫瑰又打架啦! 餐厅里顿时沸腾起来。孰是孰非不是人们所关心的,大家只想看场热闹而已。有人高声起哄,有人学着拳击台上的裁判,给老鬼数起秒来。 “哎哟哟哟!”老鬼动弹不得,痛得呲牙咧嘴。 其实薛垣只不过用上了三分力道,但老鬼是纯粹的技术人员出身,不像薛垣那样兼修技术和战术,哪里受得了。 若是以前,薛垣一旦出手,就一定要让对方吃够苦头才会收手。但这一次却是点到即止,压在老鬼后背上的力道很快消失了。 然而薛垣的压迫感丝毫未减,居高临下直视老鬼的脸,用周围的人都能听见的音量说:“道歉。” 老鬼的脸涨得通红,像只落败却仍不甘心的凶狠斗鸡:“哈,道歉?跟你?凭什么要求我跟你道歉?” 薛垣一抬手,干脆利落地解开了制服扣子,扯开衬衫前襟,露出胸膛。 餐厅里顿时响起一片幸灾乐祸的口哨声。都知道小玫瑰打架之前会束头发,现在改脱衣服了,想必打起来的场面更劲爆。 叶白藏就坐在不远处,对这边的事情看得一清二楚。 人事官们坐不住了,想出面维持纪律。然而偷眼一看,却见叶白藏捻着切牛排的餐刀,冷冷斜睨这一场闹剧。 那神色仿佛是…… 也在等着看戏?? 人事官们着实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只好暂时观望。 事实上,叶白藏也拿不准,薛垣是不是打算当众打架闹事。 但他在心里跟自己打了个赌,薛垣不会这么蠢。 因为,就在来到餐厅之前,他和薛垣之间刚刚发生了这样一场对话―― “炊事部对削减预算有很大的意见。”薛垣转述了厨师长的那番话,“如果这样下去,他们会很难办……” “我对厨房的意见没有丝毫兴趣。”叶 恋耽美 分卷阅读26 深空骑士传[前传] 作者:成于乐cyber 藏打断他,“倒是你,你居然会觉得,你有资格直接向我汇报这些事?” 叶白藏眼里闪着冷笑,“你最好弄清楚,你现在的工作只是帮我‘训狗’。要是你以为,这样就让你有越级汇报的权力了,那你最好还是先掂掂自己的斤两。做人最重要的是记住自己的身份。” 这是相当刻薄的讥嘲,足以让普通人羞赧得面红耳赤、自尊心被挫进尘土里。 然而,薛垣已经可以对这样的羞辱坦然相应。 “我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觉得,应该把我听到的声音如实传达,至于渠道是什么,都无所谓。” 这话表面是在说,薛垣替厨房传话是公事公办,但实际上却在表示,他以叶白藏的耳目自居。 这种弦外之音,叶白藏不会听不出。但他不接这个茬,慢条斯理做着其它的事,半晌才答:“你觉得,以你的人缘,能听到多少句真话?” “我的人缘确实一直都不好。这是我的缺点,但也是我的优点。我不会假装,总是直话直说,所以才会得罪那么多人。我也不知道我听到的话里有多少句是真的,我只能如实传递那些不同的意见。” 叶白藏不置一词。又过了半晌,说:“我要去餐厅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都在路上说完。” ――是的。每个人都会不自觉地将自己身边的一切划分为两个阵营,“我们”和“他们”。属于“我们”的被接受,属于“他们”的被排斥。 党同,伐异。这个道理,亘古不变。 无论是年轻的厨房帮工“青春痘”,还是老到的总督候选人叶白藏,概莫能外。 要成为“我们”中的一员,最快捷的方法就是树立一个共同的敌人。 这个敌人,究竟是来自n|的侵略者,还是来自凤凰内部的异己,甚至是无形的事件,都无关紧要。真正重要的只有一点:他们是“他们”。 餐厅里,口哨声不断,薛垣和老鬼剑拔弩张。 那些正在围观的人们并不知道,人群要从这一刻开始分化了:一部分成为“我们”,另一部分成为“他们”。 叶白藏端起咖啡杯,缓缓啜饮一口,眼角的馀光锁在薛垣身上―― 你究竟想要演什么,我拭目以待。 ☆、第 34 章 地铁车头的灯光,照亮隧道前方的铁路。它无休无止地延伸,仿佛没有终点。 盛锐坐在拥挤的车厢里。又冷又饿,却不想吃东西。嘴里发苦,胃里发凉,就像冬天早起时身体那种湿黏的不适感。 一个印着rte字样的小盒子蓦地伸到了他眼前,“听说你身体不好,吃点东西吧。” 盛锐抬头,看见一个金发的男孩,鼻侧有几点雀斑,两颗微突的门牙像某种食草小动物。 他认得,这个男孩是薛垣的弟弟。但兄弟两个的容貌几乎找不到相似之处。 “谢谢。”盛锐接过那只小盒子,打开。里面分成几个小格,最大的格子装着一块午餐肉一样方方正正的东西,旁边的小格里像是黄桃和巧克力。 没有餐具,盛锐在衣服上蹭了蹭手指,挖了一块午餐肉。一吃才知道,这不仅仅是肉,而像是谷物与肉类混合在一起制成的面包。味道说不上多好,但能快速充饥。 薛域也在他旁边坐下,吃着同样的东西,掏出没有讯号的通讯器看了看。 “跟你哥哥联系上了吗?他一定很担心你。”盛锐想起那个年轻俊美的金发青年。虽然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对方那种无拘无束的性格,令盛锐很有些欣赏。 “我哥哥不会在意我的。”薛域木然地摇头,“他从小就嫌弃我。” “怎么会。兄弟总是兄弟,这种感情别人是替代不了的。” 随口说出这句话,盛锐忽然忆起某张来自遥远往昔的脸――他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 在他短暂的“前世”,跟弟弟的关系从来都不好。他厌弃那个弟弟,就像厌恶他的继母。 薛域没留意到他有一瞬走神,蜷起膝盖顶着胸口,喃喃:“哥哥有理由不喜欢我。我太没用了,一点都不像他。你知道吗,小时候别的小孩在我哥哥那里受了气,就会跑来打我,因为这会让我哥哥没脸。” 盛锐沉默了半晌,轻轻把手里的空盒捏扁,“你要知道,如果别人可以通过伤害你来报复你哥哥,那说明他其实很爱你。 “我告诉你什么叫‘嫌弃’。我也有过一个弟弟,是我父亲跟别的女人的私生子,后来那个女人成了我继母。我一点儿都不介意这个所谓的弟弟被人欺负,他越倒霉我越开心。当然,他对我也是一样。这才是嫌弃,彻头彻尾的嫌弃。你哥哥对你,只不过是口头上说不喜欢而已。” 薛域怔了怔。盛锐竟在不经意间说破了他心底一个近乎秘密的情结――内心深处的他非常清楚,哥哥是在意他的。每当他受苦时,外表越是扮得可怜,内里越是有着一种隐秘而扭曲的快感,因为知道这会让哥哥心里不好过。 思绪有一瞬的混乱,薛域脱口问出:“你……有没有利用过感情,伤害爱你的人?”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这话多少有些交浅言深,或许会冒犯对方。 然而盛锐很快地回答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我父亲很爱我。” 是的,父亲很爱他,他一直都知道。 他在一本书里读过这样一段:卡夫卡在他的小说里写了一个情节,父亲和儿子吵架,父亲说,你去死。儿子说,好,我去死。然后跑出去,从桥上一跃而下。 卡夫卡说,这个情节让他有射|精般的快感。 盛锐理解这样的感受。他永远都会记得,最后一次与父亲在书房对话的那个夜晚。 父亲意识到他是真的心意已决时候,颤抖的手指暴露了强行被压抑痛苦。 那一刻,他心里充盈着报复的快意。 为了那一刻射|精般的快感,他离家出走了一个世纪,出走了422光年。 值得吗? 车厢忽然剧烈晃动,盛锐感到自己的身体向前一滑,列车减速了。 地板上互相依靠着打盹的人们被惊醒,紧张地翻身坐起:“有情况?” 头顶的广播系统发出一阵兹兹杂音,传来了人声:“我是值班的侦察t望员。前面有封锁线!” 盛锐打开地图查看。没有错,前方就是被标记过的占领区域,有n|的部队把守,兵力不多。 “拿上你们的枪,按照之前的战术部署,开始行动。” 盛锐最初的计划是,这一段区域经由地面通过。但现在有了地铁这个有利工具,计划也进行了相应调整。 按照盛锐制定的作战方案,全员兵分几路: 第一组,正面突击队,以地铁为掩护,冲开突破口; 第二组,牵制队,从敌人侧翼进行牵制性攻击; 第三组,机动队,由五十个轻步兵组成,经由地面快速绕到敌人后方,出其不意双线夹击。 这是二战时期“大纵深”理论的缩略版。 盛锐虽然多病,却自幼对军事抱有极大的兴趣,喜欢研读作战理论。这或许是一种精神上的自我平衡,就跟文弱书生偏爱读武侠小说是同样的道理。 盛锐拿起一支冲|锋|枪,推入弹夹,站在车厢最前部,向人群发表行动前最后一次总动员: “各位知道,我没有实战经验,只会纸上谈兵。但现在情况如此,不得不放手一搏。请允许我引用杨威利的一段名言: “战争就要开始,虽不是愉快的战斗,但不胜则毫无意义。国家兴亡,在此一战。但比起个人的权力和自由来,这些倒算不得什么,各位请尽力而为就行了。” 第二组和第三组离开了。 盛锐带领第一组,把枪挎在背上,沿着一挂扶梯爬上了列车顶端。 为了保证士气,身先士卒是必需的,没有人愿意听一个缩在安全角落里的指挥官发号施令。 盛锐压低重心,溜着边在车顶行走。 车顶有一道弧度,必须很谨慎地保持平衡。 但这难不住盛锐,他的身体柔软轻盈,猫一样敏捷灵活,爬高上低从来都是拿手好戏。 盛锐在车头处找到了射击位。在他身后,奇数队员在左侧,偶数队员在右侧,架好冲|锋|枪。 地铁开始以慢速前进,两侧隧道的墙壁带着风声向后掠去。 “即将进入攻击半径。”罗德的声音从对讲耳机里传出,“车顶上的各位,你们都站稳当了没有?我要开始加速了!” 薛垣解开衬衫的举动,让餐厅里的人群又是鼓掌又是吹口哨地闹腾。 然而当薛垣转身朝向他们的时候,起哄声忽然变小了。 人们都看到了那道疤痕。从胸膛斜斜向下蜿蜒,虽已愈合,也还看得出当时的狰狞。 “这个伤疤是我除了命之外唯一带回来的东西。亲眼看见它的感觉怎么样?比你们想象中的恐怖多了,是不是?”薛垣环视四周,眼中没有喜怒,只是带着某种深沉的痛苦。 他回身,指向餐厅正中的屏幕: “你们在这里看凤凰四号,看到的是别人的地狱,是别人的死。你们以为只要谈判就会休战,你们幸运又安全。 “可我告诉你们,我在那里看到了什么。我看到的是我们每一个人的未来。死亡从来都不是遥不可及的事,就像这道疤痕一样,总有一天会真真切切出现在你们面前!” 餐厅里安静了。 薛垣的馀光看到,叶白藏的身影动了动。但薛垣料定,他不会插手制止。 薛垣已经被默认是叶白藏的人,如果薛垣被贴上“正义”的标签,对叶白藏当然也是有利的。特别是在眼下的局势中,这是赢得下一任总督的重大筹码。 果然,听了薛垣的话,叶白藏只是微微蹙眉,却并没有说话。 薛垣继续说下去: “我曾经希望自己死在凤凰四号,因为这里很多人真让我恶心。可我不用再恶心太久了。你们想象中的休战,永远都不会到来。你们也就只剩下眼前这一点点的时间,可以幻想今后的人生了,珍惜吧。” 他从旁边的餐桌上端起一盏红酒,把它高高举起,仿佛要举杯祝酒。手指却在半空中松开,轻轻一弹。红酒杯泼洒出一道倾颓的弧线,在所有人的视线中仿佛被放慢了速率,缓缓坠落。 “啪!” 碎裂的声音大得惊人,四溅的酒液像炫目的血珠。 而薛垣已经转身走了。 这一出即兴的独幕剧很短暂。薛垣并未事先安排什么,只是故意坐在老鬼对面。 以他对老鬼的了解,对方后来的举动几乎是预料之中的必然。 他和叶白藏一动一静,但都暗中做了一件完全相同的事――观察。 餐厅里每一个人的表情,都被尽收眼底。有人被他的话感染,有人漠然依旧。 薛垣心中就像有一张excel表格,把每个人都分类录入,按照“是否可以争取”的程度排列。 由始至终,叶白藏没有对薛垣的这番演说做出任何评价。 但是这一天晚一些的时候,祁涟被三白眼副官送了过来,带了叶白藏 恋耽美 分卷阅读27 深空骑士传[前传] 作者:成于乐cyber 的话:已经确认祁涟没有任何危险的倾向,可以继续由薛垣负责。 这是一种变相的奖励,给薛垣,也是给祁涟。 三白眼传完话就离开了,没有当电灯泡。 祁涟等他走了,急急地蹭过来。他今天一天没见到薛垣,想坏了。 “今天听话吗?干了什么?”薛垣揉揉他的头发。祁涟的头发稍有些长了,散散碎碎垂在脸侧,愈发衬得面容白皙清丽,像个女孩子。 “听话。他们叫我拿了很多东西蹲在水池里,在水里拼起来。” 薛垣点头,有些心疼。水下装备复原,是特种战术部队的魔鬼训练之一。受训者必须全程闭气潜在水底,把复杂的装备拆卸再拼装,憋到窒息也不能出一点差错。 “是不是很难受?呛水了没有?” “不难受啊,没有什么感觉。为什么你也这么问?”祁涟疑惑,“我拼好了以后又检查了一遍,然后教官跳下来,把我拉到岸上去,好像很紧张的样子。我做得不对吗?” “……因为你闭气的时间太长,他以为你溺水了。”薛垣默默同情教官,不是每个人都能习惯超人的。 “我们今天晚上还回那个白的房间吗?”祁涟开心得眼睛闪闪发亮。 “那是医院的病房。”薛垣刮一下他精巧的鼻梁,“我们今天晚上回家。” 薛垣请了人,把薛宅简单地收拾了一遍。 砸烂的家具被清走了,室内显得很空旷。路灯光从扯坏的窗帘中间穿过,投在积了一层薄灰的地板上,像舞台上的追光灯。 “那是什么?”祁涟好奇地盯着房间正中一架白色的巨大物体。 “这是三角大钢琴,grand piano。”薛垣拖出琴凳,拉着祁涟在那台斯坦威前面坐下,把祁涟环在双臂之间。 祁涟敬畏的目光在88个黑白键上左右逡巡,“好多按钮。” “这不是按钮,是琴键,每个都能发出不同的音。”薛垣随手弹了几个音,“你有什么喜欢的曲子吗?我弹给你听。” 祁涟更好奇了:“这么多琴键,你怎么记得住哪个发什么音呢?” 薛垣按下一个白键,“这个键叫中央c,它就像个坐标,找到它就能找到其它的音。熟练以后就记住了。” 祁涟想了想,“我懂了。你就是中央c,我只要找到你,就能找到其它的东西。” 他对这个比喻满意得不得了,却让薛垣按在琴键上的手指一滞。 “真是受不了你啊,一言不合就表白。”薛垣把下颔放在祁涟肩头,微笑,“让我这样待一会儿好吗?” “好。”祁涟赶忙挺直身子,一动不动。 薛垣的双手从钢琴上收拢,抱住祁涟温暖的身体。 他想告诉对方:我可能永远也做不了一个真正善良的人,但我希望我永远有善良的一面。 而这一面,我会永远留给你。 ☆、第 35 章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更晚了。房间里没有开灯,愈发显得幽暗静谧。 薛垣想,差不多是时候去弄晚饭了,或者随便做些什么都好。 可明明有那么多应该去做的事,他却只想这样静静坐着,舍不得放开怀抱里的人。 他一直都像一团不安分的火焰,灼伤过别人,也损耗着自己。 然而此刻他只觉得心如止水。 纯净,真正的纯净,像圣灵一样充盈着他。 多么不可思议的感觉。 这种感觉,只有一个人可以给予他,全世界唯一的一个人。 双手回到琴键上,停了一停,弹起了德彪西《儿童乐园》里的一支曲子。 轻盈的音符如飘落的羽毛,月光般在钢琴周围絮絮地堆积起来。 祁涟的身体绷得笔直,痴迷地看着那双手,眼中盛满难以言喻的欢喜。 他坐在薛垣身前,看不见薛垣的脸,也不敢乱动,害怕打断了演奏。但他相信,如果现在回头,看到的必定是一个与往日不同的薛垣。 很久以后的某一天,祁涟站在教堂的玫瑰窗下,仰面观望那斑驳陆离的光。那时他突然明白了,从前的那个夜晚,他从薛垣身上感受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或许,那可以被称为神性。 它时常会以不同的面目出现,像酒神狄俄尼索斯在人世间的表演:有时是一支曲子,有时是一个眼神,有时是沉默的悲悯,有时是性|爱的迷醉和欢愉。 但所有的这些背后,都有着同一个源头。 最后一个音符落定时,像魔法结束,堆积的月光消失了。 “这支曲子叫《雪之舞》。喜欢吗?”薛垣问。 祁涟怔了一会儿,突地转过身,牢牢抱住薛垣,像捧着一个从天而降的宝贝。他那么欢喜,可又不懂得很多修辞,只好用动作来表达。 祁涟搂住他的脖子,眼中又露出期待:“嗯,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想亲亲。” “不能在这里,被别人看到会笑话的。”薛垣回头看看半开的窗帘,院中的灯光如水,流泻满地。“我们先吃晚饭,睡觉的时候再亲亲,好不好?” “好。” 薛垣笑,又揉揉他的头,“那你稍等一会儿,我这就去弄晚饭。” 跟炊事营的人搞好了关系,最直接的好处就是能弄到一些额外的食物。 薛垣每天都把厨房剩下的新鲜食材拿回家,用处理军粮的方法,将它们制成可以长期保存的储备食品。这项技艺也是在特种战术部队学到的。在极限环境中生存,是特种战斗人员不可或缺的能力。 这一点点优势,眼下来看不算什么。但是薛垣看得很清楚,过不了太久,食物就会变得贵比黄金,甚至有价无市。那些现在还充满了闲情逸致的人们,很快就要因为吃不饱肚子而痛苦不堪。 处理好了今天的储备粮,薛垣特意留出两人份的新鲜食材,做了一顿简单但可口的晚餐。 祁涟乖乖坐在一旁的小圆凳上,注目薛垣的一举一动,就像刚才看薛垣弹琴时一样着迷。他像个心无旁骛的观者,终日不知疲倦地面对舞台,视线的焦点却永远只是那一个人。 纵然是从小被人看惯了的薛垣,也被这样纯粹而专注的目光弄到有些吃不消,却又有一种奇特的餍足感。 人都是自我中心的,谁都想成为别人眼中唯一而绝对的存在。可谁又能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专注力全部奉献给另一个人,专注到忘我而虔诚的地步? 除了精神病人,就只有心地最单纯的孩子。 祁涟真是上天送给他的最好礼物。从前和以后,都是最好的礼物。 锅里的奶油玉米浓汤滚过一遍,薛垣掀开锅盖,舀起一匙试味。自己喝下半匙,回头招呼祁涟:“过来,尝尝这个味道。” 祁涟马上喜孜孜地拖着小圆凳挪过来,小心地含住那只汤匙。 祁涟是坐着的,比薛垣矮了许多。小动物般单纯的举动,在薛垣眼中带上了几分特别的意味,也在他心里勾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心脏怦然一跳,薛垣抽回手。汤匙带着一条细细的半透明的线,离开了祁涟的唇。 祁涟吧吧嘴,认真品味汤的味道。一抬头,看见薛垣还举着汤匙,神色呆呆的。 “你怎么了?”祁涟没见过薛垣这副神态,不由有些紧张,伸手探了探对方的前额:“不舒服吗?” “我……”薛垣张了张口,心头涌上一阵茫然的冲动。 那好像是…… 他没敢继续往下想。 对祁涟的感觉,已经无法再用简单的“照顾”自欺欺人掩盖下去了。 虽然这段关系中某种挥之不去的错位感还存在着,但他需要祁涟的爱――无条件的、绝对忠诚的、深挚的爱,一生只给一个人。 他渴求着这样的爱,像溺水的人渴求一条可以攀附的藤蔓。但他也知道,那是一种几乎不可能实现的爱。不可遇,更不可求。 但他却遇到了。就在这一刻,这个人。 薛垣丢开了汤匙,一把捧起祁涟的脸,想也不想就低头压上他的唇。 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热情和耐心,缓慢而猛烈,攫取祁涟唇舌间的每一寸空间。 这个吻与以往每一次的都不同。祁涟起初似乎迟疑了一瞬,但很快就接受了下来,迎合着对方的动作,给出轻柔而细碎的回应。 直到肺里的空气被挤压到了极限,薛垣才放开了对方的脸。 然后注意到,祁涟的唇角被他的牙齿啮出了一道浅浅的伤口。 “抱歉……”薛垣努力平稳气息,用指腹轻抚那道伤口,“弄疼你了吧?” “不疼。”祁涟连大气也不喘,只是闪着眼睛努力寻找词汇,顿了一顿又说:“喜欢。” 每当想表达浓烈的感情时,他就会词穷,变回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 薛垣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好把他的头抱进怀里。 “你刚才,有点不一样。”祁涟的头埋在薛垣起伏的胸膛上,语气不太确定地说道。 “抱歉,我……想了一些奇怪的事。”薛垣揉着他柔软的发,忽然为自己刚才那一刹那的绮念心生愧疚。 “对不起,是我不好……以后不会这样了。”薛垣的声音有着不自然微颤,像在安慰祁涟,又像在告诫自己,“以后……不会了。” “……”祁涟在他怀里闷闷地沉默半晌,又小声嗫嚅了一句:“喜欢。” 刚才的薛垣是与平时不同,但他也喜欢啊。 唇角被薛垣的牙齿用力抵住的时候,有些痛,可是也很快乐――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玫瑰色的棉花糖包裹起来了,让他像泡泡一样飞起,一直飞到了天上。 如果有天堂,那天堂一定开满了玫瑰。空气也是玫瑰味的,张开嘴,舌尖上就跳动着玫瑰色的阳光。 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薛垣的神色好像做了错事一样惴惴。 难道对于刚才的事,他们两个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么? 他疑惑着,却又不敢细问。 心猿意马地吃过了晚餐,两个人一起洗完澡,祁涟披了一件白衬衣,坐在卧室的床上。 “好软啊!”祁涟自出生以来,第一次睡这么宽大又这么舒适的床,还是薛垣睡过的,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的身上还散发出浴室温热的水汽,眼角边带着一抹微微的胭脂红。 黑色的发,深绿的瞳,本是黯淡的色彩。然而被这抹微红一衬,竟是不可思议的艳丽。 薛垣看着他,只觉得自己今天这是要中邪。 更要命的是,居然还有一个词不分青红皂白跑进了脑子里――小别胜新婚。 ……啊呸!! 薛垣收束心神,上床坐到祁涟身旁。 灯光下近看,祁涟的颈部还留有一圈淡淡的勒痕。 薛垣在心里狠狠问候了叶白藏三遍,用指腹小心地摩挲着那道印迹:“这几天晚上,你都是怎么过的?” “就在院子里待一夜。他们好像都很怕我,没人跟我说话,也不走近。” “他有没有再对你用那个?”薛垣伸过手去,隔着衬衣轻按祁涟的后脊,“就是,那个会让你睡过去的东西?” “没有。我每天照你教给我的样子做。”祁涟咕 恋耽美 分卷阅读28 深空骑士传[前传] 作者:成于乐cyber 一声侧身躺倒,蜷起手脚,虚散了眼神,“就是这样。” 这么多天里,叶白藏一直没给祁涟吃过东西。薛垣偷偷教祁涟装出虚弱的样子,以免被怀疑。祁涟很有表演天分,一学就会了。 “我装得像吗?”绿色的瞳又聚焦了目光,顽皮地闪动起来。 “像。”薛垣忍不住笑。这么好的材料,不去当演员还真是可惜了。 “你一整夜都自己一个人呆着,不会害怕吗?” “不怕。我一直想着,天亮就可以见到你了。你不在的时候,我就看书。他们让我看的,说我应该学习。我看了好多书。”祁涟的话突然变得多了起来,“我最喜欢《小王子》。你是玫瑰。你也是狐狸。小王子爱玫瑰。也爱狐狸。” “……说了不要一言不合就表白!!” 薛垣简直不知该拿他怎么办才好,居然可以这样毫无心机地撩人。 “是书里写的呀。”祁涟辩解着,继续说出书中的句子,“嗯……我最喜欢的一段是这个:以前的狐狸,和成千上万别的狐狸没有两样。可是他被驯养了,他在世上就是独一无二的了。” 他的瞳孔在灯光下透出一点淡淡的金色,薛垣望进去,看到自己小小的影子映在那金色里,像一个被圣光环绕着的幻象。 “我知道。我也看过那个故事。狐狸的那句台词,我还记得。” 薛垣慢慢说着,压低了身子紧紧抱住祁涟,把唇贴在他的耳畔:“请你……驯养我吧。” 目光忽然扫过床边的镜子。透过浴袍敞开的前襟,薛垣看到了自己身上那道疤痕。灯光下它难看得刺眼,像一张扭曲着嘲笑的嘴。 薛垣心里刚刚酝酿起的那一丝情绪,突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自我厌恶。 这道疤痕仿佛是一个带着诅咒的恶灵,时刻跳出来提醒:他的世界已经与过去脱轨了,以后还将在未知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镜子里的他像是另一个人。与祁涟瞳孔中那个小小的金色影子全然不同的,另一个自己。 他对着那个自己问道:你以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呢? 去抢夺。 去牟取。 去欺骗。 去暗算。 他没能在一个更简单的时代、一个更纯粹的年纪遇到祁涟。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薛垣倏地起身,束好浴袍的带子,也把所有暧昧的氛围一扫而尽。 “不早了,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祁涟对他突然的变化感到些许迷茫,嘴唇微微动了动,最终顺从地转过身。 ☆、第 36 章 突击刀插|入障碍物的罅隙,腕部发力,撬开一条狭缝。失去了支撑的瓦砾开始向两侧滑动,慢慢露出一个可以让身体通过的出口。 祁寒把突击刀插回大腿的绑带里,匍匐爬出废墟堆。 乍然而至的光亮让他的眼睛微微眯起,蜷身敏捷地一滚,在一处隐蔽点后面半蹲下来,迅速调整为战斗姿态,以最快的速度侦察周围的状况。 地面上现在是白昼。从渐斜的日影来看,时间接近午后。 护送队在返程的中途遇到了洪流。从人工湖倾泻下来的水流突如其来地泄入隧道,把整支队伍冲到了地下更深处。 装备全丢了,联系不上任何人。他九死一生孤身回到了地面上,不知道现在距离当时出发过去了多久。 大腿侧的肌腱间扎入了一片尖削的碎片,祁寒随手把它拔出,却在无意间又触到了绑腿里的刀。 ……“等我们回去以后,这把‘疯狗’送给我可以吗?我想收藏。” 一双猫眼蓦地在脑海中浮现,祁寒心里遽然一紧。 他……现在还好吗? 会不会,已经等得焦急了? 祁寒一向是个极度沉稳的人。 曾经在一次出舱作业时,他的太空服连接阀故障,不但氧气大量外泄,还差点在真空里解体。 即使在这样的状况下,他也没有惊慌失措,瞬间判断出最佳路径,依靠外泄氧气的助推力在最短时间内到达了最近的空间站。 后来,教官在他的心理评估报告里不无困惑地写道: “关于他,有一件让我难以理解的事――他好像没有‘自我’这个概念。他可以以事不关己的态度面对自己的处境,哪怕他非常清楚这种处境可能会导致死亡。 “与其说是心理素质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不如说是先天cfr缺失,从生理上就根本不会感觉到焦虑和恐慌。” 然而不知为什么,一旦遇到与那个长了一双猫眼的男人相关的事,他的胸腔里就像凭空探出了一只爪子。轻则搔个痒痒,重则抓心挠肺。 祁寒摇摇头,暂时把那双猫眼压到意识深处,从掩体后面站起身。 这地方是原本的商业街。电影院仅存的一面墙上,新映影片的巨幅海报还端正地悬挂着,是一部爱情片:两个男人站在夜色中的街头深深拥吻,手中各自拿着一把枪。 祁寒的视线平缓地从海报画面上扫过,又迅速移了回去――不是看那海报,而是看电影院门前的地铁出口。 一支轻步兵小队刚刚从那个地方冒了出来,穿着凤凰候补士官的制服,正在急速行进。 祁寒视力绝佳,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一眼认出其中有几个是与盛锐同期的新人,也在同一个避难所。 他们这样形色匆匆,是要去哪里? 逐一看去,不见盛锐的身影。祁寒脑中转瞬闪过几十种不好的念头,心不由突地一沉。身形一纵,踏上半截矮墙,闪电般掠到了那支队伍附近。 “aor et fides!(爱与忠诚)”祁寒低声说出凤凰的口令。 带队的年轻士官朱诺一惊,脱口回应:“glorios et liber!(荣耀与自由)” 看清了来人的面容,朱诺立刻喜出望外:“祁寒上尉!” 祁寒的样子很憔悴,甚至有些狼狈。战斗服褴褛,风尘仆仆的脸上倦意浓重,一看就是赶了很远的路。但他的眼睛依然明亮澄碧,像一团妖魅的磷火。 朱诺原本狂跳的心顿时安稳了许多。不仅是他,他身后的小队也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祁寒是这样一种人:你平时想不起他的存在,但在危险之中,他会是你最想跟着的那一个人。 朱诺简短地把作战计划解释给祁寒听:“……总之,我们现在要尽快赶到下一个地铁站入口,从背后偷袭n|的部队。” 祁寒点点头,一句话也不再多说,带头走在队伍最前面尖兵的位置上。 远处的巷道内爆出几声枪响,接着又沉寂下来。 凤凰与n|之间的战斗,现在上升到了“战舰vs战舰”的级别,地面上只有局部区域还有零星的巷战。 随着时间拖延,n|的动力装甲大部分都已耗尽能源,成为一堆不能动弹的废铜烂铁。装甲步兵们只好弃掉装甲,以轻步兵的形态战斗。 这种情况下,凤凰本应大规模反攻,一举扳回局面才对。然而自从进入战争状态直到现在,整个凤凰四号的守军事实上始终处于半瘫痪状态。 尽管技术官们拼尽全力保障了战术数据链协同,全局却依然指挥无当,调度混乱。 最强的战斗力分散在各处,依靠单独的力量对抗n|的集团军群,根本未曾得到有效的组织。 ――说得直白一点,凤凰的大部分军官只不过是学过格斗、可以合法携带武器的平民而已,与地球时代真正意义上的“军人”相差甚远。 出现这样的局面,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祁寒在军校念书时,一到军事理论课,班上就有一半人翘课,另一半也只是为了找个地方睡觉。 太空中怎么可能会发生战争呢?敌人在哪里,遥远的比邻星系吗? 在一个不可能会有战争的世界里,军事只不过是屠龙之技,学了又有什么用? 然而当战争真的到来时,人们才猛然醒悟:人类最大的敌人,永远是人类自身。 生物学家洛伦茨有一句名言:我们是学习鸽子还是学狼,人类的命运就取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 默念着士官手册扉页的这箴言,薛域听见自己手里的冲|锋|枪在狂怒地连发。 枪口吞吐着火光,喷出淡淡的硝烟。 这里是一个已经废弃的调度站,钢轨像蛛网般八面延展。道路中间堆放着大量车厢和钢材,那是n|布下的路障。 “哐当!” 地铁呼啸着撞了上去,把后者冲击成一堆纸片般叠皱的铁皮。 薛域感到自己脚下的车厢向上猛地一跳,身体随即有一瞬间的失重。 那一霎他以为列车就要脱轨倾覆了,条件反射地想要抓住些什么来固定身体,结果枪差一点因此脱手飞出去。 但车身又稳住了。车头尖吻状的凸起被撞得深陷下去,顶着越来越多的障碍物前进,铁皮刮擦钢轨的尖鸣穿透耳膜和骨髓。 薛域定了定神,这才看清楚钢轨两侧黑压压的n|士兵。 他们没有装甲外骨骼,却依然给人以钢铁般强悍的威压,仿佛他们本身就是钢铁。高速运动下看不清他们的脸,但他们的眼神是空洞的。 薛域打了个寒颤,想起电影中看过的那些“鬼兵”:没有自我意识、没有感觉、没有生死,唯一会做的事就是不断杀戮、杀戮、杀戮。 他们真的是人吗? 我……到底在和一些什么样的东西作战? 有什么东西“扑”地一响,身旁陡然一空。 薛域转过头,惊觉趴在自己左侧的那名机|枪手不见了。 跟着又是“扑”一声,另一个人也从车顶栽了下去。薛域惊恐地向车下望去,只看见一只手在钢轨间恍惚一闪,紧接着车身再次猛烈地颠簸了一下。 他这才意识到,那个听起来有点奇怪的“扑扑”声,是子弹钻入血肉的声音。 ……他们死了。 ……他们死了!! 由心底渗出的恐惧,化为不可名状的愤怒。薛域只觉得,冲|锋|枪的扳机已经深深陷进了手指的骨节里。 像一颗子弹在泥土里穿行,地铁的速度越来越慢。前方的路障似乎永无止境,n|的士兵似乎也永无穷尽。 薛域渐渐出现了幻觉:他漂浮在海啸前的海面上,周围搅动着紫黑色的巨浪,从海底缓慢地翻涌、抬升。天与地都看不见了,紫黑色的巨浪即将吞噬一切。 耳机里忽然传出了声音:“第二纵队就位,等候指令!” “变换攻击梯队。”盛锐的声音同时在耳机和身旁响起。一边下令,他一边滑出弹匣,填充子弹。 薛域猛地从幻觉中清醒。手里的枪|口已经哑火了,他赶忙掏出另一枚弹夹,手忙脚乱地更换。 “你还好吗?”盛锐问道,眼睛并不看他,而是盯着某一个方向。 “……还……还好……”薛域声音干涩,嘴里又酸又苦。 现在地铁的速度已经很慢了,仿佛将要到站时的减速滑行。 据说,在极度危险的时刻,人类的大脑会在瞬息之间感知到无限的细节。 薛域看清了钢轨两旁那些面无表情的士兵。他们的脸和动作如同电影中的慢镜头,从他眼前缓 恋耽美 分卷阅读29 深空骑士传[前传] 作者:成于乐cyber 缓拉过。就连他们枪|口中射出的子弹,也似乎以肉眼可以捕捉的速度旋转着飞来。 薛域突然感觉到强烈的不祥。直觉告诉他,这组诡谲的慢镜头之中隐藏着某个致命的细节。他的眼睛搜索着,最终落到了一个方向――盛锐一直盯着的那个方向。 那里露出了一尊黑乎乎的物体。 那赫然……是一门迫|击|炮! 两个炮手蹲在两侧,正在填弹。 薛域的瞳孔一瞬间张大,又猛地缩紧。他仿佛看到了接下去马上要发生的一幕:迫|击|炮|弹击中了地铁,列车冲上半空,爆炸,散落。 这个时候,身旁一声枪响,然后是第二声。 两个炮手的身体被子弹强大的制止力向后推去,乍现的血色湮灭在随后而起的火光中。 事后薛垣回忆的时候才注意到:当时听到的枪声是明显错开的。 盛锐当时,竟然是点射的。 冲|锋|枪有连发和单发两档,单发时可以当做狙|击|枪,连发时枪|口会飘,精准度很低。 不得不承认,这世上有些人对于某些技艺,有着无法解释的天赋。 盛锐从来没有接受过正规的射击训练,在此之前只摸过手|枪。但在那个千钧一发的关头,他竟然完全依靠着本能,冷酷而决绝地一举狙|击了对方两名炮手。 后来,当盛锐成为凤凰舰队提督的时候,人们给了他一个绰号:病猫。 猫是一种看上去如此柔软无害的动物,以至于人们常常会忘记一个事实: 猫,其实是天生的杀手。 ☆、第 37 章 地铁两旁的景物倒退的速度越来越慢,最终完全停下了。 “不行了。”罗德在耳机里说,“车头的障碍物太多,开不动了。你们是不是要撤到车厢里面去?我要打开门吗?” “不,现在还不到时候。”盛锐又把冲|锋|枪扳回了连发档,“所有人都守在你们的射击位上,打光全部子弹。” 车厢顶上的人现在只剩下了一半,弹药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有一个虽未说出但却显而易见的残酷事实:车厢顶上的这些人,包括盛锐自己在内,都是可消耗的。 仅靠这么一点人正面进攻,原本就是毫无胜算的赴死。他们的作用只是拖延时间,牵制住敌人的注意力,让真正的突击主力――第二纵队有时间迂回进攻敌翼。 普通人第一次担当统帅时,常常会有一个下意识的愿望:让自己的部下全都在战斗中毫发无损、全身而退。 这个愿望很善良,但只是愿望而已。 盛锐从一开始就很清楚:打仗不可能不死人。从制定作战计划的那一刻起,牺牲者就已经产生了。就像下象棋,有时候不得不送吃。不放弃一些棋子,就不可能胜利。 钢轨两侧都是全副武装的n|士兵,看上去黑压压的一片。没有了列车的高速作为掩护,车顶上的人都成了固定的靶子,被弹雨压得抬不起头。 薛域拼命把头低埋在一道金属凸脊后面,子弹在他身下的车门上当当作响。他感到自己的眼睛里涨满了液体,像要涨破眼眶,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射击!别停下来!”有人在身旁嘶哑地吼叫,听不出是谁的声音。薛域一动不动,拿枪的手汗津津滑溜溜,凝聚不起半分力道。冲|锋|枪挂在车厢边缘晃荡,就快要掉到下面去了。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脑子里只剩下这唯一的念头反反复复盘旋。 哥哥会在阵亡名单看到我的名字吗?他会难过吗? 灵魂仿佛离开躯体、径自去了未来,他看到薛垣站在他的墓碑前,对着他的照片哭泣。 一瞬间,他竟有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能让哥哥为我哭泣的话,死了也不错。 但这个念头仅仅持续了一秒,便一闪而逝。薛域猛然看到了钢轨上露出的一截残肢,是不知名者的尸体。 他陡然被一盆冰水当头泼醒。 所谓死者,就是跌到钢轨上去的人。而生者们的列车永不会停留,把他们越来越远地抛离。 就算哥哥会为他哭泣又怎么样呢?他的人生就到此为止了,而哥哥很快就会忘记他,随着生者们的列车去向更远的地方。 小臂的尺骨与桡骨之间忽然传来微微发麻的刺痛。他中了一枪。 我不要死。我不要跌到下面去。 ――我不要死!!! 薛域一把抓紧马上就要滑脱的枪,往对面子弹飞来的方向疯狂开火。 他的枪声马上融入到了周围此起彼落的枪声中。这一刻,每一个人都像他一样疯狂。 n|军的后方突然乱了。第二突击纵队像两把尖刀,出其不意插|进了他们的两肋。 n|军一时摸不清对方到底有多少人,担心自己被包围,匆忙分散兵力掩护自己的侧翼,阵型大乱。 突然,紧闭的地铁车厢门在同一时刻全数开启,枪|管林立,藏在车厢里的后备战队开始一齐射击。 趁着n|军的火力被压制,盛锐发布了撤退命令,车顶的人员全部撤入车厢内。 这时,负责从背后捅刀子的第三纵队冒了出来。 第三纵队的人数最少,但却是候补士官中最有经验、最精锐的力量。他们一进入攻击半径,就直扑n|军的重型武器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之拿下。 “第三纵队队长朱诺报告指挥官!”朱诺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我们占领了重型武器库,是否立刻进攻n|指挥部,请求指示!” “收到。开始进攻。第二纵队提供牵制。不用再请求指令,你们自己判断。”盛锐靠在车厢壁上,侧耳聆听外面如潮的人声。他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剩下的事交给运气去决定。 运气站在了他这一边。 从地铁冲入n|军的阵线到战斗宣告结束,时间只过去了不到5分钟。 这是一场速决战,但在每一个人的感官之中,这5分钟被无限拉伸,漫长得像一场世纪之战;同时又被无限压缩,短暂得如同闪电。 盛锐觉得自己只眨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朱诺的脸悬在视野上方:“我们赢了。n|的一个步兵连被我们全歼了!” “……他们只有一个连??”薛域难以置信地插言。在他的感觉中,对方的兵力足有一个整编师,不,一个集团军群那么多。 “当然啊。”朱诺诧愕地看他,“你难道没听到之前的侦察报告?要是他们人数太多,我们哪敢轻易动手。” 薛域木然地张了张口,感受不到胜利的喜悦。那么惨烈的战斗,死了那么多同伴,原来敌人只有一个连,只是5分钟。 “清理路障,我们继续前进。”盛锐的声音里透着脱力和虚弱。 他的大腿上中了一枪,用一根布条紧紧勒住。血出得不多,应该没有伤及大动脉。子弹穿出去了,如果伤口不感染,不至于危及性命。 作战时间虽短,然而精神一直高度集中,后果是偏头疼发作。盛锐眼前冒出大大小小旋转的光点,光点之外的视野一个劲地变暗。 恍惚中有个人在他身旁坐下来,解开他腿上的布条检查伤口。 盛锐忍住头疼睁开眼睛,看见一把雪亮的“疯狗”突击刀正在划开他的衣服。握刀的那只手有着修长的手指,骨节坚硬突出。 那是…… 盛锐的心突地一跳,加速得让他想吐。他不由分说一把抓住那只手,稳了稳心神,才顺着对方的手臂,慢慢向上看去。 然后对上了一双深碧色的眼睛。 盛锐一阵晕眩。 所有被压住的情绪一股脑涌上,他趴在祁寒的肩头干呕起来。 “……呕!!” 祁寒扶着他的背,居然难得地开了句玩笑:“我有这么恶心吗。” 盛锐又呕几下,缓了一口气:“有啊。我不过是想要你一把刀,你就这样吓我。真可怕,以后再也不敢随便向你要东西了。” 祁寒没有回答,让盛锐靠在自己肩头上。他原本就是个不喜欢解释的人,况且他和盛锐之间一直有一种奇妙的默契:只要看见了对方,许多话便不必再问再说。 地铁又徐徐开动了。 其他的人移到了别处,给他们两人留出一小片独处的空间。 盛锐温顺地看着祁寒为他处理伤口。他的忍痛能力惊人,一声也不出。 祁寒俯身,用牙齿咬断纱布,长长的眼睫轻蹭在盛锐的皮肤上,很恬静的一种感觉。 灯光昏暗,混合着汗水和血水味道的空气弥漫在车厢里,还有枪|口散发的硝烟。 刚才发生过的一切仍历历在目。鲜血,火光,以及死亡。 不管怎么看,这都不是一个适合表白的好时机。 但盛锐不想在意那么多。没有谁比他更明白:不是每个“以后”都会到来。 “你过来一点。”盛锐扯一扯祁寒的衣袖,“跟你说句话。” 祁寒附耳到他的唇边,听见他说:“我……” 隧道里的风声掩盖了后面的字音。 但也许,那些字音并不是被风声所掩盖的,而是被另外的一些什么给封住了。 在这昏暗的车厢一隅,没有第三个人看见,究竟是谁先吻了谁。更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这一刻的这两个人,究竟各自怀着什么样的心情。 那是一个很轻快的吻,像羽毛从唇上拂过,那模模糊糊的触感,甚至还不如彼此呼出的气息鲜明。 但那的确是一个真正的吻――如同电影海报上的那对情侣一样的吻。 最先先转过头去的人是祁寒。但不巧列车刚好在这时提速,祁寒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前一冲,嘴巴磕上了盛锐的牙。 接吻时磕到牙是件很煞风景的事,更何况是双方的初吻。祁寒一时很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手臂撑着车厢壁僵在那里不知所措。 “啊靠!”盛锐捂着嘴呼痛,“这次不算,下次重来。” “…………” 盛锐的手顺势灵巧地往祁寒大腿上一摸,抽回来时,指间夹着那柄“疯狗”突击刀,另一只手递上祁寒先前给他的那把手|枪。 猫眼里满是阴谋得逞的笑意:“手|枪还你,刀我收下啦,不客气。” 不等祁寒有反应,他小心翼翼将那把刀用布裹了,贴身收好。 祁寒隐约觉得,他低低说了四个字。 好像是…… ……信物。 ☆、第 38 章 凤凰四号的腹地,还剩下最后一处仍在运作的飞船发射场。 地铁停在了无法更加接近的地方,一群人下车,搀扶着伤员和弱者,沿着早已停滞的扶梯走上地面。 盛锐从地铁车厢里拆下一根扶杆,拄了当拐杖。 祁寒看着他一瘸一拐的步态,说:“其实我可以背你的。” “唔……那样不太好。”盛锐伸过空闲的那条手臂,“你扶着我就可以了。” 朱诺带着两个人,站在通道出口两侧。每走过一个人,他就在那人后背上拍一下,同时报出一个数字。 “97,98,99……” 盛锐仰起头,微眯着眼睛看向扶梯上蠕动的队伍。 “你说,还会有位置容纳我们这么多人吗?” “我不 恋耽美 分卷阅读30 深空骑士传[前传] 作者:成于乐cyber 道。”祁寒犹豫了一下,实话实说,“就我之前看到的情况,不太乐观。” “是吗……”盛锐眼中转过一抹无奈。 他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把这些人带到最接近希望的地方。至于最终能不能成行,那不是个人的力量可以决定的。 他拍了拍祁寒的手,“你是技术官,应该有优先权。万一我走不了,你不要管我。” 不料这句话当即被对方顶了回来:“那是我的事。” 过于生硬的语气让盛锐有些错愕,不禁转头看向对方。祁寒目视前方,嘴唇抿得笔直。睫毛把深重的阴影投在碧绿的瞳里,像池塘里纠缠暗藏的水草。 “你在生气?”盛锐观察着他的眼神,“为什么?” 祁寒默然不语。盛锐已经习惯了他这副样子,他不想回应的问题,没人能从他嘴里掏出答案来。 朱诺数完了人,在扶梯上方打手势。盛锐点点头,被祁寒搀扶着拾阶而上。 有一刻,扶梯前后都空空荡荡,只有他们两人彼此扶持。 “你为什么不怕死?”祁寒突然问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你惊慌失措的样子。” “啊?”盛锐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想了一想,“大概是因为,我每天都在怕,所以习惯了吧。你知道,一种情绪重复得多了,你就麻木了。” “也许是吧。”祁寒的声音淡淡的,“但我知道,有一种情绪不会麻木,就是后悔。我不想后悔,所以不要赶我走。” 说完这些莫名其妙的话,祁寒又陷入沉默。 很多年前,母亲跟他道别。 当时他并不知道,那会是永久的离别。然而不管过了多久,他始终记得一个细节:她黑色的长发别在一侧耳后,露出一枚黄水仙的形状的金耳钉。那是母亲最喜爱的一对耳钉,只有在重大的日子才会佩戴。 后来祖父对他说:“你的母亲一定曾经承受着某种我们无法了解的痛苦,她确信这是唯一摆脱的方式。这不是谁的错,每个人做每件事,都有一个不得不如此的理由。我们或许永远也不能理解那个理由,但那一定是可以理解的。” 这是祖父对于这件事唯一的评论。除此之外,他再也没有提起过关于祁寒母亲的只言片语。 但祁寒有一个心结。而且,随着他逐渐理解了一些人事,这个心结变得越来越难以忽视。 那一天,母亲跟他道别的时候,曾经有一个短暂的瞬间,他隐约感觉到,母亲似乎很希望他挽留她。那类似于一种求救信号,对他说:请别放弃我。 后来他一次又一次回想那个瞬间。他不知道那是曾经真实存在过的,还是由后来的结果倒推所带来的虚假的记忆。但他始终无法摆脱这样一个念头:如果,如果当时他做了点什么,抱抱她,甚至仅仅是一句道别,是不是结局会有所不同? 和许多已经决定自我放弃的人一样,母亲也在那个短暂的瞬间不自觉地发出了微弱的求救。他敏锐地觉察了,然而自闭和怯懦的天性阻止了他作出回应。 成年之后,他明白了一件事:人的一生可以勇敢许多次,但只能怯懦一次。 这一次怯懦带来的悔恨,将会伴随你的一生,让你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怯懦的理由。 教官和同伴叫他the fearless,无畏者。 然而在这个世上,真正无畏的人或许是不存在的。 只有神灵生而无畏,剩下的都只是曾经因为怯懦而失去了一些什么,从此再也没有理由怯懦的芸芸众生。 学校的钟声令人心烦意乱。 薛垣勉强睁开眼睛,模模糊糊思考着今天的课程表,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祁寒的脸庞朦朦胧胧地出现了,俯身在薛垣的身体上方。透过树叶的斑驳阳光从他背后打过来,他的面目很不真实。 薛垣的睡意浓重而饧涩,喃喃地嘟囔:“我今天也不想去上课了,你帮我对付点名吧。” “……点名?”对方的语气很疑惑。 见鬼了。薛垣在心里咒骂一声。下一节到底是什么课?他想不起来,只觉得满心焦虑。 祁寒不说话了,担忧地探了探他的前额。 半凉的温度让薛垣恍惚回过了神。 眼前的人不是祁寒,是祁涟。 自己也不在学校,而在总督办公室旁边的茶歇间。 薛垣揉着头发坐起来,看一眼会议厅紧闭的黑漆雕花木门,舰队高层们还在里面开会。 之前叶白藏嘱咐他,带着祁涟在这里等候。结果等的时间太长,他不知不觉躺在沙发里睡着了。 “我睡了多久?” “一千一百三十七秒!”祁涟很快地回答。 “正常人会说‘差不多二十分钟’。”薛垣头疼地回忆起,他睡着之前在跟祁涟玩一个穷极无聊的游戏:他随口报出一个数字,让祁涟计算它的阶乘结果是几位数,里面共有多少个零。 “你最后一次说的数字是99999。”祁涟对这个游戏还意犹未尽的样子,“我算出来了,阶乘结果是456569位数,里面有68615个0。――我算得对吗?”他像孩子一样急于得到肯定。 “……”薛垣懒得再用计算机检验,胡乱答应着,“嗯嗯嗯算得很对。” 祁涟开心地拿出一张四四方方的纸,打开,在上面郑重其事地画了一笔:“五个‘正’字啦。今天晚上你要亲我25下。” 薛垣丢个白眼:“我只说,你算对一次亲一下,可没说今天晚上兑现。” “哦。”祁涟一点也没意识到对方在耍赖,“什么时候都可以呀。你再说一个数吧,我还想算。” “今天就到这里吧,我怕你死机。我可没修过人形电脑。”薛垣换了个坐姿,心事重重盯着那两扇黑漆木门。 他的级别不够进去旁听,但他通过小道消息打听到,n|那边有了新动向:夏长嬴主动提出谈判。 而且不仅仅是跟凤凰一家,而是同时与其馀的所有舰队共同谈判。 夏长嬴的要求很苛刻:各大舰队的总督必须齐聚一堂,都到n|的主舰会晤。若有哪一方不到场,n|将联合其它舰队一起对其进行打击。 这个时候,夏长嬴为什么要来这么一出?目的究竟何在? 而薛垣更关心的是,叶白藏叫祁涟来,到底是想干什么。 面前的茶几上摆着精致的三层托盘,五颜六色的马卡龙圆圆胖胖。 薛垣拿起一只翻转过来,果然在小圆饼的裙边里找到了一个花写字母。 不会认错。这个标记,出自薛家以前特聘的糕点师之手。 总督偶然吃了一次,似乎很有兴趣,每每提及总是赞不绝口。于是父亲隔三差五就会请那个糕点师做一盒上好的点心,自家舍不得吃,打发薛垣送到总督的府邸上。弟弟最爱马卡龙,曾经想偷吃一块,结果被父亲骂到头臭。 时过境迁,想不到如今又见到了它们。数一数,刚好是一盒的总量,正是薛垣上一次拜访总督的府邸时送去的。总督根本连动没有动过,随便摆在这间无关紧要的小茶歇室里待客。 更久以前送去的那些糕点,想必最后的去处也是如此。 薛垣把那只马卡龙丢回托盘里,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有些时候,所谓的“感情投资”,只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 不过,也无所谓。 需要投资才能维系的感情,本来也不会长久。 喀嗒一声,那两扇紧闭的木门突然开了。 总督新任命的助理走了出来。这是个衣着光鲜,趾高气扬的青年,短短的时间内便取代了祁寒的职位。 “你,你,进来。”年轻的助理挑着眉梢,遥遥对着薛垣和祁涟勾了勾下巴。胸前的工作牌上,“林镜-总督特别助理”这行黑体字,隔着老远就闯进观者的眼睛。 有一瞬,薛垣很有一种抄起托盘拍在对方脸上的冲动。 你很j啊小子!祁寒在这个位置上待了那么久,也从来没像你这么目中无人。 但一转念,薛垣的心又是一翻――他自己以前不也是这样的吗? 跟随林镜走进会议厅,薛垣明显感觉到了氛围的古怪。这里似乎发生过一场争论,空气里还留着剑拔弩张的味道。 总督坐在长桌的尽头,双手交握抵住下颔。这么久不见,他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头发呈现出斑驳的花白,颧骨高耸眼窝身陷。 听见脚步声,总督抬眸,视线飞快地在薛垣身上一扫。短暂的目光交接,薛垣从对方眼神里读出了复杂的情绪。有无奈,有询问,还有……微微的赧然。 与憔悴的总督相比,一旁的叶白藏气定神闲,棱角分明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夏长嬴要求,每个舰队的总督都到n|的主舰,订立休战同盟,昭告宇内。”叶白藏不紧不慢,“不过,这很有可能是个圈套,想把各大舰队的首脑一并控制住。又或者,趁着各大舰队的管理层空虚,发动突然袭击。” 叶白藏停顿了。 总督接着说下去:“所以,我和叶总监谁去n|,谁留守在家,需要三思而行,以免给夏长嬴可乘之机。” 薛垣静默地等候着下文。这些事情是高层要决策的,不必说与他知道。 除非…… 总督继续说:“按理说,我是现任总督,这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叶总监认为,这次出行太过危险,应该由他代表我前去赴会。” 薛垣心里隐隐猜着了几分。 果然,总督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想:“我就单刀直入地问了。祁涟将会成为叶总监的专属护卫官,训练祁涟的工作一直是你承担。你认为,以祁涟现在的能力,足以保障叶总监的人身安全吗?” 会议厅内,十几双眼睛齐齐向薛垣看了过来,神色各异。 薛垣立刻就明白了自己当前的处境。 总督和叶白藏,在争夺这次出使n|的机会。 此行固然会危险重重,但他们更看重的是隐藏在危险背后的巨大利益。 总督的支持率下降,但仍有连任的希望。他亟需通过这样英雄般的壮举,挽回自己在公众心目中的失分。 叶白藏更不必说。如果他去了n|,本身就是在肯定,他的身份等同于总督。 可以这样说:谁去了n|并全身而退,那个人必会成为下一任总督。 高层之间表决的结果,必定是平分秋色。 薛垣只不过是一枚小小的砝码,却因为站在一架微妙地平衡着的天平上,而戏剧般地成了决定性的力量。 叶白藏和总督从两个方向紧紧盯住他,像钳子的铰接的刀口,把薛垣的神经牢牢钳在中间。只要其中的一片刀口稍一用力,他的神经就会像一根脆弱的铁丝,被剪成两段。 ☆、第 39 章 飞船发射场,四面都被环形的壁障严密封锁着,像一个没有盖子的广口瓶,只对着浩渺的穹宇张开唯一的出口。 瓶子底部如同沸腾的汤锅。无数的人在奔走,在呼号,在哭喊,在怒骂,在挣扎,如同被沸水冲散了巢穴的蚁群。 “我们还要一起行动吗?”罗德犹疑地询问。 “不用。”盛锐摇头,“聚在一起也不会有更 恋耽美 分卷阅读31 深空骑士传[前传] 作者:成于乐cyber 的运气,就在这里分散吧。好运。” “你也好运。我们回头再见。”罗德给了盛锐一个大大的拥抱。 一群人四下散开,转眼便融入了汹涌的人潮之中。 飞船发射台下聚拢了越来越多的人,后来的推搡着前面的,海浪般一波波猛力冲击隔离带,宪兵们朝天鸣枪也无济于事。 “别靠得太近!”一个宪兵奋力维持秩序,把拥挤的人群向后驱赶,“飞船引擎的尾焰会把你们全部碳化!” 但他的声音被更多的呼喊和咒骂淹没了: “让我们登船!” “太空城要爆炸了!要爆炸了!” “x的!都滚开!都滚开!” …… 一条手臂紧紧拉住盛锐,把他从人群里解救出来。 “你不要管我了,真的。”盛锐看着祁寒,有点无可奈何,“这样子我们谁也走不了。” 祁寒不理会,把他安置在一个安全的角落,叮嘱:“你不要动,在这里等我。我去想想办法。” 通过技术官的特殊权限,祁寒直接来到了调度塔台。 塔台也同样一片混乱。祁寒不废话,径自找到负责总指挥的调度官:“给我安排位置。” “谢天谢地哟!幸好你回来了!”调度官抬起胳膊,用袖子抹一抹满脸的汗,“再找不到技术官,我就得自己搬着手指头计算轨道了!” 一边说一边打开屏幕,录入权限指令,“你就走下一班吧,直接从塔台进驾驶舱。我这就叫驾驶员就位。” “不光我一个人,”祁寒加了一句,“我要带一个人走。” “这……”调度官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面露难色,“你是知道的,军官不能私自带人,就算你是技术官也……” 祁寒摆摆手示意他噤声,凑近他耳畔低语几句。 “……真的?”调度官瞠目结舌,“那个人……反物质武器?!可是……” “如果你能联系到总督,马上就可以确认。”祁寒的眼神平静依然,“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来这里的。” “不需要确认了。信号有延迟,耽误时间。”调度官当即做出了决策,发布了一条特别通行令。以祁寒的性格和职务,会离开总督来到凤凰四号,本来就是件很奇怪的事。除非,他是在执行某项特殊的任务,保护某个特殊的人。 “7号发射台,你赶紧带他走。再迟一点的话……”调度官目光微闪。两人都明白,那没说出的话是什么。 祁寒不再多言,掉头回去找到盛锐。 盛锐的腿疼得撑不住,刚刚溜着墙边坐下,没想到祁寒回来得这么快。 “怎么――”盛锐讶然欲问,话到嘴边又止住了。 祁寒的脸上看不出半分喜色,看来是行不通。 虽然原本也没有抱太大希望,盛锐的心还是不由得一沉,强打精神微笑:“我就说,不要管我……” “别说话。”祁寒轻声把他的话堵了回去,弯下腰。 盛锐感到自己的身体忽然悬空离地,竟是被打横抱了起来。 祁寒毫不耽搁,身形迅捷,转眼便闪入一条隐秘的盘旋坡道。一道道水泥色的屏蔽门闪着读取信号的绿光,在祁寒靠近之前纷纷开启,又在他们通过之后无声关闭。 祁寒的速度快得惊人,托着盛锐身体的双臂平平稳稳,虽在疾奔,却连一颤也不颤。 这样被横抱的姿态符合人体力学,很是舒服。盛锐闭了闭眼睛,恍恍惚惚有种错觉,仿佛趴在一条狼犬的背上,听着风声,穿过夜色苍茫的荒原。 一道道不断向后掠去的屏蔽门,让这条坡道看上去仿若时光隧洞。有一刻,盛锐甚至一点也不关心这条路究竟通向哪里,只觉得这样下去就很好。 祁寒的眼里透出难以掩盖的疲惫。他明明也已经很累了,但还是尽力让怀里抱着的人躺得舒服。 幽暗的坡道蓦然一转,光线渐亮,上升的坡度变得平缓,最后变成了一段水平的金属廊桥。 这是飞船的接驳廊桥,直通驾驶舱。 舱门外已经有人等候,把两个人接了进去。 盛锐被安顿在乘务人员休息室。 白衣的医务官拿了一支针剂走过来,“这是镇静剂,能让你好好睡一觉。” “我觉得……我并不需要睡觉。”盛锐迟疑着。他想清醒地和祁寒待在一起,那会让他有安全感。 医务官解释:“我们这艘飞船动力有限,不能旋转提供离心力,全程都会处在失重状态。能睡觉可是vip待遇,其他人只能拿着一个呕吐袋撑一路。” 盛锐看了一眼祁寒。他知道医务官是对的,然而一想到要在未知的环境中失去意识,总不免有些不放心。 祁寒看出他的心思,握住他的手安慰:“没事的。加速过载很难受,你不习惯失重,睡着了会好很多。” 听了祁寒的话,盛锐便不再有任何顾虑,伸出胳膊接受注射。 祁寒仔细地把他固定在睡袋里。药效发挥得很快,几秒钟后,盛锐的神智就模糊了。 昏沉过去之前,他感觉到有什么半温的东西轻轻在他的嘴唇上一碰,还有一句轻柔的低语声。他想听清楚对方说了什么,然而意识的大门已经沉沉关闭了。 托了这一针镇静剂的福,盛锐一路上少受了许多罪。 返回凤凰一号的旅途中,他始终睡得很安稳。没有看到后面的客舱里飘满呕吐物的场面,也没有看到千疮百孔的凤凰四号最终停止旋转、核反应堆被高温引爆的景象。 所有没来得及撤出的人,都随着凤凰四号的毁灭而失去了生命。 它仿佛一个灿烂而惨烈的休止符,n|战舰与凤凰舰队同时停止了这一场疲乏的交战,开始在太空中静默地对峙。 更远的地方,其馀四大舰队也都静默着。 第四舰队青鸟,第三舰队金乌,第二舰队鸿雁,第一舰队g雏。 他们也都收到了来自n|的邀约,暗自观望着、思量着,以各异的心情,揣测未来风云变幻的格局。 后来的人们这样归结这段历史:一猫既出,五兵不动。 而那个将在不久之后主导这格局的“病猫”,此刻只是沉睡在单纯的梦境里。 那个梦里,有澄碧的深湖和大片水仙花。隔过黑暗的天际,伫立着一只眼神温柔的狼犬,低着头,用湿润的唇吻触碰他的脸颊。 梦里的他摩挲着狼犬的颈项,又欢喜又难过。他隐隐知道,这只狼犬,就是从此以后与自己相依为命的爱人。可是天就要黑了,他怕自己会找不到他。 会议厅里的温度明明很怡人,薛垣却觉得后脊和掌心都在隐隐冒出冷汗。 他承受着来自不同方向的视线。而那些注视着他的人,每一个都是可以凭借一两句话就决定他职业生涯、乃至人生轨迹的高管。 人人噤若寒蝉。 薛垣用指甲掐进掌心,迅速稳下心神,打了一个太极:“我可以担保,祁涟是凤凰最出色的护卫官。但是其它舰队的情况我并不清楚,不敢随便断言。” “这话说的也是。”叶白藏放在桌面上的手动了动,“所以,我们有比较的标准。” 会议桌前的墙面上投影出一幅全息照片。 “这个人,你是认识的,也打过交道。”叶白藏交叉双手靠在椅背上,小幅度地左右旋转着座椅,“只要你祁涟的能力在他之上,就可以认为,祁涟有能力担任我的护卫官,保证我此行的安全。” 薛垣看去,心下微微一惊。 他确实认识那个人。不但是他,凤凰的许多人都认识。 照片中的人是个削肩瘦腰、细眉长目的美青年,希腊式的高鼻,单薄的唇紧抿成僵硬的直线。皮肤白得毫无血色,唯有右眼角下一颗朱砂色的泪痣,仿佛一瓣红花透过冰雪跳脱出来。 他的瞳眸是清浅的绿,微微掺杂着金褐。头发染成了奇异的月白,像照入林泉的月光,仅有额前的一绺是深色。 多年来,这个人的名字一直在凤凰的档案库里封存着,却没有人敢于公开提起。他曾经也是凤凰的军官,并且是凤凰第一代基因改造人,担任过薛垣那一期军校生的战术教官。 只是,仅仅带了薛垣他们短短一年,这个人就随着另一个人的死亡而销声匿迹了。 “……铀云烟?” 薛垣失声叫出了那人的名字。 万里之外的浩瀚星海中,n|的主舰“天王星号”在宇宙间矫首昂视。 夏长嬴站在舰桥上,头也不回向身后的人发问:“云烟,那句关于n|的话,是怎么说的?” 身后的青年即刻回答:“蛟龙虽困,不资凡鱼。n|虽孤,不匹鹜雏。” “说得好,说得好!”夏长嬴抚掌大悦,“n|虽孤,不匹鹜雏。我最欣赏的就是你这一点。” 身后的青年莞尔一笑。削肩瘦腰、细眉长目,右眼角下一颗朱砂色的泪痣。 整个n|舰队之中,如果说有谁可以在总督夏长嬴面前不卑不亢,那就只有提督铀云烟。 铀云烟与夏长嬴的关系,既似主奴,又似朋友。以夏长嬴喜怒无常的个性,能与之相交到这个程度,已然称得上是奇迹。 铀云烟的确是个奇迹般的存在。无论是名字、出身、容貌、能力、经历,无一不是流传寰宇的传说。 “铀”这个字,在太空时代是一个独特的新兴姓氏,专属于第一代基因改造人。 可怕的放射性物质,与“云烟”这样缥缈若仙的字眼组合在一起,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违和感。 他的古怪之处还远不止这些。他染了一头纯净如月光的白发,据说是为了每天对镜自省:人生苦短、容易白头。 另一种说法是,他自五年前立下了一个志愿,每完成其中的一步,就将一绺头发染成白色。 现在,他的头发仅剩额前的一绺还保留着深色,似乎在向世人宣告:他的志愿还剩下最后一步尚未完成。 至于那个志愿究竟是什么,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有人说,他想当n|的总督。 也有人说,他想统一七大舰队,成为权倾宇内的霸主。 还有人说…… 他想为死去的恋人报仇,让“凤凰”沦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陪同夏长嬴巡视完毕,铀云烟回到自己的居所。 这是一栋高阔的大理石宅邸,雕楹玉,绣樵崎埂 庭院中的苦楝花远远近近开了一树树,满园里紫霞似锦。几片花瓣随风飘至襟前,铀云烟把它们捻起,托在手心。 往昔的一幕场景如云烟遮眼,把他带回到遥远的时光中―― 六年前,凤凰舰队。 铀云烟慵懒地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迟楝着上身,坐在乳白色的晨曦里接听电话。 铀云烟盯着那好看的脊背,忍不住轻轻把指尖抚摩上去。迟楝触痒不禁地急急转身,笑着捉住他的指尖,用口型对他说,别闹。 铀云烟抱住一个枕头,蹭着恋人的身体躺下。那时他的头发还全都是深色的,在清晨的阳光下如琥珀色的酒。 迟楝收了线,就开始穿衣服。 “你又要去加班了?”铀云烟不满,“不 恋耽美 分卷阅读32 深空骑士传[前传] 作者:成于乐cyber 说今天可以休假吗?” 迟楝三两下套上衬衫,“嗯,说是卫星中继器出了故障,信号过不来。” “怎么每次出故障都找你?凤凰的技术部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不能这么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职责。”迟楝披上制服外套,匆匆挽起领带的温莎结。 “不想放你走怎么办。”铀云烟从背后抱住他,鼻端轻嗅他颈项间的香气,“辞职吧,我养你。” 迟楝回头一笑,笑得粲然:“你这么穷,连房子都买不起,要怎么养我呢?” 铀云烟也笑,笑得宠溺:“买一间二手小破屋的钱,我还拿得出来。衡门之下,可以栖迟。” …… 沉溺在回忆中的铀云烟,唇边露出一抹凝神的微笑。 楝树的紫花灿若流云,掩映着宅邸上方三个高悬的金字:衡门馆。 “衡门之下,可以栖迟。”铀云烟对着天空低语喃喃,温柔而哀戚,“你看,我为你造了这么大的房子,可是你在哪里?” 没有人回应。 铀云烟的眼神依旧温柔,然而温柔之中一点一点泛出了几分寒意。 “再过几天,就会有几个我们都认识的人来到这里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凛冽的肃杀,“你希望我做什么?杀了他们吗?还是……让他们像我当年一样,亲眼看到自己最珍爱的东西被毁掉?”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亲爱的们中秋节快乐!(r屺q) 之前有亲在留言里问过,原先预告的第三对cp去哪儿了 他们在这一章出场啦~~( ̄幔) cp是迟楝x铀云烟,不过受君变成了反派【捂脸 虽然是反派,但我还是喜欢他_(:3」∠)_ 虽然喜欢他,但他还是个反派_(┐「e:)_ ☆、第 40 章 黄昏时分的薛宅,斜阳投下满地斑驳的花影,蔷薇篱架下馥香浮动。 薛垣心事重重,打开院子的铁门。 祁涟犹自好奇地问个不停:“那个人是谁呀?” “不是告诉你好几遍了吗?”薛垣不耐烦地敲了一下祁涟的头,“那是我以前的教官。” 虽是教官,铀云烟实际只比薛垣大三岁,当年也只不过是个16岁的少年而已。 薛垣略一分神,祁涟的脸又凑至近前,带着几分微微的不满:“他很重要吗?你一直在为他不高兴。”手伸过来,抚平薛垣紧蹙的眉头,仿佛在呵护一件珍贵的瓷器。 薛垣愣了一愣,随即啼笑皆非。这家伙……难道是在吃醋? “我没有不高兴啦。只是……”薛垣拂开篱架上的花枝,透过蔷薇色的暮光,远远眺望一幢造型别致的八角小白楼。 那是迟家的小楼。 迟家有兄妹两个,哥哥迟楝温柔明朗,妹妹迟采蘩娇憨活泼,都是薛垣少年时代的玩伴。 迟采蘩从小暗恋着祁寒,却从来都不敢说出口。相比之下,哥哥迟楝要大胆得多,以闪电般的速度和当时的教官铀云烟相爱了。 男人与男人交往,在这个时代是寻常事。 然而军校学生和教官发生恋情,却是不被允许的。 更何况,恋爱双方的身份都极为特殊:一个是舰队高管的公子,未来注定要进入权力的中心;一个是被寄予厚望的初代基因改造人,未来将会被军方委以重任。 他们的人生之路,从出生伊始,就已经被精心规划好了,决不允许出现任何偏差。 而一旦出现了偏差…… 薛垣轻轻叹了口气。 那样一段奇恋,最终以那样的方式收场。纵然他身为局外人,也不禁为之神伤。 “你又不高兴了!”祁涟的手再次抚上薛垣的前额。他最见不得薛垣蹙眉,就像见不得一匹上好的绸缎被揉起了褶裥。 “你知道吗,”薛垣捉住他的手,放在掌心握住,“那个叫铀云烟的人,和你一样是经过基因改造的。我今天在会议厅里跟他们说,你和他实力相当,但那是假话。他当年的战斗力,现在的你还比不上。” “哦――”祁涟把脸扭到别处,故意拉出长长的语调,像一只因为主人褒奖别家的宠物而生气的狗狗。 “他那时候有一个恋人,就像我和你的关系,而且还要更近一些。没有人祝福他们,都要强迫他们分开。你猜,后来发生了什么?” 祁涟还是看着别处,摇头。 “他杀了他的恋人,背叛凤凰,逃到了n|。” 祁涟惊得倏然回眸,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诧愕。 “其实我不相信真相是这样。”薛垣垂眸,捻着一片蔷薇花瓣,“我想,应该是他的恋人要求他那么做的。他只是满足了对方的愿望,仅仅这样而已。” 祁涟嘴唇翕动,许久才挤出三个字:“……为什么?” “我不知道。但一定是有理由的。”薛垣定定注视祁涟的双眸,“假如有一天,我要求你杀了我,你会照办吗?” “不会!”祁涟连犹豫也没有犹豫一下,“这样的事,我死也不会做!”他略显惶乱地收回手,抱住薛垣的身体,好像害怕薛垣下一秒就会提出那样可怕的要求来。 薛垣也收回手,轻抚祁涟的脸颊和嘴唇。婴儿肌肤一样光滑的触感,带着未经磨砺的纯洁。祁涟是极度强大的,却又是极度柔软的。 虽然都是基因改造人,但祁涟与铀云烟的出生方式截然不同。 铀云烟并非复制体,而是在自然胚胎形成之后,才通过人类基因组工程进行优化,仍以婴儿的形态出生。 换言之,铀云烟经历过完整的婴儿期、童年和少年时代。而祁涟则被剥夺了这一切,一出生就是成人形态。还未成长,就已成人。明明还只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孩子,却已经要被推出去扮演一个超级英雄。 按部就班地成长起来的我们,尚且对这个世界手足无措。 有着这样错位人生的祁涟,他的未来,又会怎么样? 祁涟全然不知道薛垣在想什么,只是侧过头,耸起肩膀,把薛垣的手掌夹在自己的脸颊和肩头之间,很安心的样子。澄碧的瞳眸像雪山环绕的翠湖,里面有玫瑰的倒影,溶化了夕阳。 薛垣觉得自己也要溶化在这样的眼神里了,克制不住地倾身向前,向前,想要含住对方的目光。如果目光可以品尝,那么祁涟的目光一定是清凉的,像山泉一样微甜。 远处的迟家小楼上,垂幔纱帘忽然动了动,窗后现出一位少女窈窕的身姿。 迟采蘩斜倚在窗棂上。隔着这样远的距离,薛垣也看得清楚她委屈紧绷的嘴角,以及腮边挂着的泪珠。 听说,她是被迟父硬骗回来的。迟父伪造了一份已撤离人员的名单传给她,她见祁寒的名字也在其中,这才放心地登上了飞船。 结果,回到凤凰一号的她发觉上了当,祁寒根本就没回来。 迟采蘩大哭大闹,要父亲想办法救祁寒出来。迟父关了她的禁闭,不许她踏出房间,也不许她与外界联系。 薛垣从蔷薇花的缝隙之间望着她,心里生出些许暖意。 迟采蘩从小就是个被娇惯得不行的千金大小姐,犯起公主病的时候,很让薛垣吃不消。 可她也是个全无心机的女孩,像她的哥哥一样,是非曲直分明。 若不是被父亲禁足,她一定会第一时间赶来安慰薛垣,绝不会因薛家如今的尴尬处境而对他避之不及。 此刻的她,一定在挂念着祁寒。 薛垣想摇动花枝引起她的注意,然而转念一想,两个人都愁头怪脑,相见也没意思。 通讯器忽然在这时震动一下,跳出一条新的信息。 薛垣漫不经心低头扫一眼,一下子蹿起来,把旁边的祁涟吓了一跳。 “快走,我们去卫星城的中转站。”薛垣一把抓住祁涟的手腕,“你‘爸爸’回来了!” 盛锐回到了凤凰一号。 苏醒过来的时候,从舷窗向外望出去,他误以为自己还没走――外面的景象与凤凰四号如此相似,到处是流离的人群,拥挤着,呼喊着,哭泣着。 但与凤凰四号不同的是,这里的人们没有疯狂的躁动,只有焦急中的希冀和绝望。 他们是来寻觅亲人的。 盛锐默默看了片刻,合上了遮光板。 平安撤回来的难民们暂时还不能离开,住在中转站的隔离生活区,接受为期一周的心理干预。 盛锐的心理评估结果无碍,便被扔在房间里无人过问了,只好百无聊赖地找东西玩。 这地方像快捷酒店,生活设施一应俱全。盛锐点出一面通讯屏幕,输入祁寒的id号码。想了一想,又按下了取消键。 祁寒如果有空,一定会来找他的,他不应该主动给对方添麻烦。 在房间里看了一会儿新闻,肚子咕咕叫起来。盛锐关掉电视,去一楼餐厅吃饭。 他所不知道的是,此刻的祁寒就在同一栋楼里。 返回凤凰一号之后,刚一下舷梯,祁寒就被各种各样的事务淹没了。总督通过加密信道,急匆匆召开了几次视频会议。 祁寒连续提交了几份报告,处理完了公事,正要去找盛锐,薛垣带着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人赶来了。 看着那个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祁寒有一刹那的恍惚。那个培养皿中的胚胎,转眼之间竟已经长成了? 对方也对他充满了好奇,一双同样深绿色的眼瞳滴滴溜溜,在他身上转来转去,最后目不转睛盯住他的脸。 “去,认一认。”薛垣把祁涟从身后拖出来,“这才是你的‘啪啪’,以后不要再对着我乱叫了。” 祁涟却怕生似地缩了回去,不肯往前挪步。 “哎哎?你怎么回事?”薛垣又不耐烦地把他拖出来,“这可是全世界唯一跟你有血缘关系的人!” “……”祁涟唧咕了半晌,才挤出一个字:“冷。” “这么不听话!”薛垣板起脸训斥,“来的路上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没关系。”祁寒毫无怒意,反而隐隐微笑了一下,向后退了半步,“他不愿意接近我,不用强迫他。” 感觉到祁寒的气场后退了,祁涟又从薛垣背后探出脑袋,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祁寒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抗拒。那近似于儿子对父亲本能的叛逆,或者说,是对自己未来可能成为的样子的恐惧。 祁寒是已经冻结的冰,祁涟是仍然自由欢快的水。冰是水的未来,水却抗拒着这样寒冷的未来。 “他对你好吗?”祁寒向薛垣抬了抬下巴,询问祁涟。 “好。”祁涟用力点头,“给我做饭,给我洗衣服,还陪我玩游戏。” “哦?什么游戏?” “抱在一起亲亲的游戏!”祁涟快乐起来,“不过,只有晚上躺在床上才可以玩,白天不可以!” “………………”祁寒的手不知不觉握住了腰里的枪柄。 “不、不是啊!你冷静一点!”薛垣吓得面无人色,抓住祁涟挡在身前,“你儿子的语言表达能力很惊悚,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问时】亲的地雷!么么哒( 恋耽美 分卷阅读33 深空骑士传[前传] 作者:成于乐cyber  ̄ 3 ̄)づ ☆、第 41 章 祁涟被吓坏了。 他以为祁寒是真的要拔枪,不知所措,只好挺身挡在薛垣和祁寒之间,满脸惊恐:“爸爸!啪啪是好人!不要打啪啪!” 祁寒看着祁涟的双眼,有一瞬间的恍惚――与他一模一样碧绿澄澈的瞳眸,却有着未经世事的纯然。 祁寒的心蓦然微微一震,若有所感。 虽然他早已记不清自己的幼年,但必定曾经有过一段短暂的时期,他也曾以这样毫无瑕疵的赤诚目光打量这世界,内心被纯净的情感充盈。 或许,祁涟是他原本应该成为的样子。然而不知哪一个环节出了差错,使他变成了如此不同的另一个人。 祁寒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就让那个孩子顺从天性生活吧。他可以拥有和你不一样的生活,那不也是你的愿望吗? “你们的事,我不干涉。”半晌,祁寒开了口,低头按一下腕部的通讯器,转开了话题:“你弟弟在最后一班飞船上,就快要到了。” “哦哦,我看到名单了。”薛垣大大松了口气,转而又有几分忧虑,“他一直没回我的消息,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祁寒不语。他从不会安慰谁,永远以沉默应对忧戚。 薛垣早就对他这样子习以为常,挥手赶他:“好啦,你去做你的事吧,我这就回去了。” 祁寒按下电梯,薛垣又喊他:“喂喂,你是不是要去找那个猫眼男?” “嗯。”祁寒淡淡回应,看不出情绪。 “替我谢谢他啦。我们三个人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可要留神。” 祁寒的目光微微一闪,点了点头。 轿厢带着隆隆的风声上行离去,走廊里愈发显得阒寂。 祁寒一走,祁涟就像是脱离了束缚的小兽,又变得活泼欢快。 “居然害怕自己的‘爸爸’……”薛垣无奈至极,“不过这样也好。你‘爸爸’那张闷脸我看了这么多年,要是你也跟他一样,我可受不了。” “爸爸……”祁涟困惑了一下,“好像不喜欢我们的游戏。” “你还说!”薛垣恨得直想给他两巴掌,“一句话没嘱咐到,你就差点给我惹祸。以后不许在你‘爸爸’面前提我们的事,记住了?” “爸爸也是‘别人’?”祁涟讶然。 “虽然不是别人……”薛垣想来想去,找不出合适的解释,“这个问题很复杂,你以后就懂了。” “哦。”祁涟认真地点头,抱住薛垣的脖子,脸凑了过来:“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才亲亲。” “笨蛋!”薛垣侧身躲开,敲对方的脑门,“走廊有监控!!” “我关掉啦。”祁涟很得意,“我能‘看’到这里的网络。你看,我能让那部电梯在每层楼都停一次!” 他指着一部电梯的楼层显示屏,数字果然在每一层都停留几秒。 薛垣头疼无比:“你居然入侵了楼宇自动化系统?!” “我没有入侵呀。”祁涟不喜欢这样具有暴力色彩的词汇,皱眉,“它们都在我的脑子里,我一下就看见了。” “你绕过了身份检验机制,直接更改了操作指令,这就是入侵。” “哦――”祁涟又拖了个长音。他现在有个习惯,凡是听到难以理解或不感兴趣的话题,就会以这种方式表达不满。 不管不顾的,他又把脸凑近了薛垣,从额头到下巴都写满三个字“要亲亲”。 “就没见过你这样死乞白赖还一脸天真的家伙。”薛垣叹息,“呐,就亲一下,然后乖乖回家。” 结束了一个吻,祁涟意犹未尽地流连了片刻,忽地迟疑着指了指走廊尽头:“刚才,那里有个人在看我们。” “是吗?”薛垣回头看看,“什么样的人?” 祁涟摇头,“不知道,他很快就走了,我没看清楚。” “那边是楼梯间,大概是个过路的人,不用管他。”薛垣揉一揉祁涟的头发,“走吧,我们回家。” “今天也有奶油玉米汤吗?”祁涟孩子般雀跃着,挽着薛垣的手臂蹦蹦跳跳。 “有。” “晚上还可以抱抱吗?” “可以。” “呃――我还要听弹琴!” “好。今天给你弹李斯特。不过,弹琴的时候不能抱抱,不可以像昨天那样。钢琴不是床,会被压坏的。” 通讯器突然又响。薛垣看了一看,神色骤然一凛,急切地接听。 “哥哥,我……”那端的薛域声音微颤。 薛垣顾不得许多,不由分说打断了他:“你们到了吗?” “……”薛域似乎迟疑了一下,嗫嚅:“到了。我在13号中转站。” 薛垣悬了多日的一颗心终于放进肚子里,语调也平缓下来,“那就好。那边离得太远,我今天就不去看你了。” “哥,”薛域忽地带上了几分哭腔,“戴维死了。” “谁?”薛垣费了很大的劲,才从记忆边缘搜索到一张模模糊糊的脸。 那好像是个内向而羸弱的男孩,身体很不好,一直在吃药。他没有什么朋友,总是黏在薛域身边,像一道可有可无的影子。 “我上飞船之前,他就在我眼前死了。”薛域的哭腔更加明显,几乎已经在啜泣,“因为当时……有一个人……” “不要再想这些事了。”薛垣又一次打断了对方的话。尽管语调温和,态度却是斩钉截铁。“那不是你的错,你用不着自责。你现在的反应是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会有专业的工作人员帮你做心理辅导,在那之前你不要胡思乱想。” “……”薛域一声不响。少顷,通讯器彼端传来通话结束的提示音。 直到一路跑进了地下停车场,盛锐才发现,竟然错过了要去的楼层。 刚才在走廊上的匆匆一瞥,竟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他并不是有意偷看。等电梯等得不耐烦,决定走楼梯。哪知刚转过拐角,不远处走廊上的两个身影便突兀地闯进了视线。 薛垣侧身对着他,那一头披垂的金发极是耀眼。在这样单调的环境中,倏然跳脱出这样明艳的色彩,想不注意也难。馥郁的玫瑰香氛随即远远袭来,仿佛雄性动物宣告领地的气味,警戒外来者的侵入。 盛锐急忙回避,无意间瞥见了薛垣对面的那个人,不由愣了一霎。 修长的身材,黑色的制服,还有灯影下白玉似的一张脸庞。 祁寒?? 仿佛感觉到了有人在附近,祁寒忽然微微睁开了眼睛。 碧绿的瞳在那一瞬间透出不甚清醒的神色,像半睡半醒的梦游者。目光迷离而涣散,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看到他。 盛锐想也没想,无比敏捷地闪进了楼梯间。脚下的台阶绵延不断,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站在了停车场。 面前的停车场空旷安谧,是个适合整理情绪的地方。 对着那些空荡荡的泊车位,盛锐出了一回神。 祁寒和薛垣…… 是恋人? 说起来,的确曾经听人提到过,他们两个一直是很好的搭档。 祁寒的那个神态,是盛锐从来没有见过的。平时的祁寒总是带着三分疏离,即使是在生死攸关的时刻,眉目间也有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淡。 可刚才的他,浑然变了一个人。 盛锐不自禁地抬起手指,碰了碰自己的唇。 跟祁寒刚才的样子相比,地铁上他们之间那个轻如羽毛般的吻,根本只能算是一个安慰之吻。 也许…… 那本来就只是安慰而已,是自己会错了意。 正在思前想后,忽地嘀声一响,祁寒的通讯信号接了进来:“你不在房间里。去哪了?” “我……去吃饭。”盛锐顺口回答道,突然发现自己没了胃口。 “那我们在餐厅见。”屏幕一闪,祁寒的影像消失了,毫不拖泥带水。 盛锐定了定神,转身沿着楼梯折返上去。每走一步,就把心里的情绪隐藏起一分。 从小他就长于此道,无论心底如何风云暗涌,也总是可以笑面迎人。 走进餐厅,刚才的情绪已经隐藏得滴水不漏。 祁寒站在一排长桌前等待着他。依旧是平时的样子,碧绿色的瞳波澜不惊,看不出一丝异常。 “好啊。”盛锐微笑着弯起眼睛打招呼,不露痕迹地试探,“你一个人来的吗?” 有那么一刻,他很希望祁寒亲口对他说点什么,或者仅仅是一个默认的眼神。 但祁寒没有流露出任何特别的表示,就仿佛对刚才的事毫无记忆:“嗯,我一个人。” 盛锐等了一等,确定对方没有下文了,一时郁结。对方的态度,就像两扇紧紧关闭的门,提醒着他:门内虽有好风景,但外人请止步。 不知道说什么好,盛锐讪讪地拿起一只托盘,装出选择菜品的样子,胡乱取了些食物。 祁寒只接了一杯咖啡,倚在一旁耐心地等着。黑色的咖啡杯,衬得手指苍白,却也格外优雅。待盛锐取完了菜,祁寒平静地扬一扬下巴:“我们去那个角落的座位,有事对你说。” 作者有话要说:  降温了,大家注意身体,我已经中招(□||) ☆、卷一完结篇 深夜,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驶入总督府邸。 天亮之前,这辆轿车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盛锐靠在后座上,回想着刚才和总督之间那一场冗长又简单的谈话―― 透过一面监控屏幕,他看到了一个被力场束缚在真空中的悬浮球体。它看上去像一颗微型的星球,安静而无害地旋转。 然而,如果它和周围的物质相接触,将会在一瞬间发生湮灭,释放出数千万吨tnt当量的能量。 据说,二战中消耗的炸药总和是五百万吨tnt当量。 这个小小的反物质球体,拥有足以发动数次二战的能量。 总督站在他旁边,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 “这是曾经属于你的东西。虽然现在已经移交给舰队了,但你仍然拥有名义上的所有权。 “按照之前的协议,舰队方面将如约支付给你补偿金。你可以带着这笔钱离开‘凤凰’,到任何地方去过自由的生活。 “但是,假如你愿意,也可以有另一种选择……” 轿车驶过一段安静的路程,微微一震,停了下来。 盛锐从沉思中睁开眼睛,看见一座花木葱茏环绕的别墅。 祁寒替他打开车门,伸过手臂来扶:“我们到了。” 盛锐伸出手,犹豫一下,又侧身避开:“不用扶我。” 祁寒站着没动,沉静地探究着他的神色,“你好像不高兴。为什么?” “不高兴?没有。”盛锐的眼睛弯起来,语气如往常一样轻松愉悦,“我只是有一点点压力。” 总督说,太空时代的人们几乎没有“国家”这个观念。每个太空城就像古希腊的城邦,只在名义上归属同一个舰队。 要赢得战争,就需要一个有强大凝聚力的影响者,号令群雄,使人们不再各自为政。 “其实这和打造一个明星没有什么区别。大多数人愿意相信主流媒介 恋耽美 分卷阅读34 深空骑士传[前传] 作者:成于乐cyber 现给他们的内容,不会追究那是不是绝对真实。 “你有背景,有能力,有形象,最重要的是有故事。只需要再加上适当的表演和造势,就可以成为公众心目中的英雄。 “这条路不能回头。但你考虑一下,你真的想在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孤独终老吗?你知道,那不是你想要的。” …… 晨光熹微,深色实木地板泛起镜面般的蜡光。样式复古的木质家具,吐纳着清淡的檀香。 这座别墅以前属于某富豪,由于一些原因被空置下来。总督把它“出借”给了盛锐。说是借,其实没有期限,想住多久都可以。 巧的是,原主人和盛锐一样喜欢牡丹。房间内的雕饰都是牡丹图案。 打开窗帘眺望后园,盛锐有一霎那恍惚,仿佛回到了“前世”的家:花木掩映的露天泳池,附楼楼顶的停机坪,还有光彩旖旎的牡丹花海。牡丹是盛锐母亲最爱的花,继母到来之后,它们就被全部清除,换成了她喜欢的香水文心兰。 空旷的门廊里脚步轻响,祁寒把盛锐的行李箱提了进来。见盛锐面露疲倦靠在窗台上,便说:“你想休息的话,我去铺床。”他现在是盛锐正式的事务官。盛锐不知道这是总督指派的,还是他自己申请的。 “不要管我,不然我会很不自在。”盛锐慢慢合上窗帘,对祁寒笑了笑,“有事的时候,我会叫你。” 祁寒蹙起眉,有点困惑的样子,但没有再说什么。他一向不多话,从不刨根问底。有些时候盛锐会觉得,这样的沉默,既是一种体贴,也是一种冷漠:他不问,是因为他并不在乎。 有没有人会让他在乎呢? 一个场景突兀地浮现出来:走廊里的两个身影。那个吻。那个眼神…… 盛锐转身进了卧室。 这是一楼毗邻大厅的一间主卧,一推开窗就能看见满园的花。室内装饰得富丽堂皇,正对铜床的墙面上挂着一幅油画,jerlois所绘的《恩底弥恩》。 盛锐到盥洗间洗了一把脸。 出来的时候,床头多了一个托盘,盛着一盏白牡丹茶。房门虚掩着,祁寒不知何时进来过。他就像是古堡里的影子管家,细心周到,却让人几乎觉察不到他的存在。 尝一口茶汤,温度刚刚好。 盛锐记得,自己曾在无意间说过一句“喜欢白茶”。其实只是随口说的,他对茶的品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嗜好。 托着茶盏,盛锐默然半晌。假如没有那天看到的那一幕,他现在一定会觉得很贴心。 也许,不该这么在意的。 不是不知道,在这个时代,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联系很薄弱,就连亲情都可以非常淡漠。 盛锐很早就有一种领悟:人类要在太空生存,就必须做薄情一族。这是太空时代的物竞天择法则。 就像总督在盛锐生死不明的时候不闻不问,盛锐不会为此介怀。别人并没有义务关照他。 既然如此,又有什么理由苛求祁寒呢? 尽管有些陈年的瓜葛,然而说到底,祁寒也只是一个“别人”而已。 喀一声把杯子按进托盘,盛锐抬手握住了门柄。 没什么可犹豫的。祁寒就在外面,只要走过去,问清楚,一切就云开雾散,以后还可以好好相处。 是的,就是这么简单。 轻轻拉开门。 客厅被透过窗帘的晨光照亮了一半。祁寒安静地躺在正对卧室的沙发上,似乎睡着了,开门的声音没有惊动他。黑色军服一如既往棱角分明,衬衫风纪扣严严密密扣到最上端。 盛锐脚步一滞,站在门边远远地看他,又回头看看卧室墙上的油画。 画面里,美男子恩底弥恩正在月光下沉睡。一个顽皮的小天使悄悄掀开了他身上的薄衾,向月亮女神展露他青春的体。 祁寒和恩底弥恩其实很相像。美而不自知,沉睡的诱惑者。 只是,画中人一览无馀的身体,却不如眼前人衣装严整的模样更魅惑。那就仿佛是一个从梦境里掉落出来的幻想:一个所有人都曾经梦见,但从不敢拿到尘世中示人的幻想。 盛锐突然就体会到了传说中“心旌摇荡”的感觉。 假如……现在出去问,会不会得到一个难以承受的回答? 这一刻的自己,又究竟期待着一个什么样的回答? 沙发上的祁寒忽然睁开了眼睛,依旧躺着没动,目光淡然看了过来。 “谢谢你帮我泡的白茶。”盛锐迅速说。 祁寒等了一等,“没事了?” “没了。” 不知是否错觉,祁寒的神色似乎一冷,又闭上了眼睛。 盛锐慢慢走过去,在沙发旁边俯下了身。这个高度离祁寒的脸很近,他看到自己呼出的气息拂动了祁寒脸侧的头发。祁寒并不睁眼,也不说话,就好像感觉不到他的靠近。 “你告诉过我,你为我做的事,是为了回报我捐过的那些钱,对不对?”盛锐字斟句酌地开口,“我想说,那些都已经过去了。我帮过你,你也救过我,我们两清。如果你继续这样照顾我,我会觉得欠你人情。” “两清?”祁寒终于又看了过来,眼中有不可名状的光一闪,语调却是漠然的。 “你喜欢把事情都算清楚,是吗。那么我也和你说清楚。你欠不欠人情,是你的事。我做什么,是我的事,跟你无关。” 说完这些话,他转过身背对着盛锐,再也不发一言。 盛锐被冷冻了半晌,最后只得悻悻走开。 不久之后,“凤凰”的民众忽然发现,所有媒体都被同一个人占据了。 演说,采访,专题报道。 街头,车站,商场。 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看到那个人的影像。身材纤长、病容恹恹的美青年,看上去弱不胜衣,令人担心他会被那一身繁复的军礼服压垮。 然而那一双标志性的猫眼,和略带沙哑的声线,时时刻刻在向外界传递着这样的信息:这是一个不会被击垮的人。 一时之间,各种各样的头衔纷至沓来:“超级能量持有者”,“金玫瑰骑士勋章获得者”,“最传奇的战略主导者”…… 从他如何因为反物质武器而遭到夏长嬴的追杀,到他如何指挥了一场以弱胜强的歼灭战,各种真的假的夸大其词的事迹混杂在一起,不遗馀力打造一个光芒万丈的英雄。 时势造英雄,因为人们需要英雄。 薛家宅邸,薛域坐在餐桌旁,收看正在直播的演讲。电视屏幕上,盛锐的声音比他曾经听过的更富磁性,也更具魄力。 薛域心里百味杂陈。 他应该感激这个人。没有盛锐,他也许已经死在凤凰四号闷热潮湿的地下避难所里了。 然而微妙的嫉妒啃噬着他的心。那种感觉,就好像在流浪时遇到一位互相取暖的同伴,原以为彼此同命相怜,哪知对方突然摇身一变,成了个炙手可热的大人物。 还有,盛锐被授予金玫瑰骑士勋章,薛垣只得到了铁的。可盛锐只不过受了一点轻伤,薛垣却是从死里挣扎出来的。盛锐救了整个避难所里的人,但薛垣难道不是救了一城的人吗? 不仅如此,两人受到的待遇更是判若云泥:盛锐被媒体强势追捧到了天上,转眼间从默默无闻变得声名大噪;薛垣只在刚回来时被报道了一阵,之后就再也无人问津,甚至还被取笑。 要是薛垣也受到了这样的追捧,薛家现在的境况又何至于如此窘迫。“命运”二字,实在没有公道可言。 “吃饭。”一份土豆泥和煎牛排空降到薛域面前。 薛垣穿一件居家t恤,袖子高高挽到肩膀,头发高高束起,拉开椅子在薛域对面坐下。 薛域把滋滋冒油的牛排切成小块,有点奇怪,“哥,怎么现在还能买到这么大块的牛肉?肉类不是已经开始定量配给了吗?” 薛垣沉默了一下,含糊应道:“换的。” “换?”薛域更奇怪了,“跟谁换?” 薛垣没回答,神色又不耐烦起来。 薛域突然脸色一白,丢开叉子惊问:“哥,你是不是又去黑市了?!被抓到的话――” “嘘!”薛垣一把捂住他的嘴,“你能不能再大点声?笨蛋!” 薛域赶紧闭嘴,脸色变得灰暗。 薛垣从小就常常在黑市倒腾东西赚取零花钱,熟门熟路。可现在是战争时期,薛垣的身份又是军官,私自倒卖物资是违法的。 薛垣用力按了按弟弟的头顶,“我心里有数,你不用担心。” “哥……你去看过爸爸了吗?”半晌,薛域耷拉着脑袋嗫嚅。 “我每个月给疗养院打钱。”薛垣耸耸肩,恢复了事不关己的语调。 “家里的存款……是不是不多了?” “这些事情我来操心。”薛垣一如既往不容分说,“以后的日子再紧张,也不会让你挨饿。懂了吗?” 身旁的卧室门忽然打开了一道窄窄的缝隙,一只眼睛在后面闪烁了一下。 “饿了?”薛垣转头看向那里,微微一笑,“等一等,我给你拿饭过去。” 那只眼睛不见了。 薛域心头陡然涌起不悦。刚回家就发现一位不速之客已经够烦了,更可恼的是,这位不速之客还不欢迎他这位真正的主人,一看到他就躲进房间不出来,就好像他才是一个入侵者。 “哥,你要这样养着他到什么时候?”薛域提高音量,故意让门后的人听到,“他跟你又没有关系!干吗不把他送到祁寒那儿去?” “别嚷嚷!”薛垣猛地一敲盘子,“是我自愿要求当他监护人的。有些事情你不清楚,别管那么多。” “我别管?我为什么不能管!”薛域只觉得胸口发闷,“我们连自己都顾不上了,凭什么还要白白养着一个外人?” “不许胡说八道!”薛垣重重把叉子拍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脆响。 门缝后面的眼睛又出现了,多了几分惶恐,像一只被惊吓的小兽。 薛域扭头冲着门缝大吼:“看什么看?!听清楚,这里不是你家!” 吼完一把扯掉餐巾,头也不回冲进自己的房间。 一连串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居然连哥哥也不是独属于他自己的了,要跟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人造人分享。 哥哥有充足的理由喜欢那个人造人。那家伙这么漂亮,身材这么完美,天神看见都会嫉妒。 不像我这么不起眼。 不像我这么卑微!! 薛域倒在床上,抓过枕头盖住脸。 餐厅里的电视仍然开着,把令人心烦的声音送进他混乱的脑袋里: 「……那么,盛锐先生,你会代表‘凤凰’,去参加‘n|’的六方和谈吗?」 薛域一骨碌爬起,大力甩上房门。 他不想听见“n|”这个名词,那会让他想起凤凰四号发生的一切。 戴维死了。 跟那个“打火机”一起,摔死在飞船发射台下。 在凤凰四号的每一天里,薛域都在暗自祈愿:要是“打火机”被谁干掉就好了。 他曾经偷偷期待“打火机”惹恼祁寒,或是 恋耽美 分卷阅读35 深空骑士传[前传] 作者:成于乐cyber 他像祁寒一样强大的人。他们只要动一动手指,就可以像解决一只虫子似地解决这个令人厌恶的家伙。 然而最终做出这件事的却是戴维,这个一直被欺侮、被遗忘的小人物。 那一刻,当“打火机”发现飞船将要满载,发疯一样想把排在前面的人从登机通道挤出去的时候,戴维突然跟他扭在了一起。两个人的身影在薛域眼前一晃,双双跌落到了几十米高的平台下面。 薛域鼓足勇气,探出头向下望了一眼。戴维瘦小的躯体凝固在坚硬的地面上,像击败了巨人歌利亚的大卫,又像一只被拍扁在墙上的苍蝇。他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理做出这样的举动,永远也无从知道了。 从此以后,除了薛域,再也不会有人记得,曾经有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存在过。 小人物。无名者。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 薛域掐住枕头,像要掐死一个假想的敌人。 假如他生活的世界是一篇小说,那么他和戴维这样的人物,一定渺小得连配角都算不上。不管怎么拼命挣扎、努力呐喊,人们在提到他的时候也只会说:“哦,那个神经病一样的龙套。这样的角色到底为什么要存在呢?” 薛域猛地掀开被子,打开自己的个人终端。 他在一个非常隐秘的服务器上建立过一个社交网站,很难被追踪。当初做这件事的时候,他并没有想好要用这个网站来做些什么,做好之后就一直丢在那里。 现在他突然有了一个强烈的想法:他要为像他和戴维一样的小人物们建造一个理想之国。 哪怕只是在虚拟的网络世界中,所有像他一样失意又愤懑的小人物们,可以拥有一个自由的聚集地。 在这里,所有人都将平等相待;每个人都被重视,每个人都被关心。谁也不再渺小,谁也不再无足轻重。 薛域注册了第一个id。 在昵称一栏里填上“怀抱花朵的孩子”,想了想又删去,改成了另一个名字: 蔷薇骑士。 演播大厅现场的灯光强烈,照得盛锐有点头疼。 时间已到尾声,但记者们的提问还在继续: “……那么,盛锐先生,你将会代表‘凤凰’,去参加‘n|’的六方和谈吗?” “如果总督先生许可,我义不容辞。”盛锐四两拨千斤。 “你的意思是,你支持总督去‘n|’,不是叶白藏总监?” “是你这么说的,不是我。” “你参与过凤凰四号的战斗,你认为在这么悬殊的力量对比之下,五大舰队有可能反攻n|吗?” “六国合纵,可以让秦国十五年不出函谷关,但最后还是败了。战略本身不是决定胜败的终极因素,重要的是我们能不能同心,合众弱以攻一强。” 又一名记者从不知什么地方插了进来:“您知道,夏长嬴曾经是个囚犯,所以他很早就摆脱了道德感的束缚。他认为,人类应当摒弃感情,用制度代替情感和道德。请问您认同这种理念吗?” 全场安静下来。人们各怀心态,等候盛锐的回答。 会场一隅,叶白藏以不可觉察的幅度略一抬头,帽檐下灰蓝色的双眼微微一眯。 这个问题是一个陷阱。不论回答“认同”还是“不认同”,都会给人可乘之机。 那个记者是他带进来的。总督和盛锐联手打了一张“正义代言人”的牌,叶白藏当然不会坐视不管。 舆论是险恶的东西,能捧人也能杀人。只要盛锐一句话说错,马上就会被推到风尖浪口。 夏长嬴穷兵黩武,大多数“n|”以外的人都无法接受。但夏长嬴的另一个理念,却在各个舰队都有一定数量的拥护者。 他说,人类的情感是地球文明的残留物,由情感衍生的道德和法律都是脆弱而冗馀的,就像猿类的尾巴,已不再适合太空时代的新人类。太空人类应当摒除情感的干扰,一切纳入系统,让所有的事物都像最精确的程序一样运作。只有这样,人类作为一个整体,才会变得强大。 如果此刻盛锐回答说“认同夏长嬴”,那么他正义的形象将大打折扣。 如果回答“不认同”,那么他将被视为地球文明的守旧派,与太空时代的新人类产生隔阂。 总之,不论盛锐选择哪一边,都必将失去另一部分人的支持,而且会落人口实。 盛锐并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从前襟摘下了一枚勋章:一朵被双剑簇拥的黄金玫瑰。 “这个勋章的名称是什么,有谁能告诉我吗?” 记者们自然是认得的,“金玫瑰骑士勋章!” “是的,这是一枚骑士勋章。”盛锐把勋章略微举高了一些,“即使在我的时代,‘骑士’也是一个非常古老的称谓。骑士制度早就消失了,但这个词却一直沿用到今天。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偶然。这个词被保留,是因为有些东西是我们一直都会需要的,不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事实上,关于情感的问题,我也一直都在思考。人类的情感是很复杂的东西,我也经常因为它感到困惑。但是,每当我怀疑它的时候,就会想起一段关于骑士的话。现在我也清楚地记得每一个单词: sce life arose, there has been a quality to it called tropis (生命自出现之初,便有天然的趋向。) this is the tendency of life to seek light and warth and to avoid darkness, ld and pa (寻求光明与温暖,躲避黑暗、寒冷与痛苦。) chivalry is the glorio expression of these life affirg prciplesthe spirit of an (骑士精神,便是这种生命法则在人类灵魂中绽放的光芒。) “生命的本能是一脉相承的,无论是在地球还是在太空。只要我们的情感还能带领我们寻求光明与温暖,躲避黑暗、寒冷与痛苦,它就不会被抛弃。” “外面很冷,家还很远。我不知道未来的人类会走到哪里。但我相信,我们不会是这片宇宙深空里,最后的骑士。” 听众席上响起了呼声。起初是零星的,接着越来越多。人们在呼喊“凤凰”的口号: “aor et fides!(爱与忠诚!)” “aor et fides!” 叶白藏的嘴角微微一抽。 盛锐很聪明。他避开了那个陷阱,并且将对方的问题偷换成了他自己的话题。这说明他深谙话语之道:如果对手给了你两个选项,选择第三个;不管对手问什么,只说你想说的。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叶白藏不得不说,这个叫盛锐的人有一种能力:哪怕只是煽情的表演,哪怕仅有短短一瞬,他能在人们心中引起一种回响,使人们在那一瞬间相信:人可以超越自身的局限,与某种更阔大的命运相连。 这样的人,是天生的影响者。 通讯器发出震动,进来一条信息:「总督快要到了,你赶紧走。林镜」 收起通讯器,叶白藏悄然起身,隐入大厅外往来不息的人潮。 私人休息室的门一关,世界顿时清静。 盛锐长出一口气,把沉甸甸的军帽扔到桌上,卸去腰带上亮闪闪的佩剑。这支剑是军礼服的佩饰之一,细细长长,分量却很吓人。剑柄是一只纯金的凤凰,敛翼昂首,光芒四射。 “凤凰”舰队半个多世纪的历史上,只有位高权重者才有资格佩剑。以“名誉少校”这种挂名的头衔而佩剑的,盛锐还是第一个。 他还不太习惯这一身行头,但据说反响极好――许多人最先不是被演说和舆论吸引,而是被盛锐的个人形象抓住了眼球。 弱质纤纤的美公子和肃穆威仪的军服,本来就是绝好的反差。再搭配一个具有传奇色彩的故事,足以引来无尽的兴趣。 总督说的不错。一个有影响力的人,必须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故事的真实性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能否令人追随。 盛锐在吧台前转悠一圈,用伏特加和鲜奶油给自己调了一杯利口酒,用一个舒适的姿势靠进沙发里。“今天的行程差不多了吧,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祁寒看看日程表,“接下去是冷餐会。要是你不想参加,我们跟总督打个招呼,就可以走了。” “好。”盛锐晃晃杯子,吞下一大口酒,“我们去卫星城接个人。罗德今天就回来了,我约了他跟我一起住。” “明白了。”祁寒在记事屏上添了这一条,“我把你送回去以后,就去接他。” “不,我跟你一起去接他。我要给他讲个恐怖故事。我跟一个活人住在同一座房子里,但是几乎见不到那个人。我每天都只能跟墙聊天。怎么样,是不是很可怕?” “……”祁寒从记事屏上抬眸,“是你自己跟我说,不要管你。” “我是说了‘不要管我’,不是‘不要理我’。你这样跟我较真,有意思吗?”盛锐恨恨地一饮而尽。 “少喝一点,伏特加的后劲很大。”祁寒抽走了他手里的酒杯,点出一面屏幕,“总督的电话。” 盛锐刚整理好衣冠正襟危坐,总督的脸就出现在屏幕上: 「刚才的演讲很不错。你的身体还受得了吗?」 盛锐弯了弯眼睛,抬手一碰帽檐,“还能动,死不了。不过要是继续参加冷餐会,可能就会死了。” 「那你就回去吧,今天已经足够了。要不要再给你增加一些警卫?」 “我想,暂时还没那个必要。只要我保持曝光率,就有安全保障。” 现在的盛锐还只是一个活跃于媒体的公众人物,但如果他死了,就会真的成为公众心目中为了正义而牺牲的英雄,影响力比活着的时候大得多。不论是夏长嬴还是凤凰内部的反对派,都不会希望这种局面出现。 「这样也好。」总督停顿了一下,「我再问一次,你真的不考虑进入舰队管理层吗?我很需要一个对我有利的继任者。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在我的任期之内尽快把你提携上来。」 “多谢您的赏识。”盛锐躬一躬身,“但是就像我说过的,财富对我的吸引力比权力大得多。恕我说句冒犯的话:比起当总督,我对当总裁的兴趣更浓厚一点。” 屏幕上的总督沉默少顷,点了点头。 「有所为有所不为,这样很好。年轻人往往只会想到,自己能做什么。在你这个年纪就想得到不做什么,是很难得的。」 “因为我是一个病人,总督阁下。”盛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轻轻叹一口气,“如果一个病人还不懂得自己不能做什么,那就真的没治了。” 几分钟之后,盛锐的车子驶上了通往卫星城的高速路。 盛锐躺在后座上,用双手搓脸,“不好,我头晕了。要是我发起酒疯来,你觉得你能搞定我吗?” 祁寒从后视镜看他一眼,“我想应该不成问题。” “那可不一定,我也有很彪悍的时候。不要怪我没有警告过你。”盛锐透过车顶天窗看着两旁飞速后掠的树梢,突然说:“能不能开慢一点?” 车速很快降了下来 恋耽美 分卷阅读36 深空骑士传[前传] 作者:成于乐cyber 祁寒有几分紧张:“你不舒服?” “不是。我想多在外面跟你待一会儿。一回到那个房子里,你就又隐形了。”盛锐哀叹,“你都不知道,每天晚上我自己一个人看着墙,有多难熬。” 过了很长时间,才听到祁寒的声音:“如果我早知道,你喝了酒会变成这样――” “你会做什么?” 祁寒回头微微一笑,“我会告诉你,我们住的地方有一个酒窖。” 从来没有听过祁寒以这样调侃的语气说话。 盛锐看着他,忍不住想,这个人到底还有多少种表情,是自己还没看到过的? “到这儿来。”盛锐拍了拍自己身侧的座位,“我想离近一点看看你。” “我要开车。” “别骗我了,我知道车子是自动驾驶的。过来,就一会儿。” 祁寒无奈,从前排两个座位之间跨了过来,半跪在盛锐旁边。这个场面很像那一天在别墅客厅里发生过的,只是双方互换了位置。 头顶一暖,祁寒的气息轻拂在盛锐的皮肤上。温热的,带着淡淡的水仙花香气。 那一对好看的唇近在咫尺,但盛锐只是握住了祁寒放在枕畔的手。 祁寒的掌心也是温热的。盛锐心里有一根尾巴尖摇了摇,像有一只猫在用额头轻蹭自己喜欢的人,在对方身上留下自己的气味。 他的身上留有他的味道。 这样就很好。 万里之外的n|,夏长嬴的“朱明馆”中,红莲依然如血般艳。 铀云烟站在池畔。月白的发色和浅绿的瞳,是万红之间唯一的冷色。 夏长嬴折下一支红莲,握在掌间把玩,一边问:“五个舰队的回函都发来了吗?” 铀云烟应声答道:“其它四个舰队的回函都已经到了,只有‘凤凰’还没有决定最终的与会人选。不过,那个叫盛锐的人很有可能会来。” “是吗。是我太小看他了。”夏长嬴一片一片扯下莲瓣,在指间揉碎后抛入池里。“如果你是他,你会想在这里干些什么?” 铀云烟驰目远望,从莲花池上吹来的风撩起他额前最后一绺深色的发。 他的话音沉静如水:“我会游说其它四大舰队的总督,让他们联合起来对抗‘n|’。” “那么,如果你是他,你有几成把握?” “五成。剩下的那一半,只能见机而行。” “有‘青鸟’的总督在,他就成功不了。但是,假如确实有必要……”夏长嬴盯着自己指尖上莲花的残片,若有所思,“就算代价高昂,也必须想一个办法,在这里除掉他。” 深空,六大舰队如六颗行星,环绕各自的轨道,在宇宙中周旋圜转。 第七舰队n|。 第五舰队凤凰。 第四舰队青鸟。 第三舰队金乌。 第二舰队鸿雁。 第一舰队g雏。 每座太空城里,有人奔走疾呼,有人踌躇观望,有人蠢蠢欲动,有人披甲枕戈。所有的人都惶惶不安,在等待着一些什么。 ――今秦王欲吞天下,称帝而治。 此布衣驰鹜之时,而游说者之秋也。 〖卷一?六合星聚?完〗 作者有话要说:  卷一完结啦~(/ ̄幔)/ ☆、说明(非正文) 考虑了一阵子,决定把第一卷当作独立的前传,与后文分开: ) 原本的构思一共是六卷,每卷10万字左右,全篇60万字。但在写第一卷的时候,我很快发现,自己还不具备大长篇布局谋篇的技巧。我现在所做的,只不过是把一篇10万多字的文章按比例拉长而已。 从已经写出的这一卷里,大家可以明显看出问题:整整10多万字都没有出现真正的高|潮,所有内容都是在铺垫,正剧要从第二卷才开始展开。对于大长篇来说,这是不可饶恕的硬伤。 既然现在已经这样,我想不如干脆把这一卷单独列为《前传》,交代正剧中每位主要人物的前史。这样一来,大家就可以各取所需:对人物感兴趣的,可以来看看这篇《前传》;只对故事本身感兴趣的,可以直接进入正剧,绕过这个冗长的开头。 大家可以放心,这篇文是不会坑的。它是我用来提高自己写文能力的一个重大台阶,是我必须要完成的目标之一。我花了很多时间查资料,手写的大纲、人设卡和剧情片段放了好几个文件夹。所以,这篇文我是一定要写出来的,而且要尽最大努力去写出我最初设想中的那种“星际战国”的感觉。但在那之前,我需要先写一些中长篇幅的文来琢磨技巧,请大家多给我一点时间去学习(鞠躬)。 附:以词的形式总结了几个主要人物的故事线,算是“半剧透”: ) 【卜算子?铀云烟】 月下露霜寒,釉里云烟漠。百转人间事勿言,但记君然诺。 采得曼陀罗,染作红璎珞。又见庭前苦楝花,梦里纷纷落。 【浪淘沙?夏长嬴】 衰盛总无涯,浊浪淘沙。咸阳不是帝王家。罔顾仓皇身后事,自奏琵琶。 末路日将斜,苦海归槎。平生尽付血莲花。换取此心无限恨,一页飞鸦。 【踏莎行?祁涟】 瑟瑟风生,萧萧木下,庭兰可奈严霜乍。缑山忍作避秦人,仙源路杳无由话。 几换炎凉,几番冬夏,辽东鹤返终须讶。残山幸有小园存,与君同坐秋千架。 【踏莎行?薛垣】 青鸟来朝,金乌欲下,紫微垣动天风乍。小狐汔济竟何如?劫灰飞尽凭谁话。 一叶知秋,繁花送夏,长安雪满君休讶。不如归去不如归,清涟犹伴蔷薇架。 【阮郎归?祁寒】 广寒宫阙别离初,人间旧迹疏。而今易水冷江湖,云烟满六都。 归晋计,刺秦图,咸阳一剑孤。重逢岂必问殊途,君还忆我无? 【满江红?盛锐】 往事如云,回眸处、过驹百载。辜负了、满城风月,四时花海。玉树初窥明镜里,金戈乍起长天外。剑如虹、我欲指咸阳,同仇忾。 风不定,霜锋快;骓不逝,秦关隘。却星河契阔,此心成债。一骑乌桓身已死,千帆赤壁情何奈。约三生、来世与君盟,毋悲慨。 作者有话要说:  深空七舰队示意图: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