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威风堂堂》 分卷阅读1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第1章从来不知道,等人的姿态可以有这么一股震动而缠绵的味道 明诚领着一众秘书来见新任长官。 “明长官。”明诚这样称呼明楼,客气而疏远。 他的仪态端正而恭谨,似是服膺。 “都来了啊。”明楼微笑回应,官方化的腔调,视线从面前的一众人身上扫过。 明楼并没来个新官上任三把火,只说一切暂时照旧,希望大家服从安排,共同努力为新政府效力。 一张经济学者的脸,金边眼镜下的眼睛透着精明。说话的声音是平和的,却有无形的锋刃在。看着就不是那种可以轻易欺瞒的主。 大家心里已是暗自有了掂量。说是暂时没有新安排,好似很好说话一般,但若拂了他的意,只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 见过面了,明楼便挥手要他们出去做自己的事。 几人鱼贯而出的时候,明楼的目光落在最后一个人身上。 他当然不可能认不出明诚,即使已经过了这么些年。 就算明诚已经变了那么多,但精于各种计算的大脑不会在记忆上出现偏差。十二年,太长的一段时间了,当然足以改变很多事。 明楼记得幼年明诚的模样。看起来比同龄人小得多,瘦弱得多。头发颜色偏浅,怯怯的眼神和躲闪的姿态,像只受惊的小鹿。 明楼做了主,让明诚给明台做了几年伴读。多些见识,大概能对他有些益处。 后来桂姨因为家里的变故辞了工,这件事便就此作罢。 十二年过去,原来他长成了这样。 他从小就是个挺好看的孩子,而现在,那种好看已经变得触目惊心,见之忘俗。 如同静切月光不动声色映落,月阴的起伏情状无从猜度。仿佛同时具备神性和魔性的美。 宛如被淡蓝色的幽焰轻轻扑过,让看着他的人从心底生起一种奇异的颤栗来。 门被轻轻叩了几声,在得到允可后,明诚端着一杯咖啡走进来。 帮明楼拿过咖啡的人不在少数,但没有一个人是像他这样的。 他有一种很特殊的姿态,肩背似乎永远挺直,如同杨柏。腰身很细,但同样是坚直的。伸出手臂递出咖啡的时候,有一种出身名门高阁般的优雅的美感。 明楼同时注意到杯子的样式。 这当然是明诚负责准备的,因为正是他用惯了的最喜爱的那种图样和形态。 “原来你还记得。”明楼接过杯子,笑了笑。 明诚的表情没有太多的变化,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似的,只是眼皮动了一下,然后抬起眼睛,目光与他相接。 他瞳仁幽黑,眼睛清亮,像是雪山下被冰浸过的湖水。 并不回应,他等着明楼说接下来的话。 “陪我出去一趟。” “去哪。” “七十六号。” 他们上了车。明诚在司机座上,明楼在后座上,不远不近的距离。 车里一片安静,明楼静静地望着前座的人的后颈。 明楼有自己的情报网在,在刚上任的这个上午,已经有一份身边诸人的信息送到他手上。 明诚的信息可用这样几个字概括:手腕高超,八面玲珑,贪得无厌,私人关系混乱。总结起来一句话:有能力的小人。 但明楼心里存有疑义。一个真正秽乱的人,不会有那样一双眼睛。像漫无边际的黑夜,底色却是清澈的。 明诚不只是一个简单的新政府官员,他想。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明楼问。 “还行。” 这是看得出来的,但明楼不打算这样被打发掉,他问得更明确一点:“你读了不少书?” “解决家里的事情后,家母又去了一户人家帮佣。那家人很慷慨,酬劳不少,且家中有一位适学年龄又体弱多病的少爷,我陪他读书。” 明诚简单解释,音调舒缓,言辞平淡,似是世事简单,一平如水。 但明楼却知道事情不会如此简单。 贵户人家并不易生存,对一个没有背景、只以附属身份存在的帮佣的孩子而言。而那位少爷,身体必然极弱,才会在少年时代仍必须有人伴读才能够继续学业。要照顾这样的人,不知要多么劳心劳力,且极易得咎。即使谨小慎微到十分,只怕也是难以周全的。 在这样的环境下,明诚没有变得俯首婢膝,而是蜕变成如今这样优雅沉敛的气质,背后所需的心力委实不小。 “我听说,你还会几门外语。” “中学毕业的时候,学校里面有去法国勤工俭学的机会,我通过了考核。” “是巴黎吗?”明楼这么问。去法国的中国人,一般都会去巴黎。 “是的。” 明楼笑了笑,说:“你大概不知道,那时候,我也在巴黎。” 明诚从后视镜里看了明楼一眼,淡淡地说:“我知道。” 这不是一个明楼预料之中的回答。 他本来打算多问明诚几句,在这一刻,却突然不想问下去了。 明诚所给出的,是一个颇有想象空间的回答。 他知道,为什么?是对新长官在信息上的搜集,亦或是,另一种可能呢? 这并非是明楼自负的臆断,他当然有所依据。 明诚身上有一股香味。对香水的评鉴是制香世家的明家人的必修课,明楼辨出这是一款中性香水的味道。 香气的组成是熏衣草香、雏菊香、依兰花香、白松香和龙舌兰香。一系列的水系香调铺陈出深远而极富层次的感觉,令人联想到无限延伸的晴空,无可言说的宁静之美。 这不是他已知的任何一种香氛,而以调制的手法来看,最大的可能,是出自明诚自己的手笔。 多年前,他曾经送给过明诚一些小礼物。 比如,一只玻璃纸镇,透明的玻璃里面,是一个小小的世界。澄澈的溪流,遍地的花海,清溪草畔花丛旁,立着座小楼,上面爬满了经年的蔓蔓青藤。拿起纸镇略一摇晃,就会有数不清的小花瓣在液体中飞旋起来,它们颜色不一,有淡紫色、浅黄色、素白色、碧青色、嫣红色。 那时候,明楼略略指点过明台和明诚的植物学,教他们一一分辨。它们是熏衣草、雏菊、依兰花、白松香和龙舌兰。 上海沪西极司菲尔路北76号,是汪伪特工总部的所在地。 明楼下了车,等着汪曼春出现。她是明楼交往过的唯一一个女朋友,在他青年时代。 那时候她是个相当漂亮的女孩子,个性也活泼讨喜。 可惜他们是世仇,不为家族所容。明楼为了她,在小祠堂里被鞭子抽打。女孩子亦哭得非常可怜,就在明公馆外面,跪着,一声声地哭求。 然而,没有带来任何改变。明楼最终仍是跟她断了,按长姐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的意思去了巴黎留学。 这么些年来,他再没有交过别的女朋友。 但若说是因为思忆,却也不然,他忙于工作,并没有什么时间去想念这位曾经的女友。 而今,再度相见,这份感受益发明了。汪曼春像一只小鸟般扑过来的时候,他微笑着向她张开了怀抱,然而,心如止水。 久别重逢,情谈款叙,这些是免不了的,不为感情,为工作。 等人的时候,明诚下了车,点了根烟。 他本来该在车里等,但不能给车里留下烟味,所以到了车外候着。 这里一片开阔,视野甚佳,方便他把明楼和汪曼春相处的情状尽收眼底。 到了他们终于结束倾谈,朝车子走过来,他更加证实了自己的判断。 这两人是旧情人,他当然知道。但如果说明楼这趟来,是为着与汪曼春重修旧好,他是不信的。 不说其他,单看眼睛,便不难辨别。明楼的确是微笑着,然而,眼睛的深处,是没有情绪的。 明楼当真温柔的时候,不是这样。 多年以前,他与明台一起玩躲猫猫的游戏。 他打开一个房间,悄然躲进衣橱里面。过了好久明台都没找来,等着等着,他不知不觉中睡着。佣人不知道有人在里面,清理房间的时候,把衣橱上了锁。 他在里面待了不知多少时间。里面空间狭小,且非常黑。 后来,是明楼找到他。 明楼打开衣橱,吁了一口气,说:“原来你在这里。”然后张开双手,抱他出来。 他揽住明楼的脖子,明楼抱着他,很久很久。 那时候觉得,世上没有比这个人怀里更安全的地方。想要就这样被一直抱着,不要分开。 明楼说:“很害怕吧?”极低的声线,在夜里说来更是犹如一道幽回的弦奏,“不要怕,以后会遇到的黑暗,要面临的恐惧,比这要多得多。”不只是安慰,明楼施以教育,“若有一天,你能自己破得出来,无需他人救助,才算是一个真正强大的人。” 既然确定了不是真情而是假意,明楼的用意便不难推断了:借用旧日情谊,收服汪曼春为己所用的可能性在八成以上。 明楼身为汪曼春的长官,本来就能节制这位汪处长,何至于要如此大费周章?这就意味着,他想要做到的,比他职权范围内的,只怕要更多一些。 明楼不只是一个简单的新政府官员。 心里转着这些事的时候,明诚外表上是一派安之若素的形容。 他的耐性向来很好,就算明楼要他等得更久,也不会显出一点不耐烦的样子。 明楼伴着汪曼春走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明诚。 明诚将车停在一棵大树旁,他就站在树下,安安静静地立着,低眉敛目,淡淡看着前面。肩背挺直纹丝不动,似乎可以一直这样等下去。 满树碧叶在他头顶发出簌簌的声音。而他看起来也像是一棵树,一棵秀颀的乔木。 阴雨天里的光线没有热度,漫在他脸上,将他的眉目描摹清楚。他清亮的眼睛里有种很柔和的东西,像静静的月光。 漆黑的眼睛映出来人的影子,他眼角微弯,露出了一个微笑。 死水无波的心莫可名状地动荡了一瞬,明楼微微一怔。 从来不知道,等人的姿态可以有这么一股震动而缠绵的味道,仿佛将地老天荒这四个字置换成了现实的模样。 汪曼春笑着跟明诚打招呼:“是明诚啊。以后明长官身边的人,你可要帮我多留意留意。”俨然以女主人自居。 “那是自然。”明诚微微躬身,笑道。 这么讨好的台词,出自他口中,居然不见婢膝,只见玲珑。 就如同他等人的时候,不见焦躁烦郁,只有安淡闲适,简直要叫人以为,等人是件世上顶安怡愉悦的事情。 坐在车上的时候,明楼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都可心静如水。 若他与汪曼春之间真是爱情,又岂会是简简单单便可分得开、断得下的。 若真是动心,自该是安之若素、持之如恒,不管何等的风浪、喧嚣,都站在原地,如同磐石,无忧无惧。 进了车子里面,汪曼春仍是一派小女儿之态。两人比肩靠着坐在后排,十分亲密。 明诚专心开车,仿若听不到他们说话一般。作为电灯泡,就该自觉收敛自己的度数。 然而汪曼春在缠着明楼撒过娇之后,到底注意到了他。她说:“你身上的味道很特别。” “新的香水。” “叫什么名字?” “比翼双飞。”明诚不动声色。 汪曼春颇感兴趣,她瞄了身旁的明楼一眼,复又转向明诚道:“这香水在哪买的?我也想要一瓶。” 明诚抬眼,从后视镜看了汪曼春一眼,笑了笑,说:“那地方偏僻,不好找。汪处长想要的话,我下次去香港时给你带一瓶。” 明楼嘴角轻牵,并不说话,只微微一笑。 全是假话。前面是隐瞒,后面是出脱。明诚并没什么去香港的机会,这不过是张空头支票。 谎言编得如此顺溜,不动声色地将可能被人追究的漏洞一一堵住。若不是自己知道实情,只怕连他也会像汪曼春一般被瞒住。 这些年来,他果真学得不少。 逻辑缜密,盘算周到,隐藏自己,糊弄对手。这是明楼在特工训练中所学到的。而明诚的行为模式也正是这样。 那么,这些……到底是他在政府工作中学会的,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学会的呢? 明楼默不作声地打量着明诚。 过得几日,便是76号在海军俱乐部主办的和平共建新上海舞会。这是特高课南田洋子授意的,意在加强日本人和新政府之间的合作。 明楼吩咐明诚去银楼给汪曼春买件首饰,又加多一句:“除了戒指,什么都可以。” “价格呢?” “你看着办。” 明诚抬头,望明楼一眼。 这几日间,明楼算是对他十分倚重,样样件件都是经他手后再到明楼面前。 比如说,上班第一件事,明楼便先叫他读报纸。明楼一心二用,一边浏览文件一边听他读念。 明诚做事素有章法,不会照本宣科。他先将各段标题看过之后,捡其精要读出。且他读起来也不是一本流水账,自有起伏顿挫,感喟蕴于其内,听起来何止不叫人难受,简直还有心旷神怡之感。 明楼说这省了他不少时间。 现下叫他去买首饰,自然也是为了省事省时间。 只是,以明楼的城府,本不至于露出如此大破绽。这摆明了在说“汪曼春并不重要”。而既然汪曼春并不重要,明楼还如此费心殷勤,未免太过显明地昭示了另有所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图。 见明诚望来,明楼好整以暇,且问道:“有问题?” 明诚没有立刻作答。明楼伸出手来,搭上他的手背,拉过来,然后,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温声道:“你的能力,我有什么不知道的?” 明诚容色不变,心中却暗自一凛。这话看似倚重,言辞之后却蕴有文章。是个试探的意思。 他心思电转,但面上不露分毫,只状似恭谨地应道:“是。” 明楼的手仍然搭着他的手,并不松开,且以手指徐徐摩挲,说道:“虽然秘书处有这么些人,但我能用的,其实只有你而已。” 分明的暗示意味。真假不定,虚实难分。 不过,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假以时日一切自有分晓,不必急在一时一刻。 所以,明诚只垂下眼帘,微微一笑。 挑了款项链送给汪曼春。下班之后,明诚又陪明楼一起去成衣店。 明楼显然不耐置装这事,直接丢下一句:“你挑。” 明诚仔细挑过衬衫及西装,明楼试穿之后,显出满意的样子。 深蓝色西装,浆白色衬衫,都是较为沉肃的,只在领带上明诚选了颜色张致的猩红色。 传统的搭法,是配同色系的,黑或者蓝。他的搭配也不是不行,只是较为大胆。放在明楼这样一派沉稳的人身上,不能说不存一点坏心。 然而明楼并不反对,只说:“你帮我打。” 明诚便给他打领带。洁白的指尖轻盈地绕动着,就像一只蝴蝶在轻灵地飞舞。为了照镜好看,店里开着炽白的灯,耀得他的手像瓷器一般通透光润。 有瓷名青花。 明楼说:“这么好看的一双手,只握笔可惜了些。” 明诚佯作不懂:“那明长官觉得,它还能做什么?” 因为身高的缘故,他得略抬首面对明楼。极近的距离里,薄红的嘴唇的颜色,在仰起头的时候非常显眼。随着说话的频率,若隐若现其内色泽浅淡的舌尖。 明楼的视线落在他嘴唇上。没有说出该要接着的试探。 这不是暗示,而是明示:邀请。 明诚微微一笑,忽略心中浮上的涩意,轻巧的指尖若有若无地轻触明楼喉结,徐徐勾划下来,羽毛似的轻忽。 他很习惯面对这样的事情,也用一贯的方式去应对。 状似无意般并不久留,他的手指离开明楼脖颈,把对方衣领整好。然后端详对面的男人,笑道:“形象不错。” 嘴角边显出浅浅的梨涡,矜持又端庄的姿态。仿佛片刻前熟稔的挑拨纯粹是出于无心。 神性与魔性存于一身。矛盾的复合体。 明楼说:“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赌什么?” “汪曼春一直大规模地在城中搜索共党,搅得人心惶惶却毫无建树,对恢复上海经济秩序只有负面影响。我以为,这事也该停了。” “所以您想赌,谁能让汪曼春停下这事?” “不错。” “有点困难。汪曼春可不是一个能听得进别人话的人。赌注是什么?” “主动权。”明楼意味深长地凝视他的嘴唇。 明诚立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轻轻笑了笑,说:“那么,您等着。” 第2章危险,却悬崖漫步般的吸引 赌约是一次试探。 试探之后,明楼和明诚心中便已有了七八分的底,在日伪官员这一重身份之后,对方有另外的身份。 不想让汪曼春继续钓鱼行动的人,还是很有那么一些的,她弄出这档子事,持续时间这么长,损害到不少人的利益。中共、军统、中统,甚至当地黑帮,都是有心阻止的。 明楼话说得漂亮,唬唬旁人自然不成问题,但在明诚这样精于跟各色人等打交道的人耳中,却不难分辨出他的真实目的。 而明诚不止看破不说破,还顺水推舟,自然也很说明问题。 舞会中,明楼伴着汪曼春聊天,目光却挂住明诚。 明诚在陪南田洋子跳舞。他身形极佳,穿着剪裁合体的西装,越发衬得身段修整、宽肩细腰,如同秀丽的山峰,在舞池之中很是惹眼。 南田洋子身居高位,舞跳得不错。明诚更不必说,对跳舞这一交际技能十分娴熟,带动女伴翩翩起舞,步态行云流水,自有一种优雅迷人。 两人俨然一对璧人,在流畅的舞步之间私语切切。 明楼笑了笑,继续拿着酒杯和汪曼春情谈款叙。他没提一句共党的事,只尽拣些汪曼春爱听的来说,直说得汪曼春美目如春水、笑语晏晏。 明诚找南田是条不错的路子,汪曼春不好下手,便从她上峰下手也是一样。南田若下令不得再追查,汪曼春再不情愿,也不可能违命。 既然对方已经另辟蹊径,他便不必再多做文章,徒惹汪曼春怀疑。 一舞终了,明诚微笑着放开了南田的手,和她分开。 明楼找了个应酬的借口,和几个人略略敷衍了一会儿,然后,缓步走向露台。 露台下面看得到花园,白日里是不错的观景点,晚间却是黑暗的,所以少有人来。 露台上有紫藤花架,绕过去,便是可供休息的几个椅子和一张桌子。 唇边的一点火光明灭映出明诚的脸。 明楼走过去。他没有开口问事情的结果,明诚和南田分开时的表情已经很说明问题。他只是说:“给我一根。” 明诚看明楼一眼,挟着烟的修长手指弹了弹烟灰,说:“抱歉,最后一根了。”接着,他笑了笑,带点狡黠的意味:“要尝尝吗?” 领带被抓住,呼吸的气息凑近,然后,在明楼唇上轻轻一点。 瞬息之间,他吐出的舌尖伸进了明楼口中,只微微一触,便倏忽离开。 那是大卫杜夫的烟味混合着草叶的味道。只是一秒钟的接触,甚或更短。点到即止。 明诚问:“味道如何?” 明楼说:“不错。” 明诚笑笑,声音漫不经心:“要不要再尝尝?” 他略仰起头,淡红色的舌尖自润湿的唇中探出,如同灵蛇一般,滑进明楼口中。 于亲吻一道,明楼有很丰富的经验。日常的经历是一部分,更重要的是特工时候的训练。 色诱不论男女都是要练的,亲吻是其中重要的一环。怎样勾动对手的情欲以及怎样克制自己的情欲是必修的功课。 亲吻很难挑动他。但在这时候,却完全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柔滑的舌尖在他口中轻轻移动,动作轻而缓慢,像是有一股电流四处流转,如同起搏一般,毋庸置疑地唤醒本能的生理机能。 湿腻的舌尖灵巧得仿佛有眼睛,对于时机的把握和动作的掌控妙至毫巅,令得这种接触所带来的震动直达人体的神经终端。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明楼的身体自然而然地发颤。明诚细白的牙齿在他舌头上轻轻地咬,不待痛感散开,又轻快地舔舐,绵长地吸吮,每一下都像是在播散着电流。 只要是活人,就不可能没有反应。明楼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扣紧明诚的腰。 他无法不去和明诚深吻,然而,他的一部分神智仍在考虑着一件事情:明诚来自哪里。 他想,应该是苏联。 苏联的特工训练在世界上首屈一指,这样的技巧如果不出自那个国度,简直难以想象。 即使在苏联,一般的训练机构也无法训练到这种程度,必然是出自最顶尖的训练地,最艰苦的训练,才会这样懂得善用口唇的每一个微妙细节,去刺激起对手的情欲。 既然无法脱身,他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他开始咬对方的嘴唇,没有克制力道,所以多少会肿,但这不是他要担心的事情。 一边吻咬,他一边扯掉明诚的领带,又开始伸手去解明诚的衬衫衣扣。 明诚适时地轻轻推开他,说:“越界了啊。” 他的声音本来就低沉,在绵长的亲吻之后带上了黏音,以气声说出,在暗夜中缓缓响起,如同幽弦波动,说不出的煽惑。 明楼在黑暗中凝视着明诚。厅中的灯光在漫过紫藤花架之后,只余一点薄薄的微光。以他们经过训练的视力,也只能堪堪将对方看清。 柔软湿润的嘴唇被咬肿了些,像熟透的果实,有鲜甜的气息流溢出来。明楼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了一下,将要抓对方回来亲吻的欲念压制下去。 眼睛微微眯起,明诚修长的手指轻抚自己的嘴唇,笑了一声,说:“明长官不太守规矩,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明楼保持着微笑:“礼尚往来而已。” 明诚勾勾唇:“明长官似乎忘记了,我们赌的是什么。” 明楼讶然问道:“事成了?”他说得诚恳之极,好像他真的估不出明诚和南田相谈的结果似的。 明诚睨他一眼,并不戳破,只在露台栏杆上敲了敲烟灰,语音轻淡:“如果明长官不愿意遵守规则,作为赢家,我有权要求终止赌约。” 明楼看着他扯开的领口晕开的细薄锁骨,确认细节:“我完全失去权益?” 明诚弯起嘴角:“是的,除非我允许。”他按熄了烟,这是打算结束谈话的意思。他笑笑,说:“当然,这条款对您来说有点苛刻,明长官可以选择放弃。” 明楼挑挑眉。 明诚拉过明楼的手来,洁白的指尖轻灵地划过明楼掌心,落下几个数字:2103。 “考虑清楚了,再来找我。” 他慢条斯理地将被解开的两颗扣子扣回,又将被扯脱的领带打回去。他的手指修长细洁,这样简单的动作做起来亦流溢出难以道明的荷尔蒙气息,形同煽动。 “再会,明长官。”微笑着说完这句之后,明诚不疾不徐地走回大厅。 明楼在黑暗中看着他的背影。 修身的西装把他的身体线条勾勒得清晰分明,纤瘦却似乎无法摧折的坚直挺拔,如同乔木,其叶亭亭。 待这道身影消失之后,明楼仍然站在露台上,平复着身体的某个部位。 这是裹着糖衣的毒药。糖衣越甜,毒性越剧。显而易见的事实。 有多久了?只有十几年前,他刚受训那会儿,才会在跟对手的练习中,简单地因为一个吻而发生身体的反应。 在后来漫长的年月里,因为工作的需要,即使美人在怀再久,他都能不动如山。 他接触过形形色色的美人,拥抱、爱抚、亲吻是家常便饭。这其中,不乏有倾城之姿交际出众的美人。 然而,没有一次,是像刚才的这几分钟一般,仿佛被老虎悠闲地按在爪下,慢慢地舔弄过一遭。 危险,却悬崖漫步般的吸引。 明楼走出露台,大厅中已经没有明诚的身影。 明楼抬眼望向那道盘旋的楼梯,水晶吊灯将楼梯映照得辉煌光耀,然而在他眼中如同漫漫长夜笼罩的黑暗通道。 他知道明诚在上面等他。二楼配有一些休息间。 他回想起明诚临走前嘴角的轻扬,那种笃定的神情。就算嘴唇微微肿着,亦不以为然的闲适态度。 他曾经熟悉的那个孩子,在阔别的悠长时光里,已然长成了他不熟悉的模样,如同一个幽深的秘密。 这让他自然而然地构想着以各种方式一层层剥开他的伪装之后,所会探寻到的东西。 不管是惊喜还是惊吓,这个过程都足够叫人期待。 明诚打开门。明楼站在门口。 他安静地看着明楼。两人的视线交织了几秒。 然后,他伸手拉明楼进来,关门,落锁。 “我给过您选择机会,明长官。”明诚的声音有一种低沉而清越的震动,落进耳朵里,如同温软指尖轻柔的爱抚。 与他的声音相反的是他的动作,他略用了一点力,将明楼推在一张椅子上。 他站在那里,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明楼,微微一笑,说:“我可能有点粗暴,明长官会想剥了我的皮吗?” “视情况而定。”明楼回得平静,习惯于跟各方势力周旋的他,基本上在任何时候都不会给出明确的肯定或者否定的答案。 明诚知道他的秉性,并不期待多么清晰的回答,他调转话题,轻吐出另外几个惊悚的字眼:“您的尺寸如何?” 明楼笑了笑,态度安然,仍旧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目前为止,还没人在这方面说过什么坏话。” “是吗?我验验。” 明诚长腿一迈,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地跨坐在明楼大腿上。 俯低面孔,他并没有真实地触碰到明楼,但是拿捏着的恰到好处的距离,却又刚好可以使两人都能够感到对方的气息和温度。 他身上有大卫杜夫和明家香的味道,在极近的距离里,无声无息地播散出来,自然而然地勾动出对手想要环抱住他的氛围。 明楼没有动,既然来到这,就意味着接受规矩,他不打算轻易打破。 而明诚也再度强调了这一点。 明诚的气声回荡在他耳边,仿佛毒素一般拨弄着空气:“既然定了规则,就要有相应的保障。如果您违规,我需要惩罚您。有异议吗?” 在他身上,神性消隐于微,魔性占地为王,整个人像是全然的黑暗的造物,然而,诱人极了。 被推在椅子上的时候,明楼面上是没什么波动的。 然而他心底当然不可能毫无感触。没人敢这么对他。就算是当年受训那阵,跟他做练习的搭档也只需在他身上练习些妩媚技巧而已。 他习惯做个掌控者,带着人走。而现在,则是非常新鲜的体验。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以他的眼光,其实不难分辨出来,明诚推他的那一下是有讲究的。带一点强制性,但并不蛮横,反而在举手投足间有一种奇异的优雅感,配上他纤细的身形,极为诱人。几乎是在瞬间,就可勾起对手反过来狠狠压制他的野望。 明楼不动,固然是因为规则,更多的,还是因为想看看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到明诚长腿一迈坐在自己身上,是一些负担也不觉得的,太瘦了,瘦得都快见骨了。单薄瘦削的身体,如江南的柳。 但却也是真的长大了。闲适从容的态度,是漠北的狂风沙洗过的,再不是那个会哭着投入他怀里的孩子。 胆子亦很大,居然跟他定起了规矩,说起了惩罚。 这事儿这么不可思议,可明诚俯低了脸,嘴唇带一丝若远还近的大卫杜夫的味道,低轻的气声浸进耳朵里,无论什么话语,由这道致命的音质说出来都带了一种别样的旖旎。 明诚以食指和拇指轻拨弄了下衬衫领口,领带便轻飘飘地滑落在地。他手指修长净洁,做什么都是仪态端正的,端着的姿态使这个动作尤其淌出种湿漉漉的味道来。 解开领带之后,他手指微动,身上的西装接着翩然落下,幻出旧日时光。 做他这一行的人必须冷静理智,但他做不到只以纯粹的工作关系去面对明楼,在沐过那样的陈年光阴之后。 他记得自己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在明台过生日的时候。 大早上他就被藤条在床上打醒:“以为自己是少爷呢,懒成这样,还不快起来准备!” 然后,养母就坐在镜子前面,给自己化妆。 养母样貌端正,五官秀丽,可惜眉目间总有戾气,白白的粉扑了满脸,像个面具,快要扑簌簌地落下来。 养母吃过了面,留了点残汤叫他喝完,便带他去明家。 这一日是假日,明台不上课。在明家,他如珠如宝,生日自然要好好操办,明家大姐要给他办个生日派对。 大早起,所有的佣人、帮工便都忙碌起来,收拾、装点明公馆。 到了晚上,一辆推车推出来,上面是个高高大大的蛋糕,众星捧月的明台被一群人围着,许了生日愿望,吹灭蜡烛,大家都为他拍手。 那时候明诚已经擦了一天的地板和窗户,手和脚都累得不想动弹。他待在一个角落里,看着那么开心和快乐的明台。 满屋子的欢腾热闹,只为了一个人。 派对中间,有一个人走过来,停在他面前,他抬头,看到明楼。 明楼牵起他的手,对他说:“跟我到书房来。” 明楼坐到书桌前的椅子上,然后把他抱坐在腿上,问:“想不想要礼物?”声音极为温柔。 他愣了下,然后摇头。 明楼又问:“为什么?” “没收过。” “如果可以收呢?”明楼笑笑,说:“打开抽屉看看。” 抽屉里面,有一只玻璃纸镇,还有一串项链。 明楼叫他把那只玻璃纸镇拿起来看看。 透明的玻璃里面,是一个小小的世界。有溪流、花海、小楼。略一摇晃,就会有数不清的小花瓣在液体中飞旋起来。 明楼说:“我把它叫做家园。我以后就想住在这样的地方。现在,它是你的了。” 他眨眨眼睛,疑惑不解。 明楼又说:“我问过桂姨,她说你和明台是同一天生日。所以,我就买了个小礼物给你。” 他没有说话。桂姨说的不是真的,她并不清楚他的生日是哪天,多半是随口蒙混明楼。 但他没有开口说明这一点。被人记得,是一件这么开心的事情,就算是小小的记得也好。 他捧它在胸口,眼眶红热,对明楼说谢谢。 “喜欢吗?” 他点头。 “以后看书写字的时候,就拿出来用。”明楼说。 他又点点头。 跟明台一起读书后,他已经学会了不少字。 首先会写的,就是一个名字:明楼。他一笔一划,把这两个字写得工整端正到十分。 纸镇的旁边,是一串非常漂亮的项链。 他想,那应该才是明楼精心挑选的礼物。纸镇是附带的小物。 可那礼物不像是送给明台的,比较像是女生脖子上要戴的。 明楼看他眼光望向那串项链,又说:“帮我保守秘密好不好?不要告诉我大姐。” 他惊异了,在他心里,明楼的一切都光明坦荡,想不到居然也有要瞒着不能让家里知道的事情。 他忍不住好奇,问:“它是给谁的?” “给一个……”明楼顿了顿,说:“我喜欢的人。” 不知道如何形容那时的心情。只是突然就觉得,没那么开心了。 “它很漂亮。”他低低说道。 “真的?”明楼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由一本书里抽出一张照片,问:“好看吗?” “很好看。”照片上的女孩光鲜耀眼,像个公主。 “她是她那所学校里的校花。”明楼这么说,带一点掩不住的骄傲。 他想,自己大概永远都没办法那么好看的。 后来他跟着养母离开明家,去了另外的城市,读了另外的学校。 雇他做伴读的许姓人家是当地的大户,很神奇的是,家里唯一的少爷长得跟他一模一样。 许少爷有时候和他一起去学校,但很多时候,都是他独自去学校,然后再去跟许少爷讲述日间学了些什么。许少爷的身体实在太弱了。 就这样过了好几年,他慢慢长大。手脚越发修长,简简单单的白衬衫穿在身上,便见出身姿挺拔颜貌俊美。 他读了不少书,擅长国文和算术,又参加辩论社和击剑社,成长的不只是身量,还有更重要的心灵。 他在人群中落落大方,熠熠生辉。书里开始断断续续地出现热情洋溢的纸条,他开始学会怎样尽量不伤人心地适度地拒绝。 学校的环境很好,绿树成荫,有个隐在校园一角的长廊,长藤蔓青萝,他喜欢在那儿读书、午休。 有一天他在午休的时候,感觉到有人在轻抚他的脸。他醒来,看到一个男生俯低了面孔,正要亲吻他。 他转过头去,避开。 男生满脸的窘迫,嗫嚅地望了他半晌,终于转身跑开。 这一天如常地过去,放学后他去许家帮许少爷补完课业,接着回家。 晚上睡着,突然听到木门轻轻一响。 他睁开眼,看到月光下面,有一个人影走进来。眉目如风刀霜剑,唇角却是柔和的,噙着一丝笑容。 男人端详他,温声说道:“你长大了。” 只一声,就令他胸口百感交集,似是有许多话要跟他说,却又一句都说不出来。 月色漫了满屋,月光如水水如天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 男人说:“我一直在找你。” 他怔然,左眼倏然滑下一滴泪来。 男人低叹一声,带点无奈,语气却是宠溺的:“怎么这就哭了?” 男人伸出手臂,抱住他,低头吻他的嘴唇。 公鸡打鸣声起,他睁开眼。 天边露出鱼肚白,不过一场绮梦,了去无痕。 他轻抚自己的嘴唇,没想到梦中会有这样突如其来的潮水涌来。已经过去四年了,原来有些记忆,一点儿也没有淡。而且还是以这种方式存在着。 其实不是多么难以解释的事情。 那个人在他少不更事的时候,牵他的手,挂怀他的安全,教授他课业,送他礼物,抱他在膝上,又跟他诉说私隐的秘密。 这些桩桩件件汇集起来,当然会使那个人成为特别的谁也无法替代的存在。 再没有一个人,会像那个人一样。 当然明楼不会喜欢他。明楼喜欢一个像公主一样美丽夺目的女生。 可是那也很自然。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得偿所愿? 不是喜欢一个人,就一定会有等同的回报。没人有这样的权利和义务。 唯其尽力将自己变成更好的样子,也算不辜负那个人当初对自己出手扶助的情谊。 又过了几年,他去法国勤工俭学,偶尔见过明楼一次。 明楼戴着一副金边眼镜,跟前些年比成熟了不少,已然是沉稳的学者模样。 而明楼身边依然是有人的。那是一个金发的法国姑娘,明楼拉着她的手,走在林荫道上。 他们在一棵七叶树下接吻,树叶扑簌簌地落下。 他远远看着,安安静静。 明楼看不到他。明楼有自己的幸福人生,不需要旁的人去打扰。 他在法国入了党,又因为资质和表现出众,被派到苏联去学习。 天高地远,他想,应该不会再有什么见面的机会。 却没想到,他后来会被派到上海,而他的顶头上司,在前一任被暗杀后,居然换成了明楼。 刚得知的时候,他是不无动摇的。可在心理建设之后,他已经能在表面上以无懈可击的面貌对着明楼。 明楼变了很多,虽然依旧言笑晏晏,可他知道里面是虚的。 他曾经看到过明楼对爱侣的温柔,完全不是现在面对着汪曼春的面目。 明楼在利用她。这个他曾经认真地喜欢过的女人。 跟从前不一样的还有一点,明楼似乎对他有了兴趣。 并不值得欣慰或者欣喜,往多了说,也顶多就是欲望。过大的压力之下,当然需要一些排解,不需要认真。 亲吻也好,交合也罢,都无非是欲之催化,性之驱使。 他清楚,明白,并且接受。 除此之外,他也并没有别的什么跟明楼如此接近的机会。 就算接近的只有身体而已。 他慢慢脱掉自己的领带、西装、衬衫,他知道自己做这些是好看的。因为在苏联的时候曾经学习过。 可他其实并没有真正应用过。 何况他面对的人,是明楼。 他必须用极大的意志克制自己,不让自己显出一丝一毫紧张的样子。 第3章十数年过去了,他依然放他在腿上,却已是另一种情景 已经暗慕了这许多年,虽然不存期待,但却是没有一刻或忘的。 在近旁的时候,他以稚弱的面貌仰视明楼,等到离得远了,却是更无声无息沉潜进了骨髓。 就像在法国的七叶树林荫道上,远远看着明楼挽手爱侣甜蜜亲吻时,他就只是安静地注视着,乔木一般孤直静默。 就那么默默地看着,没有言语。 没必要相认,也没必要去说什么。生活轨迹互不叠合,各自有各自的缘法。有些话,说了还不如不说。假如那会打破既有的平静。 他将所有的心事掖藏了起来,去苏联接受特工训练。 这一去便是不归路了,是生是死再不是自己所能掌控。至于那些不可言不可说的种种……又何妨就此封存。 谁都意想不到,居然会在上海重逢,且是眼下这样的接触。 两条平行线在十数年的截然不相交后,又恶作剧般的打了个结。 两个人都早已变了又变,然而,总有些什么,是不变的。 明诚依然还记得明楼年青时的一些习惯。 比如明楼不喜欢人做事急躁,凡事都要按部就班,慢条斯理。 他脱衣的动作不疾不徐,指尖磕在贴身衬衫的扣子上,一颗一颗地解开。 夜里灯色暧昧,洒在乳白色衬衫上,似微雨漫漫,将衬衫浸得湿了。于是,就半透不透起来。 柔韧如柳的身体便就这么半隐半现着,显出几分朦胧的意味。 随着手指的动作,领口一点点蔓开,锁骨浮凸出来。在细薄的两畔锁骨中央,是一粒小小的痣。 太微细了,不留神便看不到,极是含敛,被暧昧光影晕过,有种奇异的艳丽,像一滴闪烁的泪光。 明楼目光暗了暗。 记忆中仍旧盛满明诚孩提时的模样,不知不觉间流年偷换,当初细幼的孩子长大成人,已能轻易惑乱人心。 那年明台过生日家里要办派对,明楼给他买礼物。 作为明家的幺子,明台是被娇养的,在暖房之中,有光,有水,有养料。考虑到他一向贪玩,明楼仔细挑了套发条玩具送他。 他又想到明诚。明诚跟明台是同一天生日,但大抵不会有庆祝生日的机会。 如果说明台是兰草,那么明诚便只能算杂草。可这孩子是个真上进的,他问过学校的老师,明诚的课业比明台好得太多,什么东西一教便会,一学便懂,且能举一反三。真有些杂草的韧性,不管环境如何,都会顽强地冒出头来。 这时候明楼已经受了学潮思想的熏陶,隐约看到了些未来中国的出路。心里隐隐绰绰有些念头,热血的疯狂的,也模糊地知道,真走上这条路,只怕是难有善终的。几次学生运动里,多少年青的生命被成片地收割。 他看到一只玻璃纸镇,里面是个小小的世界,像个世外桃源。 这样的年代,要去哪里觅世外桃源,不过是做梦罢了。但他还是把它买了下来。它像个家园,是在中国完成了自我救赎之后他想要住的地方。 生日派对中,大厅里人来人往,冠盖如云。明家是大户,不会缺少各种故交。 作为明家的大少爷,明楼自如且娴熟地跟各色人等攀谈。 他的视线不断被走来走去的人群遮挡。 但这并不是什么问题。他很轻易地看到明诚。明诚在角落里面,可是,一眼可以辨认。 他不像个仆役的孩子。漆黑的瞳孔里面,没有艳羡,没有喧哗,没有一切芜杂的东西,只有纯然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安静。 明楼走过去,牵他的手,把他带到自己书房里。然后,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把明诚抱在自己膝上。 他很少抱明台。明台跳脱又闹腾,是很能叫人欢喜的。但他心里有太多蒙昧的血与火,已足够闹热喧嚣。而明诚是安静的,就连身上的味道都淡得像清水,是能让人沉下来的。 他送了那个纸镇给明诚。 那个小小的世界,他称之为家园。 明诚看到了纸镇旁边的那串项链,明楼想了一下,告诉了他汪曼春的事情。 明诚当然会保守秘密。 这件事在他心里压了有些日子了,他不能告诉旁的什么人,他居然跟杀父仇人的女儿在谈恋爱。 汪曼春有非常旺盛的生命力,跟她在一起时,如鲜花着锦,可暂时忘却时局的动荡。 所以,他铤而走险。 明诚明显有些吃惊,透薄的嘴唇抿了一下,答起话来也有些迟延。 明楼想,他还只是个孩子,跟他提这事难免有些冲击。会觉得他不开心,也大略是多想了。 明诚身上的味道淡得几乎闻不到,那种干干净净的甜气。 他自然地又想到汪曼春。 汪曼春的味道是极度有存在感的,香水和雪花膏的香味。到了哪里,便一定会留下痕迹。悲和喜都热烈分明,叫人无法不注意。 而明诚会把自己隐没起来。就算有什么情绪,也是淡得可以被忽略的。 十数年过去了,他依然放他在腿上,却已是另一种情景。 明诚仍然在解扣子,手指的动作和身体的转侧配合得适如其分,没有一点局促和杂乱的样子。 他把这件事做得徐缓又安静,身姿清扬,如蜿蜒水岸,几乎生出一种于悠久时光中等待的意味。 他的身体一点点显露出来,淡红色的乳尖,水滴状的肚脐,纤细薄韧的腰身,煽情又诱惑。 他的手轻搭上明楼的肩,略带一点审视地侧头看他。 明楼的衣服还是整齐的。他微笑了一下,脱掉明楼的西装外套,解开领带。 然后,他的手指又落在明楼肩上,隔着白色的衬衫,徐徐抚摩他的肩骨线条。 接着,他略俯低了身体,开始去解明楼衬衫的扣子。 不是用手,是用嘴。用尖尖的小牙,慢慢地一个一个咬开扣子。 他的唇缓慢地开阖,淡红色的舌尖不时擦过胸部的皮肤,像蛇一般蠕动的湿滑柔软。 牙齿和扣子相扣的清脆之声,温热的气息一路向下蔓延。 灵活的唇齿从腰际扯出了掖在裤子里的衬衫下摆。敞开的衣衫中,壮实的胸膛浸润在夜色里。 接着贴上来的,是无比柔软的物事,他的双唇。他舔吻他的胸膛,并且轻轻地噬咬。 年纪和身份使然,明楼身上的肌肉已经不再那么紧实,小腹处已有松弛的痕迹。 但明诚是一点也不介意的。 他喜欢这个人这么久了,大半生的光阴都在其中,是在悠长的时光之河里,沉在里面的唯一不可忘却的影像。 那么,所有关于这个人的一切,便都是最好最好的。 明楼说:“你很有经验?” 明诚暂停下亲吻,抬起头,看他一眼。过了一会儿,答道:“经常练习。”仍旧是无懈可击的表情,眼角微弯,漫无所谓的微笑。 他做什么都很优雅。就像他曲身来吻他的时候,秀颀的身体如一截柳枝,弯而不折,是纤薄柔韧之美。 时光荏苒,他被现实压了又压,却总是压折不断,且似乎不留丝毫伤痕。 好像他一直都过得很好一样。 “介意分享下吗?”明楼状似无意地问道。 明诚当然没那么容易被套话,只微微一笑:“明长官应该知道,什么叫交浅言深吧?” 明楼却没收起话头,他要探一探明诚的底线:“我听说,上一任特高课课长高木寅次郎,与你关系不浅。” 那些流言他并不相信,但要由不愿多说的人口中套出更多信息,抛出坏的事态通常是有效的办法。毕竟没有几个人是愿意背脏水的,便免不了要出口解释。 但明诚并不为自己辩解,他的脸上似乎永远套着面具,只在如常弯起的唇角似有一丝若不可察的受伤。待再细看时,就完全没有了。 他平静说道:“我只知道,高木寅次郎课长在上海一年,将东亚共荣事务经营得颇有声色,后因细菌计划而被宪兵司令山田调去北平,然后,就不知道他更多的事情了。” 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就像没听过那些加诸在他身上的流言一般。 明楼是个极其擅长观察细节的人,他做情报工作,就是要从林林总总看似不相干的不起眼的表象中分析出内在的含义。 而明诚是一个很难分析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的人。他把一切细节的微表情都控制得很好,将真实的情绪巧妙地隐藏起来。他甚至不介意被侮辱,让针对他的试探如泥牛入海,失了着力点。这会让人更想压榨他,以期逼出哪怕是百分之一的真实。 明楼又说:“我听说过高木的暴力美学,与一般日本军人不同。他的刑讯室,又被他自己称为作品雕刻室。” 明诚的表情冷了几分,若对此表现得太淡定,反而显得不自然。 但也就是这样,没有更多了。 明楼很擅长拿捏人的软肋,而明诚绝不会让人知道他的伤口在哪里。 那不算是个秘密。因为被怀疑为重庆分子,明诚曾经被高木扣留过几天。 所有被高木刑讯过的人都死去或者被处决,而明诚被放了出来,并依旧在政府部门担任要职。且在其后,高木表现得对他颇为倚重。所以,在政府机构内部,流传着他跟高木有暧昧的流言。 那堪称他生命中最煎熬的几天。 在一片茫茫的黑暗中,只有间歇的乐曲声和一个男人的声音。 是各种各样的交响乐,优美动听。每一种,就对应着一种刑罚,以及,洗脑。 神经性药物从脊椎注射进去,辅助着逼供。 而男人的声音是一种磁性的轻柔动听,仿佛他是所有煎熬的终点,唯一可寻的皈依。 那样剂量的致幻剂,一般人绝对经受不住,何况还有各种刑罚加身,仿佛漫无止息的窒息的感觉。 他伪装出中了招的模样,断断续续地吐露了几个无伤大雅的秘密,比如海关走私。 在迷离恍惚的煎熬中,他艰难地把真实的秘密守了下来。 高木逼供几天,见再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才终于相信,他并不是重庆分子。 且那时候,他事先安排的后着在外界启动,高木有了新的怀疑去向,于是把他放了出来。 从刑讯室出来后,他非常苍白,非常虚弱,只能在病床上躺着。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高木来看过他一次,问:“是否恨我?” 他说:“恨过,一度考虑过将您大卸八块的可能。可在床上躺了这几天,又想通了,若异位而处,我应该也不会放过任何有嫌疑的人。” 没掩饰负面心理,但又有合理的转折,他最终得到了高木的信任。 他略抬高一点腰,就像蛇蜕皮一般,让裤子沿着大腿根部慢慢滑了下去,现出修长光滑的双腿。 他声音冷静:“如果明长官真的如此好奇,可申请权限调出当时审讯的记录卷宗。那么,自然可以清楚地知道,高木长官有没有脱过我裤子。” 仍旧不为自己辩白。 明楼微蹙起一点眉头。他的各种语言基本都是矫饰过的,目的都是获取信息和隐蔽自己。他可以若无其事地说最阴冷刻薄的话,也可以吐露最温柔如水的言语,但没一样是真的。为了达成目的,没有什么不能破坏和伤害。干了这一行,就不能把自己太当一个人,而更多该当成机器。 他应该继续压榨明诚的,以获取到更多的信息,他还不能够完全地信任他。 但有那么一刻,他突然觉得,至少这个晚上,可以暂时地放过,留待明日再计算。 他不想再伤他。 明诚腿间是柔软脆弱的器官,他没有硬起来。 他身上什么都很好看,这里也不例外,干干净净,是一种软嫩的粉红色,完全没使用过的那种鲜润的颜色。 但是,怎么可能呢?他毕竟有26岁了。他没插过女人,还是只钟意男人? 明楼想了想,并没有问。 明诚拉下了明楼的裤链,但并没把他裤子褪下来,只将他红热的饱胀释放出来。 明诚之前吻他胸口,那样勾人的技巧,身为血肉之躯,不可能没有反应。 明诚伸出双臂,细瘦手腕弯起,抱住他的脖子,舌头顺着他的唇缘滑了进去。柔滑的舌尖轻柔地挑勾住舌头,缠绵地吸吮。 明诚想,自己果然是铁石心肠的,就算被喜欢的人这样试探,也依旧能无动于衷地做预定要做的事情。 他的腿缠上了明楼的腰,徐徐晃动腰部,细腻柔滑的臀瓣揉按着热涨的器官。 有那么几秒钟,精于计算考量的明楼没有想任何东西。 明诚知道如何用舌尖灵巧地挑起他的舌面勾缠舔吸,将这个津液交换的行为做得湿热又诱惑。亦知道腰部怎样的折曲会让明楼的器官被他夹揉得适度且煽引。 他非常清楚怎样运用身体的每一部分去令对手得到充分的享受。 过了一会儿,明楼才能注意到他的身体。 明诚的腰非常地细,又薄又韧,极其适合被手掌箍握住。但两瓣臀却挺翘圆润,似是身上所有的肉都长在这了。 这要承受的部位弧线迷人,像在描画一般,描过欲望的前端,又收回来,去描边缘,在外侧近旁,将红热的欲望一点点打湿。 这样的描画,令人难以克制地想将腿间的欲望完全楔入进去。 但明诚是不允许他动的。 明诚低低喘息着,手指划入明楼颈后的头发。他微掀起唇角,低沉的声线有一点哑,气音擦过明楼的耳朵:“要插我吗?” 第4章这双眼睛有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情味,透出的不是放荡,而是纯洁,几乎有种痛楚感 对这个问题,明楼内心的答案其实是否定的。 在他这样的位置,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对身边的人出手。会被他放在心中衡量的,一定是自己能从这件事中得到什么。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一张棋盘上的棋子。连他自己,亦是其中之一。 他不会在工作场合放纵自身的欲望。美色是唾手可得的,金钱是随手可取的,但,得不得,取不取,皆要视形势而定。 他是故意对明诚释放出信息的。这是一次试探。 他暂时还没摸清明诚的底细,只是凭直觉判断,明诚不只是个汪伪官员。 可他做事向来不凭直觉,要靠实据。 身边的人要如何用,用到几分,用在什么位置,都是要细细盘算的。就像一台巨大机器上的一个个零件,要一个个卡对好,连接贯通之后,才能将整台机器开得起来。 明诚跟高木有暧昧传闻,就算是流言,也一定有风吹起来的地方。 所以,他索性就从暧昧着眼。 做这事并不痛苦。 与美人相伴心旷神怡,更何况明诚的手腕十分高段。 他陪他演这一遭。从成衣店开始。 比如,称赞他的手。 明诚的手不只是美而已,手指相当之灵巧,一个领带几乎能打出花来,不是纯做文书工作的手。 明诚若无其事地避开了话题。 虽然他的四两拨千斤十分自然,诱惑的时机也刚刚好,但总归是提供了多一重的佐证。 倘若他的身份真的十分单纯,当不至于不愿让人注意他的手。 所以,明楼抛出了更多的饵料。 他丢出了汪曼春钓鱼事件。 如果明诚愿意应承赌约,那么,便可有七八成的把握,他在汪伪之外另有身份。 为了让赌约不显突兀,他直接用性将饵料涂抹上旖旎色彩。 明诚相当聪明,相当能干,和资料中所述完全一致。那么难办的事,居然在他手中轻描淡写一般就做成了。 明楼去把饵捡回来,看看得到了些什么。 他首先得到一个吻。 这个吻的发生在他预料之内,在丢饵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不在设想中的,是他自己的反应。 他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亲吻一道,他经验十分之丰富,不少人色诱过他,他应对自如。可是,在露台上的时候,他无法不去和明诚深吻。 就算不带感情,那也毕竟是一次计划之外的深吻。 这是相当有价值的信息。 明诚是最顶尖的那种人才,受过最艰苦的训练。 他一定有其他的身份。 上床这事如果一定需要的话,也不是不能做到。 不过,若情况允许,他仍会尽量避免跟工作对象发生超出界限的关系。 到目前为止,他仍不太确定明诚在这事上的真实态度,究竟愿意将赌约执行到何种程度。 这个晚上在这个房间里发生的,有些丰盛得超出想象。 那种感觉,几乎有一点像是:被深爱。 而且这种感觉的传递高段且自然,有一种真实的煽动性。 明诚并没有在语言上做什么软化和讨好,但是他的动作却不是简简单单的技巧而已,仿佛有种发自心底的东西。 这是很能带人入戏的,令人不自禁地对他心软,不愿说出进一步压榨的话来。 明楼自己亦很擅长演戏,要在亲密的行为中表达出珍惜爱重并不在话下,但比较一下细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微细节上的处理和身体自然而然的反应,他的演技就在这上面逊了一筹了。 这样的演技自然而然丝丝入扣,假的比真的还真。 这句问话是裹着糖衣的毒药,漫进耳朵里,泡蚀了四肢百骸,只有一个地方硬到十分。 几乎要对他缴械投降。 一双美丽的眼睛近在眼前。它本来像是雪山下被冰浸过的湖水,而现在,冰融雪消,里面浮现出一个生鲜的灵魂。 再看清楚一些,原来是自己的倒影。 让人骇然。这双眼睛有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情味,微微湿濡着,透出的不是放荡,而是纯洁,几乎有种痛楚感。那股如同苔藓般蔓延滋长无计可消除的意味,似乎连灵魂都能吸入进去。 小腹抽紧到不行,自我控制成为最艰巨的修行。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在挑弄和腐蚀之后,接下来只怕就是击垮了。 明楼是个精于计算的人,明诚也是。所以这导致在任何一件事情上,明楼都会去想明诚这么做背后的含义。 但事实上,明诚并没有一点要击垮他的意思。他问这个问题,不过是觉着可以进入正题了。仅此而已。 没有得到回答,他抬眼,看明楼一眼。 在极近的距离里,漆黑的眼睛,像被水淋湿了一样。 他干净的肌肤散发着大卫杜夫和明家香的味道。 他轻轻握起明楼的手,淡红色的舌尖略微探出,舔上明楼手腕处薄青色的筋脉,在静寂的空间里面,低低的呢喃般的道:“我想要您。” 他的舌尖滑到明楼的掌心里,慢慢舔他掌心的纹路。他将话说得更清楚一点:“请您插我。” 明楼确认:“到变规则的时候了?” “是的。”明诚回答。主动权从来不是什么问题,要做的,是进一步麻痹对手。不是为了摧毁,而是为了松懈。 到这时,明楼才终于伸出手,握住一捻细腰。 椅子旁边就是个矮几,上面搁着个高脚杯,里面是半杯陈酿的葡萄酒,幽红颜色,散发出芳醇的气息。是从下面的宴会厅中带上来的。 明诚伸手,修长的白皙手指握住了透明的杯柄,艳红的酒液在杯中晃漾起来,色泽迷离。 他饮了半杯残酒,然后扶住明楼的脸,哺喂给他。 未能倾入的残酒从他嘴角溢流而出,像一道幽红的火焰。 鲜红的液体顺着下颚蜿蜒而下,滑到脖颈上,再往下滑,润湿了胸膛一线。 在薄薄的微微起伏的胸口上面,淡红色的点尖被冰冷的酒水沾到,小小地挺立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潮热的气息。 明诚揽住明楼颈窝,在他耳边低低说道:“到床上去。” 明楼将他抱起来。他身轻如叶,抱他并不费力气。 他们的身体始终没有分开过。 到床上的时候,明楼就着抱住他的姿势,将身体覆上去。 时光已经流淌了这么久,明楼不再是那个清扬的青年。年纪长了,身量亦宽了。 所以,被压进柔软床褥里的时候,他有一点呼吸不畅。 但他没说什么,只是伸出细瘦手腕,抱住了明楼。 卷住明楼颈项的双臂略微用了一点力气,将明楼拉下来,吻他。 柔滑的舌尖像摇曳不定的烛火,一点一点地将人点燃。 明楼的身体似乎要慢慢深陷进去。 然后,明楼就压在他身上,不再动了。 静等了十几秒,确认一切没有差错。他才脱身出来,下床将衣服捡起,一件件穿回去。 腰间残留的指痕慢慢褪却了温度,正如必须落幕的剧情。 他无法做到真实的情交。所以,他只是坐回床边,探手到明楼腿间,做了一回手活,让白浊滴落在床单上。 落实了证据之后,他起身离开。 门被扣上的时候,昏睡的明楼睁开眼睛。 明诚在这等地方喂的酒他可不敢喝,里面八成有文章。他被哺喂的时候便尽量漏了出去。后来,趁着抱人起来的当儿,在对方的视线背面,又将含在嘴里的一小口酒吐在衬衫手肘部分,让棉质布料尽数吸收进去,然后若无其事地把它甩落在地上。 明诚走回宴会厅,重新融入人群。 梁仲春过来跟他说话,小眼睛笑得眯成了一道缝:“明诚兄弟真是好手段啊。” 明诚看他一眼,故作不解:“这话从何而来?” 梁仲春压低声音:“高木课长才走几日,明诚兄弟又搭上了明长官这条大船。由不得梁某不佩服。” 明诚笑笑:“看来我的保密工作还真不行。” 他选在海军俱乐部这种人多嘴杂的地方对明楼出手,本就没打算瞒了人去,正好就此放出些影影绰绰的风声。 梁仲春满脸堆笑:“不是你不行,而是你太行了。我的人今晚本来只打算收点桃色小道,万没想到竟撞上了大事件。” 明诚肃一肃神色:“你这是威胁我?” “咳,我哪敢啊!再说了,兄弟你傍上了高枝,我只有替你高兴的份儿,以后咱们那档子事就更好做了不是?” 梁仲春是坦坦荡荡的小人,海关走私是他最看重的营生,明诚帮他走通海关的路子,亦从中分几分利。 因着这事,他们走得挺近。明诚若得势,自然对他不乏好处。 他可不管明诚的途径正当不正当。讨生活而已。求钱,求权,求平安。 再者说,他眼睛往明诚身上转了一圈,这身段样貌,天生的捷径,不走岂非辜负? 他若年轻十岁,说不定也要奋不顾身。 明诚自然不会让话题老在自己身上,他看一眼远处带着孩子的梁仲春夫人,声音放低:“你外面那事,嫂夫人还不知道吧?” “咳,这能让她知道吗?妇道人家,嫉妒心又重,知道了还不得闹个天翻地覆。” 明诚笑笑:“这么怕,干脆断了算了。” “这可不能。这外面女人的好,你是不懂。” 梁仲春说完,一双眼睛立刻偷瞄明诚表情,见他面色如常,才算放心。 明诚做好心提醒状:“你可别引火烧身。” 应付完梁仲春,明诚又陆续和其他人寒暄。 这高级秘书的活儿人脉要广,和谁都得熟。就像放线钓鱼,谁都得钓一钓。 梁仲春算是在钩上挂得比较深的一个。毕竟76号行动处,不管着是不成的。 梁仲春这人有小贪,无大恶,对抓抗日分子的事并不怎么热心,基本只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然后捞些外快,玩个女人什么的。并不难拿捏。 梁仲春心思多,对他留着心眼,小情人的具体情况从不告诉他。 但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他自有自己的路子,将梁仲春捏在手心上。不是多难的事情。 他又想回明楼身上。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明楼比梁仲春难搞多了。如果不是组织命令,他并不想这么亲近明楼。 因为在他心里,明楼太过特殊。 然而,他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而且必须继续把明楼骗下去。 毕竟,从今晚起,算是睡过的关系了不是? 让我们把时间轴往前拉一拉,拉到明楼上任后第二天。 明诚出门送文件,路上遇到军事训练部次长沈远。 沈远问他:“换了新长官,感觉如何?” 明诚答:“似乎是个做实事的,在经济上有一把刷子。” “听说他还兼任着特工总部委员会副会长的职务?” 明诚微笑道:“明先生对经济上的事情更感兴趣。” “他不过问76号的事情?” “当然不是,明先生昨天刚跟汪处长和梁处长谈过。不过那两位都是得力干将,想来并不用明先生太费心。” “有机会我会去行政办公厅拜访他。” 明诚略一欠身。两人分开。 寥寥数句,已然泄洪不少。且袖口中收获字条一张。 下了班,梁仲春约明诚去喝酒。 喝酒自然在欢场,名字倒是清雅得紧,叫水云间。 坐定后,老板娘来问:“今天还要红秀和心蕊来陪么?” 明诚说:“不要心蕊,换一个。” 老板娘神色略微一僵,接着又迅速堆上满脸笑容:“您要什么样的?” “能喝酒,能说话的,就可以。” 梁仲春添上一句:“还得是漂亮的。” “那是自然,不漂亮的,我也不敢叫出来陪您二位啊。” 老板娘走后,梁仲春问明诚:“不就喝个酒,干嘛总换人?” 明诚笑笑,说:“常换常新。” “你可知道有句话叫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当然知道,不过,我还不老。” 梁仲春立刻反应过来,这是拐着弯儿说他老呢。 他低声嘟囔一句:“你就能吧你就。” 两位姑娘已经走了过来,坐在他们身边,一边一个。 新换的姑娘花名叫兰若。 她听过这位客人的名字。明诚在水云间的名声不太好。 倒不是那种会动手动脚的不好,在礼仪上,他比任何一位客人做得都周到。 就只一样,他总换人。 她过来陪客人,心里是抱着疑虑的。 见了人之后,果然如传言中一样,他不摸大腿,不亲小嘴,就只跟人说话、喝酒。 他很漂亮,鹿眼弯弯,叫人不舍得将眼睛移开。 他还很会说话,说什么都能叫人开心。 听说他还会变魔术,红酒杯里能变出银色的王冠发卡,给人别在头上,像个公主。 明诚问她:“要不要去看场电影?” “最近有什么好片子吗?” “听说有梁祝和青蛇,你想看哪个?” “关于青蛇,我倒是知道些有趣的说法。” “说说看。” “传说中,青蛇本为雄性,为了向白蛇报恩,将男身幻作女貌,陪伴千年,不离不弃。有人说,虽然修道年限短些,但到后来,他法力精进,已经超过对方,只是为了白蛇,甘愿雌伏而已。还有人说,其实青蛇暗中喜欢白蛇,但白蛇爱的是许仙,所以青蛇从来不说。” 明诚笑笑,说:“我们就看这个。” 明诚带她出场,用车载她去剧院。 明诚穿三件套西装配风衣,礼仪周到地帮她开了车门,让她下车。 活脱脱俗世中的翩翩佳公子。 下了车,明诚带她从海报旁经过。等身海报上面,女明星的形象亮丽动人。 明诚说:“你站她旁边看看。” 她便站在海报边,与女明星相映。 明诚忽然伸出手来,轻轻揉一下她头发,略用了一点力道,她的嘴唇碰到了海报画面。 明诚下了论断:“你比较美。” 他们离开,去售票窗口。但是,一个鲜红的半边唇印已经落在了海报上面。 买完票,她有点疑惑:“座位似乎有点偏,又靠后。” 明诚微笑道:“位子偏些后些,更适宜观影。” 话中似乎另有所指。她虽然是风月场中人,一时竟然忍不住脸红心跳。 进场之后,等了几分钟,电影开场。 看电影的人并不多。他们位置不好,但旁边居然也坐了人,看起来是一对情侣。 整个观影途中,没有发生任何旖旎的事情。 即使在黑暗之中,明诚的手亦非常规矩。只是偶尔在她害怕的时候,轻轻拍拍她的手。 不是没有失望的。 电影结束后,他礼貌地送她回去。 最后,到底忍不住问一句:“你还会再去水云间吗?” 明诚轻轻一笑,说:“酒还没喝完,我怎么舍得不去?” 临走前,明诚又柔声说:“已经太晚了,一个人住,多加小心。” 她往家里走去,只觉得脚下软软的,没有一点力气。 这样的男人,怎么可以放他走?若能跟他在一起,倒贴钱都是肯的。 可是,他大概是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的。 这一天,明诚收到两张纸条。 一张来自中共线,一张来自中统线。 上面的内容措辞有差异,但意思是一致的:接近明楼,不拘手段。 中共线他跟沈远搭线,中统线的接线人则是隔壁情侣中的男人,名叫郜策。 电影事先是不能确定的,所以会在海报上留个标记,通常是唇印。 座位是事先设定好的,16排14座。 他们一定会坐在一起。 时间线拉回现在。 明楼躺在床上,他现在只能躺在床上。 药效是有时间的,不能现在就出去,否则即刻露馅。 什么事都不能做,只能休息,算是难得浮生半日闲。 他想着明诚的事情。 原来明诚是这么和人睡的。 那么,若明诚真跟高木寅次郎有什么,也无非就是这样。 明楼看一眼床单,轻笑一声。倒是真做得周全,连这个都有了,叫人怎么能赖掉? 对明诚这个人,要怎么处理呢? 他的身份不明,但立场是抗日的。 既然有共同的基本立场,目前来看他也没有对自己不利的意思,那么即便利益上有分歧,也还是可以利用和合作的,在适当的时候。 那么,就先把他栓在身边。 时间差不多之后,明楼回到宴会厅。 跟人寒暄一阵后,宴会厅一角无人处,他对明诚说:“送我回家。” 明诚看他一眼,说:“抱歉,现在已经下班。并且秘书也不负责接送。” “我升你做我的私人助理。” “我可以拒绝吗?” 明楼微笑着望他一眼,气定神闲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为什么要拒绝?难道你不喜欢我?” 明诚只能沉默:如此不要脸,竟让人无话可说。 毕竟,他总不能承认今晚的春风一度是自己故意给长官下套。 所以,对长官有意这个名声恐怕是不能不担的。 第5章喜欢,从来不是一件可以等价交换的事情 明诚开车送明楼回去。 明楼报了个地址,是家酒店。 明诚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明楼便顺势透些信息给他,正好做些感情攻势:“家姐恐怕不能接受我的政治选择,所以,我回上海的事情暂时还没让她知道。” 明诚还能记得起明镜的样子。她是和明台联系在一起被他想起来的。 她待明台如珠如宝。 小时候明台很淘气,明楼往往对他严厉,而明镜却始终是温柔的。 明诚知道,每天晚上,不管有多忙、多累,明镜都会坐在床边,带着明台,给他讲故事。 她在外面呼风唤雨,是个女强人,然而对着明台时,却只有无尽的温柔。 有的时候,他在明家跟明台一起温课留得晚了,他出来之后,便会见明镜会进去陪伴明台。 他在走廊上,能够听得到房间里面明镜对明台说话的声音。 这种时候,他会贴近门口,使自己能听得更清楚一些。 明镜不像明台的姐姐,倒更多像是明台的妈妈。 明诚从来没有听到过自己的妈妈给他讲故事。 夜里常是冷的,但明镜的声音柔声细语,似乎能驱散夜里的寒气。 她买了很多故事书,她能说得很长很长。 明镜说:“明台困不困啊?要不要睡觉了?” 明台说:“不想睡啦,再讲一个嘛。” “就会耍赖。”带笑的声音:“最后一个了啊,讲完这个一定要睡觉了哦。” “好嘛好嘛。” 其实明镜讲的故事明诚并不能全懂。里面有一些名词,有一些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并非那时的他可以完全理解的。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很喜欢听明镜讲故事的声音。 他记得他听过的每一个故事。 有一个故事是印象最深的,因为它的结局悲伤得不像是个童话。 小人鱼爱上了英俊的王子,她用声音交换了海巫的帮忙,将鱼尾化作双腿,走上陆地去找王子。她不能再说话,而且每一步都好像在锥子和利刀上行走,可是她情愿忍受这苦痛,留在王子身边。 王子很喜欢小人鱼,他把她叫做他的“孤儿”,他和她谈论风暴和平静的海,生活在海里的奇奇怪怪的鱼,和潜水夫在海底所能看到的东西。 但王子终究爱上了邻国的公主。他们结婚的时候,小人鱼不愿杀死王子换回自己三百年的生命,于是在清晨的时候化成了海上的泡沫。 “为什么王子不和小人鱼在一起呢?”明台这样问。 “因为啊,不是你喜欢一个人,那个人就一定要喜欢你。喜欢,从来不是一件可以等价交换的事情。” 明镜是讲给明台听的。 她并不知道,还有一个人也在听着她所说的故事。 明诚觉得,明镜说的是对的。 他没有见过亲生爸爸和妈妈。 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模样,现在过得怎么样,当年又是因为什么理由,将他放在了公园里的一截树杈上面。 亦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偶尔地想起他来。 他没有姓,只有名,大家都唤他阿诚。 他的姓是明楼给的,明楼说,既然要跟明台一起读书,便不能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 他便从了明家的姓,终于有了姓名。 现在的妈妈将他从孤儿院抱了出来,他当然很感激她。 他想要被她喜欢。 可惜始终不能够做到。 打开大门的时候,刚好一道闪电打下来,伴随着隆隆雷声,接着便落下了豆大的雨点。 明楼刚好从房间出来,看到他,说:“今晚就别走了,睡这里吧。” 想了想,明楼又说:“就跟我睡好了。” 明家并非没有客房,但是,这样的天气,这样的闪电和雷声,小孩子不可能不害怕。 明诚从小就是个沉静的孩子,他不说,但不代表不怕。 明楼带着他穿过客厅,走到自己的房间去。 不好离开他,明楼便拿了自己的睡衣给他穿。 明楼的衣服又长又大,上衣袖子要挽起半截,下摆到他膝盖上,所以,单穿件上衣便已足够。裤子是穿不了的。 他光着两条细幼的腿,躺进明楼的被子里。 明楼伸开双臂,把他抱在怀里,说:“睡吧。” 他闭上眼睛,在茫茫的黑暗之中,在窗外的电闪雷鸣之中,渐渐觉得不再害怕。 那怀抱温暖而可靠,叫人听不到外面所有的风雨。 虽然什么都没有,却感觉快乐。 他闻得出这个胸怀的味道。 明家制香,明楼当然也是用香水的,身上除了肥皂味之外,还带着海芋的香味。 即使闭着眼睛,于万千人中,他都能辨认出这种味道。 他忽尔这么轻轻说道:“我喜欢你。” 童言童语,十分真挚。 明楼是他遇到过的人里面,对他最好的一个。他当然会喜欢他。 明楼轻笑,大手在他纤薄背上慢慢抚动,说:“我也喜欢你。” 他像喜欢一个好孩子那样喜欢他。明诚乖巧懂事,识礼数,知上进,很招人疼。 他温柔地对待他,并未尝期待什么报答。 只希望有一日,他能长大成才,找到自己的路。 明诚又说一句:“我想跟你结婚。” 傻气至可笑。 那时只知道,结婚的人就可以永远不用分开。 明楼胸口传来分明的震动,显然笑得十分开心。明楼问:“为什么会想嫁给我?” 明诚肯定地答:“因为你是世上最好的人。” “谢谢你把我说得这样好。”明楼说,“等你长大后,自然会遇到自己喜欢的女孩,跟她结婚生子。”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并没有遇到喜欢的女孩。 很多的女性喜欢亲近他,甚至也包括同性,他似乎有种奇异的引力在身上。 所以,即使在风月场所,他跟同一个人约会,亦不能超过三次。 不知何故,她们总是很容易地喜欢上他。 而他是不能叫人喜欢的,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工作。 时光流淌了这么久,他仍只是喜欢明楼。 明诚收回思绪。明镜虽然对明台温柔,对明楼却很严厉。她天生的正义侠气,眼里揉不得沙子。若知道自家弟弟是汉奸,当然会震怒失望和伤心。 但明楼应该是不能泄露自己的另外一重身份的。便只能背负起这些。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明诚知道明楼说这些,是在他跟前打感情牌。明楼跟谁说话都是有目的的,绝不会无的放矢,提这个,无非是扮可怜软化人心的意思。 但他的这份无奈是真的。 明诚低声说:“然而她终究是要知道的。” “是啊,总有那么一天。只希望,这一天能来得晚一点。” 明楼看向窗外夜景。即使夜已深,夜上海仍是亮丽繁华的。他说:“我喜欢这座城市。希望以后能埋骨这里。” 过了一会儿,明诚才说:“您不会死。” “怎么不会死呢?你可知道,在这大上海,有多少人整天想着要我的命?”明楼低声喟叹,将自己说得无限可怜。 明诚再说一遍:“您不会死。” 明诚并没把这句话说出来:“因为我会保护你。” 但明楼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那么,他跟明诚说这些,便不算白费。 到了地方,明诚下车去,开了车门,让明楼出来。 明楼忽然用双手扶住他的腰。 虽然他已经长大,再不是年幼时的样子,但他的腰仍然十分细,依旧适宜让人用手圈住。 以立场而言,明诚并不能拒绝。刚睡过长官,理应缱绻。 明楼说:“不上去坐坐?”语声十分暧昧温柔。 明诚微笑:“夜深露重,明先生还是早点休息。” 他将措辞从长官换成了先生,多了一重亲密意味。且最后又多加一句:“来日方长。” 他的声音在夜晚里如同春风柔柔拂过,虽然是回绝,却绝不会叫人生气,措辞双关,反而有些暧昧的引诱意味。 明楼松开手,说:“也是。” 他走向酒店大门,确定刚才的停留已足够让暗中盯梢的人留下证据。 正要如此,虚虚实实,让背后的人费心思量。 明诚回到车里,驱车离开。 他知道明楼只是骗他。刚温存过,不至于贪求。多半就是逗弄一下,多加些感情牌,或者纯粹是做戏。 明楼待人有几分真实,他有什么不知道的呢?汪曼春就是最好的例子。 而他的戏又何曾停过呢? 就算看得出,也一样要陪着演。总不能把这场戏戳破。 他将车开向法租界的振隆赌场。今天的戏还没有演完。 前面渐渐喧哗起来。 那是很繁盛的风光,那些灯火辉煌几乎有一种波涛汹涌的感觉。 法租界是个名利场,多少显贵都在这里。愿意一掷千金的也很不少。 振隆赌场就在这片绚烂的光色里。 明诚停了车下来,向门口走去。 进门后,立刻有人过来,附耳低声道:“沙门会的人在1号贵宾室里候着,都等您好久了。” 在这大上海,有那么一些人,平日里未见得显山露水,其实暗地里搅弄风云。任你政局乾坤怎样颠倒,他们都可岿然不动。他们就是黑帮。 每一家赌场的后面,基本都有黑帮的身影。 振隆赌场的实际把持者,是荣帮。而明诚在荣帮是有位份的。 帮派与帮派之间当然有利益冲突和相互攻歼,现在这档子事就是帮派间的互斗。 他要继续混在里面,有些麻烦自然是不能不去解决的。 明诚脱了大衣交到人手里,走到贵宾室,看到坐在里面的人,微笑道:“劳你久候,辛苦了。” “也没什么辛苦的,又不是没人解闷。”面相富态的中年人抬起头,也笑了笑。 他桌上的筹码高高堆起,而坐在他对面的人面色惨白。 中年人拿了枚筹码在掌心把玩,说:“你的人赌输了一只手,却不敢自己剁下来,你说,这事要怎么收场?” 明诚看桌上的人一眼,说:“他赌艺不精,劳你费心教育了。” “呵,虽说是教他,这账可不能这样赖了去吧?” “当然。”明诚语气诚恳:“既然他是我的人,他的债自然由我来偿。” 明诚拉起赌输的人,自己坐到赌桌上。外套脱了,挂在椅背上。 脱去外套之后,他身上便只剩下白衬衫搭棕色马甲。他将手搁在桌上,轻轻解开了袖扣,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像瓷,洁净清白。 中年人故意表情夸张地看过来:“你替他?”他将视线移到明诚手上,神情转为暧昧:“这只手若是剁了,岂不可惜?” “他的帐记在我头上。我再跟你赌一把,若我输了,连我的手一起给你。”明诚微笑道:“这笔帐你应该不难算。你该知道,很多人想要我这只手。” “这只手的确很贵,所以,若是没了,太过可惜。”中年人看向他的脸,刻意带上狎昵神色:“不如我们换个赌注,若是你输了,就陪我一晚。” 虽然明诚一手赌技出神入化,但他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在江湖中自然不是没人议论的。他跟少主亲厚,便有许多人私下传言他是靠身体才爬上去的。 明诚并不生气,他很清楚对方这么说并不是真心想要,而是存心羞辱,扰乱对手心境。 所谓赌术,其实无非是运气技术加诈术。若是心不定,已然输了大半。 明诚将身体靠向椅子后背,摆成一个更加闲适慵懒的姿态,勾了勾唇角,不无嘲讽:“你觉得,这点筹码够了?” 他冷然道:“若我赢了,筹码我可以不要,你留一只手下来。” 赌至最后一轮,两人都是散牌,中年人点数占优。 明诚轻抚扣在桌面上的底牌,这是一开始就扣下的,双方都知道自己底牌是什么。 明诚微笑道:“看来你要输了。” 中年人脸色微变,冷笑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底牌大过我?” 明诚说:“你认为,自己的点数能赢我?” 中年人尽力安慰自己:“现在,是我牌面更好。” 明诚点头承认,淡淡道:“是,高了1点。”他以悠然的语调继续说:“那么,谁先起底?” 他略微歪头,说:“我来?” 明诚将底牌翻过来。他轻抚它的时候,好像他扣着的是一张非常好的牌,可是现在翻了牌,却不过是张6。 这样的牌,还敢认为自己能赢? 明诚又将身体往后靠了靠,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桌面,十分悠闲的态度:“我觉得,我稳赢。揭牌吧。” 事实上,他能赢的几率相当小。除非对手拿到的是3或者4。 而他要输掉的是自己的手。这样血淋淋的赌注。 中年人翻了底牌。居然真是张4。 明诚摊了摊手,沿着桌子走过去,语声轻淡:“愿赌服输,交出赌注吧。”没一点预兆,锋刃已显钝的砍刀落下,只一刀,断落处露出森森白骨。 这样一刀,眼力、准度和狠度缺一不可。 明诚居高临下地看昏过去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的中年人一眼,淡漠地命人把他抬出去。 唱罢了这出戏,才算是一天的工作结束了。 简单交待过了之后,明诚穿回外套、大衣,走出赌场大门。 他开车回家,手指稳定,全看不出这手差一点点就要丢在赌桌上了。 不是没有疲惫的,尤其是在这样的长夜里面。 然而,有太多事需要亲力亲为,连闭目养神的机会都是奢侈的。 第二天照常上班。 明楼不自禁多看他一眼。 明诚今日穿一身军服,风纪扣束得严严实实。军服是收腰的,越发显得窄腰一握。长筒军靴紧贴着小腿,身体线条十分流丽,整个人劲节挺拔,如同杨柏。 很自然便想起了昨晚的种种旖旎。 一句诗倏然涌上了脑海: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明楼摇摇头,微微一笑。这话只能用在话本里,才子佳人身上,对刀口舔血的人可不适用。明诚若真推他下坑,他自然会用对方来给自己殉葬。 他并不为自己活着,而是为党、为国、为无数的人民。作为楔在上海滩的一颗重要棋子,他不能轻易死。若谁危害了他的安全,自是不能容情的。 明诚给明楼读今日安排的行程,其中有一条:上海金融界救世沙龙。 又要与汪芙蕖见面了。 明楼用手按了按左边的太阳穴,挥手招呼明诚近前,说:“帮我揉揉。” 明诚便走到他身后,纤长手指扶住他脑侧,轻轻揉按。 明楼徐徐开口道:“你可知道我与汪芙蕖是什么关系?” 明诚略一思忖,他若连这点都查不出来,明楼多半不会相信,不如据实以告。 他说:“知道。” 明楼说:“他虽是我老师,但其实二十年前背地里设计陷害我父亲,导致我父亲英年早逝;为谋夺我明家财产,又派遣杀手要置我姐弟于死地。” 明诚说:“可您仍得去见他。” “有时候,我真想一刀一刀杀了他。” “您不会这么做。” “是的。”明楼低叹一声,“我不会这么做。” 明诚想:明楼真是厉害。 与人打交道,关系的递进,在于分享。而情感的分享,是最容易缩短距离,缔造出亲密氛围的。 明楼跟他分享,当然不是真有多么不能克制仇恨,而是要拉近他们之间的关系。可见得,自己在明楼眼中,还有几分利用价值。 明楼的话说得十分真挚,九分为真,只一分为假。这么私密的情感。 这样的谎,最易打动人心,叫人心生怜惜感同身受。 知道他说谎,却也知道那些少年挣扎、心中郁火都是真的。 明楼将它藏得深,但不代表忘记。 所以,他对明楼的安慰亦十分真心。 明楼反手向后,覆住明诚双手,将他由后面拉过来坐到自己身上,捏住他下巴,吻了上去。 明诚心中还在想着明楼情绪,反应并不及时,只是微微张开了嘴,任明楼进去。 明楼吻他一会便停住,一手扶住他侧脸,一手捏牢他下巴,说:“认真一点。”明楼声音转轻,耳语一般:“用你的舌头……来舔我。” 明诚便将淡红色的舌尖略微探出,到明楼嘴里,细细舔舐。 他舌尖温润濡湿,每一点亲吻都似落在人心上。 明楼只觉他唇舌甜如甘泉,一分分哺喂进来,没有什么挑逗的意味,倒更多像是抚触和安慰。 仿佛十分至心。 但明楼不会相信。 在年轻的时候,他倒是真信过人的。可惜,教训异常惨烈,是以一条条生命填进去的。 有些事早已告诉了他一个真理:谁都不能相信! 他能活下来这么多年,在那么多人死去了之后,便是因为,他再不会相信了。 有人说,世事艰难,死生何时都未可知道,不如及时行乐醉生梦死。但他并不认可,正因世事艰难,才更应该坚定己心,明辨前路。认定了,便不犹疑地走下去。 他将明诚的舌尖卷过来不容置疑地吸吮,似要榨出上面的每一滴甘露一般。到最后,不知出于什么意欲,忽尔在他唇上用力一咬。 即使嘴唇被咬破,明诚也只轻微颤动一下,并不推开他。 真能忍,明楼这么想,不愧是特殊训练过的。 明楼慢慢舔掉他唇上鲜血,他连血都是甘甜的。 一吻结束,两人回复常态,依旧是长官和秘书。 明楼看了他嘴唇一眼,说:“这个,知道该怎么说吧?不用我教你吧?” 明诚点头,说:“知道。” 第6章他不可能再像十数年前那样,看到一个无伪的真实的明楼 唇上的伤没法掩饰,明诚也没打算掩饰,依旧照常做事。 明楼既然敢这么做,那就是估计到了后果的,那他又何必太费心。 政府办公厅的人都知道他的名声,看到了便会猜到是怎么回事,根本不会有人来问他。 那些人顶多就是在茶水间里窃窃私语,各种传播八卦小道,将他说得种种不堪。 翻来覆去也无非就是那些话,一点新意都无。 他没心理会那个,每日的事根本做不完。经济司的现行事务关乎普通百姓的经济民生,十分要紧,不能轻忽。 他肩上担子重,有很多文件明楼根本看都不看,直接要他评定审核签字。 明楼只抛给他一句:“我的签字,不要告诉我你不会。” 他自然会写明楼的字。 他以前连话都说不清楚,一个字都不认得,更不用提会写,明楼不仅给了他机会,让他同明台一道读书,自己也经常教他们。 明台贪玩,常常写不了几个字便跑出去玩,剩下明诚,明楼也依然教他。 笔要如何握,字要如何稳,明楼不仅言传,而且身教。 他最先会写的,便是明楼的名字。他央明楼先教他这个。 那时他身量小,明楼常将他放在膝上,握着他的手在纸上一笔笔写来,到后来,整张纸上都是明楼的名字。 他不敢写得不好,亦不敢写得太好。 写得不好,明楼会失望。写得太好,明楼便不用再教他。 到后来,他会写很多字了。且能写得行云流水一般,优美清隽。 但写得最好的,还是那最初学会的两个字。 在幼年时,是因为孺慕的心思,将这两个字反复书写。 等到读中学明白自己的心意后,却是写得更多了。 倒也不是刻意,只是有时候偶或失神,不经意写了起来。 好像在诉说着什么不好言说的秘密。 仿佛旧日时光仍在。回转头,便是那个人的脸。问上什么,便有人微笑以答。 他的书写习惯是明楼带出来的,写这两个字自然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与明楼本人十分相像。 一般的文件都是在他手头上处理的,只有较为重要的,才要送到明楼那里。 均为经济上面的文件,明楼在这点上倒对他十分放心,似乎料定了他不会做有损民生的事情。乐得为自己卸些负担。 忙了一个多钟头,自行处理了一些文件,只送了一份去明楼办公室,问:“中储股份申请调息?” 明楼根本不看,只说:“你看着办。” 这是很普通的一句话,但明诚却从中嗅出些不寻常的信息。 虽然明楼一切如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但他说话的声音缓慢轻柔,他一般说这句时可并非如此。感觉上,像是在克制,克制着焦虑的心情。跟一个多小时前的状态完全不同。 什么事情……能让像明楼这样的人烦忧若此? 他凝视明楼,看到明楼视线偶或飘往桌面上的相框,心里便有了几分底,是家人。 那么,是明镜还是明台? 他随口扯了个谎:“前几日我去银行拿文件时遇到了令姐。” “怎么?你跟她说话了?” “没有,隔着几个人,她并没认出我来。我看她行色匆匆,也就没有上前打扰。” 明楼随口应了声,并不多么放在心上。 明诚便知道了,问题出在明台身上。 他没有多待,只拿走了明楼桌上的杯子,出了办公室,走向茶水间。一边走,一边思考着事态。 据他所知,明台前几天赴港,现在应该在香港大学就读。大学那样单纯的环境,能出什么事情?令得明楼几乎是坐立不安。 除非,明台现在根本不在学校,落到了谁手里。 这样大费周章,会是明楼的政敌吗? 看明楼表现,却也不像。若是政敌出手,明楼自然早想尽办法,去营救明台出来。 明楼按兵不动,只是焦虑,便意味着他还在犹疑,到底要不要救明台。 能让他犹疑,意味着明台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他仍不想让明台待在那里。 这说明他熟悉带走明台的人的心性,知道即使暂时无害,久了仍将危及明台。 汪伪和日方现在依仗着明楼,还要用他尽心做事,当不至于这样得罪明楼。如此说的话,明楼这样熟悉的人,难道……是他暗里的同僚? 中共?不可能,中共的行事风格并非如此。那么,便应该是中统或者军统。 中统或者军统有人带走了明台。 他们能用明台做什么?作为牵制明楼的人质吗? 不,若仅仅是这样,明楼不会这样忧心。毕竟,只要不叛变,人质并无危险。 所以,军统或者中统应该是要用明台做些别的事情。而这事情在一段时间以后是会让明台陷入危险的。 进了茶水间,明诚并没有续咖啡。而是将杯子洗净,往里面放了几朵茉莉花苞并一点枸杞芽,用沸水泡开。又另外用个杯子盛了凉开水,倒一点蜂蜜进去。调匀了之后,倒入明楼杯子里。都是些清心宁神降火的东西。 他将茶端回去。 明楼问:“怎么不是咖啡?” 明诚说:“最近事多,有点心烦,便有人告诉我喝这个茶,能清心养气。我想您事情也多,就多泡了点给您试试。” 明楼嗯了一声,接了过去。 明诚并没多说什么。像明楼这样的人,对身边的一切都敏感无比,绝不会喜欢有人随意刺探。他已经提过了明镜,便断断不能再提明台。 他虽然大致料想出发生了什么,但并不能去干涉。交浅言深是大忌,只会让明楼对他猜忌。 明楼的犹疑,预示着最终这事可能就是忍下来。 明楼是能忍之人,纵然他绝不愿意,亦会逼迫自己接受。 而他虽然猜得出明楼的无奈,预料得到明楼的隐忍,但却是不能多说半句的。只能以清茶一杯,聊以相慰。 明楼在桌案上以手撑住额头,依旧陷入了沉思之中。 明诚并不扰他,只是深深望他一眼,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惟愿……他早些想通。 时钟走到了下午,明楼依日程安排去参加上海金融界救世沙龙。 明诚看他神情言谈,便估出他应是已经下定决心,平复了心情。出门见人时,一张面具依旧圆融无缺,将自己武装得十分严实。 再多的私事和心事,在明楼这里,最终只怕都得归诸为公事。 办这个沙龙的主人是汪芙蕖,汪曼春的叔父,是明楼在法国经济学院里的导师,亦是他心里十分明白的不共戴天的仇人。 沙龙包间里,一众银行家、企业家高谈阔论,对于经济、政治、时事,无不论其利弊,活像一个自由的财经沙龙。明楼听着他们惺惺作态的表演和虚伪的赞美声,并自如地汇入他们的言谈中。 应酬得差不多了,明楼便走到汪曼春身边,跟她悄言细语。 明楼收了方才高谈经济的派头,显出些平凡人的烟火气来,悄声抱怨着这里的酸腐气味。 一句话而已,不显山不露水,立刻将汪曼春跟其他人区分开来,显得她十分不同,跟自己十分亲近。 明诚在旁看他表演,帮他斟了杯酒放在面前。 看汪曼春因这一句话便现出开心的样子,便知道明楼做戏的效果不错。 接下来无非是情谈款叙,将些暧昧言辞反复说着。 若不是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只怕还得揽进怀里慢慢叙说。 这样的明楼,真好,眉目柔和,言谈温情,像一幅动人的油画。但好得太过,自然不会是真的。 明楼的心里,有国,有家,有民众,哪里还有什么位置,去容留情爱二字? 翻来覆去都是假话。哄人。但这又有什么办法?你若做不好一个演员,就不该来做特工,因为随时殒命,根本无法做下去。 他不可能再像十数年前那样,看到一个无伪的真实的明楼。 明楼费心地跟汪曼春说着无关痛痒的风话,女人嘛,就是爱听这些的,自然得尽力哄着。 若换做十几年前这样在一起,他倒会欣喜欢悦。现下,却只有倦怠,还有厌恶。 汪曼春跟他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每一次接触,只是越加凸显出了这个事实。这个昔年天真活泼的少女,已经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日军汪伪的鹰犬,满身血腥的刽子手。 他们现在这样近身坐着,他便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 她用很贵的香水,甜美馥郁,进攻性极强,对男人充满了诱惑。但掩饰不去的,是她身上褪不掉的血腥味。 这味道让他简直有些作呕。 他视线余光看一眼明诚。他想,自己始终还是更偏爱明诚身上的味道。 那味道并不显明,只是若有若无地渗出来,清水一般,淡的,静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他又想起明诚小时候的模样来。是个好看的孩子,这也没什么,关键是周身那种清润的气韵与别人截然不同。 就算受了委屈都是安静的。眼睛里面的神情,好像在平静地看着这个世界。 教习明台或者明诚,出发点都是一样的,为着一份如同父兄的责任。 明台贪玩,他其实教的更多的是明诚。 他必须承认,这个孩子令他得到宽慰。 不是什么实实在在的东西,就是种心境。 他心怀救国之志,而周遭的环境那样乱,人民那样不开化,心里自然是反复受着折磨的,像是块重石,日日地压在心上。 而明诚总是安安静静的,没一点寻常孩童跳脱的劲儿,只是听他说话、跟他书写时十分用心,仿佛除却了这个,什么都不重要。 他很喜欢这样教他读写的时光,令人无形中感觉安然。 看他这样专注地、心无旁骛地做着一件事情,是纷繁喧嚣人世里一点难得的清静。 明诚很喜欢写他的名字。 他把他放在怀里,握着那纤弱洁白的手指在纸上面一点点勾勒出那些早已熟悉的笔画,然后看着铺了满纸的自己的名字。 便知道有个人这样信赖和喜欢着自己。 有时候明诚侧转头来,问他问题。脸是个孩子,神情却是认真的。 好像能跟他说许多话似的。 但明明他是不可能听得懂的。 那乌羽般的柔细黑发随着和风轻轻蹭挨胸口,仿佛连时光都能流淌得十分缓慢。 阔别十数年,弹指一挥间,他已长大成人。 恍如隔世,他变成似乎跟从前截然相反的存在,八面玲珑,没一句真话。 就连跟自己上床,都是假的。 很清楚他不可能再如幼时那般信赖和喜欢自己。 所以,即使有着共同的抗日立场,他也不敢施加多少信任在这位故人身上。 但像现在这样,他安安静静待在自己近旁,不言不语的,却颇有几分昔日时光重回的意思。 让原本难捱的事情,奇异地变得可以忍受。 明楼跟汪曼春说完最后一句调情的话,起身去洗手间。 明诚敏锐地发现,汪曼春跟座上的一个貌似商人的胖子使了个眼色,胖子便跟着离席而去。 明诚微眯起眼睛,心道:汪曼春的确是个狠角色。纵然对明楼十分迷恋,亦不忘自己的本职,要去刺探明楼的身份。 明楼目前的位置原本并不是他的,而是属于日本经济学家原田熊二。原田熊二在香港遇刺,所以,明楼顶替了这个位置。 谁能从中得利,当然谁就是杀原田熊二的嫌疑人。 汪曼春不会拿不到这个情报,会因此怀疑明楼的身份,也在情理之中。 虽做如此想,明诚却没有一点要跟去洗手间的意思。 杀原田熊二的人,应该就是明楼。即使不是他本人,也该是他那条线上的人。 一个像这样的刺探者,只是个小角色,明楼不至于辨认不出,更不至于无法应对。否则,他早不知死了多少次。 再说,他也没有脱身的机会。 汪曼春已经将目光移到他身上。更确切地说,是移到他唇上。 微微叹了口气,就知道是明楼是要给他找麻烦的。 他唇上的伤如此明显,汪曼春怎么会看不出来? 明楼和明诚的事情,汪曼春自然一早便已知道。 舞会的时候他们前后脚消失,后来明楼又从二楼下来,难道他们是去单纯地喝茶聊天? 而且,她因为怀疑明楼的身份,而派人跟踪他,也已经拍到了确凿的证据。 在酒店外面,明楼以双手扶住明诚的腰,深深凝视。已然逾越了上级和下属的本分。 明楼这样做,她其实并不觉得如何出奇。 明楼不敢碰她。 虽然她几次三番拿话去撩,故意把他口中的新关系说成性关系,又屡屡暗示自己只想及时行乐,但明楼并不接茬。 他连吻她都犹豫。 为着什么缘由,她当然也心中有数。 还不是为了他那个杀千刀的老处女姐姐。自己不结婚,还要各种千方百计地阻挠弟弟的好事。 若不是因为那个老女人,他们十几年前不用分开。更不用现在明明彼此有意,却不能越雷池一步。 明楼是纠结着的,也是多少防着她的。她到底是个有本事的女人,若是怀孕有身,明楼不娶也得娶。届时自然要跟他姐姐闹至不可开交。 明楼不愿意这样。所以索性连碰都不碰她。 他们之间身体上的关系,除了一些拥抱,便再没有什么别的。 但男人这种生物,什么时候管得住自己的下半身?他既然在一方面得不到满足,便自然要由别的渠道去纾解。 明诚有前科在身,一向喜欢跟上级发展工作之外的私人情谊,只不过没人真拿这个去当大的错处。毕竟给汪主席工作的人,心知自己大义有亏,或多或少都会寻些事情去安抚自己。只要能力足够,不会有人去计较私德如何。都是乌鸦,去论谁比谁更黑吗? 高木课长走了,他此番再盯上明楼,也算自然。 明诚若刻意诱惑,明楼也没有推开嘴边食的道理。 在最初的暴怒和嫉恨后,她好好想过了一遭,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既然男人横竖要偷嘴,跟男人,总好过跟女人。 毕竟,男人不可能怀孕生子,便不可能有什么奉子成婚的事,进不了明家门。 她定睛端详明诚。 模样生得真好,眉如远山,唇似横波,即使规规矩矩站着,但那样优雅漂亮的身体线条,是站着也有种风流态度的。 嘴唇的伤痕宛然,像上了咬唇妆似的,唇缘是淡色的,内侧却平添几分鲜妍。看了,就想再咬上一口。 天生的好资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安分? 明诚……暂时还不能杀。要留着他,略为拴一拴明楼。免得前脚除了这个祸害,后脚又来个能生养的主儿,那才是大祸害。 只是,需得敲打敲打他,免得他生出什么非分的念想。 汪曼春端出一副笑脸来,对明诚说:“听说你跟我师哥处得很是融洽?” 明诚含笑欠身道:“不敢,明长官照顾下属而已。” 汪曼春一语双关:“太谦虚了,自然是你能力突出,才能让我师哥对你另眼相待。” 明诚只微笑听着。 汪曼春现出些惋惜表情:“只是,我师哥的想法总是在变,连我也常常摸不准他的心思。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完全变了个人。” 这是分明的警告,明诚只装听不出来,适时恭维她:“明长官对汪处长倒是意向坚定的,平日里也常提起,若没有汪处长在76号奋力争先,他也难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以坐稳这个位置。” “我师哥自然明白我的心意。我认识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就能比的。” 又警告一次。 明诚顺着她的话,含笑回应:“那是自然。汪处长在明长官这里的地位,一向远远超出他人。” 汪曼春继续敲打他:“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花无百日红的道理。” “不敢或忘。汪处长认识我这么久,难道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我还真不那么确定。不如你自己说说。” 明诚转而问她:“汪处长对谁效忠?” “供职于新政府,当然是效忠汪主席。” “我却有点不一样。不是说我不效忠汪主席,而是我最终效忠的只是一样:钱。” 既然注定要扮反派,便要尽职地扮个彻底。 明诚显出市侩模样:“我做一件事情,归根究底,在意的只是,它能不能给我带来利益。我掂得出自己的斤两,从不提出超出本分的要价。”他看向汪曼春,总结道:“简而言之,我只要钱。” 这个暗示已经足够明显:你要的是人,而我要的是钱,不会威胁到你。 汪曼春笑了,说:“我师哥知道这个吗?” “我该知道什么?”明楼的声音适时地响起来。不知何时,他已从洗手间出来。 派出去刺探消息的人并没回来,汪曼春登时有些心虚。 她不得不打叠起精神,应对明楼的怒火。 明楼并不责备她,却用一番话将她说得赧颜无比。不得不承认,在出手刺探这事上,自己做的是欠考量的。 且明楼字字句句站在她的立场上为她考虑,她只有警醒,只有感激。 从沙龙里出来,坐在车上,明楼开口道:“听说我给了你钱?” 这是个明显的谎言,正好以此为切入口,去撕下他一层面具。 明诚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答道:“我说的,都是汪处长想听的话。” “既然没给钱……”明楼执意逼迫:“那么,我能给你提供什么呢?” 明诚轻松地推脱:“我总不能一开始就向您要钱,细水才能长流。” “哦,细水长流。”明楼重复他的话,接着漫不经心般的问了个问题:“那你打算,跟我细水长流到何时呢?” 明诚答得很快:“到您不需要我为止。” 这是个分明的谎话。 但他说得这样好听,明楼也就姑且听听。 他看着明诚。 这是个雨天,天色暗着。车又驶到了树荫下面,更幽暗了些的天光流淌进来,勾勒出他的背影。 他的肩背线条很薄又很直,是一种矛盾的既脆弱又坚定的形象。 这种矛盾感常常揪着人的心,叫人费心猜量。 明楼突然说道:“停车。” 这里较为偏僻,天气又不好,路上基本看不到行人。 明诚将车停下后,明楼又接着说了第二句话:“到我身上来。” 这句话的意味太过暧昧,不像是明楼平常会说的话。所以,明诚并没有立刻动作。 明楼便将命令说得更清楚一点:“爬过来,到我身上来。” 第7章他对过去的那个人有多喜爱,对现在的这个人就有多憎厌 明楼将话说得如此明白,自然再没什么可质疑的。 明诚便不犹豫地照做了。这个要求或许会令一般人窘迫和抗拒,可对他来说,却算不得什么。他所待过的地方,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地方,他做过比这过分得多的事情。 他把一件本来会显出卑猥的事做得赏心悦目,极富美感。 像一截弯扬的柳枝,柔韧的腰线是单薄的,却蕴有力度,似是拧折不断。 他轻松地避开那些边角,穿过前后座之间狭窄的间隙,来到明楼身上。 明楼捏住他尖出来的下巴,拇指徐徐抚摸他带有伤痕的嘴唇。 “今天你跟汪曼春的话,说得不错。打蛇打七寸,你将要点抓得很好。”明楼这么说。 明诚笑笑:“是明长官教得好。” 明楼不接这碗迷魂汤,只是将脸更挨近了他的颈项,一股似有似无的淡香漫过呼吸之间。明楼慢慢说道:“我教了你什么?” 明楼顿了顿,问道:“是你身上的这种味道吗?” “您以前稍微指导过。”他指的是制香,明家每个人都会有所涉猎。 “是吗?”明楼语气淡淡的,“它的名字叫什么来着?比翼双飞?” 明诚微怔,旋即微笑回应:“汪处长当时问得急,所以我也就那么随口一说。” “随口一说?”明楼并不放过,“这里面蕴含五种香味:熏衣草、雏菊、依兰花、白松香和龙舌兰。我说的可对?” 明诚心里一沉。明楼当然能辨认这些香味,但他这么清楚地一一说出来,自然不是为着炫耀自己的辨识能力。而是在告诉他,他还记得。 这是他疏漏了的一个点,源自于十几年前的一个小礼物。 将它制出来的时候,他只有十七岁。 那时他和明楼之间的关系早已消亡,是全无关联的状态。但到底留了点东西下来。 这种香味一直伴随着他,从中国到法国,从法国到苏联,然后,又回到中国。 在最深沉的黑暗里,在那些无限濒临死亡的时刻,它一直在。 他糅出这些味道的时候,并没有估计到明楼依然还会记得。 那对明楼而言,该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明楼显然并没有忘。 明楼意味深长地盯着他:“你的记忆力很好。可是,毕竟是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了,何况那时你又还小。正常来讲,记忆都该模糊的,不是吗?” 有那么短暂的一会儿,明诚没有说话。以明楼的推理能力,一点也不难得到最后的结论。所以,他现在说什么,其实都是不重要的。 明楼会条分缕析,将真相一点点剥落出来,就像把人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剥掉,终至毫无遮蔽。 他定了定神,迅速在意识空间里将瞬间纷乱了的情绪调稳拨正。这是必修课,任何时候,都必须要保持情绪的平稳。过了一两秒钟,他已经变得很平静。 他向明楼问了个问题:“为什么……你还会记得?”他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浮动的情绪,好像这只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明楼看着他,眼睛里带一点赞赏的意味。 “有个孩子,小时候只肯让我抱。”明楼轻轻投下一枚炸弹:“但他不知道的是,我的床,除了他,也没有第二个人睡过。” 明楼慢慢说着:“他跟一般孩童不同,不会缠人,不擅说话,当然,也不懂撒娇。但是,大概只有他一个人,能记得住我喜欢的每一篇文章。” 他问他,温和地:“记得吗,我最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喜欢的那篇文章是什么?” “少年中国说。”明诚不假思索。 明楼笑了笑,说:“现在的你应该能够猜想得到,当时的我是什么样的心境,在渡着每一天。那么多的乱象在身边,自身又力量微薄,且并不清晰哪条路才是正确的。明家是世家,很多事情,不是轻易就可以冲动的,要思前顾后,反复斟酌。” 明楼回忆着:“那些话我不能对谁说,只能埋在心里。那时候,只有一个人能陪着我。他会安静地听我读书,认真地提出问题。当我解说文章要义的时候,他也不是全盘地接受,而是提出疑义,以一个孩子的思维,从我未曾料想到的点出发,使我在心中自己跟自己辩论,无形中想得更深一层,也对自己的信念又更坚定一分。” “开始时我会担心,孩子一般没有定性,喜欢玩耍,不爱听那些多少有些枯燥的东西。可是后来我发现,无论我读什么,他都很爱听。他那么爱听我说话,眼睛里像是装满了星星。我最重要的世界观,就是在那段时间里逐步建立、慢慢深化的。而我也知道,有一个人,他的心跟我是一样的。因为,构筑他世界观的地基就是我搭起来的。” “说起来有点不可思议,只怕也没什么人会相信,那时候,他是我最大的安慰,难得的安然。”略顿一顿,明楼说,“所以,我当然会记得他的事情。” 明楼说的话是真的,一切的微表情都在说明这一点。 原来那时候,他对明楼也是有作用的。并不只是单向的索取。 但明楼为什么选择把它说出来?他不觉得明楼会想要跟他交心。 毕竟,关系断绝了这么多年,发生了这么多事,谁都不再是过去的样子。 是了,明诚突然抓住了这个点。 在明楼的陈述中,一直用的称谓是“他”,而不是“你”。 也就是说,明楼把他们当成两个人。 他喜爱那个单纯地信赖和喜欢他的孩子,却不喜欢现在这个已经被浸得一身黑色的明诚。 他对过去的那个人有多喜爱,对现在的这个人就有多憎厌。 就像他不会对那个孩子说一句重话,却会叫明诚爬过来。 在明楼心里,有着清楚分明的分界。 知道了这一点,如果他是一个脆弱的人,大概会十分伤心。可惜他不是。 这事情归纳起来无非就是一句话:他对明楼情根深种而明楼对他不以为然。 但这又算多大的问题呢? 佛家有云:求不得苦。既如此,那就不必去求。 他不曾存有任何期待,没有抱持任何幻想。 就连比翼双飞这个颇有旖旎意味的名字,他起的时候,也只不过是想着,仿佛飞鸟一般,能活在同一片天空之下。 将炸弹丢完,明楼又平静地回到眼下的事情上来:“你没有模糊记忆,意味着对我长久思念。那个名字,你不是随口一说,而是积虑已深。” 明楼慢慢分析情况:“你不承认这个名字,是为了遮掩它背后隐藏的东西。这种香味的配搭,你总不能告诉我,你是想着别的什么人而制出来的。” 明楼将声音放得既轻且慢:“我早该想清楚这点的,是不是?” 他抛出那个最终的结论:“你疯狂地喜欢我。” “抱歉,让你知道。”明诚态度从容,语声轻柔,真心诚意。 他已经想明白前面一大段的铺陈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缓和后面的这种赤裸裸的揭穿。 这么明显的软肋和弱点是不应该被放过的。 他不需要和明楼解释自己的具体心境如何,只要承认这事是有的,就可以了。 而他也很理解明楼的选择。 明楼困在黑色的漩涡中无法抽身,那么多的事情要去想、去算计,那么多的人要去筹谋、去利用,当真是十分辛苦。 他或许偶尔会忆起从前,想起曾经纯真的过去,对现在的模样大概也不免厌弃。 但他不能不去做,为了在险恶中生存,为了楔在敌人之中,发挥更大的作用,只能让自己变得冷酷。 明楼自己浸透了黑色,所以他理所当然地不喜欢黑色。 明诚轻轻叹了口气。 比起从前身上只带着海芋香味的明楼,他其实更喜欢如今充满了血腥味的明楼。 因为,这样的味道,是要经历不知多少次艰难的困顿、多少次痛苦的磨砺、多少次自我克制和伤害之后,才能染上的。 在他与明楼重遇前,他只知道,在过去所有有知的日子里,他都喜欢这个人。 而在重遇后,他却进一步知道了,还会喜欢这个人多久。 一生。 他的世界很大,也很小。大得能装下一个国家,小得只能容下一个人。 世间没有一成不变的事物,没有常开不败的花朵,人更是变化无常。比之从前,他的确变了很多很多,但只有一样是不变的。 他唯一容许进入他世界的那个人,仍完完整整地搁在那里。 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喜欢别的什么人,即使生命终止,也不会断绝。因为就算要死,也是可以设置后着的。 会这么想,当然十分暗黑,十分不可爱。 但变成这样,并不一定是坏事,如果还是纯白之色,便不可能有保护自己喜欢的人的力量。 然而,这归根结底是一个人的事情,一个人的心情,不需要谁来回应。 他从未奢望被谁所爱。 明楼问:“要知道我的答案吗?” 明诚笑了笑,说:“不用。” 明楼又问:“因为你已猜出答案?” 明诚扯谎不眨眼:“先生的心思,一时半会我怎么猜得出来?” 明楼是深沉之人,一贯的喜怒不形于色,但明诚知道,他其实颇为自负。心底只怕时时想着:天下只有我算人,几时轮到人算我。 所以,自然要让他占着上风。 点到为止,明诚知道什么时候该适时地装笨。 装完笨,还得解释,否则不能加强说服力。 明诚说:“我不爱做白日梦,所以,并不敢抱有期待。” 这话却是真心诚意的。 他太习惯被冷待了。他生命中的第一个人,在他还不懂事的时候,就给予了他冷漠、仇视,甚至是身心上极大的伤害。当年,如果不是明楼注意到他,给他读书的机会,让他很多时间待在明家,他可能还没来得及长大就已经被养母折磨致死了。 但明楼可不会容许他这么说。 明楼拉过他一只手来,缓缓抚触揉捏,似是有情。 明楼微笑道:“难道你觉得,我不够喜爱你?你小时候就懂事,长大了更是加倍的懂事。我为什么就不会喜爱你呢?虽然比起你的喜欢还有差距,但我也不是无动于衷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不是没有一点难过的。 他并不能遮住眼睛,蒙蔽心智,使自己一无所知。 明楼的言辞很真诚,但无论是他之前大段陈述的方式还是现在的表情,都不是全无破绽的。明楼虽然能控制面部表情,使得眼睛和嘴唇同时显出微笑的样子,蒙蔽九成九的人没有问题,但若与他从前真心微笑的模样比起来,肌肉状态是有微妙的差别的。 明楼待人,可归为三种方式:关切、利用、消除。 归在第一类的只有两个,明镜还有明台。归在后两类的则到处都是。 很明显,目前他被明楼归在第二类。 明楼不会把情爱太当一回事。 若论情感之浓烈炽热、外放显明,谁比得了汪曼春?自残自杀都是整过的。 但明楼骗起她来又何曾眨过眼? 明楼不会因为情爱而感动,比起所从事的事业来,它的价值太低。 何况他也没做什么叫人感动的事,顶多就是将人记得深了一点。 再加之他先前诱引长官的行为实在可称之为放浪形骸,怎么看都不是什么良善人,明楼利用起来自然更没什么负担。 在明面上,明楼不想让他失望。 因为人在求而不得时,往往会伤心失落怨愤,进而可能做出些非理性的事情来报复。 明楼当年跟汪曼春说分手时,汪曼春先是在肩膊上弄了个伤,后来又在手腕上割了一刀。整出无限风雨不说,满腹愤懑憋屈之下,后来干脆投身汪伪当了汉奸,用满手淋漓鲜血来作为发泄。 他若也失去理智,明楼自然少不了麻烦。 明楼不相信有人会毫无怨怼地安静接受。 再者,不管他现在为谁工作,喜欢明楼这一点,都是个能利用的弱点。 明楼没理由放过这个能拿捏他的机会。 很多事情上面,明楼都是需要人帮手的。而他的能力还不错。 他的心并不是铁石做的,知道对方的企图和构想后,在最初自然也有些平常人的伤心和惆怅,但他不会容许负面的情绪控制自己的心智。 他不是汪曼春,不会因为得不到而变得尖刻暴戾。 小时候,明镜已从故事里告诉他:不是你喜欢一个人,那个人就一定要喜欢你。喜欢,从来不是一件可以等价交换的事情。 如果一切可以算得这样明白清楚,那么故事里的小人鱼就不用死。 所以,自己喜欢着就好了,不必奢想回报。 一切,只为对得住自己的心而已。就算终生得不到,又有什么关系。 明楼要演,那便陪着演罢。这本来也就是预定工作的一部分。只是设定上有了些偏差而已。 吸了一口气之后,便可撇除多余的情绪,抽离现实,即刻入戏。 明诚低声说:“我只是不敢想。” “那你就试想想。” 明楼把他的扣子解开,先是西装,然后是马甲,最后是衬衫。 明楼没把它们脱掉,只是将他胸口露出来。 在车厢里面幽淡的光影中,明楼凝视他的身体。 白皙光洁的胸膛像春天的湖面,淡红色的两点如同浮在上面的小小莲尖。 氛围和之前很不一样。 之前,明楼只用演出有欲,而现在,则更多要演出有情。 一个好的演员,不用台词,仅仅是运用肢体语言,便可实现气氛的调控。 明楼的目光是有温度的。 这样的目光是可以让很多人情愿为他去死的。 明楼凝视他,然后慢慢低下头,吻他。 柔软而潮湿的舌头滑过他的身体。 从胸口,向下,沿着一条若有若无的线,到一个小小的圆涡。 漂亮的、水滴状的肚脐。 舌尖抵了进去,像蛇信潜入。 无限清晰的湿润的温度。 被侵犯的错觉。 明楼把他抓得很紧,他特别喜欢这样,以双手钳握一般的扣住他的腰。 这应该算是明楼在性事中的习惯。 掌控一切,掌控他。 这个吻很长,温度和湿度都很绵延。 津液溶进凹陷的肚脐里,暖嫩的孔隙被一点点浸湿,拖出湿漉漉的痕迹。 舌头挑动、舔噬、辗转,有时在浅表流连,有时深埋进去,像是一种插入。 津液润得太多了,到后来,舌头的每一个动作,都能带出细微水声。 异常暧昧的声音。 这是贯通着内脏的部位,无论是谁皆十分柔软脆弱。 被迫暴露出自己,然后被人侵入的感觉。 仿佛一场绵长的性爱。 短得只有几分钟,长得像是一个世纪。 把他舔得足够湿之后,明楼才抬起头,去咬他乳尖。 用牙齿叼住,轻扯。 这是有些疼的,几番之后,小巧的乳尖便略微肿起。颜色亦从淡红变成了潮艳的绯色。 “问个问题。”近乎气声的声音轻轻拂动明楼的耳朵。 “嗯?” “有人盯着?” “为什么这么想?” “车厢,不是一个你会选择的场所。不管从安全性还是舒适度来说。” 明楼略微用力地在他乳尖上咬了一口,抬起头来:“只是我的估计。你知道,有不少人盯着我,要揪我把柄。那就送个给他们。” 像这样的桃色事件,正是个无伤大雅的把柄。叫人拿着,可使人得到安慰,却又不会致命。算是不错的选择。 “我想,时间应该已经差不多了。到此结束?”坐在明楼身上,明诚这样问道。 明楼没有反对的意思,明诚就自己一颗颗将扣子扣回去。 柔软纤长的手指安定平稳,没有一丝颤抖。 不是说明楼做得不好。恰恰相反,明楼做得非常好,没几个对手能做成这样。将简单的亲吻处理得像性交。一般人大抵都会因此意乱情迷。 但明诚所受的训练使他习惯性地时刻自我克制,在任何时候都要保留澄明在心。如果他不要,就根本不会让自己硬。 尽管他已经被舔湿,乳尖还肿着,他都可以控制自己。 入戏之后,还要适时地抽离,回归本身。 如果分不清戏和真,就不是一个好的演员。 他态度从容,但神情是柔和的:“这个点已经是饭点了,需要我载您去哪里?” 第8章这事和喜欢或者讨厌都没有任何关系,就是一种需求,一种焦躁的需求 明诚问了那个问题之后,明楼略想了想,说:“回市政厅吧。”市政厅是配有小食堂的,供应中餐。 明诚说:“但厨师已经下班了。” 明楼笑了笑,说:“不是还有你?” “原来先生打算蹭饭?” “怎么?不给蹭?” “先生想要,自然要给。” 这话听起来有点暧昧,明楼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不置可否地一笑。 虽然并不想要,但即便我想要,你就会给么?在你身上,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明楼坐在后座上,平复腿间的欲息。 他的确只是打算作个态,没打算在车上真怎么样。但明诚忽然抽身,仍是个不大不小的意外。 他向来不难把握人的性情,但他不认为,自己掌控住了明诚。 同样是喜欢自己,他可以轻松地拿捏汪曼春,却不能用同样的方式对待明诚。 他从前喜欢汪曼春时,便知道她性情骄纵任性,凡事多从自己喜好出发,少有顾虑他人,行事全凭自己高兴。 但她非常美,艳若玫瑰,且又天真活泼,在阴霾的旧辰光里,似一枚灼人烈日,叫人欢悦。 他那时心情常年沉郁,对这样的美无从抗拒。 到后面去了法国,确认信仰,理想坚定,便几乎没想起过她。 想来,大姐拆散他们,倒未必是不对。 回国后再见,她其实并不算性子大变,只不过是将从前的种种做了升级。骄纵变成了压制,任性变成了一定要较出短长,所以,好权位,喜争功。 见面前,他还存有一丝幻想,是否有导她向正的可能。见面后,就知道,一切源自本性,只不过适逢找到了途径宣泄,所以,难以更改。 于是,便只剩下利用。 拿捏她,不难。给她情感上的肯定,给她功劳上的认同,给她地位上的争取,就可以满足她。稍微引导一下,便能叫她为自己所用。 但明诚不同。 他成长了太多太多,全不能以昔日印象去论断。甚至也不能套用任何一种自己所习惯的公式。 回想往日岁月,遥远得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 明诚杀死了那个孩子,变成了另一个人。 时间消弭了一切。 他再不会像旧时那样,趴在他胸口,睁着漆黑晶亮眼睛,全心全意地仰头看他。 对敌斗争的这些年,他越来越擅长隐藏自我。 他跟美色周旋,但并不以其为美。 他收取钱财,然而不用作自身用度。 他谋求高位,也只是为了更方便开展工作。 人皆有七情,可是他也不能流露什么情绪,喜怒忧惧都要经过计算之后,有必要的价值时才会外现。 如果说还有谁会跟他相似的话,他觉得,是明诚。 所以,他不可能喜欢明诚。这样跟自己同质的黑色。 因为,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甚至可以说,他厌恶这样的自己。 同样是缺乏欲望和情绪,他们的内核又有所不同。明诚并不像是将一些东西藏起来,而像是本来就没有那些东西。 他的态度始终从容,眼神一直平静,勾引诱惑得心应手,算计起人来不眨眼睛,被拆穿时也就是那样。 如果不是因为那股香味,他甚至无法确定,对方是喜欢着自己的。 但就连这份喜欢,他也是没什么执念的。 他似乎并不希求,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但怎么会呢?假如你用生命里大半的时光去喜欢一个人,你怎么会不希冀有所回报、不渴求那个人对自己另眼相待? 然而,没有就是没有。 当你拿不准一个人的时候,能做的,就是搜集信息,去了解他,把握他。 所以,明楼会跟明诚坐在一张餐桌上,在其他人都下班走了的时候。 明诚脱掉西装、马甲,进到食堂里,没花多少时间,就轻轻松松整治出两菜一汤。 一道茄汁鱼片,味嫩甘鲜,清香盈溢。一道清炒豆角,翠碧鲜香,酥软香咸。一道鲜虾豆腐翡翠汤,稠暖松软,五色生鲜。虽然都是家常小菜,但都整治得清清爽爽,让人闻香而动。 不是没吃过美食,只是没想到这样寻常菜式可做成这么清淡可口。 明诚在厨艺上有天分,除了味道之外,每样菜皆注重色和形,光是看到,已是享受。 更何况他十分精细,软滑鱼片味美色佳,且全事先挑掉了鱼刺,叫明楼吃起来不费一点功夫。 明楼说:“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明诚笑笑,说:“那自然有很多。”他问:“味道还行?” 明楼说:“从此不想再吃食堂的饭。” 并不是说厨师做得不好,高级政府机构延请的厨师,手艺自然是好的。但样样菜皆为制式,没有家常温度。 虽然用的是同样材料,然用心不同。 比如明诚做的饭,连白米都以菜色中的虾汁浸过再蒸,自然分外鲜甜。 明楼添了三碗饭,最后明诚细长的手指轻轻搭在他手上,说:“不能吃太多,对身体不好。”只是短短一瞬,那洁白的指尖便移开,明诚说:“等会还有一杯花草茶垫着。” 明诚动手收拾桌上碗筷,他做什么都干净利落。 今晚明楼不打算回去,他要等中储银行的一份重要报告。 办公室内附一个小间做休息用,里面有长沙发,十分宽大,睡觉不成问题。 明楼在沙发上略看了一会文件,明诚已端了一杯茶进来。 为了做饭方便,他只穿了件衬衫。 白衬衫是纤尘不染的,裹在他瘦削的身形上,有种纯洁的美感。 身体是纤薄的,腰很细,但走路的样子很直,蕴着坚韧的力度。 他略低身,将杯子放在茶几上,从脖颈到背脊到腰的微妙弧度,宛如一截被折的柳枝。 明楼抬眼看他,正看到他的脸。 色泽柔和的嘴唇上有细小的伤痕,将原本的淡色在内缘点深。 仿佛上了咬唇妆。妖异的美。 而这张脸正在他面前放大,是明诚挨近了他。 领带被修长的手指轻轻拉住,明诚问他:“要将车上的事做完么?” 明楼沉默了片刻,只是凝视着对面的人,未发一语。 这沉默不是因为他不确定要说什么,而是因为有些话,是需得要有一段沉默的气氛,无形中给予人压力之后,说出来的效果才会更好。 他得让人明白,控制局面的是谁。 他伸出手,慢慢轻抚明诚因为伤痕而显出妖异感的嘴唇,开口道:“想要?” 为了繁衍子息,生物学上,男性天然就被赋予了比女性强得多的生理期许。女人可以很久无性,男人不行。 这是风月场所从古至今都会存在的原因。有需求,所以有供应。 对大多数人而言,这种需求是随情绪而起伏的。 而他今天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呢? 明台被王天风带走了。 王天风要把明台训练成军统的特工。 王天风的最终目的,是用明台做那颗死间计划的棋子。 他无可遏抑地愤怒和焦虑。 可在思考了一上午之后,他发现,只能忍耐。王天风是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个人物,营救几乎不可能,他也不能冒会令明台现在就丢命的危险。 而在这样一种情绪中,他还得若无其事地出外应酬,交好汪芙蕖,哄骗汪曼春,试探明诚。 到了晚上,内在的郁化已经到达了峰值。 与此相伴的,是生理期许也攀爬到了顶点。 简而言之,就是亟需操人。 不管是谁。 他已经不怎么在乎明诚的意欲是什么,背后有着怎样的盘算和计量。 他不想再控制自己的情绪。 就像治水一样,一般情况下,可以用堵的。可如果是洪流,仍用堵法,只会使堤坝决堤,一溃不可收拾。这时候,是要用疏的。 在这事上,明诚是个很好的对手。 他赏心悦目的好看,身段优雅漂亮,腰特别细。 他特别容易使人联想到性的方面,所以每次和他过招都难免起些反应。 这事和喜欢或者讨厌都没有任何关系,就是一种需求,一种焦躁的需求。 就算是个陌生人,都无妨。 何况明诚还引诱了他,所以是自找的。 当然明诚估计会玩些花样,旧伎重施,可这回他不打算再玩装样子那套。就算是假的,也要让它变成真的。 明楼说:“把衣服脱了。”他声音很轻,但自有一种无形的威慑力。 明诚便开始脱去身上的衣服。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手臂轻舒,流畅优美,仿如静夜中的河流蜿蜒。 他的肢体纤细柔韧,处处显出单薄的形影,但背脊仍是挺直的,恍若秀丽山峰。 是非常引人摧折的模样。 于是,就连叫他吃硬自己都不需要,明楼直接把他压在长沙发上。 他没什么耐心去做前戏,他在日常中的耐心已够多,现在一点都不想再动用那种东西。 而且他相信对方应该已经事先做好准备。 他把他像个纸雕一样折了起来。 那柔韧的身体被精确地叠成一个奉上自己的姿态。 修长光洁的双腿分开,现出两瓣圆润白皙的弧。 那道幽深隙缝里的小口是淡红色的。 明楼的手指抵住那张小口,探入。 跟预想的一样,是潮润湿腻的,明诚已经给自己做过润滑。 在内中转了一圈之后,他抽回被沾湿的手指,解开了裤链,然后,就把自己操了进去。 他没有用什么技巧,也没留什么给人适应的余地,就是像一把尖刀一般,破开小口,直插到底,把人剖开。 他不知道这样会让人疼吗?当然不可能。 他是故意的。 明诚不太可能毫无目的地将身体奉献给他。对方想要做什么,他虽然现在心力疲惫,懒得多想,但仍是不可能轻易叫人如愿的。 他宣泄自己,也消磨对手。 但既然如此暴戾,令人疼痛,便得给出个说法,叫人心甘情愿。 他低头咬在明诚颈窝那段皎白的弧度上,然后慢慢舔他,含糊地说:“疼么?” 明诚略侧了头,眉尖微蹙,睫毛被冷汗浸湿,在漆黑的眼睛上面落下微妙的阴影。 他的身体温润又潮湿,覆着一层细密的汗。 淡色的嘴唇抿起,一个微弱的笑容。带一点轻喘的声音:“也没那么疼。” 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但这句话被说出来的方式无疑是煽情的。 脆弱又忍耐的表情,尽力放松的身体,双腿绷紧的线条,弯曲的趾尖。 足可叫埋在他身体里的性器硬得发疼。 明楼略微抽出一点,然后更凶戾地顶进去。 他掐着那把单薄的腰骨,喃喃地说那句很重要的话:“你喜欢我叫你什么?宝贝?” 过分亲昵的称呼如意料中一般,让紧紧含吮住他的那张小口一下子收紧得快要不能动。 “再见之后,每一天……”明楼又一记深顶,把那阖紧的小口重又操开,以气声将这句话说完:“我都想这么操你。” 他的嘴可以把假话说得像真话,且十足掏心掏肺。 既是这样渴望,那么不管多么暴戾不容情,都应该被谅解。 明楼将声音放得更低:“你太紧了,快把我夹射了。” 这倒是句真话。 饱经磨砺的身体跟女体的纯粹绵软大不相同。那个能够接纳的入口光滑而湿腻,柔软而紧缩。 明楼动作的幅度不大,但每一下都进得很深。 滚烫硬涨的肉刃仿佛笞伐一般,硬生生地顶开不断吸吮他的内襞。 他目的明确地让人更疼一点。 明诚低低喘息着,趾尖轻微颤搐,但依旧十分配合,修长的双腿夹着明楼的腰。 他的表情仍是敛着的,眉心只是略皱一点,被浸湿的睫毛掩映着夜色般的瞳仁,偶尔颤动。 他没有发出太多的声音,只是忍着,有时会逸出一声模糊的呻吟,到后来,渐渐掺入一些泣音。 这声音并不能叫他身上的人心软,无论是谁都不会心软的。 就算是难以禁受,也还是这样淡薄的样子。 宛如在无声地召唤着黑色的洪流。 能感觉出,明诚今晚十分柔顺,简直是乖巧。 身为一个特工,大抵是有多种风貌的。而每一种状态的呈现,都不会没有缘由,一定是出自背后精密的计量,可以实现相应的目的。 明楼短暂地放空了自己的头脑,并没有去想明诚今晚的角色背后所隐藏的东西。 他不需要想得太深,只要能妨碍到明诚,让对方无法去做就可以了。 这一天,他真的太累了。情绪已然郁化到了一个危险的边缘,如果不想办法宣泄自己,那后果会相当可怕。 所以,在这张长沙发上,他其实并不是以着明楼的身份,而是纯粹地以着男人的身份,来面对身下的人。 男人的心底,多是有些恶质的。 忍着疼的淡薄表情,微弱的泣声,所引起的不是怜惜,而是想要更加欺负对方的心情。 明诚既然为自己定了这么一个角色,就不会随便更改设定。所以,即使欺负他更多,他也还是会忍着。 那么,就再压迫他一点。 在腰上加了些力气,使身体更深地沉进去。 受过各种体能训练的特工身体比普通人强太多,不管是弹性还是力度。所以,感受亦十分不同。 因为疼,明诚吸得非常厉害,收缩力极强的肌束一分分紧贴着勒紧。 明楼被他勒得几乎有点痛,被无边沼泽一点点拖陷进去的错觉。 明诚轻喘了一声,声音里已经带了点凄楚。 他的手指扭曲般的折了起来,牵扯着一点沙发的垫布。 明楼便抓住了他的手,按在头颈两侧。 暧昧的十指相扣的姿势,却是为着不让他抓着一点可以耐疼的东西的缘故。 恋耽美 分卷阅读21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他有一点无法控制自己,想要更深地伤害这个人,让他更疼一点。 其实,也不是无法控制,不想控制罢了。 沉沉压在心上的暗流似乎能由此徐徐地释出些许。让积压了一天的闷蚀得到缓解。 只是折磨而已,明诚无法从中得到快感,但他仍旧是配合的。 不只是被动地承受,他的身体忍耐着尝试调整,慢慢摆动腰引导着。 他好像是不会坏掉的。 可是他的齿尖已经快要陷进下唇里面,在上面落下一个白白的印子。 明楼便去吻他。这吻也不是为着吻,是不让他咬。 步步渐进的逼迫。 一边吻他,明楼一边在他唇边提醒:“你说,长官想要,自然要给。” 拿他说过的话来堵他。 明楼把他柔软的舌头卷过来吸吮,含住了,说:“我想,你会遵守承诺。” 明楼将身体更俯低一些,全身紧压着他,去顶弄挫磨,带出润滑剂的粘稠水声。 明诚的十指更深地和明楼扣合在一起。 但他没有尝试去抠抓。 他仍是能忍着。 他嘴唇微动,似是说了句什么。 然而只是微弱气声,无法叫人听清。 数度摆腰之后,他已经能确认自己的敏感区域在哪里。 他略微拧腰,便让硬涨的欲望擦过那里,细薄的身体激烈地颤栗起来。 那种一阵紧过一阵的吮咬让人错觉,会被他整个绞缠吞噬进去。 明楼用力地按住他,硬生生捣开死缠不休的火热襞膜,插至最深处,射了出来。 这并不是结束,片刻之后,埋在他体内的东西就重新涨硬起来。被滚热精液泡着,又抽动起来。 像一柄锋刃一般将人切割。 可是,有那么多的水,精液、润滑剂,还有他自身分泌的液体。那么,无论怎样的暴戾,到这时,纵然还有些疼痛,但更多只是无尽的快感。 没有衣服的遮蔽,他单薄的身体是一种仿佛稍稍用力就会折断的纤细。 然而,那样坚硬的粗长器官,似乎也并不能将他捣毁。 白皙修长的双腿勾在明楼腰上,随着每一次的突进,轻轻地颤抖。 明诚的性器跟他的身体是合衬的,形态秀丽,颜色亦很淡。 没有经历过男人,也没有经历过女人,依旧是原初纯稚的态貌。 嫩红的顶端渗出了一点透明的前液,略为沾湿了薄薄的毛发。 一般人会显出卑猥的这个部位,在他身上,竟有些艳丽的感觉。 他已经释放了对身体的控制,让自己像平常人一样反应。 淡色的乳首已然尖挺起来,转为艳红的颜色,随着纤薄胸膛的起伏而静静颤动。 他的眼睛里亦有泪水微微渗出,只晕在薄红眼角,濡湿漆黑瞳仁,并不落下来。 明楼忽尔捉住他脚踝。他全身上下皆十分纤细,这里也是一样,能轻易抓握得住。 两只脚踝都落入掌心的炽热中。因为布着一层细汗,而柔滑得像是能吸住手掌。 明楼的那双手像镣铐一样,将他的脚踝扣紧。一定会留下痕迹的力度。 展露无遗的控制欲。 他控制他。 明楼把他双腿抬到肩上,将他折成一个最大限度奉献己身的姿态。 整根肉刃全沉进他湿软的身体里。 重之若铁。 愈加骇人的冲击,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明诚薄薄的嘴唇抿了抿,又温湿绽开,轻轻喘息,湿润的、掺着一点泣声的低音。 轻而薄的身体被壮健的男体全然盖住,好像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但事实上,纤细薄韧的腰身慢慢摆动,一直在调整着两人契合的位置。 他需要让明楼快些出来。一次之后,还有第二次,这是他未曾料想到的。 那么,时间会变得紧张。 他的手臂像白色的蛇一样,卷住了明楼颈项,低低唤了一声:“先生……” 他略微拧腰,体内合着对方进攻的节奏黏缠地收缩。 异样的蚀骨快感。 明楼倏然加大了动作。 那样的攻击方式,甚至是带了杀意的。 往里压的力度又热又疼,让人错觉会这样被他顶穿。 明楼下身动作狠戾,嘴上却不知多么温柔。他用低沉的气声在明诚耳边说:“像以前那样叫我。” 明诚略微迟疑了一下,轻轻道:“哥哥……” 跟明台一起读书后,他常出入明家,明楼不让他喊自己大少爷。 明楼说:“虽然你母亲在明家帮佣,但你并不是明家的仆人,所以,不用这么叫我。称呼名字就好。” 他喊不出明楼这两个字,明楼便说,像明台一样叫我也成。 桂姨原本以为逾矩,但明楼亲口跟她说,无妨。 桂姨知道明楼对他亲厚,便不敢再狠打他。 如果没有明楼,他大概活不到能够离开上海的时候,更不可能开启心智。 就算生命里有再多的苦难,明楼仍是最初的那个、让他觑见一线天光之人。 这事在平常并不能叫他多么感伤,可是现在,他已经放开了对身体的控制,那么,便只是个平常人。 他的眼睛里面本来就濡浸着泪水,只是含而不落。 在说出这两个字之后,有一滴泪慢慢滑出眼角,在左眼边缘微微一凝,再顺着脸颊缓缓淌下,没进了脖颈。 他哭了。 明楼略怔了一怔。 他第一时间想的是:这是真的、还是假的?针对什么而来?有什么用意? 他无法喜欢这样的自己。然而他已经习惯这样。 在风云诡谲的局势中,维持着多面身份,不知多少矛盾要转寰,多少利益要均衡,多少人要哄骗。 没一点做真人的机会。每一天,每时每刻都要粉墨修饰,演着各种戏份。 他不能松懈,一旦懈怠,便可能是万劫不复。 他在黑暗的边缘徘徊得太久,到如今,只剩下这些。 他看到了,便会推演,求证,然后得出结论。 他觉得对手今晚十分柔软,这柔软是全方面的。 不管是身体的柔和度,脸上的表情,或者予取予求的态度。 他从没看过明诚在身体上有这么鲜明的反应。之前的好几次,明诚都没有硬过。 那当然是因为明诚十分擅长身体控制的缘故。而他今晚却很像个平常人,所有的反应都是真人样貌。 那应该是因为他释放了对身体的控制的缘故。明楼没有经历过这样的训练,但以他的见识,知道有些外国的特工是可以做到的。 既然如此,身体上面的流泪反应,便有可能也是真的。 那么,为什么哭? 哥哥这个称呼,意味着过去。而过去,是美好却又绝不可能重回 恋耽美 分卷阅读22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的。 他们都身在一个局里。这是个大局,人力不能改的。 时光是柄巨刃,将过去和现在截然地分成了两端。 将白的染成黑的,让亲密变成了不熟。 他们得互相提防、计算,作为对自己身份的负责。 人的命运……有的时候真不是自己能决定的。这个世界会卷着你走,身不由己。 来到伪政府卧底,没谁是为了吃斋念佛的。自然要做许多自己不愿意的事,经历那些常人不能想的煎熬。 敌后工作跟敌前不同,不是真刀真枪刺杀,而是拼心黑和心脏。 算别人,也算自己。 就算看起来多铁石心肠,归根到底,一颗心到底是血肉生成。 偶尔的感伤,谁都无法避免。 所以,这滴泪落下来,流进了他心里。这是两个人的苦衷。他们都聪明,都清醒,都接受,说不能说,道不能道,一切深埋于心,只能有片刻的情绪软弱。 这一滴泪流的是两个人的。 泄过了,便要再度出发。 他扣着那两只细白的脚踝,又顶了几下,将身上最后的一点洪水也释出。 已经可以轻装上路。 他在明诚身上覆着,有好一会儿,没有动。 身体是疲惫的,但精神上已轻松不少。 尘柄已然软了,自动滑落出来,他们之间最后的一点联结都失去。 然而他没有忘记最后的工作。 他把明诚向自己怀里按了按,温柔地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接着,他问:“能动么?” 明诚轻轻闭了一下眼睛,睫毛是湿透的:“再等一会儿。” 他的身体上浮着红晕,被一层细细的汗覆着,在暗夜的灯光之中泛着暧昧的光泽。 分开的修长双腿之间,白皙的两瓣柔软仍在微微痉挛。 既是两个人的行为,那作用力便是双方的。谁都得于欲中沉浮。 已转为嫣红的小口浅浅颤搐着,浊白的黏腻液体慢慢淌了出来,将下面的垫布洇湿。 活色生香。 明诚终于能够起来。 他起身的动作是慢的,他本来就纤细,现在更是有弱不胜衣之感。 他慢慢地一件一件穿回衣服。 然后,勉力换掉了沙发上面的垫布。 垫布是淡蓝色的,所以那些潮湿的白色痕迹落在上面显得特别的清晰。 他说,会把这个处理好。 明楼看着他走出去。 他的背虽然仍尽力直着,但腿却似乎已经软了。 他走路的样子有一点跛。 明楼目视他的背影,在这一刻,心里并没有厌恶。 他对明诚铁石心肠,让他如此虚弱,不是没有一点触动。 他今晚是失控的。 但这样的失控之中,明诚仍是承顺的。 就算是为了工作,就算是为了背后的目的,总也有那么一些真心在。 因为别的人做不到这样。 明诚可以不让自己那么受苦的,他那么擅长诱术,应该有许多办法去减少身体的负荷,让这场情事轻松一些。 但他没有,只是由着自己而已。 说到底,是有点仗恃着他喜欢自己,而去欺负他。 他想了一些如果。 如果,是承平盛世。 如果,是在没有阴霾的阳光下,慢慢相伴成长。 如果,彼此都不是现在这样的浑身浊黑。 不是一定不可能喜欢。 然后,他就迅速在脑海中收起了这些如果。 他不做无意义的假设。 明诚走出去,关上了门。 门阖上了之后,他的步态就完全改变,仍旧是身轻如叶的样子。 他事先做过充分的润滑,就算是略疼些,不会受伤。 他亦有很好的体能,即便是累,累得有限。 何况,他还可以通过对大脑的暗示,控制身体如常地行动。 时间紧张,务必要加快速度。 他和他,都处在一个大局里。 谁都有自己的阵线,谁都有自己的坚持。 所以,说什么,做什么,很多时候并不是全由自己做主的。 他顶多只能做到,更改小节。去尽量地保护对方。 但那些瞒骗和伪装是不能避免的。因为,对方并不是自己的同志。 根据纪律,任务绝不能轻易地向小组之外的任何人泄露。 爱和工作是两回事。 这事,本来不必发生。 原定的计划,是用老办法,伪造现场,让明楼小睡一会。 但明楼的状态让他改变了主意。 在车上的时候,明楼的情绪便不那么稳定。 他从明楼身上起来的时候,读取到明楼眼中一闪即逝的黑暗。 那神色仿佛黑夜中择人欲噬的猛兽。就好像,对方会不顾一切地在车上办了他。 尽管明楼掩饰得宜,但他知道,明楼这一天过得不知多么辛苦。弟弟遭遇莫测危险,还得若无其事的去应酬仇人,哄骗旧情人,算计他。 就算是台机器,也会有不堪负荷的时候。 这股郁意深藏心底,不得宣泄,便有可能对精神状态造成致命的影响。精神崩溃的特工不是没有。特工都有或多或少的心理问题。 所以,便得让对方宣泄。 他知道这一回不可能蒙混过关,伪造的现场不可能达成真实的情绪上的效果。 那种只有当真征服过、笞伐过,才有可能获得的心理上的满足和放松。 所以,他修改了计划,将假的变成真的。 这事肯定通不过政审。 所以,在向沈远汇报的时候,他恐怕必须得隐藏一部分真相。 他不愿意欺瞒组织,但也绝不愿意明楼出现任何问题。 明楼大概有消耗他的意思,否则本不必对他如此之狠。 但有一件事明楼可能还没有习惯。 年龄和经历。 就算是消耗,也是双方的。 他可以通过前期的准备和身体的素质而得到更快的恢复。 就算不能,也可以通过身体控制逼迫自己做到。 明楼会睡着,任谁那么激烈地做过之后,都会疲乏不堪。所以,不用去管。 明楼也会相信,他做不了什么。因为他在门里的时候,是那样的疲惫和虚弱。 就算万一被发现,他还可以推说,是去送洗那张垫布。 他要保证的是,在中储银行的报告送到前赶回来。他会把明楼等待的那份报告交给他。 他在中储银行有内线,会及时得到消息。 他从后门出去,走过一条街之后,上了一辆车。 庄叔开着车,车厢里放着准备好的东西。 在车上,他换了衣服,做了简单的化妆,将眉毛、眼睛和脸部的线条加以改变,嘴唇涂了跟唇色相近的唇膏,将伤痕掩住。 车开 恋耽美 分卷阅读23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到了剧院,他拎着乐器盒子,下了车。 时间是八点二十,十分钟后,音乐会即将开场。 第9章在明楼心里,有什么地方,轻轻地一沉 剧院门口有严格的安保,检查进入的人有无携带凶器,这在平时是没有的。 显然今晚有大人物会出现在这里。 变装后的明诚顺利地走了进去,安保没有在他身上发现任何异常。 他对沿途遇到的每个人都报以礼貌的微笑,向后台走去。 他穿过过道,几个拐弯之后,来到升降台。布置布景需要用到这个。 上去了之后,便是一道贯穿整个舞台的长长横梁。 此时正有布景挡着,观众看不到后面的人。但站在上面的人可以通过视角的调整,而看到对面的人。 明诚走到横梁上面,蹲下身,打开了乐器盒子,取出单簧管。 他将单簧管上的一些零件取下来,再重新组合装上去,片刻之后,便多出一杆长枪。 他端起枪,开始寻找自己的目标。 目标很快被找到,日本议会贵族院主战派参议员龙山克政。 他扬起唇角,微微一笑。接着,又将枪收了回去。 现在还为时过早,得再过些时候才能出击。 乐队奏到高潮部分的时候,他举起枪,再度确认了瞄准镜里的位置。 扳机扣下,正中眉心。 枪装了消音器,没发出任何声音。 但龙山克政的倒下,理所当然立刻引发了警戒。 现场会被封锁起来,无法出去。 明诚将武器放回乐器盒子中,走回横梁边缘,轻盈跳下。 两层半楼的高度而已,不是什么问题。 在搜查展开之前,他已经快步钻进了洗手间,卸下窗户,跳了出去。 那辆车正等着他,他上了车,车即刻开走。 八点五十四分,他回到办公厅。 九点十六分,他做好一碗牛奶甜蛋羹。 九点二十分,报告送到他手上。 九点二十一分,他推开明楼办公室的门。 明楼还没醒来。 他将甜蛋羹搁在茶几上,坐在沙发的另一头,阅读那份报告。 报告并不会直接给出清晰的结论,因为人人都晓得推卸责任,不敢承担后果。 但这对明诚而言不是问题。在校时他学的是经济,这是明楼会放心将几乎所有文件交给他处理的原因。物尽其用。 透过那些官面上的繁冗文字,以数字为准绳,他做出评估。比预想中的好,发行国库券有一定问题,但不是完全不行。 既然是这样的结果,也算了了明楼一桩心事。 剩下的,就是如何筹措规划的事情了。 他没有马上叫醒明楼。 明楼有多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是真正的身心俱疲。 他不忍心。 他看着睡着的明楼。 这个人背负的太多,心事太杂,不知在梦中能否得到短暂安然。 然后,他发现明楼开始皱眉,嘴唇抿紧,似是做了噩梦。 他便换了位置,坐到明楼身边,拉住他的手。 这么痛苦的梦,不是自己受困,就是亲人受难。考虑到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他想,明楼该是梦到明台遇到了不测。 他俯下身,在明楼耳边,一字一字,清晰地跟他说:“我没事,我不会死。” 于是,在明楼的梦中,满身血污的明台嘴唇蠕动着,也在跟他说那几个字:“我没事,我不会死。” 他从噩梦中醒来,陡然坐起身,发现身边并非一贯的满室空茫,而是有人陪着,且有股温暖的食物香味。 明诚松开他的手,一个字也不提他发梦的事情,只是平静地说:“先生,报告来了。”将一份报告递给他。 明楼意识清醒后就会窘迫。那就让他投入工作作为转移。 明楼不会愿意被任何人看到他狼狈的样子。那是他的真实。真实的明楼怎么可以叫人看见? 然而,谁没有这样软弱的时候呢? 他做过许多年的噩梦。即使现在的桂姨已经发疯,被送进了疗养院,也还是一样。 他承受过十年的苦难,受了十年的折磨。桂姨在他心目中犹如一个巫婆,永远呈现的都是幽暗的背影、沉重的影像。 有很多次,他在梦里又变回了那个无力反抗的阿诚,又回到暗无天日做着小奴隶的时光。 只有无助和绝望,冰凉彻骨。 就算现在已经变得跟以前截然不同,但在生命的最初十年里的阴影,就像烙印一样,无法抹消。 上个礼拜,他去疗养院看过桂姨,有看护妥帖地照顾着她。 他看着这个疯疯癫癫的妇人,满眼迷乱,满嘴胡话,再不能欺负谁。 他觉得她是可怜的。 他曾经恨过她,但亦早已原谅她。 回想过去,也流不出一滴泪。 从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已经没有眼泪。 他给她安然的生活,良好的照顾,让她安度晚年。 到底,是她把他从孤儿院抱出来,总不是毫无恩情。 即使他永远忘不了生命最初的那些日子,永远都会做着同样的噩梦。 在明家人看不到的地方,明楼的所有家务都是桂姨使唤他做的。他时常饿着,桂姨每日说到厨房拿吃的给自己,从来就没有过,饿昏过去,就是一顿饱打。 那时候他很想去读书,很想出门去看马路上的汽车,他每天夜里睡在冰凉的地上,常常想去死。 他也曾经有一个痴心妄想的念头,就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有一天会来找自己,盼着有一个自己的“家”。 也不是全无收获,他最终学会了再也不抱任何不切实际的期待。 桂姨不准他往明家人跟前凑。但明楼终究是注意到他,拉了他一把。 明楼对他很好,他真心感激。 但他不知道那样的日子能维持多久,他太习惯被剥夺自身所有的一切。 于是,每天的日子都像是偷来的。 明楼虽然让他叫一声哥哥,但也就是个如同亲戚朋友的孩子相互间的称呼一般,没什么真实的意义。最大的效果也不过就是能搪塞桂姨一时,让桂姨不敢太欺负他。 他不是明家人,他跟明楼没有任何实质的联系,所以,也就必然迟早有一天,会失去从来不曾拥有的东西。 所以,每一天他都过得很认真。 他会反复地练明楼教他的每一个字,会记得明楼读过的每一篇文章,也会努力地问出那些自己不懂的问题。 小的时候不知道那是因为什么,后来长大了才明白,原来在他懂得喜欢这两个字的含义之前,就已经一心一意地喜欢那个人了。 那时明楼还没到上海赴任,他也不知道还会有再见面的机会。 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24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无声地默念那个名字。 每当那两个简单的音节萦回在唇角的时候,与之同时浮现的,就是那个一身中山服的青年。 清瘦的颀长的身影,在阳光下行走,一切无所畏惧。 时光荏苒,世事纷繁,但他记忆最深的,仍是那个人最初的模样。 明诚收回记忆,看明楼认真看报告的脸。 他是个政客,也是个卧底。无论是哪种身份,都注定了他必须虚饰和伪装。 光阴如梭,他已经不复年轻。 身体开始发福,面庞爬上淡淡纹路。 但这其实都没有关系。在他心里,他永远美好。 像是时光重回,可以相伴的日子又回来。唯一的分别,是他们都戴上了面具。 不会再有真心的对待。 但他仍然愿意接受那些无处不在的戒备、刻意为之的漠视,甚至是如影随形的伤害,来换取这样的时光。 看了一会儿,明楼抬头问他:“你看过了吧?你认为如何?” 明诚说:“我觉得,可以开始铺路了。” 明楼叹了口气:“报告写成这样,可见这些人心里打着什么主意。没一个肯真心实意好好办事的。”是真意,也是做态。 明诚笑一笑:“他们一贯这样,也不是第一天。不过先生不用担心,人都有弱点,不是没有办法叫他们做些事情。”语气是冷的。 这正是明楼想听到的。 他看着面前黑色的明诚,就像看着自己。 不管意识形态是否相同,总有个大义在,要戒备,但也要拉拢,要怀柔。 他问:“还疼么?”声音是温柔的。 明诚说:“不怎么疼。” “有没有受伤?” “怎么会?” 明楼继续表达关怀:“如果实在撑不住,明天准你休假一天。” “睡过一会儿已经好很多了,只是还有些累而已。” 他将那碗甜蛋羹递给他:“做饭的时候顺便弄的,刚才热了一下,正好可以吃。”在时间差上说了个谎。 明楼接过夜宵。 味道毫无疑问的好。他做什么都很好。 羹面光滑平整,半个气孔也不见,一点腥味都没有,嫩滑甜软,垫在胃里,是暖融融的热意。 正是他爱吃的。但没人做出过这种味道。 明诚对他记得很深,连这些习惯也能记得。 明诚心机深沉,不择手段,是令人心底发寒的。 但对自己,终究是有些真心。 这一点点真心,在这个大世界,总也算是难得。 未尝不是浮生中的些许安慰。 就如他从噩梦中醒来,所看到的人影,所闻到的食物香气,俱是人间烟火。 像是阴霾巨雨之中,在苍茫泥泽跋涉良久,灰蒙蒙的天空下面,前方蓦然亮起的一点灯火。 刹那的温暖安定。 即使只是短短片刻,又需回到现实。 明楼放下碗,说:“脱掉鞋袜,我看看你的脚。” 明诚略怔了一下,接着就照做了。 以男人而言,他的脚亦很纤巧。足弓微妙起伏的弧度,像个艺术品。 他的两个脚踝上面,都有一圈分明的红痕。 因为那里的皮肤很薄,而显得十分触目。 红色的痕迹像手铐一样,将他的两只脚都圈住。 形似束缚。 明楼说:“抱歉,当时太用力了些。” 他执起他的脚,在那圈红痕上轻轻一吻。 明诚忽然觉得脸上一热。 很奇怪,虽然有那样复杂的经历,虽然更过的事也做过,但就是自然而然地、生起了这样的反应。 他能分辨明楼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如果明楼说的是假的,他会体谅。 如果明楼说的是真的,他会感念。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能戳进他心里。 他没想到明楼会突然说这么一句,而这句话是真的。 至少,这一句是真的。 明楼当然立刻捕捉到了。 总是看不到真实表情的脸上,非常生动的神情。 原来,他也会脸红。 在明楼心里,有什么地方,轻轻地一沉。 剧院被警察围住,汪曼春也带着她的人忙了一夜,抓走了七八个人,但并没有什么实质的收获。 明楼立刻获知了这件事情,他在76号里埋了内线。 龙山克政是挂在军统暗杀名单上的。他做了情报功课,发布了命令,让行动队员在第二天用餐时执行任务。 只是,有人比他们还早了一步。 军统没做这事,那么下手的人就只可能是中统或者中共。奉行狡兔三窟的中共在上海实行的是双线机制,另一条线的行动不归他管。 发过密文之后,他确定了答案:是中共另一条线的手笔。 那么明诚的身份就已经很清楚。 明诚昨天晚上不可能出手,由此就排除了中共的身份。他应该份属中统。 可以利用,可以合作,但不能多么信任。 这样想的时候,是有一丝怅然的。 他还记得昨天晚上看到的明诚的样子。 面上轻染薄红,非常、非常的好看。 有那么短短一瞬,他忘记了他那些黑暗的手段,而只觉得,他十分可爱。 然而,人是得回归现实的。 明诚在个人办公室里做着事,下午时,接到了一个电话。 磁性的男音于电流声中响起:“我是高木。” 明诚心中一震,但语声丝毫不乱。 十分钟之后,他已经坐在左岸茶座的雅座上。 有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照亮一张深刻俊逸的面孔。 高木寅次郎,曾经的上海特高课一课课长。 阳光和煦,但明诚心里却覆上了一层寒霜。 他昨晚刚杀了龙山克政,今天高木就飞回上海,还找他叙话。 他是否已经被人怀疑? 不管事态如何,不能轻乱阵脚。他含笑开口:“怎么突然回上海?” 高木表情慎重:“来看一个故人。” 由这神情推断,不像是针对自己,明诚想。 高木是一个异常深沉的人,脸上很少会有多余的表情。明诚一般都只能从他眼睛去推断他的想法。 他眼睛深处的那种怀念、怅惘、还有愤怒,像是对着老友的。 明诚想一想,说:“您是来看龙山先生?” 龙山克政被暗杀,已经配着照片上了今天的报纸,不是什么秘密。 情报中提到,龙山克政毕业于帝国大学。而他记得高木也是毕业于这所学校。 这是种策略,他越不避讳地去提龙山克政,越是能显得自己没有嫌疑。 因为心虚的人不敢轻提这个名字。 高木并不意外明诚能猜到,从以前开始,他就总能闻一知十,是个聪明人。 恋耽美 分卷阅读25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这是他常愿意跟他谈话的原因。 他叹了口气,说:“我和龙山,从大学毕业后,有很久没见了。” 明诚静静听着,他知道对方此时需要的只是一个倾听的对象。 “所以,突然听到他这样的消息,我吃了一惊。” “单看外表,你们没什么相通之处。” “是吗?不少人都这么说。不过,他应该算是人不可貌相那种,我的小提琴就是读书时跟他一起学的。” “那么,谁拉得更好一点?” “你觉得,是谁?” “这我猜不出来。尽管私心里,我会更偏向您一点。” “他更好一些。那时候,他还常说我音色不准,希望我早点换把琴,免得荼毒他耳朵。” 于高木口中,那个龙山克政亦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可惜,那样的政治取向,决定了他只能是中国人的敌人。 “他第一次来中国,就出了这样的事。细想来也不算多么意外。一直以来,这片土地上的暗杀就没停过。说不定,有一天,我也是以这样的方式,留在这里。” 明诚想,那是因为你们不该来到这个国家。 但明面上,他说着:“我相信,能为难到您的人不多。” 高木摇摇头:“危险常常潜伏于微细之中。不过,就算我死了,也不会全然消失。”高木看向明诚:“因为,还有你。我的一部分,活在你身上。” 明诚只觉一股深深寒意由心底生起。 “你的身上,流着我的血。” 高木没有详细解释,但明诚已能猜想出大致情况。他动脊柱手术的时候需要输血,那时候,应该适逢医院血库正好用光了备用血型,所以高木给他输了血。 揣想出事情形貌后,难以抑制的恶心生起,他用极大的意志克制住了自己,做出感激样子,呐呐道:“我不知道……” 高木看着他,慢慢道:“不用感激我,那时我也只是无意为之,无心插柳罢了。” 特高课的任务,第一项,监视支那人的思想,取缔反日行为。 他喜欢自己的工作,不喜欢休息,工作才让生命更有价值。 明诚有重庆分子的嫌疑,所以他当然不会客气。 他和他审讯过的任何一个人都截然不同。 不歇斯底里,不哭叫呐喊,也没有愤怒咆哮,就算踩断他的手,也只是痛昏过去,没有眼泪。 他将靴子从那只手上挪开,不免十分确定,他一定是个抗日分子。 普通人不可能有那样的意志。 他从他的脊椎里注进大剂量的精神药物,让他崩溃,吐露实情。 那结果是令人意外的,居然并不是。 他调了明诚的情报来看,终于知道原因。原来,他只是从生命最初的时候,就习惯了穷途末路,习惯了沉默忍耐。 明诚从刑讯室出来后就被送进了医院。 他躺在床上,仍是很安详的样子,没有挣扎,没有痛苦。 就像拔掉了蝴蝶的翅膀,蝴蝶只会静静地落下来,没有血泪。 他瘦弱的身体几乎完全湮没在白色的床海中,显得稚弱微小,似乎随时会和尘世断绝微薄的联系。 他看着他,纳罕不已。 这样一种接受苦难的方式是奇异的。 生命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不知道杀过多少。只是,没见过这么安静忍受的生命。似乎一切的暴戾到了他身上,都会化作无声。 他必须动手术,否则活不下来。然而医院的血库里,那种血型的存血已经用罄。 他只是个支那人,跟他的同胞一样卑贱,死了就死了,也没什么。 他闭了下眼睛,想象那双漆黑的眼睛再也无法睁开,在以后永恒静止的时间中。 然后他发现那似乎不能被接受。 他们的血型是一致的,所以,他让人抽了自己的血。 后来他杀了那个抽血的护士,这样尊卑倒置的事情当然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左岸离市政府办公厅很近,所以,明诚是走过去的。 高木陪他走回来,在楼梯下面,拍了拍他肩膀,看他进去。 明楼正对着大而光洁的玻璃窗,看到外面发生的事情。 明楼认得出高木寅次郎,他看过照片。 明诚跟这个人的传闻,看来并不是空穴来风。 他打了内线电话,叫明诚进他办公室。 明楼问:“高木寅次郎回来了?” 明诚说:“是。” “他为什么回来?” “他跟龙山克政是老同学,这次过来是为了见他。” “他还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回忆往事。” “是追溯昔日荣光,还是跟你感念别情?” “这话是什么意思?” 明楼冷哼一声:“你在秘书处这些年,别的没学到,就学会了这些敷衍塞责的官面文章?” 明诚没有立刻出声。 有很多人骂他,他向来一笑置之。就算再恶毒,他也不以为然,不觉得有什么伤害力。 但明楼不同。 不论是前一句的暧昧暗指,还是后一句的无端呵斥,都会作用在人心之上。 他的心情并不平静。没人能忍受自己一直斗争着的凶残的敌人的鲜血,流淌在自己的身体里。 还没有来得及平复,便遇到了这一出。便算他脾气不差,也难免有火气生出。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是漫长的修行,不是时时刻刻都能做到。情绪涌上来,他抿了一下嘴唇,干脆告诉明楼:“我和他的确关系不浅。我垂危时,是他输血给我。” 明楼沉默片刻,说:“你先出去吧。没有我吩咐,不要进来。” 走出明楼办公室的时候,他不无疲惫,胸中有物盘亘淤积,无处可去。 但他依然一步步走得很稳,背脊挺直,不叫人看出任何异常。 进了自己办公室里,在桌前坐定,他放平呼吸,用毛笔一连写了几张“定”字,由笔划的慢慢书写间渐渐澄神静虑,开始自审自己不当的言行。 在他们的训练体系中,有对力量的追求,也有对心境的打磨。不修心者,力量再大,也不能充分适如地发挥作用,而且容易心态失衡变得疯魔。 以往在训练基地中,有的人甚至在雪山上一待就是数月,只为了磨砺自己的心。险境、逆境、困境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其实是奖赏,可以借助它让心在一遍又一遍的打磨中剔除杂质,变得通透澄明。 他在修心上要走的路还很长,连入静都不能时时保持,不仅要自我暗示,有时还要借助外部手段,比如写字。 方才跟明楼说话时,他的情绪实在称不上稳定。说出的话未经计算,到后来,已完全是情绪宣泄。 这是应该避免的。他不该如此失态。 被自 恋耽美 分卷阅读26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己国土的侵略者灌注鲜血,而且还是一个手上不知沾了多少国人鲜血的刽子手。这当然是件恶心又怪异的事。但仔细想来其实没什么可抱怨,他还应该感谢对方。如果没有那些血,他应该会死,不可能活到今天。因而,不该以个人感受的好恶,而去否定事情本身的正面意义。 这个世界混沌浊乱,所以更要“定”,即心内清楚明了地安住。不可主次不分,不可随意动摇。 明楼站在窗户前面,平复自己呼吸的频率。 他觉得,自己是有些失态了。 他其实不应该那样苛责明诚。明诚做的并没有什么问题。 明诚有自己的底线,当然不会跟侵略者有什么实际的关系。 他那么聪明,一定避得过去。 之所以会有所动摇,是因为没有料想到,亲眼看到那个画面会对自己造成的冲击力。 跟日本人发生工作之上的交集这种事情,他之前觉得不太可能,现在却觉得,要重新推断。 日本军官其实不会太把他们这些人当人看,基本是当作狗,会摇尾巴的那种。 不管愚蠢或者聪明,本质上,都只是狗而已。 就算客气,视线深处的那种轻蔑感仍是挥之不去的。 那种高高在上、生杀予夺的轻蔑感。 但高木注视明诚走上楼梯的方式不是这样。 是一种带着迷惑意味的沉郁感。 那可不仅仅是看一条狗。 输血这事,更是怪诞荒谬之极。你能想象人给狗输血吗? 何况这个人还是个面不改色杀人无数的日本情报部门军官。 在这种人眼里,中国人只怕连狗都算不上,只是蝼蚁而已。 他怎么可能做出在他心中屈尊降贵的事? 只会加害的人,什么时候……会去拯救谁? 在这个人内心深处,只怕是对明诚怀有一种微妙的、连他自己都不能解读的感倩。 这是件好事,意味着明诚有可能从他身上得到更多的信息。 可惜,他已经被调职到北平,否则还能更有价值。 只是,考虑这些的时候,明楼心底有股似乎压不住的气血浮动之感。 他不怎么愿意想象那个画面。 一个日本军官的鲜血注入明诚的身体。 他们因此而有了脱不去的关系,以血濡浸而建立起来的联系。 白色的空彻中,相邻的两张床上,两个人的身体密切地联系着。 通过一根管子,那个人的一部分进入明诚的身体,以最近的方式触碰他的内里。 而明诚只能安静地躺在那里,被动地接受这种单向的侵略,任由不属于自身的血液通由破开的细小入口贯入。 那其实类似一场仪式,或者说是,一种标记。 所以,他暂时不想见到明诚。 他不想看到他的形体,而一再地在脑海中浮现那样的画面。 而且,于外人眼中,这么做是很合理的。 明诚的前任绯闻对象再现,作为这一任,他不该毫无反应。 但凡办公场所,便不会缺少小道消息。 尤其女职员扎堆的地方,更是以传播和议论各种八卦而作为工作中的最大动力。 明诚之前跟高木的那一段,一直在各种窃窃私语中被广为流传,并衍生出各色虐恋版本。 毕竟,这事本身就很有那么些传奇意味。高木课长可是曾把明秘书抓起来拷问的人,听说出了刑讯室还严重到进医院动手术,可见被逼得多狠。 就算明秘书不敢恨日本人,也不可能对高木课长有什么好感。 可事情恰恰相反,高木课长从那之后待明秘书分外亲切,据说有人还隐约听到过高木课长低声唤明秘书名字,语气极为暧昧。而明秘书这边呢,对着高木课长也没那么端着,往人身上看的目光怎么说也当得上一句脉脉含情。 多传奇!多梦幻!简直就像是小说话本里面的故事。 到高木课长被调职,好多人都唉声叹气,从此后没有这般好戏可看。没想到明秘书仍旧不从话题中心退出来,还是给她们提供着源源不断的素材。 明秘书不用几天功夫,又搭上了明长官。听说,海军俱乐部舞会的时候,他们一起消失。 但明长官也是个风云人物,不仅跟明秘书有一腿,还有一个余情未了的汪处长。听说,他们十几年前就在一起过。 她们早私下压了赌注,就想看着明秘书和汪处长什么时候会对上。这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一旦对上,谁会更占上风?身处风暴中心的明长官,又会更偏向谁? 但这事居然迟迟没发生,真叫人失望得不行。 由此可见,明长官真是个人物,坐享齐人之福还能不萧墙起火。 明秘书和汪处长没斗起来,没关系。高木课长回来了! 高木课长忘不了明秘书,居然从北平飞回来。 高木课长约明秘书出去,还亲自送回来。 他们在办公厅大门外举止亲密。 明长官好像知道这事了,明秘书一回来就被叫进了办公室。 然后,明长官就突然不准明秘书进他办公室了,所有的文件都要别人送进去。 进去送文件的人看到明长官一脸阴沉,明显不高兴。 好精彩!好有趣!好想看之后会怎么发展啊。 新政府的女职员们,这一天精神是亢奋的。 而身处她们话题漩涡的明楼,此刻,接到了南田洋子的电话。 第10章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十分真挚,几乎连自己都能骗过去 南田洋子在电话里问:“明先生明天中午有时间吗?” “当然有。” “我想邀请明先生共进午餐,愿意赏我这个脸吗?” “这是明楼的荣幸。” “届时,我的前任高木课长也会在,明先生应该不介意吧?” “怎么会?我正愁没有机会结识高木课长。还要谢谢南田课长给明楼这个机会。” “那就定好了,明天中午十二点半,会春居。” “到时明楼一定赴会。” 明楼知道,这是南田洋子的一次试探、一次摸底。 他的职位是用了手段才来的,他本来是第二候选,暗杀了第一人选原田熊二之后,才能来掌这经济司的盘。 所以,一开始,就会招来各种怀疑的目光。即使没有任何证据,但原田遇害时,他在香港,这一点无疑会让日本人有疑虑。 打第一次见面起,南田洋子就一直在试探他。 为了规避自己的嫌疑,他特意不过问76号的事情,而只专注于经济事务。 龙山克政被暗杀,现场跟原田熊二被刺时一样干净,没留下供人追查的痕迹。是否令南田洋子觉得,这件事同样可能出自他的手笔? 这事还真不是他做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27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虽然他做了布局规划,但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别人做了。南田洋子要在这件事上试他,相信她不会有任何收获。 至于高木会在场的缘由,也很好解释。 高木是个非常高段的情报人才,近乎于传奇。到了高木手里的人,任你嘴闭得死紧,仍会在他面前泄露秘密。 既然高木来了上海,南田便想借机让高木助她一臂之力。 不过他也不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明楼不相信有什么自己过不去的坎。 更遑论是这个高木。 这个……高木。 想着这个名字,明楼绷紧了嘴唇。 这一天,明诚没有进过明楼的办公室,不过下了班的时候,明楼打了内线电话给他,仍要他陪自己出去。 在车上,明楼仍是如常神情,好像先前的事不曾发生过。 明楼说:“酒店的东西吃多了有点起腻,外面有什么可吃的,你介绍一个。” 明诚说:“要想清口的话,试一下面条如何?” “也行。我们就吃面条。” 明诚从后视镜看他一眼。由这一句,便知道明楼心气已经平了大半。 “我知道一家做了二十多年的,味道挺好。不过,只是个小摊位。” “就去那吧。” 面摊在一个狭窄弄堂里面,车必须停在弄堂外面,下车走进去。 摊面很小,就几张桌子几把条凳。张罗的人也少,就两个,一个四五十岁的老者,和一个年青人。 虽然摊位小,但人是没断过的,在这样不起眼位置,可见味道该是真的不错。 一尝,也果然是不错。 一老一少均手脚勤快,年青人送了碗便坐到一边大水盆旁,开始洗碗。 摊主便说:“行了,俊超,功课要紧。你还是给我回去看书。这点碗待会儿爹来洗。” 年青人笑着扬起脸来,说:“没事,我想看书晚上有的是时间。” 这一句令明楼有瞬间恍惚,似是在记忆里也有什么人这样说过。 明楼这才看清他的脸。 这个名叫俊超的年青人生得十分好看。即使只穿着件灰蒙蒙的旧毛衣,亦显得十分明丽秀美。可见明珠蒙尘这个词原是假的,若真是珍珠,怎样都要发光的。 一双如水的眼睛,小鹿一般,清澈透明。连说话声音都是一股温软的味道,像能糅进人心里。 那个父亲又说:“我可不许你熬夜了。白天要上课,晚上又要过来帮我打杂,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 年青人仍是笑着说:“爹,你放心吧。我年轻力壮,撑得住。” 看来是个大学生,而且早慧懂事。 生此乱世,家境贫寒,但仍是一径向上。那笑容里面没一点阴霾,是清白干净的。 明诚悄声道:“这家摊主姓史,这年青人叫史俊超,是个大学生。” 明楼笑笑,说:“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难道您不想认识他?” 明楼不答,只说道:“你倒是什么人都认得。” 明诚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轻声又说一句:“他是个进步学生,先生不要透露自己的身份。” 这进步学生的意思,在这个时代,是很清晰的,就是喜欢宣传抗日救国的。所以,若知道他们职属新政府,必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明诚唤了年青人过来结账,又顺便介绍了明楼是他上司。他似乎跟什么人都能交朋友。 明楼便随便与史俊超说了几句。 明楼心情本来不好,每日做戏,十分绷紧。但与这年青人说话,竟尔微笑了几次。 这年轻人问的问题、说的话均带着稚气,身量上虽是个青年,骨子里还是个孩子。 若要抗日救国,自然也全凭一腔热血,宣传演讲,上街游行什么的,还来不及学会那些尔虞我诈。 以他这性子,只怕要学会也十分困难。 一个天真的、对世事充满期待的小傻子。 明楼的心态明诚大致猜想得到,那种傻兮兮的快乐是对明楼这样的人有杀伤力的。 因为他们早已失去那种东西,也不被允许拥有。 他们心里埋藏着太多的罪恶,日复一日地啃噬着心脏。 到后来,都像是没有心的人了。 明诚说:“先生如果喜欢,就过几天再过来。” 明楼嗯了一声。 车子开回酒店。 路上,明楼说:“南田洋子约了我明天中午吃饭,你跟我一起去。” 明诚想了想,说:“她如果真想邀约,早几天就该约,为什么是现在?” “我想,她可能在考虑我跟龙山克政案是否有牵连。” 明诚略皱一下眉头,他当然知道那不是明楼做的。 “这个,问题倒是不大,您有不在场证明。” “是的。所以,明天我可能会陈述昨晚发生的事情。” 明诚的手在方向盘上微微一滞,旋即恢复如常。 他说:“当然。” 明楼又说:“明天,高木寅次郎也会列席。” 明诚抿一下嘴唇,说:“那么,您可能会有点麻烦。” “你当然是了解他的。” 这句话带一点刺,明诚听得出来,但假装听不懂,徐声道:“高木这个人,我的确知道一些。他是我目前见过最优秀的日本谍报人才,在专业才能上无可指摘,出色到让人难以置信。落到他手上的人,从不会被草率地处置,他认定,每个人都有他的价值,即使是那些看起来微不足道的,都有可能刨挖出意想不到的信息。他可以通过牙齿,判断一个人的真实年龄;通过面部特征,判断其工作环境;通过手和脚,确定工作的性质;通过身上的气息,判定职业方向。简而言之,就算一个人嘴闭得死紧,他照样会泄露信息给高木。” “那么,你为什么能骗过他?他当然也摸过你、闻过你。” 明诚轻轻咬了一下嘴唇,以明楼的学识,完全可以选择别的措辞,但却偏偏要这样说,那么当然就是故意刺他。 稍许心气浮动之后,只是过了一会儿,他已将心火压下,声音平静:“训练方式有点特殊而已。”一般的训练基地会着重训练肌肉,但红房不是。红房认为:肌体的力量取决于细胞内部以及使用力量的方式,所以增肌的效果远远比不上加强神经纤维束。这是远远领先于世界的训练模式。 明诚随意带过,言语保留。他没有告诉对方,在他受训的地方,大部分人的外表看起来跟普通人并没什么不同,反而是弱者比较肌肉堆结,由此造成的后果是各项敏捷指数和精确指数大幅下降。最强的特工是一个才十几岁的小姑娘,外表极具迷惑性,一头柔软金发,鼻子上缀着小雀斑,不知多么娇弱堪怜。 高木用肌体强度去检视他,当然会发 恋耽美 分卷阅读28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生误判。他肢体柔韧,纤细单薄,两只手上一点茧子都没有,完全不像一个会战斗的人。 他思考了一下,接着对明楼说:“如果南田的意思是让高木帮忙试探,高木必然可以找到各种借口碰触您,那么也就几乎肯定可以发现两点。第一,您用过枪,而且时间不短。第二,您的体能很好。这两点都是跟您经济学者的身份不太相称的。所以,您今晚就需要考虑好,要怎样解释这两点。” 他若有所思:“高木,必须慎重对待。他是一个……比南田洋子可怕得多的敌人。我当年虽然侥幸过关,但也付出了代价,有了后遗症。” “什么后遗症?” “会疼,不定时的。” 到现在,他都还记得,高木说过的一句话。 那一天,在昏暗的刑讯室里。 戴着黑色皮手套的修长手指松开他的下颚,高木由俯低身的压迫转为站直,嘴角轻轻挑了一下,居高临下,带一点睥睨:“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我……确认了。” 高木就是那么一个会自己认定各种证据的人。 而且,他的认定,总是合理的。 他会铺开一张网,然后再一点一点地将这张网收拢、勒紧,直至网中的人无法喘息、彻底崩溃。 会春居是一家日本料理店。 明楼到的时候,南田和高木已经候着了。 “抱歉,我来晚了。” 南田洋子笑道:“哪里。是我们来早了而已。”她向明楼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又对明诚说:“明诚先生也一起坐吧。” 南田洋子为明楼和高木做了简单介绍,高木微笑着对明楼伸出手来:“久仰明先生大名,幸会。” 来了,明楼想。 明楼不慌不忙地握上他的手,满脸笑容:“我也是久闻高木课长威名,可惜不得亲近,深感遗憾。” 明楼初次跟高木正对面,这才完全看清楚这个男人。 这位日本军官从内衬到风衣一色纯黑,全身上下没一点杂色。五官如同刀削般深刻,坐在那里,如同青松一般,有种卓尔不凡的气度。 非常出挑的男人。即使让他置身在人群中,也一眼可以识别。 高木一面往杯子里倒酒,一面说道:“我听说明先生到上海以后,为了稳定上海经济,鞠躬尽瘁,做了不少事情。可惜适逢我被调任,没有机会跟您做感情上的交流。” 高木举杯,微笑:“借这个机会,我敬您一杯。” 两人碰了盏,各自将一杯饮尽。 高木问道:“明先生日理万机,不知日常可有什么爱好、消遣?” 南田在旁搭腔道:“看来高木君果真是有心好好结交明先生,这话可没问过我。”带一点嗔意。 这语气腔调,当她乔装成中国女子时,只怕听着会叫男人十分腿软。 这位生于上海的日本特工13岁被送回神户间谍学校学习,然后返回中国伪装成女学生执行任务。在身份曝光前,不少南京军政大员都曾中过她的红粉陷阱。她窃走了许多重要军事情报,谋划了不少秘密活动,其中甚至包括两次谋杀蒋中正的行动。 她以自身的女性特色,不着声色地柔化了这个问题。 这问题明楼早有准备,当下借此侃侃而谈,把自己打扮成一个一心为新政府办事的忠贞之士:“明楼自来到上海之后,见上海经济低迷,只觉肩上责任十分重大,心中常自深思要推出怎样的金融政策,才能扭转局面。然而这并非一朝一夕之功,明楼每天殚精竭虑,兢兢业业,唯恐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到现在,也就是国库券的事情有所转机,其他的都还没有怎样顾及,路漫漫其修远兮啊。所以,现在的我还真没什么捡起个人爱好的时间。我以前年轻的时候,倒是很喜欢骑马,有空会去乡间打猎。” “明先生应该马术不错?”南田问。 “当着您二位,明楼不敢托大。不过,寻常烈马,不在话下。” “打到过些什么猎物呢?”南田显出小女孩似好奇神情。 “鹿、獐子什么的,都打到过。明家在乡间也有别业,打了猎物回来就可以叫人整治了下酒。” 南田笑道:“有趣!可惜高木君爱好的是音乐,在这点上可能跟明先生没什么共同语言了。” 对过身体特征之后,这是要往音乐会上引了,明楼想。 明楼顺着南田说:“我平常偶尔也会听些莫扎特。” “昨晚有场音乐会,明先生知道吗?” 明楼语气转为沉重:“知道。我还听说,音乐会上发生了一起不幸事件。” “如果明先生去了,以明先生的慧眼,说不定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明楼苦笑道:“明楼是学经济的,虽然担着特务委员会主任这个名头,但南田课长也知道,实际的事情都是汪处长、梁处长在做,明楼也就是枉担着个虚名罢了。就算去了,只怕也没多少用处。何况,我昨晚也还有要事在身。” “明先生晚上还在忙?” “不瞒南田课长,我近日在忙发行国库券的事情。但凡经济的事情,就不能光由个人意向而定,得有数据支撑才行。所以,我要等着中储银行的一份报告,才能定下下一步的决策。” “明先生一个人在等?下面的人呢?” “当然不是,明秘书陪着我。”明楼轻轻按了按明诚的手。 明诚回以温柔的一笑,再看向对面,配合道:“是的,我陪着明先生一起。” 南田浅笑着,用一种“我能好奇一下吗”的神情看着明楼。 明楼扶了下眼镜,咳了一声,道:“这话说来有点不好启齿。在等待的时间里,我也稍微做了一点私事。”他将视线转向高木,语意暧昧:“高木先生身为男人,应该明白的。” 南田略显俏皮地一笑,调侃道:“高木君可未必知道,他啊,可是出了名的眼里只有工作,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 明楼笑了笑,用过来人的语气说:“若是整天琢磨这事,那自然不行。但在工作之余,稍微放松一下身心,还是可以的。” 明诚眼睫低垂下来,在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落下淡淡的阴影,手适如其分地略微一抖,筷子落到了桌子下面,靠近高木那一侧。 高木低身将落筷捡起来,看到了他的脚。 进房间是要脱鞋的,所以现在明诚脚上只穿着袜子。 他穿的袜子不是高口的,坐下来的时候,裤脚折曲起来,会露出一截脚踝。 在近乎透明的皙白上面,有两处红色的痕。 像是两个镣铐,一边一个地缚住。 高木看了一眼,便可确认,那是长时间的圈握造成的。 那鲜嫩的伤痕是记录着时间、承载着温度、复现着画面的。 高木在心中衡量了一下明楼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29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手掌尺寸,那的确是对方的手能留下的痕迹,长度和宽度都能对应得上。 它们压上去,收紧,把这两只脚踝拉高、固住。 随着情事的进程,手掌的力量渐趋沉重,到达极点的时候,男人会不能自控地留下最深的力道。 这股力量最终在薄韧的肌体上沉淀下来,外现为两处鲜明的伤痕。 两处伤痕的深浅、色泽相差仿佛,说明持续时间一致。 那么体位应该是正常位。骑乘位、后背位都不太可能。 时间……应该在三十分钟左右。 男人做一次的时间,从几分钟到十几分钟不等,顶多二十多分钟,通常不会超过半小时。那么,他们至少做了一次,可能持续二十余分钟。 除了这种较深的伤痕之外,还有较浅的一种,在脚踝内侧。应该是肢体的长时间摩擦造成的,且要皮肤很薄,才能显得出来。 依然是正常位。腿挂在腰上的时候,而在内侧留痕。 一般这么做,是不会有痕迹的。会有痕迹,只有两个原因,第一,时间较长;第二,情绪较高。 没有二三十分钟,不会有这种痕迹出现。 那么合起来就是两次。都是正常位,姿势只有少许的差别。 以渐进模式来推测,第一次,腿是挂着腰的。第二次,腿是被钳握着……扣在肩上。 整个时间估计在四十到五十分钟。 两次同样的体位是比较少见的,这说明行为实施者对施受者抱持着一种复杂的感情。所以,才会用牺牲部分快感的方式,不想错过任何对方的表情。 高木唤人进来换过筷子,问了个问题:“明先生,是喜欢明诚君吗?” 明楼心下电转,高木不会无缘无故问这样的问题,如果他的答案跟高木判定的不一致,那就说明他在试图说谎和隐瞒。 那么,高木所判定的答案是什么? 他看一眼明诚。 明诚同步地套入高木模式,快速思索。片刻间,他给予了明楼回应。 于是,明楼从明诚眼神里读出深沉而复杂的感情。 这就是他递过来的答案。 明楼明白了,立刻开始考虑措辞和表演方式。 他苦笑了声,说:“老实说,像我这样年纪的人,若认真说什么情情爱爱,未免脱离现实,太不实际。爱来爱去是年轻人的事情。不过,明秘书对我而言,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毕竟,我们以前就认识,他小时候,养母在我家做帮佣。有那么几年,我几乎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后来他们母子俩离开明家,好多年不见。再见面时,他已成了这么聪明能干的样子。有时候心里真不免感慨,有点像是那些过去的日子又回来了。虽然我也明白,时光不可能重回。但是,人总是会有幻想的时候。有的时候,偶尔纵容一下自己,也未尝不可。毕竟,在这样的时世里,谁知道自己未来会如何呢?不如抓住当下,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十分真挚,几乎连自己都能骗过去。 第11章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好不容易,一顿鸿门宴吃完。 回程的车上,明楼问道:“以你对高木的了解,能否过关?” 明诚沉吟道:“应该没有问题。您的爱好打猎、马术解决了您会用枪的问题,您甚至主动暴露了自己在体能上的优势。这种主动暴露反而能打消怀疑,所以,高木没有对您做进一步的检触。我故意掉落筷子到高木身边,他帮忙捡起的时候,也一定看到了我脚踝上的伤痕。他是这方面的行家,应该可以判断出事件需要的时间,并结合常识确定次数。通常,一个人做过两次之后,不会再有力气去做别的。所以,他基本可以判定,昨晚的暗杀事件跟您无关。” 明楼嗯了一声,看到街边卖核桃的摊位,说:“下去帮我买点核桃。” 像南田和高木这样的人,一个就足以独当一面,两人合作起来,还要骗过他们,难度可想而知。应付完这一场,太过费心。 明诚问:“买多少?” 明楼斜他一眼:“这点小事还要问我?” 明诚便自下车,买了一大包回来。 他把核桃放在车座边上:“买了十斤,您慢慢吃。” 即使是撒气,也方式俏皮,不至于触着对方的逆鳞。 明楼轻轻一笑,生不起气来。但是,仍是要惩罚的,否则,岂不太无法无天。 “回去之后,你敲五十粒出来,我下午要吃。” “那么,文件谁签?” “你签。” “你为什么不干脆给我再装两只手?” “因为,一双手的你就足够能干了。” 那厢,南田问高木:“你觉得如何?” “此人很狡猾,也很聪明,他把能遭人怀疑的点自己先放了出来,倒是显得十分坦荡。可他能想得这么多,只代表着,他有更值得隐藏的秘密。” “你也觉得,他有问题?” “他一定不简单。不过,我暂时拿不到实据,昨晚上的事应该不是他做的,他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据。”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他在香港的那一天,刚好原田熊二遇刺,时间上没有这样的巧合。我相信,他隐藏起来的部分,一定有很有趣的东西。不能轻易动他,但也不能放松对他的监视。一切务必谨慎进行,不要打草惊蛇。” “可惜,他太滑溜了。” 高木提醒:“色诱那一套,不要对这个人用,他很清醒,不会轻易上钩,反而徒惹怀疑。” 南田抿了一下嘴唇。 高木看她一眼,便知道她已用过美人计,然而没有成功,不过他当然不会道出这一点去拂南田的面子。 别了南田洋子,高木回到自己家。 在上海的这处宅邸是以前添置的,被调任之后,他并没有卖掉。似是有一点莫名的留恋,不想轻易丢弃。 明天的机票已经买好,他清理自己的东西。 有一样东西,已经陪伴了他十四年,这一次回上海,他也依旧带着它,是他的小提琴。 通常,他不会允许任何人碰它。唯独有一个人例外。 那天晚上,他听到一种很奇妙的音律。 每一个音阶的排列都清楚地知道,但是,由琴弦上流淌出来的时候,那感觉却和其他人拉出的有微妙的差别。 那一刻,他忽然想起,他离家已有四年五个月零九天。在这片土地上,不管职衔如何,其实只是一个不能归家的异乡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 他自己是个很出色的演奏者,但是,却无法复现出那种感觉,无论如何都不能。 他想,或许离开之前再听一次,有可能找到答案。 明楼监听了明诚的电话。 作为一个 恋耽美 分卷阅读30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控制欲很强的人,他希望全盘地了解情况。 身边有一个这么强的人,总是得留些后手的,不能不防。 于是,他知道了高木的邀约,也听清楚了那个地址。 事情有些诡异。为什么中午才有过饭局,晚上又要再约? 难道高木发现了什么,要从明诚这里打开缺口? 尤其令人恼火的是,送他回酒店的路上,明诚半个字也不提这事。 存心隐瞒。 晚餐之后,高木要求明诚再拉一次那支曲子。 他解开搭扣,从黑色的皮质琴套中取出小提琴,递给他。 明诚一手扶琴,一手执弓,立在窗边。一轮半月清辉洒下来,在他脸上映出半明半暗的光影。 明诚缓缓抬手,修长手指牵拉琴弓。久违的旋律再度响起。 高木的视界之中,隐隐浮现出居酒屋的灯火。 在渐渐暗下来的傍晚,在染着薄樱味道的风里面,温暖的橘色灯光。 穿着浴衣的恋人们说着言不及义的傻话。 天边一朵朵亮起的烟火。 非常好看。 最后一个音符结束,那个世界消失了。 他定睛望去,依然只看得到窗口的明诚,眼角眉梢都关情。 世界消失,但并不熄灭。 好的演奏,必然是要演奏者本身先投入进去的。 战争让人忘记很多事情,其中也包括庞大系统里的每个个体其实都是人而非机器这一点。 那么多的人畏惧他,害怕他,咒骂他。做个机器,才会让事情变得比较轻松。 那些压抑、背负、挣扎、怀念是不需要存在的。 可原来它们其实并没有湮灭。 这不是一首日本的曲子,而是中国的,叫做涉江曲。 音乐的语言,是跨越国界的。于不同种族的人心中,所会引起的联想不尽相同,但内核是一致的。 明诚说,这首曲子暗合着一首诗的意思,那首诗是这样的: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回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他精通中国文化,当然解得出其中荒凉的意味。 每个人,不管强大或是弱小,在莫测的、未知的命运面前,都是微渺的存在。 你不能提前预知自己会跟谁相遇,也不会知道什么时候要跟谁别离。 相遇和别离是这个世界上最难解的课题。 他又想起了今天看到的,明诚脚踝上的伤痕。 那种强制性的、枷锁一样的印记。 那是潜意识里,想要留住一个人的表现。 谁都会想要留住他的。 他身上有一种宁谧的安定的力量,会令人觉得自己被人理解,像个活人。 明楼按熄了第三根烟蒂。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特工,他清楚地知道怎样将车体隐藏在树荫后屋主视线的死角里,同时又使得自己能够望见这家宅邸的窗口。 这个宅子并不是那种常见的小洋楼,而是中国式的,窗子的构造古典、考究,是画景般的窗棂。让人想起一句诗来: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 明诚就在这幅画里,执着一把小提琴。 那不是中国的东西,原该不合中国的味道,但明诚站在那里,却极之自然地将自己融了进去,成了画中一景。 他似乎能将自己融入任何情境。 夜风裹挟着弦上的声音,吹到耳边来。 明楼是懂音律的,听得出这首曲子的意思。 那些幽回婉转,反复陈说的无非就是: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这晚的月正好,润泽的月光泄下来,像银霜铺落。 虽只是一轮半月,然却是恰好的。毕竟,月盈则亏。凡事皆不可太盛、太满。 银白色的月光勾勒出青年静切的眼眉,一双仿佛盛得住月光的眼睛。 空气中有灰尘柔软地陷落。 高木一步一步地向窗口走过去。 于是,明楼看到的人影,便由一个变成了两个。 他甚至也能想得出,高木眼中所看到的,乌黑的头发,清宁的眼睛。 寻找家园的冲动我们称之为乡愁。 在一条漫长的、孤独的路上,我们会邂逅形形色色的人,大部分都是如过眼云烟般,过了就忘了的。但有的人,却会烙在心上,如同朱砂。 明诚应该曾经在这个高木身上做足了功夫,所以才会被人记得,岁月不改。 明楼想得丝毫不差。明诚从病床上清醒过来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他本来被人怀疑,现在洗清了嫌疑,反而会更加得到信任。 不管高木心底有多少想法,总有一分愧疚在心。 那么就把这一分放大。 他在病床上挣命,麻药退去后全身都是疼的,但依然是安静的。 高木问他的时候,他轻轻说了几句话,归纳起来无非就两个字:“不恨。” 也确然是不恨,对这个个体。 民族不同,立场不同,别人也只是尽职地做自己的工作而已。 只是那工作对中国人而言,是恶劣的。 所以,如果要恨,也不会是出于个人情绪,而是民族立场。 尽管有的时候,真的是很疼。 在他睡着的时候,高木又来了一次。 他睡得很浅,他一向没有睡沉的权利。 他听见高木在病房门口,向人要了巡床记录。 过了一会儿,有人静静推开门,轻轻走进来。 他闻到来人身上的味道。在紫苜蓿的本味之上,淡不去的血腥味。 高木的味道。 床的一角陷下去,来人望着他的脸,望了很久。 那时,前一阵剧烈的疼痛刚褪去不久,他的睫毛和额发都还有些湿,粘在脸上,应该有些狼狈。 唯独表情是平静的。因为很习惯痛苦的缘故。 有人伸出手来,把他垂落在眼睛上的额发轻轻拨开。 那手是冰凉的。 他知道,对付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设身处地地把自己当成那个人,去揣想他的心境,寻找他的弱点。 因此,他能够理解这个对手。 这个人孤独地走在一条路上,不知道这条路最终会通向何方。 而在这条路的沿途之上,是仇恨、谩骂、怨怪、攻讦。 他像机器一样伤害别人,内心不可能丝毫不受影响。就算武装得再好,总也有一丝缝隙。 所以,他给这个人的,是一张安宁平静的面具。 这张面具其实又最好扮,因为他的个人情绪确实被压缩到几乎没有。 后来,他设计让高木救过自己一次。 几个黑帮中的渣滓,他知道他们私下里向日本人提供情报, 恋耽美 分卷阅读31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为了钱。 这样的人,自负而易怒。挑拨起他们来,一点不难。 他故意让自己被他们堵在一个街角,身上挨了一些拳脚。 那条街跟高木必经的路是相接的,所以,高木看到了,从车上下来,救了他。那几个人理所当然地被处理掉。 他有意让自己受了高木的恩。 受恩和施恩一样,都是可以加深人与人之间联系的方式。 至于小提琴,也是一样。 音乐是最隐晦而又安全的语言,用嘴来说理解是突兀冒进的,而以音乐来说出,却既含蓄,又温情脉脉。 他拉了一首描摹乡愁的涉江曲。 好的音乐,演奏技巧是其次,至重要是感情。所以,他将自己全心融入进去。 恰好,这曲子的意,是将游子拟成思妇,宛如恋爱一般的怀念。 他想着明楼,而将这首曲子拉出。 情真意切,自然动人。 高木走过来,说:“我始终拉不出这样的感觉。” “或许是,少了一些感情上的东西?” 假如你不曾没有希望地爱着一个人,那么,大概是无法传达出那种意味的。 明诚的目光闪动了一下,于是,凝在他眼里的那一段月光,在那一瞬看起来几乎像是泪光。 那是一种遥远的不可企及的东西,令人眼睛被刺得有点疼。 像有什么物什在胸口上重重地一磕。 高木伸出手来,抓住了他的手腕。 掌中的皮肤很薄,所以很容易落下指印。 突兀的暴戾的心情。想以更重的力道,在上面留下痕迹。 明诚忽然倾身靠了过来。 高木抱住他的时候,才知道他在不断地发抖。 被病痛折磨的清晰的喘息声。 被带到床上去以后,明诚蜷着身体一直颤抖,他很疼。 高木没有说话。他一直是个加害者。 两年前在医院的时候,他就知道,是可能落下后遗症的。 但他没看到过,便也就当作不知道。 而现在,是这样清楚地摊开在他面前,他所造成的……加害。 明楼感觉自己的烟快要抽不下去了。没抽过这么苦的烟。 窗口的人已经消失了。 当两个身影叠合为一的时候,手里的烟燃到了尽头,烫到了他的手指。 他丢开那根烟。 以他的视角,他只能看到明诚依向高木身上,然后被抱起来。 至于之后的,他就看不到了。 明诚不可能杀高木,因为这种情况下摘不掉自己的嫌疑,会令身份暴露。 那么,他们会干什么? 没有任何切实的东西来做判断,夜晚的风流水一样滑过,只有想象可以无处不在。 半个小时后,屋里的灯灭了。 明楼又静静燃起了一根烟,看着它一截截化为烟烬,像倒数计时的沙漏。 他的眼神冷得像经年不化的冰,在最深处,却又有星点烈色,像地狱焚身的火。 不能做任何事情。 他不知道明诚的打算,也不知道屋里现在是怎样的情形。 他更没有任何理由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管对明诚还是对高木。一旦暴露,万劫不复。 天光一点点地暗下去,又一点点地亮了起来。 一夜过去。 第12章就像把珍贵的瓷器打碎了之后,再一片片地粘合起来 一切都是策略。 接到电话的时候,明诚就知道这是个不能拒绝的邀约。 高木说已买好票准备明天回北平,于公于私,拒绝对方都是不合宜的。 挂了电话,他就开始思索。 既然必须得去,便不能打无准备之战。 他将目前的形势在心中过了一遍。 明楼的事情眼下应该暂时能过关,但以高木的敏锐,发现什么疑点的可能性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 高木的手段,是可以从一点点的蛛丝马迹,顺藤摸瓜,将一线儿的人都扯拉出来。 高木在的时候,他们这条线基本上是在潜伏,以获取情报为主,很少执行暗杀。因为高木有太强的还原现场的能力,能够根据暗杀现场的痕迹推测出作案手法、实施方式、撤退路线等等。 这种人搭配上情报能力出众的南田洋子,不啻是双倍的杀器。 而他们目标明确,直指明楼。 最好是想办法让高木迅速离开,且不想要再回来。 就算有什么疑点,也要让他全部托付给南田,而不是自己继续参与。 高木不是那种愚蠢的侵略者,简单粗暴地玩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那一套,他清楚那是很不稳固、极易破裂的关系。 高木更愿意用跟人交好的方式去控制人心,是他见过的对中国人最客气的日本军官。 这份客气背后隐藏的并不是善意,而是无处不在的查核和验证。他干的就是揪奸的工作。 高木从不无来由地对谁好。至少,对中国人,是如此。 高木和他交际,当然是要利用他,可是,又并不只是利用他。 他对高木做了情感投资,是有利息返退的。没有谁的心是一块铁板。 这份利息比他预估的稍微多了那么一点。 高木有时候会一言不发地凝视他,目光里除了研判,还有些什么在无声崩落。 从小就习惯了察言观色,他在这方面的直觉相当敏锐。 为明楼提供证据这事,于他而言是有些危险的。 那是有着鲜明的官能上的暗示的。 就像给埋在土里的种子浇水施肥一样,可能让原本的蒙昧发出芽来。 出身红房的缘故,他身边有各种可以改变身体状况的药物。他捡出其中的一种,如果有什么迹象的话,就用它来一石二鸟。 不只是防守,还可以进攻。 高木的手像手铐一样卡进手腕的时候,药效适时地发作。 一种岩浆般的热感,在他全身散开,他开始疼。 这种疼是真实的,会有理所当然的抽搐和颤抖。 他的后遗症当然是有的,但时间不可控,想让它成为工具,只能依靠药物的刺激。 他不可能毫无防备地在敌人面前发病。即便万一发生了,也可以通过物理刺激使得自己仍然保留战斗力。 会不加抗拒地任人带到床上,是因为表演还要继续。 痛苦排山倒海,他非常自然地蜷起身体,发抖。 就算以高木的眼神,也不会发现什么异常。因为这痛苦是真实的。 本来,这种程度的痛苦,是能叫人连意识都模糊了的。可他的意志力却不是一般人的意志力。他从小就习惯在疼痛中挣扎,何况还有接受训练后的刻苦修习。 他依然观察着高木的表情,说得更确切一点,是眼神,高木不是一个容易流露表情的人 恋耽美 分卷阅读32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 他痛得发颤的手指无力地绞拧着床单。 足够无助。 他沉默地忍耐着,高木坐在身边,沉默地望着他。 他越是痛苦,越是忍受,便会把一件事昭彰得越清楚。 令他承受这样苦难的人是谁。 在高木的眼睛深处,那种机器一样的冷酷现出细微裂痕。 他轻声喘息,像片树叶般浮动。 在痛楚中沉浮的手“茫然”地够到了另一只手。 他软软地勾住了高木的一根手指。 这是何其荒谬的一幕。 受害者对着加害者求助。 他没有说话。但他不出声地让人知道,他没有怪过他。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疼过之后,他倦极“睡”去,高木便熄了灯。 但高木应该会很难睡去。 他感觉到对方依然坐在床边,同样的位置。 他留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刻,都会令对方想起无法逆转的过去。这就是他之所以不离开的原因。 到后来,他真的睡着了。 高木独自在黑暗中坐了很久。 他想,倘若时光倒流,他会如何去做。 只怕,依然还是要做同样的事情。 如果不把对手压榨到极限,怎么能够确认他不是需要铲除的奸细? 不说是重来一次,就算重来更多次,结局也不会有所改变。 必然要加害。 作为帝国的军人,没有别的选择。 清晨来临的时候,大家都重新又戴上面具。 他们说了再见,可是明诚知道这一声再见其实是再也不见。 高木是信念坚定且非常骄傲的人。他无法改变自己加害者的身份,又不可能对自己造成的伤害无动于衷,那么,就只有远远走开。 他不会有什么歉意,因为歉意是没有用的。 但在他心底,已经出现裂痕。 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他还得继续自己的工作。为了不让那裂痕继续扩大,他不会愿意再见自己。 明楼一晚没睡,但依然精神极佳。像他这样的人,几宿不睡完全不是什么问题。他不会让人看出他前一晚都干了些什么。 不管他多么愤怒,他都可以良好地控制自己。 汪曼春来跟他汇报工作。 汪曼春显得有点挫败。这是当然的,龙山的案子,她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她抓来的那几个人,高木一个个看过之后,认为没有一个是要找的。 她很不服气,但南田亦站在高木那一边,她只能放人。 连虐杀发泄都不成了。看来,得另外再抓几个来泄愤。 这其实不算汇报,可能更多该看成一种撒娇。毕竟明楼早说过了,76号的事情她可以自己做主。 明楼漫不经心地抱住她,轻抚她的背部,脸上合宜地露出温柔的表情:“曼春,你已经做得够好了。你不该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这个案子,慢慢来就好。我相信你的能力。” “师哥……”汪曼春娇嗔一声,益加靠进他怀里。 汪曼春一直是个美人,明艳照人,这么多年来不曾变过。 就算她穿着一身军装,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的,修身军装将她的身段展示得十分漂亮,且又做小鸟依人状,自然十分动人。 若在从前,这样在一起时,他多半已经低头吻下去,在那张娇丽的红唇上。 汪曼春的嘴唇是柔软而芳香的。 明楼扫一眼她鲜红的嘴唇,很确定自己如今亲下去,在碰到她舌头前,便会亲到满嘴的唇膏。 明楼便把话说得更漂亮些:“你知道,身边的这些人,我一个都不敢信。我能依靠的只有你而已。”他将声音放轻些,如同耳边絮语:“曼春,别叫我失望。” 汪曼春心肝震颤。 明楼又慢慢说道:“其实我是真不舍得,看你在76号干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然而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在这乱世之中,个人何其渺小。幸而,我身边还有你。” 明楼太会说情话了,他的措辞,他的口吻,他的声音,样样都叫人心神俱醉。 汪曼春浑身火热。主动将嘴唇送了上去。 有人推开门。 明楼沉下脸:“怎么不敲门?” 明诚微一躬身,说:“抱歉,我等会再来。” 低沉而清冽的声音。 明诚今天也穿着一身军装,清晰地勾勒出流丽的身体线条。柔韧的胸膛,纤细的腰,修长的双腿。 他面上的表情很平静,漆黑的眼睛里面,还微微含着一点笑。 望了他们一眼,他重新将门阖上。 在门被推开的时候,明楼和汪曼春就自然地分开。 现在,他也没有什么心思将人再拉回来。 汪曼春是要好好控制住的,她是自己手里的一把好钢。 不过,今天的逢场作戏,做到这里也差不多了,汪曼春基本被安抚住。 被打断是件好事。 每一次,当亲密更进一步的时候,只是让他更清楚地认识到,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他不再爱她了。她对他而言,只剩下“可用”二字。 他很难吻下去。 那种黏腻的唇膏的味道。 他以前并不觉得,吻她是件这么不堪忍受的事。 汪曼春走了之后,明诚再度进来,将文件递给明楼。 同时,还有一杯热腾腾的咖啡也放在了桌上。 明楼不用去尝都知道,它一定不烫不凉,是刚好可以入口的最佳温度。糖块添得不多不少,最合他的口味。 明诚做什么都妥帖周到。 如果没有昨晚的经历,他该对这一切十分满意。 他有很多事要去忙,也可以把心神放在那些事情上面。可是,单独面对明诚的时候,那种恼火的心情又涌了上来。 明诚的一切举动都和平常一样,仪态优雅,从容淡定。在他身上,看不出一点心虚,或者说是罪恶感。 视线停驻的时间过长,导致明诚看他一眼:“怎么了?我有扣子没扣好?”居然还开了个玩笑。 明楼便也不回以正经言语:“扣子扣得挺好。很适合扯脱。” 他起身,绕过桌子,把明诚扣在怀里,一口咬住他。 明诚身上多了种香味,紫苜蓿味道。来自哪个人,他很清楚。 嘴唇也略微染上了这股气味。 看来,是吻过了。 他把舌头用力顶进去。 幸而,嘴里倒还是一样,柔软湿濡的舌尖上只有清新的草叶气息和淡淡烟味,没多出什么别的味道。 他的舌头发狠地在他嘴里顶了几下,食肉动物埋进新鲜内脏的那种啃法。 明诚伸手抱住明楼的脖颈,柔软的嘴唇更分开一点,温顺地纵容他的深入。 这个吻是有些暴戾的。 发生什么了? 应该不是汪曼春让明 恋耽美 分卷阅读33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楼暴躁,看她来的时候那种又咬牙又带些娇纵的表情,便知道与其说她是来谈工作,不如更多说是来撒娇的。 应付这样的汪曼春,明楼应该很得心应手。甜言蜜语灌一壶下去,让人醉倒该是毫不费力的。 这是个让人疼痛的吻。 仿佛存心要把他搞疼一样,明诚的舌尖被吸得几乎发麻。 像插入一样,又深又强地戳和吸。 明楼并不要他做什么配合。 他更希望把他弄到不能反应,打碎一般。 完全驯服、开放。 这当然会令人感觉吃力。 明诚微皱眉头,轻轻喘息。 他没有太强烈的表情,只是睫毛略微颤动,薄薄的淡色唇线吐息。 低回的、隐忍的声音。像芳醇的红酒一滴滴落在玉盘上。 被攫住的尖细下巴往下延伸,连缀着修长柔软的脖颈。 旖旎的流水线。 薄弱敏感的皮肤之上,细小喉结如一枚小小的果核,偶尔浮动。 这条线到此倏然而止,因为再下面就是扣得一丝风也不漏的风纪扣。 明楼的舌头跟铁器一样,侵蚀、深入。 存心让人更辛苦一点。 如果可以的话,要见血,慢慢流出殷红。 浓烈的、浊黑的暗欲。 到后来,明诚的舌尖已经完全失了力了,没法去回应明楼。 明楼这才像是心满意足一般,把他软去了的舌尖裹卷起来,慢慢舔他。 就像把珍贵的瓷器打碎了之后,再一片片地粘合起来。 如是往复,不觉怠倦。 明楼终于决定松嘴后,明诚轻喘了几声,伸出手,修长手指轻抚明楼的脸。 “我有个请求。” “说说看。” “下次,先擦嘴好吗?这种水蜜桃味太甜了,我更钟意草莓味。” 反将一军。 汪曼春今天用的是水蜜桃味的唇膏。 “我也不喜欢你嘴上的味道。”明楼说。 明诚轻轻一笑:“什么味道?” 他知道明楼可能察觉出的是什么。 但他的声音依旧悠然平静,没有任何局促或者不安的痕迹。 明诚生得很好看,不过还称不上倾人城国。 但他有种“态”。就像中国的水墨和西洋的水彩,一般人只看得到后者色彩斑斓,前者单调枯燥。但在懂行的人眼中,却能看出清淡墨色下的流光溢彩,色彩之繁复绚烂何止是不逊于水彩,简直是数倍于还不止。 就如他这简单一笑,看来寻常,但在判断和衡量过他所做过的事情和可能达成的结果之后,才能捉摸得出这里面的狡黠和从容。 那种漫不经心又成竹在胸的掌控力。 进可攻,退可守。 像明楼这样的身份,什么风月场所没去过?美人对他而言是量产的,穿得非常暴露、表现得极度风骚的也见过不少。但看过了也就是看过了,连在心上留个痕都不能的。 他的眼睛一向只是聚视和判定形形色色人物的一面镜子,见了什么就照出什么,一旦过了,便一丝形影也不复见。 面前的这个影像却不太一样。他自己也是个掌控力极佳的人,他当然知道,要经历怎样近乎自虐的克制和锻炼之后,才能有最终这样呈现的心平气和。 这种态在无色中生出斑斓,在无华中凝出声色。 撩人到十分。 明楼说:“你身上原本没有这种紫苜蓿味道。” 明诚神色毫不闪烁,含笑道:“先生什么都知道。” 话里有话。他不着声色地捧了明楼一把。 他昨天没跟明楼交待一言半句,明楼如今既然知道,多半心中恚怒。 就像你的一支签字笔,你未必觉得它多重要,但如果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别人拿去用,任谁都不会开心。 然后他才说:“就像先生要跟汪处长做感情交流一样,我也有些工作要做。” 他收起笑容:“高木昨天和南田携手试探先生,虽然眼下暂时过关无碍,但万一高木发现了什么可以顺藤摸瓜揪下去的疑点呢?不能让这两个人继续联合下去,不仅是这一次,最好以后也不要。刚好,高木来电邀约晚餐,正可借机影响他。我所做的一切没有任何问题。” “你的工作时间很长。”明楼淡淡道。 这是可以由味道上去推测的,不是短短一会儿就能浑身沾上味道的。 明诚笑了笑,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高木并不好应付。一个晚上的时间,不能算长。” 这句语意模糊的话一出,明楼立刻就知道了,他不打算说细节。 干他们这行的,最擅长的就是从别人寻常的话里剖解出信息。 明楼刻意地沉默了片刻。他不用说话,只要适度的沉默,就可以无声地显出不悦。 作为上位者,任何一种情绪的传达,背后都是有意味的。 这种沉默会让人不安、惕然。 明诚估量得出明楼的目的,不至于被唬到,但仍然体贴地多给出些信息:“我的工作没那么困难,高木是个不一般的男人,不近各种色,跟汪处长不同。” 这话里的信息量很大,已经说明了很多事。 汪曼春从第一次跟明楼再会时就直言性关系,是奔着床去的。但高木不同,高木不太有身体上的欲望。 所以,即使共处一夜,也可以什么都不发生。 “这算是比较了?”明楼低笑一声:“这两个人里面,你对高木评价这么高?” 笑里藏刀。 “汪处长容易情绪化,看事物不够周全,且又常常被感情蒙蔽判断,是个可以利用的人。而高木,恐怕就没什么人敢利用他,那太难了,他不图利也不贪色,可以放纵自我却偏偏有一种近乎严苛的自律。撇开国籍的话,是我会喜欢的类型。” 明楼金边眼镜下的眼睛眯起。 他微微一笑:“如果他真像你说的这么好,”他用拇指徐徐摩挲明诚的嘴唇,“你的嘴上怎么会多了一种味道?” 明诚轻轻咬了一下明楼的手指,唇线微微扬起:“仅仅只有这点痕迹而已,不正印证了我的论断吗?” 他有双鹿眼,这样的眼睛很容易显得楚楚可怜,但在眼尾处有一个微微的勾起,就无端多出了几分微妙的、反差性的魅惑。更何况这一勾尖角现在浅浅往下一弯,嘴唇上含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像枚朱砂在人心上轻轻地一按。 他的表情太生动且暗蕴意味,如同水墨画中的层叠千重,无形中催人去拨开那些云遮雾绕,去一窥究竟。 他修长的手指慢慢滑进明楼的指缝中,一个很像是交尾的形态。就像他的腿正缠在明楼腰上,而明楼正将腿间那个份量十足的东西送进他的身体里。 明诚略仰起头,嘴唇贴近对方的耳朵,湿热 恋耽美 分卷阅读34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的气流轻轻拂过明楼的耳膜:“换成先生的话,愿意只留下这点痕迹?” 对这种大胆捋虎须的行为,明楼只是笑了笑。明诚拿定了他不会公然违规白昼宣淫,所以有恃无恐。 就算身体上有那个意思,要把这位口刁舌滑的主按倒了就地正法,他也不会表现出来。 明诚话里面的含义,明楼已经清楚地接收到:一夜的相安无事,除了一个没有唇舌纠缠的轻吻。他做得足够出色 心情转好的情况下,明楼不打算跟他斗嘴。 他只收些苦熬了一夜的利息回来。他顺着他们交缠的手轻抚对方的指隙。明诚的手有很强的性意味,手指秀美纤长,如同瓷器一般,光洁无瑕,极其适合拢住男人的性器,形成一个鲜明的反差画面。 洁白与赤红。柔软和坚硬。 稍微想象一下,并不违规。 明楼不应战,有人却不打算放过他。 “我还有一点时间……”明诚在他耳边低喃。 他吐出一点舌尖,在明楼耳廓里轻轻一转。 温润的,濡湿的。 明楼心如铁石,吃不到的就不要张嘴是基本常识。 他撇起唇角一笑,内蕴冷淡的弧度生生被他演绎成暧昧:“你确定,一点时间够了?”他低头亲明诚一下:“等会打算去哪?”后面这句才是目的。 “赚点小钱。” 明楼略挑高眉,讶异他这么坦率。明诚跟梁仲春的那档子事他在情报中看过,倒没想到明诚敢说出来。 “秘书处的工资不够多?” “每天不知多少交际应酬,工资实在有点捉襟见肘。” “不怕出事?” “小本生意,还不够入上面的眼。” “把底倒给我,是要拉我同谋?” “这倒不是,一份生意,多一个人分,就少一分收益。不过,先生既然问了,自然要说。” “这么老实?” “瞒得了一天,瞒不了永久,不如从一开始就不瞒。” “这事,终归是有些风险。” “有风险也得做。不然,先生养我?”明诚开了个玩笑。 这个嘴炮明楼不介意陪他打:“那得看你要多少。”他适时试探。 明诚不上当:“我开销很大,先生到时肯定要肉痛。不如,把明氏给我。”又一个玩笑,轻飘飘堵住了问题。 明楼又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笑了笑,用他的玩笑噎他:“要明氏,也不难。你嫁给我,多少能得些支配权。” 他们之间,当然谈不上那档子事。所以,可以无所谓地大开空头支票,反正,不用兑现,只属玩笑。 明楼压低声音,加多一句:“你说过的,要嫁给我。”语气无限暧昧。 明诚略怔一下。 年纪小不懂事时,以为结婚就可以永远跟一个人在一起。 但现在已经知道,事情不是这样。 更何况,他们不是同路人。更加没有什么可能。 成为敌人的日子,在未定之时。在一层一层的面具之下,连真实的面目都不能展示。 明诚到码头去打点。上上下下的人他都没有漏。 江面上,除了来往商船、客轮之外,还有十几艘日军小汽舰在巡视。 这些小汽舰气焰嚣张,动辄驱赶扣留往来船只,时不时地还抢上一把。 那上面的人他都认得,也一一打点过。杀了他们也没有用,就算把这些人杀了,也无非是日军再派人过来,换汤不换药。 这是侵略者极其日常的样子。 痛苦太深时,哭泣是不够格参与的。所以,他只是冷淡地看着。 由这些人,他想到高木。 高木吻他这事,他是知道的。 他睡得很警醒,所以,当清晨的第一缕晨光浮现,枯坐一夜的高木俯下身来,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的时候,他立刻就醒了。 如风过水面,非常轻的一个吻。 高木没有试图进入,但也没有离开,就是静静贴着他的唇,很久。 这是诀别的意思。所以,他闭着眼睛,继续装睡,没有动。 一个吻换对方的远走,非常划算的交易。 心中只有这么冷酷的想法。 他们之间,没有私仇,却有国仇。没有私怨,却有家恨。 他走向码头边的报贩,掏钱买了张报纸。在报纸里面,夹着他需要的东西。 这些年,发生了很多事,人也几乎全变了。变得凶残、无情、冷漠。 习惯了徒步于虚言和诡谋之中,穿梭在明枪和暗箭里面,双手沾满血腥。 连自己都越来越看不清自己的面目。 唯一没变的便是一件事。 信念。 长夜终将过去,黎明必然到来。 第13章他说,即使在这样混乱的战场上,天空的太阳也只有一个 明楼在一个月中策划了二十一起暗杀,把76号一众人等忙得人仰马翻。 明楼事前情报收集充分,计划制定合理,执行人员也没有出纰漏,76号只能徒叹奈何。 明楼还不罢休,将汪曼春和梁仲春叫到办公室里一通责备,扮足了一心为新政府尽力的好官员姿态。 明诚送咖啡进去时,看到汪曼春一脸青黄,显然没习惯这么被明楼申斥。 不过没什么好担心的,明楼自然会摆平她,骂完了肯定接着灌迷汤,继续牢牢控制住。 二春走后,为明楼续杯的时候,明诚随口问了一句:“摆平了?” 明楼淡淡看他一眼,笑一笑:“这也算问题?” 他唇角扬起的弧度也带着一线冷酷。 “喜欢一个人,总难免患得患失,情绪失衡。”语气稍带同情。 明楼忍不住一笑:“那怎不见你心绪起伏?” 明诚看他一眼:“期望值不一样。期望高的,会有落差。没有期望,自然也就谈不上失望。” “所以,贪心是不好的,对吗?” “不权衡清楚情况,就抱持上不切实际的期望,得不到预期中的回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好像,一次暗杀行动会否成功,只取决于情报是否充分、计划是否周全、行动是否利落,而不是取决于你多希望他死。自己的责任,是不能推到别人身上的。” 不能否认,在人未成熟前,总难免不切实际。 比如,幼年时会想要结婚,少年时又梦到过亲吻。 但时间和岁月会带来沉淀和反思。 感谢这些年中发生的一切,让他能够不去给自己设限,这都是生活给他的馈赠。 当清心明志,能够体察世事,明白自己的定位在哪里之后,就会清楚什么是不该去企盼的。 就比如,如果明楼今天多跟他说些话,他会觉得开心。可如果没有,日子也还是那样,一样要做好自己的事情。 无所求,无所图,就不 恋耽美 分卷阅读35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会有不必要的情绪侵扰。 明楼笑笑,说:“这算是为我说话?” “先生觉得是,那就是吧。” 对于汪曼春的感情,他有一丝同情。 就算她看不清自己跟明楼立场不一致,也该看出她跟明楼格局有差别。 或许男人年青时会惑于美丽的容颜,可年纪渐长之后,皮相便不再那么重要。 如果不能开阔思想和眼界,使自己能够跟对方站在同等高度的地平线上,看到同样的天空,便不能怪别人会变心。 倘若时间没让你百炼成钢,那么,即使有再多的期望,也只能是场没有结果的苦恋。 他尽职地提醒明楼:“今天是汪处长生日。虽然她忙得不可开交,多半无心庆生。不过,先生最好送一份礼物过去,晚上再打个电话,显出心里惦记。夜深人静,忙了一天之后,正是人最易寂寞孤独的时候,适时的一点温暖,更容易叫人感念。” 明楼点头,说:“行,你去饰品店挑样东西,给她送过去。” 他想了想,又说:“不,我还是跟你一起去。” 离市政厅最近的店面,是宝格丽的门店。 外国货,精致、高档,送给汪曼春,是能让她高兴的。 明诚推开门,侧身让明楼先进去。 宝格丽经营颇广,珠宝、腕表、配饰、包袋、香水都有涉及。 门店内光明锃亮,大理石地板能清晰照出人影,柜台里的陈列林林总总,被白色聚光灯照得各种鲜明亮丽。 明楼朝配饰那边抬了下下巴,对明诚说:“你去挑。” 他自走到一边去看腕表。 明诚很快挑好。挑礼物么,无非是一要契合对方的特点,二要传达相应的心情。当然,对像汪曼春这样的,必要的价格上的体现也不可缺少,要切合她的价值评判体系。 他挑了款丝绸配饰,黑色底上面是绚烂的红色玫瑰花,既亮丽,又典雅。 汪曼春生得艳丽,与这样的色系、图案相得益彰。 丝绸是柔软之物,围在颈上又有些知冷知热的意思在里面,表征明楼的心意,疼惜和温暖。 他挑完了,拿去给明楼看一眼。明楼原本懒怠看,后来一想电话中多少还要提一嘴,便略微一瞥,看清是什么东西后,点头叫店员好好包起来。 明楼自己已挑好了一只陀飞轮的表。他转过头来,问明诚:“你喜欢什么表?” 明诚略挑一下眉,想起晚间有个慈善晚宴,问:“暂借我用吗?” “送你也可以,算作嘉奖。” “不,还是暂借一晚好了。挺贵的。”明诚看了看柜台里的腕表,以他的目力,一会儿就检视完毕,说:“我比较喜欢这款双逆跳功能的。” 这款表铺满长阶梯形切割钻石,别具特色的黑色陶瓷与纯净宝石带来强烈的视觉碰撞,有种令人心醉的美。就算明楼不乐意戴,作为收藏放起来也很合宜。 所谓“逆跳”,是指手表指针运行的一种方式,和传统做圆周旋转的指针不一样,“逆跳”式的表针是走单程的,当指示刻度满程后,指针会瞬间归回刻度起点,进而重复新的过程。最容易展现逆跳之美的,就是30秒的双逆跳功能,也就是由两根30秒逆跳指针来完成1分钟的运转。 随时准备好,一切归零,心里就不会有起伏和落差。 店里有留声机,唱针沿着黑胶唱片移动,送出一片燕语莺声。 很特别的唱歌方式,别人都是拉开嗓子大声唱,这位歌手却只是轻声慢语地唱,对话一般。字正腔圆,柔和缠绵。 轻柔舒缓的旋律哀而不伤,似在耳边轻诉着一段心声: 无限柔情象春水一般荡漾 荡漾到你的身旁 你可曾听到声响 你的影子闪进了我的心房 你的言语你的思想 也时常教人神往 我总是那样盼望盼望有一个晚上 倾诉着我的衷肠 让你添一点惆怅 惆怅是情感的波浪 也是情感的桥梁情感的梯航 你若是需要爱滋养 从今后就莫再徘徊 明诚随口问店员一声:“你们这里也放这首歌?” 店员客气微笑道:“她现在很红,很多人喜欢她的歌。” 明楼问:“谁的歌?” 明诚笑一笑,说:“先生不关心娱乐版,但应该也听过周璇这个名字。” 明楼恍然:“原来是她。” 这两年新蹿红的双栖明星,既拍电影,又灌唱片。 明诚问:“先生没听过这首歌?” 明楼解释:“听唱片比较少。” 明诚便又建议道:“她的歌和电影都不错。她的新片董小宛现在正上档,先生若得空时,可以约一下汪处长。有的时候,陪伴比礼物更管用。” 明楼敏锐地捕捉到信息:“你对电影也这么熟?” “偶尔看看。” “跟谁?” “美人。” “比你更美?” 明诚轻笑一声:“先生真会说笑。” 明楼将他手拉过来,这只手在白光炽照下似通透瓷器。明楼给他戴上腕表,扣上表扣,看一眼,轻勾唇角:“你有双很美的手。” 这话不算很特别,但出自明楼的口,被他磁性醇厚的声音说出来,效果是不一样的。 技巧成熟,经验老到,惑乱人心。 随时随地可搅乱一池春水。 但是,假如你自己也通晓和谙熟类似的方法,就不会有太多的荷尔蒙分泌。 所以,明诚只是深深望他一眼,唇边带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这句话很好听。” 晚宴大厅内既热闹,又华贵,红酒和美人相得益彰。 无论到了什么时候,总有些人能站在众生之上,纸醉金迷。 明楼耐着性子跟人攀谈,忽尔看到了一人,心中一震。 人群中有个非常与众不同的少女。皮肤是雪白的,仿佛没见过日光那种白法,竟然比身上的象牙白礼服还显得透明些。 那张巴掌大的脸上,五官说不上特别美,却有股说不出的古典韵致。 唇边的笑容甜美纯真,但眉宇之间又含着一丝淡淡的忧郁。 她整个人都不太真实,好像十分易碎。 但这些都不是让明楼惊异的原因。 他惊异是因为,这人的面貌与明诚有八分相似,那两分不像全在神情气质上。 少年时代的明诚应该就是这种样貌。 纯白的。 明诚跟一人寒暄完,走过来,顺着明楼视线望过去,笑了笑,说:“我刚见到他时也觉得惊奇,竟然有人能跟我长得这么像。” 他视线黯了黯,想到这么多年了这人也没怎么变过,仍是这样稚气未脱的模样。像是时光都不忍心在他身上拉长年轮。只是不知道, 恋耽美 分卷阅读36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他还能活多久? 他跟明楼解释道:“他叫许一霖,从小就体弱多病,连学都不能正常上。医生很早就断言了,他活不过25岁。” 过于美好的,便往往不能久存。 至于其他的,明诚便绝口不提。 比如,他其实并不是少女。 比如,他从出生起就是天阉。 比如,他为了成全爱着别人的妻子而跳水自杀。 比如,他被人救起后却又惨遭暴行。 幸而,他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 也幸而,他遇到了荣石。 明楼又吃了一惊。难怪这人身形削薄得不似真人,眉间又隐隐萦回一段忧郁之色。 但奇异的是,那张脸上的笑容却非常真心,好像对这世界十分满意。 明诚问:“先生想认识他吗?” 他引明楼过去,给他们做介绍。 他知道明楼会想要结识一霖。 如同镜像一般,一霖更符合明楼记忆中的明诚。 不沧桑,不冷硬,不黑浊。 明楼记忆中的明诚,跟现在的是截然不同的两端。 许一霖见了明楼,微微一笑:“你是明楼。” 明楼讶然,不止为这句话。 这个声音也有明诚当年味道。但他面上不露声色。 许一霖伸出手来,样子是羞怯的,却问了句大胆的话:“要请我跳舞吗?” 他的手亦跟明诚相差仿佛,毫无瑕疵的美。 明楼用握惯了枪笔的带茧手掌执住了这只手。 明诚随手拿走侍者托盘中一只酒杯,未待浅酌,一个跟明楼像足了八成的男人走到他身边。 荣帮的少主,荣石。 “他就是明楼?” “一霖都认得出,你自然更不成问题。” “他的确跟我很像。” “你更好看些。” “难得你这么诚实。”荣石理所当然地收下赞美。 “第一次有人这么说。” “我不喜欢他跟一霖跳舞。” “你的占有欲一贯旺盛。” 荣石不以为然:“占有欲又不是什么错。” “的确。毕竟一霖甘愿被束缚。” “你说得我好像坏人。” “难道你是好人?”明诚轻轻跟他碰一下杯。 荣石望一眼大厅中央,皱起眉头:“我总觉得他对一霖不怀好意。” 明诚一笑置之:“不至于。” “为什么这么笃定?” 明诚略仰首,嘴唇轻沾一点红酒,然后放平杯子,微微一笑:“你可没付我顾问薪酬。”存心叫他着急一会。 荣石不放弃:“那就凭着我们之间友情,免费一次。” 明诚不再为难他:“人会照镜子,但不会想要钻进镜子里去。因为但凡有理性的人都知道,镜子里面,并非现实的世界。” “这话也太深奥。” “总之,我向你这位园主保证,一霖安全无虞。” 荣石感觉自己似乎被揶揄。 他转而戳明诚软肋:“听一霖说,你喜欢这个男人。” 明诚不否认:“一霖不会说谎。” “可我觉得你完全无所谓。”荣石旁敲侧击。 明诚轻轻抿一口酒:“我不擅长控制人心。” 荣石了然:“你不愿意束缚他。”他看他一眼,又道:“有时我真好奇,你什么时候会愤怒着急。” “或许,当你的帮派要垮掉,我失去一份饭碗的时候。” 荣石佯怒:“说点正经的。” 明诚望向大厅内醉酒笙歌的人群,多少人今夕不知何夕,不解自身之可悲。他饮尽杯中残酒:“没有酬劳的情况下,没人有义务解答他人的好奇。这世上,恐怕只有一霖永不会让你失望。” 许一霖会回答荣石所有的问题。 他天真得不懂得掩饰,而且,半点也不想拂荣石的意。 荣石深以为然:“我的幸运。” 明诚拍拍他肩膀:“好好珍惜。” “说来奇怪,你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我只将你当朋友。” 明诚浅笑出声:“你试想象看看,我亲昵地将头埋进你怀中。” 荣石略微一想那画面,立刻一阵恶寒。 “人和人走到一起,不是相似,便是互补。一霖像兰花,需要水,需要肥,需要光,而你最爱给花浇水施肥。若换成别人,纵然面貌相同,也绝不可能合拍。” “那么,你是什么?” “我?”明诚将空酒杯放回托盘上:“杂草吧。” 不需要谁来呵护。并且被践踏了也无妨。仍会重新立直。 舞池中,明楼问许一霖:“为什么会认识我?” 许一霖向他身上望去。在他看来,这人虽然面貌和荣石相似,但并没有那股勃发英气,身体又有些发福。一时半会间委实无法判定,明诚为什么会喜欢这个人。 但他想,明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就像他会觉得荣石是世上最好的人一样,明诚心中,只怕也觉得这个人好得无以复加。 他告诉明楼:“我十五岁的时候,就知道你。那时候,明诚是我的伴读。” 明楼略挑一下眉毛,原来是因为明诚。 由伴读这个字眼,他也立刻悟出,耳中听到的低沉悦耳的声音并不是变声期的缘故,而是因为,对方其实不是少女。 不过明楼不关心这个,他只问:“他跟你提起我?” “那时候,我们无话不谈。” “他说我什么?” “明诚说,如果没有你,他大概活不到能够离开上海的时候,更不可能开启心智。他说,你是最初的那个让他看见天空颜色的人。” “他为什么会活不下去?” “他的养母一直将他当成小奴隶,每日虐待,经常没有饭吃却还要在明家干活,饿昏过去,就是一顿饱打。他每天夜里睡在冰凉的地上,常常想去死。唯一的希望就是亲生父母有一天会来找他,能够有一个自己的家,可是后来知道那全是痴心妄想。” “所以,他感激我?” “不只是感激。他勤于练字、记文章、问问题,固然是因为向学的心,但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那是唯一可以陪伴你的时光。” 明楼听着这个有着明诚颜貌的陌生人将那些过去徐徐道来。 “在上海重逢之后,我发现,他变了很多,好多话也不会再跟我说了。可是我知道,他还是和从前一样,照顾我、关心我,就算遇到危险,也依旧不变。” “你遇到过什么危险?” “两年前,我在爱多亚路大世界附近,空中坠下两枚炸弹。那时,我刚好遇见明诚。他用身体保护了我。他吐血受伤,而我却没有事。” 明楼想,那应该是淞沪会战的时候,国民党空军的巨型炸弹误落下来,伤亡2021人。 “我问他,为什么对我这么 恋耽美 分卷阅读37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好。他说,因为我需要它。我又问他,那他身边有这样的人吗?他咳了一声,吐了一口血,告诉我,他不需要。” 明楼沉默一会儿,问:“只说了这些?” “我还问了他,是不是还喜欢以前那个人。他笑了一下,告诉我,这不是一个问题。他要我抬头去看头顶。他说,即使在这样混乱的战场上,天空的太阳也只有一个。” 明楼习惯性地甄别。这是职业病。 干这行的,每天都忙着编织谎言,以及分辨自己接收到的是不是谎言。 明楼一双眼不知相过多少人,像许一霖这样的自然是被他轻易看了个通透。 这个男孩黑白分明的鹿眼清澈见底,并且隐隐透出温柔和善解人意。虽然羞怯,但视线并不闪躲,也没有心虚。所以,他没有说谎。 他问了个问题:“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刚照面时,觉得你亲切和善。后来,却又觉得你有种凛然的冷淡,把心思藏得很深,不想叫人看见。只怕,也是不会轻易允许什么人走进你心里的。” 明楼微微一震。一般人不会说出这样的评价,会显得像是一种冒犯。可见其单纯。但他说的不假,又见出敏锐。 他很难被人看透,而一个这么稚嫩的男孩,却窥见了他人性之一角。只能说,这个人天性中就有着善感的基因。 明楼又问:“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因为,我觉得他很伤心。” 很稚气的言语,但听的人并没有笑。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说不好,就是种感觉。虽然他并没说什么,脸上也总是笑着,但我就是觉得,他很伤心。”许一霖稍顿了一下,说道:“其实,我以前自杀过。” 明楼看他一眼,他看起来非常乖巧,不像会自杀的人。 许一霖笑了笑,说:“看不出来,对不对?虽然因为生命苦短,我会尽量让自己快乐。可是,如果我自己成为了妨碍我喜欢的人得到幸福的障碍,我不介意去死,成全他们。当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的时候,除了努力让她开心,还能做什么呢?” “但你并不能由此得到什么,不是吗?” “谁说不能得到什么?没有了我这个障碍,她就可以幸福啊。那么,就算我死了,在阴间也会为她高兴的。” “得不到那个人也没有关系?” “喜欢,并不代表非得要得到吧。就我而言,我更希望,喜欢的人是开开心心的。就算她身边的人不是我也好。” 舞曲终了之时,许一霖说了最后一句:“我觉得,明诚他,也是愿意为你死的,即使你一直不喜欢他也是一样。” 明楼震动了下,这种观念和他的价值体系是背道而驰的。 他或许度过了不少岁月,精擅着各种权谋计量,但恋爱经历事实上仅有一段,且是少年时代极不成功的一段。 事实上,他每次见到汪曼春,都觉得有一种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头顶。 就好像冥冥中有一个声音,絮絮地在他耳边说:她变成这样全是你害的。 如果当初他没有狠心离开她,她是不是就不会当汉奸?不会这样贪恋权位?不会这么残忍怪戾?他偶尔会这样想。 爱这东西,太容易转变成恨。一旦得不到,就种种癫狂错乱。 但原来,在有的人身上,是有另外一种可能的。 可以牺牲己身,不计得失。 明诚是个非常聪明的人。 虽然仅只是大学时修过经济而已,但他的计算能力、预判能力并不会输于那些一直研习经济的专业人士。而且,他的思维不落窠臼,常常可以另辟蹊径,与自己不谋而合。 所以,他放心地把原本是自己要做的工作加在他身上。 他并不清楚他具体是怎么做的,但他看到最终的结果是:一切都井井有条,有序而平稳。明诚可以凭借专业知识做出不会被那群老油子们蒙蔽的判断,也有巨大的人脉网络去确保事情可以被有效地推动。他熟知人心,善于利用人性的弱点,叫那些原本推诿扯皮不愿做事的乖乖听话。 明楼想,即使自己亲自去做,也未必能做得更好。 然而,要完成那样繁冗的工作,只怕是不可能有什么休息时间吧,那是足以让人焦头烂额的工作量。 而这样的工作是无偿的。他仍然只领着秘书的那一份薪水。 虽然他有一次开玩笑说为什么不给他多装两只手,但其实,并没有埋怨过。 一个月能完成21起暗杀,这在过去是不可想象的。毕竟新政府的官员们又不是泥塑木雕,摆在那里等着人去杀。 但他有充分的时间去收集信息,去做计划,所以,一切都顺利得不像话。 他在工作时间里,几乎全在做着这样的事情。他自己原本的工作,几乎全压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明诚不知道自己在压榨他吗?不,他当然知道。一个可以控制那么多人心的人,肯定有很多办法可以使他自己摆脱这样的处境。 但他没说什么,就只是做事而已,好像那非常简单、非常轻松。 明楼又想起他们发生关系那一次。 明诚其实并没有做任何避开的尝试。而他一贯的行事,应该是用药物去闪避那件事情的。 轻易就范的理由,会否是因为发现了,那天自己情绪很差、到达了一个临界? 就像一再强迫他、故意让他疼的时候,他也没有做过任何能让他自己更轻松的努力。 他不会吗?精通诱术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保护自己的方法? 他只是不愿保护自己而已。 当一个人无力逃脱施加在他身上的种种的时候,那叫做受欺。 当一个人有能力避让却不避让的时候,那叫做温柔。 以前,他曾经质疑过,为什么对方不会怨,不会怪,只会一心地配合。 他觉得,这背后存有计算,包藏陷阱。 可现在他知道,事情不是这样。有一个他未知的世界的价值体系,是他完全不了解的。 在那个世界里,施与受不必划上等号,无需追求公平,甚至前者是负也无关紧要。 他们之间,充斥着太多的谎言和伪装。 所以,他说他好看时,他只会说这是说笑。 说他手美时,他也只是似笑非笑,并不怎样相信。 毕竟,依据他们的身份,每一句话后面都理应有目的,不会有无的放矢的废话。 他说“没有期望”,说“并不需要”,背后都只有一个原因。 他太聪明,足以看透一个事实,自己不可能喜欢他。 他是个活人,有血有肉,并非铁石一块,那么当然会伤,会痛。 他只是不怨怼不愤怒,安然接受而已。 纵然他以为这伤痛十分轻微 恋耽美 分卷阅读38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却在无形中深入骨髓,能叫许一霖感受得出来。 因为,即使底色不一,他们在骨子里,仍有相似的灵魂。都肯为了不爱自己的人,慨然赴死。 第14章这个晚上所认知到的一切,像一把最锋利的匕首,将粉饰的太平切割开来 明楼带着许一霖走回场边,只见一个男人迎面走过来。待看清脸,明楼眉头又是一挑。 一桩怪事发生一次,已算是奇遇。发生两次,又该说是什么呢? 这男人面貌居然与他有七八分相像,只是显得年轻些,一双眼锐利深邃,看起来也算是个人物。 男人伸开手臂,许一霖便亲昵地抱住他腰,像小猫般将头埋进他胸口:“荣大哥……” 明楼眉头跳了跳,情侣恩爱没什么出奇,但这两张脸搁在那,便怎么看怎么怪异。 “我家一霖刚才劳烦你照顾了。”男人这么说。 话是说得客气,但话语中的领地意识显露无疑。 明楼不以为然。太显明地将自己的在意表露出来,既不成熟,更不安全。旁人都知道你的软肋在这里,若得了机会,还不加力由此入手进攻? 明楼微一颔首:“客气了。”他伸出手,说:“明楼。贵驾尊姓大名?” 男人跟他握手:“荣石。” “跟荣帮有关系?” “一点小小的营生。” 原来是荣帮少主,倒是比想象中年轻。明楼想。 客套完毕,荣石心神便放回许一霖身上,低头柔声问:“累不累?” 许一霖摇头,轻道:“挺好的。” “不要勉强。”荣石又再强调一遍。 “不会。”鹿眼温水一般。 “我们走吧。”荣石拉起他的手。 许一霖疑惑道:“但你的事不是还没做完?” 荣石微微一笑:“有几个人都已打过招呼,没事的。”他低声说:“你不能累。” “可是……” 荣石略拧起好看的眉头:“你不听我话?”是做态,也是手段。 许一霖自是立刻乖乖道:“我听你的话。” 荣石低笑:“那还有什么问题?走吧。” 明楼看着他们走远。 看来是不平等的关系,其实,又很合理。 虽然只是短短的会面,但他已能对这两个人做出评估。 许一霖像随时会凋谢的兰花,又羞怯内向,必须要人无微不至地爱护。 这个男孩身上有种柔弱的清丽气质,不自觉地惹人怜惜。 而爱护他的过程,会让男人心理膨胀。 荣石锋芒毕露,虽然对许一霖十分温和,但森冷是蕴在眼底的,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可见在其日常中只怕不乏心狠手辣。 恐怕只有许一霖能安抚他。 会走到一起的人,往往因为互补。他们之间,其实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十分合拍。 明楼视线在场中梭巡一圈,很快发现明诚的去向。在庸碌的人群中,他太好辨认。他跟一位衣着考究的女士跳舞,一望便可知身份不凡。 他的交际才能一贯出色。 明楼笑笑,转身去寻人结交。 明诚以恰到好处的手法带女伴跳舞,眼神专注,举止温柔。 女伴已经有些年纪,即使敷着厚厚粉妆,脸上依然可见出一点松弛。 她的丈夫理所当然会喜欢更加年轻的身体和容貌,很有可能连她的手都懒怠握。 而现在她的手被温柔地握住,没有敷衍,没有矫作。 如是的交际场,她当然经历得很多。这样的舞,也跳过不少。 她的舞伴总是礼貌的、客气的,又带些贪婪。 她的家族很有钱,她丈夫亦然,所以他们的婚姻是天作之合。就算貌合神离,亦使双方在经济上得到裨益。 她习惯别人三言两语间就往生意上转,因为她能提供给人利益。 但这个年轻人并没问她任何问题,反是要她来问。 她问:“你在哪里做事?” 明诚笑笑,说:“供职新政府财政办公厅,秘书。” “那么应该很辛苦了?上海经济是一摊烂账。” “端看你怎么想了。” “那么,你怎么想?” 他看着她微笑:“人生苦短,能做一点事,总比不能做的好。” 浅浅一笑时,他的眼睛像两片桃花瓣。 她怔一下,找了个问题来问:“听说财政司的新官长颇为铁腕?” 明诚滴水不漏:“明长官在经济上是行家,所行政令都有其道理。” 她又问:“秘书的薪酬应该不高?” 明诚淡淡答她:“也不算太低,所得与付出相合。” “甘居人下?”语气是柔的,但问题是尖锐的。 “有何不可?一样是做事,各人有各人的位置。”温和沉定的声音。 他轻轻搂住她腰,手上似有电力,带她旋转。 他令她感觉像个异性,有股玄秘的吸引,不仅是个交际对象。 她忍不住说:“你气质不像秘书。” 他谈吐有度,周身散发出优雅的气息。 “那像什么?”他轻笑一声,这样问她。 这句话没什么出奇,也没什么暧昧,但不知为何,就是有股说不出的诱惑。 她正对着他胸口位置,她望一眼他胸膛,突然很想将脸贴到那上面。 大厅内忽尔有枪声响起。明诚抬眼一望,是白色衣服的侍者从托盘下拿出了枪来,朝大厅中射击。 这侍者有双极其明亮有神的眼睛,一望之下,就印象深刻。 但看其开枪手法,就知道还是个生手。应该是民间的杀手,没有经过严格的训练。 明诚心中有了计量,他将手收紧一点,低声说:“小心!” 他把她带到就近的大立柱后躲避,以手臂和身体护住她。 大厅内一片尖叫声,人们四散奔逃。 侍者解决掉他的目标,迅速离开。 等凶手离开了,大家才定下神来,开始查看现场情况,并纷纷抱怨着,肯定又是那些抗日分子,净搞这些暗杀的事,防不胜防。 她看清他左肩上有血渗出,睁大了眼睛。 明诚立刻安慰她:“没有关系,只是一点擦伤。” 她定下神来,问:“刚才为什么保护我?” 明诚这样答她:“女性和孩童应该得到优先的照顾。” 他适时地显露一点痛楚神情,向她告辞。 他找到明楼。 他身上沾了些灰和血,但背脊仍是挺直的,似乎已习惯了这样恒久的姿态,好像身体上并无丝毫负担。 明楼望一眼他肩头,眉头微皱:“怎么会受伤?” 暗杀者的技巧并不成熟,有好几枚子弹落空,明显还是雏儿,明诚没理由受伤。 明诚解释:“一时不小心。而且,就是一点擦伤。 恋耽美 分卷阅读39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 明楼看他一眼,半个字也不相信。 这里人多眼杂,明楼说:“先离开这里。” 到了车上,明楼才开口问:“是为了保护那个女人?” 明诚微笑道:“先生慧眼如炬。” 明楼手指在大腿上轻磕几下,说:“就算这样,你也不至于受伤。那个杀手太嫩了,别告诉我你躲不过去。” 明诚不答反问:“先生以为,是什么缘故?” 明楼冷哼一声,嘴里吐出四个字来:“假戏真做。” 危急时刻,能保护人,已足够使人感念。若还因此受了伤,效果更是锦上添花。适逢杀手是只菜鸟,局势能够轻松掌控,正可以略为利用一下场上形势,受点轻伤。 明诚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先生。” 若在以前,明楼心中会有些厌恶,觉得他不择手段、阴险毒辣。 但现在,明楼却品出他将自己当作物品看待的态度。 为了达到目的,可以纯然地去做一枚棋子,不计缺失。 他非常坚定地坚持着一条路。 这事没什么可说的,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所以,也毋须外人去审核,去同情。 他的心智足够支撑他清楚地体认到,这样做最终的结果极大可能会是什么。 无非是个死而已。 抱着这样的心态去设局,太多会引发死亡的状况和可能了,在这个步步荆棘的恐怖世界里。 稍一不慎,烟消云散。 但死亡的恐惧也无法侵害他所认定的东西。 在极度的复杂之下所隐藏的,其实是这样的简单。 掀开黑暗的外壳之后,是最纯粹的内核。 明楼的心很硬,善感的人干不来这一行。 但是当他终于剥开明诚身上繁复的伪装,知道那下面埋藏的是什么之后,他无可避免地要直面些东西。 他以前从来没有意识过“他会死”这件事情。 但他现在知道,明诚其实是随时随地在准备着进入那种状况。 那种狠狠的姿态。 不是负气,而是基于清晰的认知。 民族的兴亡,国家的存续,当然要有牺牲。 可通常不会是这样一种,类似献祭般的追逐。 飞蛾扑火一般。 以身殉道的领悟,明楼有。但那不是任何时刻的。他有牵挂,他有大姐,还有幼弟,他们不会希望他死,所以他会尽量让自己不死,除非到了不得不就义的时候。 而明诚不然。这种无时不刻的决绝像是悠忽而生的藤蔓,轻盈地、舒缓地、却又无可抗拒地悄然挽了上来,让人举步维艰。 这并没有妨碍到他的生活。但正是这种不妨碍,让他意识到,他其实是被怎样地理解着。 爱是一种桎梏,是以爱为名的勒索。他以前一直这么想。 可是有一种爱,只会顺着他的思想和意志,小心地延伸、舒展。 温柔都在别人身上,狠却在自己身上。 是真正的一无所求。 原来,爱可以不是征服、掠夺、强加、硬塞,不是患得患失、锱铢必较,而是一种恒久的宽容和自我奉献。 明楼无声地叹了口气。 感情是极其不可解释的东西,跟严酷的生存环境和理性的工作状态是相抵触的。然而,这种人类自古以来就有的最通俗最朴素的情感是会潜移默化地生长和蔓延的,你可以克制它,压迫它,但是,一旦有了一丝缝隙,种子就会无视打压顽强地冒出芽来,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枝生叶蔓。 他感觉到丝丝如缕的痛苦。 这个晚上所认知到的一切,像一把最锋利的匕首,将粉饰的太平切割开来。 他不是无欲,更远非无求。它们只是被压制了下来,而不是消失。 他知道,他不能错过这个人,在这近乎永恒的长夜里,仿佛无尽的寒冬中。 尽管他并不清楚对方是怎样磨砺内心,才能在漫长的岁月中无视施与受的平衡法则,长成这样纯粹而温柔的模样,但他无法否认心底勃发的欲求。 想要占有。 不是身体上的占有,而是由里到外的吞噬。 然而,感情这种东西,以他的身份而言,从来都不该成为决定因素。 他的任何考量和决策,都不能单纯地从自身出发。 他依然只能佯装不知道,不能捅破那层窗户纸。 干这行的人,不能有爱情。朝不保夕的日子,每一天都在斗智斗勇,随时可能暴露,必须保持绝对的理智,而不是被感情冲昏头脑。 在未知的命运面前,个人太渺小了,不能有任何的疏忽,丝毫的侥幸心理。 尤其是在他这样的位置,牵一发而动全身,更需要严苛的克制。 他是个戴着三重面具的人。在需要的时候,他或许可以向对方揭示自己军统的身份,但他最贴近面目的那层面具,却是不能揭下来的。那是必须掩藏起来的真面目。 明诚属于中统。中统是做什么的呢?跟军统偏重绑架和暗杀不同,中统侧重的是情报搜集和身份审查。情报搜集既为了抗日,又为了审查。审查什么?审查你是不是潜伏的异端,其本质就是防日伪和共党渗透,监视的性质。 戴笠有反共之心,但不是反共高手,中统才是。戴笠的那一套对付军阀政客是无往不利的,但因为怕被赤化,无论是他本人还是手下都对中共的理论不熟,所以他们鉴别起共党来一向不得力。但中统的人员却很了解中共理论,他们巧舌如簧,光用一张嘴就能说动基层的党员信仰动摇,从而制造出叛徒,再由此顺藤摸瓜。非常可怕。 所以,这是个他绝对不能暴露最真实的身份的人。 他们不是同路人,而是……敌人。 说不定,有一天,还得亲手杀了他。 比起信仰来,个人的这一点感情,又算是什么呢? 他的心绪又回到工作上来。 在这个晚上,他进一步确认了和平大会的信息。 这次会议确然将要召开,那么,就是一次再好不过的机会。 可以将众多日本高官一网打尽的机会。 他无可遏抑地兴奋。 这种激荡的感觉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比拟的。 要有周详的计划,精密的布置,才有可能完成这个前所未有的宏伟的目标。 虽然在一天的工作之后,身体稍感疲惫,但他的精神却被高度调动了起来。 他已经全然将明诚从头脑中摒除了开去。 到达酒店的时候,明诚停下车来,解开袖扣,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手指微动,将腕表解下来,递给他。 他的手非常美,是看到就能叫人有欲念的那种,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似乎符合韵律的优雅。 何况他还受了伤,格外有一种荏苒的美感。 像珍贵的宝物 恋耽美 分卷阅读40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 寻常人会想要加以珍藏,但明楼的目光一片平静。 除了平静,他不能有别的表达。 他不能占有他,这不是能够属于他的东西。 他已经习惯了理性,在旷漠的时光里。 感情是个奢侈品,早已跟他绝缘。 不过,他还是尽职尽责地问一句:“真的不要?”笼络还是必须的。 “谢谢先生。”明诚简单地回答,将表放在他手上。 明诚的指尖在他掌心上倏忽地一触,然后分离。 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不能需要,不能贪求。 明楼打开车门走下去,眼神是沉而冷的。 明诚开车回到自己的住所。 这里陈设简单,没有多少个人物品。因为随时可能要舍弃。 他用职权捞了不少钱,但并不用在自己身上,中共的经费一贯是紧张的,像无底洞一样需人去填。 他脱下西装,半解开衬衫,露出肩膊,给自己处理伤口。 虽然只是一点轻伤,但为了保证手最大限度的灵活,还是要好好对待的。 房间里面静得好像听得到呼吸的声音。 明诚突然开口道:“你还不打算出来吗?” 空气中似乎现出细微的波动。 明诚又说:“你以为,一个开惯了车的人,会无法发现有人一路躲在后备箱里吗?” 空间中有了凝滞感。 明诚继续道:“如果我真要揭穿你、检举你,在鑫公馆时就不会发动车子。” 一个人从窗帘后来走了出来,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正是晚上突然发难的那个侍者。 他眼中有一缕森冷的杀意。 第15章不爱他,需要极大意志 侍者问:“你怎么会知道?” “问人问题前,先介绍一下自己应该算是基本礼仪。” “我不会告诉汉奸自己的身份。” “你忘了一点,如果不是我这个汉奸把你带走,你这位义士现在恐怕是不能在这铿锵有力地说这些话的。” 这人略一踌躇,说:“白玉兰。” “这是你给自己起的代号?” “真名不便透露。” 明诚微微一笑。这么一句话就暴露不少信息,看来没受过系统训练。这代号的确是他给自己取的,他没什么正式组织,就是凭着一腔热血自己捣腾。 明诚并不深究,只说:“你过来。” “做什么?” “我只是个文职,而你是个杀手,你还怕我吃了你?” 白玉兰走过来。 明诚把纱布丢给他:“帮我包扎,我一只手不好使力。” “我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伤是你造成的,也因为是我把你带出来的。” 白玉兰帮他包扎,但因为心中不满,格外多用些力气。 明诚轻轻喘息一声:“疼。” “你也会疼吗?” “我为什么不会疼?” “这么多中国人在日本人的铁蹄下痛苦挣扎,而你却在为日本人做事。” “上海已经沦陷,但是,留在这里的中国人却还要生活,还要吃饭。新政府背后的确是日本人,但新政府的经济政策目的是让中国人活下去,至少经济部门所做的事是这样。你希望这些人活不下去吗?” “巧言令色。”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 白玉兰不以为然:“我不会自甘堕落。” 他以为他纯粹是为五斗米折腰。 明诚只笑笑。类似的歧视天天能见,没有任何出奇。 早就习惯的事情。 他不解释,只说:“我的钱都在床头柜第一个抽屉里。” “为什么告诉我?” 明诚淡淡道:“你脱身出来,不趁机远走,却跟我上来,无非是为了杀了我然后拿走钱。反正,日本人的走狗,杀了也就杀了。” 白玉兰一怔,既为心思被说中,又为他这样贬损自己,脸色丝毫不变。 “你真是个怪人。” “人都是惜命的。”明诚解释给他钱的理由。 白玉兰打开抽屉拿到钱,明诚说:“钱不算多,大概够你用二十天。” “不怕我拿了钱再杀你?” “非常害怕。” 白玉兰看他一眼。 混乱的世道,肮脏的人事,每日所见都是这些。 乱世中的个人太渺小,因为总是被剥夺,总是在失去,每个人都益加想要抓住手边的利益,深陷泥沼中不可自拔。 可他看不出这个人会在意什么。 他身上的一切都很淡,不管是肤色、唇色,抑或存在的气息。 临走前,白玉兰问道:“像你这样的人,会不会做噩梦?” 说完,就由窗口一跃而下,他不需要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在他心中已有定论。 亏欠良心的人理应噩梦缠身。 明诚笑笑,他的确不曾与噩梦断交,只不过不是因为自我谴责。 半夜,他在床上慢慢将身体蜷缩起来,闭着眼睛,手指拧绞进被单里。 他的牙齿嗑在嘴唇上面,将淡色的唇咬出一道白色的月牙痕迹。 他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他非常习惯忍耐。 发生过的,必然在人身上留下印记。尤其是,那样暗无天日的十年发生在他心智尚未成熟、还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何模样的年月。 后天的磨砺可以让他对抗它,却不能把那段时光抹消。 于是,在梦境里,意志对身体的控制最为薄弱之时,它重新出来,展露狰狞爪牙。 在不断重复的轮回里,他仍旧是那个无能为力的孩子。 等到终于从梦中醒来,意志控制身体,才转为平静。 他坐起身来,看了眼钟。 绝佳的视力在黑暗中辨认出时刻。四点一刻,还很早。 在一片漆黑的空荡荡的房间里面,他略为回忆了一下方才的梦。 还是那些旧东西。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影响也没完全散去。可见修炼还不够。 也许,还需要一些时光沉淀,才有可能忘却。 他走到窗边去,点了根烟,静静燃起的烟雾轻轻亲吻他的面颊。 和平大会要召开了。这样一个好机会,各方抗日势力应该都会有所打算。 在哪里下手比较好呢? 自然是在路上。若到了驻地,兵士众多,戒备森严,难度会大得多。 那么最重要的,就是搞清楚那些人的交通方式、路线、兵力配置,并准备好足够当量的炸药。 后者问题不大,是钱可以解决的事情。至于前者,他突然想到明楼身上。 除了经济司的职务之外,明楼还有另一个职务。 这件事这么大,明楼多半也会想要参上一脚。 以明楼的职务,是有可能争取到筹划和平大会的交通事务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41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 问题只在于,明楼怎么想办法让这差事落到他头上。毕竟,明楼一向装扮成醉心经济改革的模样。 看来,上班时要去探探明楼的想法。 工作时间,明诚照常给明楼送咖啡。 明楼眼睛微微眯起,这天的天气太好了些,自拉开的窗帘透进来的阳光略显刺目。 在这样的阳光里面,明诚身上的色泽又更淡了些。 浅淡的唇色薄得似乎快要化去,那双点漆般的眼睛也更像一汪湖水,带着一点笑意,仿佛春天的湖面静波微澜。 这是他非常熟悉的姿态。 平静和温柔。 不涉及公事的时候,一贯是这样怡然的温度。 不爱他,需要极大意志。 明楼接过他手里不热不凉的咖啡。 他听得明诚说:“今天天气很好。是不是,先生?” 前面这句话是陈述天气,比较寻常。后面一句问他的看法,就有点耐人寻味了。毕竟是明摆着的事情。 明诚接着说下去:“但对有些人来说,就未必是这样了。” 至此,明楼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微微一笑,说:“正是。” “先生也喜欢这样的天气?” “这么好的天气,错过了太可惜。” 明诚看着他的脸,说:“先生的办公室位置极佳,连阳光都比别处好。” “所以,我拉开了窗帘,要多晒晒太阳。” “怎么只拉开了一半?” “慢慢拉,不急,总会全拉开的。” “有个外地朋友托我帮忙买样沪产胭脂,先生知道哪款比较好吗?” “就我所知,兴国路有家不错的店。得空时,可以去看看。” “谢谢先生。” 好天气寓指好机会,什么好机会?最近的自然就是和平大会这一桩事。 明楼说不愿错过这样的天气,就代表他决定要采取行动。 明诚说明楼办公室位置佳,是说他的职务比别人更有机会获取信息。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亲手督办大会的交通事务。 问窗帘为何只拉开一半,是问准备情况如何。 问胭脂,实际是暗指女色。众所周知,周佛海好色成性。中储银行的潘三省之所以颇得周佛海欢心,便是因为他常帮助周佛海在上海寻访名媛。这句话暗示可在女色上下手。 胭脂去兴国路买,便是直接点明了周佛海最新的姘头名伶筱玲红。兴国路正是周佛海金屋藏娇的地方。明楼不好直接开口向周佛海贸然要求,那太着相,有人吹枕边风是最好的。 这事,自己去做恐怕不适合。衡量了情况之后,明楼下了这样的判断。 并不是对自己信心不足,对付女人他很拿手,为难的地方主要有两个。首先,时间太紧,要从素不相识达到让筱玲红甘心为他说话的程度,难度较大。其次,以他的身份,关注的人不少,万一被人注意到他跟筱玲红有接触,只怕会引起周佛海怀疑。 他很自然地想到明诚身上。明诚出手的话,问题应该会小一些。 思量一阵之后,他拨了内线电话叫明诚过来,以眼神示意他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那么就是打算长谈了? 明诚落座,听得明楼问:“能否帮我个忙?” 明诚猜他的意思:“先生也想托我买份胭脂?” 明楼点头,跟他说话相当轻松。够聪敏,由一个话头就能猜想出后面的话。不过,也有些困扰,事情要瞒他也很难。 这个忙,明诚会帮,因为他们的最终目的一致,但他不会一开始就把牌亮出来,他要看看明楼手里的牌。 “为什么找我?”先由容易的问题入手。 “我的身份不适合做这事。”明楼简单地回答,隐蔽起更重要的原因,毕竟面子上有点过不去。 “只是这样?”明诚略为敲打了一句。明楼说的不是决定性的原因,明楼固然位高,但如果他想把事情做隐蔽些,是完全可以有办法不让人发现的。 “就是这样。”肯定的语气。 明诚忽然沉默了下来,只用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明楼。 那种眼神会让人觉得,自己像个坏人。 良久,他才垂下眼睫。 明楼轻咳一声:“当然,还有一些别的难处。” 明诚收起之前的眼神,微微一笑:“那就请先生说清楚,多少展现点诚意。” 演技而已。他想要招人歉疚简直太简单,但他只在工作上使用这样的技能。 谈公事的时候,无需太保守。 将更重要的原因说过之后,明楼问:“你以为如何?” 明诚略一思忖,说:“也不是太难。” “你愿意做?” “不,我不愿意。” “为什么?” “年纪较轻的女孩通常容易不计后果,我一般不会招惹这种。” “不能妥协?” “那要看,您是以什么名义要求我帮忙了。”明诚直直与他视线相对,悠然道:“私人性质,或者是,公事?”明楼难得要他帮忙,他当然得借机榨点信息出来。公事上面,没有私情可讲。 “如果是私人名义……” “那就是明楼这个名字了。您能给我什么?我做事不是无偿的。” 明楼沉吟一下。 明诚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他身边,纤薄的手搭上他肩头,俯低身,嘴唇若有若无地檫过他的脸。 他的唇色很浅,一点淡薄的水色在优美的弧线上漫漫地化开,是诱人亲吻的色泽。 他嘴里有股草叶的清味,让人想到他舌头的温湿和柔软。 他会轻轻挑勾舌尖,纵容对手进得更深些,去尝他嘴里的味道。 他在明楼耳边说话,湿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先声明,我不要这个,这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想解决这种需求的话,我的人选很多。” 近在咫尺的距离。近到明楼稍一转头,就可以攫住那微微开阖的嘴唇。 但他不会那样做。 明诚说完这句话,就坐回原位去,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静静地等明楼回答。 这是个谎言,明楼知道。他不会允许别人跟他有实质性的接触。 但明楼也不会揭穿这一点,这是他所知道的明诚的秘密之一,他会把它保留着。亮了的牌就不再有作用。 不过,明诚的态度已经表达得很清晰了。他不需要明楼用身体去安抚他。 而性是明楼这个身份唯一能给予的东西。 明楼沉默片刻。 “看来,私人这条路您走不通。那么,就公事公办吧。”明诚坐正一点,问:“先生打算用什么身份跟我交涉?” 这样的话,就势必要揭一张牌来作为交换了,明楼想。对一个中统的人揭开这张牌,倒也没多大妨碍。 但,在翻牌之前,他要加 恋耽美 分卷阅读42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重这张牌的份量,争取更多的主动。 明楼状似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说:“其实,我一直很痛恨暴力革命。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做一个本分、简单的学者,娶妻生子,好好生活。可是,在如今的世道,即使是这样的愿望都是奢求。很多事情,即使并不喜欢,我也必须得去做。”他看明诚一眼,“这一点,相信你应该可以理解。” “我理解。” “我祖籍在重庆,身边的人普遍争勇好斗。我身不由己。” 一句话既说明了党派,又点出了派系。军统是暗杀派,中统是情报派。 “明面上,我手头权力不小。但越是位高,越容易跌重,因为不知道多少明枪暗箭在候着。每一天都如履薄冰,像在悬崖边行路。非常孤独的一条路。”明楼一字一句,十分真情实感。他目光锁住明诚双眼,说:“我需要你,到我身边来,好吗?” 令人赞叹不已的演技。 一股酸涩的暗流涌过心脏,明诚暗吸一口气。 谎言九分真一分假是最有说服力的,明楼深谙其中三味。 明楼所述的感受当然是真实的,他深深理解那种滋味。但那些全部都是铺垫。目的只是最后那句,显明的感情攻势。 明楼不可能多么相信他。 他这样说,为的不只是这次,也是为以后在铺路。他希望自己以后也能帮他。 “我需要你”,很动听的四个字。其实是裹着蜜糖的砒霜。 不是没有一点软弱。 他双目略为一黯,旋即恢复如常。 黯然可以,伤神就不必了。 最好是装作不知道。 他走到明楼椅子后面,伸手轻抚他眉头。 不管骗他与否,明楼的无奈是真实的。好看的眉常是锁着的,几乎能拧出一个结来。 “先生的处境,我能理解。”他的声音温和沉定,“我会帮您。” “你打算怎么做?” “很简单。先生知道,像我这样适婚年纪的男女,通常都要做什么吗?” 明楼略想一下,说:“相亲。” 明诚慢慢叙说:“即使是新派女性,来相亲时,都会有几分怯场,要找闺蜜相伴。那么只要想办法跟筱玲红的闺蜜相亲就好了,她自然会拉上筱玲红作陪。到时候,先生陪我去,也不算突兀。就算被人发现,也尽可推脱得过去。” 明楼心下转过一圈,笑了笑,说:“你要我一同去,只怕不止为这次的事吧?” 明诚微笑道:“先生明察秋毫。若只为这桩事,我一个人去便足够了。但筱玲红是很得周佛海欢心的,先生如果能让她对您印象良好,偶尔说几句对您有利的话,对今后的仕途不无裨益。中储的潘三省就是走的这条路子,您做不到像他那样进贡,但也需跟这些后宫建立些联系。” “你倒对我有信心。” “我的信心都在您身上。”明诚略顿一顿,说道:“您的仪表和风度,很容易叫人倾心。” 他略压低身体,吻了吻明楼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 第16章它是一个年长男人对少女的秘密表白 明楼对明诚非常矛盾。 他不是没想过将明诚拉进中共,但明诚的那个身份是让人不敢轻易尝试的。 中统人员是熟读中共理论的,且会用那套理论对基层中共党员洗脑、转变,所以,想用理论的灌输使其放弃原有的坚持,非常困难。 同时,中统人员的日常工作之一,便是身份的甄别。他让明诚知道军统的身份无妨,但如果泄露出中共的身份,按照工作职责,明诚是需要上报的。那么,他就会在中统那里备上案。失去了隐蔽性的棋子,效果就大打折扣,国民党这边不会再多信任他,他这个喉舌站站长的职务很可能会被调任。且,还会有严重的安全隐患。以蒋一贯仇共的尿性,虽然现在暂时接受统一战线,骨子里的东西不会变,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悄然发难的。 所以,他不能冒险。他如果出事,牵涉到的并不只是他一个人,还有下面的一群人。 而且,明诚在需要做公事的时候,是理性的公事公办的态度。比如今天这桩事,就是要求他等价交换的。他提供自己的身份信息,明诚给予相应的援手。 那么,在需要履行工作职责、向上级汇报的时候,明诚会为他隐瞒吗?他没有任何把握。 基于这些原因,他不得不把自己的真面目藏得深一点。 但这是非常痛苦的。 他可以放下对汪曼春的心结,纯粹以“可用”去利用她。因为爱已逝去,纵然还有些怀念,也是对过往岁月的,而不是对她本人。 但他对明诚做不到这样。他对他,并非无爱。 只是,为了让自己这颗棋子牢固地楔在这里,他只能让自己当个无心人。 纵然知道明诚对他十分有情,但为着他们各自身上的那份责任,他不可能真心应和。 片刻的心软,可能便会踏上歧路,引发严重后果,届时悔之晚矣。 他其实并不能多么心平气和。 在明诚出去之后,他依然想着他。 他想念他的手指,那种轻轻抚平他眉心的动作。 只有他会关心他开不开心。 他一点也不想要那柔软的手指从他眉间移开。 他其实想要狠狠地拥抱他,狂热地吻他,但他只能扮出最镇定的样子。 他已经有一些畏惧。 当身体接触里掺入了感情,那么,接触得越多,便容易陷得越深。 所以,还是不接触的好。 因为拥抱和接吻都会变成煎熬,当你知道你最终很可能会要狠心去伤害这个人。 他宁愿去和汪曼春演戏,那种戏要轻松得多,不会有这种不能自已、两头拉锯的痛苦。 他尽力无心,但事实上,做不到无情。 相亲的地方定在一家咖啡馆。 它虽然坐落在繁华地段,但推门进去后,却仿佛步入另一个世界。 正对着大门的墙上,铺着满墙的青瓦,清澈水流从顶端沿着瓦片漫下来,在淙淙水声中形成一道水帘。下面有细长水池承接,水池底部垫着鹅卵石,浮着拟真莲花,水中数尾小鱼游曳。 落座的地方有一株常青藤蜿蜒,从身旁直生到天顶上,硬是布置出了世外红尘的感觉。 女人容易惑于情境,美丽的布景是能帮忙的。 明楼和明诚特意提前了十五分钟到来,以示尊重。 等到女性出现,他们不约而同地起身,礼仪周到地为对方拉开椅子。 明诚相亲的对象叫做阮沐。互相自我介绍完了之后,阮沐有些怔然地望着他。 “怎么了?我脸上有桃符?”他微笑着跟她开玩笑。 阮沐抿一下嘴唇,说:“不,只是有点意外。” 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43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个26岁还未成婚的新政府官员,在想象中,应该是庸碌平凡的,而不该是这么清俊出众的模样。 明诚并不追问,年轻姑娘的想法太好捉摸,他只问道:“来一杯拿铁怎么样?搭配这里的蓝莓起司,温润可口。”他也没撇下作陪的筱玲红,问她:“喜欢摩卡吗?加点肉桂和可可粉,再配一点柠檬奶油卷,是不错的组合。” 拿铁中的牛奶比重较大,口感比较温和,颇得女性欢心。摩卡可通过添加的调节而生出无穷变化,更适合戏梦人生的筱玲红。这两种咖啡都比较适合搭配酸甜口味的甜点,可以使味道更有层次感。 他最后问明楼一声:“巴西咖啡加黑森林蛋糕,好吗?”这是明楼一贯的口味。 阮沐感叹:“没想到闹市中有这样地方。” “你喜欢清静?” “谁不喜欢呢?在这种世道里。” “会希望住在这样的家里吗?” “能在这样地方落脚,再理想不过了。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 “一条小溪旁开满野花,旁边立着座小楼,上面爬满青藤。风起的时候,有颜色不一的花朵被卷起来。” 她遥想一下,深觉神往:“那样的话,真的太理想了。” 那当然是一种理想,不可能实现的理想。 明楼知道他的描述源自哪里。有时候,他会希望明诚爱他爱得浅一点,如果那份感情能浅一点,他或许便不会这么心痛。 这一世是不可能了。如果有来生,在和平的年代,以平常的身份,他会毫不犹豫。 他开始轻声跟筱玲红攀谈。他喜欢听戏,自己也能唱几段,跟对方谈起话来可以十分投契。 他完全不提那些政治经济上的事,只捡她爱的戏文来说,又与她细细探究里面人物的情感把握。由她脸上神情,便不难知道她对他很有好感。 有几个男人会不只将眼睛放在她娇美的脸上、而是更关注她内心的诉求呢? 在角落里有一架钢琴,她视线触及,慢慢说道:“我以前也想过学钢琴,可惜家境不好,没有条件。后来进了戏班,每日忙着练功,就更没有时间了。” 明楼温声问她:“想听吗?” “你会弹?” 明楼微微一笑:“略会一点。” 他走过去,坐下,开始弹奏。 在悠扬的琴声中,在室内清幽的光影里,他的侧脸好看得像一幅画。 阮沐说:“我猜,你应该也会?” 明诚笑了笑,问:“理由呢?” “你的手看起来就是一双会弹琴的手。” 明诚一只手扶住瓷杯,另一只手轻轻搅动小勺。他的手指白皙又纤长,比白瓷都漂亮几分,钢琴家的手。 明诚轻轻一笑,问她:“你想听我弹?”声音温存柔和。 普普通通一句话,由他口中说出来,竟叫人脸上一热。 不用她回答,看表情就知道她的答案。 明诚起身,走到明楼身边,问他:“合作一下?” 明楼一点也不意外,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他建议道:“致爱丽丝?” 说完之后,明楼稍稍迟疑了一下。但话已出口,也不好再收回。 这首曲子虽然适合联弹,但思及它的背景,就显得略为暧昧了。 它是年近40岁的贝多芬赠给他的一名学生的。像一个不可言说的秘密,这份乐谱仅仅只留在她那里,他没有自留底稿,作品目录里也没有这首曲子。直到几十年后,在她的遗物中才发现了这首乐曲的手稿。 这段典故明诚当然知道,他微微讶然。 它是一个年长男人对少女的秘密表白。因为身份,因为年龄,他们在现实中不可能走到一起,但是却在乐章中成为一对执手相望的恋人。 因此,空气中凭空浮动起湿热的气息。 明诚看明楼面上神情,猜他说的时候并未细思这些。等想到了,只怕是有点后悔的。 他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坐到他身边。 坐定后,他先说一句宽他的心:“对这个,我不太熟,先生多担待。” 对曲子都不够熟,自然更不会知道什么典故了。 黑白琴键上面由一双手变成两双手,但仍像是一个人弹出来一般。 乐曲由脉脉絮语,到愉悦交谈,再热烈表白,至心心相印。 他们似乎天生就有相互配合的默契。都不需要磨合,就直接切换到了圆融。 明楼在相亲中由始至终没说一句公事上的话,将自己装扮成只对艺术倾心的模样。 明诚随意般的帮他提了一两句,赞他经济上的成绩,又说想为新政府多尽些力量,比如最近的和平大会,工作必然十分繁琐,如果能有出力的机会就好了。 他做介绍时便说了两重身份,先说了朋友,再说是上司。以朋友身份,有些话还是说得的。 他也只略略这么一说,接着就把话题带开,好像只是无意提及一般。 他观察着筱玲红面上表情,知道她有把那两句听进去。 那么,再提就显得刻意了。 明楼抬眼,不动声色地望他一眼。 明诚跟他视线交接,交换了一个只有彼此能懂的意思。 会面结束,将两位娇客送回去之后,明楼在车上闭目养神,没有说话。 他们的意见是一致的,不以为这事有多商榷的必要。席间交换的眼神已足够他们相互肯定事情到此算是差不多了。 一切顺利。剩下的唯有等待。 明诚突然减速,明楼睁开眼睛。 他们被学生围住了。 明诚有办法驾车甩脱他们,但这是不能用的,在这种四面都是人的场合,他只能展示出一个秘书所能有的技能。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点小小的麻烦。略高声大喊几句,叫警察过来就能解决的事。 他们对外的身份是汉奸,理所当然地为进步学生所不齿。明楼的形象是不时会上报纸的,关注时事的学生自然能认得出来。他昨日还在报上发了篇文章,满纸阿谀之词,恬不知耻地宣传大东亚共荣。当时就有不少学生看过之后一怒撕了报纸,将这狗官骂了个狗血喷头。 这群学生正在街上发抗日救国的传单,刚好遇上了汉奸,一时群情激奋。 学生将他们的去路堵住,石头砸碎了车窗,躲过之后,接着就是鸡蛋和西红柿。 明楼当机立断:“下车,先离开这里。” 事态继续下去的话,警察会被引过来,这些人都会被抓进去。 这样的寻衅于事态并无任何帮助,但学生这种群体秉着一腔热血,加上年轻气盛,做事哪里会去考虑许多后果。 人不多历些事情,是不可能成长的。 下车之后,遭遇的攻击自然更大些,全身都能被招呼到。 毕竟做 恋耽美 分卷阅读44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的都是文职,他们也不好怎样躲,顶多就是护一下头脸。 挤出包围的过程中,谁都免不了挂彩,满身都是黄的、白的、红的液体和残渣。 学生看汉奸如此狼狈,精神更加亢奋,纷纷追拥上来。 不能伤害这些人,也不能暴露自己的身手,只能尽量跑开。 为难的是,他们还不能跑得太快,得贴合自己文职的身份。 明诚跑几步,还得装着喘口气。毕竟,以他的身段,弱不禁风比较正常自然。 到后来,明楼索性拖着他跑。 他们有志一同,都着意往较偏僻的地方去。越偏僻,越不容易有警察出没,免得这群学生陷进去。 左拐右弯,跑了一段路之后,斜向有个小巷落,两边零零碎碎地堆着些杂物。 往里走进二三十米,其中一侧的杂物中有口大海缸,旁边散着筐,正可稍躲一下。 进到缸里,罩上筐,一时不会被人发现。 若换成是别的官员,是不会这样麻烦的。只是,他们背后的身份,使他们不仅不愿伤害这些学生,还得不着痕迹地保护他们。那就说不得得委屈几分了。 缸也好,筐也罢,要将两个人容纳进去,都是比较勉强的,全身上下要不可避免地紧贴,且呼吸相闻。 空气增温几度。 明诚打破沉默,轻声开玩笑:“出来前想到今天会这么受欢迎吗?” “今天略热情。”习惯了做反派,明楼不以为然,也能从容打趣。 明诚悄声说:“他们应该读了先生昨天发的文章。” 明楼随口问道:“你觉得写得怎么样?” “略无聊。”明诚学他的话。 明楼轻笑一声:“那下次你写,署我的名。”还能制不了他? “是我记错了,先生写的字字珠玑。”明诚面不改色地改口。 他只得一双手,现在的工作已经忙得不可开交。 听声音,学生们已从巷口过去,正待出去,又听到脚步声过来,只得暂时耐住。 原打算进来的人走过去就算了,可来人却在他们近旁停了下来。 接着,就是咂咂的亲吻声音。 听那急切声响,活似旱了十天半个月,要在一夕间捞补回来。 亲也就亲了,还要浪语不断。 “小心肝,想死老子了,让哥哥好好亲亲……” 身体撞击墙面的声音。想来是被按墙上了。 筐下面本来就不怎么透气,只有一些小眼漏些空气进来,待在里面,寻常时心脏都要加速供氧,连带着体温也比外面要高几分。 更何况那些声音四散飘荡,如一只柔软又黏腻的触手悠游触探。 里面空间窄狭,基本动弹不得,彼此的体热均能清晰感受。 好在两人都是受过训的,都尽量细微地调节着身体和姿势,以使得他们能离远一点。 不过,限于空间,再调整也还是得贴着。 明诚轻声建议:“我们出去?”反正出去了也就是尴尬一下,尽快转身离开就是。 明楼沉吟一下,说:“不行。” 虽然明长官可以言之凿凿地在日本人面前大吹大擂自己,脸皮什么的难以丈量。但这么走出去,明长官还是觉得颇为有损尊严。你啥时候看过窝在筐里的财政司官长?这不小孩子玩的游戏么?搁35岁的男人身上实在不像样。 自己待着是一回事,被人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明诚也就不坚持了。估计明楼是过不了面子那一关,宁愿死挨着。 反正不是什么原则性的事,随他就是。 暧昧的声音仍在继续,吸啜的湿声绵延成一片。 那种推来推去的吻法。 “你好甜,甜死了,平常都吃了什么?真想把你整个吞下去……”男人说着这样不要脸的话。 在他们近旁,有两个人一动不动,仿佛化成了周遭的那些死物一般。 昏暗的方寸之地中,错觉能听得到心脏跳动的微声。 都是自制力很强的人,不会轻易被环境影响,自然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叫自己清心宁神。 明楼徐徐吸一口气,在灰尘的气味之外,也将身边人那种若有若无的味道吸入。 清淡宁静的气息。 他已经很熟悉这股味道了。 如果要说甜的话,这才是真正清甜的气息。 外面的人还在吻个不停,小别胜新婚,简直是要死要活。 他有大概一个月左右没真正吻过他了。 但他的印象还清晰得像发生在昨日一样,对方吻起来的味道。 他嘴里是草叶的气息,舌头柔软又温湿。 这股味道从记忆中飘散出来,盈在空气中,不着声色地煽风点火。 更别说,他们的身体还牢牢实实贴在一起。 带来的热息是加倍的。 男人火烧火燎的声音又在说:“快摸摸哥哥,你这个小娼妇,哥哥快着火了。” 粗鄙又俚俗。 那种用语言去侵犯对方的态度。 明楼的记忆力非常好,虽然他并没准备记得那么清楚。 那个肆意笞伐的晚上,连一丁点细节都没从他的记忆库中淡去。 这不成其为困扰,他的自制极强,控制极佳。事情过去了之后,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有些事没那么重要,有或者没有,生活都可以继续。 然而,发生过就是发生过。所有的进入、侵犯、打开、掌控,都会留下痕迹。 再严苛的自我控制,也无法全然否定。 它不重要,但其实,会在意。 在这样的时刻,那些记忆会自动漂浮出来衍生成意识。让人认识到,撇去厚重的甲胄,他骨子里仍是个男人。 有些邪火,只有一种解法。 等到这着急上火的一对终于黏黏糊糊吻完了出去了,这件莫名的事才算结束,可以将筐揭下来,一见天日。 两人这才有余暇看清对方的模样,被学生们一通招呼,都挺狼狈的。 明诚头发湿了,一缕一缕粘着,连睫毛都是濡湿的。 湿漉漉的模样。 而他其实是能被弄得更湿漉漉的。 慧能禅师曾说: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你的心在动。 明楼凝视他一会,轻道:“张嘴。” 手指捏住下颚,终究还是吻了他。 风和日暖,令人愿意永远活下去。 第17章一向千伶百俐的嘴,要退化到孩提时代,才会有这么笨拙的时候 在私事上面,明诚是一向不违逆明楼的。 何况,明楼那简短的两个字里面似乎跟平常不同,多了些烟火人间的味道。以那样低沉的音色说出来,恐怕谁都会听他的话的。 明楼有把好嗓子,寻常说话时便往往能令听者凝神。 明楼不会知道,明诚从幼年起,就已经 恋耽美 分卷阅读45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非常爱听他的声音。 那时候,明楼跟他说的都是非常正经的话。因为认知上的差距,他有许多不懂。但光是听着那样的声音,便什么艰涩的文章都能听得下去,记得起来。 而现在,明楼说的已经不是正经话了。 明楼的话和动作都带一点强制,不过明诚并不介意。他很清楚,明楼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 只要不是公事,他其实很愿意听明楼的话。 这个吻像一场捕杀。 像孩子抓取一只蝴蝶,不全然禁锢,只捏住翅膀,看它在指掌间不断扑棱轻而薄的膜翼。始终存一线自由希望,却一直走不出那个手指扣筑的世界。 那种天真的残忍。 其实,它跌宕的命运在它被手指捕获的那一刻,就已经寂定。 它是剥夺,是摧毁,是占据,是碾压。 总之,不是那种简单粗陋的物理接触。是用一点点流逝的时间织就出罗网,到它体能丝丝流失,抵抗瓦解殆尽,翅膀失去力量,脆弱地垂落在手上,成为一个再可怜不过的小东西。 它的坟墓就在那只手上。 这是个无需回应的吻,且也不可能有回应。那点可能被积雨无情地洗刷、销毁,怎样阅人无数的经验也要被强制剥落,蜕变成无垢的纯洁。 明楼不让他保留余裕,也绝不给什么出声的机会,连呼吸都要一并掠取,直到被牙齿扣压住的舌头处子一样稚木。 它和技巧无关,只和控制欲有关。 若单以技巧论,明诚自然要丰富不知多少。明楼毫无客气地磨断它们。 一如蟒蛇一贯的捕猎方式,完整地吞噬。 杀戮结束,一切就回归正轨。 略平复一下气息,便依旧要轻装上路。 好在对手非常冷静,迅速接受现实,不纠缠也不追问,不希冀更不索讨,即使数秒之前他的舌头还被碾磨得柔软至不可思议。 他早已习惯接受各种各样的状况。 这个吻的前因不好解释,多少牵涉到人心底隐秘的层面,而明楼想要的后果则很显然,必须撤退到这个吻发生之前,甚至是走进这个巷子无奈窝在一处躲避之前。 如果眼中略微含上一点幽怨,便能轻而易举地酿生出叫人心疼的氛围。但他不会这样。他不会令明楼为难。 明诚从身上掏出手绢,提醒:“先清理一下吧,这样恐怕是不好出去的。”语气平和得好像没发生任何事。 一方面是将气氛调整如常,另一方面也是将焦点转移。 连一句“抱歉”都不舍得叫对方说出口。 用手绢将身上、脸上简单做过清理之后,他们从巷落里走出来。 学生早已散去,车还在那里。车体的破坏比预想中稍微严重一点,车身上被写了大字,车窗碎了都是小事,关键是轮胎也被戳破了。 明楼连气都没有叹,这点程度还不构成让他叹气的理由。 或许,在最初,还会介意成为过街老鼠,但在无数的牺牲和鲜血之后,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介意,多少有点。但能被迅速压制下去。 明诚笑了笑,说:“看来我们得走回去了。” 他永远叫人舒服,以不易被觉察的方式,将事情调拨成可以轻松调侃的模样,仿佛只是生活中一次无伤大雅的调剂。 明楼先挪步,说:“当散步吧。” 明楼住的酒店离这里很近,是徒步可以到达的距离。 他不会坐那种满城穿梭的由人力驱使的黄包车。他可以信赖机械和铁皮,但不会信任任何一个人。 沿途两边是银杏树,它长得很慢,不像其他可以迅速长成的树种,能很快成荫。但它树干通直,姿态优美,在悠长的时间里会渐渐蔓生出亭亭的冠盖,叶子片片古雅。 “很久没这么散步了。”明楼说。 他想起在七叶树林荫道上漫步的日子。法国梧桐和七叶树是法国最常见的树。 “时间过得真快。”明楼又加上一句。他并不把旧事说出来,习惯性地沤在肚子里。 但明诚是何等情商,由这两句便大略猜出了他可能联想到什么。 他不点出,只当作自己感受来说:“这时候,会想起巴黎的七叶树林荫道。” “七叶树长得很快,它满树新绿的时候,法国梧桐才刚刚吐芽。”明楼笑了笑,说:“它树荫大,是最适合散步的。因此,巴黎大学那条林荫道,又被不少学生叫做情人道。” “不只是学生吧?”明诚淡淡一笑。 这是在打趣,思及明诚说过在法国见过他,明楼立刻意识到,他应该看到了接吻那一幕。否则没来由拿这个打趣他。 明楼沉吟一下。 按惯例,他是不用说什么的,没有必要。 “那时候我也很忙,跟现在不一样的忙。”到底还是暗示了一下。 明诚没有出声。他有点意外,明楼这么说,几乎像是在解释了。 忙到没时间恋爱的意思。所以,接吻也好,别的什么亲密动作也罢,背后意味的并不是恋人关系。 明诚很清楚,明楼不需要就这事做解释。 多出的这一句,析出的是道无形的影:对方虽然尽量无心,但时至今日,已不是全然无情。 解读出这点之后,明诚发现,他不会说话了。 一向千伶百俐的嘴,要退化到孩提时代,才会有这么笨拙的时候。 就近原则,去了酒店里梳洗。 明楼进浴室时,明诚打电话搞定了处理车子的事。 他的耳力很好,理所当然地听得到门板后面淋浴的水声。 他陡然间觉得,来到这里似乎是件非常不合宜的事情。 在身体有过坦然相对的时光之后,虽然没有直接的视觉场景,空气也似乎变得黏稠了几分。 水声停了下来。接着,是衣物摩擦的声音。 他脸上一热。 意识到这样太不自然了,他迅速调动意志让自己恢复如常。 明楼走出来的时候,并没发现异常,只是示意他可以去了。 他们擦身而过。明诚走进去,将门关上。 听力太灵敏,在这种时候,不是好事。 判断力太佳,又助长了它不是好事的程度。 明楼完全可以由不同质料的衣物摩擦之声,判断出明诚脱到了第几件衣服。 房间里太安静,耳朵里灌满的全是这种细微的声音。 水声响起的时候,可以想象到鲜活的画面。 几十道细小的水柱下面,是纤细柔韧的身体,滚烫的热水在上面流淌。 门铃在这时响了起来。 清寒有力的声音果决地穿透大门:“明大长官是不敢见我吗?” 明镜来了。 明楼不敢见明镜,理由很简单,明镜决不会接受他当汉奸的事。 但他既 恋耽美 分卷阅读46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然在上海为官,便迟早会有被明镜知晓的时候。明镜终于找了过来。 “大姐。”明楼站在明镜跟前,低低地喊了一声。 明镜看着明楼,问:“你回上海多久了?” “一个多……”明楼张着嘴还没说完,明镜扬手就是一记耳光。把他嘴里那个“月”字生生打回肚里去了。 “姓汪的当汉奸,你也要跟着她走是吗?” “明楼不敢。” 明镜隐约听到浴室方向传来水声,面色一变,疾言厉色:“你还真的跟那个女人搞在一起了?” 她快步向浴室走去。 “大姐,那里面不是汪曼春。我真没敢跟她在一起。”明楼试图截住明镜。 明镜头也不回地冷着脸,说:“还敢巧言令色!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真没骗您,里面是……” 明楼话没说完,明镜已经一把将浴室门打开。 然后,明镜呆住,反射性地立刻关上门。 明镜虽然年逾40,但她扶弟守业,始终未婚,哪里见过这等画面。 干净漂亮的年轻人,滴水的头发,濡湿的胸膛,下面只得一条浴巾。 明镜面上染红,声音低下去:“他是谁?” “我的秘书。” “怎么不先讲清楚?” “您也没给我时间讲清楚啊。”明楼陪着笑,顺溜地卸责。 他其实没怎么拦,也没真心劝。浴室有水声这种事情,明镜不亲眼看个究竟,怎么可能相信他和汪曼春没有瓜葛。何必枉费口舌?让事实说话就好。 至于画面太超过,他也不怎样担心。以明镜的嗓音,明诚肯定听得清外面状况,会做些准备,不致让场面太尴尬。 明镜定了定心,问道:“秘书怎么会在你这里?” “今天在路上遇到了一群进步学生,车子和人都……”明楼没将话说完,一是给自己留点面子,二是有意留白让明镜多少有些心疼。 明镜心知他肯定是被学生用西红柿鸡蛋一类招呼过了,心里软了几分,但面上只冷笑一声,道:“那是你活该!他们怎么没在你头上开个坑出来?” “是、是……”明楼做诺诺状。他明白,如果辩解,只会让明镜更生气。只有顺着她的声气,才能慢慢安抚住。 “你今天回家吗?” “自然要回。”明楼十分恭敬。 “算你明白。”明镜转身出了门。 明镜走了,明诚才走出来,他清楚明家人的谈话不是他该在场的,所以一直空开着水,在里面候着。 沐浴过后,他穿着一身明楼暂借他的制服,本来是宽松了些,但武装带系好后,仍是英气笔挺。 像一株乔木,冬日里依旧不改形容。 明楼坐在带两个副位的长沙发上,他就在副位上坐了下来,说:“看来这一回,您家里是真挺生气的。” “很正常。今晚回家后才是重头戏。”明楼神情自若,全看不出刚被掌掴过的模样。 “要进小祠堂?” “必然的。有些话,我大姐肯定要当着祖先遗像讲,用列祖列宗来压一压我。说不定,还要动用家法。” “看来是要演一场‘三娘教子’?” “戏码在她手上,唱本在我心里。” “您打算唱哪出?” “‘大保国’怎么样?” 明诚皱眉,单单一个明镜的压力,不至于让明楼如此冒险。 明楼知道透露身份背后的风险,但仍这样决定,那么,必然有悬顶压力,使得他不得不为。 他有必须让明镜知道的理由。他需要明镜帮他做些什么。 明诚不答反问:“她那里有你需要的东西?”想了一想,他说:“是炸药吗?” 军统肯定有能搞到炸药的途径,但在沦陷区,形势瞬间万变,中间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都会使预定的事情无法完成。 明楼无声颔首,对他举一反三的能力没有丝毫惊奇:“我这边的中转渠道出了点问题,炸药要半个月后才能到,那时就太晚了。” 明诚沉默片刻。固有渠道出问题的话,短期内明楼不方便去开辟新的渠道,在这样敏感的时期。以明楼的高位,去沾军火的事,出事后太容易被查到。 他思考一会,下了决心,看向明楼,道:“如果您真想问我的意思的话,我的意见是两个字:不要!” “怎么说?” “您应该很清楚,哪种人最方便被人探问到信息。是心高气傲且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一旦有突发事态,被有心人激得几激,便极容易脱口而出一些信息。您的大姐恰好就是这样的人。虽然她一定不愿意您出事,也绝不会有坏心,但性格是那样,无法改变。所以,她知道得越少,对她越安全,也对您越安全。” “虽然如此,但是,时间太紧……” 明诚一字一句,声音清晰:“炸药的事情,我有渠道。” 明楼立时向明诚看去,他触到一双漆黑的眼睛,尽深处雪水一般,亮得像能通往另一个世界。 他问:“可靠吗?” “我会亲自去提货。但是,需要钱,不能叫人家吃亏。” “几天内能到手?” “不会超过五天。” 明楼问了下数字,只比正常价格略高而已。他点头应允下来。 明楼没起探问渠道的心思,这对哪条线来说都是秘密。所以,他并不知道,明诚要因此承担的风险,比起他原来向明镜求援的选择,是双倍的。 明诚在慈善晚会上着意尽心,当然不是无的放矢,而是为着人家的物资。 有些东西正常的手续基本无法获取,不是光用钱就能搞得到的,得有相应的地位和人脉,才能由别的途径到手。慈善晚会上的那个女人,就是这样一个特权阶级。 他知道她订了一批药品,原打算跟她通融一下,用稍高一点的价格,叫她让一点给他。 但既然情况有变,他就将原定计划从医用品调整为了炸药。她拥有矿山,有炸药储备。 这样做,当然有风险。首先,要有足够合理的理由,能将人糊弄得过去。同时,事发之后,还不能叫她联想到自己身上。 相比较而言,倒是这条路风险更大。毕竟,明镜的性格虽然容易无意中漏口风,但到底是会尽量保护自己弟弟,多少会小心在意。 而他跟别人却没有这样深切的羁绊。 然而,他并不犹疑。 这次的事情实在太大了,一旦那么多的日军高官被一锅端,事后追查的力度会有多大,是可想而知的。 明楼负责沿途安保事宜的话,一定是日方首当其冲的怀疑对象。 日本人从来不会真心相信中国人,尤其是对汪伪官员这些轻易投靠过来的软骨头。 明楼的身份,实在不宜让明镜知道。万一日 恋耽美 分卷阅读47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方从明镜处诱引呢?万一汪曼春刻意刺激她的宿敌呢? 不可以留下这样的弊端。 如果事成后日方追查起来,实在要搭上什么人的话,他更宁愿是自己。 明诚起身,走到落地窗边,由半开的窗口望出去,说:“起风了。” 阳光已显露出行将败落的迹象,在他身上投下所剩不多的光影。 单薄的身体像是能被轻易卷走。然而,风过时,他身上熨烫过的制服十分笔挺,连一丝褶皱也没被带起。 似静待的标枪一般,宁静优美。 明楼接口道:“看来,是要变天了。” 明诚转过头来望向明楼,目光温柔沉定。 数点碎金吻在他的眼睛和嘴唇上。他轻道:“是啊。” 第18章彼此最黑暗的部分,永远无法与对方共享 明楼当天晚上确然是不好过的,在小祠堂里跪着聆听长姐教导。 明楼给了她曲线救国的暗示,但关于自己姓“国”还是姓“共”,他做着文字游戏,始终不予正面回复。 这事在他跪着给明镜签完免检货物特别通行证后,暂告一段落。 他愿意签字,基本说明了问题。若货物没问题,明镜不会处心积虑叫他签这个。明镜当然是在做着不为伪政府所容的事情。至于伪政府不允许的事是什么,他们都心知肚明。 他清楚他的姐姐在做什么,他派人盯过她。她是个红色资本家,在党内没有地位,处在外围。她要求放关的货,一定是禁品,中共需要的物资。 这个水是可以放的,就算被追究,也可以凭借巧舌如簧灵活地转变阵营。 明镜拿到通行证,暂时放过他。 第二天,明楼就投入了极度的繁忙中,周佛海下令,让他筹备和平大会的安保事宜。 他一面忙得不可开交,一面悄然将名单传递给了下线。 要上赴会专列,需要有伪装的身份。而身份不是凭空到手的,必须以真实的人命换来,也就是暗杀。 又过了一天,明楼“发现”男洗手间里的灯突然坏了,叫了人过来修理。 打扮成修理工的人就是他在中共的下线,叫做黎叔。 他们用暗语状似闲聊了几句。 黎叔告诉明楼,伪装身份已经弄好,是日本著名经济学者中村千树的随行私人医生,叫千代惠子。 明楼以暗语确认道:“你手底下有精通日语的女人吗?” 在得到否定回答后,明楼说:“暂时不要行动,等我下一步指令。” 为了出脱责任,他所安排的安保一定要十分严格,才能在事后追查时洗清自己身上的怀疑。所以,不管是上车前还是在车上,伪装者一定会被细致盘问,这是针对每一个人的。伪装成日本人不会那么容易。想要像以前那样,光夹着舌头装模作样说几句生硬的中国话就蒙混过关,是不可能的事。 这件事这么大,他绝对不想在伪装上面出纰漏。 既然自己这边力有未逮,就不宜冒险逞强,不若将情况上报,等待上级决定。 明楼回办公室,联系了夜莺,潜伏在76号电讯组的特工。 夜莺发报。 半日后,上级的指示来了,译码过来是五个字:候青瓷出动。 青瓷是一个代号,身份信息不在他所知的权限范围内。有关青瓷的消息,他知道的极其有限,并且其中有一些显得过于传奇,比如,从无失手的暗杀成功率。 这个代号背后,竟然是女人吗? 明诚开始生病。也不怎样严重,就是嗓子哑着,不好说话。事情仍是一样在做。 这几天正是最忙的时候,休假太奢侈。 他养成一个习惯,随身携带一个本子,将想说的话写在纸上。 “真的,还是假的?”明楼随口问了一句,语气是漠然的。 不是他冷血,而是他的确不太相信明诚会轻易生病。 明诚微笑一下,在纸上写:不告诉你。 明楼放过他。 干这一行的,永远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就算他避而不答,至少,不是在骗。 连轴转的工作,持续了三天之后,谁都能看出他脸是红的。显然病情渐重,开始发烧了。 所以,明楼把他抱出去的时候,大家也不是太吃惊。 话都不能说了还能坚持三天,病倒是自然而然的结果。 只是,明长官选择自己亲自动手,以及那面沉似水的脸色,是颇耐人寻味的。 今天的明长官和明秘书也依旧在敬业地为新政府办公厅的八卦事业提供着素材。 女职员们抓紧时间窃窃私语交流八卦。 繁重的工作并没有打消大家八卦的热情,相反是,工作强度越大,人越疲惫,想要八卦的兴奋度越大。八卦是一剂能莫名地提振精神的良药。 明长官还是爱明秘书的,不管怎样铁腕手段,真把人折腾病了还是要心疼。 明秘书也是挺能撑的,知道明长官忙不过来,硬是生生捱了三天。 明长官用大衣把人裹起来抱进车里气场逆天。 明秘书居然也有这么软弱无依的一面。 …… 没有人知道,几分钟之前,在明诚用手撑住桌面,虚弱得快要晕倒的时候,明楼怔了半秒,心里想的是:这演得过了点吧? 不过,即便是假的恐怕也得陪着演,事情既然出了,总得摆些样子出来,否则对不起那些绯闻。 明楼把衣架上的大衣取下来,裹在他身上,把他抱起来。 明诚身体单薄纤细,跟女人的份量差不多,抱他并不吃力。 把他抱进怀里的时候,明楼才有了点他在生病的实感。明诚软软地靠在他胸口上,没骨头似的,连手指尖都染着湿气,软绵绵的。 真的,还是假的?明楼心中再度闪过这个问题。 开车的是李秘书,坐在后座上的明楼抱着半昏沉的明诚。 明楼的脑海里数道暗流交汇奔流,他止不住要去想。 看似简单的事情,发生在明诚这样的人身上,就让人始终觉得,不会这么简单,应该存有阴谋,藏有陷阱。 明楼觉得自己似乎隐隐抓住了什么,但待要去细究时,那缕不知名的思绪却又悄然溜走了。 明诚看起来很累,纤长细密的睫毛轻轻扑簌,睫毛掩映下半开半阖的眼睛里面是一种茫然的神情,再看不到那种尽深处的亮光。 但明楼心里没什么爱怜的念头。他只是就着抱住对方的姿势,将嘴唇挨近耳朵,轻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得到什么实际的回答。所以,这么问只是纯粹的稍微施加一点压力,而不是真寄望有个答案。 从形态上看,这声耳语仿佛情人间的低喃。 李秘书从后视镜里看他们一眼。 恋耽美 分卷阅读48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到了医院,医生确诊:免疫机能失调,高烧。 护士先打一剂退烧针。 明诚原本茫然地半睁着眼睛,待看到向他走过来的人之后,忽然把自己缩成一团,像一只畏缩的小动物,惶然地看看护士,更确切地说,是看着护士手里的针管。 他看起来很怕打针。表面上是这样。 但他手上的动作似乎不只是如此。 无力的双手胡乱地挡住了脸,泛着红的指尖不断颤抖。 明楼抓住他的手,看到那张泛红的脸上,眼睛里蒙着一层雾气,似乎连呼吸都梗住了。 明楼忽然想到一件事,高烧中的人意识常常是模糊的。 也就是说,明诚现在眼中看到的,未必是真实的景象,而可能是跟意识中的幻觉结合在一起。 意识清楚的时候,明诚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动作和表情。 他可能看到什么? 明楼想起许一霖告诉他的话,明诚小时候几乎被养母虐杀。 那么,他是在迷茫中看到了那时候的桂姨吗?用手护住脸,是挨打时习惯性的保护动作? 如果是这样,现在就应该是明诚心理防御最弱的时候。 也就是说,是最好的试探机会。 “别怕。”明楼抱住他,手指轻柔地慢慢在他背上抚动,声音非常温柔,“没有人要伤害你。” 明诚犹豫一下,睫毛轻轻颤动,似乎抵抗不住这样的安抚,徐徐放松下来。 “不会太疼的。”明楼说,“让我帮你,一会儿就过去了。” 针扎进去的时候,明诚瑟缩一下,但仍然安静地接受了。 整个过程中,明楼一直抱着他,怀抱、手指和表情都适如其分地释放出善意的温暖的气息。 “你看,没骗你,不怎么疼,对不对?”明楼说,手指温柔地将他额角的湿发轻轻拨开。 明楼观察他的表情,他已经渐渐平静,面上神情恍惚,闭着眼睛。 明楼诱引着问:“你是谁?能告诉我吗?”他的声音非常轻柔,如静静拂过的微风。 没有回答。 睫毛微微扑簌几下,明诚仍旧闭着眼睛,像睡着了一般。 明楼心底暗叹一口气,知道最好的时机过去了。 他的问题启动了明诚的防御机制。 明诚不会再像刚才那样,在颤抖中不自觉地用脸颊轻轻蹭他的手掌,对他无限依赖。 明楼走出去,对门外的李秘书说:“去找辆车,送他回家。” 然后,明楼离开医院。 明诚这样,他当然不可能全然无感。他从没见过明诚这么脆弱的样子。 但是,如果事情是假的,心疼和怜惜就会变得像个笑话。 你不能奢求一个被欺骗的对象轻易放置情感。 直觉上,明楼始终觉得,明诚生病背后绝对不单纯。 而且,他要操心的事实在太多了,没有多耽搁的余裕。 他订的计划是双管齐下的,为了加大成功率,中共和军统都要出手樱花号专列的行动。军统这边,明天要出任务的是明台。明台虽然是他的弟弟,但既然来到了上海,成为了他的下属,他只能狠心地叫他去出生入死。 明天何其凶险,稍一不慎,九死无生。 若明台真有个万一,他要如何去面对明镜? 明诚起初还有几分清醒,只是身体绵软无力。 明楼的气息始终裹着他。他意识到自己被明楼抱着,从办公厅出来,然后,在车上,在医院里,明楼一直抱着他。 他其实非常辛苦,只是他不能说。 所有的症状都是真的,是服用特定的药物造成的。粉碎计划定在明天执行,他需要混上樱花号专列。那么,他的缺勤就需要合理的理由,事后被人追查起来,有大量的人证、物证以兹证明事情跟他无关。 否则,他一向出勤记录良好,偏偏在专列出事时请假,未免也疑点太大。 他已经疲惫得太久,并无任何人可以依赖。 当身体难得软弱下来的时候,精神防线不可能严密得毫无缝隙。 空气里全是明楼身上的味道,这味道像一张遮天盖地的网,密密地覆盖下来,叫人无处可躲,只能被拘捕。 明楼一直绷着脸。这既是演给其他人的戏,恐怕也是明楼内心情绪的体现。 明楼不可能多相信这件事情。明楼对他的能力了解一二,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认为他的病倒正常自然。 他的起意不是为了骗明楼,而是为了给自己造人证和物证。不过,在执行的过程中,明楼也成了他欺骗的一部分。 明楼会对此感觉不豫,也是自然的。他虽不愿意骗明楼,但到底还是骗了他。 如果换成一个性格暴躁的人,说不定还要掐着他脖子对他吼:你到底想玩什么? 明楼虽然生气,但并没有发作,仍然照顾他。 不管这照顾背后的原因是什么,它都是一种馈赠。 他对这份馈赠心怀感激,和愧疚。 他心知肚明自己给对方带来了麻烦。 明楼天生有种迷人的味道,当他沉着一张脸、嘴唇抿成一条线的时候,只会更加诱人。 像一种难以抗拒的召唤,他在渐渐昏沉的恍惚里一直凝视着明楼的脸。 敬意和迷恋在胸口发酵,他甚至想要像一只小狗一样,用舌头去舔明楼的掌心。 不知怎么,在漂浮的意识里,他竟然又重新看到了桂姨,年轻时候的桂姨。 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小小的孩子,只能无助地看着她拿着藤条步步逼近。 他非常害怕。 然后,明楼出现了。在那个总是一片漆黑的世界里,唯有明楼是发着光的,神一样的面目。 明楼抱着他,安慰他,用最温存的动作和最柔和的语气。 宛如神迹。 当那句“你是谁”入耳的时候,短暂的神迹彻底湮灭,露出事情背后森冷的本质。 神或许会偶尔抵临人间,但到底会回归琼宇,不可能长留于世。 他们之间,终究是各有各的身份和阴霾。彼此最黑暗的部分,永远无法与对方共享。 站台上军警林立,戒备森严。日本军人的刺刀,一排排铮亮地对着天。一片白烟袅袅升起,笼罩在月台上,汽笛长鸣,哐啷、呕啷!一辆专列缓缓地进站。 明台拎着皮箱出现在月台上,他看见一名身材修长的女子正在后面的车厢门口接受开箱检查,隐隐听见她用日语介绍自己的身份,她叫千代惠子,是一个私人随行医生。 明台不自禁多看她一眼。她的五官平淡无奇,却有种端丽的古典仕女般的味道,是这时代里早就消亡了的气息,像从俳句里走出来的人物。 似是察觉了他的视线,那女子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不知何故,他隐隐觉 恋耽美 分卷阅读49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得,那双眼睛里流露出了一丝忧伤。 他们都顺利地通过了检查,上了车。 千代惠子走进列车员的车厢。要等到了镇江,中村千树上车后,她才能换到贵宾包间。非常严格的身份甄别措施。 找了个包间坐定后,千代惠子通过包间的窗户,默默看着外面的站台,目光所及处,是陆续上车的官员。 化妆技术可以使得一个人完全变成另一个人,让人完全辨认不出原本的面目。 这是青瓷伪装出来的假身份。 除了应用化妆改变脸型眼眉形态外,他还修改了一些基本特征。他的眼睛里贴着隐形镜片,将瞳色改成了浅栗色。身上涂了层胶液,以使得皮肤和女性一致。发型用的是真人头发所编织出来的假发,拟真度极高。颈部以一条素色的丝巾作为配饰,掩住喉结。假胸是用硅胶做的,即使被人碰到都会有真实的触感。 这些都是简单的,唯一麻烦的是声音。这几天他都在吃一种药,慢慢改变声音的药。这就是为什么他要在办公厅里伪装嗓子哑的缘故,因为他的声音每天都在变。现在,他开口的时候,虽然还有些低沉,但已经是女子的声音。 他回想着刚才在站台上看到的那个乘务员。他一眼就看穿了乘务员的化妆。那分明就是明台,跟明楼办公桌上的那张照片里一模一样。 他立刻明白了,明台已经成为军统的特工,要参与炸毁樱花号的行动。 难怪那一天,明楼会那样愤怒痛苦,原来明台被人带走,是要他去做特工的。稍不谨慎就会万劫不复的工作,明家已经有一个人在做了,竟然还要搭上另一个。 印象中,明台很贪玩,性格也有些冒失,当然,是很聪明,可是,这样一份需要无限谨慎和小心的工作,恐怕并不适合他。 那么,为什么要是他?为什么即使用抓走的方式,也一定要他做这事? 莫非……? 他想到了一个最可怕的可能。他们是不是一开始就想要牺牲明台? 军统的作风他多少知道一点,他们是不介意用棋子去填,从而达到目的的。 那么,明楼怎么办? 明台会出这个任务,一定是出自明楼的授意。也就是说,他现在是明楼的下属。以后,明楼也会继续命令他去做许多事,甚至让他一步步入坑,恐怕都得由明楼亲自筹划、亲手实施。 明楼……他默默念着这个名字。 需要有怎样坚忍的心志和非凡的克制,才能涉过这片浊黑的深海? 第19章像一只扑火的飞蛾,不介意焚灼之苦 有人轻轻叩击明台包间的门。 明台应门出来时,见外面空无一人,只有一瓶红酒在地上。 他将红酒拿起来,看见淡黄色的一圈包装纸上有几个细小的字,是用铅笔写出的三个词:夜宵定12。 明台默不作声地将字迹抹去。 有人知道他的行动,且给他的行动提供了方向。 明台短暂地想了一下这个人是谁,但是毫无线索,他也就不再浪费时间。至少,这个人肯定不是敌人,否则现在就可以将他缉捕。 他原本的打算是把tnt分埋在塑料花盆里,每个包间送一个,但这样做琐碎且容易引人注意,而且因为分散了炸药,爆炸威力未必足够。 而夜宵时段,则是一个很好的时间点。 晚上十点钟,专列将准时提供夜宵服务,官员们将聚集在餐车上。不仅方便炸药发挥集中功效,而且,在夜色之下,离开专列后也便于隐藏。 他的身份是乘务员,只要他想办法推手推餐车进去送餐,便有极大成功几率。手推餐车下面有个柜子,正适合隐藏炸药。 在软卧车厢放好了炸药后,九点五十,千代惠子在通道上巧遇明台。她朝他点头招呼一声,在点头的那一瞬,手在银色汤盆和菜盘上轻轻一拂,两枚定时炸弹分别扣进盆和盘子下底。汤盆和菜盘都很大,而且在底座上有凹陷,刚好将外物隐藏起来。 她手上动作快得惊人,明台竟没看清她放了什么。 她轻轻说了两句话:“人人都喜欢菜,但主宾席喜欢汤。吃完了,还可以去后车厢吹吹风。” 明台肯定在手推餐车下的柜子安放了炸药和定时炸弹,定时设定在十点十二。这是全面铺开的爆炸。 但,未必能保证整个车厢的死亡。所以,还需要由面到点,缩小目标范围。汤往主宾席上放,菜往整个聚餐会上送。两轮爆炸叠合,乘客生还的可能性将缩减至极微。 至于行动完成后如何离开,她也指示了恰当的位置,走后车厢的后门。 明台很聪明,不会不懂这个意思。 千代惠子和明台擦肩而过,走向汪伪军警的包间。 她敲了敲门,有人过来开门。她笑了笑,用生硬的中文说:“听说,这里可以抽烟?” 为了安全起见,这趟专列上,普通车厢不允许抽烟。 她不美,但有种可以入画的味道。而且,一车厢的军警们全副武装,又怎会畏惧一名女子。 她被允许进去,拣了个座坐下,点着了香烟。 她吸烟时有种技巧,烟雾在嘴里略略停留,便全进入空气中,根本不吸进身体。 烟雾渐渐弥散起来,军警们一个接一个打起了哈欠,到后来,都倒下来,发出鼾声。 她捏熄了烟,走过去,将他们一个个扭断脖子,鼾声消失。 时间是十点过七分,她将门略微打开一点,看到明台正快步向这节车厢走来。看来,炸药和定时炸弹都已就位。 她朝明台比了个ok的手势,将门重新虚掩上。 明台走近车厢,快速推开了门,闪身进来,又重新将门扣死。他清楚地看到整节车厢的军警都瘫在地上和座位上,不需要再做任何战斗。 他问道:“你是?” 她将食指附到唇畔,做了个“嘘”的手势,说:“抓紧时间。” 她走在前面,穿过这节车厢,打开了后门。这里是列车的尾部,风在空中呼啸,沿途树木在眼前狂奔。 看到明台就着车尾铁链往左跳出车门,平安落地后,她才微微一笑,向右轻盈地一跃。 火车像一条火蛇飞速划过二人的视野。 十点十二分,巨大的爆炸声铺天盖地随风席卷而来。 “樱花号”专列大爆炸。 不给明台任何接触的机会,她迅速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深夜,整幢新政府办公厅的灯,一个窗口一个窗口地亮了起来,一处接一处的电话铃声骤响,伴随着杂乱无序的脚步声、接电话声、电台滴答声、英文打字机的敲击声、此起彼伏的警笛声,上上下下乱成了一锅粥。 汪曼春扑进明楼怀里。她想着,此刻的明楼最需要人去安 恋耽美 分卷阅读50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慰。 明楼摔了杯子,暴躁,震怒,在她面前满脸憔悴,却又打叠起了温情脉脉。 他这样需要她! 汪曼春是踏实的,满足的。 在汪曼春看不到的明楼的心里,是无声的振奋。 那么多日军军官和汪伪政要,一举魂归离恨天! 只是,在功业成就的欣悦中,有一丝怅然隐隐爬上心头。 他抚摸着汪曼春的刘海,心里知道,她始终不懂他,且会继续不懂下去。 永远不可能像另一个人一样,可以读取到他的喜怒背后的意思。 那个人现在并不在。 不知道他的病有没有好一点,又或者,根本没有事。 他可以轻松地控制汪曼春,却对那个人一再地拿不准。 昨天他的生气,其实更多是出于不能掌控情况的不豫。 他不喜欢被蒙在鼓里不能看透的情形。 他习惯性要让一切清晰、可控。 多复杂的局面都不可怕,可怕的是看不清的局。 第二天,身为军统“毒蛇”的明楼通过郭骑云,获取到了“毒蝎”明台的行动简报。 明台始终不知道他的顶头上司就是他的大哥,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保密条例在那里。 明楼由信息中所得到的第一感觉是:青瓷在照顾毒蝎。 毒蝎所不能领会的种种,明楼样样体会得出。 既帮忙策划周道,还适时查漏补缺,连后路都一并筹措好。 这背后的含义是:青瓷很清楚毒蝎是个新手,且乐意承担风险去照顾他。 颇耐人寻味的关系。 毒蝎新来,且几起任务都和青瓷没有任何关系。那么,他们的联系就应该来自现实。 明台在上海的现实关系中,有这样一个人吗?明台的关系网在他脑海中次第铺开,他缓缓梭巡。 明台在上海的人际关系相当简单,刨去那些同学,剩下的没有多少。 他想过一轮,结论是,没有。明台身边,没有这么强力的人物。 那么,就从另一方面去想。假如是通由自己的关系,而关注明台呢? 不仅仅是认识就可以,生死攸关之下,还需要有深刻感情,才能做到那么体贴。 明楼在纸上画出几条线,最终,都汇于一点。 明诚是最大的嫌疑人。 只有他,会因为对自己的感情,而甘冒杀身之险对明台一并照拂,且有手腕和能力确保可以做到。 明楼定了一下心,又在脑海中将前后关系和几个疑点捋了一遍。 女性身份可以通过化妆来伪装,不一定非得是女人。 突发生病,是为了合理地缺勤,且留下人证、物证,撇清和爆炸事故的关系。 要一并瞒着他,也是自然而然。他在明诚面前只泄露过军统的身份,明诚当然不能让他知道中共这一方的打算。 明诚其实并不愿意骗他,所以,一开始,只是说:不告诉你。 是他自己执念太深,一再要去求一个解答。 其实,很多事情,不可能那么清楚分明。 阵营是最大的桎梏,谁都得对自己的信仰负责。 然而,就算认为有阵营的阻隔,有多方利益的牵拉,明诚其实并未对他有一丝不好。 纵然他对他诸多揣测,他也仍旧有一颗甘愿为他而死的心。正如他的名字一样。 那无坚不摧的刀锋由始至终不曾对着他,更宁愿是对着他自己。 他将这份心意藏在一切他看得到和看不到的地方,细致到不仅是对他本人,连他的兄弟都要一并照拂。 明诚清楚,若明台有什么万一,他会无限伤心。 他不愿意他伤心。 若非诸多巧合,让他推测出这些,他只怕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份不惜己身的喜欢的厚度。 不是所有问题都一定要有一个解答,但不管是什么样的问题,总有一致的真相隐藏在后面:即使在这样混乱的战场上,天空的太阳也只有一个。 是这样无可理喻的喜欢。 下了班,明楼去了明诚家。 他虽然没来过,但人事记录上有记载,并不难找。 明诚开了门,见是他,眼中掠过一抹惊讶。 明楼便笑了笑,说:“怎么?不欢迎?” “怎么会?”明诚微笑着侧身让他进去。 他身上穿着一身灰色的家常服饰。他那么瘦,家居服哪里容易找到合体的,穿在身上宽宽大大的,显得人越发风吹得走一般。 明楼打量他房内布置,十足简单,就是个容身之所,冷清得紧。 多少个夜晚,跟他相伴的都是这几样零落的器物。 明楼坐在沙发上,等明诚泡好了茶放在他面前时,问:“你的病怎么样了?” “休息了两天,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明天就可以上班。” “这两天都在家里做些什么?”明楼状似随意地问。 明诚看着他,慢慢说道:“想你。” 想着横亘在你面前的那条荆棘之路要如何去走,那面深黑的吃人的海要如何去趟。 这不是一个预期中的答案,明楼微微一怔。 明诚走到他面前,以指节分明的手拉住了他的领带。 他的手非常白皙,像清洁的瓷。而明楼的领带是猩红色的,血一样的颜色。 他用另一只手轻抚明楼的脸,语声和缓轻柔:“这两天,一直在想着你。” 俯低了身,他们的嘴唇触在一起。 他的嘴唇甜蜜而柔软,淡红色的舌尖略微吐出一点,轻轻地挑勾。 明楼感受着这个吻,依旧是毫无挑剔的技巧,对谁都一样。但是,里面的心意是不同的。 他品出这里面的温柔和慰抚。 明诚一身浅灰色的家居装束,他只爱这些素淡的颜色,在欲这上面,似乎一向也没什么要求。 就算让他疼,他也只会受着。 明明可以不那么委屈,却还是甘愿。像一只扑火的飞蛾,不介意焚灼之苦。 他见着明台做了特工,多半猜到了自己是如何心累心苦,所以,想要安慰他。 明楼捉住他的舌尖,慢慢啃咬他。 虽然想对他温柔些,却还是止不住有些暴戾。 好像要啃噬他的血肉,才能多觉出些活着的温度。 他在牙齿上渐渐加深了力道,这无疑是有些疼的。可再怎么疼,都会有人纵容他。 明诚十分温顺。不会走开。 他在平常不能显露这些,始终要把自己绷得很紧,永远都要举止优雅,发生了天大的事情也要不紧不慢。 可那些林林总总的事,都像是在他心上,一刀一刀地割下肉来。 尤其是明台这一桩,直教人肝胆俱裂。 明楼常常觉着,自己人不似人,鬼不似鬼,连活着,都不像是活着。 大姐希望他做个单纯学 恋耽美 分卷阅读51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者,娶妻生子,为明家开枝散叶。面对大姐殷殷目光,他仍得百般瞒她,做着她眼中的变色龙。 不是不想,奈何未逢其时。现在,还远远不是谈那些的时候。国家处于危难水火之中,个人又哪敢去求安生日子? 他的位置这样重要,是无论如何,都要牢牢楔住的。 这些,他都不怨。他甘愿奉献,无怨无悔。 可是,毒蜂偏偏要把无辜的明台扯进来,要他们上令下达,要他叫明台去出生入死,最后,还要用明台去填那个该死的死间计划。 他恨不得一刀刀剐了毒蜂。 可终究,他只能心平气和。 他在任何人面前,都得气定神闲,好像一切安然无恙。 他只是偶尔地,在明诚面前流露出些形影,他其实并不那么温文尔雅。 潜意识里,他把他当成了唯一的情绪宣泄口。他知道,就算他做得再过分些,也会被宽容。 明诚一直溺爱他。 他扣压着明诚的舌头,问:“想我什么?” 明明有些吃力,明诚依旧神态安然语气平静:“想你身边的天气。” “它是晴是雨?”明楼状似漫不经心。 “雨天。” “大雨吗?”明楼意有所指。昨晚上海降了场大雨,但这跟他们说的是两回事。 “不,是阴雨,连绵。”明诚手指轻触明楼肩膀,略微用一点点力,轻柔抚摸。指尖适如其分的力度,是一种无声的温柔。 他知道,明楼的肩膀很硬,始终要显出如山之势,从没有能松懈的时候。 “你看,这场雨什么时候能停?”明楼啮咬他的舌尖,模糊地问他。 “恐怕,还要下很久。您得多备几件雨具。” 明楼心底暗叹一口气。再无疑问,明诚昨天遇到明台的时候,进一步明白了他的处境,所以,才会益加温柔。 他确切无疑地知道,他在心疼他,心疼他无可选择的境遇。 明楼放松了齿关,改用舌在他柔软湿热的舌头上碾过去,吸啜他嘴里那股草叶的味道。 只是很清淡的气息,却有芳醇如陈酿的错觉。 黏湿的纠缠中,明楼的声音压下去,有些黯哑:“你吃了什么?” 明诚微怔一下。 明楼跟他说那一天他们躲避学生时无意中听到的荤话:“好甜,想把你整个吞下去……” 明楼即使说这种话,也并没有那天他们听在耳里的那种急切焦躁色迷心窍的感觉,低沉的嗓音轻轻震动耳膜,如一段优美的乐曲。 他说什么都这样好听。 明诚脸上微微一热。 此时临近冬至,外面寒风料峭,冷意逼人。然而,明楼触目所及,是他脸上多了的颜色,那是一段三月春花之色。一双波光粼粼的眼睛,是春天的湖面,多少言语都沉在平静的湖心。 明楼想,他其实并没说多么过的话。以明诚的职业经历,必然听过比这荤得多的话。 原来,只是略微说上这么一句,便能令他羞怯么? 这样想着,身上不禁有热躁之意生起。 明楼把又一句那天记忆中的话语复现出来,他说:“让哥哥好好亲亲……” 搭在他肩上的手指软下去,像小猫的爪子,扣不住主人的衣襟。 那么不真实,这原本是无坚不摧的一双手。 明楼便真的好好亲他了。 于此道上,明诚其实经历十分丰富,但明楼自有办法,把他变回全无经验的最初。 明诚对身体的约束很强,欲念淡薄,不好挑动。他不是正常人,更多像是人形兵器。明楼便回想着在风月场所里,身边的同僚们常说的那些话,一一将它们说出来。 这些话,明诚听得不是一次两次。他那么好看,从来不缺人喜欢。可那些不是明楼说的,所以,在他这里,连轻微水花都打不起来。 再多人喜欢,他也不会得意。听再多荤话,他也不会窘迫。无所谓的事情。 可是,原来这些话确然有它的意义和效用。否则,人们不会常常要去说它。 仿佛灯火阑珊处,有人秉烛而来。 明楼每说一句,就像火舌卷动一下,漫起灰色的烟烬。 他看来柔和,其实极为犟气。认准了一样事,一个人,便再不能改的。 只是,他不会去强求。任何事情,只要自己心里通明些,便谈不上如何之苦。 所谓的执念不必以疯狂去践行,只要把它归为一个人的事儿,便不会碍着谁。 明诚唇色原本很淡,现下也被一再的辗转磨得红了,每一口轻轻的啃咬都会带来细微的疼痛。 但他是不怕疼的,他最习惯的就是这样东西。何况现在,也不怎样疼。 在明楼开始说那些话后,他就一直很安静,只是一双眼睛越发显得黑幽幽的,见不到底,望向对方脸上。 他看起来依然很静。除了面上染了些薄红,其他的都像是淡如烟絮的。 像幅水墨画。纵然墨色淋漓,鲜润到十分,从外表看去,也仿佛毫无颜色。 明明情动,也还是这样淡薄的样子。 大概是因为,这是不允许的。始终在战斗和杀伐中的人,即使是片刻失神,也够死上好几回的。 所以,就算有什么情绪和心思,也必须隐藏至最深,叫人看不出端倪。 这是经年累月下的习惯,已经刻进骨里。 就像一片看起来极柔软的叶子,不管落到什么样急流中,只要骨架未散,便始终是叶子。外在虽软,叶脉却是极难扯得断的。 第20章不少人偷偷在心底比了个“服”字 明诚觉得,明楼今日有些奇怪。明楼一向不爱说这些荤话的,更多是点到即止。 有些话,说得尽了,反是少了些余味。所以,在间谍这一行当,一向是暧昧为上,样样话要说得叫人浮想联翩,但不落到实处。 他们这样人,就算跟小姐说话,都是留着心思的,决不会如平常欢客一般,满嘴心肝儿肉。因为欢客的心是实的,良宵苦短,要尽快些,赶紧些,将人捞进自己怀里,自然嘴上不把门,什么不堪的话都能往外说。话里话外无非就一个意思:老子今晚就要跟你好。 明诚相信,这些话明楼会说。但凡是男人,便没有不会的,人之大欲,从心而已。只不过,明楼一向在这上面是拘着的,不会从心,只会从权。他心里有杆秤,什么时候都不停下掂量。 今日这样,必然有个缘故。樱花号大爆炸?这当然是件值得振奋的事,可也不至于。那么,就该是他没在的这两天,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发生了。 不管这事是什么,事情的发生都让明楼对他多了一重信任,所以,愿意解封一层封印。 既然如此,这种异常态只怕要变成常态。 明楼本 恋耽美 分卷阅读52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来就迷人,这一放开,更是加倍的迷人。不想让自己活活淹死,就说不得要尽快调整和适应。 他是多么擅长自我控制的人,既然这样想,便也很快这样做到了。 他贴着明楼嘴唇,慢慢问道:“先生今天怎么了?” 明楼温和轻巧地将责任全推过来:“不是你说的吗?想我了。既然落花有意,流水又岂能无情。” 明诚听他四两拨千斤绕了过去,知道他是不准备漏口风了,轻轻笑了声,道:“原来这话还可以在这种地方用。” 明楼又在他唇上吻了一下,顺势反诘:“那要在什么地方用?” “小桥流水,花前月下的时候。” 明楼故意做惊讶状:“原来你是这样期待的。” 明诚略微侧首,与他对视,继而笑了笑,并不驳他,只在他嘴上轻轻咬了一口:“什么话都让您说尽了。” 他一截优美的颈项近在咫尺,在灯光下漫着层柔柔的光,温润光洁,像上好的瓷。明楼嘴唇转而去他脖颈上缓缓厮磨,嗅着他颈间味道,皱了皱眉,忽尔问道:“你刚洗过澡?” “怎么了?” “你身上没香水味,怎么还这样香?” 明诚不置可否:“就是些香皂的味道。” 明楼在他颈上深深又嗅了一下。确然很香,不是香皂那种单纯香法,而是混着肌肤气息糅杂出来的一种复杂的香味,就他能有的那种味道。他评价道:“这味道采下来,倒能出一款新的香型。” 明诚凝视他一会,瞳孔里闪烁出一丝笑意,揽住他结实的脖子,湿热的气息轻轻扑在他耳朵上,耳语一般:“有您嘴上香吗?万宝庄新出的胭脂。” 明楼面不改色道:“逢场作戏,无可避免。” 新政府官员愁云惨雾哀哀戚戚,中午休息好容易能有个喘息机会,便有人拉了他去喝酒,释放情绪。那种地方,总得同流合污,做些样子,不能怕起腻。 明诚笑了笑,说:“我看您收获颇丰。听了挺多话,然后转眼就纳为己用。” “有句话叫兼容并蓄。” “自己的跟外来的合在一起,才叫兼容。您这样,只叫生搬。” 明楼一笑,抬手将他在自己腿上勒紧了:“要不然,你这懂兼容的好好教我一遭,没准我就懂了。” 明诚轻笑一声:“这么相信我?” 明楼望着他眼睛,柔声说道:“你的能力我一向不怀疑。” 明诚又侧首看了明楼一眼,这本来是个静静承吻的姿势,但他幽黑眼中却有种宠溺的温柔。他在明楼眉心亲了一下,轻声说道:“您真是被伺候惯了。” 只要他要,他就会给。 他伸手将对方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扣子上,微笑:“不介意帮下忙吧?” 明楼笑一笑,说:“当然不介意。” 明楼将他抱到床上去。翻转一下,仍旧让他坐在自己身上。然后,伸出手,一颗一颗慢慢解他睡衣扣子。 纵使他心底很想把他扒光了按住了狠操一番,但他的动作看不出丝毫急躁。 对这事,他不热衷,但也不禁欲,年近40的年纪不算老,又有钱和地位,所以永远不会缺解决途径,但那跟眼下这桩事是不同的。跟别人,那是纯粹生理的。跟明诚,是生理上和心理上双重的。 事实上,他有一个月没做过了,但不露一点声色。 不是没有想法,风月场中向来不乏人示好,但顶多只能到亲吻这一步。 对比太强烈了。不是她们不给力,而是对手太强大。再缠绵的深吻,也不及明诚舌尖在他唇缘上轻轻一勾。 连亲吻都十分勉强,味同嚼蜡,更不用谈之后了。 他不愿意凑合,所以干脆也就懒得干。谁会在吃过满汉全席后还想回头吃糙米剩饭。 更何况,跟明诚,不是干这么简单。 明诚是如霜的利刃,无坚不摧,只是因为疯狂地喜欢他,才会将刃口背对,且躺到他身下去。 只有那种时候,他才是全然柔软的,脸上终于能露出些淡薄的脆弱神情,轻轻喘息呻吟,还掺着一点泣声。 让人错觉会溺死在他身体里。 明楼慢条斯理地把他扣子一一解了。他没把他衣服脱掉,天有些冷了,这样打开便也就可以了。 由解开扣子的襟口,能看到一点里面流丽的线条,瓷器一般的身体光滑而柔韧。很洁净,很无垢,却有种莫名的煽情的意味。 他这身体十分奇特,由外表看去纤细单薄,完全像是不禁风雨,迷惑性十足。 明诚朝他俯低身体,没有扣子维系的睡衣前襟在动作间略微折曲,泛起波纹,淡红色的乳尖惊鸿一瞥便又隐去。 待到身体还差一点就要接触的时候,他微微探出一点舌尖,在明楼唇上轻轻点了点,继而微微一笑:“要摸我吗?” 接着,他拉起明楼的手,从他敞着的前襟滑进去。 在一层布料之下,手指带出水一般流动的灰色波纹。 掌下的肌肤很滑,像瓷,肌理细致,会吸着人手,手掌像被粘住了一般。 明楼的手被牵拉到一侧乳尖上。用指腹略为揉捻,那粒嫩软就像果实般挺立起来,抵触着指尖。 轻轻喘息着,明诚看着他。 那双眼睛适如其分地诠释了,什么叫做春水横波。 似是明白他的意欲一般,明诚将胸膛贴向他,让他刚好如心所愿地叼住那枚果实,细细吮吸。 那一点颜色本来很淡,现在已经泛出些嫣红之色,正是待人采撷的样子。 明诚本来只听凭他动作,忽尔眼中锐光闪过,一点寒光突现在他手掌间。 明楼眼神好,捕捉到一闪即逝的匕首的形影。 明诚轻笑了声,低语道:“有客人来了,看来得去迎接一下。” 说完,他就从明楼身上下来,脚步像猫一般,不发出一点声音地到了窗口边。 即使在亲密的行为中,他也听出了一点轻不可闻的动静。不像是猫造成的。 他在欲上面本来就很淡。像他这样的人,不允许有真正失神的时候。 所以,即使那声音微细,他还是及时察觉到。 他迅速走到窗口去,没有任何不适。这是他工作的常态。 有个人推了窗跳进来,正落到他面前。 是白玉兰。 不远处的街道上看得到军警的身影。 明诚眼睛深处的肃冷杀气阒然褪去,不动声色地将匕首收起。一切都是他指掌间瞬息的动作,训练有素的干净利落之下,旁人既看不出他手中原本藏了东西,也看不出他将它收回了哪里。 他打量对方一会,轻轻笑了笑,道:“又被人追,你还真是个能惹事的。” 白玉兰本来想说什么,待看清他身上,不由将视线转到了一边去。 恋耽美 分卷阅读53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他穿着一身灰色睡衣,本来是很素淡的,但上面衣服扣子是松脱的,前襟只随便拢着,便免不了让人影影绰绰看见几分温润的肌肤。 白玉兰幼年时开始学戏,目力极佳,就算在窗口昏暗灯光下,也能看见他锁骨下一小截胸口上,点尖是挺立的,含着水光的嫣红欲滴,生生在一片素净里显出艳如桃李来。 这样冷天,谁会自己解了纽扣,又把乳首弄成这样?分明之前在屋里没干好事。 再一看,也果然,有个男人还在床上,衣冠倒还算整齐。只是这男人脸皮甚厚,见有人望过来,竟然悠闲至极般的一笑。 白玉兰来之前,明楼正在明诚胸口吮吸,刚将果实催得半熟,便蓦地被打断,当然对此人十分嫌弃。就算他白净的长相颇具阴柔之美,在他眼里也是个十足的厌物。可这人这样方式进来,显见得是正被人追的,不能说他是无头苍蝇。再者,他也犯不着跟一个小朋友计较,故而他没流露任何情绪,只静静地看明诚应对他。 明诚早看出白玉兰个性冷峻高傲,此刻撞破情热现场,多半感觉不堪。这也无所谓,任他怎样想去,谁能管得了旁人的脑袋?不过这杀手一腔热血,并非口头文章,而是在尽力做些事出来。若能帮他一把,他还是愿意护着的。但这性子长久却是不行,得磨上一磨。 他拍拍白玉兰肩膀,语调冷淡:“你现在就两条路,要么就稍微弯一下腰,到我床下躲着。要么你就沿原路回去,另外找地方去。” 听到这话,白玉兰立刻将视线转回来,盯着他的脸,不发一语,嘴唇是抿紧的。 明诚毫不介意地跟他对视,笑了笑,里面没什么真实的意味:“军警现在应该差不多到楼下了,你最好快些决定。” 军警的声音在楼下响起来。 明诚最终给了他个台阶下,在他胳膊上一拉,温和劝了一声:“暂时委屈一下?” 白玉兰定了定,问:“为什么一定要躲床下?别的地方不成么?” 看他眼神,知道这是个他想过了的问题,倒不全是为了自尊,明诚语气又和缓了些:“别的地方八成是要被搜的,床底下我倒是有几分把握,能成为死角。” 白玉兰最终服了软,明诚依旧回到床上。 天候虽然已经很冷,但他刚洗过澡,没着袜,一双赤脚是雪白的。 他的脚型很特别,一般人脚都是平的,但他不然。支撑趾骨的位置是一道上扬的弧,到脚心处又是一段凹进去的弧,整个形态又细长纤巧,像江南蜿蜒的水岸。 “怎么不穿袜子?”明楼问他。 “忘了穿了。” 明楼手指抚过他光洁的脚背,滑到雪白脚趾上,说:“有些凉了,给你暖暖?” 明诚笑了笑,显然不信:“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明楼出手如电,扣住他脚踝,微笑着教导:“有些话,不必说得太明。” 他手上用了些力道,将明诚脚拉过来,握住抚摸。 明楼想,他们那地方的训练也真是奇特,居然能令间谍的身体和常人并无二致。这双脚白皙秀美,完全像是不出门的,不只鲜,而且嫩,叫人想咬上一口。 明楼握着他的脚把玩,手指没用几分力,这细细皮肤下面骨头也是薄而韧的,像是用力就能掐折了。揉捏之余,明楼漫不经心地问:“这个麻烦你是怎么招惹上的?” “慈善晚会那天,他就藏在您车后箱里。” 明楼略挑一下眉头:“这你也能发现?” “开车的时候,手感有微妙差别。” “所以,那天晚上他是跟着你回家了?” “不错。” 明楼轻哼一声,做态道:“你好大胆子,这样人也敢往屋里引。” “人自己进来的,又不是我引的。” “还敢狡辩,你若不对他礼遇,他还能再往你屋里钻?” “人家也不容易。” “你对他如此上心,是要收他做儿子?” 明诚笑了一声,说:“您这么说,是存心要叫人气死吧。” 这个人,自然是指的床下面的白玉兰。他们旁若无人地说了这一番话,做了这一番动作,其实并没忘了底下还有个人。 白玉兰一声不出,也不知是否被这等无耻话气厥了。 明楼又微笑道:“这样做,很不好。若等会人进来了,搜出这个人,你自然是脱不了干系,还要连累我。我看,你还是把他交出去,反正你跟他又没什么关系,犯不着担这份风险。” 明诚心知这话是明楼故意说的,无非是为了拨弄白玉兰心思,处心积虑要叫人心里七上八下。谁要这人这样讨厌,竟惹到他床上来。 他心中虽了然,但话却是无法明讲的,一来不能拂明楼面子,二来不能让白玉兰察觉他们真实身份。他们现在扮的是良心未泯的新政府官吏,故而他只顺着这话假作服低:“是我不好,叫先生为难了。” “既然知道叫我为难,等这事完了该怎么做,你清楚了,嗯?” 为着将戏继续演下去,明诚说了句极软的话:“今晚一定让先生满意。” 明楼在他细薄脚面上捏了一把,微笑不语。 说了大约十分钟话,有人咣咣咣地大声敲门。想来是楼下的住户已经挨家搜完了,终于搜到了这里。 明诚起身去开门。 他一现身,便叫门外的人感觉奇异。 论脸,他也就是寻常标致,但味道却很是特出。他太瘦了,一身烟灰色的睡衣穿在身上显得分外宽大,裹得他像一缕幽魂,随时能渺去。但这缕魂是有声有色的。上衣扣子一颗没扣,纵然拢上了前襟,也并不能将内里温软的肌肤全然藏起来。纯色的素裹里面,隐约见着胸口上一点红嫣。在夜晚幽浮光色中,看不十分分明,遮掩着,含而不露。 于这森冷寒夜中,他整个人竟有几分像是聊斋故事里的艳鬼。 领头的喝道:“我们怀疑嫌犯进了这里,要进去搜查!”一边说,一边伸手要往他胸口掐上一把。 明诚恰恰好地退了一步,将人往屋里让,仿佛只是无意地闪避了过去,口中说道:“既然这样,自然得配合。只是,我家先生一向公务繁忙,难得休息一会,不喜欢被人打扰。列位进去了,希望别将动静搞得太大。” 听这话头,里面的人是个有来历的。当头那人不由视线梭巡,立时发现了床上的明楼,顷刻间认出这个不时上报纸的形象。在他心底,倒不以此事为异。新政府里面藏污纳垢,每一个官吏心里都清楚汉奸的烙印是他们想抹也抹不开的,心虚之余,不免在生活中干出无数肮脏扭曲的事情,排解心中压力。不时能听闻谁谁又霸人妻女了,谁谁又爬灰了,谁谁又在风月场大被同眠了……明楼身为新政 恋耽美 分卷阅读54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府要员,就算跟个男人有染,也不算多出格。 他立刻上前道:“请明先生见谅,我们公务在身,不得不为。” 明楼随便挥了挥手,不以为意:“你们公事公办就是。只一点,别搅了我的兴。” “谢明先生体谅。”他说完这句,向门口其余人做了个手势,让他们一起进来搜查。 明楼不客气地将目光转向明诚,语气不悦:“还愣在那干嘛?该你做什么不知道吗?” 明诚恭恭敬敬应道:“是,先生。”脚下不再停留,又回了床。 明楼一派闲适地靠着床头坐着,手中掐着他的腰,让他骑在自己身上。 进屋的人全都装作目不斜视,其实个个不免分心,余光频瞄,耳朵竖起,察听床上动静。就算心知当着许多人,他们不会真的怎样,也忍不住探究的心思。 官员们放浪形骸的种种事体,一向只是听别人传讲,现在有机会听看现场,谁不加倍留心? 明长官果然是个会玩的,当着好几个人,他依然将脸埋进了身上人的胸口。 不少人偷偷在心底比了个“服”字。 第21章那种会无形中召唤黑暗的从容态度 他们悄然看着开门的青年软软地伏在长官身上,薄薄的后背弱不禁风一般,身体微微颤抖。 这是理所当然的,明长官敢这么玩,理应是风月老手,在人胸口慢慢吮吸,滋味自然叫人难耐。 明长官的手滑进青年衣服里面,掐着窄窄一束的腰身。烟灰色的睡衣因此被撩起一点,露出小段光洁的侧腰。 在夜晚的灯光下,那一小截腰看起来柔韧削薄,一个流丽的弧度舒展下来,接着便隐没不见,收进了裤腰中。 秘隐的情色吸引。 顶着文职身份,又在行私密之事,被杀手悄悄溜进来的可能性当然是存在的。不在同一系统,不是人家顶头上司,不好叫人不搜。 现下要做的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扮个恋奸情热的样子出来,叫人不能近床搜就是。 这事根本不需要交流,明诚跟白玉兰说叫他躲床下的时候,明楼心里就像面镜子似的敞亮。 搞政治的人心都是黑的,嘴上甜言蜜语,背地里面不改色捅刀子。有这样黑心撑着,当着一群人,明楼依旧直入正题,仿佛屋里根本没有其他人。 做戏做全套,他埋了胸,是真一口噙住了那已然半熟的果实。 就算只是试试水,热热身,也得做得像模像样。最像样的自然就是来真的,且还得表现得激烈点,叫看客完全没脸过来。 明诚减弱对身体的控制,明楼刚噙住他乳尖,他嘴里就逸出一声难以克制般的轻喘。 他平常没这么容易出声,为了演这场戏,存心夸张一点。 湿润而鲜妍的声音,像割开的蜂巢里一滴滴淌出来的蜂浆。 乳尖本来就敏感,明楼嘴上又没留情,在上面咬了一咬,便含在嘴里着力吮吸,已经挺立起来的乳尖被嘴唇一遍遍烫过、润泽,一点点地肿成了满得像要溢出来的嫣红。 明楼微笑一下,手上扣得更紧,将明诚更压向自己,方便他下嘴。 他的唇舌像一把剔骨刀,刀抵住人体至敏感的地方,像要剐出血一般重重压下。 齿关想要完全合拢,将它咬断。 刀口挑动,明诚半露的上半身轻微颤抖,温润肌肤透出的淡淡清味似要化开一般,填塞了呼吸。 空气中灌满了喘息的声音,音调非常软,软得几乎像要在舌尖融化,却是掺着痛苦的。 他的乳尖被明楼磨破了。 喘息声仿佛哀恳一般。 但它既然以这样一种形势呈现,就只会让人想加深伤害。 明楼喘了一声,低喃道:“浑身上下一股骚味。” 说完这句,就是毫不留情的、重重的一咬。 喘息声骤然拔高,掺入毋庸置疑的泣音。 像从身体内部硬被碾出来的汁液,带着一种血色的黏稠,能将人由里到外全浸透了。 双手软软地在明楼肩膀上推了一下,明诚轻轻说了句不是演戏时候不会说的话:“先生……疼……” 他向明楼讨饶。 明楼知道这是做戏。再怎样疼,他也不会说出。现在这种疼,还不足以让他在意。 他不屈从于控制,亦无法被碾压。只有在这样需要演的时候,才会呻吟出声,对自己求恳。 就算表现得再真实,也是镜面里的影像。 明楼将戏演下去,用了个双关的说辞:“疼么?那就再疼疼你。” 剔骨刀一般的唇舌结结实实地摁住那涨得不行的乳尖,抵挫,磨弄。 舌叶沾上了一丝淡淡的血味。 那里本来就破了皮,再被这么对待,自然是疼上加疼。 明诚痛苦喘息着,手指无力地轻轻推他。 只有演戏的时候才可能发生的事。 能清晰地感受出这个身体上的颤栗。 并不是真的受不住,但,伪装得十分逼真。若不是熟知他心性,看不出任何破绽。 真假难辨的戏,自然是容易叫人入戏的,会无形中将人推往真实的黑暗。 明楼的手从他腰上往下滑,滑进裤腰里。 他的腰那么细,屁股却非常翘,似是全身的肉都长这了。 明楼沉声命令:“腰抬高一点。” 到了这里,再迟钝的人也知道自己该告辞了。没人有胆子再待下去,领头的人也没敢出声,只向明楼略一点头,便带着手下离开了。 明诚脸上的痛苦神色顷刻间收了起来。 他红肿的乳尖上淌下一线浅浅的红色,但他神情淡薄,似乎并不觉得疼。 细白如瓷的身体沾上血后,散出艳异的气息,再没见过这么适合受难的身体。 那种会无形中召唤黑暗的从容态度。 明楼没有问他疼不疼的问题。 他既然是血肉之躯而非泥塑木雕,那么,疼是一定会疼的。 只不过,太习惯疼痛的身体不会对此有鲜明的反应。 这种特质有着奇妙的煽动性。 让人想要加以迫害,无情撕裂,令他苦楚。 他无法否认,即使心知是演戏,明诚方才泣声喊疼、颤栗不止的时候,他心中涌上了一阵莫名的快意。 他硬了。 白玉兰敏捷地从床底下钻了出来,根本不看他们一眼,就一阵风般径直进了洗手间。 军警还在附近,他暂时不能离开,但他也决不愿留下来。 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明诚。 斥责、鄙视吗?他没有那样的立场。就算他无法认可这种行为,毕竟对方实实在在救了他两次。只是,若要他现在去说感谢的话,他也委实说不出来。 军警进来大概只有几分钟,感觉上却像是过了一世纪。 同性 恋耽美 分卷阅读55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相亲在戏子这个行当不算新鲜,很多角儿都逃不过的事,不过他没想到自己会有亲耳听闻的一天。 灌满耳朵的断断续续的呻吟。 抽噎般的快要哭出来的喘息。 尤其是明诚以泣音说着疼的时候,空气中的热意更是黏稠到十分。 他的指甲陷进自己紧握的掌心中。他没法想象,会有人能当着军警的面,毫不介意地做这样的事情。 太放荡,太淫邪。 不能揍,也不好谢,所以,他只能先避进洗手间。 门一关上,就跟外面那个混乱的世界暂时隔离开。 想必,没有人妨碍了,他们会毫无廉耻地立刻滚到一起。 明楼点点头,评价道:“总算懂事了一回。” 明诚笑了笑,没说话,要起身下床。 明楼钳住他,问:“要做什么?” 明诚在他唇上啄了一下,轻声说:“去拿润滑剂。” 明楼把他扣实了,话语清晰简洁:“不要润滑剂。” 明楼手仍在他裤腰下面,手掌拢住那挺翘浑圆的两瓣,没有退出去的意思。他面无表情地凝视明诚片刻,微微一笑,说:“你可以做到的。”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跟他的眼神是相反的意思。 明楼将话说得自然而然,好像这个要求再寻常不过。 他手里捏着一枚不过期的筹码,就是明诚对他的感情。 这是一种理所当然的掠夺,就算它显得恶意,他还是必须索取。 他想要压榨他。 这与其说是个要求,不如说是条命令。 而且,他很有把握,它会被接受。 因为在无关公事的问题上,明诚从未拒绝过他。 明诚研判了一下明楼的眼神,这眼神里有种既陌生又熟悉的东西。 是掌控力。 明楼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希望什么都在他掌控之内,不喜欢混沌地带。 明楼曾经尝试控制他,但也就是那种谁都要抓在手中做工具的通常的态度。今天这样,却有了几分执念的意味了。 在床上,现在的明楼的态度是:要随他所欲地使用他。 这要求霸道了些,但明诚并不反对。 他喜欢明楼,不介意他对自己霸道。 而且,会这样说话的明楼,显得非常有魅力。 他不能拒绝他。 所以,他目光平静地看了明楼一眼,眼尾微弯,唇角略翘,说:“行,您想怎么干?” 那双眼睛里盈满了一种毋庸置疑的温柔,是信托、交付和甘心情愿。 明楼被这眼神烫到了。 在公事上面,他其实无法控制明诚。明诚目标清晰信仰坚定,不会给以无限制的援助,只会在两党利益一致的时候出手,且有时候还需要等价交换。 但在床上,他予取予求,柔顺无比。 这也正是干他跟干别人不同的原因。 他的柔软不是小动物的无助,而是惯于杀戮的猛兽暂时收起爪牙,甘愿服低。 谁会在床上还随身带着匕首,且藏得那样好?寻常人是要发怵的,担忧他会不会突然发难往自己心口捅一刀。 这种危险性,格外加深了诱惑度。 深重的饥饿感。 不把他操到手脚俱软,不能平息。 但,明楼不会纵容自己像个17、8岁小子般猴急地扑上去。他做任何事,都是谋定而后动。 他回答明诚的那个问题,他说:“慢慢干。”声音很平静,没有情绪。 他先把对方胸口那一丝淡淡的血舔去,继而双手十分稳定地将明诚的裤子往下拉,但只拉到大腿根上。 白生生的大腿内侧,尚未硬起的器官颜色非常嫩,一望就知道,是完全没用过的。 就算双腿被打开,明诚也没什么羞耻的样子,反而笑了笑,说:“衣服可以完全脱掉没有关系。我不怕冷。” 这是实话。以前训练的时候,冰天雪地里,着一件单衣,还得在户外待着。现在这样温度,就算光着,也不算什么。 他微弯下颈项,手指略为牵引,将裤子从大腿根上褪下去,又抬首轻轻拂落了身上衣服。 并没有刻意放慢速度做什么勾引,也没有任何氤氲暧昧的眼神,行云流水般自然的动作而已,但就是有种异样的诱惑。像冬日里烹的酒,以恰如其分的火候催熟,暗香浮动,不是那种摆在面上的张致。 他散出一种微妙的喘息的味道。 脱掉衣服之后的身体上,也没什么春光明媚的意思,依旧是不染声色的模样,除了乳尖肿起,色泽嫣红,其他地方颜色都极淡。 叫人极之自然地想给他涂上色彩。 隐秘的诱引和煽动。 明楼已经非常硬。 当然很想现在就提枪上阵,把他摁牢了,摁紧了,往死里干,操出水来。 但明先生书读得多,知道云雨二字,得要先施云,再布雨。 压榨是要压榨的,但他其实没打算真正辣手摧花。 这么直接进去的话,是可能要人命的。 但他不会说出来。否则就不成其为压榨。 他刻意要对方容忍他。 他坦然自若地下达指令:“自己在床上趴好。”冷静的声音将要求说得十分清楚:“手肘撑在两边,屈膝,腿分开,臀抬高。” 明楼没动一根手指。明诚这么聪明,不需要他手把手地教。 明诚从容起身,如要求一般无二地伏在床上,把自己摆成全然奉出的形态。 这本来是个卑猥鄙陋的姿势,但由他做出来,却只令人觉得肢体柔韧,优美承顺。 他身上那么白,皮肤特别滑,又伏成这么软的姿态,如一块雕成艳异人体形态的羊脂美玉。 他偏转头来,毫无窘迫地问:“这样?”喉间低沉的声音润泽而安定,如同一个不动声色的抚摸。 他的不动容就是顶级的催情药。 其实他的姿势已相当标准,但明楼仍执意苛求一下。 明楼手在他两瓣软肉上托了一下,淡淡地说:“腰……再抬高些。” 明诚做出适度的调整,准确地贴合上位者的心意。 明楼不再出声,从后面静静看了他一会。 水一般的风流身段。 一道悠扬的弧在薄薄的后腰凹下去,越发显得腰身细得不堪一握,而其后倏然延展开来的圆弧则是与细腰截然相反的饱满圆翘。 他臀缝很深,这样姿势,也只是能隐约看到内中一点淡淡的红色。 明楼动了手。 他双手扒开那两瓣雪白,隐在深处的那个淡红色的入口因此暴露在观者幽深的眼中,以一个紧紧收着的姿态,待人去尝。 于是他就低首去尝了。 明楼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他要打开他。 不是服务,是打开,他矜贵惯了,不知道什么叫服务。 恋耽美 分卷阅读56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从来只有别人爬过来给他服务。 明楼在外做事的准则是:赶尽杀绝。公事上如此,床事上也如此。 他不假思索地去做这事,其实只像是斩钉截铁地扣动扳机。 不是出于任何温情脉脉的理由。 战争时期,要保存战力,限制伤损,总不能真正在对方胸口开个血洞,然后探进去抚摸内脏。 做的时候他没什么心理障碍,他享受这个打开对方的过程,这种最近距离的审视。何况,明诚把自己洗得非常干净,温暖的肌肤散出淡淡的清味。 他要一遍遍地尝透他。 明诚的身体内部温度很高,比他的肌肤热度高得多。 这热度实实在在,十分真实,让他多了些活人的气息。 像把他晾晒出来。 热腾腾的、生鲜的肉体。 明诚在这事上很乖,不问问题,也不矫态做作,这再好不过,省却不少麻烦。 他懒得在这种时候还要开口哄人。只想专心致志。 他不紧不慢地一口口去尝。 于是,自然会渐渐有成果呈现。舌尖慢慢尝到水泽。明楼对它到底是什么没有概念,他很少操男人。但他判断得出明诚的身体状态。 像捂熟了的桃子,甜得禁不起轻轻一戳,便有汁液从中滴落。 明楼收了嘴,命令:“坐上来。” 明诚无声无息地轻盈起身。他将对身体的控制力减弱,由无感变成敏感,一番舔弄便轻易叫他湿了,只是,他的行动还是一样优雅敏捷。像一只会迅不及掩耳咬断猎物咽喉的狼。这已经成为刻入身体的本能,不用控制也会自然呈现。 他先探手解了明楼的裤扣,拉下拉链,让里面紫涨的器官铿然跃出。 他的手指动作温存轻柔,同时安定平稳。 明楼毫不怀疑这双手照旧可以出其不意地给人捅上一刀。 纤细的腰依然有力,控制身体缓缓地落下,轻重恰到好处地将硬涨的性器慢慢含进去。 含入中,明诚略微吃力。 明楼腿间这物件和他的身形一样,过分壮大健硕。简直可以用做刑讯的工具。 在苏联的时候,曾经有同伴在训练任务中被抓住,便被人用鸡奸方式逼供,等到将人救回来,已是去了半条命。 他们进了红房基地后都签过生死协议,所有的任务都是真实的,生死不论。 明诚没受过那种刑,但并不是因为幸运。那其实仅仅是肉体伤害和自尊上的折损,他所遇到的对手,比那要可怕得多。他被剥夺五感长达十天,即使以他的精神力,都几乎被打碎。 他将那个名字从脑海中摈除开来,专心地应对明楼。 即使之前没被其他人使用过身体,这个部位依然一直被训练着。训练的目的很简单,为了藏东西,比如,一把折叠刀。 所以,会有很好的弹性,且知道如何适如其分地使用肌束的力量。 明楼不知道背后的故事,只能觉出他柔软熨帖到十分。 濡润微开的地方吸啜着性器前端。湿软的入口过分狭窄,每进一点都能感受出紧紧收缩着的力度。 潮热的秘处紧裹着,咬合着,将他一分分吞没。 明诚并没将他全然吃入,只含进去了大半,纤细而柔软的腰像是甚觉吃力一般,略略顿住。 扶在明楼肩上的手无声地收紧些许,他轻轻喘息一声。 倒不是真吃力到无以为继,而是他太了解明楼了,明楼控制欲强,只怕更乐意由他自己来完成最后强制性的一击。 那么,就如他所愿。 明楼确然没什么怜惜的心思,他被服侍惯了,习惯性地要全捅进去。 再者,他也委实很喜欢明诚这样略显吃力的模样,让人只想把他牢牢按住,狠狠贯穿。 他双手紧紧钳住那把软韧的细腰,猛然一顶,粗硬肉刃强行挤开紧窒的入口,尽根插入进去。 明诚的腰软了一瞬,仰起头来,薄薄的胸口微微起伏。 这一刻,他流露出几分易碎的味道。 这样的承受的姿态让明楼眼中慢慢燃起一种深沉的欲望。 他伸手抱住了明诚光洁的后背。他比明诚高大一些,又身形宽厚,这样一抱便将人全然拢住。 像占领一样。 静止了一会儿,明楼感受着怒涨的性器全然没入对方体内被紧紧缚住的滋味。 就算没有动作,狭窄的入口因为硬生生吃入了比它本身大得多的东西,不自觉地箍合起来,强力吸吮。 明诚上面那张嘴极为能忍,就算这样也只是轻微喘息,并没有多显明的外现,但下面这张嘴却吃得十分厉害。无声地提醒着被凶狠入侵的事实。 明楼低低一笑,说:“太大了?” 明诚同意他:“挺大的。” 明楼又低声问:“插疼你了?” 明诚知道这话里的意思,那双眼睛深处流动着黑色的暗流,所以,需要的是什么答案也就很明显。他说:“有点疼。” 明楼要的不只是插入,纯粹的侵犯没什么意思。明楼想要的,是打开和掌控。 此刻,明楼会希望他乖一点。就算明知道面对的是只狼。 明楼笑了笑,问:“那么,要再疼疼你么?” 明诚见多识广,大致判断得出明楼的精神状态。 明楼是支配型人格,所喜欢的关系是支配与服从。 明楼是无意识这么做的,他应该不知道那个概念,所以所做的也较为克制。 明楼只懂得以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感情。 对,那确然是感情。不是温情脉脉,而是打开和征服。至少,在床上是如此。 和工作方式一致的赶尽杀绝。 但不能因此而否定它。极端的感情,不能说它不是感情,不能强求在黑暗中长行的人不大雪纷飞。 甚至,用铁链将人锁起来,用铁钉钉穿手掌,都是这类人的感情表现。 明楼已经足够温柔。 明楼实际上仍是爱惜他的。比如,不用润滑剂的性交,会用另外的方式折衷。 明楼喜欢在性事上压榨,但不会真正伤害、确实伤损。 除非,他背叛明楼。 那样的话,明楼才会确凿地用最残忍的方法撕碎他。 明诚愿意配合他。 这不是牺牲,不是退让,也没什么委屈,而是是会让双方感觉安适的方式。 就明诚而言,他对性事没什么热情,不想干男人,也不想干女人。他一直不做爱,不仅仅是因为暗恋明楼,同时还有无心于此的原因。否则,在国外开放和混乱的环境中待了那么久,基本上不可能不沾性事。 跟明楼做爱,是有快感的,就算有点疼,但并非是不快乐的。更重要的是,接受这样的插入,不仅是身体上被贯穿,同时也是精神上的连接。 就像 恋耽美 分卷阅读57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明楼伸出一只手来,而他回握过去。 他们不会有全心全意的相互依靠,但至少在这样的时刻,会有同步的心率,能听到对方心底隐秘的声音。 如果不是非常在意,不会有这样扭曲的占有欲。 对很多人而言,云淡风轻不像是感情,掠取、强夺和侵占才是。 他其实喜欢明楼这样强求他。 就像蛇捕食猎物的方式,要完整地吞下去。假如剖开它的肚子,会发现猎物在里面毫无缺损,没有一点细微肢体遗漏,像化石一样被保留着,等待酸液完全融解。 是这样一种极端的束缚和执念。 是明楼不会说出口的话。 明诚想了些淫荡的字句出来,他可以去说那些浅白的话,去满足对方的要求。 因为,在性事上遵从明楼的期望,本来就是他愿意做的事。 这不只是性交,而是有灵魂浮起,相互牵挽。 他说:“那您就好好疼疼我。”他略微拧一下腰,贴着明楼嘴唇轻轻吐息:“我饿了。请您喂我。” 性器上传来一波甜美的震颤,明楼无声地加重手上的力道。明诚做什么都做得很好,轻微煽动就有野火燎原。 不可能再有更符合心意的人。 明楼刻意追根究底:“用哪儿喂你?” 他这样问话,当然要的不是什么斯文的回答,明诚就挑了个很肉欲的答案:“要您的肉棒。” 明楼笑了笑,说:“要我的肉棒怎么喂你?” “狠狠插我。”明诚轻轻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体内亦有意吸夹一下,低喃道:“重一点。” 明楼还是忍住了,他说:“自己先动动。” 明诚便自己动了。 他伸手抱住明楼的脖子,慢慢运动腰部。 他的腰又软又韧,在动作间带动背弯和臀瓣一起拉出赏心悦目的弧度。 不是那种机械的上下起落。 他先把明楼衣服解了,没脱下来,但胸膛可以相贴。于是,在每一回起伏中,他的胸口都会像流水一样擦过明楼胸膛。 嫣红的、熟透的乳尖在厚实的胸膛上缓缓地蹭过去。 微妙的酥痒,使人陷在一种神经末梢都仿佛被拨弄的局中。 明楼半闭了眼,感受他。 绵延的移滑渐渐往下,他后腰上那个小小的凹涡慢慢扬起,皙白双股徐徐后落,将硬硕的肉刃一分分吃进去。 由削薄的背脊到浑圆的臀瓣,一道白色的流水线。 在整个过程中,他始终凝视着明楼,轻轻说那些羞耻的话。 他的嘴唇若有若无地贴着明楼的耳朵,轻声低语:“里面好涨。” 明楼目光深黑地注视着他:“是你太紧了。”明楼的声音因为情欲而变得有些哑:“多插插就好了。” 明诚略微吐出舌尖,微微划过明楼耳朵,问:“很紧吗?” 明楼叹了一口气,声音更加低沉:“没有比你更紧的了。” 他的牙齿轻轻咬在明楼耳垂上:“这样好吗?” 厚实的手紧紧扣住他纤细的腰,暗沉无比的声音响起:“再好不过。” 明诚稍稍提高了速度。 他的腰力很好,看起来不堪一握的细软,其实是战士的腰。 他也没吝惜气力,每一口都吃得很深。 那道白色的流水线倏忽扬起,再悠然落下,皙白的双丘将紫涨的性器一次次尽根吞没。 他的身体像暗涌的潮水,每一波都仿佛会让人浸没,灭顶。 明楼身上的肌肉线条绷紧,肉刃涨大,像要将人撑裂。 这是想要自己动手的意思。 明诚便略略停住,嘴唇轻软地贴向他耳边,微喘着低语:“我很饿很饿。”下面那张嘴绵密地吸他:“您要喂我吗?” 明楼终于推倒他。 明楼拽住他两条细白的长腿,将体重压上去,狠狠顶穿了他。 入口已经湿润微张,柔软地向人开启。 里面却还是紧得不行,湿热的,黏稠的,像不知餍足的嘴。 明楼腰上使力,肆意地冲击着他的内部。 床摇晃起来,发出不堪负荷般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热液激烈地打了进去。 这并不意味着结束。 明楼抱住他从头到脚亲了一遍,很疼的那种亲法,仿佛要把他身上每一寸肌肤咬伤。 然后,没做任何声明,就开始了第二次。 一下一下的重击,要将人顶到无力。 床响得很厉害,像是要塌掉了。 一大股热液再度注入。 就算泄完了,明楼也并不愿下他的身,仍然抱着他,软了的器官依旧插在里面,让人含着。 这样始终被撑开,当然会令人不适。 可是没有人会在意。 第22章不管你喜欢谁,我心里总是喜欢你的 明楼抱着明诚,闻他身上的气味。 他已经被情爱的气息浸透了,浑身都染上了甜味,像是会渗出汁来。 是一种十分让人着迷的味道。 他身上也好看,原本皙白的肌肤透出些淡淡的红色。这红像被水晕开了一般,染在那片白上,处处都见出声色。 食色性也,这个词果然有它存在的道理。 明楼不免将他从头到脚又亲过一遍,最后重重往颈上咬了一口。 快要破皮的力度,几乎见血,隔天肯定是要淤青的。 仿佛一种标记。 颈部窜过一股疼痛,像被骤然一烫,疼得带了热欲。 明诚轻喘一声,快散了的腰略微弯折些许。 有的事,有的人,就是不同的。他可以让你觉得,连疼痛也有滋有味。 他腰身这样一折,里面便自然地缩一下,夹一下,且又有角度变换,生鲜的刺激。 将人由身心餍足又调拨成杀气腾腾。 他的身体又软又湿,一汪春水热热地漫在性器上面,无声地勾人再度去尝。 再没吃过这么甜的东西。 明楼想了想,还是将性器退出来。 欲壑是填不平的,所以,不能吃得太尽,得留上一些。 明楼翻了身,厚重的身体将人再度压在身下,却只是说话,问道:“怎么这样敏感?” 方才将明诚按在身下操的时候,明楼根本没有费神去找敏感点。事实上,把他从身上按下去,挺身深深贯穿的第一下,明诚就绷紧了细白的足趾,身上一阵绵密的抖颤。 好像早就在等着这场凶横的肆虐。 那股白液溅在小腹上的时候,湿热的肠道死死地绞吸,将人咬得全身发麻。明楼牢牢钉在他体内不动,强压住了出精的冲动。 等那阵致命的收缩过了,明楼才开始狠戾地操他。 像把他搁在砧板上,一刀一刀地凌迟。 插他哪儿都十分动情,黏湿地又缠又吸,每一道折里都汪 恋耽美 分卷阅读58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着水。 他像是没有敏感点,因为处处都敏感得不行。 就算暂时处在不应期,前面还不能起来,后面也仍是紧,肠肉吸吮不休。 他本来是个冰人,化开了之后,却像是加了冰块的大暑。 他让人渴,就算吃到了,含在嘴里,也还是渴。 会令人觉得自己像是成了一条巨蛇,将毒牙刺进猎物体内,注射进毒素仅仅是浅近的第一步。 必须把他生吞了,活剥了,咽进肚子里,才能安生。 明楼喜欢美人,所以年少时会跟汪曼春相恋,明知道她性子不好,也仍旧是喜爱。等年纪渐渐大了,却是慢慢淡了,美人见得多了,也操过不少,没什么可惦记的。但明诚不同,只是操远远不够,要用来殉葬,死生都要摁在手里。 他为这个国家牺牲得够多了,就这么一点私心,应该被允许。 他曾经抵触,否决,抗拒,可终究无法克服,不能撤销。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自己顺心? 世事万千,然而不过只有这一点可以顺心。 他把明诚翻过去,再度覆上身体,由后面去操,对方的反应依旧温驯而柔软。 其实,也只是寻常,身下的人无一不是这样,要向他服软。 可生命的高度不同,所选择的姿态就意味两样。 寻常姿态,在明诚身上却是异常的。 因为他把自己活得那样挺拔而凛冽,所以,这样的顺服无限珍奇,叫人魔怔。 明楼按住他,在他身上加以刀兵。 他四肢修长,腰身纤细,是少年式的身段,被时光雕琢过之后越发清隽,极易叫人怜惜。 但明楼惯来心狠,杀人无算,不会有什么慈悲。 明诚太敏感了,因为没被别人碰过,在他不控制身体的时候,里面的敏感是翻倍叠加的。 他平常心如古井,波澜不起,在这时候,却是不能的。 他的腰被明楼捉住,每一下刺激都打进他身体深处。 到后来,即使以他的坚忍,都显出些不能禁受的样子。这本来就是他陌生的事情。 明楼操得狠,刀削斧凿那种狠,能把人操散架那种。 明诚虽然没被撞碎,但被扣住的细腰却颤得厉害,连手指趾尖都是颤的。 凶狠蛮横的肉欲遮天蔽地,像海潮织成的巨网,翻涌过来,是灭顶的倾覆。 那种仿佛被人捏在手里、死生不由自主的滋味。 世界在摇晃,在颠倒,碎成朦胧不清的模糊,是一种濒死时的视界。 被干死。 因为敏感,所以很容易被插射。射到第三次的时候,前端出来的已经像是水,似是再吐不出什么来了。 明楼并不放过他。 这是他最像是人的时候。呻吟、喘息、颤抖,再鲜活不过,再真实不过。 是最甜美可口的样子。 非得要强求到极限,才能逼出来的形貌。睫毛眼珠都是湿的。 他没有求他停下来,也没有说要死了,更没有说饶命,但第四次出精的时候,已经只有数滴清液。 是真快被操死了。 明楼便抱住他,径直顶到最深处,将一股浓精射进去。 明楼问问题的时候,明诚依旧没有力气,仍是软薄脆弱的模样,手和脚都是软的,但眼神已经恢复清明。 他想了想,用轻缓的声音说:“我不知道。” 是真不知道,情欲可以将身体催生出这样难以想象的情状。 让人感到自己被填满。 像一道闪电,将原来的世界劈开了。 欲这个字眼,突然有了声,也有了形。 由“不知道”这个回答,明楼忽然意识到,他大概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滋味。 明楼沉默了片刻。 明诚凝视着明楼,慢慢想了一会儿,找到了答案。 这是他第一次将身体控制彻底放开。 但这不是无条件的。 他将一腔心思藏得很深,兜兜转转了很多年。这心思没有淡去,只是沉淀得更深。 他就是这么喜欢这个人。 他不是无欲无求,只是现实不容许他有欲,不容许他有求。 因为心里明白,所以倒也无悲无喜。 可是身体是连通着心的东西,心脏就在胸口里跳动。当心里对一个人满是缠绵的时候,身体又怎么会没有感觉呢? 他望着明楼,想起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穿着中山装的清癯的青年,在阳光下行走,一切无所畏惧。 时光荏苒,世事纷繁,可他眼里只有这个人的模样。 他封闭欲念,是因为他知道,没有可能,所以,不要去求。 而解锁欲念,则是因为这个人的强求。 他凝视上面的人的眼睛,把这个答案慢慢说出来:“我不喜欢男人。” 这话有点没头没脑,但是明楼并不打断,知道他不会毫无缘由地说话。 他继续说下去:“也不喜欢女人。” 明楼忽然明白了他要说什么。 清黑的眼睛带着未敛去的水光,明诚轻声说道:“我只喜欢你。” 原来,是这样简单的理由。 一切的不可思议,不过源于两个字。 他这么好,一定有很多人倾慕,然而他从未跟任何人进行到这一步。 所谓人欲,就是人人都有的,尤其于男子,更是不可或缺。 但他将此禁绝了。 过了这么些年,他也仍不知道,怎样让自己多些快意。 所以,一旦解锁,便如海潮一般,铺天盖地,摧枯拉朽。 明楼于这一道上本来段数就高,手中不知掌过多少纤腰,纵算是粗暴,也是能叫人欣快的。 何况,明诚还将身体全然打开。 他对明楼虽没有执意求取,然长久思念却是沉潜日久的习惯。 入心既深,自然销魂蚀骨。 明楼知道,他迷恋自己。 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事物,何况是人。但有的人的心,却如水墨画上的墨色,任凭流年似水,也仍旧仅只一色,落笔无悔,罔有更替。 不求,不得,那便将那份心思完完整整地藏起来。 心中窒了一下,明楼叹了口气,问:“我有哪里好呢?” 明诚凝视着他,眼珠浸透了水,又黑又润,慢慢说道:“哪儿……都好。” 明楼扯动唇角:“你明知道,如果选择的路径不对,就算走得再远再长,所有时间都依旧是要空费掉的。我教过你的,是不是?” 明诚坦然相答:“工作上,是这样没错,要策划和选定最佳路线,并用各种手段确保目标达成,强人所难也无妨。但感情不是这样,至少对我来说,不是。” 不是直接否定,而是先认同,再陈说不同部分。他一贯的让人舒服的方式。 “你是说可以不求目标吗?” 明诚微 恋耽美 分卷阅读59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微含笑道:“我觉得,最重要的事,是可以上路。明白,清楚,但不执意非得要得到。一路走来,看到的风景,经历的事情,遇到的人物,都会增加生命的厚度,那便不能说时间是空费。就算最后是错过的结局,旅途中的种种仍旧是无法抹消的。” “对你而言,过程重要过结果。”明楼淡淡应着。 明诚望着他,轻且淡地说着:“小时候,我很喜欢晏几道的一首词,状写春日情怀的。” 明楼慢慢在回忆中检索。 明诚轻声念出词的前半阙:“柳丝长,桃叶小,深院断无人到。红日淡,绿烟晴,流莺三两声。我只爱这两句,后半阙太过幽怨了。” 深院寂静,渺无人烟,只得一轮红日,淡淡照耀。 明楼今日细思,才明白其中味道。 他天生就有达观的天性和敏锐的感知,就算受尽凌虐,孤冷深寒,心中也有流离的色彩。柳丝长长,桃叶细嫩,日头是红的,烟霭是绿的。 那轮日在他心里是有意象的。像是一个人,走进他的生命,照耀他的世界。 明诚显出追忆神色:“那时候,你跟我说,这词格局太小,你不喜欢。当时我并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明楼淡然说着事实:“单以词本身来讲,词人始终跳不出儿女情长的框束,尤其是下半阙。” 明诚接上他的话,轻轻道:“等到年纪稍长,我才渐渐明白。你胸中有格局,所以才能辨得出格局大小。而我胸中没有,自然无从辨识。” 明楼略为意外:“是你读中学的时候吧?那时候,你就在想这事了?” “你说的话,我总是要想着的。”明诚轻轻笑了笑,说:“想多些,想清楚些,就能更明白你不是?我想,既然你是这样的人,那么,我怎么可以不懂?那段时间,我读了很多书,也刻意地走出去,看了很多事。我发现,在混乱的世道里,随波逐流是最容易的,也是芸芸众生都在做的事。可是,如果一直掩目遮耳地活着,汲汲于自己的小世界里的安生,那么,谁去改变这个大世界呢?” 明楼赞同:“你说的不错。” 明诚说话的声音轻而清晰:“后来,我去了法国,在那里找到自己的路。喜欢的诗便换成了这样一句: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天地壮阔,无限可能。” 当残夜还未消退之时,一轮红日已从海上升起;当旧年尚未逝去,江上已呈露春意。 日仍在那里,只是改换了天地。 明楼点头:“听起来的确更好些。” 明诚出神地说道:“有一次,我在巴黎大学的林荫道上,看到你跟一个法国姑娘接吻。我想,你始终是要喜欢别人的,不是汪曼春,也会是其他的美丽女性。八成是不会记得我的。便算是记得,也入不了你的心。所以,我没去跟你打招呼。你有你的幸福生活,我也因为你曾经给过的机会而拥有思辨的能力,从而走上我最想走的一条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不管你喜欢谁,我心里总是喜欢你的。这只是个放在心里的念想,并不会打扰你的生活,所以,没什么不能心安理得的。” 明楼心绪震动,没有说话。 明诚继续将自己的心思说出来:“我没想过,会在上海和你重逢。你变了非常多,似乎连立场都变了。不过后来我知道,其实一切都没有改变。我很高兴,并没有跟你远离,就算我们的路不完全一致,但至少有一部分是重合的,而不是相背。这样的话,只要不违背我的立场,我就仍然可以站在你身边。我很庆幸,在这些年里,自己学了些东西,不再孱弱无助,而是可以对你有所帮助。我不期待你喜欢我。就算你始终不看我,不将我放在心上,也没什么关系。那本来就不是我分内应得的东西,又何必抱有虚妄的奢想?能够每天看到你,能够经常跟你说话,就已经很好了,是没料到能发生的事。在沦陷区里做工作,一步行差踏错,随时可能没命。可就算是死,我觉得,也没什么可害怕的。发生过的事情,经历过的时光,都是最好的东西。” 明楼平缓了一会气息,转移了话题:“你知道自己的想法跟别人大相径庭吗?” “跟谁?汪曼春吗?” 明楼视线稍微放空了一会,然后说:“也不只是她。不过她大概算最极端的一个。” “执意强求的结果,汪处已经展现得淋漓尽致。” 眼对着眼,明楼问了个问题:“你觉得,这是我的错吗?” 明诚不置可否:“人来到世上,就有想堕落的天性。因为向上是困难的,而向下是容易的。她只是找了个理由,让自己堕落罢了。” 明楼追问道:“那么,如果没有那个理由呢?” 明诚轻牵一下唇角:“你们还是会分开。” “为什么?” 明诚看他一眼,回答:“领地意识。你们都喜欢圈束领地,而一块地方上,怎么能有二主?” “也就是说,我喜欢她是个错误的选择了?” “也不算错。”明诚笑了笑,说:“你一向喜欢美的东西。而汪处年轻的时候,确然是个大美女。” 鼻尖抵住鼻尖,明楼这么问:“你不美吗?” 明诚安然答道:“不够美。” 明楼略挑一下眉头:“是吗?难道没有人对你表示过?” “我不关心这种事情。” 明楼径自下了判断:“一定有很多人喜欢你。” 明诚不以为然:“就算是,也没什么好得意的。” 明楼笑了,问:“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喜欢你吗?” “我不知道。”很诚实的回答,从没关注过。 明楼深深看着他,代他给出了答案:“因为,只要看明了你是什么样的人,谁都会喜欢你。” 这样说完之后,他低头吻他。 明诚闭上了眼睛,被这个吻扣住。 这个夜晚是雾气浓稠的,什么都是模糊的,失了真。 他从十岁起开始喜欢这个人,到现在,已经十六年了。 虽然能从明楼的言行神态推测出想法,但到底,跟他亲口说出来是不一样的。 他本来没想着能够听到。 闭上眼睛,也并不是黑暗,只是更清晰地感知,这个人所发散出的光线和温度。如一轮不落的红日。 蓄在眼里的水光轻轻落了下来,毫无声息地。 明楼的目光变重了,像被什么东西拽住了。 他一向铁石心肠,几乎不觉得胸腔里有心脏这样物事存在。 但这东西太重,不止拽住眼睛,连带拽进胸膛,拽得本来无形的脏器都像有了实感,有了形体。 泪水滴在上面,将它打出响声来。 明楼一生不知见过多少眼泪,见得多了,心中早已难生波澜。 但他没见过这 恋耽美 分卷阅读60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样的泪。便算是痛楚,都是裹着情味的。光阴沉在里面,并不扭曲错乱,而是滋生成了蔓延的藤萝,悠悠生长起来,不带一点委屈,柔软到十分。 毫无指望,别无所求。最纯粹简单的一往情深。 明楼离开他的嘴唇,凝视这张脸,这个人。 十数载光阴倏忽而过,终于短暂停驻一刻。 明诚望着他,轻轻又说一句:“报国是我的信仰,而你,是我的理想。” 明楼便不得不再去吻他了,吻他的眼睛。 这么安静承顺却又悠然飞翔的生命,谜一样的生命形态。 他知道自己不能放过他。 明楼还是走了,他没有在外留宿的习惯。 而且,他心里还装着件重要的事,得回去办。 出于保密条例,他没有向明诚透露自己的身份。他不能违反纪律。但他会打一份报告,陈述情况,要求将青瓷转为自己的下线。报告被批复下来之后,才是能揭开谜底的时候。 明诚睡着了,他实在是累得不行,疲惫得不行,连一根手指都不想抬。 明楼走之前帮他拉上了被子。 至于事后清理是什么,明长官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个事儿。 男人和女人不同,那里本来并不是用做承受的,不做清理的话,会不适,甚至生病。这个事在明长官这里全无概念。 他虽然经验丰富,在床上能叫人要生要死,那也仅止于床上。 因为一向处于被人伺候的地位,所以,他根本不知道春风一度之后,别人要怎样辛辛苦苦做清理。 这个知识,明诚倒是有。但他直接累得睡过去,自然也就没做这一步。 他并没睡多久,便在一种被人盯视的感觉中醒了过来。 他经历过的危险何其之多,即使入睡也是浅眠,不敢睡深。 这感觉并不危险,因为没有杀气,所以他全身仍是慵懒的,没有调动起防御机制。 他睁开眼睛,因为太过疲惫而朦胧了片刻,然后看清了是谁。 白玉兰蹲在床边,看着他。 他们做的时候,并没顾忌白玉兰的存在。在床被持续地整出那样大的声响之后,谁还能留得下来?等军警离开这一片的时候,洗手间里的人必然会由窗户出去。他既然上得来,下去又有什么难的? 他居然还在么? 不过就算他一直在,也没什么。他跟明楼说的那些话都是床笫间的私语,声音轻微,不可能叫人听见。 明诚坐起身,他没有躺着跟人说话的习惯。就算多疼多累,也不能以懒散姿态示人。被子顺着引力滑下去,现出他光着的上身。 上面星星点点的,全是被人留下来的痕迹。尤其是乳尖,因为受伤而依旧肿着,颜色是嫣红的。 他毫不在意地开口:“你还没走?” 白玉兰转移开视线,声音低沉:“已经走了。但心里总梗着问题,所以还是回头来找你。” “我猜猜,你想不通的事情吧。”明诚口气平淡。“你是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帮你,对吧?其实这事很简单,我本来就要和人做,而且看你还算顺眼,帮你不过是顺带的事情。” 白玉兰并没轻易被糊弄过去:“你应该清楚,如果被发现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什么后果?抓我吗?”明诚轻轻一笑,不以为然:“假如这个后果根本不会发生,那么也就只是件助兴的事情罢了。以我的长官的身份,军警根本不敢多么严格搜查。而且,人性都是喜欢窥私的,难得有围观政要床上表现的机会,你以为,他们会有多么尽忠职守?” 这话颇能唬人,但白玉兰仍然找得出疑点:“那么,那位明先生为何同意你这么做?” “这个更容易了。”明诚语气轻松:“你也看到听到了,明长官是喜欢玩的,但这样的事情,即使是他,也没玩过。追你的人才那么几个,可见不算什么事。上面人的手段心性,是下面的人不好猜度的。或许这对你而言是大事,但在明长官眼里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抓几个或者放过几个都是随他心情而已。那么,用一个小意外来助助兴,又有什么?” 白玉兰沉默片刻,沉声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作践自己?” 明诚看他一眼,微微一笑,不答反问:“我猜,你之前一直在戏班讨生活,对不对?” “看得出来?” “你腾跃功夫这么好,明显是个练家子,练了挺多年。但是用枪却没那么熟,不像是哪里培训出来的,多半是自己摸索的。而且,你的眼形轮廓很深,像是勾描过一样,正是一张角儿的脸。” 白玉兰怔住,叹了口气,说:“你猜得不错,我原名傅梓白,幼年时家贫,被家里送入戏班学戏。” 明诚轻声问他:“你会不会怪他们?” 傅梓白摇了摇头:“他们如果有办法,是不会送我走的。那个时候,家里已经快没米下锅了。” 过了这么些年,家人早不知道去了哪里,不知是否还活在这个世上,或者是在哪里默默死去。 小人物的命运,在这大时代里,又算得了什么呢? 国已不国,家复何家? 所以,他对造成山河破碎的外来者们,无法不愤怨。及至班主女儿被强权逼死,这份怒火便终于爆发。 他离开戏班,成为一名杀手。 他斗争经验不足,全靠自己摸索,一开始,自然少不了吃苦头。 可是因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心里倒是比以前安然。 对于明诚,他感觉复杂。 这人看似做的全是声色文章,仿佛全不以家国为念。但却偏偏两次三番出手相助。 虽然他理由充分,好像全无漏洞,但他隐隐觉得,这人眼中有一线温柔,轻淡地扫过来。 即使现下满身情爱痕迹,仍有几分亭亭净植的味道,居然也并不令人感觉十分肮脏。 好像什么都是错的,又好像哪儿都没错。 他有些迷惑。 这人这么聪明,本可以选择更好的一条路,何至于此? 他开口道:“你不该做这些。” 明诚听了这话,笑了一下,说:“你学了这么多年戏,该听过一个词,戏梦人生。既然人生如戏,又何须看得那么清楚?” 傅梓白略一沉默,继而问:“你安心接受?” 明诚轻轻一笑:“有什么不安心的?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享乐。在政府里做事,所有的章法规程归结起来不过一条:让上峰满意。上峰满意了,就什么都有,钱和权都能到手。”他神情闲适轻松,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正是游戏人间的浪荡姿态。 傅梓白不再说话。 第23章既然心已被射中,那么,就给它装上一对翅膀 编了一大篇谎糊弄过去,总算送走了傅梓白。 恋耽美 分卷阅读61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当然是要骗人的,在日常身份上涂个三四五六层伪装:纵情声色、贪慕权位、见钱眼开、巴结长官、自甘堕落……任人怎么想去。 伪装得越多,真实的身份才越安全。 明诚在床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只觉得身上黏腻不堪。 纵然骨头里都尽是慵懒的,他还是勉力又起了身,打算到洗手间清理一下。 谁料,甫一下床,他就双腿一软,竟然差点跌到地上。 这是真耗得有点过了。四肢百骸都像是被捏碎了。 但他不是正常人,不会纵容自己趴到地上去,即使那是比较轻松容易的方式。 他定了定神,尽力稳住身体,一步步慢慢走过去。短短十数步而已,身上便渗出汗来。 这一晚太疯了,真像是死过了一场。 在洗手间里,柔软的腰线弯下去,两根细白的手指略微撑开红肿了的地方。它被插了太多次了,指尖轻轻碰到都会疼。 被体温裹得温热的浓稠液体在里面徐徐滑动,缓慢地淌下来。 墙上的镜子反着白光,像是那个人正逆光看过来。 摄人心魄的深邃目光,不依不饶。 明诚忽然觉得脸上一热。 他一向穿行在修罗场和白骨冢里,坚如钢铁,这时却莫名痴了一刻。 剖开他复杂的心思,内里的东西很简单,无非是两样,一是信仰,二是明楼。 他从未有过什么,也不会奢想拥有什么。所以,就只是单纯地爱着这两样而已。 他在信仰的信奉中得到安然。而明楼的回应却让他简直有点乱了章法。 害羞这种事,早八百年前就丢掉了,现在却又无端地重新捡了回来。 他怔然地看着指尖的黏稠白色,又深又浓,想着它来自哪里,脸上的热意便不禁又重了一分。 第二日照常上班。就算身上疼着,身体沉着,也不会叫任何人看出端倪。 都是自持的人,见了面,也还是很平静。 他帮他递咖啡,读报纸,批文件,一切都好像和以前一样。 他走出去的时候,明楼凝视他的背影。 身姿昂扬挺拔,露出的一小截后颈干净清洁,让人想吻上去。 多少年不沾情,一沾了,就再也抹不掉。 海军俱乐部里,送过了文件之后,明诚随意走进一间射击室。 军事训练部次长沈远走进来的时候,看见他正在射击。 三件套穿得齐整,一身公子哥的打扮,看起来潇洒清隽,自然流露矜贵气息的那种好看。 身姿挺好,站得像一杆枪。但并不怎样瞄准,似乎是不怎么会的样子,只将细长手指扣在扳机上,迅捷利落地一串点射。 架势是十分漂亮的,成绩是颇为惨烈的。 想当然尔,是得伪装的,一个文职不该有太好的枪术。 沈远含笑跟他打了个招呼:“明先生也有兴趣玩这个?” 明诚适意地一耸肩,唇角微掀:“随便玩玩罢了。” 沈远走上去,笑道:“枪不是这样打的。” 一只手扶住他的腰,另一只手将他执枪的手握住,沈远似模似样地摆出教人射击的架势,其实却是跟他低声交谈。 沈远说:“你可能快要离开我了。” 明诚微讶:“要把我调去哪?” 沈远有板有眼地调整他的手指,口中说道:“眼镜蛇向上峰要求,将你调到他那边去。” 明诚笑了笑:“你同意了?” 沈远不答反问:“你以为呢?” 明诚促狭道:“你自然是求之不得了,不是早看腻我了?” 沈远一笑:“看腻归看腻,可既然有人讨要,也没有平白无故双手奉上的道理。” 明诚明白他的意思了:“你这不是不想给,而是存心敲人家一笔。” 沈远慢悠悠道:“养你这么久,怎么也得收点利息回来不是?” 明诚轻笑一声:“这话反过来说还差不多。你那边什么时候有过油水分润我一份?哪一次行动的费用是要你出的?” 沈远不紧不慢:“可我担着莫大的风险,这就是最大的注资。我这个上线,在你这就是挂个名、传个消息的,你什么时候听过话?” 这话不假。以明诚的功绩,早可以升上去。可他硬就是挨在原位,一动不动。 他名声太差,一提起来就是各种暧昧。而党内是禁止情色交易的。 他在低位上,倒是不会有人认真追究。若往上走,自然有悠悠众口。 沈远对他,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知道他的能力,也知道他上不去的原因,便也不怎样管束他。 这是没办法的事。明诚天生就有那种招人的气质,不去惹别人,别人也会自来求索。他与其一味推拒弄僵局面,不如顺水推舟让关系更上一层。 而其中的分寸,他自会把握。 至于那些纯暗杀的行动,明诚也从不需人操心。他是受过苏联秘密训练的顶尖人才,行动力本就比国内出来的高出一大截,哪里还需要他人去帮他统筹规划? 明诚看沈远一眼,低声道:“谢谢你。”他明白沈远的纵容,给他自由行动的空间,还帮他挡过不少明里暗里的口舌诛伐。 他们能这样互相调侃,其实私下里关系不错。 沈远垂下眼帘,笑道:“听起来,你像是不舍得走?也是,听说眼镜蛇独断专行,你若去了那边,只怕没有现在的逍遥日子。” 明诚淡淡道:“我会让他觉得物有所值。” 言下之意就是,谁听谁的话,还不一定。如果无需费心筹措就能有好的结果,上位者又何须一定要将控制权握在手中? 下班路上人流拥堵,车行到一条街区上,明诚不得不暂时停下来。 明楼看了一眼路况,估摸着至少还得等好几分钟。正打算依旧闭目养神一阵,却看到明诚抬起手来,在窗户上画起东西来。 因为天冷的缘故,车窗玻璃笼着层雾气。手指点上去,便抹去一道雾气,能画出图案。 明诚手指纤长细白,随意勾画的动作亦显出十分情致,叫人眼神不自禁随着他手指游弋。 他指尖如同行云流水一般,一会儿便在车窗上描出一幅水色图样。 明楼辨认笔画形状,问:“是颗心?” 明诚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唇角微翘,说:“不全对,是长着翅膀的心。” 这一提示,明楼终于看清:这是颗特别的心。两边各有一只盈盈的小翅膀,中央则是被一根箭斜向贯穿,应该是西方神话里丘比特的金箭。 那么,这颗心是画给谁的,自然是不用说了。 既然心已被射中,那么,就给它装上一对翅膀。这样,无论要涉过多远,总有一天,会飞到所爱的人身边。 一时之间,明楼心里很是受用。 恋耽美 分卷阅读62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明诚回转头,漆黑的眼睛凝视他,微笑道:“今日是冬至,先生忘了?” 明楼确然是忘了,终日事忙,哪里记得这个? 不过,他不记得,自然有人帮他记得。 今日是他的生日。 明楼故意板起面孔:“这样可不算诚意,也没个实体,一会便化了。” 明诚微微偏过脸,看出他眼神中的一点邪,声音依旧温和:“那先生想要什么样的实体?” 明楼抬眼看向街道旁的百货商场,直接命令道:“下车吧。这一家的东西还勉强过得去。” 明诚开门前先说一句:“超过我的上限,我是买不起单的。” 明楼故作不知:“你的上限是多少?” 明诚并不正面回答,只轻轻一笑:“先生心里有杆秤,自然是知道的。” 明诚很少来百货商场,这里分布着一家一家的精品店,是有牌子的,价格不菲。他不是世家少爷,每一分用度都要靠自己挣来,且还需供应组织上的经费。没有任何奢侈的本钱。 他的房间里面陈设简单,无有余杂东西。他一般只去成衣店做必要的置装。 对明楼而言不值一提的小小开销,对他却不一样。 在二楼,他们遥遥看到明台和一个女孩。看起来是女孩要买帽子,明台给她做参谋。 女孩试了好几顶后,明台突然把一顶女式虎皮花帽扣到她头上,说了句什么,两人便在那间店里追着打闹了起来。然后,才付了款走下去。 明楼暗暗皱一下眉。一者,明台的身份还在港大,并没跟家里人报备过离校来了上海,居然这样张扬地出现在百货商场,多少熟人出没于这里,随时可能看到他。二者,他既然是做暗杀的特工,那么隐蔽性就是极重要的事,樱花号事件刚发生一天,尽量不要引人注意才是正途。 不过,思及明台刚做这行不久,明楼只能体谅他,暗中决定改日让郭骑云提点他一下。 他转头望明诚一眼,叹口气道:“明台这小子,回上海了也不跟家里人说一声。” 他们对此没摊过牌,所以,在明楼这边,仍得装作明台还是港大学生,明诚也得佯装没见过长大后的明台。 明楼所虑及的,明诚当然也想得到。除此之外,他还看出,那个女孩应该对明台情根深种,一双眼痴痴地只放在他身上,但明台却并不如何动心。而且他应该还不知晓人家对他用情之深,否则便不会这样毫无障碍地跟她笑闹,令她陷得更深。 但这些自然是不用跟明楼说的,明楼不会关心这些。 他察言观色,知道明楼心中不满的是什么,遂不着声色地轻言劝道:“明台小时候就是个有主意的,什么事情都爱自己做主。这次悄悄回来,只怕是想给家里一个惊喜。他年纪小,还在读书,若现在就能想得像先生这么周全,岂不是成精了?” 明楼本来不快,听他这么一说,却不由得一笑,贴近他耳边悄声道:“那你一定是成了精的了?” 便算是同样年纪时,明诚行事也断然不会这般。 明诚无声地叹了口气,心道:能够天真,何尝不是一种福气?因为必然是有条件许可和包容,才能天真得起来。明台从小锦衣玉食,被人捧在手心。就算是做了间谍,上面也有明楼为他百般设想查漏补缺。便算是天真些,也是能活得下去的。而他如果不凡事多想几分,只怕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心中如此想,面上却半分也不露,只微笑道:“这么说,您可要离我远些,免得被吸走了精血。” 明楼摊一摊手,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湿热的气流灌进他耳朵里:“乐意效劳。” 在精品店挑了一阵,明楼最后只拣了把梳子。 他去过明诚家里,知道他的经济状况,自然不会真正为难他。 梳子这物件,就算是名品,价格也不会高得叫人不能接受。 而且,是要每日使用的东西。用起来时,便会想起他。 他要把他在身边揣着。 既然知道了是自己生日,明楼便不打算就这么回家了。他说:“给我做顿饭吧。” 明诚轻轻开了个玩笑:“吃之以恒。” 明楼故意沉下脸:“你说什么?” 明诚转了口风,道:“看菜吃饭。这样的话,我恐怕要先去买菜,家里菜不够。” 明楼是不耐烦去菜市场的,他什么时候去过那等地方?然而,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 他只能随意嗯了一声,表示许可。 车开到半路上,明诚视线突然一凝。他若无其事地跟明楼说:“我想下去买点板栗。” 这样说完,他便停了车,往路边炒板栗的小贩走去。 有个外国女孩撞到他身上。 这女孩不管穿着还是外貌都像个洋娃娃,极其可爱怜人的那种。 以明楼跟她的距离,看不清她眼中的冷意,只能看到两人的动作。 明诚将长风衣外套略拉开一点,温柔地将她裹进去,低下头,慢慢吻她。 寒风萧瑟之中,这副图景相当美丽动人。 明楼眯起眼。 几个保镖模样的人从他们面前经过。 她撞上明诚的第一句话就是:“吻我,吻得像一点。” 她是个货真价实的美人,然而明诚吻她并不因为她是美人。 她搂住他的脖子,将灵巧的舌头探进去。 明诚微微一撇唇角,显然不以为然,但还是配合了她。 那几个人走过去之后,他就轻轻把她推开。 女孩在阳光下甜甜地一笑,天真烂漫的模样,但说出的话可一点也不:“久别重逢,太冷淡了吧。不过,嘴唇还是这么甜。”她微笑,娇美无比:“多谢款待。” 明诚无视这种程度的挑拨,也懒得盘问她在这又惹出了什么麻烦,直接问最关键的问题:“为什么来中国?” 女孩狡黠地笑:“你能来,为什么我不能来?对了,你觉得我吻技有没有进步?” 明诚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丢了个答案过去:“还是那样,尚需成长。” 他随手买了袋板栗,转身向车走去。 回到车上,他跟明楼解释一声:“遇到一个故人。” 故人?只怕还不是一般的故人。像是以前合作过的人。否则,不会有那样的默契。 明楼这么想着,看了一眼他嘴唇沾上的一抹口红。还真是碍眼。 女孩自己打开车门钻了进来,满脸的天真无邪,报了个地名,说:“送我过去嘛,离这里挺近的。”说完了,她转过头来,对明楼甜甜一笑:“您不会介意的,对不对?” 这女孩有种让人情不自禁加以疼爱的气质,然而明楼心如铁石,且又知道她这副面孔恐怕全是伪装,自然不会中招。但他对明诚的过去很有兴趣, 恋耽美 分卷阅读63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这女孩既然跟明诚有所关联,稍微听她说说话倒也无妨。 所以,明楼微笑道:“当然不会。” 只是,明楼低估了外国女人和中国女人的差别。这女孩直接往明诚腿上爬。幸而明诚并不纵容她,一手开车一手将她挡了回去。 “尼娅!”明诚略微侧首,淡淡看她一眼:“保持正常状态。” 尼娅楚楚可怜道:“坐一下都不行?” 明诚言简意赅:“自己坐好。” 尼娅抬起眼睛,用天真口吻道:“要是我不想呢?” 明诚笑笑,声音里却锋刃暗藏:“你可以试试。” 尼娅低声嘀咕道:“你变了。以前你都让人家坐你腿上的。” 明诚轻撇唇角,似是忍俊不禁,实则不以为然:“这话听起来好像我们有非常关系?” 尼娅玩的是文字游戏。在训练和任务中,坐大腿只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没什么好拿出来讲的。只是,在不明情况的人听来,会感觉较为暧昧而已。 “哎,好怀念以前的博伊斯。”尼娅似模似样地叹息一声,真实度有几分只有她自己清楚。 明楼默默听着,入定一般,并不出声。博伊斯是个俄语名字,翻成中文是狼的意思。他的猜想不错,明诚果然跟苏联是有关联的。他受训的地方,应该的确就是在苏联。 尼娅从钱包里掏了张照片出来,手指在上面轻轻抚摩,显出几分怀念的意味:“还是这样的博伊斯比较可爱。” 明楼目力凝聚,看到了那张照片。穿着校服的头发乌黑眼睛漆黑的男孩子,懒洋洋地半身倚在画架上。浅灰色的毛衫,黑灰色的短裤,藏蓝色的长筒袜,黑皮鞋。后腰略微露着一点凹窝,是细得只有一握的,半截大腿光着,线条优美秀气。嘴里含着根棒棒糖,将一边的腮帮撑得鼓起来,侧着半边脸,下巴尖尖的。整个人望上去哪儿都是软的,似是还没睡醒,有几分迷糊的样子。 鲜嫩得能滴出水来的青葱。是他来不及参与的、属于过去的明诚。 虽然在他想来,这副模样多半也是伪装,因为他从出生后就被剥夺了天真的权利。不过,他演得那么像,那就看起来着实是娇嫩无邪的,让人不自禁想咬上一口。 临下车前,尼娅甜甜笑着,问:“我唇膏的味道好吗?好容易才找到这款海芋香味的。” 明楼本来眉头锁着,此时却忍不住微微一笑。 尼娅会特意去寻找这种唇膏,当然是因为明诚流露过对这香味的喜爱。 而明诚为什么会喜爱,那答案他心知肚明。 明诚扫了她一眼,语声轻淡:“不适合你。换一款吧。” 尼娅下了车,意味深长地一笑:“上海很小,我们还会见面的。” 待到尼娅走了,明楼从斜后侧盯着明诚的嘴唇。他淡色的嘴唇上多了一点鲜润的红,是真招人,也是真碍眼。 虽然明白身在这个行业,身体便不能是自己的,而是武器的一部分,但,还是会不快。 明楼若无其事地吸了一口气,将郁意压下去。 他不能发火,那样太不成熟,也没有道理。 他从兜里掏出一条手帕,递过去,说:“沾上了。擦掉。” 其实明诚也有手帕在身上,但明楼不要他用那个。他要用自己的味道抹掉别人的味道。 明诚接过去,将嘴唇上的唇膏痕迹抹去。 看着他擦完,明楼直截了当下了命令:“丢了。” 明诚便开了窗户,将手帕丢出去。它刚落到地上,就有一辆车开过,不偏不倚地从上面痛快碾过去。 明楼这才往座椅靠背上一靠,仍是岿然不动的样子。 第24章只要他要,他就会给 明诚问道:“先生想吃什么?” 明楼睨他一眼:“这点小事不用问我。” 听这口气,有几分不耐烦的意思。 明诚察言观色,知道明楼心思,便从热乎乎的炒板栗袋子里摸出板栗,纤长手指微动,剥了几颗出来,递过去,温和道:“那么,请先生等我几分钟。” 温润的板栗热气腾腾,还带着剥它的人身上的一点香味。吃进嘴里,入口即化的香软。 菜市场这种地方,明楼是不喜欢的。喧闹,杂乱,满眼是人,吵得心烦。 但他把手里的板栗一口口吃了,在菜市门口等待竟也变得没那么难以忍受。 而且,明诚说是几分钟,就确然是几分钟。分针走过7小格之后,他就带着几样菜回到车上来,一点不让人多受罪。 他实在是很体己的。 到了明诚住的地方,明诚先用勺子背压了杯果汁出来,用热水泡热乎了,才递到明楼手上。市面上虽然有榨汁机,但作为外国刚流进来的新玩意,并不是一般人能用的。 离晚饭做好还要一些时间,热果汁一则先垫垫肚子,二则端手里也可暖暖手。 明楼踱到书架边上。 书架看得到明显的木质结构,是拼接起来的,没有上油漆,还保持着原初的态貌。手指抚上去,能触摸到年轮和纹理。看起来应该是明诚自己做的。 它被构建得简洁紧凑,并不显得粗陋,而是透露出天然的气息。 书架上的书不多,大约几十本的样子。 明楼顺着书脊外封一本本察看,基本都是些小说、诗集、画册,没有明显的政治倾向。这是比较安全的选择。 看到里面夹着一本素描簿,明楼随手抽了出来。 里面有不少速写的风景,但为数最多的,还是他。他的各种样子。 行路时,会客时,休息时,用餐时…… 虽然只是用铅笔随手画出,画面依然显得层次分明,光影错落,有种莫名的温柔。 不动声色地诉说着静恒如一的心情。 明楼从头翻到尾,然后把它合上,毫无偏差地放回原位,就像没人动过一样。 他将目光投向厨房里面正在忙碌的人。 橘色的夕照光线透过厨房窗户照进来,洗手池、案台、置物篮、地板,每样东西都被夕照染成了橘色……明诚就在这样的光影里面,披着一身温暖的橘色。 收音机在播完新闻后,放起歌来。旋律飘进耳朵里,稍觉熟悉。 明楼想起,这是那天去买表时在宝格丽听到的一首歌,歌手似乎叫周璇。 歌声低回婉转,宛若轻言细语渗入人心: 无限柔情象春水一般荡漾 荡漾到你的身旁 你可曾听到声响 …… 空间中弥漫着将近出锅的肉汤味道,是肉香裹挟着姜蒜的沉郁香味。急火快烹不能这么入味,要耐心地熬煮,才能出来这么融合的味道。 明楼走进厨房,从后面抱住他。 他不喜欢进厨房,但这个人总能改变他的不喜欢。 明 恋耽美 分卷阅读64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诚略微侧过头来,问:“怎么了?饿了?” “嗯,饿了。”明楼语意双关地这样说道。 “再一会儿就好了。”明诚笑了笑,神色温柔,细白手指拈了片切好的香肠,轻轻送到他嘴边:“先垫垫。” 明楼张嘴吃了,问:“这歌叫什么名字?” “诉衷情。” “诉衷情?”明楼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我记得,你好像挺喜欢的。”仍旧是双关的说法。 这一次明诚听出了其中的意味,不过他并不避讳,他的嘴唇安静地抿了一下,然后轻轻说道:“是啊,喜欢。” “我不太喜欢这样的歌。”明楼慢慢说道。他微微笑了一下,渐渐压低了声音,贴着皙白的耳朵说:“不过,现在喜欢了。” 明诚耳尖渗出一点红来。 干净的桌布上面,摆上了温暖干净的家常菜。 青白的莴笋叶,淡肉色的鸡脚莲藕汤,软红的糖醋排骨。还有一小碟切得齐齐整整的香肠,没加多余调料煎炒,只是简单蒸过,散出带着甜味的清香。 只是看着,便会觉得唇齿生香。 这世上有一种人,做任何事都能叫人赞叹。 这餐饭吃完,桌子碗筷都收拾干净了之后,明楼下了命令:“去洗澡。” 明诚静静望了他一眼,说:“好。” 这个命令背后是什么意思,是毋庸去说的。 他的身体并没有完全恢复,那个不好言说的地方依旧红肿着。 恐怕承受起来仍是要疼的。 但,只要他要,他就会给。 明诚洗了澡,从洗手间走回来。 他走路是不发出声音的,但明楼眼睛依然从报纸上抬了起来。做间谍工作,对于身边是不是多出了人是很敏锐的。 他换了白布的睡衣,宽宽大大的,下面没有穿。这样的衣服把人裹在里面,将平日里的利落都掩了起来,显得整个人瘦得快没了人影,仿佛能随风飘过来。上衣比较长,下摆堪堪掩住了腿间柔软的器官,光裸着的腿又长又直,像瓷一样白。 他这样半穿不穿,比着正装时更好看,像是用清水上过一层艳妆,简直有了些华丽的样子。 看到明楼望过来,他就向他微微一笑。他头发是湿的,眼睛是湿的,嘴唇是湿的,脸上润着水汽,透出些淡淡的红色。是这样一副湿漉漉的模样。 在静寂的夜晚,穿这么宽大的衣服,且又足不出声地行过来,令人想起聊斋故事里的艳鬼。 若鬼魅都是这副模样,要来吸人精血,自然是没有什么成不了的。 只怕给他吸干净了,都未必丢得开手。 明楼眼睛在他身上黏了一刻,然后平静地说:“过来。” 明诚轻轻走到明楼身旁,抬腿跨坐上去。 明楼伸手探向他后面,入口略微肿着,里面却是一片无边的湿润。小小的隙缝随着他手指动作轻轻缩紧,无声的诱惑。 明楼低声问:“伤到了?” 明诚说:“不碍事。” 明楼手指又略微抚弄几下,摸过的地方便微微颤抖起来,显然并非是不适。 明诚用胳膊轻轻缠住他脖颈,叹息般的低语:“我想要。” 明楼拉下裤子上的拉链,慢而坚决地把自己操了进去。 明诚把准备工作做得非常周到,不需要人再去花什么时间。 明楼进去了之后,并没有动,只是伸出手,用两只手稳稳托住那两瓣圆润的臀。 这是个没法逃脱的姿势。 他盯着明诚的表情。这副眉眼沾着水汽,显得无比清黑。眉尖微微蹙起,是一种忍疼的神情。 美得这么生鲜,似是咬上一口就会淌出水来。 而他身体里面也是真淌着水。虽然很紧,但是已经润滑过了,绝不会叫人进不去。 凝视着这张脸,明楼问:“疼?” 染着湿气的睫毛轻扑几下,明诚缓了一会儿,轻声说道:“有点……” 能让他有表情,便绝不是有点疼而已。 明楼手上略为用力,把那两瓣软肉抓在手里,慢慢揉拧,又去吻那白皙修长的颈子,低声道:“你咬得太紧了。” 本来就很湿软紧密的裹覆在一瞬间又缩紧了几分。 明楼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不动作,手上仍是稳稳将他臀肉掌住,贴着耳朵说:“放松。” 明楼立起身来,维持着交合的姿势,把他带到床上去。 不用人压,下身沾了床,明诚就自己缓缓仰倒下去。 他的腰力那么好,足以把这个动作做得优雅又煽惑,柔韧得不可思议。 他双腿环在明楼腰上,明楼依旧插在他里面,没有动,等他渐渐适应。 即使不动,也依旧有感觉。明诚的身体轻颤着,下身微妙地收缩,间歇性的含吮一般,很缠绵的那种咬法。 舒缓又绵长的快感。 明诚轻微拧腰,暗示。 床不可避免地响了起来。 知道他已经缓过劲儿来,明楼也就不再留情,开始慢慢插他。 他的腰又软又韧,几乎像是蛇,不只是应和,甚而是牵引,引动一场干戈。 迷人的热度和黏性。 太湿了,不只是润滑剂带来的,每次插进去,都能压挤出一片潮湿的水声。 湿得不行,却还是致命的紧,始终微妙地吸夹。 紫涨的性器一次次贯穿了他。依然有些疼,但又很舒服。 他的身体自然地收紧,腰身游动一般,去诱引对方深入。 他喜欢那个硬得像铁一样的东西,希望它在他身体里面再埋进去一些。 “先生……”轻叹般的声音。 粗长的性器便更深地楔了进去,像要把他牢牢钉在床上。 他凝视着身上的人。 明楼眼角边有细细的纹路,可一双眼睛依旧是美的,有内容的那种美。鼻梁挺直,上面渗出汗来。 他在他身体里进出的每个动作都有力、硬挺。 小腹的热意烧了起来。 他不自禁就这么一直望着身上的这个人,用一双微熏的眼睛。 明楼在欲这上面,一向很强烈,大概是因为其他的方面都得尽力克制,所以在这一道便尤其不愿节省。 他知道自己的物件尺寸可观,是常能叫人疼的。尤其承接他的还是这样单薄的身体,腰身纤细得像是禁不住用力一掐。 但性器上的包裹始终是潮湿温柔的,不管对方是很疼、还是没那么疼的时候。 那双一直凝视自己的眼睛深邃幽黑,里面渗满了莫可名状的温度。 性这件事,本来只是身体上的宣泄,和谁做本质上没有太大的分别。抽插的动物性行为而已。 但其实,会不同的。 明楼把自己更切实地压进去,感受这个身体的颤栗和收紧。 难以陈说的感觉。像被温水 恋耽美 分卷阅读65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浸泡,绷紧的神经渐渐松弛,胸口的空隙被一分分填满。 使人无法停下碾压。 白皙光洁的身体,像细致的瓷,也像雪亮的锋刃。 必须要这样真切且深切地贯穿。 已经很深,很沉迷,却还是觉得不够。明诚轻轻喘息着,修长的双腿像是无意识一般,沿着明楼腰侧慢慢往上滑。 趾尖因为快感而略微蜷起,贴着由腰际开始的一线,一路勾划上去。极轻微的动作,若有似无的挨触。 明楼的性器本来已经很涨,因为这样的动作,居然又进一步地硬涨了。 那双腿搁到他肩上,细白的脚背轻轻蹭过他的脸颊。 明诚轻声低语:“再插深一点……” 话说到这份上,便只能用身体去说了。 明楼俯身下去,双手抓揉那两瓣软肉,尽根出入,深深顶他。 窗口上露出一张脸来,一张洋娃娃似的脸。 是尼娅。她已经26岁了,然而看起来仍像是个小女孩。 她甜甜一笑,说:“原来,你们是这种关系呀。” 说完这句,她推开窗户,轻盈地跳了进来。 明诚手上一动,被单铺展开来,覆上两人身体。 他望一眼明楼,说:“抱歉。” 他突然收紧了身体。强力的挤压吸啜之下,深埋在身体里的性器自然而然地喷出了一股炽烫的热流。 他起身披上一件衣服,淡淡扫了尼娅一眼,轻叹一口气:“你怎么会来?” “我说了,上海这么小,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只是,我没想到,”尼娅目光在他身上流转一圈,声音转为促狭:“这个见面的时机会这样巧。” “你在外面看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你不打算进来了。” 尼娅有些惊讶了:“你知道我在?” 明诚垂眼一笑,说:“感觉得出来。你还没能做到将自己完全融入周遭的环境,不释放一点气息。” 尼娅叹了口气,说:“要做到那样,必须心情十分平静。” 明诚目光略微闪动一下,问道:“你很意外自己所看到的?” 尼娅慢慢道:“是,我很意外。我本来以为,你不会干这种事。” 明诚笑了笑:“我也是人,为什么不会?” 尼娅怔了怔,声音转低:“我完全想不到,你会甘心被人压。” 明诚抬眼看她一眼,轻轻道:“没有什么甘不甘心,只有愿不愿意。” 尼娅视线往明楼身上转了一圈,明楼早已将衣服整束好,在一边冷冷看他们说话,没有透出半点要参与的意愿。 典型的上位者态度。 尼娅问:“你喜欢这个男人?” 明诚略一思忖,说了真话:“是的,我喜欢他。” 尼娅摇摇头:“这不该是你的品味。” 明诚不置可否:“那么我的品味该是什么呢?” 尼娅盯着他:“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跟埃里乌比起来,这个人太平凡,不管是外表、势力或者才能。” 明楼双眼略微眯起。埃里乌这个名字,在俄语中是鹰的意思。看来他有位颇强大的情敌。 明诚浅浅勾了下唇角,不客气道:“他再好,于我何干?” “他已经后悔了,你就不能原谅他?” 明诚脸色冷下去:“如果你再继续为他做说客,那就不要怪我要请你出去了。” “是吗?”尼娅笑了笑,很娇美,很无邪。 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陡然出现在她指尖,疾风般射向明楼的眉心。 明诚伸手拈住了它。 “尼娅……”他看向尼娅的眼睛,声音沉了下来。 尼娅只冷冷一笑,毫不退避地跟他对视。 第25章很多事情都可以用价值衡量,唯独有一样是要用另一种尺度的 明楼脸色铁青。刚才,他似乎被当成了情杀的目标。 这位叫尼娅的特工只为了她口中的鹰而这样做?他想了想,在心中给了否定的答案。结合她的神态、措辞、说话语气,他有另一种判断。 他看向尼娅,嘴角微撇,这样说道:“说这么多话,归纳起来无非就一句:人心不足,蛇吞象。” “这算是自知之明?” 明楼笑了笑,道:“我说的,是你。” 他捏住明诚的下巴,面孔挨近,在他唇角咬了一口,留下一个鲜明的痕迹。接着抬起眼,悠悠道:“有的东西确然是很好,可惜,只能看,不能动。这滋味不好受,对么?” 他望向尼娅,微笑着,刻意加多一句:“抱歉,我忘了一点,你没有那个功能。” 尼娅盯着他,眼中先是燃起一簇暗火,片刻后便隐没,对他笑了一下:“你这个人,倒是有几分意思。” 明楼没有回这句话,只附到明诚耳边,低声道:“这回你还没射出来吧?下次再弥补。” 明诚回以浅浅一笑,轻轻说道:“好。”神情和声音都是无限顺从的。 那件事情对他而言本来不是必要,然而现在,已经变得越来越喜爱。 那是一种奇异的体验,温暖而甜美,像是做梦一样。 在那种时候,即使明楼随意在他耳边说一句话,似乎都可以让他硬。 而且,明楼的态度在改变。 明楼在这事上有些像是个孩子,喜欢由着心性而来,但现在却已渐渐会做忍耐。 就好像今天开始他很疼的时候,明楼怕他不好过,丝毫不动,只以双掌慢慢揉按。等他缓过来了,才开始慢慢插他。 他是很能忍疼的,向来也不怕疼,但他不能否认,这样的对待仍然对他有着特别的意义。 他湿得一塌糊涂,几乎没法坐直身体。 想要。 想要亲密接触。 想要融为一体。 他开始有贪欲,可见人心向来是不足的。 得了陇,便又要望蜀。 好像有点克制不住自己。 明楼这样说话,固然是存心刺激尼娅,但里面的欲求是真的。 那样的声音和表情,让一小簇青焰在他身体中无声燃起。 无形中希冀更多。 想要一整晚地跟他做爱。 想让他一直插在里面。 感觉到这样的意欲有些可怕,他伸手轻抚唇角的痕迹,不着声色地敛去了表情。 明楼用的是耳语的姿势,但声音恰恰比耳语音量高出一点,尼娅是受过精英训练的特工,应该能够听得到。 确定已经把人刺激得够了,明楼才从容起身,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们慢慢谈。” 他开门走了。 尼娅走到明诚面前。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她从最漫不经心的闲谈开始,她说:“你挺适合穿白色的。” 明诚向她笑了一下:“你这一身也很不错。” 尼娅娇甜一笑:“昨天新买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66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没想到上海也能买到这么合意的。” 明诚淡淡摇了摇头,道:“虽然是战乱时候,上海到底也是个国际大都会,没什么买不到的,只要有钱。” 尼娅显出满意的样子:“那就好,我搞钱的能力一向不错。想来日子不会过得太差。” “打算长驻了?” “有可能,不过还是要看情况。”尼娅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接着反问道:“你呢?不打算回去了?” “回哪?”明诚笑了笑,仿佛不懂她的意思一般,“这里才是我的家。” 尼娅看他一眼:“我大概打听了一下你的情况。你在汪的政府做事,想必是以这身份做着伪装了,还一做就是好几年。我不觉得,你会喜欢这样的生活,约束重重,限制众多。” 明诚轻轻呼了口气:“很多事情,不是以喜不喜欢为出发点的。” 尼娅却跟着追问道:“那么,如果这场战争结束呢?你会离开这里么?” 明诚微笑一下,答道:“这个问题,现在问早了些。” 尼娅便不再继续问这个,而是转而要求道:“能帮我泡壶茶吗?好久没喝了。” 明诚望她一眼,说:“只有一点旧茶,将就一下?” 尼娅全不在意:“你泡的,自然是好的。” 他泡了壶茶,倒了一小杯出来,放在她面前。 她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即使在最脏污不堪的地方,也是洁净而温暖的。有好几次她快要死的时候,闻着这味道,又挣扎着活了过来。她不舍得死。 尼娅捧着杯子,慢慢啜饮一口,说:“味道似乎跟以前不一样。” 明诚告诉她:“品种不同,这是铁观音。” 尼娅默然片刻,说:“你的口味也变了。” 明诚轻扯唇角:“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尼娅看着他,说:“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完全想象不出,你现在的样子。” 明诚微微一笑:“很不堪么?” 尼娅看着他的眼睛,道:“你就算是受刑,都不会不堪的。现在也不会。我只是觉得不可思议罢了。你应该有更好的选择。” 明诚笑了笑,道:“冷静了之后,你依然这样认为?” 尼娅说:“不错。”她斟酌着措辞:“刚才那个人的确有些心机和能为,在这里勉强也算是个能呼风唤雨的人物。然而,跟他在一起,你只怕必须要保护他。” 尼娅接着又说:“当然,他也有可能是在伪装,能叫你看上的人,怎么也不该太差。不过,就算是这样,他的身手也绝对无法跟我们相比,哪怕是红房中最弱的人,他都不可能是对手。那么,当你身陷险局的时候,他能够帮你吗?就像那次你陷身特萨古堡,如果不是埃里乌执意出手,别人根本无法救你出来。” 明诚摇摇头:“后来,我助他完成三次必死级任务,并不欠他什么。而且,你是在用价值去评判一个人。” “对,我就是这么功利。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尼娅并不否认,“尤其是,当对比摆在面前的时候,没法不觉得不甘。” “你错了,尼娅。很多事情都可以用价值衡量,唯独有一样……”明诚执起素色的陶壶,帮她又倒了半杯茶,说:“是要用另一种尺度的。” 尼娅侧头望他,见他一双眼睛沉静温柔,里面浸润着粼粼的波光,就算在夜晚也是闪烁光亮的,因着某一个人而潋滟着。 尼娅叹了口气:“你太傻了。” 明诚很平淡地说:“听你说话口气,仿佛我明天就要死一样。” 尼娅顿了一顿,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别自以为自己强大。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明诚并不反驳,全由着她说:“那就湿吧,就算湿了,也没什么。” 在昏黄灯光下面,他神情柔和,唇上噙着一缕淡淡的笑,像是浅浅淋了一层糖汁。 依旧是端然的样子,但内核已被换过了一重。 她将目光移向他脚上。他的脚是光着的,脚背的皮肤很薄,所以有了什么痕迹都很分明。上面有几个指印,已经被人捏红了。 尼娅便突然恼火了起来。 她笑了笑,说道:“你知道,我脾气是不好的。你既然不愿听我劝,那我也只得用我的方式来叫你放弃了。” 明诚毫不意外:“你想杀了他?” 尼娅坦然道:“我厌恶他。” 明诚看着她,慢慢说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尼娅笑了:“你不用再给任何放过我的机会。我已经决定了。我知道,如果我杀了那个男人,你上天入地都会来杀我的。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尼娅眼中闪过一道哀意:“我不怕你追杀我。因为,如果你那样做,你就必须一直看着我了。” 这话里的情意便很重了。 明诚微微叹了口气,想了想,说:“你杀人的惯例,还没有改吧?” 尼娅说:“没改。三回不成,就算失败。” 明诚计量道:“那么,连上今晚在内,你还会出手两次?” 尼娅又笑了,然而笑里带一丝苦意:“为了那个人,你也会这样耍赖了?” 她今晚射出的匕首实在不能算是认真出手,因为没打算能伤得到人。 明诚轻叹一声:“我不愿冒风险。” “你为了他,已经什么都肯做了。”尼娅低声说道。她用的是陈述式,并不是疑问句。 她并不争辩。即算是两次,也很够了。 明楼出了中储银行的大门,明诚将车门打开,等他上去。 不知何故,明诚脚下忽然不慎滑了一下,竟尔将明楼带倒在后车盖上。 他的动作虽然突然了些,然而他本身很轻,便算是这样半身倚着明楼,也不会令人觉得多么负担。 明楼的心思转得多快啊,当然想得到明诚不会无缘无故这样。 他一向是那么稳当的人,怎么会突然立足不稳还顺势带倒自己? 明楼扶住他的肩膀,立起身来,目光一扫,便看到了车门上没入的弹痕。 是一次狙击。 如果他还在那个位置,现在只怕已经没命。 明诚带开他之后倚在他身上,除了借势而为,应该还有保护他的意思。 第26章亭台陌,风华绰绰,有翠袖红衣 明楼若无其事地坐进车子里去。 明诚站在原地,挺直肩背,线条利落,脸上的表情一点都没变,只是向对面高楼的一扇窗户里深深看了一眼。 狙击的规矩是,一击不中就要立即离开,避免被人盯上。那里当然已经没有了人。 但他仍然看上这么一眼,遥遥致意。 尼娅用掉了一次机会。而且,这件事情已经摊到了明楼面前,无可挽回。 没一个是好相与的。红房特工无可置疑 恋耽美 分卷阅读67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地强,能深入各种险恶之地,海洋、沙漠、雪山、古堡、地底……干种种常人难以想象的事,不只是跟人斗,也面对各色不可思议的存在,不是中国的训练水平能够展望的。甚至很多人修习期满了也会签署协议,继续为红房服务,以让自己变得更强。对大部分人而言,世界的局势无关紧要,以他们的能力,足以在任何一个地方安身立命。如果代价足够,暗杀首脑人物也不在话下。 生命是一场盛大的冒险,在刀尖上舞蹈是最大的乐趣。他们渴望在一次次困境中提升实力,然后参与到更高难度的冒险中。生命就该这样热血沸腾,不断追求强大,哪怕归宿是死亡。 单体作战能力上,中国特工不可能跟红房特工相比。红房即使在世界上而言,都是神秘而强大的组织。但明楼是本土作战,在头脑上有优势,长于布局。在上海这鱼龙混杂的地界,有各种势可以借,不必非得依靠本身的力量。 这两个人本来没有相斗的必要,太容易伤人伤己。 叹息只放在心里,他依然神情如常地发动了车子。 明楼在后座上问:“是那个叫尼娅的?” 明诚据实以答:“是。”稍顿一下,他说:“抱歉,是我的错。” 明楼点点头:“确实是你的错。你啊,无事撩。若能时刻收敛些,哪来这些麻烦事?” 明诚抿了一下嘴唇,说:“我并没有撩过她。” “撩这件事,又不是非得挤眉弄眼。无意识的撩,也叫撩。”明楼下了断言,又不吝解释道:“只是你自己未必意识得到罢了。” “这个罪,我可不敢认。”明诚略显无奈:“我们以前的确是故人,也一起做过些事情,但都是正事,谈不上私情。这次她的反应这么大,不在我的意料之内。” 明楼刻意多逗一句:“没有逾矩过?” 明诚坦然道:“最多就是接吻了,都是形势需要的时候。” 明楼又确认道:“她想杀我只是因为你的缘故,没有其他因素?” 明诚明白他的意思,答道:“她刚来到上海,应该还没有来得及搭上任何本土势力。” 明楼挑了挑唇角,终于说了句认真的话:“那么,问个简单问题。如果杀了她,你介意吗?” 明诚沉默片刻,并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那么,答案也就很明显了。他是不愿意尼娅死的,但他也不能要求明楼不下狠手。所以,就只能不说话了。 明楼一点头,说:“那就不弄死吧。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看一眼明诚,慢慢道:“人家明晃晃的战书都这么撂着了,没有不接的道理。既然接了,就少不得要见些血。事先跟你说清楚,你不准哭。” 最后那句虽然是以逗弄的口吻说出来的,但明诚知道,明楼的意思是,程度到这里已算是仁慈了,不要再奢求什么宽免。所以,是不能够去辩的,包括爱哭这个栽赃都不能推。 所以,他不申辩自己不是哭包,只简单地说:“不会。”他不再担心尼娅。对红房出来的人而言,受挫受伤是家常便饭,不构成任何问题。只要还剩一口气,就能救得回来。 明楼将话说得极不客气:“不哭就对了。要哭,也只能为我哭。” 其实,除了这件事,明诚还有别的心事。 他今天接了个电话。响几声、挂断几次都是有讲究的那种来电。 接起之后,有个声音念书般的念了几句词:“亭台陌,风华绰绰,有翠袖红衣。”接着就挂掉了。 这句词点明了地点。首先,肯定是个交际花的所在。至于去哪条路上找哪一位,也可由词中窥出端倪。翠,应该是宝绿路的意思。红,指的是朱姓。 宝绿路上的朱姓交际花,并不难找。 开门的是个颇风姿绰约的女人,脂粉很厚,巧笑嫣然,已是改不掉的职业习惯。她问:“你找……?” 明诚略一欠身,微微一笑,说:“我找朱彤小姐。” 他实在是好看,笑起来就更好看,一双眼睛幽黑得像浮了层清水,不动声色地勾人。 “不好意思。”她说着,不无惋惜地,“已经有人先来了。” 她引诱他:“要不,您明天再来?” 明诚还没说什么,一道低沉醇厚的嗓音从屋里传来。 “无妨。多一个人,不是更有趣味?”分明是明楼的声音。 这一下便由不得明诚不吃惊了。 他面上一些声色也不露,只轻轻走近朱彤,几乎是在她耳边说:“那么,我就却之不恭了。”声线温和,态度极之自然地显出了一分兴味来。 里面的人既然没有意见,朱彤自然更加没有意见。 他走进去。 明楼以随意的姿势坐在沙发上,正悠然地喝着一杯普洱。 明诚视线在他脸上定了一秒,维持着常态,微笑道:“居然这么巧。” 朱彤看出端倪,笑问道:“你们认识的么?” 明楼啜了一口茶,点头:“认识。同一座办公楼里的。” 这个话是有双重意味的,朱彤听不出来,但明诚却每一句话都在细思。 朱彤走去泡茶。 明诚开口道:“先生兴致不错。” 明楼笑了笑:“偷得浮生半日闲。” 明诚以切口去问:“环肥好,还是燕瘦佳?” 明楼微笑着答道:“会说话的就好。” 明诚又问下一句切口:“怎么样算是会说话的?” 明楼答得毫无偏差:“能叫人愿意留下,便算是会说话了。” 朱彤泡好了茶端过来,笑道:“这么说,我算是会说话的了?” “你都不算会说话,还有谁会说话呢?”明楼笑答道。 “我既然这么好,怎不见您经常来呢?” 明楼应对裕如:“你一向是忙的,怎么好时时打搅你?” 朱彤笑了笑,知道这话当不得真。她跟明楼笑语完,又问明诚:“您是做什么的?” “秘书。”明诚说话语气依旧平静,即使他心中波澜丛生。 “那应该挺忙吧?” “只是给上面打个下手而已。” 朱彤一笑,说:“那也要能力足够,才能周旋得过来。” 明诚微微叹了口气:“我家先生一向只手遮天,我能做的也很有限。” 明楼开了口:“一个人的手再大,但天是更大的。翻云覆雨倒还可能,若妄想遮天,结果恐怕不能乐观。” 朱彤笑道:“谁说不是呢。上海滩风起云涌,一刻都没歇过,只怕谁都不敢保证自己能驶得了万年船,只是尽力让自己这条船能多行些时候罢了。不管是高官显要还是升斗小民,谁知道下一刻会如何呢。”她随口就说了几例出来,“比如警政部长秦铭耀,先前出门时,身边一众小弟簇拥着,何 恋耽美 分卷阅读68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等威风,听说上个月被不知什么人杀了。76号调查了半天,也没找出杀人凶手,只能就这么算了。” 这个秦铭耀,明楼是知道的,不仅知道,还是他下令去暗杀的。但他只笑而不语。 朱彤开始说身边的事:“又比方说盛记的老板,这条路上就他家的胭脂水粉卖得最好了,家里小老婆都讨了5个,响当当的富贵人家。前些时日他去外面进货,回程路上遇到了土匪,被洗劫也就罢了,混乱中还丢了性命。现在他那几个老婆连着各房儿子为了分家产的事还在扯着皮,当家的死得突然,没留下遗嘱,可不得大争特争嘛。” 她继续道:“我先前有个小病小痛时,就会去附近的一家小诊所。上个礼拜再去时,发现诊所已经贴上了封条。问了旁人才知道,原来医生是个重庆特务,已经被76号抓走了。” 她得了个结论出来:“所以说,这世间的事,有什么准的呢?无非是走一步看一步,最重要是把握眼前、及时行乐罢了。” 明楼叹一口气:“我倒是想及时行乐,可惜……” 朱彤用一根纤纤玉指抵在他嘴上:“您可别跟我提那些经济事务,说了我也不懂。您既然来了,就是找开心的。那么,那些事情就放放。” 明楼一点头:“你说得对,我只是今天着实有些感慨罢了。” “发生什么事了?” 明楼长叹道:“遇到了暗杀,差点一脚进了鬼门关。” 明诚立刻心头雪亮,明白了明楼为什么要来这里。接头只是其中一宗,他同时还想借势把他遇袭的消息传播出去。这事动静很小,没什么人察觉,从别的渠道不好宣扬,以在温柔乡中感怀的形式无意透露出来就很自然,而且,借交际花的口还可传得迅速。她们这个圈子信息流通是很快的,跟形形色色人物都打交道。 伪政府那么多人遇袭,明楼遇个袭正好进一步撇清自己嫌疑。他是任何机会都要抓住的,即使是害,也要变它为利。 明诚并不说话,只做专注倾听状。 朱彤面现惊色,忙问:“怎么回事?” 明楼故意显出后怕神色:“上车的时候,挨了枪。幸好我那时刚好进了门,子弹只打在了车门上。” 朱彤又问:“看到人了吗?” 明楼苦笑道:“这能看得到吗?人家处心积虑地杀我,自然谋划周全,把自己藏得好好的。我估计,应该是在对面的大楼里向我动手的。” 朱彤安慰他:“人家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见您是有福气的。”她一只玉手轻抚他大腿。 明楼看她一眼,笑了笑,说:“我今天不想这个。你陪我说说话,就很好。” 交际花都是擅长说话的,只是看客人愿不愿意跟她们说话而已。大多数人当然更乐意去体会她们唇舌的另一种功用,只有少数人愿意只跟她们喝茶、谈天、跳舞、看戏。 朱彤一边和明楼说话,一边也不忘不时和明诚说上几句。虽然明楼职位高些、相熟些,但新的客人却也是不能怠慢的。何况,这么好看的人,就算是倒贴钱,她也是愿意和他一起的。 交际花的生活并没那么花团锦簇,平日里交际的对象基本都是脑满肠肥之辈,难得见到这么一股清流。 这年轻人穿一件暗绿偏棕色的大衣,质感挺括,剪裁上佳,肩线和腰线皆十分突出。大立领向两边敞开,露出了颈项和锁骨。锁骨将浅凹和微凸的线条揉在一起,悄然地散出诱惑的气味,于英挺中带出一分甜气来。 叫人想扒了他,舔上一口,或者是,许多口。 可惜,他似乎只是想找人说说话,并没有要往床榻去的意思。 出了朱彤家,明楼若无其事地下命令:“去开车。” 明诚看他一眼,默声地开了车门。 上车后,明楼说:“去国际饭店。” 明诚不置可否地撇一下唇角:“行程上没有这一项。” 明楼含笑注视他:“我们交流一下。” 明诚手指在方向盘上紧了紧。 明楼微笑着问:“生气了吗?” 明诚一摇头:“我不敢生气,也不能生气。保密条例,我懂。” 他将前情都想过了一遍。明楼之所以临时申调,当然是因为清楚了他的身份。 可怎么会知道的呢? 明明在他装病的时候,明楼还是蒙在鼓里的。 那么,就只有其后的樱花号事件了。他在那次行动中露出了什么明显的破绽吗?所以,明楼可以由明台的报告推测出他的身份信息。 他略微皱眉,问道:“樱花号行动中,哪里出了问题?” 明楼一笑,并不意外,心知他举一反三,已经想明关窍,知道他身份泄露的节点就在那次任务中。 他告诉他答案:“不,你做得很好,无懈可击。只是,愿意那样照顾明台、且又有能力做到、还刚好缺勤的人,在明台的关系网中,只有一个。” 明诚略出了会神,叹了口气,说:“原来如此。” 明楼做的没有任何不对,作为他的同志,只能对这样的头脑表示钦服。但,在人的层面,他不能说自己没有一点情绪。没人会喜欢被瞒骗的感觉。 然而,这点情绪是只能咽进去的。因为显露出来是毫无道理的。 他只是伸手将衣领略拉开一点透气。 第27章甜得有汁水淌落下来,却仍是有度的、委婉的 车行了一路,这点小情绪就被他消化掉。 就像孩子会放声大哭,无非是因为知道哭了后就会有人来哄。比如明台若是知道实情后,倒是可以大吵大闹一番,那是有人疼的特权。 他是没有的。从没做过小孩。没恣意过任何一次。 像刚才那样的情绪波动,已经算是逾矩的任性。 在这样微妙的不豫之外,更多的,是庆幸。无需再担心有一天可能将枪口对准明楼。 跟这样至大的庆幸比起来,那点小情绪实在是微不足道的。 明楼看他安安静静,倒也并不意外。别人会闹情绪,但明诚是不会的。 他打小起就习惯了接受和忍耐。 闹脾性的人总是比较烦人的。而他始终可爱,从不可厌。 明楼没哄过人。唯独对长姐如母的明镜,能够略为放下身段。若真要他去做,也不知道是否能做得来。 既然说不好,倒不如用另一种方式去说。 房间是早就订好的,直接搭乘电梯就可以。 电梯上升的时候,透过暗红色的双层铁栅栏门,看得到外面的景观徐徐上浮、渐次改变,有在时空中溯游的错觉。 到达9层的时候,电梯停了下来。 明诚把铁门拉开,链条咬合,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 走在长廊上的时候,是静而无声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69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猩红色的地毯又厚又软,黑色的皮鞋柔软地陷落,发不出声响来。 一扇房门打开了,又关上。门锁带上之后,隔绝开一个小小的世界。 在落锁声响起的那一刻,明楼略一弯身,忽然将他拦腰抱了起来。 控制力极佳的攻击的节奏。仿佛眼镜蛇捕猎一般,一击致命的迅速。 姿势并不足够圆熟,他也并不是什么事都干过。 但不熟却是比熟杀伤力更大的。 明诚当然立刻就知道了某些事情。判断明楼的状态和情绪,是他做惯了的事情。 莫可名状的感觉。就像蛇的毒牙刺入,毒液推送进来。 他垂下眼帘,没有说话,睫毛轻轻盖着眼睛,淡色的唇线却微微掀起,在嘴角边显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 恰到好处的甜度。甜得有汁水淌落下来,却仍是有度的、委婉的。 明楼把他放到床上去之后,定定凝视了一会儿,才俯身去吻他。 要极其地克制,才能将这一吻放得轻慢。 明诚略微侧首,眼帘微阖,承接这个吻。 吻完了,明楼伸手去解他大衣上的扣子。 明诚忽尔按住他的手,从斜倾的侧角,视线浮游一般的转为正向,眼帘轻抬,睫毛轻扑两下,现出一双漆黑的眼睛。 这神态有种蜿蜒折曲的味道,跟这时代是不合的,慢而静切,莫名缠绵,原该是用水墨描出来的古画上的情致。 他在国外待了那么久,但有些时候,仍像是从氲氤烟水的古中国里走出来的。 淡色的嘴唇略微开阖,他轻声提醒:“不是说今天不想这个?” 明楼低头凝视他,笑了笑:“看人。” 明楼的甜言蜜语都用在骗人的时候,真上了心,却是不说的。 所以,这一句就尤其地好听了。 明诚抿唇一笑,嘴角边的两个梨涡又现出来。 明楼便向下吻了吻他的梨涡,同时问道:“透露点情报如何?除了尼娅,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人是我需要做准备的?” “暂时没有了。”明诚嘴唇又噙上了一点浅浅的笑意:“其他人没有特殊原因的话,是不会来中国的。” 也就是说,还有其他人。 明楼毫不惊诧。这没什么可意外的。他身上有股神秘的属于东方的情调,是种特别的撩拨。它跟躁进的时代背向而驰,敛束而婉约,是仿佛浸在雾气里的,既切近又遥远的味道。 明楼覆在他衣扣上的手指动了动,很温和地一笑:“你是自己动手,还是我帮你?” 这个笑容里的意思是:总归是无可逃脱的,没得选择。 明诚读出了这个意思,语气依旧轻而淡:“那就折衷吧。” 他纤长的手指扶着明楼的手,一颗一颗解自己的扣子。 在暗绿偏棕色的大衣底下,是白色的身体。他居然什么也没穿。 明楼问他:“怎么不穿内衬?” 明诚一时没摸清这个问题的意义:“大衣质感不错,里面不用穿什么也很舒服。” 明楼又问:“你一向都这样?” 明诚看他一眼:“我不爱多穿衣服。” 十足无辜的态度。就算有什么人因此犯了错误,也是跟他无关的。 一句粗口冒到了明楼嘴边,但终究没落下来。最终落下来的,是一个吻。 非常单薄的身体,皮肤薄得仿佛能透出下面淡青色的血管。光洁的胸膛上,是两个浅红色的点尖。 明楼用嘴噙住了其中的一个。用舌头裹着,去舔舐和吸吮。 这一次,没有用咬的,所以,是很纯粹的快乐。 他改了方式,明诚倒有点不习惯了,模糊地逸出一声低吟,问道:“不咬了?” 明楼笑了笑:“想让我咬?” 明诚唇角微翘,反问他:“只咬?” 那自然是不能的。 若不把自己揉进他的身体里,是不能平静下来的。 他到底被裹进了一床沉重的棉被下面。 可跟身上的人的份量比起来,这点重量就成了微不足道的了。 他们的身体一寸寸紧贴,身上没剩下半点衣服,纯粹的肌肤相贴。 明楼在他唇角上亲了一下,说:“希望你能撑得久一点。” 说完这句,他把自己严丝合缝地操了进去。 他这次很仔细地去找了敏感点。虽然明诚无处不敏感,插哪儿都能汪出水来,但也总有地方是更敏感的。 明诚很快就湿得不行。 明楼咬住他耳朵,湿热的气流灌进去:“太湿了。” 明诚轻轻喘息一声,回问道:“不好?” 明楼用气音在他耳边说:“快被浇透了。” 明楼控制了速度,用一种悠缓的力量慢慢地磨他。 同时,明楼问着问题:“你能找到尼娅吗?” 明诚略为思索一下:“应该可以。就算到了新地方,旧有的一些习惯是不会变的。” 明楼说:“帮我找到她。” 明诚言简意赅:“只有找人。” 明楼笑了笑:“不会难为你。剩下的事,不用你沾手,也不用我动手。” 明诚轻阖眼帘,沉吟片刻,问道:“你是想让日本人出手?栽赃吗?” 明楼一笑:“看来,我绝对不能跟你为敌。” 明诚确认一遍:“不会出人命?” 明楼低头吻他:“这一次不。除非,她依旧执意与我为敌。” 明诚轻轻勾动舌尖,模糊地提醒:“不要大意。” “我知道。”明楼吞噬了他的呼吸。 这些话全是在很费力的状态下说出来的,说完这些,他们就不再出声。 充塞室内的,只有连绵不绝的水声。 明楼摁着他,用那根又硬又涨的东西,也用两只手。 他的双手都被摁在头颈两边,以一个十指相扣的姿势。 明楼太擅长这事了,那么,当他起意去磨一个人的时候,当然是会令人受不了的。 他每一次顶弄都没放过那一点。辗转地擦过,又变换角度蹭磨。 那种被侵入碾压的感觉鲜明得近乎铺天盖地。 明诚没受过这个,他止不住地发烫、发颤,薄薄的胸膛轻轻起伏,淡色的嘴唇无意识般的微微张开。 疼是不疼的,但酸麻得太过,几近于可怕了。 腰软得像不是自己的。 全身上下没有哪里不是湿的,汗水濡浸身体,里面更是湿得一塌糊涂,漆黑的眼珠也被泪水浸透了。 始终被推在浪头上面,不那么急,但却是延绵不绝的。 时间失去了概念,所有反应都是无意识的。 腿早就滑落下来,根本夹不住。 明楼将他的两个脚踝都扣住,将自己更深地送进去。 他在恍惚中隐约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无法做出清晰的回应,只有湿 恋耽美 分卷阅读70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透了的睫毛微微动了动。 明楼一直捉着明诚的腿,强令这双腿环在自己腰上。 他把速度压得慢了,便不能轻易出精。因此,这春风一度像是没有止境一般。 其实,总保持着这样正面的姿势,时间长了是有些累的。但他并不愿意换成较为轻松的后背位。 他想看他的表情。 所有的自控都失去,一切的计量都遗落,整张脸都染满了情欲的模样。 再没有任何一刻,能见到他比现在更像是一个活人,有血有肉,同常人一样,也会疲惫和失神。 想要吃了他。 就算明明吃在嘴里,也还是想要完全吃进去。不知餍足。 不知过了多久,明诚模糊地意识到一股液体流进了他身体里。 太多了,很浓,又很烫,把里面涨得满满的。 明楼的身体落下来,沉沉压在他身上,并没有立刻出去,依然停留在内中。 他被操软了,含不住已经软下来的明楼的东西,对方略微一动,它就似乎要滑落出来。 很奇怪的,他立刻就哭了。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眼泪就是一直地往外流。 他在意识恍惚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流了足够多的眼泪,但现在却流得更多了。 他用酥软得快抬不起来的手勉强抱住身上的人,低喃道:“别走,留在里面。” 像要被烫化了。 明楼两只手用力捏住他的臀瓣往外掰开,将重新抬头的器物深顶进去。 到底还是换了个姿势。 仍旧是面对着的。 明楼搂住他脱力的身体将他带到自己身上。他没有跨坐的力气,那就令他伏着。 大掌掐揉那两瓣软肉,向上顶弄。 明知道有些失控了,却也并不想停下来。 这个身体真是又轻又薄,像是再用力就会被揉碎了。 但是,不可能不将自己更深地揉进去。 他依然很静,喘息声是轻的,流泪也是无声的。 但那股甜气却越来越重了,让人必须从他身上一口一口地吸进去。 填满他,同时也被他填满。 这场大雨直到后半夜才停歇下来。 第28章这其实就是在变相地承认他于他的重要性了,否则他不必说于私这两个字 天将明时,明诚醒过来。触目所及,便是明楼的侧脸。 眼眉口鼻皆是最好的样子。 明楼一向会在情事后离开。明诚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跟他在一张床上睡去。 周围那么安静,静得他能清晰地听到明楼呼吸的声音。 悠长而平稳的气息。 这样的场景,好到不真实。 他静静凝视了这张线条分明的脸一会儿,继而略微贴近些许,在对方脸上轻轻一吻。 然后,他就轻手轻脚下了床,去洗手间做清理。 纤长的手指将身体里的东西慢慢引了出来。由液体的状态来判断,他们大概只睡了两三个小时的样子。 穿着浴袍出来时,明楼已经醒了。 明楼的眼神定在他身上。 从浴袍v型的敞口里,看得到薄薄的胸膛,走动间前襟略微折曲,隐现右侧淡红色的点尖。 在浴袍下面,露出纤细的小腿,脚是雪白的。 这双脚比他的手还美上几分。 视神经传递过来的信息到达大脑皮层,发出了另一种信号。 在早上,男人的身体本来就是容易起反应的。 终究还是又吃了一回。 被插了大半夜的入口本就柔软,刚被热水浸过就更加软,轻而易举就可以没入其间。 热腾腾的鲜美身体,散发出清洁过后的淡淡的清味。 他吸他身上的味道,将那张已经被吻肿的嘴唇又变得更肿了些。 时间有限,所以这次节奏比较快。明楼依旧在里面出来。 明诚在他下面轻喘了一会,慢慢平复了呼吸,低声问他:“这算不算是白昼宣淫?”语气带一丝促狭。 明楼表示不认可:“没到上班时候,怎么就算是白昼了?” 对这样强辩言语,明诚并不反驳,只莞尔一笑,然后起身又回去洗了一道。 等到他再从洗手间里出来的时候,服务生已经把早餐送好到了房间里。是新鲜的面包和牛奶。 明诚撕下一小片面包送进嘴里,然后说:“这家的面包做得不错,又松又软。” 明楼看他一眼,说:“那你就多吃一点。这么久了,始终不长肉。” 明诚摇摇头:“我吃多少也不胖。” 明楼放硬了语气:“净会说嘴。牛奶也要全喝掉。”命令过了,又问:“你今天能上班么?” “没有问题。”明诚这么答道。 明楼看着他,问道:“手脚不软了?” 明诚喝了口牛奶,轻轻笑了笑:“哪能一直软呢?休息了一阵也就差不多了。” 用过早餐后,便照常去上班。 他们都不习惯将情绪展露于人前,所以,也并没有人发现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变化,只是明秘书无端肿了的嘴唇又引发了一轮八卦热潮。 而八卦中心的主角对此是全无所谓的。 明诚依旧借着送文件的机会出去见人。他在一个小摊上买了份糖炒板栗,从被板栗埋住的纸袋下面摸出一张卷起来的纸条。 在无人的地方迅速浏览过内容后,他唇角勾出一个森冷的弧度,自语道:“这个汪芙蕖倒是挺着急的。” 长筒军靴在地上轻轻磕了磕,他思索片刻,眉间神色转为笃定。 “你说中统截到了汪芙蕖的信?”明楼看向他,问道。 “不错。” 明楼接着问道:“信是写给谁的?” “日本帝国大学教育委员会会长犬养三郎。” “犬养三郎?”明楼低声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想了起来:“他是日本经济课有名的战略顾问。汪芙蕖写信给他,看来是想请他来上海搞经济了?” 明诚微微一笑道:“先生明察。” “信里具体说了些什么?” “对犬养三郎大加赞赏之词,同时指出您所推的经济政策过于保守,只知节流,不知开源,大力邀请犬养三郎来行大刀阔斧之政。信中同时陈述了您的几项疑点,比如从未受过像样的暗杀,对76号枪决一批重庆分子的事情表示过不满,到任后就有大批日伪官员遇害等,暗示说您有重庆分子的嫌疑,不宜继续担任目前职位。” “说得很有道理啊。”明楼冷冷一笑。 明诚继续道:“他不只是不信任您,看来还对您多有忌惮。” 明楼叹一口气道:“汪芙蕖本意是用汪曼春拴着我,我大姐却直截了当地把他这个梦给打碎了。他既然无法切实地控住我,那么当然就会动别的心思。” 明诚身姿笔挺地肃立不动 恋耽美 分卷阅读71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分析道:“我想,他之所以这样着急,一来是觉得您未必会跟他站在一边,二来也是忌惮您的才能。您的经济政策对上海发展不无裨益,且随着时日渐长,会更加显示出来。到那时,极有可能您会将他取而代之。他怕坐不稳自己的位置。” 明楼冷笑一声:“他向来贪慕权势财禄,不惜卖国求荣,也要保住自己的利益。” 明诚问道:“他跟您素有深仇,您为什么一直不杀他?” 明楼扫他一眼:“你不知道原因吗?” 明诚笑了笑:“据我猜测,您刚来上海时,诸事不稳,想推行事务免不了要跟他通力合作。而且,他在上海财经界根基很深,有必要借他的势,通由他去认识些人,将关系网铺开。再就是,他是汪曼春的叔父,如果他遇害,恐怕汪处长一时是没心情跟您谈恋爱的,您也就不能迅速控制住她了。” 明楼表情不变,淡淡道:“还说你不知道。” “都只是我的揣测罢了,未经证实,不敢妄下论断。”明诚先将姿态摆低,接着说道:“但这些理由如今已不再成立。您已经站稳脚跟,初步建立起人脉关系,只剩加深而已,汪曼春也被您牢牢控制住。而且,汪芙蕖既然对您存着这样的心,只怕在工作和人际上都会暗地里加以掣肘,已经成为麻烦,而不是助力。” “也就是说,你建议我杀了他?” “关于您的那些疑点,他只怕不止在信里说过,跟特高课应该也吹过风。他们拿不到实据,但一定会对您加强警惕和监视。这样的人,委实不能让他再多吹几回风了。” 明楼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但并不立刻说出,而是看向他,笑道:“你以前也是这么对你的上线的?” 明诚摇摇头:“不,我直接去做。” “这么自由?符合纪律吗?” 明诚微微一笑:“最高的纪律,就是在忠诚的前提下,选择成功率最高的方式去完成任务。如果一定要拘泥于方式方法,恐怕有教条主义之嫌。” 明楼想了一想道:“不教条,但也不能过分纵容。”顿一顿,又问:“你知道你以前的做法,你的上线所要承担的风险吗?” 明诚立时答道:“知道,所以我很感激他。” 明楼接着问道:“他是不是喜欢你?” 明诚不以为然:“我又不是法币,怎么可能谁都喜欢?” “那也未必。”明楼这样说道:“如果他真有这心思,你怎么想?” “首先,这不可能。退一万步讲,即便事情真是这样,也没有任何意义。”明诚看他一眼:“只有一个人的喜欢,对我才有意义。” 有的人,一句话就能熨帖人心。清黑眉眼中一缕不动声色的决绝,又将这份熨帖无声加了温。 明楼不再继续之前的话题,直接说道:“我不可能像你以前习惯的那样,给你无限制的放任。你懂吗?” 明诚一点头:“我明白您的工作方式。” 明楼看着他,语气郑重:“这并不是因为不信任你的缘故。恰恰相反,如果你不是能力卓越的话,即使我们有更深的关系,我也不会申请将你调过来。尽管如此,我仍然需要清楚地知道你在做什么,不论是于公,还是于私,你明白吗?” 这其实就是在变相地承认他于他的重要性了,否则他不必说于私这两个字。 于公,是对行动的负责。于私,则是对他安危的挂怀。 听得出话中的意味,明诚眼角一红,尽力克制住了,轻声说道:“我明白,我会服从。” 明楼微叹一口气,他本来并没打算引人哭的。 有时候,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待他。 他那样受欢迎,当然可以有很多别的选择。可在他眼中,从来看不到其他的东西。 只要认准了,便不管有没有希望,都要继续下去。 习惯于付出,却陌生于得到。 所以,一句含蓄的于私,亦能引发深切的情感反应。 在这样的感情面前,若说是不动容,未免过于牵强。 明楼改用另一种方式将话继续说下去。 他离开座位走过去,伸出手臂抱住他,附唇在耳边低声说道:“小的事情可以不用问我,但如果要行动,必须获得我的允许。” 明诚侧首问道:“那么,汪芙蕖的事?” 明楼肯定地说:“此人可杀,但不用你动手。事实上,明台刚打了份报告给我,他申请刺杀汪芙蕖。” 明诚又问:“你放心吗?” 明楼声音沉稳:“不放心,也要放心。小孩子总要学着自己走路,如果总要人扶着,一辈子都走不好。”他凝视对方眼睛,“不要太溺爱他。” 明诚立刻道了歉:“是我看得不够远。” “你不是看得不够远,只是太怕我难过。”明楼看他一眼,慢慢说道:“刚知道他没去港大而进了军统培训班时,我也有过不能接受的时候。但既然木已成舟无法更改,那么,我只能希望他能活得久一点。他虽然还是个孩子,但如果不历些风雨,便不能有所成长,拥有保护自己的力量。所以,对他,是要狠心一些的,即使他是我弟弟。” 明诚轻轻一笑:“这样铁面无私,他要怕你的。” 明楼知道他以轻快谐趣语气说话的意思,是不愿意让他在内疚和痛苦中再多沉一刻。 无处不在的贴心和周到。 吻了吻眼前淡得近乎水色的唇,明楼说:“你不怕我,就行。” 明诚去会计室查看账目,看到年轻会计桌上一角叠起的报纸,他随手抽起来,略微一瞥。 报名为待夜。 他常年与各报社打交道,并没听过这个名字。再一看,没有报刊号,显见得是内部刊。 一眼扫过去,便看到几处自己名字,那文字语言都是不好陈说的。 他抬起头,不露情绪,微笑地望着陈会计:“这是你在看的?” 陈会计低头嗫嚅道:“我……” 明诚仍是和声细语的:“怕什么?我又没说你什么。这东西既然以这种形式存在,看的人只怕不止你一个吧?” 身上的责任被这句话无形中卸掉不少,陈会计声音依旧是细的,但已经不那么紧张了,呐呐道:“许多女职员都在看。”轻而易举就招出了共犯。 还是群体性作案。明诚这么想着,很平淡地问道:“为什么你们会想要看这个?”他不动声色地将称谓由你换成了你们,进一步降低对方的紧张感。 陈会计渐渐能顺利地说话:“女人或多或少都会对爱情抱有憧憬。对于不可能属于自己的男人,就想着,如果他跟同样出色的男人在一起似乎也不错的样子。” 明诚一抬眉毛:“为什么是男人?” “因为,如果是跟女人的话,会嫉妒。” 恋耽美 分卷阅读72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明诚没有做任何评价,依旧是平静的,对她笑了一下,说:“这个,借我看看。” 当做看不见她脸上犹豫神情,他拿着它转身离开。 回了自己办公室,他将报纸快速地浏览过一遍。 这张报纸上的文章应该都是出自女性之手,至少也是女性思维,一篇一篇,全是言情故事。 跟一般故事不同的是,上面用的全是真实人名。 他和明楼都在重灾区里。有好几篇故事,用的都是他们的名字。还有几个长相过得去的官员职员,也被列入了其他故事中。 这些故事没什么真实性,一眼望去就知道全是杜撰和想象,且在开头处都有注明: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故事有较为纯情的,也有豪放的。 比方一篇叫《冬夜里的最后一朵玫瑰》的,光名字就一股恶俗的气息扑面而来,文字描述更是极为羞耻,譬如这一段: 明诚以沾着泪水的鹿眼望着明楼,喘息着说:“不行,我受不了了,先生……” 明楼变本加厉地深深顶撞,口中说道:“你怎么受不了了?” “快要死了,饶了我,先生……” 明楼贴到他耳边,低喃道:“你不会死的,我怎么舍得插死你?” 嘴里这样说,腰上的动作却更形狠戾了,啪啪的撞击之声不断。 明诚略略扫过几行,便随手把它丢到一边。 时代女性之先锋性由文字上就看得出来,用语之直白露骨比金瓶梅还胜几分。 不过,没什么深意,不值得再耽搁时间。外貌描写倒是跟人名一致,但故事的脉络走向就天马行空,完全不像是现实中的人做出来的,纯属寄托女性情思而已。 明楼推门走进来,叫他一起去吃午餐。看到他桌上多了份报纸,随口问道:“什么报纸?” “办公厅内部的小报,在女职员中间传阅,叫待夜。” “待夜?”明楼重复了一遍这个颇为暧昧的名字,拿起来快速浏览了一下,然后问道:“这是什么?” 明诚简单解释:“女职员虚构的小说,用了长相尚可的男人名字做主人公。” 明楼略想了想,说:“情感寄托?所谓的爱情理想?” 明诚看他一眼,微微一笑:“皮相在大多数人眼中,都非常要紧。”明诚往后一倾,靠向椅背上,略微侧首看向他,柔软唇角勾出一个弧度:“不是吗?” 明楼感觉到自己被揶揄。 这事难以辩解。他不能说皮相是不重要的。 汪曼春就是最好的例子。青年时代,他明知道双方个性不合,对她的种种做派也很不以为然,但为了那张艳若桃李的脸,依然要她做自己的女朋友,可以对其他的一切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这是人性的弱点。人人都知道美貌不是万能的,可真临到自己身上,没人会不偏爱美人。 美人自有斑斓光影映照,因而一举一动都魅艳。 倘若明诚生得丑陋,他或许会对那珍奇的灵魂衍生出许多不忍之心,但要动心便就千难万难了。 明诚看他神情,便能猜度心思,心里并没生出什么陈词滥调的感伤苦情。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能说是错的。 如果他生得丑陋平庸,也不过就是只能单方面地喜欢明楼罢了。 但没谁能让这份心意画上句号,除了他自己。 如果明楼愿意走来,那就等他走过来。如果不愿意,便将它埋成深藏的秘密。 他抬首,表情平和地看了对方一眼。 明楼微微一怔,记忆中似乎发生过相似的场景。 第29章你来,或者不来,我都在这里 在旧时光里,有一次,明诚仰首问他:“你明天会来吗?” 明楼知道,第二天是学校的毕业典礼,明台一早在家里宣扬得人尽皆知。 明楼略弯低身体,问:“你希望我去吗?” 明诚看着他,轻声说道:“如果不麻烦的话。” 他身上那种羞怯的样子已经好了不少,读书毕竟是有用的。虽然无法与明台无法无天的活泼比,但与他刚开始进学时相较,已是云泥之别。 在学校大礼堂里,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攒动,不过仍然可以很容易发现明诚在哪里。 有正常饭吃之后,他如同小树拔节一般长得很快,似是要将前十年所积压的找补回来,四肢较同龄人修长不少,在人群中一眼可以辨认。 明楼坐在家长的座席区里,明镜在他旁边含笑说道:“难得你愿意来这一趟。” 明楼微笑道:“明台一向有大姐您看着,出不了什么大岔子。” 明镜斜睨他一眼:“你倒是会做甩手掌柜。明台难道是我一个人的弟弟?” “大姐教训得是。”明楼并不多辩。 倒不是说他不疼爱幼弟,只是,明镜既然对明台无微不至,他便不能再在上面加得更多了。对小孩子的爱是要有度的,若过甚了,会让小孩子心理过分膨胀,容易出现偏差。 他没有说出,他其实不是为明台来的。 明台一向是被捧在手心上的,可以理直气壮地做各种要求,且总是会被满足。但另一个人是向来不要求的,在明家也没什么存在感。 大姐眼中只看得到明台,对明诚只有基本的礼貌而已,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她礼仪周到是出于良好的教养,私下谈话里并不会多提一句。 他如果说出真相,必然会被责备。 他本来已经受过一通责难。他爽约了事先跟汪曼春订好的约会,打电话过去时,这位大小姐劈头盖脸发了一顿脾气。 明楼不是轻易受气的,他静静听完了,语气平淡地说:“既然你一时想不通,那就先冷静两天。” 他挂了电话,任她在家里自摔东西去。 汪大小姐不喜欢被人落面子,但他也不是可以被她呼来喝去的狗。她既然执意要耍脾气,那就晾晾她。 典礼进程到了毕业生代表致辞环节,明诚离开座位,向台上走去。 他是最优秀的学生。 明楼忽尔清晰地意识到,他成长了多少。 他已经学会把紧张隐藏起来,身姿挺拔地一步一步走上去,只看得出沉静,并不十分羞怯。 长身玉立的少年站在主席台上,面对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开始讲话。 明楼知道他是紧张的,他在他这样年纪时,面对这等场面,也不可能毫不紧张。但他习惯了克制,唇角始终噙着微笑,身形卓然,恍若秀丽山峰。那么,即使他声音中还有一些不稳定的地方,也不会被人注意。 明镜转过头来,评论道:“可惜明台总是贪玩,不肯用功。” 明镜并未期待明台做最优秀的一个,她认为孩子活泼健康是最重要的。因此,即使说起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73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的缺点来,也还是满满宠溺语气。 她身为长姐,其实更像是母亲。在她心里,没人比明台更好。天下父母心都是这样,总觉得自家孩子连一根头发丝都是好的,不会在意别家孩子天资颖慧且花了比自家孩子多十倍的努力。 但明楼是知道的。在书房里面,明台跑去院子里玩的时候,永远是明诚留在那里。他们看着不同的书,在相同的时光里。 他起点很低,十岁才开始上学,一路跳级上去,竟然并没什么跟不上的。除了头脑好之外,勤力也是必不可少的。 明楼读着书,追寻着一个少年的中国。这条路到底要如何走,他并不清楚地知道。他唯一确信的只是,自己想要一直走下去。哪怕要独自跋涉过漫长时光。 他抬眼,视线掠过书桌对面伏案的少年。 小小尖尖的脸,眉目间是认真而专注的神情。 在每一天放课之后,都是同样的光景。在明台耐不住性子跑开去玩之后,他们默然共享一起读书的时间。 明楼忽然一笑。他想,自己是并不孤单的。 他回明镜的话:“反正我们家也不期待出个文豪,明台只要平安顺遂就好。” 事实也确然如此。明台即使什么也不会,明家也能保他衣食无忧。乱世之中,明镜对乃弟最大的期望就是安稳渡过一生,出不出色倒是不十分要紧的。 能出色,她会十分开心。就算不能,也是她最宝贝的心尖上的肉。 明镜颔首道:“正是。明台只要不惹什么祸出来就很好,不需要跟别人比。你也别老给他压力,搞得他成日见了你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其实明楼已经对明台十分宽限,经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时候明台玩得太厉害了才把他拎回书房里,强令他跟明诚坐在一起温课写作业。 明台嘟嘴不开心的时候,明诚便去厨房端了做好的茶点过来,分别放在明楼和明台面前。提拉米苏、黑森林什么的他都会做,再给明楼配上一杯咖啡,明台则是一杯蜂蜜水。 嘴巴里塞了东西,明台才总算能安生下来。 明诚做的东西美味之极,比蛋糕店里的不差什么,他做什么都出色。且又会经常变换花样,叫明台吃不腻味。 明台起初被抓回来时是埋怨明诚的,怪他惯会讨好大哥。但后来吃人嘴软,便不好说出口了。有时候放学了还要拖明诚去蛋糕店里,指着里面的某个品种说:“我想吃这个,你要给我做。” 也好在他是个好吃的,好歹有一样东西能制得住他。 明楼想起这些,无奈地一笑:“同样身为弟弟,大姐您也未免太偏心了些。” 明镜笑睨他:“你都这么大了,还跟小孩子争风吃醋吗?” 明楼笑道:“多大了不还是您弟弟吗?大姐可不能厚此薄彼,一碗水要端平不是?” 明镜笑着捶了他一下:“没个正形,等会明台来了可不许这样说话。” 等到典礼结束,一行人出了校门,明台一眼瞅见有人摆着小摊卖糖人,便缠着明镜要买一个。 明镜略一皱眉:“这东西只怕不干净。” 明楼笑了笑:“偶尔吃一次也没什么,不是有不少孩子在买吗?”他转头对司机说:“张伯,你去买两个来。” 明诚看他一眼,要说点什么,想了想,却还是咽了回去。 他起初是想说自己不要的。他不想显得和明台这位少爷一样。 只是,明楼命令已经出口,再说拒绝的话未免显得不知好歹。明家虽然礼数周到向来不仗势,但不代表下面的人可以因此不识进退地僭越。既然受人之恩,种种行事都该更加谨慎才是。 虽然年纪还小,但因为早早历过了人间百味,明诚做任何事都会前后思量,不会有明台那样恣意飞扬的天真。他接过那个糖人,轻轻道了声谢。 明楼在两天后再见到汪曼春。 他叫司机停了车,从车窗里问她:“要上来吗?” 汪曼春起初想绷住不理会,但明楼已经把车门打开,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汪曼春斜睨他一眼,终究还是上了车。 明楼看着坐在身边的汪曼春,伸手轻抚她额前刘海,微笑道:“气消了吗?” 汪曼春不置可否:“你还关心我生不生气?” 明楼苦笑道:“哪有不关心之理?我先前是怕你还在气头上,若早两天找你,只怕又要招你生气。” 话听起来是合情合理的,至于真实情况如何,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清楚。 虽然喜爱她的美貌,享受在一起的时光,但一直以来,他并没有寻常热恋中人不能克制的情潮。 明楼凝视着她,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温和道:“去喝下午茶?” 既然一起去喝了下午茶,这件事当然就此翻篇了。 去的是他们常光顾的店,这家店甜点很出名,汪曼春很喜欢。 明楼只是略微用过一点,其余时间都在说话。 虽然提拉米苏味道很好,做工也精致,咖啡香醇,口感上佳,但总是少了些什么,能入口,但不至于喜爱。 外面的提拉米苏口味总是很重,不留余地的甜,容易起腻。 咖啡也是,虽然咖啡豆品种优良,但总有些烫,要加以等待。 家里的不会这样,即使是甜点,调味也尽量往清爽上走,温柔地宠爱着味蕾。咖啡也是烫的,却是正适宜慢慢啜饮的温度,方糖添加的份量适如其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技巧当然比不了外面,然则是最舒服的味道。 明楼不喜欢怀旧,更习惯于规划未来,但有些东西是会在时光之河中浸进去、沉下来的,只待人回头去追溯。 在共度的时光里面,有太多漏过的小细节,可以一点点地被找回来,连起来,拼接出一幅丰盈的版图。 记忆中明诚仰起头看他的模样与眼下重合,心中一动,他陡然读懂了那份痴意。它自少年时缠绵至今,从未更改。 他的目光安静地落在他身上。黑白分明的眼睛如一对玻璃珠子,什么也没说,却又分明说明了一切:你来,或者不来,我都在这里。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应不应该,只有愿不愿意。 其实所有的一切早就有据可循,有脉可依,只待眼睛来发现。 如同春日的霖雨,沾衣不湿,润物无声。 它们琐碎而细小,都在些微不足道的细节中,一不小心就会视而不见。 在那些仰首的视望中,在难得出口的愿望中,在伏案静切的陪伴中,在笔端反复的书写中,在甜点细致的准备中…… 过了这么多年,他才发现那些早该发现的事情。 根本是毋庸别人来告知的。而且其实他也不是没有直接说过。 他说“我喜欢你”,说 恋耽美 分卷阅读74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我要跟你结婚”,说“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已经说得足够浅透直白。后来不说了,也并不是变了,而是少年人懂得了羞耻,知道有些话不能随意说了。 像有一只猫灵巧地一跃而下,跳到隐藏角落的一个柜子上面。 然后恍然发现,居然还有这样一个柜子存在。 找到了钥匙,打开它。里面盛放的,一片一片,尽都是回忆。 没有腐朽、干枯,而是在久远的岁月里酿成了珍藏。 它们反反复复说着这样一句话:“你知道吗?我喜欢你。” 这些点点滴滴,旁人无从知晓,亦无可复制,那些乱七八糟的故事怎么可能写得出来呢? 手指不知不觉慢慢抚摩对方的脸颊,明楼问道:“你还记得,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吗?” 明诚静静想了一会儿,一个又一个片段从记忆的深海中溯游而上,浮出水面。 明楼有太多足可迷恋的样子,恋慕到底起于何时并不能一下捡拾出来。 末了,他找到答案,微微一笑:“有一次捉迷藏被困住,你打开柜子门,救我出来。” 漆黑空间一时乍破。 明楼说:“原来你在这里。”接着伸开双臂抱他出来。 想要一直被这个人抱着。 现在则是更进一步地明白,所谓的一直,期限是一辈子。 明楼低头在他淡红色的唇上印下一吻,只觉他口唇间的气息甜如蜜糖。 他已经不是那个柔弱的孩子,而是足以站在自己身边的坚实的支撑。 但有些东西却从未变过。不能更完满。 分开之后,明诚低头看一眼手表,说:“恐怕我们得抓紧时间了。按照日程,下午两点半您要跟东亚银行总裁面谈,计入路上的消耗的话,时间已经比较紧张。” 明诚又把两张电影票掖进他西装上衣口袋里,细长手指将它抚平抚顺:“回来开完投资报告会议后,晚上的行程也安排好了。在绿波廊订的包间照旧,菜已点齐,都是汪处爱吃的。吃完了正好步行5分钟去电影院看戏。” 明楼直接问:“今晚要加班到几点?” 明诚微笑道:“电影散场是10点半,算上送汪处回去的时间,您大概11点可以收工回家。” 明楼神色不动:“下次你做计划时记得多报一份加班津贴。” 这当然是句调侃,明诚一笑,手指轻拂过他肩头:“能者多劳。这事别人做不来,说不得,只能辛苦您了。”话音一转,他接着说道:“而且,我今晚同样要加班。共勉吧。” 这话并不令人安慰。明诚晚上的加班任务是去参加一场酒会,说白了就是做关系,跟各位大佬、贵妇、小姐们打招呼。以他的本事自然如鱼得水,不知又要勾搭几个。 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又不可能叫他不去做。 间谍这行就是这样,连约会也是工作。 还有三天,明楼计划的新年暗杀榜就即将开张,继续稳住汪曼春是必要的工作。 进了包间,汪曼春把大衣扣子解开。她外面的一身极具职业风范,模样利落洒脱,里面却是一件低胸裙子。她胸部丰满,这样一穿十足养眼。 看得穿这点女人的心机,明楼赞美她:“这件裙子很美,红色很衬你。” 汪曼春满足地一笑:“是么?我还担心撑不起来。” 明楼做讶然状:“怎么会?你穿再合适没有了。”又细细端详她一会儿:“好像是瘦了点。累的?” “没一天不忙的。不过,忙也是好事,说明上面人乐意用你。要让我闲起来,那才是真受不了。” 76号一向二春相争互不相让,这么看来汪曼春目前占着上风,南田洋子更信任她一些。汪曼春好权,跟南田洋子正是一拍即合。 明楼思量着,伸手拉过她的手,慢慢抚摩道:“你这样,真让我心疼。” 汪曼春笑问道:“我瘦了是不是不好看了?” “你天生丽质,怎么都是好看的。”明楼娴熟地说着甜言蜜语。 “光说可不够真。”汪曼春撇一下嘴。 “那要怎样才真呢?”明知道话题走向,明楼依旧不拂她的意,顺着她问道。 “那自然是身体力行了。”汪曼春故意一字一顿地说。 “女孩子可不兴这么说话的。”明楼摇了摇手指,温和地制止她。 汪曼春并没轻易放下这个话题,含笑问道:“那男孩子就可以了么?” 这就是在说明诚了。明楼对此并不慌张。因为明镜的存在,他们成不了男女朋友,对彼此并无承诺,也谈不上什么忠诚,所以,汪曼春这么问,也算不上是兴师问罪。她是历过沧海的人,了解男人,知道没立场要求太多。 他正好借此机会,好好解一解她的惑。 他仍旧将她的手握在手里,温柔地说:“你待我的心,我岂有不明白的?而别人是不是会把我往坑里拽,则是说不准的事。我能相信的人是谁,我会不明白吗?”他语气转冷:“人是可交往的,狗是可利用的,我还不至于糊涂得分不清楚。” “这么绝情?”汪曼春笑得娇艳。 “既然已经对一个人钟情,对别的人自然就只能绝情了。” 汪曼春又在上面添了把柴:“以前南田课长没来的时候,明秘书跟前任高木课长关系不浅,等你来了,就轻易又改换了门庭。手腕可是怪高的。” 明楼表情不变,淡然道:“此人朝秦暮楚,的确信不得。不过,他是百里挑一的人才,我还有用得上他的地方。” “那我呢?” “你啊,万里挑一。” 吃完饭,看的是部热闹的片子,三打白骨精。耳熟能详的老故事做了改编,在喜庆中又蕴含禅意,并不是只有热闹而已。 唐僧不像原著中那样惹人厌烦,而是一个说着“一念迷,是众生,一念觉,则是佛”的小和尚。 他认为,取经路上的每一难皆为造化,每一步皆是修行。众生皆苦,而修佛的意义便是去拯救。所以,在影片的末尾,宁愿牺牲自己去度化白骨精的罪业。 他说:“小僧想好了。一世不消,我度一世;十世不消,我度十世。” 孙悟空说:“好,十万八千里,老孙等你回来。你一世不来,我等你一世。你十世不来,我等你十世。” 唐僧说:“好。” 然后,他就甘心赴死,化为一只金蝉,舍身进了轮回。 当然,故事最终得有个喜庆结局。不知过了多久以后,悟空背在身后的唐僧金身一点点破开,渐渐现出人身,又一世于焉开始。 看过电影,明楼叫了车,送汪曼春回去。 到了家,汪曼春问他:“要不要进去坐坐?” 明楼摸摸她的头,笑一笑:“下次吧。” 恋耽美 分卷阅读75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汪曼春面若桃花,的确是很美,大衣里的低胸裙子又把她身段烘托出来,让这个邀请显得尤其诱惑。 然而他心里毫无爱意。 美丽的皮相固然是重要的,但没有与之相应的美丽灵魂,只会显得丑恶而已。 他没法动她。虚以委蛇还可以,若要见真章,到了床硬不起来,岂不是立刻露馅? 在以前,他可能还会硬着头皮勉强一试。但现在却已很清楚自己是做不到的。 不提她做的那些事,杀的那些人,就是在小节上,都叫人不堪忍受。 她可以若无其事地抹黑别人,一面说,一面观察他的表情。 而即使立场相左,明诚却从未说过她一句不是。 当然,这对明诚来说,也不算什么。就连从小虐待他的桂姨他都可以原谅,并给她安稳生活,令她衣食无忧。 他是从来不知道要去恨人的。 落差过分鲜明。有的灵魂被暴露出了偏执和恶毒,有的灵魂却更映现出亮度和韧度。 那么,便不能怪人对后者心心念念。 电影里讲的是个极其理想化的故事。 以德报怨,用牺牲去做拯救。 唐僧是圣僧,所以可以做到。 连一向不信人类的孙悟空都会被感化,对他说:“老孙从今往后只信你一个人。” 然而,落诸在这浮世上,有几个人能把苦难视为造化、磨砺看作修行呢?那是很难的。在磨难和困顿中,人心总难免被一点点磨成了砂纸,粗糙得辨不出本来面目。 但,也有人用时光把心洗练成了光可鉴人的青瓷。满溢的荒芜之下也依旧有希望坚持,一颗心始终清清白白,毫无怨怼地面对这个世界。 第30章终究是要各回各家 1940年2月7日,农历一年岁末的最后一个寒宵。 下班后,明楼和明诚没有回去,仍待在办公室里。新年暗杀榜即将开张,等时间到了,明楼要去76号安抚汪曼春。 明诚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一片繁荣景象的大街。 落雪了,却依旧是热闹,花灯挂满了树梢,天上燃起烟火,对于中国人来说最盛大的节日。 在每一个挂着大红福字的屋檐下面,应该都有一户人家在为这个节日而庆祝着。温馨而普通的小小幸福。 可以暂时忘却生活中的苦难,一家人相互露出笑容。在新的一年,也要继续彼此扶持着,好好走下去。 可他是没有家的。就算回到住所,屋里也依旧是空荡荡的。 年夜饭也不过是一个人的晚餐。 他早过了会幻想的年纪,不会期待亲生父母突然出现,也不会妄想桂姨幡然醒悟。无论别人怎样,生活是自己的,一定要以积极向上的姿态活在这个世界。 但在这样的时刻,他不能说自己对那样平凡简单的家庭幸福没有一丝向往。 所以,这个晚上有行动倒是一件好事。这样,明楼就会多跟他待一会儿。 虽然早已习惯冷寂的长夜,但如果一份温度来自他一直渴望的人,那么即使是他,也不会有多少抵抗的力气。 时日愈长,贪欲愈盛。 他不能自私地说:“留在我身边。” 那么,多一刻也是好的。 明楼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问:“过年打算怎么过?” 明诚略微侧过脸来,面上神情柔和,眉眼间不露一丝感伤:“难得有个假期,正好休息一下,看看书,画个画,听听广播,出门走一走。” 明楼问道:“今天要不要去我家过年?” 明诚笑了笑,刻意显出不以为然的样子:“不太好。家人相聚的日子,多个外人总有点别扭。” 其实,不只是有点别扭而已。明镜必然会心生不快,她不会乐意看到当年驱逐的人如今又回来。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没打算让明楼知道。 明楼心上的负担已足够多,不需要再添上这一桩。 时间尚早,还有两个小时明台才会动手。 明诚回转身,双臂环上明楼脖子,略仰头去吻他。 这张嘴唇不能说是不熟悉。十六岁时就在梦里吻过。而今化为实体。 他说:“还有一点时间。” 明楼微笑接道:“所以?” 明诚凝视他:“我想要您。” 明诚将身体切近了他,腰部贴合。 他拉过明楼的手来,放在领口位置。接着,便带着这只手徐徐抽开了自己身上宝蓝色的领带,又慢慢解了上面的两颗衬衣扣子。 衣襟半掩下,是一段如瓷的肌肤,脖颈的曲线特别美,在两侧微妙地浮凸。锁骨淡淡的阴影下面,靠中央位置,有一颗小小的淡褐色的痣。就在咽喉略往下的地方。 一朵朵的烟火在半空中绚然开放,流彩由窗外透进来。 花朵一次次地盛大绽放复又熄灭,他们身上的光便也因此明了又暗,暗了又明。 那颗细微的痣在流光中蒙上了一层凄艳的光影,像一滴眼泪。错觉它在那细致的线条上承不住似的,要滴落下来。 莫名诱惑。明楼俯首去吻他颈子,手往下去,扒了他的皮带。 吸啜的吻法。所以,烙印般的落下了印记。宛若一枚小小的朱砂红,在脖颈上面温存地一按。 明诚适时地配合他。 他转过身去,修长的手扶住玻璃,纤细的腰略微抬高。 一道迷人的流水线。 他的肢体那样柔韧,随意的动作便将自己摆得像是精美的雕刻。 因为失去了皮带的扣束,本来只是堪堪挂在腰上的裤子如同蛇蜕皮一般,沿着光洁修长的双腿滑落了下来。浅咖色的皮带沉在裤线里面,跟地面撞击,发出钝重的声响。 只剩下最后的一层,白色的一小片布料紧裹之下,暴露无遗的美丽曲线。 因为腰部的抬高,它自然而然地翘起,是一个邀请的姿势。 可以轻易遐想里面的柔软与温度。 最后的布料也被有力的手指褪到大腿根上,然后以缓慢的速度滑下。 眼前现出的是一个再丰盈不过的皎白弧度,在细缝里隐现一点淡淡的红色。 双手剥开柔软的圆丘,明楼轻咬那张淡红色的小口。 细细的腰轻轻颤抖,让雕刻有了温度,是一种煽情的模样。 明楼站起身,拉开裤链,从后面顶进去。 这种姿势的好处在于,可以将他整个笼在怀里,在全身的紧贴之中,去感受他内部甜蜜的压力。 像沼泽一样,会使人完全陷落。 不只是进入和接纳,而像是骨血交融的密合。 明楼用一只手将他的头侧过来,触目所及的是一双湿润得令人屏息的漆黑眼睛,淡色的温湿唇角逸出浅浅的喘息声音。 蛊惑人心的情态。像是一幅画,毋庸浓 恋耽美 分卷阅读76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墨重彩,只需淡墨轻轻勾描数下,清静的素色在画纸上泅开,便有无华之态惊心。 必须去更深地占有。 身体间发出激烈的碰撞声音,紧贴着的薄薄的背脊到细瘦的腰都在震颤,极度煽情。 明楼双手用力把他按在玻璃上,毫不容情地冲撞。 微妙的颤栗感由相系的部位传达开去,双方的感受都由此加深了一层。 细腰不断地向后贴上来,催促一般的慢慢摆动、拧折。 那张小口紧紧噙住里面的硬铁,吸咬一般。 这种时候,即使是明楼也很难做什么完整性的思考,只有想将他吞蚀殆尽的原生欲想。 一股热流在里面润泽开来之后,明诚将脸贴在玻璃上面,轻轻喘息。原本冰冷的玻璃都被他脸上的热度熨得温了。 明楼依旧抱着他,慢慢亲他耳朵,耳语道:“玻璃沾上了。” 一道白色的湿流落在原本透明的玻璃上,淋漓着,慢慢往下淌。 “等会清理一下。” “留着也无妨。”明楼在他耳垂上咬啮一口,“反正也没有人会看到,过完年,再回来弄。” 想想都觉得脸红的事儿。把这种痕迹在明楼办公室里留上几天。 “不要……”过分酣畅的情事之后,头脑仍有些混沌,并不十分清明,明诚反射性地脱口而出。 明楼低低一笑,像是没听清一般,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明楼这么一问,明诚当然立刻就回过神来了。 他刚才说话虽然是无意说的,并没拿腔拿调,但那两个字着实是很暧昧的。 他的性格是把一切放在心里,所以即使是情事中都不肯求饶的。 不过,明楼既然喜欢听,那么再说一遍也无妨。这事不需要什么犹豫,没什么是不能为他说的。 不过是求一求而已。 他想起了以前情事中明楼要他喊过的称谓,明楼是喜欢那样的。所以,他加上那个称谓,说得更羞耻一点。 他侧转头来,唇线轻轻波动,磁性的嗓音低低吐出几个要求的字眼来:“哥哥,不要……” 柔软的姿态和声音。 世界扭曲了一瞬。 被一句话就煽动到这种程度,是始料不及的。 明楼定了定神,松开手,不让凶器继续抵住他。 依旧维持抱着的姿势,会相当危险。怀里汗湿了的肌体又软又潮,正是适合接纳的形态。 他们还要出门,按倒了再操一次是不可以的。 幸好,控制情绪这种事情他一直以来都很习惯,所以,明楼语气上倒是一如往常没什么波动:“那你就清理一下。” 清理玻璃前,明诚先清理自己。 一只手扶在玻璃上,腰抬高,白皙的双腿分开,纤长的手指探进漾着潮润红色的小口。粘稠的白色液体顺着手指的导引慢慢流出来,大部分淌到了地上,小部分沾湿了大腿内侧。 近似自渎的情态。 明楼本来打算稍微再看一会文件,但发现根本不可能做到。 能听得到自己呼吸的声音,除了眼前的画面之外,无法专注于纸面的任何一个字上。 腿间硬得发痛。 明楼掩住眼底的暗潮,声音中不露一丝端倪:“这个要专门弄出来的么?” 明诚已做完清理工作,捡起地上的一小块白色布料,指尖扣住边缘,将它沿着修长双腿向上拉上去,一面答道:“留在里面的话,会肚子疼。” “这样的话……”明楼拧了下手中的笔,漫不经心般的问道:“不射进去比较好吗?” 明诚本来要弯腰拾起长裤,听了这个问题,停下了动作,光着两条笔直的长腿,站在原地,看向他,轻轻说道:“不会。” “为什么?挺麻烦的不是?”即使心知肚明,也仍想听他亲口一遍遍说出来。 明诚仍然凝视他的长官,话语简洁,诚心诚意:“我愿意的。” 只要是你,怎样都可以。 他站在那里,是一种白璧无瑕的样子,双腿又长又直,白得耀眼。口里又说着这么温驯的话。是太过招人了。 不把他攥在手里是不能安生的。 明楼到底还是把他光着两条腿抱到身上,好好啃了一阵。 明诚双手环上他脖子,指尖沿着他后颈缓缓划弄,口中低低喘息。 诱人的温度和声音。 只是亲当然是不够的,但时间和条件在那里,不是满足欲念的时候。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明楼把他扣在怀里,闻了一会儿他露出来的颈窝的味道,深深咬了一口,才松开他。 强行压下欲念去见汪曼春,明楼情绪自然说不上好。但他城府既深,又向来公私分明,所以外表上看去依旧和平常一样。 汪曼春在76号西花棚里,坐在一张藤椅上,就着新年的礼炮声,举着步枪将站成排的囚犯一个个射倒在地上。 然后,她就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这些人什么都不是,不过是宵禁时候日本宪兵团抓到的一些无家可归的人。她就用这些无辜的可怜人来泄愤。 黑墙上的一个个枪眼映在了明楼眼里,也印进了他心里,但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笑着告诉她,买了她最爱吃的,放在办公室里,等她去吃。 明诚已经在办公室里布置好了食盒和碗筷,然而,汪曼春还没来得及动筷,就接到了传递噩耗的电话。 明台的任务成功,汪芙蕖已然伏诛。 汪曼春歇斯底里的时候,明楼抱住她,是她最稳固的支撑。 这是他的工作,就算明知道这副美丽皮相的真实面目,也得装作看不到。 驾车到了汪芙蕖用餐的西餐厅外面,汪曼春不愿进去,于是,明诚留在车上陪她,明楼走进去查看现场。 明楼在西餐厅包间里蒙着梁仲春,明诚就在车上哄着汪曼春。 汪曼春虽然不待见他,但明诚向来是识趣的,从不跟她顶,又明白表示过想要的只有钱而已。且明楼也知道他的真面目,顶多当个玩物,又生不出孩子,威胁不到她。 在这样空空落落惶惑无主的时候,有个人陪在身边,对着温言以待,不能说不是一种安慰。 他实在是生得好看,声音神态又无处不温柔,令人感觉体贴而舒服。 明诚净拣她爱听的来说,编些明楼如何把她放在心上的故事,各种明示暗示,就算汪芙蕖去了,也仍旧有人心疼她。 汪曼春哭了又哭,明诚伸手,把干净的手帕递给她,让她擦眼泪。后来,又哄着她服了点镇静剂,终于让她在车上睡着。 明诚到此时才吁一口气,感觉十分疲惫。 汪曼春是个满身血腥的刽子手,他不愿意哄她。 要编明楼对她的故事,他更不愿意。 他是个人,也会有普通人的感 恋耽美 分卷阅读77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情。 但这是工作,没有办法。他叹一口气,打开车门走下去。 走进西餐厅,他先在大堂打了个电话为汪曼春订好饭店房间,然后,才去包间向明楼陈说情况。 明楼已经在梁仲春面前做够了样子,既用杀鸡儆猴说出脱了自己,又适当表现出了对梁仲春的鼓励和信任。见了明诚进来说汪曼春情况,正好借势出来。 明楼把汪曼春送到饭店房间,掖好了被角,才轻声带上门离开。 戏总算演完了。 这个新年是开了个好兆头的,第一炮就顺利打响了。 明诚看一眼表,提醒他:“时间已经不早了,家里人想来该等急了。”虽然并不想就此分离,他仍是为他着想的。 明楼看着他,笑道:“你是不是还忘了跟我说什么?” 明诚抄着手,微笑着开口:“新年快乐!” 明楼捉住他的嘴唇,在他嘴里说:“新年快乐!” 终究是要各回各家。 大街上飘着雪花,一片烟花爆竹声,朋友们互道着新年快乐。 在这样的时刻,明诚想起了桂姨,他的养母。 她纵有千般不好,但毕竟把他从孤儿院抱出来,头两三年亦对他照顾有加。 至于后来变成凶煞的原因,也是其来有因,并不是无缘无故发疯。她本以为自己是她流落在外的孩子,所以才抱养回来,结果后来发现并不是,又毫无办法挽回,便在他身上发泄上天不仁的怨愤。幼童没有反抗能力,只能做个小奴隶,任由搓圆捏扁。 这些都是他通过调查知道的。 他始终记得,她一边用藤条狠狠抽他一边愤愤骂他是骗子的模样。在她的角度上,他的确是个骗子,骗了她的希望,又破灭了她的念想。 她最终真的发了疯,再不用去计较面前人的真假,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万家团圆的夜晚,他忽然想见她。 除了她之外,他并没有别的亲人。 有钱能使鬼推磨,她虽然疯着,但有专门的看护妇照料着,身上倒是干干净净的。 不过,老是一眼可见的,头发星星点点地白了,脸上也有不少皱纹。 看护妇说,她这些天一直在做一件棉袍,说是要送给自己的孩子的。说着把一件黑色的棉袍递到他手上。 明诚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他相信桂姨是会为她的孩子做衣服的,如同他在襁褓里曾有过的温柔时光。 但他既然已经知道真相,当然清楚那些温存所针对的对象。是对着她真正的孩子。 他是不能妄自领受的。 他把衣服推回去,笑容依旧无懈可击:“你误会了,这不是给我的。” 看护妇掩口道:“只有你来看过她,我还以为……” 明诚笑笑:“没关系。她跟自己孩子失散了,这件衣服就先留着吧,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见到了呢。”他又看了一眼那件棉袍:“衣服挺厚实的,针脚也密,穿着应该挺保暖的。希望以后能有用得上的时候。” 看护妇把衣服收回去,说:“但愿吧。这世道里,什么事都说不准的。” 明诚又问道:“她现在饮食起居还正常吗?” 看护妇点头:“挺好的。每顿能吃两碗饭,晚上我也催着她按时睡的。” 明诚拿出个信封给她:“辛苦你了。以后也请多费心。” 疗养院是有固定薪资给这些看护妇的,但他仍然给她额外的酬劳,是要她更加尽心。 看护妇感激地接了过去,保证道:“先生你放心,我一定尽力。” 告别她之后,走在路上,明诚闭了闭眼睛,脸上的微笑收了回去。 他不愿意看到桂姨现在的样子,口中疯疯傻傻地一径叨念着些疯话。令人觉得可怜和悲惨。她就算对他不好,他也更愿意看她做一个正常人,好好地生活,而不是疯傻无状。 每一次看到她这副模样,他都觉得难以忍受。 他眼前浮现出那件黑色的棉袍。 他虽然推拒了它,但在他心底,却并非全然无动于衷。他从没收过这样一份来自母亲的新年礼物。以前没有,可以预料的,以后也不会有。 他默默走了几步,不知不觉,竟然落下泪来。 “我以为,在这一天里,是应该要开心的。”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 抬目一看,是个高鼻深目五官如同刀刻般的男人。男人穿一身藏蓝色绣暗纹的马褂棉袍,领口和前襟镶以窄幅黑色毛领,戴一副金边眼镜。光看打扮像个前清的遗老,留恋着已经逝去的荣光,犹自不肯走出来。但从生硬的口音来判断,不是中国人,应该是个试图中国化的日本人。 估计是来此探访朋友,偶然在行廊上巧遇。 明诚不动声色地将人收进眼底,默默做着评估。衣服质料考究,是有身份的。气质温和,但自然有一种上位者的威势蕴于其内。是个值得花些功夫去打交道的人。 被人看到流泪的样子,他也并不窘迫,随手擦了脸上的泪痕,只眼里的红一时消不掉。漆黑的眼睛里晕着水光,带出一个微笑来,语音心平气和:“一年一次的日子,的确是该要开心的。” 男人目光闪了闪,见他转瞬间就调整成春风和暖的模样,似是觉得意外,然而并不露出多余表情,只是微笑道:“事情难以解决吗?” 他的笑容会令一般人感觉极为可亲,似乎能跟他交心倾谈。但这只是明面上的东西,明诚不知鉴过多少人,当然不会惑于表面,这人一双眼睛看不出情绪,可见心机深沉莫测,若立意吃起人来,只怕是不吐骨头的。 明诚笑了笑:“也不算多大的事儿。”略一思忖之后,又说:“我养母在这住着,已经疯了好几年了。” 男人一点头,面上表情平静,收了微笑,但也未现怜悯,只说:“原来如此,难怪你烦心。你们感情应该挺好的?” 明诚简单地说:“她一个人把我带大的。” 男人又一点头,道:“这样,那的确是有些难为人了。所以,你是一个人过年?” 明诚微微一笑:“可不是嘛。” 男人看着他,说:“看来你早已接受?” 明诚声音轻而果决:“有什么不可接受的?若是学不会自我调适,日子一早过不下去。快乐是要自己找的,不能求谁给。” 只是一段短暂的插曲,简短地聊了数句之后,便复又各行各路。 明诚平心静气地回家去过年。 而此时此刻,明楼在明公馆也并不好过。 明台擅长撒娇讨明镜的欢喜,但对他可就不怎样客气。闹着要听戏不说,还非得在戏目上做文章,硬要听一段苏武牧羊。而明镜还帮衬着他。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试探面目,试探立场。 大 恋耽美 分卷阅读78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年夜也不得安生。 都是跟他最亲的亲人,却不愿让人多呼吸一会。 第31章关心他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在看得到和看不到的时候 明诚打开门的第一秒就意识到,屋里有人!凭空多出了一股气息。 下一刻,一个身影合身扑了上来,明诚动手在后,但速度丝毫不慢,恰恰迎上。 两人瞬间交手,两双手碰撞在一起,一招之后又错位横切过来。 来人没用武器,只用一双柔掌,十指纤纤,便足够致命。 交手过几招之后,明诚便确定了来人身份,但并没停下来。 一个人是需要对手的,而她在搏击上面正是个很好的对手。 如同过往的很多次一般,他们拳脚相接,无人容情,因为知道对方撑得住、接得下,不用留手。 过了几十招,明诚抓住她动作之间的一个微小的几乎不会被人发现的空档,打断了她的节奏,然后退后一步,拉亮了灯。 来人也就不再继续出手,只站在原地,微笑着叹息了一声,道:“还是打不过你。” 是尼娅。 明诚一笑:“你也很不错。” 尼娅嫣然道:“这里跟国内的环境大相径庭,挺不习惯的,幸而还有你在。好久没打得这么痛快了。” 明诚微一摇头:“你确定这是件幸运的事?” 尼娅眨着眼道:“你这是在暗示我,这几天我身上发生的事你也有份参与?” 明诚没有正面回答:“你觉得呢?” 尼娅想了一下,微笑道:“你不用抢着出来扮坏人,因为我不会信。这不是你做事的风格。我想,你参与的部分,顶多就是帮他找到我在哪,对不对?” 明诚笑了笑:“这么相信我?” 尼娅凝视他:“我不相信别人,被放弃或者出卖都不算难接受的事。但你一向有自己的坚持,所以,我只相信你。” 明诚语声和缓:“别这么相信人,对你比较好。” 她轻抚身边的书架:“你这样说话,存心要我误解,更可见你是真的没有实质地参与其中。人心怎么样,不是一朝一夕看得出的,就像木质家具,要放久些年月才知道好与不好。我们一起在红房训练三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吗?老实说,我现在还经常想起当年那些受训的日子,感觉上,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你呢,会想起来吗?” 明诚叹了一声:“当然不会忘。” 那是他生命中极其重要的蜕变的三年。在伏龙芝的第一年末,他通过红房的考核成为那一年伏龙芝合格的唯一一个,然后,和从其他地方选拔出来的精英一起,进入神秘的红房基地。在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里,从身体到心灵一遍遍地接受拷磨,不知跌过多少跤,受过多少伤,才能成为今日的模样。 尼娅眼中露出回忆神色:“刚开始看到你的时候,我一点也不看好你。还以为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最先被淘汰。” 这是很合理的想法。 红房的招收范围不仅限于苏联,而是在全世界吸纳人才,对质素的要求非常之高,要参与考核必须先签署生死协议,因为大部分的人会在考核中死去或者伤残。能通过考核最终进入红房的,必然天赋不凡。 而且,进去了也不代表一劳永逸。每个学员都要排名,根据所做的任务和通过的考验来累积积分,每月一排。如果连续两个月排名垫底,对不起,只能被淘汰。 除了顶尖师资之外,基地中还有优质的设施和科技力量帮助学员快速成长,但不是无偿的,僧多粥少,能够获得的待遇跟排名息息相关。所以,所有人都会努力争取更好的排名。 在一众顶尖人才的竞争中还能够稳定地排名前十的,个个都是妖孽。 尼娅低低一笑:“结果,你让所有人跌碎了眼镜。不是每个人的经历都能被津津乐道成传奇的,而你的就太跌宕起伏,让人不能不去惊叹议论。一件件不可能的事都被你做了出来,不管是排名的跃进、任务的过程,还是你提前离开基地的决定。” 明诚摇了摇头:“你知道我是没有办法才离开的。” 尼娅凝视着他的眼睛:“你不是没有办法,你只是把有些东西看得比自身的得失更重。中国有这么多人,就算爆发战争,也不是一两个人就能回天的。但你却一定要回来。” 明诚没有看她,而是看向窗外纷扬的雪花,轻声说道:“你不明白。” 尼娅转开话题:“其实,回忆起这些过去的事情,我是想说,我很高兴,能适逢其时,看到有的人、有的事。所以,我之前想要杀那个男人,其实,并不是出于恶意。” 明诚一点头:“我相信,也明白。不过,你说之前,代表你现在放弃了,是么?” 尼娅承认道:“的确。这几天,他给我制造了一点麻烦。弄走了日方的一份秘密文件,然后将失踪的线索集中到了我身上。虽然宪兵队的那些人抓不住我,不过总是要突然冒出来,也是很烦人的。” 明诚捕捉到她的言外之意:“所以,你对他有了初步的认可?” 尼娅一撇嘴,道:“马马虎虎,还过得去吧。也不算太差了。”顿一下,又说:“是我漏了一件事,这里的环境跟国内不同。在那里,更看重单兵作战能力,而在这,各种势力盘根错节,怎么样合理地利用和挑拨,只怕才是在这块地界上最深的主题。就算这里的人身手没法跟我们比,但玩弄心术上却更胜一筹。如果真发生了什么事,武力上虽然没法多指望,但他应该可以用布局帮得到你。” 明诚没有多言,只简单地说:“在这方面,他恐怕比你想象的更厉害。” 尼娅淡淡道:“希望吧。” 除了把中国结挂在屋子里之外,尼娅还在饭店买了几个菜,这一晚居然并不冷清。 虽然人少,但是有烟花爆竹助阵,尼娅把鞭炮撕成一小截一小截的,一串一串地往天上丢,炸响成一片一片的流火。 她身手好,就算这样玩,也不怕伤着自己。 鞭炮炸完了,便点烟花。 在风里,在雪中,火树银花绚烂地绽放,天女散花一般。缤纷的光芒将人身上都兜上了一层流光,让里面的人不知有多么好看。 多么美的一刻,几乎有岁月静好的形容。 尼娅恒久地凝视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她知道,说了也是没有用的。 这里其实不是适合他们的天地,比起个人的武力来,更多要靠心力,不可能像以往习惯的那样放开手脚。太多的束缚,相当于自断一臂。这样既是战力的减损,心理上也不可能多么痛快。 不过,这应该是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吧,重要到不惜放弃提升自己的空间,也要去一意地追逐。 恋耽美 分卷阅读79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那么,再多说也是多余了。 只是,走这条路,危险是倍增的。这一刻能维持多久?能维持到下一个烟花之夜么? 那个男人既然擅长玩心计,那么,也算是聊胜于无。 放过了烟火回到楼上,刚进门,就听到了电话铃声。 明诚接起电话:“喂?”一贯的低沉柔和的音色。 除夕的夜晚是闹腾的,即使到了深夜,外面也依然断断续续传来烟花爆竹声。但这道声音一出,在无边喧哗中,却生出无由安定的味道来。 明楼静了一会,没有立刻出声。 听着呼吸的声音,明诚轻轻问道:“是先生么?” 积压了一个晚上的郁火,在听着这样声音的时候,悄悄地静然散开了。 明楼的声音响起:“嗯,是我。” 明诚将视线投向窗外,看着外面一朵朵的雪花,想象着明楼现在的样子。 他想,明楼现在应该并不开心。 今天是除夕,佯装成还在读大学、事实上却在上海活动的明台应该会找借口回家。明台刚进入特工生活,各种思想交锋的端口,情绪不会怎样稳定。 他年轻气盛,怎么容得下一个当汉奸的哥哥?就算不翻脸,各种言语挤兑试探也是少不了的。 大过年的不能伤了和气,明镜又偏宠明台,明楼多半得耐着气性做出个合家团睦的顺应样子出来。而且,不忍着还能如何?难不成还跟个小孩子去急赤白脸? 既然以伪装身份生存于世,便免不了要面对这些。只不过,当它来自自己最珍视的家人时,心情会与别不同。 虽则如此想,但明诚并不直接道出,他只是将声音又放柔一分,问道:“有事?” 明楼望着窗外盛放的花与焰,擦得通明透亮的玻璃映出一个孤单的影子,跟办公室窗户上的交影成双是另一番样貌。他语声如常:“倒也没什么要紧事。在做什么?” 明诚温声答道:“刚放了烟花。” 明楼眉头动了一下:“一个人?” 明诚轻笑道:“那倒不是。” 尼娅弯下腰来,在他面上亲了一下,耳语道:“我走了。” 亲吻的音量适如其分,刚好能让电话线对面的人听到的程度。 明楼心下当即有了底,问道:“是尼娅?” 明诚身体往沙发后背靠去,说:“是。她一向喜欢开玩笑。” 但这样玩笑,她恐怕只对你开。明楼如此想着,不过当然不会明言。 他想着他说话时的眉眼和微笑。精致的面目上面,眼角眉梢含而不露的味道,从骨子里透出股谜一般的诱陷,是这时代早已失落的属于故纸堆里的风情,要去水墨画里找的笔端风流。一双眼睛看谁都像是有情的,若勾了谁失魂也是情理应当。 心知这笔风流账没处算去,明楼语气平静:“美人香吻,良宵正好?” 这话说得很刻意,明诚当即听出里面的意味来。他知道明楼不至于误解,但多少有些心气不平。他也不着慌,只轻轻叹了口气,温声唤道:“先生……”语气中含了三分求恳的意思。 隔着空,明楼竟然震动了一下。对面的玻璃上面,像是凭空浮现出一双眼睛来。 这双眼睛面对他时,总是认真的。 在悠长的岁月里,从还是个小小孩童开始,便一直这样望着。 初时是孺慕,后来便成了深陷的情意。 只望向他,一心一意说着喜欢。 他涉过大洋,辗转于几个国家,再没见到过这样一双眼睛,恒久的无怨无悔,无忧无惧。 别人翻天覆地闹腾不休,他始终安安静静,自个儿贯彻经年。 叫人丢不下放不开,只想被这双眼睛一直凝视着,永远听他在身边温言笑语。 一瞬间,忽然很想把他揉进怀里,好好地啃他。 明诚的声音又从耳边的话筒里传出来:“若说是美人,我今日在街上倒是遇着一位,纤合度,温润娴雅,我就带了回去,放在您大衣口袋里。” “稍等一下。”明楼放下电话,走去衣架边上,果然在大衣的深口袋里摸出一样物事来,是一盒烟。封面上是个气质典雅的美人,穿一件香槟色的旗袍,肌肤光润,眉眼秀致。 明楼转回来,拿起电话,问:“怎么不声不响买了这个?” 明诚和缓道:“典藏版,算是一份小小的新年礼物吧。心里不舒服的时候,抽一根会好一点。” 明楼微怔一下。 他没有对谁倾诉求助的意思,他的风格不是这样。他一旦开口倾诉,背后绝对不是为着个人情感的宣泄,而一定是别有目的。所以,他在打电话的时候,一个字都没有提晚上发生的事情。 但,明诚这样说,分明是早就料到他今晚会情绪不好。 明诚平静地解释道:“我猜今晚明台应该会回去,大概会说些不好听的话。而且,我本来也想送您一份礼物,虽然送不起多贵的,但也是个祝福的意思。”他认认真真地,又说一遍:“新年快乐,先生。” 这时候,明楼无法回以一句简单的相同的新年快乐。 虽然不在身边,但明诚仍然没有一刻不在挂心着他的事情。 那些他没有想过的事情。 明楼问道:“你总是想得这么多?” 明诚笑了笑:“倒是没有刻意去想,只是很自然地就会想到了。” 关心他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在看得到和看不到的时候。不需要有意为之,也会第一时间想到。想着他会面临什么样的环境,遇到什么样的状况,产生什么样的心境。如果境况容许的话,希望尽可能地帮到他。 在窗户上面,凭空映出电话线对面的人深刻的面容。 最奢侈的愿望是希望他可以一直微笑,不用悲伤,然而恐怕是不可能的。但,即使不能做到,至少也希望不要让烦扰的情绪在他身上持续下去。 第32章抱着人走在上面,像是百年好合的仪式 话筒里面的声音像是经年的陈酿,寂静而温醇地淌出来。 他说得很平淡,语调也缓和,没什么缠绵的意味,最深的温柔都在言语之外。 爱是这样一种东西,会对那个人本能地眷顾,时刻地念想,将它化成一种与生俱来般的习惯,却并不需要在嘴上去言之彰彰。 如同春雨,毫无声势,只是细致而从容地落下来,无声无息之间,润物细无声。 纵算是铁石之心,也被这般柔力绕得软了。 明楼手指慢慢抚摩着外封上的美人,的确是美,味道也特别,目光里尽是情意,却又不算多么招摇。作为典藏版,这样烟标是可以作为藏品的,而不只是用过就算的东西。 瞧着它,想见的是另一张脸,眉目更精致几分,且多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色。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80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双黑的眉目,一直望过来,凝睇似有情。 明楼轻轻笑了笑,问:“放烟花的时候,外面冷不冷?” “雪没化的时候,不冷。” 明楼慢慢下着套:“今年大姐以为明台不会回家,于是只买了鞭炮,没买烟花。一年之末,少了这一桩,蔚为可惜。以你凡事留一分的习惯,烟花不至于都放完吧?” 明诚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微笑道:“这时候店铺都打烊了,纵然有钱也没处买去。所以,作为稀缺物品,它的价值您知道的。” 明楼顺着这个玩笑问道:“要价几何?” “还余两个,就两根黄鱼如何?” “要安静些的才成。家里人都睡下了,不能吵着他们。” “没有问题,几乎没有声音的。” 所有的话归结起来无非就四个字:我想见你。 拒绝不了的召唤。 这个时间点,不用进明家,无需跟明镜相见交谈,那么倒是可以去。 他不好跟明镜正式见面,打个照面尚可,反正认不出来,但若要介绍姓名身份,事情就会较为麻烦。大过年的,不必整出事端来,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当年所不理解的那些谩骂,现在全明白了。明镜的确是慧眼独具的,养母其实也不算骂错。 明家是高门大户,不易生存,在受人恩惠的前提下,尤需谨小慎微。人家固然礼遇,但那是恩典。若因此忘记上下有别,便是不知进退了。 虽然明楼不让他以大少爷相称,但对明镜和明台,他始终称呼为大小姐和小少爷,绝不敢有失礼数。 但终究还是犯了错误,在不知道的时候。 离开上海的那一天,是明镜仁慈地帮忙买好了包厢的车票,并客气地送他们上了火车。 他起初以为真是养母家乡有事,才不得不离开。等到了车上,才知道事情并非如此。 包厢里有两张床,养母坐在对面的床铺上,上下打量他一番,冷哼一声:“贱种就是贱种,改不了的。” 他已长成个少年样子,不再是幼弱孩童,再想打他没那么轻易了,所以多数时候养母都是用骂的。 他静静听着,面色平静。养母骂的话翻来覆去就是那些,除了咒天怨地就是各种跟贱有关的名词,没什么要紧的。 但那次却多了点新东西。她开始陆陆续续骂些狐媚、勾引、兔子、连累之类的话。 明诚慢慢听出了意思,养母家乡并没有事情发生,他们事实上是被明家驱逐了。而被驱逐的原因是不太光彩的。 那些难听的字眼一定不是出自明镜之口,而是养母气怒之下的心理呈现。明镜高贵典雅,教养极佳,就算动怒也不会说污言秽语。 但由养母的咒骂声中,却不难推断出明镜的戒慎和厌恶。 他想了很久,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对,却始终想不清楚。 他跟明楼一直是亲近的,从小就如此。骤然变成了罪过,一时之间,实在琢磨不透。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虽然对情爱没有多么深刻的认识,但或许隐隐间是有所表露的。所以会被阅过世情的眼看出端倪。 是期望过的。 想要一直待在一个人身边,跟他相谈,伴他笑语。 企图过甚,于是被视为僭越,也是很合理的事情。 现在的情形,只证明了当年的一语成谶。 明家的铁闸大门已经打开,明楼站在内宅的大门前等他。 这身影跟小时候看到的是一样的,依然如同山岳,自有一种端正稳固的样貌,理所当然地存在在那里。一旦看到,视线便无法转开,自然而然地想去到他身边。 如果十二年前,便不自觉用这样眼神相望,那也难怪要被人视之为不堪。 虽然对明镜很抱歉,可是没有办法,不想错过。 他心中转过这些念头,但面上一些儿不露,只是平静地一步步走了过去。 一个人静立的时候,明楼默默想着这些年来的事情。 对于过年,他是不怎样指望的。年关只代表着岁月流逝,又过了一年,又老了一岁。 然而要做的事情还那么多呢。只希望时间流得慢点才好。 可这会儿,却希望时间走快点了,那么,便可以早一点见到。 几乎有一点度日如年的意味,要见到了,才能吁一口气。 明诚的样子他是见惯了的,但现在不是上班时候,他没穿正装,却又是另一番面貌。在寒冷雪夜里,简直有点惊心动魄。 他穿一件黑色的大衣,灰色的裤子,极为素净,领子里露出一片白色的皮肤。大衣剪裁修身,裹在身上,贴服地勾勒出一个柔韧的身体,纤细得如同柳枝。但腰背、双腿却都是笔直的,走起路来,是一种坚定不移的样子。形体荏弱不胜衣一般,态度却透出凛冽。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过来,眼珠又黑又润,莫名鲜妍。 明楼握住他的手腕,问:“穿这么点,不冷么?” “不会,习惯了。” 烟花是好货,点燃之后,冒出了火花,却只有嘶嘶的声音,并不响,只是好看。 天空中燃起一朵牡丹,盛放到极致之后,雨一般的洒落下来。又一束火光升上去,变成了芍药。 接连几种硕大的花朵一朵接一朵地竞相绽放,像是不可辜负的好时光。 一整年殚精竭虑筹措不休,就只这一刻,短暂安宁。 动荡的岁月里面,活着是一件这么好的事情。 但明诚却有些支撑不住了。 明楼原本握着他的手腕,只觉得他忽然颤抖起来,像是有些站不住的样子,忙伸手抱住了,问:“怎么了?” 明诚知道自己是旧病复发,它来势凶猛地发作,像一片又一片的刀。若要撑也不是不行,但事后会更难过,便没有调动身体控制去强撑,借了明楼的力道靠住,气息略为不稳:“也没什么,老毛病了,休息一会就行。” 很疼,但他只抿住了嘴唇,并不出声,额上慢慢渗出汗来。 明楼想起他曾提过的后遗症的事情,高木留给他的馈赠看来应该就是这个了。 原来,他发作起来是这样的。那个人就算已经远走,留在他身上的伤仍旧悄然藏着,恒久存在,依然会不时冒出头来,要令他受难。 所有发生过的,都要留下痕迹。 他不是第一次如此痛苦,以后应该也还是会这样,只能一遍一遍地承受。 高木是那样犀利的猎手,他纵然扛得过高木的刑讯,但不可能不付出代价。 明楼把他拦腰抱起来。 因为过年缘故,内宅门前一路都燃过了鞭炮,满地红色炮屑,一片喜庆。 抱着人走在上面,像是百年好合的仪式。 只是,以当前情形,自是不可能有什么旖旎心思。 就 恋耽美 分卷阅读81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这么抱着,踏过了内宅前的长路,走过假山流水,打开一扇大门,穿越客厅之后,推开起居室的门。跟十数年前一样的一条路,只是中间已经横亘了太久的时间。 流年逝水,像是做了个长长的梦。 明诚仍是忍着的,就算疼得阵阵颤抖,也还是不发出声音,睫毛轻轻扑簌,渐渐湿了。 他能够忍受任何痛苦,一向如此。 但他单薄的身体是虚软的,莫名幼弱。 让人想起刚把他领到家里来的时候。 他小时候也是这样,沉静得几乎不像个孩子,就算几乎被虐杀,也是不言不语,从不诉说的。 若那时候没对他伸手,都活不到能够离开上海的时候。 明楼想及这一点,胸口蓦然生疼,不自觉地在手上又加多了一分力气。 没惊动任何人,明楼把他抱到自己房里,安放在床上。 他真的太安静了,纵然胸膛不断起伏,显然疼得紧了,也依旧只是喘息,一径忍耐着。 明楼坐在床边,伸手握住他的手。 修长柔软的手虚浮地落进掌心里,纤薄的一只手,骨头也是细韧的。明楼顺着指隙扣住,说:“别怕,有我陪着。” 他虽然倔强坚忍,但终究是人的身体,会受伤,会疼痛。 这样受难的样子,仿佛一个静静的薄脆糖人,像是会化掉一般。 若他的生命力略低一些,只怕连如今相对的时光都不会有。 明楼双手捧住他一只手放到唇边,嘴唇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慢慢亲他,就像亲着自己的心脏。 在黑暗里走得太久,都快遗忘了它的存在。 时光宛如流转回十几年前,还没充分体悟过世间不仁,也没孤身行走在修罗场里,心还未及变得硬如铁石。 那个时候,最喜欢把他抱在膝上,握着他的手慢慢书写。彼时的风吹得和暖,会将淡蓝色小碎花的窗帘轻轻扬起,怀中的少年会仰起头,一双漆黑的眼睛望过来,微微浅笑。 明诚神智昏沉,视线空茫,身上亦脱了力,但他依然模糊地意识到明楼说的话,做的动作。 好得太超过了,错觉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时候,在一片凄风苦雨中,有人持伞而来,挡住了他头顶的一方天地。 纵然雨不会因此止歇,但却是尘世间最大的温暖。 足以在以后的漫长岁月里,翻来覆去地反复摩挲,成为始终光洁如新的片段。 这一路走来,在杀戮场里亡命,在白骨冢间苟生,兜兜转转,居然仍有一把如故的伞撑在头顶,似乎未曾稍离。 不会害怕。就算再疼,都是甘之如饴的。 良久之后,疼痛远去,只有额上的冷汗昭示着曾有过的煎熬。 明楼用手帕把他的汗擦了,轻声问道:“不疼了?” “已经好了。而且,本来也不怎样疼。” 明楼盯着他,面色沉凝:“还在说嘴。” “能忍住的疼,就没有什么。” “有什么是你忍不住的?”明楼低斥一声,声音却无法严厉,双手把他从床上捞起来,抱进怀里,凝视一会,终究禁不住低头去吻他苍白的嘴唇。 没有深入,只是含吮。 他太疲惫了,禁不住太强的动作。 “有的。”轻轻喘息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视对面的人,明诚的声音轻而温存:“比如说,想您。” 第33章你的时间……给我吧 不可能不动容的。就算一遍遍地听过了,每一次听到他诉说对自己的心情,胸口也依然还是会被柔软的感触所环绕,有和暖的温度,却也同时会觉得苦涩。 有时候会有一种错觉,这个人像是专为他而生的。就算现实的困境怎样剔骨刀一般恒久切割下来,在这样不计得失的温柔舔舐之中,经年的伤口也不是不能慢慢痊愈。 明楼吻了吻眼前光洁的额头,问:“要不要喝水?” 听到“嗯”的一声之后,明楼就起身到外间倒了杯冒着热气的水进来,递给他,说:“试过温的,可以喝。” 入口之后,也的确如此,虽然还烫着,但是是能喝的温度。 他双手还有些虚浮,唇边略微流出一点水来,明楼便用手指轻轻拭去。 接着,明楼就看到他稍稍低头,耳朵尖红了起来。 可爱得不行。 明楼只把他手中杯子接了过来,没有问他为什么这么容易害羞。 那答案早就已经非常清楚。 窗户外面仍然不时有鞭炮声传来,明诚倚在床头坐着,环视屋内陈设,声音轻淡:“这里几乎没变过。” 世事纷纭,好多事和人都变了又变,但这座宅子,连同屋里的布置,竟然和十几年前没什么分别。像是并未经过时光擦拭一般。 “家里人都比较念旧。所以,一切都基本遵循以前的样子。” 这张床仍是十几年前他们共枕过的那张,凝聚了无数回忆的大书桌亦跟过去别无二致。 明楼将杯子放到桌上去,明诚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明楼身上。 因为特殊的成长环境,他从小就跟别的孩子不太一样,经常听到邻里的大人们在背后议论: “那小孩真怪,整天不声不响的。” “每次瞅着他那双眼睛,就觉得心里发毛,一个才几岁的小孩怎么会眼神直勾勾的。” “太阴沉了,跟来讨债的似的,瞧着就发怵。” “像个漂亮的瓷偶,没一点生人的活气。” 这些话听了也就听了。说的都是事实。 他的确一点也不活泼可爱,没法如同龄孩童般甜幼。 像明台那样的,才是可爱小孩的范本,会大笑,会大哭,会蹦上蹦下,会恶作剧,会撒娇,会闹脾气。他一样都不会。 他会的,是观察一切,见微知著。由察言观色中,知道什么时候会挨打,什么时候不会。 明楼是不会打他的人,这是他最初的认定。 对明镜,他一直敬畏,明镜容易动怒,如果做错了事,恐怕她是要生气的。对明台也必须礼让,就算被恶作剧,也是不能躲的。 但他没见过明楼发脾气,明楼对谁都和顺有礼,眼里始终有光。 他常常忍不住要望向这位大少爷。在他极为有限的视界里,没见过几个人,明楼是最好的一个,好得简直不真实。 养母不准他往明家人跟前凑,但明家人一走,就会肆意地使唤他。 他经常打扫明楼的书房。 站到窗台上擦高高的窗子时,有时候太饿了,脑袋阵阵发昏,会不小心栽到花园里去。好在窗子下面有草皮,也不会受什么大伤,就是身上多些青肿。 窗子对面有两棵香樟,差不多高矮,像是同一时候种下的,香味十分浓郁。身上沾了这味道, 恋耽美 分卷阅读82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被养母闻到,便又是一顿好打,当他是贪玩去了。 其实,他哪里敢贪玩,又哪里有力气贪玩。但他从不辩解,因为知道辩也没用,只会被打得更狠。 他把窗子擦得亮亮的。 他本能地努力让这屋子更亮堂一点。明楼会在这里读书,天光会透过窗户,投到他的脸上和手中的书本上。 明楼有好多书。他给明楼擦书桌的时候看到那些书封上各种各样的字,没一个是认得的。而且他也不敢翻上任何一页,养母说了,书桌上的书不准他碰一根手指头。 可他的视线依然不自禁要投过去。他隐隐觉得,也许正因为读的书比别的人都要多,才让明楼跟其他人都不一样。书里似乎有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想着这些的时候,他经常饿昏过去,然后被养母视作偷懒,劈头盖脸地打醒过来。 但这也没有用,他还是会偷偷向往着那些书,还有书的主人。 他窝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远远看着明楼用和煦的声气和人说话,仪态、言语、声音没一样不好。 这应该是不会被注意到的,明楼的眼里有那么大的世界。不会像他这样,视野那么小,只能看到他身上。 现在想起来,那其实也不对。 他渡过大海,去了好几个国家,读了不少书,学了很多东西,可视线的落点,跟小时候一无所知时,并没什么差别。 从始至终,都是别无选择。 明诚轻声说道:“我以前偷过这屋里的一样东西。” 明楼挑一下眉头,看着他。 明诚缓缓闭了下眼睛,复又睁开:“是一张地图。虽然看不懂上面的字,但仍然打算到了大街上找人替我看。” “你要地图做什么?” 明诚轻轻笑笑:“那时候不懂事,想冒险,想离家出走。” 事实上,他是打算“越狱”。但是被中途折返回来的养母发现了,毫无意外地被打得很惨。 明楼不动声色地叹一口气。 在听过许一霖的叙说之后,当然不难猜想,他是受不住虐待才会想要逃离。 但他对此只字不提,并不打算让人知道。 他已经原谅了桂姨,便打算封存那段过往,而且,也不需要谁加以同情。 他能跨越那样的过去,成长为如今这样,也的确毋庸任何人同情。他已经有能力保护自己,拥有坚不可摧的心。 可是,胸口的波动仍然无可避免。 这不是名为同情的情感,那是给弱者的。胸口涌动的,是一种疼痛和后怕的心情。 桂姨将背地里的恶形恶状藏得很好,明镜一直说她心肠好,哪想得到她几乎将一个孩子虐杀。 幸而,他偶然注意到他,让他有了开智的机会,能够通过自身的努力而改变恶劣的状况。 反之,若是没有那一次的视线掠过,现在的他只怕已是一具枯骨。 他既然存心遮掩,明楼便也不打算揭穿,只是又走回床边,将他抱住,去耳边低语道:“我的东西,不能随便偷的。你既然诚心坦白,倒可以从轻发落,但也总须受些惩戒。” 明楼伸出手,手指搭上他腕间的手表,神色和缓,却是不容置喙的口吻:“你的时间……给我吧。”修长的手指解开表扣,将表取了下来,说得更清晰一分:“以后所有的时间。” “要它做什么?” “清晰,可控。” 他知他过往,也看得到他以后。他以前没有过和风细雨的日子,以后也不会有。 前半生的断片是上天不仁的随手摆弄,已经定了,没法改的。至于后半生,因为他所从事和坚信的事情,自然也是难得善终。前途凶险,明枪暗箭无数,哪天突然画下休止符,是全说不准的。 在这样的大命数里,于未来无数艰困的辗转间,一层又一层的无可奈何中,能确认的其实极少。 他们的生命朝不保夕,随时可能就死,也许是下一天,也许是下一月,也许是下一年。 以自己身份,固然是弈棋之人,但同时也身在局中。必要时连自己都得填进去,更不可能徇私去顾全他,说不定还会推上一把。 能保证的唯有一点,信息通达,不让他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死去。 拿了他手表,明楼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块来,在宝格丽的时候他看中的那款双逆跳腕表,又握住了他的手。 这手腕太细了,细瘦到嶙峋,像是稍用力一捏就会断似的。 明楼将表套上去,说:“既然犯了错,就不要再分辩。好好收着。”手指扣上了表扣,明楼继续道:“也别觉得有什么负担,这东西虽然略值一点钱,但比起我们要面对的,却不算什么。” 明诚便没有像前一次一般推辞。在危机四伏的环境里,随时可能牺牲,也随时要准备牺牲。为了这个国家更光明的未来,个人的性命只是微不足道的祭品。 能把握的,只有当下,唯有现在。 “你清楚我的身份,明白我的位置,当然应该知道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楔在上海。” 明楼看着他,声音沉下去:“是,所以,就算要牺牲身边的人,也得尽量保全自己,楔住不能动。” 明诚神色不动:“这是正确的选择。” 明楼低声道:“即使在情绪上,我不愿意那样。可如果事情临头,却是不能由情绪做主的,就算推你出去替罪,也不是不可能。” 明诚轻轻笑了笑:“如果能起到作用的话,是笔挺划算的买卖。” 明楼冷静地继续说道:“若是你遇到危险,哪怕能救你,我也未必会救。说不定还得装作视而不见,尽量撇清关系,甚至,参与到加害中去也不无可能。” 明诚凝视他,神情温柔而专注:“如果那样能保护您的话,请您一定要那样做。” 生命的价值是无法丈量的,但在敌我斗争中,又确然是可以丈量的。 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选择了地下工作这条路,进了上海这座孤岛,很多人注定不会再出来,要背负污名,没有荣耀,默然地长眠于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 他在家里时洗过澡,晚上再出来不是因为公务,便没对头上做什么收拾。头发自己干了之后,仍旧是软软的,没有定型,所以一头黑发比平日里显得长些,额发轻轻垂落下来。没那么正式,荏弱感更甚。不过,即使仍在虚弱的状态里,他靠床坐着时,腰和肩仍然习惯性挺直。 清黑的眼睛笼着一缕微微的笑:“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能为您死,我会很高兴。” 明楼伸手把他垂下来的额发往旁边拨去,口中的话却冷静如故:“而我会难过,但也仅此而已,不可能有更多了。不会对决定和结果产生任何影响。” 明诚望 恋耽美 分卷阅读83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向明楼的眼睛:“会难过,就已经够了。再有别的,就逾矩了,不是该做的。” 明楼便不再提这件事,转而弯身将他抱起来,走到窗边去,说:“没变的不只是这屋子,外面的一应布置,我们都没改动过,只是做过一些修缮。” 明诚透过窗户,看到园子里的景象,的确和从前看起来一模一样。 窗前的两棵香樟依旧婆娑,比肩而立。风吹过,枝叶相互挨触,犹如沉默地牵手。 小时候擦窗子时,看到它们,莫名的心有所感。 等到后面读了书,每回在书桌上伏案课业,视线里映出窗前景象,模糊的意象渐渐变得清晰。 受人恩泽只能一时,终非长久。 众生百态,世间的无奈难以尽数,人可能卑微,可能扭曲,可能漠然,却也可能正直昂扬、心怀悲悯,像明楼这样。 人既然可以这样活着,那就没理由要甘于末流。 只是向往,只是仰望,只是追随,是远远不够的。更好是以树的形态站立,扎根在同一片土地,能够看到同样的高度。 明诚轻声说道:“以前,很喜欢看这两棵树,享一方水土,共一片天空,不管风和日丽,还是落雨打雷,都会一起受着。” 小时候,看着明台有了什么事儿就钻明镜怀里撒娇,然后被好好安慰,也不能说是不羡慕,可以被人这样爱护和照顾。但他从没想过要扎进明楼怀里诉说任何委屈,尽管以明楼的温和未必会拒绝,多半是会容许,可他不想那样。 想要的,是站在这个人身边,而不是在他的羽翼之下。 这番话说得隐晦,然而明楼当然可以听懂。 他从小便有股心劲,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有足够的能力和担当,能够站到他身边。 明楼低头看他一眼,语声温存:“你已经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 外面的鞭炮声依旧隐隐传来,这一家的落下去,那一户的又扬起来。 望着窗外次第亮起的烟火,听着此起彼伏的声音,明诚抬起眼睛,声音轻而坚定:“虽然鞭炮声现在这样热闹,但终有止息的时候,就像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可是,轰轰烈烈地燃过,点缀过这个夜晚,震响过这片天幕,总也不算空负。” 他身量单薄,又轻又软,虚弱之下,唇色淡得几乎快辨不出来,然而目光中自然地蕴有力度。 上海是座沦陷的孤岛,但跟外间一样,依旧有万家灯火点亮,无数的平民百姓。是值得去倾力守护的一盏又一盏。 明诚轻轻吁一口气:“戏演多了,有时候觉得看不清自己模样,模糊了本来身份,但望见这些灯火,就又想起来了。存在的意义,在做的事情。凶残也好,不堪也罢,就算焚身地狱,都是因由充分的。” 远处又一朵烟花升腾起来,暗红色的火光漫过天际,映在人脸上,连瞳孔都蒙上一层浮动的流芒,像盈盈的泪光。 明楼凝视着他,慢慢低下头去,吻那双像在流泪的眼睛。 生在这个时代,脚踏一片战火连天的国土,固然是一种不幸。但有一个人在身边,这样懂他心思,知他忧惧,明他挣扎,不着声色地慰抚,于这浓稠黑暗里,又何尝不是与之相反的幸运? 以明诚现在的身体状态,要回去是不能的。所以,后来便依旧躺回了床上。 他的衣服已经被脱掉,明楼伸手把他拢在身前。 到了这样年纪,历过太多事情,其实已经很难有什么激越的心情,可动容了再动容之后,就像水被一道道沸过,终究有温度留存。 温暖清淡的气息无声地笼罩了棉被之下的一小方天地,不是喷上去的香水,而是沐浴过后肌肤本身散出的清味,鼻端尽是这股味道,就更加凉不下来。 他这么虚弱,禁不起折腾,明楼便只慢慢摸他。 乳尖不能碰,他太敏感,手指触上去,嫩软的点尖就倏忽挺立,且有轻轻喘息声逸出。 手指便转移了位置到柔润肩头,再顺着光洁的脊背往下走,陷进腰窝的一弯里,又滑到两瓣丰盈的弧上。 指掌下的饱满紧实,叫人轻易回想起里面的紧致和热度。就算不动,也会被紧紧地绵密地纠缠。 但按倒了蹂躏是不行的。 明诚双眼半阖半闭,体乏身倦,已经快要睡着。但被火热的硬铁抵住,便又微微睁开了眼睛。他慢慢伸出一只手去,将它拢住了,掖进双腿间,微微夹了一下。 他身上因为前面的疼而渗了些汗出来,大腿根部皮肤本来就薄,覆着点汗就更加柔滑。 明楼用手按紧他的腿,舒缓地顶了进去。 动作不大,只是慢慢地动。 不真正进去,承受的一方感触不会太鲜明,身体负担也较小。 临出来的时候,明楼将他扣紧了,一股灼热的液体淋漓地打在了他大腿上,又沿着腿根慢慢往下淌。 休息了一会儿,明楼起身取了点纸,把那些痕迹擦掉。 没做过的事,然而做起来也并不别扭。 第34章醒来觉得,甚是爱你 明诚醒得很早,阳光还没来得及出来,屋子里只有些微的蒙蒙亮。 明楼把他完全扣在怀里,几乎有一点像是蟒蛇的盘绞,充盈的力量,然而并不危险,只是温暖。 他轻轻移动身体,试图不惊动对方地脱身出来,但明楼已经睁开了眼睛,向他望过来。 明楼稍微用了一点时间,去适应目前的情形。 抱着一个人醒过来,是种陌生的体验。光裸的身体紧贴着,首先升腾起的却并不是欲望,而是一种奇异的温暖感受,莫名安心。 像自个儿身上失散已久、又找回来的一部分。 真实地触目可及,又确实地拥在怀中。 不自禁要加重双臂的箝制,将他箍得更紧一点。 时间仿佛也流得慢了,要细水长流一般。指针的每一次跨步,都让心情更深地沉潜一分。 竟有些岁月静好的意味。 将来的事没谁说得准,就算是断裂的终局也罢,至少,于此时,此刻,此分,此秒,此身有凭,恬然地安放。 明楼仔细审视他脸上,看他面色已然正常回来,水色的嘴唇也恢复了血色,便微笑了下,以手掌在优美的背部线条上慢慢抚动,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明诚淡淡一笑,笑意晕在瞳孔里,是温润的色泽,蔓延到眼尾处,又化成了浅浅一弯:“挺好。” 像清朗的晨光,有雾气浮动,无形中潮润了空气。 明明还没有阳光,却和暖温煦。 尖尖的下巴和修长的脖颈蜿蜒出秀美的线条,是适宜留下痕迹的。 身上淡淡的清味又像无形的溶液,兜头淋了一身,腐蚀性地溶掉了理性,氤氲出了情欲。 拥抱显得轻浅 恋耽美 分卷阅读84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不足,要进去、深入,才能餍足。 目光变得黝黑深沉,明楼的手往下滑去,嗓音有些哑:“也就是说,可以了?” 手上的动作无声地解释着意欲。宽大的手掌滑到圆润的臀瓣上,一只手徐徐揉捏着柔软的臀肉,另一只手以指尖抵住了入口。 软韧的腰轻动一下,让手指挨着臀缝滑了过去,明诚似笑非笑地看过去:“可以什么?” 便算是说着这样挑情话语,他面上神情依旧显得隐敛轻软,像框束在水墨画中的人由画纸上浮起来,浅浅脉脉地有声有色。 明楼笑了笑,说:“天冷,取暖。” 听了这句话,柔软修长的一只手倏忽往下探去,若有若无地握住了他腿间的物事,轻轻捏了下,明诚轻轻一笑:“冷?” 手里的东西已经是硬铁一样,烫热得很。 他的手不是一般人的手,轻微一触,就有一股酥意荡然而生。 虚拢着性器的手太软,又太嫩,像要出水一般,几乎叫人担心会否被粗硬的棒身磨破。在他所受的训练中,为了保证手的精密灵巧,是需要对双手做精心养护的。不可以粗硬,不可以僵化,一点茧子都不能有。只有一双触觉极度灵敏的手,才能对武器达到最精确的控制。 这样一只手慢慢摩擦,轻易就拨动一池春水。 全身的血气都集中到了下面,明楼面不改色,但声音又暗哑了几分,意有所指地说道:“快冻着了。” 尖巧的指尖在顶端处浅浅拨划,血液在里面加速了流动。 明诚轻声笑问道:“用手来暖?” “用手,不行。”明楼很肯定地答了,把这只手拉出来,含到嘴里去。 再被这么揉着,只怕就要射出来了。 然而,并不是射出来就够的。要像扎根一样埋进这个暖融的身体里,才可能得到满足。 手掌捧住两瓣臀,指尖重新抵住了小口,略一用力,一根手指慢慢推入进去。 他体内是温热紧致的,紧紧箍住了手指,不让人动一般。 明诚略蹙起眉尖微微喘息,声音里带着潮气,并没什么痛苦的意味。但他却轻叹了一声,口中湿暖的气息拂在明楼面颊上:“我受不了了……” 他眼角已经微微泛红,是情动的模样。 先前的淡定只是明面上的,手里的物件一阵一阵地涨大,烫得他的手都快要软了。及至现在骤然被侵入,便瞬间被推向了一个高点。 这样的温度和气息太有情味,像被烫着了似的,几乎忍不住就要直接插进去。 明楼吸了口气,控制住了自己,以手指在他体内缓缓进出。 不需要用润滑剂。怎么做他都可以调适和接受。 理由其实也很简单。原本分割的两个世界已经向对方对接,不只是表面上的光鲜,还有那些潜埋起来的晦暗和阴霾。 他愿意把自己整个地打开,毫无犹疑地将对方包容进来,以达成一种新的完整。 这种接纳是理所当然、毫无疑义的。从灵魂到身体全然的顺服,以及渴望。 想要被填满。 需要被填满。 必须被填满。 明楼的手指动得不快,但在头脑中有着清晰的认知。敏感的位置在哪里,以何等方式揉按会有怎样的反应,全是一清二楚的。 精确的动作之下,内部渐渐变得湿黏,水声徐起,即使手指逐步加多到三根,也不会疼。 里面已经湿透了,挤压收缚着手指。 “要插进来吗?”明诚轻声喘息着,淡红色的舌尖略微吐出一点,勾描着眼前的唇线。 望过来的眼睛里浸润着一片水光。 明楼暂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压低了嗓音问道:“你想要我插进去吗?” 相似的场景,但答案和心情是不一样的。 那时候,只是试探,只是怀疑,只是考量,更多是言语的交锋和城府的相较,一切都出于设计,在背后蕴有深沉的计算。 更像是一场两个人的战争,着眼点在于输赢胜负,而不是其他。 现在却不必了,纵然日常中的戒备和提防无处不在,也终有一个放心的所在,可以暂时卸下层层重负。 世界在眼前延展拓生,即使是漫漫寒夜,也有春的气息隐隐透出。 演过那么多戏,唯独这一场,最终演不下去,要以真身相见。 像是蛇从漫长的冬眠中被突然惊醒,大雪封山远未到融化的时候,饿得快要死掉,有一只不知道要南迁的小鸟从天上翩然降落,对他说:吃了我吧,吃了我你就可以活下去。 光滑的身体益发贴近,从纤薄的胸到温润的小腹都在蹭过来,没被碰过的乳尖亦尖挺着,在胸膛上持续地摩擦。 一双柔软洁白的手环到了脖子上,修长骨感的手指缓缓摩挲后颈,耳垂被叼住舔咬,极轻的耳语声拂在耳轮上:“快要死了,救救我。” 柔暖轻和的低沉嗓音,带点软糯的鼻音,浸润着温湿的水泽。 无法拒绝的声音和语言。 “这个家里面,不准说死。”嘴上责备了一声,明楼紧紧扣住他,覆身上去,将他大腿压折起来,牢牢按住,顶入了进去:“警告一次。” 被插入的时候,才惊觉自己有多饥饿。一点也不疼,只是饿,只是渴望。想要得快发疯,上瘾得快中毒。 明楼俯身下来,就是一个世界的倾覆。 这世界太大又太满,降下来,压下来,就算是窒息,都满怀欣悦。 是一种无处可逃,却又全不需要寻找出路。 只知道喜欢,只懂得沉溺。 内外都被沉盈地包裹、填充。 抬眼,便望进一双犹如无尽深海一般的眼睛。 一个接一个巨大浪头像是没有尽头似的打过来。 “要沉下去了……”恍惚地呢喃。 “什么?”一时没有听清。 “海底。和你一起。” 依然流了很多眼泪。水气反射性地在眼眶中汇集,然后关不住了,失禁一般顺着脸颊往下滑,流入脖颈和耳朵里。 他哭着求明楼。求他重一点,又求他快一点。 到了末了,手软脚软,还要轻拧腰身尽力地扣住,恳求:“射在里面。” 硬物在腹腔里深捣了数下,仿佛快要被捅穿的时候,一股火热的激流烫进了深处。 可怕的热意渗入体肤,全身都几乎要蜷缩起来。 到了之后,明楼没有出来,也没有起身,仍然压着,呼吸的气流喷在他脖颈上。 明楼喘气的声音都性感得不可思议。 身上沉着,但是离不了这份重量,需要承受更久。 下体反射性地含住埋在体内软下来的器官,吮吸一般。 “刚才,你到的时候,有种错觉。”低而软的声音。 “什么错觉?” 恋耽美 分卷阅读85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错觉你能让我生孩子。”漆黑的眼睛凝视着身上的人,轻声地这么说着。 眼前一片血红,性器在一瞬间涨得发痛,明楼捏着他的大腿,重又撞进他体内。 “那我们就试试。”身体深深沉进去,明楼低沉而磁性的声音响起。 特别粗暴的插法,内壁仿佛会被戳破一样。 可仍是一点不疼,只是一阵阵地发麻、酸软。 “我们生几个?”抽动,磨挫,明楼这么问道。 “你说呢?”几乎说不出话来,明诚的声音非常轻。 明楼在腰上用力,宛如强迫一般,要他进一步地打开:“至少要两个。一个像我,一个像你。” “那就加把劲。”薄薄的嘴唇轻轻吐出气息。 修长的双腿蛇一般地缠在腰上,腰肢起伏,慢慢吮吸。 明楼双手扣紧他的胯骨,已经是不可能再贴近的距离了,却还是强制性地拖过来,进入到不可测的深度。 差点把他吞下去。 动作都不成其为动作,只是一种下意识的绞缠。就像蛇的性器贯入,没有几个小时、几天脱不出来。 只剩下一样意识,就是死死地把他往阴茎上摁,直到精液把他填得满满的。 第35章当所有的欠缺都被弥补,忠诚就是自然而然的结果 一切动作都沉寂下来,所有声息都湮没,最后剩下的,也不过是两个人。 窗户外面,风过处,落英缤纷。绽放过了,就要殒灭。然而有过盛开的时光,便不能算是虚度。 慢慢平复了之后,明诚抽回了自己的手。 他动作足够轻微,然而,指间的纠缠消弭的时候,仍叫人觉得若有所失。 方才,在言语不能形容的昏乱状态中,明楼的一根指头被他软软地勾住了。 并不是有意,而是无意识地那样做了。 纠缠不清,撒娇无度。 寻常情形下,自然不会如此不知节制。 他悄无声息地下了床,捡起自己衣服。薄明的光浅浅勾出他的形影,从头到脚都白璧无瑕,像是雪亮的霜刃。眉眼中的潮红尚未褪全,然而表情已经是冷静的。 清晨的空气十分寒冷,然而他毫不以为意,全无障碍地轻舒手臂,将衣服一件件穿好。不用刻意,早已成为习惯,每一帧动作都能框进画纸里,东方式的敛抑清淡,莫名诱惑。 继续恋床是不合宜的,白昼将至,便须回到现实中。来的时候没遵循礼数,走的时候自然也不能整出动静,否则又要生出事端。 明楼在休憩中凝视着他,他轻软的身体被修身的衣服贴合,是一种勾人抚摸的样子,开口问道:“今天的安排是什么?” 明诚将大衣的扣子系上,说了个地址,道:“有个画展,要去一下。” 明楼问:“去看,还是去帮忙?” 明诚解释道:“美术社的朋友前几天临时打了个招呼,问我手头有没有画作。我就帮了个忙,在里面充个数。” 明楼又问:“画了什么?” 明诚笑了笑:“一幅叫世界的画。” 明楼挑一下眉头:“题目挺大的,不好表现。具体是什么?” 明诚轻勾唇角,微微一笑:“画上的东西,用嘴怎么好说清楚?” 这话说得不岔,画这东西,重的是意蕴,即使画纸上是一样东西,出自不同人笔端,意味是截然不同的。每个人根据自己的阅历、心境,看到的也各自相异。 他俯下了身体,吐出一点舌尖,去明楼唇上蜻蜓点水般的一沾,接着便如一条幼滑的小鱼一样游了进去,勾住了舌头,轻轻一咬,又一吮。 缠绵,但不纠缠。只一瞬,便退出。 不足是难免的,但明楼没伸手扣住他。 明诚重新站直:“我走了,还要回去洗个澡。” 明楼声音如常闲适,甚至带点笑意:“这么告别法,不怕我让你走不了?” “那就不是你了。”明诚回答他,语气平淡安然。 说完这句,他就干净利落地消失。 明楼闭了眼睛,没有马上起床。 荷枪实弹战过了两场之后,下面仍然没有熄火的意思,稍许的撩拨就有野火燎原。得要看不见对方了之后,才能慢慢软下去。 只不过,他心里怎么想,脸上全不会表现出来。 正如明诚所说,如果不擅长自我控制,那就不是他了。他当然不可能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把人掀在身下,不管不顾地操一整天。 过了几分钟之后,他才轻吁一口气,掀开被子起身。 明台走下楼的时候,撞见阿香拿着被单去洗。 阿香是个黄花闺女,不会想得太多,但明台经过她身侧的时候,立刻就闻到了一股特殊的味道。 上海滩的少爷都晓事得早,世交子弟们都在一处念书,免不了互相带契传播那些大人的事儿。 一起交际的时候,便有人会搞些新玩意出来。 有一回于少爷请客喝酒,便有人领了个男孩子来作陪。是个童伶,模样清秀,羞羞怯怯,随口逗一两句就脸红,但对于陪人喝酒已经很习惯。 除了伶人,还有流莺,你带我,我带你的,一来二去也就大家都见识过了。 在这样大氛围里,一众少爷们自然没谁好意思不开荤,开荤晚了免不了要被朋友嘲是小孩子。这么些年下来,个个都是识途老马。 由这味道,明台顿时就意识到了一件事:昨天晚上,大哥找了人回家。 这是十分不合适的。 虽然那样事大家都做,但没有人会带到家里来,都是在外面解决的。毕竟世家子弟都有严肃家风,不会有人敢在家里造次。 明台脸色不定。 除了做汉奸这回事之外,明楼在其他的事情上一向都堪称家里的表率,不是破坏规矩的人。大哥居然是这样的大哥,实在让人有必要对他重新认识。 一家人一起吃早餐。明台看见明楼已经在餐桌上坐着,神色如常,毫无心虚,便有意经过他身边,再走到自己位置上。 明台调动起了全身的感官,全心注意之下,果然发觉明楼的些微不同,他身上多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并不是他本身的味道。 看来,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吃着早餐,明台开口问道:“大哥昨晚睡得怎么样?” “还行。”明楼答。 明台接着又说:“我觉得昨晚外面风挺大的,窗户上老有响动,有点睡不好,大哥觉得呢?” 明镜露出纳罕神色:“有吗?我房里没什么动静。” 明台盯着明楼:“也许大哥和我一样,屋里也不安静。” 明楼抬起头,望他一眼:“我倒是还好。” 明台笑了笑:“我听到晚上外面像是飞来了一只小鸟,小嘴一下一下地啄窗户。” 恋耽美 分卷阅读86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明镜惊异道:“这时候还有小鸟?” 明台说:“总有些赶不上南迁的,雪夜没地方去,才会到咱们家里来。” 明镜叹口气:“这样冷天,没来得及走,应该没法活过冬天。” 明台惋惜道:“我也这么想,所以下了床,想把它放进来,谁想它已经不见了。我还以为它去了大哥那呢。” 明楼心里雪亮,明台这番说辞背后是什么意思。这小子还真是机灵,这么快就发现了端倪。 他只挑了挑眉,说:“小鸟冻死与否,跟你没什么关系。而你现在的课业如何,我等会是要去检查的。如果做得不好,哪怕是新年头一天,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吃过饭,祭了祖,明楼和明台在小客厅叙话。 明台根本就没去过学校,查问他课业当然是个幌子,不过既然谁都没对对方交底,样子就还是要扮出来。得时不时敲打几下,叫他不要忘了谁是他大哥。 明台在家里习惯性满脸无辜,他打小闯了祸就这样,一点都不像是犯了错,如今受了训入了间谍行当,自然更加娴熟。 明楼陪他演着,问他在学校读书情况,拿他日日签到的事像是闲聊般去问。 明台起初着慌,后来见他脸色平和,才渐渐顺着问话一句句扯起谎来。 还行,尚算镇定,就是还有些紧张,以他只训练了这么点时间来说,过得去了,以后慢慢磨练吧。明楼这么想着,看向他身上。一家子三个人,陷了两个进去做这见不得光的事,以后也不知道是如何收场。 明台系的是条新皮带,昨晚送他的新年礼物,今天就换上了,他在这上面倒是很贴心。 明楼心中软了一瞬,想到除夕饭桌上他向自己讨要手表,干脆遂了他心愿,把手腕上的手表摘了下来,到底是送了给他。 为他摘星星是办不到的,不可能像大姐那么溺爱,俗物倒是没什么不能割爱的。 明台知道自己受宠,胆子又大了一分,重新将早餐时的话题提了起来,悄声问道:“大哥昨晚为什么找了人回家?” 明楼一脸嫌弃:“小孩子家,问这些事做什么?” 明台撇嘴道:“我都上大学了,还是小孩子啊?” 明楼截住道:“你离长大还早着。” 这话明台不能苟同,他嘟囔道:“我也就比你交的少那么几个。” 明楼看他一眼:“你在这上面倒是懂事得早。不过,风流债多了,也未见得是什么好事。你现在还是信奉着你那个‘一锤定音’论?” 不专一是因为因为遇不到,所以下不了锤。 明台脑海中浮起了几个人影来,他叹了一口气:“我也没办法,总下不了决心。” 于曼丽在除夕夜向他说出了春宵一夜的邀请,心思已经再明白不过。然而,他没有从她心愿。 在于曼丽优美线条的诱惑下,自己的心也曾有过赤裸裸的激荡。但,过了之后,就恢复成正常的频度。 不是爱情,又招惹不起,所以,只能做个正人君子。 他自语般的说:“总觉得少了那么一点东西。”到底是什么,又说不清楚。 在这方面,现在的明楼很可以做他导师:“你站在什么样的位置,看到什么样的风景,而别人又站在什么样的位置,看到什么样的风景,如果这两者之间无法对接的话,那么,露水关系就永远只能是露水关系。” 明台立刻明白意思:“这是说,高度和眼界要能共通?” 明楼点头道:“是的。” “这也太困难了吧?真的可能找到这样的人吗?” 明楼平淡答道:“有的。只是,可能需要花费不少时间找寻和甄别。” 明台没有接话,心中却渐渐浮起一个奇异的念头。他觉得,大哥好像是恋爱了。而且,貌似还很认真。 以前的明楼,跟他一样,是不会说这些话,有这些感触的。 有一个人改变了他。是谁? 是昨晚的那个人吗? 一定是的。否则,大哥不至于轻易坏规矩。 明台又问:“如果找到了,就不会再想其他的人,不用再苦恼了吗?” 明楼略微沉默一下。 在脑海中,自然而然地闪现出一个人的形影。于最漆黑的深夜里,最清亮的眼睛。 在肮脏污浊的外壳下面,不染尘埃的净洁。 会把你的事情当成他的事情去做,把你的亲人当成他的亲人去照顾。做任何事之前,先体谅你的处境、你的心情。他难过的事不会告诉你,你伤心的事他永远记得。 深爱,但是不黏附。独立,温柔却无处不在。 忠诚这个词在上海滩少爷们的字典里是不存在的,就算是婚姻,都不会使他们对谁缔结忠诚。家里归家里,外面归外面。 但是,并非没有意外。 当所有的欠缺都被弥补,忠诚就是自然而然的结果。 既然已经被填满,又何须再以数量去垫? 明楼一点头,说:“是的。” 明台至此完全肯定。大哥恋爱了。 前原佳彦站在一幅画前面,已经站了有一会儿。 作为日本驻沪领事,他向来关注中国文化,并积极融入其中,堪称是个中国通,所以,会出现在美术社办的这个画展上也就并不奇怪。 这是一幅处处显出矛盾的画。 画面上是一座山,山体是灰暗的,有植被,但不算如何郁郁葱葱,有个人在山上徒步而行。这人一身灰衫,衣袂被风带起轻微褶皱,看不清面目,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清隽之美。细看去,才发现这条山路上一路都是细细的刀尖,它们与山体接驳得如此巧妙,每一柄只隐隐露着一点尖角,如果不仔细看的话,便会全然忽略。因为,即使是在刀尖上行路,画中人物的体态却没有一点痛苦的意味,而是轻快得仿佛可以迎风起舞。天空中有一道日轮,日照不强,和整体风格保持一致,依旧是偏虚淡的颜色和光线,却莫名和暖。整个画面都是灰淡的色调,但出奇地有种生命的东西在里面,并不颓唐,而是生机蓬勃。 技巧没有出色到无可指摘,但是,画者以心写了意,那么,便不再是庸常的线条,而是拥有了自己的灵魂,有直击人心的力量。 由落款中,看得到它的名字和作者:世界,明诚。 第36章让人无法不动容的世界 美术社的朋友给他们做了引荐。前原佳彦抬眼望向明诚,笑了笑,说:“原来是你。” 视线交接,明诚目光略微闪动一下,继而微微一笑。 前一晚,他们在疗养院有过一面之缘。而且,印象深刻。 突如其来地出现,却不令人尴尬,而是自如地融入环境之中。情绪深隐,然而不觉傲气只觉亲切,不是有一定位置多年历练不会有那份从 恋耽美 分卷阅读87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容。事实也果然一如预判。 来画展前,他先去过一趟机要室的销毁间。想要在文件销毁前拿到日本军方的来往公函基本不可能,能做的就是弄到一些碎片,由此复原出几份有关第二战区的炮火封锁线区域划定的文件。 前原的身份是极好的切入点,既然有机会接近,那就有必要尽量获取他的好感,跟他成为朋友,多拓展一条情报线。 他眼角微弯:“是挺巧的,前原先生。” 前原说:“叫我前原就好。我刚才琢磨着画出这样画的会是什么人,是你的话,倒是很符合推想。” “愿闻其详。” “这幅画,有呼吸。初看灰淡、平常,所有的意象都在细节里面。我以为,要久经世事、有一定年纪的人才会有这样的表达。然而,画中内蕴的意味又太生鲜了,生命力暖融得几至于蓬勃,不像是中年人的气质,倒像是未涉人世的少年。在遮蔽视线的外在景致之下,展现出的,是画中人的内心世界,有溅散的阳光,自由的空气,春暖花开。让人看了,就感觉幸福。即使痛苦,也是欢悦。” 明诚眉宇微动:“您很懂画。” 前原问道:“在刀尖上行走这一点,大约是出自人鱼的那个童话?” 小人鱼将鱼尾化作双腿,走上陆地去找深爱的王子,每走一步都好像在锥子和利刀上行走,可是她情愿忍受这苦痛,留在王子身边。 “小时候,很喜欢那个故事。” 前原笑一笑:“果然。不过,那个故事说的是爱情,你画的却跳出了那个窠臼,格局更大。画纸上面现出的,是生命,这是比爱情更难的。就像唱歌,情歌好唱,生命却是最难传达的。” 这是才能,更是一种态度。 前原用清晰而肯定的语气下了结论:“画中的人,是你。这是你的世界。” 这个世界一片焦土,谁的心都是颠沛流离的,长久虚浮,难以落地。 他并不享受如今的位置。杀戮或许能令有些人得到心理上的满足,但他没有那样的爱好。权力可能会令人饱足,而他也不沉溺其中。 来到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国家,意味着面对的大部分就是敌意和畏惧,虽然有光鲜的名头。 他不喜欢用权势去逼迫服从,这是件愚蠢的事情,而且极不稳固。然而身边能看清这一点的人并不多,总是惹出大大小小的麻烦来。 心累,但工作仍得继续下去。每天看到的,是灰色和逼仄。 最大的愿望唯有一个,完成任务之后,最终就可以回家。 透过这幅画,看到的是一个新的世界:温暖、明亮、甜美。 在满目疮痍之上的绿草如茵。 好像对目前的一切非常满意。 让人想要借用画者的眼睛,去看到那个世界。 他深沉地看向他,问道:“喜欢财政司的工作?” 明诚以明面上的理由去答:“我是学财经的,可以将兴趣变成自己的事业,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这话算是事实,但实际上视作事业的,当然不是表层的财经。 前原又问:“你做了几年?” 明诚简单回答:“两年多。” 前原浓眉一轩:“那么,能有现在的职务,必然能力出众。” 明诚含笑道:“日常的工作不至于太为难,再难一点的,就要借长官的力了。”这当然就是扯谎了,但是话只能这样说,不能说满,要有合宜的态度。总不能直言上司一向把所有的工作压下来。 他们谈话的时候,在另一头,起了骚动。 那边的地面上落了一把刀,看起来是被打下来的。 被抓起来的中国青年身形瘦弱,不难猜想事情的经过就是,他想朝人动手,但体力和技巧都不成,略为拧一下手腕就轻松夺下他的武器。 前原口中吐出四个字来:“柴崎正司。” “他是?” 前原叹一口气:“和我同为领事,但他……” 后面的话是不太好出口的。柴崎在色上面男女不拘,而这个发难的青年又偏巧生得极为好看,是一见就难以将目光移开的那种。那么,他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 柴崎拧着青年的手腕,始终未放,表情莫测。 明诚抿一下嘴唇。他认得被擒的青年,是史俊超。 甚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也推想得出来。柴崎的眼神他太熟悉了。 他不能多流露情绪,但也不能一分也不表露,那就未免太不自然,显得心中有鬼了。他试探着说:“柴崎先生的目光似乎有些奇怪。” 前原略微皱眉,含蓄暗示:“他有些不好的癖好。” 这样做事太蠢,容易煽动对立情绪,对他们的工作一点好处都没有。但他们是同级,他纵然看不惯,也顶多是拒绝与之为伍,而无法节制对方。 明诚低声问道:“那么,这个青年的命运已经定了,是么?” 前原点头道:“恐怕是的。” 学生的抗日热情一贯可嘉,但到底年纪小,又缺乏经验,发传单宣传是可以的,搞暗杀成功率就可想而知了。 明诚知道史俊超的政治倾向,但没想到他会大胆到直接向人动手。 文弱书生在公众场合暗杀,就算侥幸成功,也会被周围的人擒获击毙,基本是必死的局。 这样用着心劲,堪称可敬。 可惜他遇着这样一个人,不能好死,死之前还得受番凌辱。 单纯而傻气的一腔热血,当然叫人怜惜,可如果要救他,却得费心思量。 救人本身难度不大,关键是怎样在事后不被人查出端倪。如果因为这件事,将之前的伪装付诸东流,那么搭进去的不仅是自己,还有他周围一条线的关系。不到没有办法,不能如此舍弃。 现在去救,不行。 他在中统的代号为吴钩,取自李白的侠客行。但事实上,却做不得快意恩仇的侠客,有太多的枝蔓干系、利害考量。 他知道史俊超会受欺、受辱,会有多么痛苦也想象得出。 但他眼下决不能把怀疑集中到自己身上,所以,只能眼看着对方被带走。 这想法冷血、狠心,可是,也只能忍,大局是更重要的。 如果现在匆匆离去采取行动,柴崎身上如果发生什么事情,调查起来他会有莫大嫌疑。 好在柴崎既然存了阴暗心思,在逞过兽欲前,不会立刻杀史俊超。这中间还有一段可以转圜的时间。不能保他不受侵害,但一条命倒是可以筹划救下来。 明诚伸手抚摸身旁摆放的蟹爪兰,鲜活的色泽缀在嫩绿的茎叶上,洁白的指尖在淡红色的细长花瓣上缓缓滑过。花的命运各不相同,有的可以自然地凋零,有的花期没满就要被摧折。 这段时间是重要的演戏时段,不能引前原怀疑,还得利用 恋耽美 分卷阅读88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对方做个人证。 他望向前原,说道:“您不赞成这种做法?” “没理由会认可。那孩子应该承担后果,不过,被强制凌辱就是另一回事了。” 明诚语气平淡:“的确有点可怜,不过,很多人的命运是不能自主的,他至少是自己选的,所以,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他的手从花瓣上离开:“如果是我做出这种事,那么要面对的一切一定早就想好,选择是自己做的,不管发生什么,都是应得的。” 前原直看着他:“这是你的处世态度?” “差不多如此。很少有人会对自己的生活满意,因为有客观的环境在,谁都有无奈之处,环境不那么好的时候,人就很有向下的理由,然后再去怨天尤人。但是方向是自己定的,变成现在的样子也是自己造成的,那就没有抱怨谁的道理。比如,您在中国做对外关系,一定比在其他国家困难,承受的压力也更大,但既然做了,您就会拿出相应的态度来。” 前原含笑问道:“我会有什么样的态度呢?” 明诚轻轻说道:“不愧对自己,不愧对家族,不愧对国家。” 不需要背景资料,短短两面也足够做出一些评估。良好的教养和自然流露的贵气是出身世家的熏陶所致,不同于一般侵略者的道德标准说明他不喜欢脱轨的秩序,会有严格的自律,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那么,他想要的是什么,其实不难推想。 前原稍怔一下,继而一笑。早该知道的,对生命有着细敏感知的人,怎么会没有精细的洞察能力?想在他面前隐藏事情,会相当困难。 这样的聪敏一般会使人戒惧,但当它以平和的面貌表达出来,却令人有了被认同的舒心。 让人不自觉地想要亲近,想要进一步结交。 “你姓明,跟明家有关系吗?”前原猜测着他跟上海滩明家的渊源。 明诚看他一眼:“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 前原立刻明白其中意思:“也就是说,你不是明家人?” “是,我不是明家人。不过,也不是全无关系。”明诚略微一想,便将往事说出,如果对方有心调查,相当容易知道,倒不如自己先说出实情,显得较为坦荡和交心。他平淡道:“我原本没有父母,也没有姓,养母十几年前曾是明家的家仆,主人家的恩典,给了我现在这个姓,还给了我上学的机会。” 前原眉头一挑:“你完全不像是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人。” “没人规定寄人篱下该有的面貌。明家对我有恩,我会尊敬他们,也会报答他们。但,在此之外,生命依旧是自己的。如果成为一个附属品,一味地依附和攀援,那就是自己为自己架设了牢笼,失去了生而为人的意义。我不为明家活,只为自己活。”他轻笑一声:“有些狂妄,是不是?” “所以,你没有觉得命运不公、被亏待的时候?” 明诚微微一笑,简单回答:“我不亏待自己就可以了。” 视线投向门口,看到明楼推门走进来。话说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一次也不能说得太多,关系是要一步一步建立起来的。谈话到此为止,美术社另有人过来招呼前原。 “怎么会来这?”他走近明楼。 明楼微笑着看他:“你没想到?” “我不能下定论。”当然有所猜想,估量到他可能会来,但事情没成真前,自然打不得包票。 “很久没看过你的画了,想过来看看。” 明诚引他沿着画廊往前走:“要指导我吗?” 明楼一笑:“那得看你的程度和诚意了。” 他们明面上说着这些话,其实,一路行来,明诚已经悄声把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明楼面色不动,肯定道:“你的处理没有问题,的确不能轻举妄动。” 他脑海中映出史俊超的形影,毫无挑剔的美貌,天真无邪的气质。是叫人不忍心伤害和染污的。 但在这样的世道,谁都得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他们不是救世主,没法保护所有的人,只能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去帮上一把。 虽然那孩子很可爱,受辱是件难堪难忍的事情,可也只能如此。 他静静地望向面前的画。他看得出其中的意蕴,明诚最初学画还是他教的。可眼前的世界所展现的明丽生鲜是他不能教的。那是天赋,更是心境。 简直是把一颗心具象化了现于人前。 纯粹,坚定,温暖。 让人无法不动容的世界。然而,即使是这样的世界,他都有一天可能会狠心去摧毁,遑论是其他呢? 明楼想起一件事来,问道:“你说前原很懂画?” “是的。” 明楼皱一下眉头,评定道:“那么,这份关系肯定可以建立得起来。” 这是在人与人之间实现快速理解的捷径。一旦穿透表象看到内核,便无法不被如是的心灵所吸引。在污水横流的泥沼中,全无杂质的赤子之心。 外界的环境越是逼仄和不堪,就会让人对这样的灵魂越渴望。因为以前没有遭遇过,以后也不可能再碰到。 眼神冷了一瞬,下一刻,明楼已经把心底的不豫压了下去,简单道:“这是个很好的突破口,多下点功夫。” 第37章嫉妒本来就是人类很平常的一种情感 点到为止,明楼不再多说,转而问道:“柴崎那边,你的安排是什么?” 明诚简单解释道:“画展里面有我的人,我已经暗示他将人盯住,掌握他们的位置没有问题。” 明楼随意“嗯”了一声。 明诚继续说道:“我估计他多半会带人回家。外头虽然也可以,但没那么方便。” 明楼略一点头。 明诚又道:“不需要杀人,杀外交官员没有意义,徒然惹人注意而已。放一把火就可以。生命有威胁的时候,柴崎不可能做出舍命陪人这种事,九成的可能性只会顾着自己逃难,不会理会史俊超死活。正好趁机把他捞出来。” 明楼思索一下,道:“可以。只一点,多加小心。” 柴崎已经心满意足,不用做什么斗争就把史俊超丢下。自己的命当然宝贵得多,而美人任何时候都有。 呛人的白烟和火光中,史俊超一个人留在房间里,无声无息,没什么挣扎的意思。 他实在是没有力气,从没遭过这种罪,身上疼得要命,像被硬生生撕开过,意识也昏昏沉沉,模模糊糊地觉得自己像是要死了。 然后,有一双手将他抱了起来。这双手柔软、修长、有力,他被裹进一件风衣里,妥帖地护住。 烟雾太大了,看不清脸,只是闻到这人身上有股清淡的香味,柔和地裹覆,似曾相识。 他本来就虚弱, 恋耽美 分卷阅读89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被烟子呛了一会,便晕了过去。 狡兔三窟,找个地方暂时安置他并不难。 这孩子虽然失去意识,但不会有什么事,只是无可避免地受了些伤。雪白的大腿上有一线血色蜿蜒,是那处的裂伤所致。柴崎只想逞欲,是不耐烦给他做什么前戏的。 明诚用手指蘸了药膏,帮他上药。 嘴唇轻轻颤动,他口中喃喃了什么,细听去,原来是三个字:“明先生……” 明诚略微停顿一下,偏过头来,看了明楼一眼。 这孩子喜欢他。 人的钟情与否,从来不在于时间短长。否则就不会有一句话叫做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只是短短一瞬,视线收回,手指的动作继续,依旧轻柔而平稳。 料理完毕,这事就告一段落,该要离开了。他们是不能在这种境况下相见的,无需让他知道救他的人是谁。 出了门,没人提起刚才的事。就如指尖的动作一般,明诚的心里并没有太多波动。他不自卑,也不自负,有多少人喜欢明楼都不值得意外,他那么容易叫人心动。 当他温和地微笑,轻柔地说话,即使是不了解他的人,也会很容易喜欢上他。 进而成痴,或者成狂。 若去一一捡拾,只怕难以数得清楚。 明诚微叹了口气。 没有太多波动,不代表毫无波动。 所以,明楼伸手来握他手的时候,他手指微动,滑脱出去。 明楼非常意外。 明诚一向把自己的情绪压制到近乎没有,一贯平稳。即使有不愿意做的事情,也不会流露出抗拒的意思。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所以,更多像是人形兵器,而不像是人类。 明楼手指舒张,又重新握住他。这一次,便依旧是如常的安顺了。 这么多年了,他习惯性地克制自己,纵算是略微有情绪,也是静水微澜,连个水花都翻不起来。 或许是因为日常便足够惊涛骇浪,心境便须敛至尽头。 能有这么一星半点的端绪显现,已经蔚为难得。 过了一会儿,明诚轻轻说道:“抱歉……” 其实,哪有什么好抱歉的地方?嫉妒本来就是人类很平常的一种情感。 只是,对他来说,却显得失控了。 听着这样的话,品着这样的心情,觉得酸涩,又觉得甜蜜。 忍不住想去抱他,去哄他,跟他说一切世界上最傻气的话语。 最终,只落为一吻。 亲过了,明楼问道:“你等会要去哪?” “海军俱乐部。”明诚说,“南田洋子约了我吃饭。” 明楼毫不意外:“抓得怪紧的。” 明诚点头道:“樱花号事件的压力这么大,她很头疼。” 明楼不紧不慢地说:“怀疑圈就这么点,她当然想在我们身上做文章。” 明诚笑了笑:“那就把圈子拉大点,叫她多费点心。她为刀俎,多推些人上去做鱼肉。” 明楼意味深长地一笑:“这些鱼也不是死的,驱动起来,还能互吃。” 走进海军俱乐部之前,有一种被盯视的感觉,来自于暗处。 细看去,在檐角阴影下,有一只小猫。 瘦瘦小小,黑色的皮毛,肚皮是白的,眼睛很黑很亮,小三角耳朵。虽然身上的毛脏污着,也还是有可爱的模样。它走了几步,看得出有一只腿是跛的。 没有人要它,又跛了腿,只怕是常常要挨饿的。 刚好早餐还剩了个包子没有吃完,明诚向它走过去,它立刻跑开。它是畏惧人的,也许以前受过伤害或者捉弄。然而它又闻得到香味,知道纸袋里面是食物,跑了几步,就又回过头来,眼神惶然,但不舍得离开。 明诚便把纸袋放在地上,转身走开。 临跨进门时,他回望一眼,纸袋已经消失不见,是被叼走了。 他垂下眼睛,睫毛在眼睑覆上阴影,自语一声:“但愿你能活下去吧。” 这猫的样子、眼神让他想起些旧事。 束缚在椅子上,手腕戴着麻醉环,被入侵意识的经历。 那是对他们心志的一种锤炼,通过催眠来拷磨意识,强化精神抵御的过程。 为什么高木的刑讯没有让他露馅,很大程度上便是因为以前受过的训练。 那是最让人害怕的操练。 妄图逃离却无法逃离,想要挣脱又不能挣脱。 精神上的挣扎会自然地以身体外现,环具与手腕激烈摩擦,总是要见血的。可身体上的这一点疼比起精神上的,渺小得不值一提。 意识之底那些黑暗的篇章被一个个挖起来拷问。不只是一遍又一遍让人重复地经历而已,有一道低沉舒缓的声音徐声描述出无数以此衍生的情境,缓缓带人步入其间。 活下来。不管在怎样的世界里,心中都有这一线坚持不灭。 可有时候,真的太累了,太痛苦了,被催眠师困在里面无法出来,也会有不切实际的妄想。 希望身边有一只手可以相握,不求多少力度、珍惜几分,指尖相触也好。便是无尽深渊里一点坚实的依凭。 想当然尔是不会有的。 每一次从催眠中醒来,只是更清楚地体认到这一点而已。 身边的选择很多,纵容自己偶尔软弱一下是无处不在的诱惑。 意识尚恍惚的时候,催眠师低沉蛊惑的声音响起:“有时候,真想给你擦眼泪。” 分明的引诱。 立刻就能清醒过来。珍藏在心里的影像,和身边现实发生的,是完全不同的。 身体上的慰藉毫无意义,如果灵魂不能颤抖的话。 在非任务的情况下,一点也不喜欢身体接触。 所以,他只是望对方一眼,问:“结束了?” “结束了。” “那么,能帮我解开手环吗?” “当然。” 譬如握手这类事情,就得是那个人才有意义,在能够并肩的时候。 近在咫尺,呼吸可闻,毋庸言语也能有温暖相加。 喧嚣落尽,岁月无声。 在发病的时候,被那只手握住,是这样的感受。 然而,适才却是有些情绪的。 甚至有一瞬间使了性子,过了一会儿,才找回了理智。 以前不会这样,近日所得甚多,所需便也无形中翻了番。由此可见人性之贪欲,永远是得寸进尺。 原本,是不该太过介怀的。 习惯徜徉于森林的人,不能强求他一朝改变,因为那是积久的生活方式,不宜深究。上海滩的少爷们无一不是这般做派,少年时代就养成的惯性。他们会不断喜欢一个又一个美丽的可爱的事物。 谁也不能无视时光和习惯的力量。 做人行事,都该懂些规矩。否则就难免招人生厌。 所以 恋耽美 分卷阅读90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终究是回归平静。唇线调整成一贯的弧度,手指也软化下来,顺从地落入那只手中。 然后,心平气和地分别,去做计划中的事情。 海军俱乐部的包间里,南田洋子早已备好了酒菜。 南田洋子在明楼到任后不久就向他递出了橄榄枝,要他监视明楼。一开始,当然没有多少信任,但高木回来过一趟之后,情况就好了一些。高木的判断,南田也要加以斟酌和参考。他曾经被高木怀疑过,但洗清了嫌疑之后,却反而值得信任了。 他便顺势陪着南田额外演些戏份,正好借力使力。 他没有喝南田递过来的酒,而是直接洒在了桌面上,说:“为了樱花号的亡灵们。”慎重而端凝。 这是刻意打的感情牌。 看她眼眶泛起的泪花,就知道这张牌是有效的。 有了情感效应,接下来再做出姿态帮她分析局势也就显得更加诚恳,似乎全站在她的角度上,为她着想。 表现出自己的利用价值,才能更加大在她心中的份量,叫她这把刀俎发挥作用。 他推了几个76号的人出去,他们有私下搞军火的劣迹,正适合背黑锅。 南田去查他们,便可将视线稍离明楼。 明楼回家后,思绪仍然难得地停留在明诚今日的反常上。 明诚难得使这么一回性子,很快就软化下来,调整回正常状态。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对待史俊超的态度。 没有存心暧昧,但是不自觉地在谈话之间用了柔和的声气。那孩子太年轻,又没见识过多少人,会对他倾心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这大抵是一贯的习惯。对着美好的人和事时,自然而然地流露。 不是出于任务,没有目的性,也会如此。 今日才知道,这种习惯,原来是会叫人伤心的。 以前是没什么关碍,现在却是不能不在意了。 第38章明镜的话里,句句都是暗示,不动声色的警告和施压 吃过饭回去,明诚便着手做恢复碎片的工作。 碎片甚为分散零碎,恢复起来颇费脑力,但他倒更喜欢这样的工作。纯粹是对各色形状的判定而已,无需算计人心和做角色扮演,几乎像是一场小憩。 他眼帘低垂,目光专注地研判眼前散落的一桌碎片,各个轮廓的相接拼合情况在头脑中飞速运转,手中几乎是毫无停留地将碎片一张张叠加起来,没有错过一处。 简洁迅敏的动作一气呵成般的行云流水,好像手中的事毫无难度极其简单。 等到拼好了,再一丝不苟地重新粘贴、吹风、熨干,便成为一份清爽整洁的文件,一点也看不出之前是那样的碎繁零落。 他做事情一向用心。 一切妥帖之后,他打了个电话去明公馆。这是很重要的一份文件,应该及早让明楼知悉,做出考量。 客厅里,佣人阿香接了电话,明楼没立刻接,而是向她使了个眼色,意思让她问问是谁。阿香问过后,刻意稍提高一点声音冲着话筒说:“是明秘书啊……” 明楼这才伸手接过电话。 “有一份刚‘整理’出来的文件,您要看吗?”考虑到电话被监听的可能性,明诚没有提及文件的性质。 明楼知道他说的是来自销毁间的文件,同样隐去了内中信息,只问:“整理过程还顺利?” 明诚在电话另一端微耸了耸肩,说:“小问题。”怎样瞒过销毁间的耳目、怎样由碎片还原成完整文件都是毋庸赘述的,把最终结果给到上级就可以。 “现在送过来。”明楼做出指示。 “好。” 明楼挂了电话,明镜的目光便望过来:“你们那个办公厅事就那么多,连过年都不得安生?” 明楼知道她不爱听伪政府的事,就只简单带过:“有些事一时忙不完。” 明镜却又想起刚才听到的那个姓来,问道:“你的秘书也姓明?” 明诚的事明楼没主动提起过,毕竟多年前明诚在明家也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作为一个孩子,他太过沉静少言,没有活泼可爱的劲头,并不招人喜欢。明镜对他向来不上心,没必要刻意提。不过既然大姐问起,倒是无需避讳。明楼说:“他叫明诚。不知大姐可还有印象?” 当然有印象。纵然之前没在意过,自有了明楼的那桩事,印象由不得不深刻。 这是太出人意料的事情,他们居然再度交集。这意味着什么? 到底是多年纵横商界,明镜心中震惊,语气倒依然平静,只问:“明诚?是桂姨的那个孩子?” “正是。” 明镜深吸了一口气。当初把他们分开的时候,明楼年纪还很轻,什么事情她还做得几分主。一晃十余年过去,明楼入职了伪政府,却又说是心向着抗日,整日里没一句真话,是完全看不透了。 早些年,她还会费心筹划这个弟弟的婚事,但到了这个年纪,也差不多全明白了,明楼是根本不打算结婚的。理由也很堂皇: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但真的全因为这个吗?没有丝毫当年因素的影响? 她又想起上次去酒店找明楼时,在他房间浴室里看到的人影。仔细一琢磨对照,那个青年轮廓上是有几分当年明诚的影子。 与小时候稚气未脱的面貌相较,时光洗练过之后,只有更清隽秀美。只微微一笑,便不知能哄到多少女孩子。 有当年的情分打底,如今又重遇,以长官秘书的身份朝夕相处。若说明楼对他毫不动心,委实值得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明镜自思一会儿,点头道:“原来是他。难怪上次酒店看到的时候就觉得似曾相识。既然这样,等会他来送文件的时候,就请他进家里来坐坐吧。我也想问问他和桂姨这些年的情况。” 明诚就这么走进了明家。他的确不愿惹事,不过事情来了也没什么好躲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什么杀戮场都见过,明公馆还谈不上什么龙潭虎穴。 客厅里的人有点多,除了明公馆的人之外,还有明楼的堂兄明堂和妻子,在一个桌上打着牌。无论是谁都是通身的气派,身份和家世熏陶出的自然而然的贵气。 小时候对此多少有些畏惧,不同阶层带来的天然隔阂感。现在却已知道,人的起点没法设定,但能将路走成什么样却全凭自己。所以,无需羡慕,无需畏怯,大可以以平等之心相对。 明镜抬眼,看到上次在浴室见过的青年身姿笔挺地走了进来,微笑着一躬身,道:“见过大小姐。” 称谓上倒是很拎得清,把位置摆得挺低,但没什么卑下的感觉,一派利落从容。 明镜一边抹牌,一边平静地问道:“这些年,你们过得怎么样?” 明诚一笑:“就是现 恋耽美 分卷阅读91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在这样。” 明镜又问:“桂姨如今年纪也大了,身体可还好?” 明诚简单地答道:“挺好的。” 明镜接着说道:“我这弟弟要求一向挺高的,想来你这份工作做得也不轻松?” 明楼打岔道:“姐姐这话说的,好像我在盘剥人似的。” 明镜斜他一眼:“难道你不挑剔?” 明诚接过话头:“都是分内事,先生要求高,也都是为了工作。没什么可抱怨的。” 明镜心里立刻有了谱。不管外在上变了多少,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他以前心思深,现在也还是一样。说出来的话全浮在表面,内里的东西一点也不透。 她从以前起就不太喜欢明诚。 小小年纪便尽是心思,没一点活泼声气,什么事情都在心里搁着。 不喜欢这样的孩子。孩子呆笨点都无妨,最怕是这样聪敏却城府深的,拿了糖人也不会高兴。 小孩就该有小孩的样子,譬如像明台,活泼天真,使人慰藉。 偏弟弟的观感与众不同,硬就对这孩子青眼有加。 且还不是普通的那种情感。 她望一眼明堂。明堂夫妇是她特意叫过来的。明堂朝她略微点了一下头。 明镜的心沉了下去。 人在年纪尚轻的时候,未必清楚地意识得到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就像雾里看花,难免会有迷路的时候。如果那个环境不在了,通常便能清醒过来。 所以,十二年前,当明堂告诉她那件事的时候,不用多少思索,她就下了决定,遣送走了桂姨母子,不希望自己的弟弟走上歧路。 可惜,命运的丝线没有因此被切断。剧本没按照一贯的设定去走。 年轻时迷路,还有错辨的可能,能够匡正。到了如今这年纪,中间又有十几年的冷却,还走上同样一条路,那么,旁人还能置喙几分呢? 不过,就算如此,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不做,仍得要做些尝试。明家的血脉总不能就这么断了。 明镜打了颗子出去,随意闲聊般问:“你今年多大了?” “26了。” “结婚了吗?” “还没有。” “家里不催吗?” “算是比较幸运吧,目前还没有这样的困扰。” “没有喜欢的人吗?” “感情的模式有很多种,并不非得是结婚生子。” 明镜抬眼瞥明诚一眼:“没有婚姻的承诺,感情总是难得长久。没有子嗣的延续,香烟的承继也无从保障。这样的时局里,今天不知明天事。鱼找鱼,虾找虾。如果彼此有意、双方境况又差不多的话,还是早点定下来的好。你一直是个聪明孩子,不该不明白这个理才是。”明镜叹一口气,向明堂夫妇道:“我就是年轻时错过了,现在再想这些是不可能了。能指望的,也就是弟弟们了。” 明堂的妻子接口道:“来得及的,我看你呀,对这事也不用太过着急。” “知道你是在宽我的心,我呀,就是个操心的命。” “就我们明台这一表人才的,多少小姐上赶着呢。你就等着吧。” 明镜笑着看一眼明台,道:“我能这样期待吗?” 明台笑呵呵地说:“大姐都这么说了,我哪敢不努力啊?只一样,我的媳妇我要自己弄回来,这个大姐可要答应我。” “知道你们新派,婚姻大事都要自己拿主意。要过一辈子的人,当然要你自己喜欢,姐姐不会逼你。不过,门当户对知书识礼还是要的。咱们明家倒是不图女孩子有多少陪嫁,但性情、模样、见识都得考虑,那些暴发户家的小姐可是不成的。” 说过了这些,明镜拿眼看一下明诚:“一说起这些家务事来,就忘了还有人在这了。没法子,人到了这岁数,关心的事儿统共也就没剩下几样了。” 明诚微欠一下身:“客气了,人之常情。家里还有些事情,就不多打扰了。” 出了门,在门口,他向明楼说:“她应该知道了。” 明镜的话里,句句都是暗示,不动声色的警告和施压。明楼明诚都是人精,听音辨弦的主,面上无波无澜,平淡地走完了过场,心底是门清儿的。 不管是鱼找鱼虾找虾的说辞,还是对明台的一番劝诫,都是在说一件事:池塘里的就不要想跳到外面来,去泊什么大码头。 他没有恼羞,更不至于成怒。他习惯去面对和分析问题,而不是抱怨。 以明家的身份,当然会注重家世门第。明家富过不止三代,不仅有殷厚财富,亦有丰富底蕴,是真正的高门,没有哪个当家人会乐见少爷和下人的孩子在一起。辅佐是本分,若越了线,就成了逾矩和不自量力了。或者说得更不客气一点,可以置换为四个字:痴心妄想。 而且,明镜的另一重顾虑也不无道理。就两个男人而言,婚姻和子嗣都是不可能的事,明家的血脉若不能承继,那自然是大事。 所以,一切都可以理解。明镜的态度已经算是很理性和克制。 明楼问:“有困扰吗?” 明诚笑了一下:“不至于。只是您在家里的日子,只怕要比之前难过一点。大小姐不是轻易放弃的性子,少不了要跟您说道的。”末了又添一句话:“她也不容易。” 明楼略有一分黯然:“这点上,一直对不住她。” 明镜最想要的无非是一份家庭的普通幸福,家人都能顺当地娶妻生子。门庭兴盛,孩童绕膝,和和美美。遗憾的是,只能是一场美梦。 他不能结婚,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在以前,是不想拖累一个不明底细的无辜的女人。在如今,于明诚身上倒是没这个顾虑。可惜,他们既不可能结婚,也不可能有孩子。依旧是要让明镜失望。 不想让她失望,可也只能让她失望。 明楼为什么一直不结婚,明诚没问过,但也想得出原因。 他看着明楼:“不能回头,就只能往前走。”他抬头望一眼天空:“今天天气倒是不错,阳光温温软软的,雪也慢慢化掉了,正适合在书房里晒着太阳看东西。” 明镜必然会找明楼谈,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她不可能接受这样的事儿,一定很想让自己消失。能理解这份迫切,所以,安静地等待就好。 不想让她难过,可仍旧要造成伤害,难以两全。 不愿高攀,但也绝不想错过。就算不合适,也没法纠正。 除非,明楼想要终止。那么,他倒是可以干净利落地不再纠缠。感情有过了就很好,无需去强求天长地久。那也不是强求得到的。 牌桌上,明堂妻子说:“我看这个明诚有些问题。” 明镜问:“怎么说?” “长得太好了,清隽文雅,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又有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92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份稳定的工作,若没什么问题,找个条件差不多的结婚不要太简单。迟迟不结,多半是想靠着样貌,走捷径搭上有背景的,从而钻进原本进不了的圈子。不是我多想,周围就有这样的人。” 明镜看向明堂:“大哥怎么想?” “是不是这样一时无法定论。不过他打小就聪明过人,早熟世故,如今说起话来更是滴水不漏心机深沉,如果说是想要找人梯的话,也很正常自然。” 明台接口道:“说不定是另外有原因呢。” 很多事是不能单从外表上看的。比如于曼丽,谁会看得出那么娇娇弱弱的女孩会有那样黑暗的过去呢? 明诚是个八风不动的人不假,但是,大姐说那些话的时候,不知何故,无端觉得他有一丝难过。 孩提时不懂事,其实是有看不惯他刻意为难的时候。不过,如今细想来,他从来没有计较过,也没什么怨怼的显示,连细微的恶意都没有。 长大后再回溯,能体会出那是一种温柔和容让。 这样的人,应该是可以相交的。 明堂妻子轻斥道:“小孩子家家,你才见过几个人哪。别瞎掺和。” 第39章我请求姐姐,不要剥夺它 牌局散场后,明镜将明楼叫进了小祠堂。 明镜居于上首,肃容道:“说说你跟明诚的事吧。” 明楼不慌不忙:“大姐想听我说什么?” 明镜不轻不重地拿眼剜他一下:“明大公子不知道我想听什么?那么,我就直说了。放弃他,你能否做到?” “多年前,我听姐姐的话,放弃过一次。” “你是在埋怨我?” “不,姐姐有姐姐的道理。这么多年了,我想明白一件事。一段感情之所以能够被拆开,从来不是因为外力,而是因为,它没那么重要。” 他心里是有热度的,但这份热情更多是贯注在信仰的追寻上。对于感情,没法有那种不顾一切的火热。和汪曼春走到一起,是各种条件综合促成的结果。喜爱的感情当然有,然而,提得起,放得下。 分手是有暂时的苦痛。但过了之后,便依旧能够安安稳稳地生活,无波无澜。国家的大命运摆在眼前,值得去挂心的事情太多,那一点伤痛很快被湮没在无尽的事务中,没什么时间用以感怀追念。 就像指甲,虽然是身上的一部分,但剪掉了也就是剪掉了,对以后的生活没有关碍。 明镜看着他:“这么说,我没有做错?” 明楼颔首道:“是好事。省却了时间的空费。两个人在一起,外在的眼缘是起点,但要长久共处,便不能没有精神上的共通。其实,回国后再见到汪曼春,我考虑过这个问题,如果当时我们没有分开,现在会是怎样?答案是,我们一样会分开,在长久的互相埋怨和争执中,空耗许多精力,将感情一点点磨平。因为,我们在精神上有本质的沟壑。” “什么沟壑?” “我想过很多次,如果我没跟她分手,她是不是就不会做汉奸?答案是否定的。外在的环境的确是驱使人走上歧路的动因,但如果一个人的内心是正直的,绝不至于纵容自己走歪。不仅以做汪伪鹰犬为荣,更在工作之外以杀害无辜平民来取乐,这不是一句任性娇纵就可以推脱的。失恋的确是痛苦的事,但世人的处境中,比此痛苦得多的却比比皆是,那也不代表就要放弃自己。即使换到承平岁月,我们也不可能久长,因为生活存在各种各样的挫折和打压,永远有理由纵容内心的恶念去纾解发泄,来让自己轻松。” “你能想通这些,倒是不错。” “可是,世上也有一种人,是这种选择的反面。” “你是说,明诚?” “我不太清楚一个人怎样才能在扭曲的成长过程中不仅不被泥潭吞噬腐烂,更从恶臭中开出花来。在他身上,我熟知的一切行为模式都落空,习惯的所有判定准则均失效。不管这是原初的天性使然还是后天的克制和修炼,既然遇到了,我只能有一个想法,留住他。” “扭曲从何谈起?桂姨一直很爱自己的孩子。” “那是说给我们听的。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桂姨把他当成自己的小奴隶,挨打、睡地板、缺吃少穿是每天的日常。” 明镜惊疑道:“还有这种事?” “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对自身境遇怨愤不满,而通过虐待比自己更弱小的存在来获得满足。我忍不住要想,如果当年我没有要他来做明台的伴读,没有让他有机会求知从而改变自己的命运,他只怕早就悄无声息地被摧折消亡,且无人知晓背后缘由。” “很难相信,桂姨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或者,有人想通过编故事来谋取同情?” “这些事情他从来没提过,我是从别的途径辗转得知的,而且,来源可靠,所以,也就不存在编造谎言的可能。我不是会被轻易蒙蔽的人,我的工作要求不断地甄别和辨伪。一个人的本质如何,日常相处的细节处处会有体现,这是无法瞒得彻底的。” “那么,桂姨现在怎么样了?” “她精神失常,目前在一家疗养院里,得到良好的照顾。不管她曾造下多少恶业,仍旧有人愿意原谅和忘记,给她优裕的生活。” 明镜站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我没心疼过什么人,家人除外,可是现在已经心疼得要死。我不相信有不求回报的感情,可有人已经让我看到了,我不得不相信。” 明镜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有些话我不能全部说出。我只能这样说,这些年来,我始终一个人走在一条路上,重担在身,疲惫不堪。只有一个人,能够懂我、了解我,会毫不犹豫地站在我身边,帮助和支持,甚至是,保护和照顾。我能放弃吗?不能。如果说家园这个字眼可以具现的话,那么,其实可以置换为一个人。所以,我请求姐姐,不要剥夺它。” 明镜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说话,语气有些萧索:“其实,我知道这件事后,就预感到我是无法挡得住你的。十几年前,我挡过你们,而现在,你已经有足够的判断力去左右自己的人生。” 明楼平静问道:“姐姐做过什么?” “桂姨母子事实上是我赶走的,我不知道桂姨是那样的人,而只希望将你们隔离。” 明楼眉头一挑,依旧声色不动:“姐姐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 “因为这张照片。这是大哥无意中拍下来的。缘于此,我才下了狠心。” 明楼维持着跪姿,看着照片上的影像。看清的一瞬,他登时一怔。 那是一张合照,照片本身没有什么出奇。有一次他陪明台和明诚打羽毛球,明诚扭到 恋耽美 分卷阅读93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脚,他帮他做了处理,上了药。照片记录了这个场景。 揪住人视线的是,照片中的他眼中的神情。关爱、疼惜、担忧……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感情。 那时候明诚太小了,他当然不可能存有什么绮思。但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是渗透了感情的,只是,连自己都没有察觉。 明堂是过来人,当然一目了然,理所当然会戒惧,会警醒,会告诉明镜,不可纵容这种情况继续发展,不能让未明的暧昧有机会生根发芽。 明楼稳定了一下情绪,沉声道:“谢谢姐姐,告诉我这件事。” “你不怪我?” “姐姐是为了明家,为了我,我岂有不明白的?”想了想,明楼又问:“姐姐可有对桂姨直说理由?” “当然。” 明楼叹一口气。明镜不会将话说得太明,桂姨既被驱逐,多半会给明诚贴上迷惑大少爷的罪名。虽然即使没有听过这段说辞,桂姨也自有刻薄理由。但听了入耳,只怕又多了一层理由去辱骂明诚。无由被加上了罪状,只怕他还不知从何而起。 一直隐隐觉得他不愿来明家,到现在,才算有了解答。因为他很清楚,一旦来了,便恐怕要引起波澜。 但这些事情,他是从来都不愿说的。 大年初二,就又出了桩事。有人血洗了月色咖啡馆,救出了在窃取汪伪军需官陈炳的机密文件时被捕的中共地下党。 梁仲春一下子折了十三个手下,眼见得这个年是过不好了。 应该是明台的手笔。明楼俯身看向楼下正在和阿香吃酒、打牌、吵闹得不亦乐乎的明台,神情不明地想着。 现在是国共合作期间,毒蜂时期两党就建立起了有通往来,必要情况下可以求助。明台应该是接到了求助信息后,未经请示就擅自采取了行动。 这样我行我素,急于烧那新官上任的三把火。这火会不会有一天……烧到他身上? 做了这行当,就是谁也信不得的。就算是亲人,也不能尽信。毕竟自己背着这样的身份,人头也还有几分份量。 明台的话一句一句地往外蹦个没完,客厅里一派喧哗,无端心烦。明楼换了衣服,出门。 76号出了这么大的事,是该要去慰抚一下汪曼春的。 做过了该做的事,回到车里,明诚看他脸色阴沉,想了想,问道:“你劝她收手了?” 汪曼春正是脆弱的时候,刚失去了叔父,76号又出了这样事情,只怕明楼终究是不忍心,看她沉沦在越来越深的漩涡里。而那结果是注定的,再怎样衷肠,也拉不回一个泥足深陷的人。 明楼叹一口气:“我真的非常希望,她能放弃这份工作,找个人嫁了,好好过日子。” 明诚微一颔首,没有说话。 人一旦选定自己的路,就很难拔得出来。他不难猜想,明楼说那些话的时候,心底并非不清楚,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即使心知肚明,但如果没试过一次,总是不能完全安心。 不管她现在变成怎样,到底是曾经爱过的人,谁都不可能毫无负担地目送甚至推她走上死路。然而,又不得不狠心。 劝过这一次,才算了却一桩心事,以后不必再存慈悲。 过了一会儿,也没听到下文,明楼问道:“你不说什么?” “这事没有我置喙的余地。如果实在要说,也就两句话:每个人所求不一,有人为色,有人为权,有人为名,有人为利。人人都有追逐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权利,不过,道不同者,不相为谋。” 汪曼春求者,为权。权力可以使她得到最大的满足,无关这份权力的正当性与否。既不同道,那也就只能各行其路。 明楼在这一行做了这么久,不会想不通这一点,所以,他当然无需去多嘴。 “那么,你为了什么?”明楼顺着话头问道。 明诚微微偏头看他一眼,声音轻淡,语气沉定:“阳光,自由,和一点花的芬芳。” 明楼点头道:“迟早都会有。” 明诚笑了笑:“现在也有。即使微小,但不是没有。” 明楼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话:“你知道,我最遗憾的事是什么吗?” “跟我有关?” “你成长的那一段时光,我没能看到。” “如果说是国内求学那一段时间的话,跟大多数人没什么两样。”明诚说,“稍微困难的部分,是在苏联的时候,不过总体上都还算顺利。” 明楼没有说话。 他没有想到,对方用的是顺利这两个字来概括过往。 突然间,他明白了一件事情,明诚对过去的痛苦和黑暗绝口不提,不是因为对他信任度有限,而是因为时至今日,千帆过尽,已经有足够的坦然去消化。 即使是同样的世界,于不同人眼中,却是截然两端的。有人于泥沼中只能感受到秽臭,有人却能接受和理解并不完美的现实,并从中找到希望。 乌云再重,不会没有一线光亮。苦难再深,总有条路能够走得出去。 那么,一路跋涉下来,回首过往,会将行过的旅程当成自身成长的养分,而不是怨天尤人的理由。 不可能不好奇,也不能够不惋惜,错过了那一段他是如何淬炼自我的时光。 明楼开口道:“其实,桂姨虐待你的事情,我知道。” 明诚微讶,继而恍然:“一霖说的?” “是。” 明诚叹一口气:“我早该想到,他会透露信息给你。”许一霖知道他暗慕明楼多年,会想要帮他一把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他抿了一下嘴唇,解释道:“不是有意隐瞒,只是,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再拿出来说,也只是增加你的困扰而已。那么,不如就当没发生过。” 明楼看向他:“想知道我的想法吗?” 明诚目光闪动一下。 明楼说:“我不会同情你,因为你不需要我的同情。”他不会将这种对谁都能有的感情加诸在他身上。 明诚明白他的意思:“但是有另外的心情?” “我觉得后怕。” “怕我死?” “怕你死,怕你受伤,也怕你变得糟糕。”在分离的时间里,有太多种可怕的走向。 明诚静静听着,忽然说道:“记得你教我写过的那个‘人’字吗?” “记得。” “你说过,那是世上最难写的一个字。我不会忘。那么,至少,我会保证后一种可能性不会出现。” 逆境之中,可能跌倒,可能受伤,可能疲惫,也可能消亡。这些事情人力不能左右。唯一能坚守的,就是自己的心。 “是,我不该质疑这一点。”明楼看着他:“大姐还告诉我一件事,十二年前,是她让你和桂姨离开了明家。” “你们和解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94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算是吧。大姐是生意人,会评估考量,不会硬为不可为之事。” “她说了当年那样做的理由吗?” “理由很简单,因为我对待你的态度,超越了限度。她不希望我犯错。” “有吗?” “有的。” 他其实一直对他另眼相待。 但彼时,并没有深思过,这是因为什么。就算其后分开,也因为有太多的事情要做,而无暇去多想。 直到现在,有人把他的想望以照片的形式摊开在眼前。 明之昭彰,无可抵辩。 他花了太长的时间,来想清楚一件本来很简单的事情。 只因为一个人而被牵动的心疼和忧惧,又怎么会是别的理由呢? 不过是四个字而已:无可替代。 第40章对不起……以后,不会再让你哭了…… 明诚将车停下来,否则太有可能会撞到墙上去。 他也没有再开口说话,因为声线大概没法控制如常。 脑子里有点空白,一时失却了因应之法。 他极少会失控。生活给予的磨砺太多,从还不懂事起就得习惯,学习去接受,尝试去改变。 不会有多么糟糕。或者,即算是糟糕,也有活下去的办法。 无论是怎样的困境也好,既然来到世上,便不该白活一场,该要留下些正面的有益的东西。所以,要做的,是尽力去适应,改变能改变的东西,接受无法改变的东西,而不是纵容负面的情绪发散。 可是,听到这样一句简简单单的话,一时间,不知多少影像水波般的翻卷过去,情绪瞬间过了载,几至于满溢。像是一直绷着的弦陡然软弱了下来,几乎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抱歉,我没有早些意识到这一点。”明楼的声音复又在幽狭的空间内响起。 明诚闭上了眼睛,浓黑的睫毛垂落下来,内中有一点晶莹隐现。 明楼开了车门,走下去,打开前面的门,坐到副驾位上,伸手覆上方向盘上的那只手,问:“觉得不可思议?” “你知道吗?”明诚开了口,轻声说道,“从成年起,我就没有做过幻想性质的梦了。而现在,太像是一场梦了。” “不相信吗?” “不,我相信。”明诚声音微带一丝暗哑,“你既然这么说,就一定有充分的理由。只是……我没想过。” 以前只觉得,只要能待在对方身边,不管是作为什么都好。 后来走到一起,也不会去期待被多喜欢一点。 他所践行的“喜欢”这种感情,是只要有一分便很足够的。 一旦这一分乍然被延拓开来,一时之间却是不能一下适应了。 明楼慢慢抚摩他的手背,问:“想知道细节吗?” “能印证多年前的事情的,是照片吗?”即使心绪不稳,明诚还是本能地做出了逻辑上的分析。做这样的事情太多年了,已经成了入骨的习惯。 明楼点头道:“有一次,我们一起打羽毛球,你扭到脚了,还记得吗?” 明诚回忆着:“记得。那一次,你帮我上了药。” 明楼陈述过往:“恰好大堂哥看到,他拍了张照片。” 明诚看到了明楼拿出的照片。 于是,不必说得更多了,影像原本就比文字和言语能承载更多的东西。 那时候的明楼还很年轻,不是今日身经百战的伪装者,眼神里的情绪清清楚楚。 年少时,明诚看不出其中的意思,现在却不难一眼判定: 明楼多么喜欢他。 那一天,他疼得厉害,在地上没能立刻起来。 “怎么了?我看看。” 明楼蹲下来,扶住他的脚,按了几下之后,判断道:“没什么大问题,涂点药养两天就好。” 明台把家庭医药箱里的跌打药拿出来。 明楼接过来,将液体滴在他脚踝上数滴,徐徐用掌心揉开。 这么揉挺疼,不过,会想要哭,却并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这份暖。 被藤条抽打是更疼的,但没人知道,也不会有人管。 而且,不知何故,明楼这么做,他觉得很害羞。 明楼的手很大,指节修长,握着他脚踝,扣住。 是一种掌握的姿势。 等到高中时做过那个异梦意识到自己的心后,慢慢回溯,才明白了那种说不出口的情绪波动是什么。 却不知道,他们的心原来是一样的。 “虽然,在这件事上,我意会得太晚。但好在,还没有晚到无可接受。”明楼慢慢说道。 明诚安静地听着。 “来上海上任的第一天,我去见汪曼春,你在车旁等我。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安恒这两个字的含义。若真正动心,便该是安之若素、持之如恒,如同磐石,无忧无惧。”明楼顿了顿,继续说下去,“我明白了这个道理,却不知道,那个人并不用我费心去找寻。九岁时我抱过还在襁褓里的他,十九岁决定让他来明家伴读,二十三岁跟他分开,三十五岁久别重逢,三十六岁时恍然大悟,原来这大半辈子,竟然都跟一个人系在一起,而且,还希望这根线一直不要截断。” 液体在眼中浸润,明诚抿了下嘴唇。他很擅长控制,原本该是控制得住的。 但左眼没有服从彻底,一滴泪终究落了下来,顺着脸颊缓缓滑到了嘴角。 过了一会儿,明诚才开口。他说:“我很高兴……”低沉的声音微沙,语调亦现出些微波动。 世事无常,难有定数,得之可喜,不得亦不宜太过介怀。 但现在他知道,他的想法里面,是有着秘而不宣的部分的。 其实,我希望你喜欢我,就像我喜欢你一样。 我希望你渴望我,就像我渴望你一样。 我希望你需要我,就像我需要你一样。 我希望你只看着我,就像我只看着你一样。 不是无欲无求,只是心里清楚,我所期望的,你不会给。所以,才不去求。 你不给,我也会永远爱你。 但你若是给了,我会无限欢喜。 谢谢你,给我这样美好的等待。 雕刻般的轮廓,偏薄的嘴唇,本来是干练沉稳的气场。但眼睛泛了红,带着水气,纵然再压抑克制,仍然流露出了脆弱。 明楼在那双水光粼粼的眼睛里面,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想,这双眼睛这么多年其实一直都没变过。从前这样映着他,现在也还是一样。 这个人学会了隐藏,学会了以微笑面对一切,这背后所需要的心力,他是不知道的。 自己变了很多,最初的心情被尘封,习惯了日常里无处不在的甄别和计算。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他算不上好。 那时觉得理所当然,却忘了,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95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个人无论武装得多么强大,也一样会疼,会伤心。 只是,明诚不会显露给他知道。 而且,甚至也不曾反抗过,像是那些本来就是应受的。 现在想起来,明诚幼年便聪敏早慧,善察人心,成年后又接受了顶级的训练,思辨能力超出常人太多。他所编过的那些能轻易地瞒过世人的谎言,明诚只怕早就心知肚明,只是从来不说,仍旧依从他心愿,如常做事。然而在心底,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但不管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境遇,这双多情的眼睛始终如恒地望过来,仍旧是愿意,依然是喜欢。 过去是不可能重回的,做错的地方也不可能一一弥补。好在,线既然未断,未来就总还有能做的事情。 明楼凝视明诚一会儿,说:“不管以后形势如何,我不会再欺瞒你。” “您……能做到吗?”明诚转换了称谓,提醒身份。 “如果是一定不能说的,我会缄口。但只要我说的,每一个字都必然是真的。”明楼将掌中那只修长的手拉过来,俯首下去,在手背上轻轻一吻。 然后,他略微仰头,说:“留在我身边。” 他只能说成这样了。习惯了防备和伪装,早已陌生于袒露。纵算心底有千言万语,一时之间,能说出来的也只能是寥寥数语。 幸而,明诚也并不需要他说得更多。 毫无犹疑,明诚只微微一笑,说:“好。” 即使以泪光作为底色,仍旧清明润泽,看不到阴霾。 明楼便不得不抱住他,去吻他了。 贪念料峭蔓生,明楼在吐息之间喃语:“对别人,就不要这样笑了。” “这算命令吗?” “不,是请求。” 以前觉得,自己不可能对单一的人忠诚。 现在却知道,这根本不由自主。 因为,若真喜欢了一个人,是不会舍得令他有半分伤心的。 而且,心既然已经被盈满,又哪里还能有别的空裕? 舌尖上尝到了咸味,是濡浸的眼泪。 明诚是这么擅长自我控制的人,本来是不会轻易哭的。 可是,他已经好几次让他哭了。 最初的那次,是让他喊哥哥。这两个字甫一出口,他就哭了。 那时,只解读为对过去的感伤,却不知道隐在背后深不见底的依恋。 一径地怀疑、利用、伤害…… 以舌尖徐徐将泪水舔去,明楼嗓音低哑,“对不起……以后,不会再让你哭了……” 明诚闭上眼睛,眼泪一滴一滴静静滴落下来。 第41章因为他,他愿意将这个世界想象得更好一点 稍过一会儿,明诚便控制住了自己。放纵片刻便可,不能耽溺于软弱的情绪。 “月色咖啡馆的事,是谁动的手?毒蝎?”他推测道,声音很平静。 明楼颔首:“应该就是他。他昨天出去和回来的时间都和事件吻合。” 明诚由他的措辞发现问题:“这么说,您没下过令?” 明楼摇摇头:“没有。” 明诚观察着他的表情,思索着说:“明台纪律性太弱,让您头疼了?” 明楼叹一口气:“老实说,我觉得,他就算以后想杀我,也不会让我太意外。” “你们毕竟是兄弟。” “虽则是兄弟,但大义灭亲的事,他未必做不出来。” 明诚略微沉默一会儿。 这算是干他们这行的职业病,对身边的一切都要怀疑和防备。程度如何因人而异。 这种心态能警醒和保护自己,但也会无形中给自己巨大压力。 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最终干不下去,其实不是工作上承担不了,而是精神上负荷过甚。 想要平稳地做下去,就得尽量去纾解和排导。 他想了想,说道:“我有不同看法。” 明楼看他一眼,等他说下去。 “这次在明公馆正式见他,我感觉到,他已成熟了不少,且对世间多了一份悲悯。他虽然没说什么话,但由他的眼神可以判断出,他对我有一丝愧疚之心。” “愧疚?” “这措辞重了点,该说是些微的后悔才更准确。其实,完全没有必要。虽然他小时候对我说不上好,但毕竟身份有别,作为一个少爷,骄纵些任性些很正常。无需抱歉的事,但他却有这样的情绪,可见他的心并没那么硬。虽然十几条人命就这么不眨眼地干掉了,但对身边亲近的人,他其实比以前懂事。” 明楼沉吟道:“兴许,是我想多了。” 明诚继续分析道:“想多是很自然的。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刺激您,各种方式地,在百货商场、家里、月色咖啡馆……一次次展示出跟您相差甚远的处世价值观,且对您的两个身份都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抵制,有对长官的忤逆,也有对家人的针对。始终面对这些,难免就会往负面的方向去想。在这事上,我算是个局外人,所以想得比较简单,更多是从他的心性上去考量,而没什么感情因素。” 明楼望着他:“你的结论是?” 明诚敛下眼眉:“也谈不上什么结论,就是我的一点浅薄的想法罢了,我觉得,他还不至于用您来建立功绩,尽管他积压了很多不满。他既然能对我这样一个外人尚存一分柔软,对您自然感情更重。当然,如果他接到要对您动手的任务,那就又另当别论了。但这不可能发生不是?作为他的顶头上司,您总不会下令杀自己。” 毋庸去安慰什么,提供一个另外的视角供人参考就好。 但最后,他仍温言说道:“雨始终是要下的,但不管它要下多久,总会有雨具给您备着。” 为了那些未竟的事情,明楼无法从这场雨下走开,那么,便需多些屏障,有能遮风蔽雨之物。 他说得含蓄平淡,明楼却知道他话语背后的意思,是会不惜己身地保护自己。 明楼心底暗叹一口气,既为这样毋庸置疑的温柔而感觉暖融,又觉出深切的悲凉。 总是这样一意地卫护,那么,谁来保护你呢? 然而,即使心念及此,他也不能如何。 公和私一定是严格区分开的。 他的第一要务必须是保全自己,作为楔在上海的重要棋子。必要时候,是要推身边的人下水的,为了让自己这条船多存续一些时日。 此事议毕,明诚转移了话题:“汪芙渠的灵堂我布置好了,法师们也已经就位做水陆道场。您去看看吧,看还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正。” 明楼压敛了情绪,平静道:“开车吧。” 白幔之间,梵音绵绵,颇有些出尘离世的味道。 装殓师已经对遗体做过处理修整,汪芙渠头脸上已然看不出伤口,仍旧是道貌岸然的模样。 明楼面无表情地 恋耽美 分卷阅读96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看着躺在那的人。这个人早该是个死人,却让他苟活了这许多年。最终被爆头而亡,倒也算是因果有报。 明诚看他凝视汪芙渠良久,向他轻声说道:“谁说世间没有因果呢?” 对于这种思维的同调性明楼早不觉得任何惊诧,却由因果之说无端想起了一桩旧事。 他第一次见到明诚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看见了一只猫,小小软软的一团,裹在大红色的小被子里。 顶可爱的奶娃娃,手脚身躯皆十分微细,小拳头松松地捏在小脸旁,每一块小小指甲的颜色都粉粉润润。 眼睛静静地闭着,很乖很乖,只有红嫩的小嘴偶尔嘟一下,似是做着什么甜梦。 无限安恬的模样,散发出甜甜的奶香。 没见过这么幼弱又宁馨的小东西,忍不住用手轻触那张软软膨膨的苹果脸颊。 手指微带一丝凉意,婴儿有所感知,小嘴巴了巴,细嫩的眼皮儿打开了窗,一线乌溜溜的光就从那窗户里漏出来。 像黑葡萄似的两颗眼珠子,太清亮了,浸润了水光一般。 其实,以婴儿的视力,该是看不清的,小人儿却似乎认认真真地看了一会儿面前的人,然后咯咯笑了。 芳香柔软的小指头轻轻勾住了轻抚脸颊的手,口中咿啊有声。 一瞬间心里软得不行。 那时候,桂姨笑着说:“阿诚看起来很喜欢大少爷呢。” 细溯起来,那何尝不是一种因呢? 因着那样的因,而蕴成了现在的果。 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数。 见他眼中浮现的神情,明诚知道他在思及旧事,却不能判断他想起了什么,便低声问了一声。 明楼轻叹道:“想起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他将声音压低:“突然有点怀念你身上的奶香味儿。” 明诚身体一僵,耳尖红了起来。 明楼却还要加上一句:“像淌着黏稠糖汁的软糖。” 明楼伸出手来,扣住明诚一只手,从掌心开始,慢慢滑进指缝里面,跟他修长的手指相交,悠悠说道:“你懂事得早,那时候就已经会主动用小手指勾住我。” 随着磁性低音叙说前尘旧事,明诚眼前仿佛有画面浮现:自己在混沌中睁开眼,见到一个人。这张脸不知哪里不同,引动无邪目光,只觉莫名亲近,无由欢喜。 襁褓里的事明诚自然不复记忆,但却也并不多么意外。 或然他这一生都在等待。等待相遇,等待分离,等待回首,等待顿悟,也等待有朝一日,必然到来的终局。 但他将这样心思掩下,只以轻松口吻调侃:“婴童开心,无非是看到了两样东西,要么是吃的,要么是玩的。您觉得,自己算哪样?” 明楼一笑,语声放低,无形中带一分暧昧:“两者皆是,行么?” 明诚眼尾微微弯起:“是吗?” “是与不是,没人比你更有发言权了。”明楼的声音又低又哑:“你每次都吃得那么深。” 明诚轻轻笑笑,指尖若有似无地摩挲明楼与他相连的手指。 风吹过,白幔卷动,似有水纹漾起。 外间的光铺进来,匀在人身上。因了白幔的遮挡,一面是光,一面是暗。 蒙昧的光影中,他柔软修长的手指以一种旖旎的状态与对方交织,蔓草一般曲折委婉。 明楼向前走了一步,将他面前的光进一步格挡。他落进了暗色里。 不是全然的黑暗,只是身旁的白幔和身前的人所隔离出来的一片暧昧的阴影。 坚硬的器官隔着裤子抵在他腿间,分明的热度和硬度。 明楼略微低首,气流拂进他耳朵里:“要尝尝吗?” 明诚勾一下唇角,侧过头,轻轻在明楼耳边说了一句话。是听不懂的一种语言,语声腔调皆显暧昧。 然后他嘴角扬起,问:“听清了吗?” 明楼辨不出每个字音的意思,但却有种莫名的熟稔感,似乎在哪听过。 是时,一串发音相同的吟诵声悠悠传来,明楼恍然,原来他刚才说的是一句梵文的经文。 只不过,一般人完全无法将两者联系在一起。法师念经是清音袅袅,而他贴耳说来却是温存如蜜语。 明诚笑笑,揭晓谜底:“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明楼微怔一下,以严肃态貌虚点了了两下食指,继而摇头笑了笑。 是分明的调戏,然而,却也生不起气来。 明楼巡视了一圈,也没挑出什么要增补的地方,明诚办事妥帖周到,一切都井井有条。 最后,他们仍站在汪芙蕖棺樽面前。 明诚问他:“您现在还恨他吗?” 明楼沉默片刻,道:“忍了这么多年了,到现在,已不会太强烈。纵然还残余些许情绪,再过些时日,该也会散去。” 明诚将一枝白花放在那张表情凝固为死寂的脸旁,轻轻道:“尘归尘,土归土。”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他生前恶业无数,然而既然已经以死亡划下终曲,便以对一个死人的人道来对他。 佛家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前四者是自然的运数,无从脱离。后三者却是情绪,可以调控。 怨恨憎恶,与所爱离散,或不得所爱,都是让人痛苦的逼恼。 涸固于其中不加排解,人就会一步步变得偏执、扭曲,日益悖离自己的本心。 该要适当地宽恕和忘却。 这个世界永远存在形形色色的恶,然而生活是自己的,能做的惟有坚定自己的初心,不为恶行恶言恶业而蒙蔽心智,令心灵染上尘埃。 生命美丽且可贵,纵能喜乐,也不过短短数十年。该要珍视,该要爱惜。 世间的痛苦烦恼,大多是因为心浸蚀了怨,而忘却了爱。 没有理由不放过自己。 明诚徐声道:“从今天起,您可以把这个人忘记了。” 明楼叹一口气,说:“其实我早已想过,明家家大业大,难免惹人觊觎。纵然不是他,也会有其他宵小之辈下手。只不过,由他这样一位家父的知交故友来做,格外令人心寒。得失互为依辅,若不是早年家中变故骤失荫蔽,我和大姐也未必会成长为如今这样。” “原来您想得这样清楚。” “想了太多年,由不得不清楚。”明楼落目望向院落中的水池,深冬冷寂,满目败落残叶,“没有常开不败的花朵,有开,就有落。” 明诚顺着明楼目光看过去,柔声说:“败落了也无妨。只要根没铲去,今年夏天,便又是一池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 明楼收回视线,望向他。 人世向来无常,兴衰难有定数。然而,有人相伴在旁,无需独立寒天,又 恋耽美 分卷阅读97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明楼握住他的手,笑一笑,说:“的确,我应该知足。” 因为他,他愿意将这个世界想象得更好一点。 从灵堂出来,明诚问:“要去百乐门吗?您有段日子没去了。” 明楼忖度了一下,点点头。 南田洋子正在排查可疑人物,他该要表现得不受影响一些,马照跑,舞照跳,以见心中没鬼。 作为著名的娱乐场所,这里永远是热闹的,流溢着美酒和音乐,充斥着醉生梦死的人群。 明诚去收银台买了舞票回来,明楼正注目望向舞池深处。他将舞票接过来,淡淡问道:“你是不是早知道明台在这里?” 明诚微笑一下:“什么都瞒不过您。” 明楼摇摇头:“是你想得周到。” 多看看自由状态下的明台,便于做出更客观的评估。而且,他和明台也的确需要在家以外的地方,多一点交流。交流得多些,双方的误解和误判就能少些。同时,也能对明台的言行做一些匡正。 明诚坦承:“我自己也想接触一下明台。” 明楼想一想,说:“你是该接触一下他,大姐的事你盯着是一方面,明台或许也能出得上力。” 明台目力好,即使跳着舞也注意着周遭,自然看到了他们。 于曼丽注意到他视线,也跟着向舞池边看,问道:“你认得他们?” “那是我大哥,和他的秘书。” “他们……真好。”于曼丽喃喃道。 明台望她一眼:“怎么个好法?” “太和谐了,似乎谁都插不进去。” 明台听进耳里,心中忽而一震。 于曼丽女性的直觉让他想起了大姐略显奇怪的态度。 大姐一般不会随意对人提起婚姻之事的,而且,印象中,大姐对明诚一向也并不在意,怎么那天突然说了那许多话?待明诚走了之后,又似乎颇有求全责备之意。 难道说,明诚跟大哥有特殊的关系? 第42章想要一直守着一个人是美好的愿望,但没有任何一个人……该为别人而活 服务生送了酒水饮料和果盘过来,明诚问:“调杯酒给您喝,要尝尝吗?” 明楼望着他,声音低沉:“你的,我总是要的。” 看他调酒是种享受。游刃有余的掌控之下,摇酒壶于修长柔软的手指间翻转。随意而流畅的几个动作之后,一杯鸡尾酒成型。 轻晃的手指像层叠的音符,尾音是一次轻弹,冰块落入杯中,漾起水纹,浅浅润湿了装饰在杯口的新鲜叶片。 淡金色的酒液,洁白的手指,碧绿的薄荷叶,会令人产生微妙醺然感的画面。 将杯子推过去,明诚望向舞池中共舞的两人,说:“我挺喜欢这个于曼丽的。” 明楼伸手过来,不动声色地搭着他的手背,问:“为什么?” 明诚简单道:“身为巾帼然不让须眉,身世悲惨但不堕下乘。” 明楼了然,手指微动,慢条斯理地抚弄他的指尖:“联想到了自己?” 明诚笑一笑:“多少有点吧。” 明楼不安慰他。他有自己的承担,不是易碎品。 所以,毋庸说多余的话。 一曲结束,明台带着于曼丽走过来。 打过招呼互相介绍了之后,明台的眼神仿佛无意般的往明楼手上轻轻缀了一下。 明楼没有终止先前的动作,依旧若无其事地慢慢抚摸身边人纤长的手指。 明诚表情安然,只若寻常。 刚才的怀疑已变成实证,他们不是可能有特殊的关系,而是一定有特殊的关系。 明台知道,明楼这么做,是存心彰示他某些事情,所以,才没有遮掩的意思。 但是,彰示归彰示,咱能含蓄点,别这么辣眼睛么? 明楼泰然自若地问道:“你不是准备考学?怎么还有时间在这里玩?” 至少先把手上停下来,才是做家长的样子吧?明台在心里嘟囔着,却也知道不能在外人面前落了大哥面子,遂半撒娇地答道:“我在家里有读书啊,但也要劳逸结合嘛。老待在家里,我会闷死的。” 于曼丽不由抿嘴一笑,没见过明台这么撒娇耍赖的惫懒模样。 这一刻,她只像是个平凡女子,没有杀气,只有对心上人的娇甜。 明楼没有认真责备之意,轻易放过了他:“就你会说嘴。” 明台瞟向明楼的酒杯:“这酒看起来不错,我也想喝。” 明楼转头看了明诚一眼,明诚微笑道:“是。” 他又调了两杯出来,明台笑了笑,说:“我不知道,原来调酒也可以是门艺术。” “明少爷真会说话。” 明台摇摇头:“不,我只是能够明白某些事情了。” 看出他们想单独说话,明诚向于曼丽伸出手去,声音低沉温润:“能请你跳支舞吗?” 于曼丽不是不会看场面的笨人,微笑着将纤手递了过去,两人携手下了舞池。 待他们走了,明台啜了口酒,状似没头没脑般的问道:“定了?” 但有前一次在家中的谈话打底,这个问题的指代是很明显的。 明楼点头道:“定了。” 明台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看着里面摇荡的淡金色液体:“我能明白大哥之前说的位置和风景的话了。” 明楼先前说,如果要建立一段稳固的关系,必然要求高度和眼界要能共通。那时候,他其实不太能想象得出这样一个人的模样。因为,就算明楼在政治上走了一条让他看不太懂的路,但他不能否认,大哥的修养学识风度都是少见的。 然而现在,却再无疑义。 明诚这个人,气质非常特殊。 面对大姐的为难,不卑不亢不忧不怒。了解到事情背后的原因时,他不难想象对方所被施与的压力。 大哥在公开场合这样不按常理出牌,他也安之若素毫无窘迫。联系到他们的身份,这样的行为一般会显得卑微。但在他身上,却全感觉不到这点。 调酒时掌控力极佳,悠然自若之外,不显山露水的专业度,一定不会只是在这件事上如此。 虽然对大哥表现出了承顺的态度,但事实上,邀约于曼丽跳舞这点,却显出了独立判断和行事,并不是被人掌控的类型。 因为过往的经历,于曼丽是不喜欢和男人接触的,但却也毫无勉强,拒绝他太难了。 大哥居然没能完全压住他,在种种不利因素和地位差别下,他依然自成自己的界。 “大哥有时候也会伤脑筋吧?”明台突然狡黠地一笑。 于森林中徜徉,的确欢欣。但这样精致的灵魂,性别什么的都是次要的了,如果不能抓住,必然终生抱憾。牺牲所有的树又如何? 挑战性与慰藉并存, 恋耽美 分卷阅读98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相对一生也不会厌烦。 不过,相对的,擒捕这样的灵魂,精神上必然时时面临考验,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活。 明楼扬起一道眉看他:“皮痒了?” 明台笑道:“大哥总不至于为一句话就打我板子。”他压低了声音:“再说,我又没有说错。” 老实说,他羡慕这样的关系,因为如许的对手难求又难寻。 会伤脑筋,但也会甘之如饴。 这是势均力敌才能有的乐趣。 女歌手和着伴奏唱着情歌:“心上的人儿有多少宝藏,能在黑夜给我太阳……” “喜欢这首歌?”温柔而有力的手扶着于曼丽的纤腰,明诚端详着她面上表情,轻声问道。 于曼丽微一颔首:“歌词和旋律都很美。” 秀颀的身形适意地带她旋转:“美中蕴着无奈,这是一首状写仰望和暗慕的歌。”温润的低音如是说道。 于曼丽心有所感,幽幽道:“单恋不就是这样吗?” 明诚凝视她,声线轻和:“你很美。这滋味该与你无缘。” 于曼丽凄然一笑:“美又如何?这并不能保障对方一定爱你。” 无意泄露了心事之后,她怔了一下。她没有向人诉说的习惯,更遑论是陌生人,但不知何故,乍然间却有了坦诚的冲动。 迷离的灯色中,对面的人容色静切,唇角温柔,不自觉让人放松,令人感觉亲近。 存心给她留出缓冲余地,过了一会儿,明诚才轻轻问:“我没猜错的话,你喜欢的人,是明台吧?” 于曼丽怔然:“你会读心?” “我没有那样的能力。”明诚凝目看她,慢慢道:“你的眼神一直隐隐系在他身上。” 于曼丽沉默片刻,苦笑道:“我不知道自己表现得这样明显。” 明诚摇摇头:“感情这种事情,总是不可控,又不可解。” 于曼丽视线放空,轻叹道:“谁都希望喜欢的人能够喜欢自己,可惜,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如愿。” 明诚静静问道:“如果有朝一日,他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你会如何?” 于曼丽语调哀凉:“他把我的心拿走了,不管以后怎样,我都拿不回来。”她声气中透出一丝坚定,“萤火之光也好,总也是一点支持,一线微光。” 明诚看着她:“孤光一点萤固然是好,但未尝不可以成为光亮更大的存在,只要你愿意。” 于曼丽抬头望向他。 “藤萝绕树而生,柔婉缠绵,自有其美,但若有一日被剪除,便生机顿绝。” 于曼丽心中一窒,一时没有接话。 “但如果是近旁的一棵树,共生时可以互助分担,即便解除了联系,也仍然能够郁郁葱葱。” 于曼丽一阵怔然。 他直视她的双眼:“论语中说:吾日三省吾身。也就是说,人应在人世间寻求与他人的契合,在求诸他人之时首先求诸自身。你因何而生?期待怎样的世界?为此可以做些什么?怎样找到自己的位置?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值得去做的事情。” “也许你说得对。”于曼丽叹息,“我以前只想着,能守着他就好。” 明诚轻轻道:“如果能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那么,即使他永远看不到你,你也会拥有自己的道路,得到让自己快乐的办法。想要一直守着一个人是美好的愿望,但没有任何一个人……该为别人而活。” 明台没再去跳舞,他坐在桌子边上,一边独酌一边看着舞池中的人群。 共舞的两个人有种奇异相合的气场,纤细的身形和神秘的气质隐隐有相通之处。 舞池的灯光给他们面上镀上一层柔光,美得几近不真实。 都是有故事的人,他想。 于曼丽已然够固执,明诚的执拗只怕比于曼丽还胜一筹。因为,即使在这种寻欢作乐的场合,他的仪态依旧是挺直的,削瘦而秀拔的肩背似乎永远都不会弯折。 一曲结束,于曼丽转去与其他人跳舞。扮演舞女是她的工作之一,由跟不同男人的交际中获取坊间情报。明诚则走了回来。 明台略扬起一点杯子致意:“看起来,你们相谈甚欢。” 明诚拈起果盘中的几片果肉,修长的手指随意拨弄几下,柔软的果肉便被整合为一个整体,在指尖绽出一朵玫瑰。他随手递了过去,然后才回答:“我们一直在谈论你。” 这是很久以前的习惯。明台比较挑嘴又喜欢新奇的玩意,明诚给他准备甜点的时候往往以巧手做出心思。 不懂事时只以为这是容让,现在却知道它是宠爱。 迷离的灯光勾勒出对面的人清癯的轮廓,漆黑的眼睛里蕴着一种温柔的光。 明台想起那些早被掩埋的往事。 以前对他多有不满,怪他惯会讨好大哥,又喜欢扮好学生,害自己屡屡被骂。所以,一起玩的时候,有时会刻意为难。 比如故意把球弄到水沟里,要人捡回来。比如悄悄藏起他的一本书或者当天要交的作业。 由那些小小的恶作剧中,隐隐得到快乐。 现在想起来,人家怎么会不知道他是故意的?明诚那么聪明,年年都考第一名。 但对方从未讲给大哥知道。否则大哥一定会骂人。 他打小就不是安分的孩子,闯过一些祸。 有一次,他爬到树上去看鸟窝,落脚的地方突然折断,侥幸险险攀着了一截树枝,挂在了那里。不过坚持不了多久,手渐渐酸麻,眼看要摔下去。 “别怕,我会接住你。”明诚在树下这么跟他说。 老实说,不怎么相信,那么瘦弱的身体。不过,实在支撑不住,他到底松了手,跳了下去。 结果,他真的没有受伤,虽然把人撞到了地上,但他仍然被接住了。倒地的时候,有一双细瘦的胳膊安安稳稳地护住了他。 那应该挺疼的。十四岁的少年蹙起眉头,眼底洇着一点水光。 到开口时,却依旧是沉静温柔的模样。 “没吓到吧?”是这样一句轻声的安慰。 起身之后,能瞥见对方白色衬衫后背隐隐透出些血色来,应该是地上的碎石磨的。 回屋后,明诚就悄然穿上了校服外套,大哥没有发现,自然也就不会拎他去责备。 明台下意识地接过水果,略微想了一下,就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他苦笑了一下,问:“她跟你说了?” “看来你是知道的。” “不可能不知道啊。”明台叹息了声。 有那样一双幽怨的眼总是如影随形,怎么会不明白呢? 他问:“你认为,是我伤害了她吗?” 明诚摇摇头,“那是她的事。” 没人有义务一定要回应他人对自己的好感,这件事情从来不是等价交换。 他望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99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一眼:“恰好,你喜欢的不是这一型而已。谁都希望让自己开心。” 明台出神片刻,道:“或者,我只是不甘心。” 于曼丽是千娇百媚的美人,且又温驯听话,在一起的话,也不是不行。但隐隐中,他期望更多。能话巴山夜雨,亦能共剪西窗烛。然则,这样的人可遇,而不可求。 “这事勉强不得。不过,既然无心,稍微留出一点距离或许会更好。”看过他们在商场里打闹,那样的亲密是容易让人陷得更深的。 明台想了想,说:“我会考虑。” “考虑什么?”明楼由舞池中回来,恰好听到这一句,问道。 明诚微微一笑,代答:“考虑继续喝鸡尾酒,还是吃甜点。”不算说谎,只是用了指代的说法,避免明台被追问。 明楼看了明台一眼。 “我比较喜欢酒。”明楼勾了下唇角,饮尽半杯残酒,然后手掌扶住明诚后脑,嘴唇贴合,将酒慢慢地尽数哺喂过去。 明诚酒量尚好,但容易上脸,酒精灼烧之下,面上透出些薄薄的红色,瞳孔也像是汪了水。 但他神智清楚,贴近明楼耳边,轻声提醒:“演过了点。” 明楼笑了笑,笑意没到达眼睛里。他同样以耳语来说:“过了吗?我倒觉得还好。”他的声音低而沉:“有时候,真想把你关起来。” 第43章为了那执网之人,自由飞翔的鸿鹄会甘愿入彀,成为落网的鱼 明诚侧过脸看了他一眼,依旧附耳轻言慢语:“要不要戴上手铐?”尾音带一点轻微的扬起。 这是分明的撩拨,明楼一只手捏着高脚杯,眉眼间仍是情绪不显,只贴着耳朵,语调轻而柔:“再加上脚镣吧。钉在床上。” 明诚眼角微弯,露出一个浅淡却意味微妙的笑容:“这样的话,我就动不了了。” 明楼笑笑:“没关系,我动就行了。” 明诚微微侧首轻抬下颚,眸光扫过来,手指仿佛漫不经心般拉了一下衬衫领口的领带。 他今天穿得很正式,西装里面白衬衫的扣子规整地扣到最上面一颗,即使扯了一下领带也还是那么整齐,一点儿肌肤也不露,禁欲的优美。但在这个动作之下,却漫漾起了一股慵扬的氛围感。 他嘴角微微上扬:“不要我动?” 明楼低声一笑:“这次不用。” 明台知趣地佯作望向远方,虽然逢场作戏作为上海滩少爷没人不擅长,但他和明楼各守其界,没有做过这方面的交流。不管是之前的哺喂还是现下一再的耳畔絮语,都不是大哥平日里会在家人面前展现的,他当然不好旁观得太多。 这时候舞台上灯光一暗,原本唱歌的女歌手退了下去,换上了金发碧眼穿着惹火的苏俄舞娘,她们绕着钢管热舞旋转,将舞厅里的气氛带得高涨起来。 这是外国的舶来品,新鲜玩意儿,只有百乐门才能看到的表演。 又美又艳,鲜明的视觉刺激,看痴了一双双男人的眼睛。 “你觉得如何?”明楼闲闲看着,淡淡问道。 “很符合这场合下的受众需求。”明诚简单评价。 在风月场里,基本功扎实与否,不会有人在意。外在的花架子够足,能勾得人热血贲张就行。 明楼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笑了笑:“当然不能跟你们那的标准比。”他伸手扣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进光洁的皮肤里,声音转低,“你什么时候现身说法一回?” “视情况而定。”水色的嘴唇线条略略弯了弯,微沙的声音轻轻地擦过明楼的耳朵,“你想看么?” 明台转过眼来拿水果,正好将明楼瞳孔中涌动的暗流收入眼底。 他视线再往下走,就看到了像是手铐一般的手掌的钳握。那是一种禁锢的姿态,不动声色的强制和控制。 力度略大了些,是会留下淤青的。 印落的痕迹,岂非也像是一道无形的手铐? 如此的施,一般会让受者有些惶惑、有些不安。但明诚表情平淡如常,似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唇角还噙着一点好整以暇的微笑。 这样的心性,即使面目平凡,都足够迷人。更何况他眉目秀丽,喝了点酒之后,脸颊微红,眼底汪着波光粼粼的水光,如同幽沉魅影,无声地散发出热意。 明楼突然开口问明台:“这表演,你感觉如何?” “还不错,以前没看过。” “既然最精彩的已经看过了,也就玩得差不多了,该回家了。你想考巴黎大学,我要明诚在题库里给你买了几套试卷,你今天回去先做一套。我会检查。” 明诚从包里拿出了试卷,递给明台。 明楼接着又说:“大姐对你寄望很深,如果知道你来这儿,必然会不高兴。但你如果考上了好学校,她则会很欣慰。你是想要让大姐高兴的,对吧?” “那大哥你呢?”言下之意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明楼扫他一眼:“管你,是因为你还没长大。如果你真长大了,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自然不用别人多说。” 明台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明诚侧头征询明楼:“我去开房间?” “去吧。” 他的西装剪裁合体,走起路来见出腿长腰细,臀特别翘。 明楼没有避讳地刻意将视线落在那翘得不现实的臀上面。 这里人多眼杂,一定会有人看得到。 进了房间,说不清是谁采取的主动。是明楼先把人压到门上,但是是明诚先亲吻他的嘴唇。 不管日常中是怎样千折百转的人,这一刻,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最直截了当的方式去贴近对方,用身体去对话。 一个吻而已,过往的经验不胜枚举,但为什么简单的唇舌交缠就会让人呼吸急促近似溺亡?或许这是这个世界上最玄秘的秘密,古往今来从未被破译。 像将新沸的水浇上去,又像被岩浆淹没。 欢喜,颤栗,着迷。 明诚浅浅吸了吸明楼的下唇,明楼就将舌头有些残酷地顶了进来,带凶意地扩张自己的领地。他一只手捏住明诚的下颚,迫使他的嘴更打开一点,去入侵和占领。 温热的口腔,温湿柔滑的舌叶像能将入侵的舌溶进去一般。 几乎有点难以自控,他把他压得死紧,用身体束成一具罗网,使之无法脱身,然后去吮吸和吞噬。直到每一个最细微的角落都浸透了自己的味道,无从否认。 明诚轻轻喘息,叹息一般的低吟:“时间差不多了……” 明楼停了下来,依然维持着压缚的姿势,从紧贴的胸膛、腰腹、大腿都传递过来肌肉绷紧的力量。但很快的,这种压力消失了。 明楼退后一步,冷静地看了他一眼,说:“去吧。” 临行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0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明楼还是嘱咐一句:“小心谨慎,耐心为上。机会不止这一次。” 明诚静静听了,点一下头,唇角浅扬,笑了笑。 “放心,”他语言简洁声音安定,“我不会失手。” 说完这句,他的唇线化为淡漠的平直,柔和的瞳色也褪去,被无机质的冷静所替代。 他由明诚变成了青瓷。 没再耽搁时间,他从窗口出了房间,借助外面的管道和微小的落足点来完成横向转移。跟纵向起落比起来,这种行动要困难不少,但他的反应相当灵敏,每一次落脚就已预判好下一步的落点,手、肩、腰、脚的精确配合和控制下,一连串的动作有如一气呵成一般,流畅自然得像是一只猫在墙沿漫步。 横越了三个房间之后,他落在一个房间的窗台上,利落地打开窗户,轻巧地一跃而入,落地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审视了一周室内的环境,他略一猫腰,藏进了床下方。 剩下的,就是等待。 这一次任务的目标是中统上海站站长卢熙。虽然明面上号称统一战线,但过往血的仇恨和教训却不是可以一笔抹消的,蒋的亡共之心从来不死,警惕和防备是必须,否则难免四一二事件重演。 卢熙有个习惯,密码本一定要自己随身携带。亲随人员虽然帮他接收报文和发件,但全然不明其含义,只有他自己能破译。 这样注重安全,不过并非没有漏洞。今天这场艳舞一演起来,由其眼神不难判断,他明显看中了其中个子最高挑眼神最放荡的那位。 恋奸情热之下,他总不至于不脱衣服。 所以,便有了个绝好的机会。 刻意支走明台,是出于保护,为了不旁生枝节,也为了不让他扯上干系。 青瓷并没等多久,门口就隐隐传来响动。他凝神静听,门打开了又砰然关上,两个人踉跄的脚步声接近,接着就是黏腻的亲吻声音,沉重地倒在床上的声音。 床摇晃着,衣服一件一件地落了下来。 卢熙对危险的直觉相当强,藏在离得这样切近的地方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但此刻,他没有嗅到任何危险,没有察觉到任何别的气息的存在。简言之,没有窥探感。 青瓷集中意念将气息全然收敛,把自身的存在感降低为无。这技能由最残酷的训练而来,且只要情绪稍有波动,就会从那种状态中出来。当然,即使出来了,一般人还是不会发觉,但高手却会有些微感知。 他由床脚边影影绰绰的影子去判断他们的动作和姿势,必须觑着卢熙视线没往右手边扫的细微间隙下手。 卢熙把这名为安菲娅的舞女搂在怀里,由脚面开始吻起,一路向上,咂咂之声不断。 当他在安菲娅身上火热地动作时,一根铁丝倏忽探进地上衣服的口袋里,钩出了一样物事。针孔相机拍照之后,迅速归位。一切看起来都和开始一模一样,没有一毫被动过的痕迹。 床晃荡不停,眼见得这场战争一时半会停不下来。 男人的粗喘和着女人的浪吟,还有不断撞击之声,叫人脸红心跳的氛围,但潜伏的人眼中未见一丝涟漪波动,只有细长的睫毛偶尔闪动一下。 忽略外界燥热的空气,他回忆着刚才所看到的密码本码字,确保一切无误。 他的记忆力与生俱来,又在后天被进一步挖掘和训练,过目不忘向来不是问题。拍照只是为了上双重保险。 青瓷回去的时候,明楼在窗前等他。 他打开窗户,明楼略抬头看向他。 他没有说话,只是唇角轻勾,微微一笑。水色的嘴唇像是柔和的云彩。 明楼便什么都明白了。 倏然的冲动,他做了件青瓷没有想到的事。他自己也没想过的事。 他张开双臂,说:“下来。” 像情窦初开的少年。 窗户不到一人高,而且,即使更高些,也难不倒身有双翼的鸿鹄。 所以,这不是援手,而是邀请。 邀请天上的鸿鹄进入自己的世界。 略微怔了一下,青瓷轻盈无声地跃下,落进他怀里。 网能捕鱼,却不能捕捉天空上的鸟。 可是,也有相反的情况。为了那执网之人,自由飞翔的鸿鹄会甘愿入彀,成为落网的鱼。 明楼训练有素,青瓷身量又轻,即使这样抱很久,也没有问题。 但明楼仍然是要询问具体情形的。 他落座在床沿,仍旧将人抱在膝上,就如对方幼年一般。 青瓷将过程说了一遍,最后说道:“相机已经留下影像,找暗房洗出来就好。”他顿了顿,又说,“即便成像不佳,也没有关系。我回忆了一遍,所有的细节都已记下。” 青瓷有中统的身份,知道他们的频道,有密码本对照,就可解出密文。暗流若然涌动,便能及早一步知悉。 他陈说这些的时候,神情专注,精明冷静的瞳孔中仿佛有波光流动,似能摄人魂魄。 明楼将信息收入耳中,在心中做着计量和判定,确定一切没有问题,嘴唇慢慢吻上他线条优美的颈子。 很克制,很收敛,像是品尝一般,只以舌轻轻擦过。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神色间并没现出什么异样,声音一如往常:“我们离开这里。” “回家吗?” “不,去你那。”明楼言简意赅,“我已经忍不住了。” 第44章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 车子开得很快,但仍是稳的,在疾行和避让间收放自如,不令车上的人感到负担。 进了门,明诚说:“我先去洗澡。” “别去了,”明楼双手一抄将他打横抱起来,向前走去,“我等不及。” 虽则如此说,但他脚步沉稳,丝毫不乱。包括将人深深压进床里的时候,态度还是很从容。 然而他嘴里说的跟他的动作却是两样。他贴近明诚耳畔,轻轻说道:“看你穿着这一身,就想把你剥光。” 这身西装将他包裹得十分严实,除了一双柔软秀美的手之外不露分毫,连咽喉都被扣束得紧紧,禁欲意味十足。西装剪裁上佳,做工修身,又是收腰款,贴服地勾勒出秀拔的肩背、纤细的腰、翘挺的臀、修长的双腿。从后面看去,一道悠回曲折的流水线。 一丝不苟的严谨,却比露了更诱人。 明楼伸手把领带从他颈间抽走,搁在枕畔,扣子解开两粒。 修长的颈子,浮凹的锁骨,柔软光洁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幽幽的光泽,像有温度的瓷器。 扣子再往下解,拨开前襟,绽露两枚淡色的乳尖,无辜又纯洁地缀在单薄的胸膛上。 没有以手触碰,只是衣襟轻轻刷过,乳尖便兀自尖挺了起来,颜色亦添了一分鲜妍,似在勾人噬咬。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1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衬衫下摆从裤子里拉出来,撩向两边,美丽的腰线露出来,在半身的细窄处,凹进去幽深的腰窝。 裤子贴着薄薄的腰骨往下褪去,现出一双修长柔韧的腿。 纤细的脚踝被握住,黑色的皮鞋掉落下去,黑色的袜子脱了下来,形状优美的两弯足弓连脚趾尖都素白净透。 有时会觉得不像真人,精致过甚,像是羊脂玉雕成的艺术品。 他伸手去他腿间握住。 明诚的眼睫轻轻扑簌。灯光投过来,映在他眼皮上,显出淡黄色的微微光泽,像蝴蝶扑棱的轻而薄的膜翼,流露出脆弱而柔软的味道。 他习惯于形形色色的坏的事情,却不习惯一些不期而至的温情。 因为严苛的训练,他不需要多少衣物就可以维持身上恒常的温度而不觉寒冷,现在,却是过热了。 身上的手游刃有余地抚摩他,指尖似乎燃着浅蓝色的淡焰,轻抚或者揉弄,都烫得像有火蛇舔卷。 明楼咬住他细薄的耳轮,低声道:“你像在发烧。” 明楼手上的动作熟稔,低语声伴着温热的气流拂进耳朵,不啻于在火上又添了一把柴,一声微沙的含着鼻音的轻喘悄然熨进了本已异温的空气里。 这声音不好形容,像水,极为柔软地流动,那种又是难受又是快乐的味道,几乎像是在求饶。 叫人上火。 一个略形粗暴的吻覆了下来。 室内的灯光只投出了一个人影。光漫过来,尽数落在一个人身上。 像是囚笼,宛如锁缚,明楼的身体把光挡住。 他覆住他,连光都剥夺。 甜蜜温暖的舌尖被裹卷起来深吸,几乎有点痛。 明楼手上的动作也并没有停下来。带着茧的手已被浸润得湿了。 并无后退的空间,明诚却禁不住颈首微微后仰,小巧的喉结微妙地浮凸。难耐的、含着痛苦的情态。 轻喘渐渐蜕变为带稠度的粘音,又湿又软,沁进心肺,让人按捺不住,想要去逼迫……和凌虐。 两指探到至脆弱的顶端,拨动细小的口子。 “喜欢么?”明楼往下去吻他的喉结,声音透着低哑。 这样一句问话,若在平日里,明诚自有千百种方式来答。但此刻,他却像是不会说话一般,并无一言吐露,只是仰头望着他,目光失神。 他受不了。 未经人事的欲望被他从来不能拒绝的人揉弄压按,陌生的快意潮水般的冲刷着神经末梢,每个毛孔都有无形的热力蒸腾,身体酸软得像不是自己的。 他只习惯服务别人。在自己身上,却是生涩得要命。 没有想哭的意思,眼角却不自禁被湿意泅出了淡红之色,眼泪从左眼里滴落下来。 明楼心知这是快意过甚所致,眼前的人固然精明强悍,但在某方面,却单纯得不可思议。 先前虽是什么都做尽了,却是没有体念抚慰过他。 而他也什么都不说,没有任何求取的意思,就像并不需要一般。 好在还有时间,尚能亡羊补牢,加以弥补。 欲望顶端易感之极,漫溢似的滴出透明液体,落泪一般。明楼忽尔低首,将它含住,以舌叶抵住,深深一吸。 似骤雨打芭蕉,颤栗感顺着尾椎陡然贯生了脊骨。带着压抑至极的哭腔低喘了一声,明诚身体不受控制地弓起,但被一双手牢牢按住,无处可去。 漫出淡淡红色的趾尖蜷曲起来,他剧烈颤抖着,泄了出来。 不知是快意还是羞涩,他全身都漫漾上一层潮红之色,像是被水浸透了而透出来的那种染着湿气的颜色。 秀色,可餐。 有几滴白液从明楼嘴边淌了下来,他用手拭去,沾湿了的手指探到后面去。 酥软的身体尚在余韵中,没有多少抗拒的意思,轻易地接受了侵入。 扩展片刻,明楼扳开那双修长的腿,将自己埋了进去。 他已忍了够久。 握住的腰轻软得像粼粼水波中的青荇,进入的身体湿得仿佛要化开,又烫又软的容纳。 已然透熟,一碾之下,甜得几乎带了妖气。 明诚的眼神仍旧是失焦的空茫。 他漆黑的眼珠无论何时都像漫着一汪水,仿佛浸着星光。即使凝视草木,亦有被他深爱的错觉。 当这双眼睛被情思浸透,朦朦胧胧,自然而然便有缠绵悱恻的意味。 他不太清醒,所有的反应全出自身体的本能,而不是任何后天的训练。 他愿意全然地为他打开,喜欢被他肆意地操干,不管温柔或者暴戾,都是甜美的馈赠。所以,即使意识模糊,也会自行地收紧,热切地吸吮,本能地用自己最柔软的内里……留住他。 似乎过了很久,恍惚中,一股热流注入了内部。 明楼压着他喘了一会儿,略为平复后,俯首在他耳边说:“有没有听过这句词?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 此时,距离他们的死别,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温湿肢体沁着汗水,混着中性香水“比翼双飞”的淡淡清味,玄秘的味道萦绕这方小小的空间,仿若芦花深处的一场迤梦。 明诚轻轻喘息,眼睛里的氤氲之色未退,略探出一点舌头,轻触明楼的嘴唇。 淡红色的舌尖温热而潮湿,浅浅的吻,像蝴蝶扇动薄软的膜翼轻刷而过。 从嘴唇舔下去,滑过下颚,至喉结处轻轻一咬。仿佛有淡蓝色的火焰沿途次第燃起,渗透进身体。 与此同时,他略微拧腰,微妙地收紧,含吮一般。 嘴唇离开喉结,温潮的气息拂过对方耳廓,他轻轻道:“再来一次。” 蚀骨的软和柔,勾陷理智沉沦的声音。 明楼将他抱到身上来,双掌扣住细薄的腰骨。染着潮气的纤薄肌肤触感,想要揉碎。 这一回,便是不遗余力了。 像浴身于带着潮气的火焰,被热烈地烧灼,也被温存地慰抚。 他承受的姿态并不阴柔,也没有秽乱意味,只有不可思议的柔韧感。细腰微妙地折曲、扭动,描绘出荡人心魄的轨迹,无声地诱人深入。 青紫的痕迹蔓延在起伏的胸膛上的时候,明楼听着他在耳边发出细碎的幽微泣音。 让人渴,即使拥有,也还是渴。 想要按住、扣住、抓住,甚而是,囚锁。 良久,一切复归平静。 “如果早几年……”维持着联系的状态,明楼慢慢抚摩他淡淡浮出的脊骨,轻叹了一声,声音中有分明的惋惜之意。 湿潮的眼睛睁开,明诚眉宇间流露出疲惫,神色依旧是温存的:“如果早几年,不一定是好的。因为……我未必准备好了,您也一样。”他眼中浮现一缕追想之色,语声平和,“等待……其实是件很好的事情。”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2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生长本身是需要孕育的。而这个过程是漫长的,是需要等待的。等待就是一个不断意外收获的过程。因为可以思考,可以憧憬,还可以体验酸甜苦辣,每一个坎坷,都有可能获得意外的收获,得到内心世界的重组和整合,从而使自己进一步被锻造。 岁月带来磨砺,也将心态淬炼成熟,它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是最珍贵的礼物。 他挨近明楼,轻轻吻了吻他唇角:“所有的时间都不会是空费。所以,我觉得,一切来得不早不晚,刚刚好。” 由时间的话题,明楼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他吁了口气,说:“我们还需要撑过五年左右……” 他的话没有说完,明诚却猜到了他的意思。他说的是这场战争将要持续的时间。 任何战争归根到底都是经济的博弈,亦即后勤的供给。像日本这样资源匮乏的国家,不管现下如何气势汹汹如狼似虎,其实,无力维持太长时间的战争。作为经济学者,只要对经济数据做出评估,便可推测出它发动战争的时间容量。 明诚回忆了一下相关的资料和数据,思索着说:“日本已经在后勤上出现麻烦,国内去年就已开始物资配给,美国又断了对它的战略物资供给。这种情况下,它不可能再坚持五年,除非,它能开辟出稳定的资源点。” 明楼点头道:“的确如此。所以,为了解除困境,日本会开启新的战区,夺取某个丰富的资源点。” “离它比较近的石油点……”明诚想了想,说:“它会对东印度下手?” 明楼肯定道:“日本的经济学者应该会做这样的建议。” “但东印度外有屏障,并没那么容易得手。除非……”他想到了一种可能。 明楼颔首:“既然已经被美国逼迫,又何妨彻底撕破脸皮,拿菲律宾下手,撕开一道缺口?” “菲律宾在美国控制之下,如果选择这条路,就代表日本要正式扛上美国。” “不错。所以,这不是短期能做的决定。但为了资源,为了未来更多的利益,以日本的野心,军部高层最终应该会如此选择。” “这是您的机会。”浸着汗水的眉目闪动一下,几乎是转瞬之间,明诚就想到在这场博弈中明楼能做的事情。 明楼亲了亲他唇角:“你太了解我。我既然在日本人的怀疑圈中,便不能只被动防御,而应该提升自己的价值,让他们日后纵然抓到些蛛丝马迹,也不愿意轻易对我下手。我要提交一份报告,你帮我拟初稿。” 明诚应了,端详他面上神色,忽而又轻声问道:“如果有选择,您更愿意做一个单纯的经济学者,对么?” 明楼移转目光,看向窗外一截光秃秃的枯枝,叹道:“虽然我通常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也知道自己不该有这样的想法。但是,的确有些时候,我会觉得,被发现,被捕,于我不是坏事,而是一种解脱。因为那意味着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下,哪怕是身上背着镣铐和锁链,但却可以堂而皇之宣称自己是中国人,而非汉奸走狗。” 明诚眼神一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只要您还在这个位置上,就永远不能这样想。”接着,他放柔了声音,“任何人都可以这样想,但是,您不可以。您明白的。” 他下了床,随手披上衬衫,掩住身上的淤痕,走到画架旁,伸手掀开盖布。 画纸上是一方仿佛与世隔绝的世界。澄澈的溪流,遍地的花海,清溪草畔花丛旁,立着座小楼,上面爬满了经年的蔓蔓青藤。似有风起,颜色不一的花朵被卷起来,有淡紫色、浅黄色、素白色、碧青色、嫣红色。它们是熏衣草、雏菊、依兰花、白松香和龙舌兰。 这是明楼曾经送给他的玻璃纸镇里的景色,他把它复现在画纸上。 明楼曾经说:“我把它叫做家园。我以后就想住在这样的地方。现在,它是你的了。” 他转身,凝视明楼,慢慢说道:“这是你曾经送给我的家园。” “你画得一模一样。” “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明诚平静地缓缓说道,“在那之前,我常常想要死,因为世界是全然的黑暗。”他第一次对他坦承自己不愿现于人前的痛苦。 他顿了顿,说下去:“然而,你让我得见一线天光,从而能够挣脱既定的命运,懂得思索自己的人生和未来,走上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明楼轻叹一声:“那应该是我做过最正确的事。” 明诚声音带着一丝回想的悠远意味:“那之后,又过了好些年。我求学,去了法国,又去了苏联,进了伏龙芝,又入了红房。我不断地在生死边缘挣扎,每一次出任务,都可能是最后一次。但不管面临什么样的情形,拷打、药物、饥饿,甚至是五感剥夺,我都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丝生的可能。”他一字字地说:“我想活着,活在这个世界上,因为,这个世界上有你。” 他平淡说道:“那时候,我不知道你身边有谁,又和谁在一起。于我来说,那没有那么重要。我知道的是,只有活着,才有可能再看到你。” 明楼目光微动。 略停了停,他继续道:“现在,我更加不想死。因为时至今日,我已经知道,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就算天下人都谩骂误解,对我来说,那也没什么紧要。只要在你身边,我就会觉得快乐。因为,在我心里,不管在多么混乱的战场上,天空的太阳也只有一个。” 明楼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明诚已经走回他身边最切近的地方,深深望着他,带着叹息的柔软声音轻轻响起:“在我的一生中,你给了我最温柔的谁都无法代替的光亮。那么,反过来,我能给你光亮吗?” 第45章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这番话事实上意在言外,本质冷峭:身家是必须放下的,尊严是需要被忘记的,荣辱是不能虑及的。不管怎样被误解,都得承受;不管多么痛苦,都得忍耐。永远、永远不要去想,有一天以牺牲作为解脱的途径,从而得以恢复名誉。 但这些是不适宜宣诸于口的,不管你试图怎样强调它的正确性,它都会显得过于尖锐,容易使谈话陷入僵局,达不到预期的效果。所以,选择什么姿态、扮演何种角色,能让人不起抵触地听下去,就是最重要的环节。 因此,他选择了迂回路线,不提政治性,而是回到人的层面上,以自身的情感和境遇去隐言。 他的话语背后是冷峻的事态,然而,以缠绵而执著的感情为底,会让人自然而然地听下去。于淡然陈述中,有些东西会不动声色地渗透入耳、进心。 倘若有人把你视为独一无二的个体去专注和关心,你是无法拒绝本能的倾听的。 揭出现实残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3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酷面目的同时,他实际上也在承诺:会一直陪伴,在撕裂的世界里,在剥离的是非中,在恒久的黑暗里,在无尽的沉沦中。 明楼听得懂里面的意思。寒意深重的内核,却以如此柔情百转的方式说出,玲珑心思和温润熨帖尽在其中。 他在这一行里的年月太久。曾经意气风发,曾经锐气凛然,但被太多的血洗过,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红色的信念未尝变过,心态却慢慢变得苍老。日复一日的周旋和欺骗,身心俱疲。 不得不做许多不愿意做的事情,其中不乏跟自己的本意完全背离的。 日居月诸,无路可退,那么,便只会变得越来越凶残,越来越面目模糊,越来越不堪……直至焚身地狱。 所以,不是没有过某些瞬间,动过被发现了也无妨的危险念头。 知道这样的想法并不合适,但它带来短暂的沉沦感,缓解内心结郁的痛苦。 想要堂堂正正地站在阳光下,而不是漫长没有止境地浸在污泥里。 而明诚所说的归结起来不过一句话:你必须被污泥掩埋,但我会和你一起,直至尽头。 他轻轻一叹,伸出手臂将人抱紧,胸膛相贴。 像扭曲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枯芜的岩石于缝隙里绽出星点青碧。 世界混乱无序,但总有一段月光,清明地落下来,铺满温柔的温度。 地狱岩浆如炙,却不是不能开出花来。 内心奇异地变得平静,莫名安定。 其实什么都没有变,周围的一切还是那么糟糕,身上依旧背负着沉重的负荷,但是,不可碰触的地方被月光漫漾,曾经鼓荡过的暗流,终于觅到安靖的归途。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我想,我不该对这个世界有任何抱怨,因为,它让我遇见你。” 即使世上所有的光都熄灭,月亮却总是在的。 明诚从销毁间取回的第二战区的炮火封锁线区域划定的文件里面,透露出了决战在即的信息,上面高度重视,下了命令,一个星期内截获日军第二战区兵力部署计划。 情报太少,时间太仓促了。 明楼站在办公桌前,听完明诚解密后的命令信息后,眉头微锁。 “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明诚说,“压力很大。” 他不用说任何话,明诚就知道他忧虑的是什么。 “必须拿下来,别无选择。”明楼顿了顿,又问道,“你觉得他们有几成把握?” “不足五成。” “想法子,帮帮他们。” 回到家的这几天,明台一直琢磨着明楼的身份。 单纯的汉奸吗?不太可能。这么多年来,明楼都没有流露出附逆为奸的政治倾向,得遇到什么变故,才能这样突变?再者,嫉恶如仇的大姐居然容忍大哥安静地待在家里,也是一个不能忽视的信号。 明楼不给他答案,他就得自己去找。 他被打发出来给家里买花,在花店“巧遇”明诚。 不大的花店,天顶是透明的。 店面中绽放着温室栽培出来的各种反季节的花朵,让人油然而生春意正浓的错觉。 明诚站在天顶透下来的温和的阳光中,面前是一片淡蓝色的风信子。寻常的事,寻常的景。但,一切喧嚣涌过来,却陡然停了下来,那一方天地中,样样沉静,事事安定,似乎时光都能流淌得慢了。 关于大哥的答案,恐怕只有明诚能告诉他。 他走过去,说:“风信子的花语有些特别,在柔软之外,还有坚定、注视。” 深潭般的黑眸浮现一缕温柔,似月光浅浅漾过,明诚微微一笑,纤长的手指轻轻抚过花瓣,指尖自然流露出温存。 微小的神情和动作,让知道内情的人清清楚楚地看见无由移转的感情。 明台想:原来,他是一直喜欢大哥的。若不是淌过了十数年的时光,不会有这样千回百转的入骨缠绵。 他应该已经等了很久、很久。可是漫长的等待带来的不是磨蚀,而是像被洗过的瓷,越见光润和剔透。 明台忽生一丝感伤。 人世熙攘,是否会有一个人能够不计时光别无选择地对自己?或许,这一天永远都不会到来。 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叶落归根,找到归途。对大部分人而言,只得一个将就。 人这一生不过短短数十载,有多少时间,可以等待一场命定的相遇? 收起短暂的感伤,他刺探地问:“你喜欢你的工作吗?” 他话音刚落,明诚就知道他的潜在意思,笑了笑,说:“看你怎么去看了。” 滴水不漏,答了等于没答。明台干脆单刀直入,换了种说法:“报恩有很多种方法,不是只有一条路。前面的路如果走不通,回头是岸。” 这话已不再是试探,而是相当于直截了当地在问:“我大哥到底是不是黑色的?” 明诚没有直接作答,视线移向他手腕,忽然说道:“这块表是你大哥送给你的吧?” “新年礼物。” “我没记错的话,这本来是他买给自己的,是他心爱之物,但是,现在已经戴在你身上。”明诚抬眼看向明台,轻轻道:“这个世界不是只有是非黑白,他一直是你的大哥。” 一个人的本性如何,生活中处处会有体现。他不能直言明楼的颜色,只能以此含蓄暗示。 他垂下眼睛,又说:“拥有一个和睦的家庭,有慈爱的大姐,有关怀的大哥,这些看似理所当然,只是每天的日常,但是,并非人人可得。”平淡的语声如微风拂过,“你有没有想过,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你是说,家人?” “工作只是谋生之道,家人才是永远的港湾。” “话虽有理,但报国这样工作除外。” 明诚看他一眼,声音轻和,然而语气凝肃:“那不是工作,那是信仰。” 明台心中一震:“是我目光短浅。” “这倒不至于,你还是学生,能想到这一层已经很不错了。以后的日子还长。”明诚收起店家包好的花,仿佛随口问道:“读书备考挺辛苦吧?我要去海军俱乐部,要一起来吗?” 海军俱乐部是仿照日本领事馆建的,两座建筑风格一致,楼内道路也基本一致,正方便明台提前熟悉和探路。以明台花花公子的本事,在这搞到一张邀请券也不难。 明诚不经意般漏了信息给他,放他在大厅中活动,自己进去跟约好的梁仲春和陈炳应酬。 能放的水都尽已放了,剩下的就只能靠明台自己用功了。不过…… 在日本领事馆动手,当天最好还得想办法支开前原佳彦,否则,以那个人的老谋深算,只怕会看出些端倪。明诚一边听着梁陈抱怨,一边暗自思忖道。 大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4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年初七,汪芙蕖出殡。明楼和汪曼春一起送了汪芙蕖最后一程。 明楼站在一处清静的佛家寺庙里,听着梵音绵绵,汪曼春站在他身边。 汪曼春凝望着放生池中的清水,明诚在远处静静看着他们。 这家寺庙位置好,气温较市区高些,已有早春的桃花绽放。风过处,绯红的花瓣纷纷盈落。明楼和汪曼春置身其间,是极美的一幅画面,学者气质和如花娇颜相得益彰,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对璧人。 明诚想:汪曼春当然一定会喜欢明楼。 因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还是那么卓尔不群的样子。就算于污水横流之中,也并不卑猥。 虽然周遭的一切日益变得糟糕、崩坏,他依旧是好好的,动人如旧。 隐隐听到有人唱着哀曲: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婉丽清新的诗文入曲,唱的却是无可奈何。纵使有过好时光,终究失去。 明楼脱下外套,包裹起汪曼春,揽她入怀,结束整个漫长的葬礼。 看似温柔缱绻的画面,其实却是一段旧时感情的葬礼。 明诚安静地看着。他想,他们同样也有走到终局的一天。 但是,能陪在这个人身边就好,在终局来临之前。 只要有过燃烧和绽放,就不算是空度。 最重要的是,让这个人活下去。 这想法当然有很冠冕堂皇的理由支撑,因为明楼有更重要的位置。于他们这一行当,生命的价值是可以被丈量的。 但在这背后,更深层的理由却是私人的:他想要保护他。 我可以死,而你不能。 明楼回转身,看到了他。 风起,吹乱他的头发。形影单薄,轮廓清癯,似是一阵风可以吹走,无端有一种脆弱无依的味道。 落英缤纷被风裹着漫向他。这些花瓣既然离开枝头,生命事实上就已然寂灭,然而,一片一片的,都是生命正盛的模样,妍丽到十分。 其中有一片,落到了他头上,是一种清隽秀美的模样。眉如墨画,眼眸漆黑,嘴唇沾过寺庙的茶,像带着露水的淡红色花瓣。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隔着一段距离,明楼也能辨出他的眼神。那双眼睛里流动着温柔而坚定的光,有至深的意志和信念在其中遁于无声。 爱,还有保护。 这个世界是公平的,明楼想。就算过去的每一天,自己都在变得越来越凶残,越来越面目模糊,越来越不堪,但是,却已经得到了最珍贵的宝物。 或许过去会觉得,每一天都是在煎熬。 但是,现在,却很想要活下来。 活在这个……有你的世界。 第46章即便是陷阱,也得跳进去 明台动手那天,明诚在半道截住了前原佳彦。 用的是个笨办法,找了个手下扮贼,肢体冲突之下水果刀在他胳膊上划拉了一下。不伤及动脉,其实没什么妨碍,不过外表看上去,总是个鲜血淋漓的样子。前原佳彦半途遇到,便免不了要送他去医院。 不是没别的法子,但对手是前原,就算是设计意外也得设计得真一些,否则就算帮得了明台,事后也免不了给自己招惹怀疑。 前原太敏锐,走一步只怕要算三步。明台的经验毕竟太浅,即使伪装起来,以前原的毒眼并不难窥出破绽。他不能让明台在行动中去面对这样的对手。说不得,只能自己去冒险。 既然是行险,便得尽量做得稳妥。等到领事馆出事,前原必然会回想今晚这一段意外,会掂量他是有意为之还是偶然无意。要想瞒得过去,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苦肉计做实。 医生给他做处理,剪开他衣服。血液已经有些凝固,粘住了白色的衣料,剥拉开来时,他略微蹙一下眉,表情一点不变,仍是没出声。 前原问:“不怕疼?” “没人不怕疼。”明诚抬起眼睛,“只是,喊疼也没用,不如安静点,免得荼毒别人耳朵。” 虚者实之,既然已被人看出心性,便不宜再扮弱,需得大大方方呈现本性,显得心中无鬼,否则欲盖弥彰,徒然惹人怀疑。 这样说的时候,淡红的薄唇抿了一下。嘴唇血色太浅,有温度不足的易碎感,但在水一样的弧度里,又流露出难摧的意味。 他应该吃过很多苦,才会这么习惯接受和忍耐。 前原深深看了对面的人一眼。他能轻易地看透人性,所以几乎没什么人可以在他面前有所遁形。揣摩人心,然后在缝隙之间腾挪周转,就是他一直在做的事情。 人心没有什么特别,只需洞悉,无需在意,时光的流转和人世的种种不如意将一颗颗心磨成了砂纸,粗粝不堪,可以轻易地找到利益所在,发现弱点,继而由此入手。 但是,也有例外。有不是砂纸、而是与之相反的心。 世上的每个人都得忍耐各种各样的事,然而,难得是这样……不含戾气的。似乎什么都可是过眼云烟。 本人全无所谓,却会使观者恻然。 他挥手止住了医生,问:“我来做,是否可以?” 语气是礼貌客气的,但右手已经探出,是一个准备接剪刀的姿势。 前原一手接了剪刀,另一只手握住细薄的腕骨,问:“可以吗?” “我的荣幸。” “我可能手有点重。” 明诚侧过脸,唇角略微掀了一下:“不要紧。” 明诚查过他,前原出身世家,从小练习剑道,在冷兵器上颇有造诣。剪刀也是兵器的一种,用起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再者,以前原的心性,若没有十足把握,也不会主动打断医生的处置。 前原有一双适合执外科手术刀的手,拿着剪刀时亦很稳定。修长的手指带动刀尖徐徐移动,虽慢,却仍显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他沿着白色衬衣裹着的手臂线条,把轻薄的棉质剪开。 硬冷的尖端浅浅地划过皮肤,将与之黏连的衣料分割开,疼为之一缓。 因为侵入得那样浅,连疼痛都变得微细。 肩膊部分的衬衣剪开之后,露出一段柔白的肌肤,看起来既软又薄,映着灯光,像细洁的瓷器。红色的血在温润的白色上漫开,渲染出微妙的艳色。 没见过这么适合血的人。 前原望他一眼,放下剪刀,转头对医生说:“请继续。” 医生检视过之后,判断道:“没有大问题。”接着,便熟练地消毒上药处理。 酒精刺激伤口,当然依旧免不了要疼。 修长白皙的手指扣住冰冷的桌沿,略微折曲。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在漆黑的眼睛上方幽幽覆下浅浅阴影。 默不作声承受的姿态有种奇异的、扭曲的美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5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感。让人想进一步严酷地压迫,又想温存地疼惜。 前原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这个点再去酒会已经有些迟了,不过,也没什么要紧。这次酒会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去了,也不过是跟那些腐朽的人虚与委蛇。 他抬眼望向明诚,淡淡道:“我送你回去。” 明诚状似想了想,问道:“我没记错的话,今晚领事馆有场酒会。” 前原微微一笑:“无妨。” “不去没关系吗?” “小问题而已。而且,我不去也未必是不好。”这样,矢野应该会较为舒心。 他不会将话说明,但明诚心下却肯定了他和矢野领事有隙的传言多半是真的。 “原来您是存心缺席。” 听出语气中的调侃,前原摇了摇头:“我倒宁可没有别来有恙这样的理由。”他起了身,说,“走吧。” 国共地下小组的行动成功,二战区兵力部署计划顺利到手。 南田洋子通知明楼,要求他过去勘探现场。 明楼放下电话就知道,情况有异。 像这样的事情,南田一般不会找他,因为她知道他是不管这些事的。那么现在既然来找,只怕就是存着试探的心。 是否现场留下了什么不该留下的痕迹? 果不其然,他跟南田叙话时,视线触及,走廊黑暗角落里静静躺着一块表。 他送给明台的那块表。 这么多人搜索过,怎么会唯独漏过它? 看来,这就是南田诱鱼上钩的饵。端看谁去捡它。 他看了明诚一眼。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明诚捡起了那块表。 明楼面沉如水。 回到车上,明楼说:“你不该碰那块表。” 明诚抿住了嘴唇。 这当然是句很有道理的话,碰了表,就跟危险扯上了关系。 可是,这其实不是一件有所选择的事情。 这块表是会说话的,而且是确凿无疑的话。因为它是奢侈品,每一块的售出都被登记在案。南田只要一查卷宗,立刻一清二楚它的主人是谁。到那时,明楼要如何脱清关系? 它放在那里,可能是遗漏,也可能是陷阱。但不管是哪一种,都不能坐视不理。 即便是陷阱,也得跳进去。 因为,捡了它,还能设法搪塞出脱。即便实在没法将自己从中拎出去,断送的,也仅仅是一个人。 而如果陷进去的是明楼,国共两条线的中枢都要瘫痪。不知又要多少人花多少鲜血和心力去重新铺路。 所以,看似有选,其实无选。 他只能这样做,别无选择。 但他没有辩驳,没有陈说,只是认了错。 这些并不需要说出来,因为没有必要。 说出来不能改变什么,除了将多余的负担加到另一个人身上。 那些辗转曲折的思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弃车保帅,很公平,很合理,很必要。 这样就很好。 明楼缓缓道:“这是个分明的陷阱,你不该看不出来。特高课既然已经对领事馆结网搜查过几遍,便不可能独独遗漏那块表。南田所站的地方有面小镜,即使背对着,也足以将表所在位置的情况收入眼底。”他心里隐约有一个猜想,但并没说出口。 “是我失察。” “你没留意那面镜子?”他声色不动地问了个关键性的问题。 坐在后座上,明楼看不到前面的人的表情,他只是凝视着他的后颈,视线之中,白皙脖颈优美的弧度略微一僵。 于是,明楼什么都明白了。 他其实注意到了那面镜子,也预估到了这种可能。 荆棘鸟是自己把胸膛抵上粗硬的尖刺的,它在鲜血染满胸膛的时候歌唱,就像并不疼痛一样。 “我的疏忽。” 听着这个答案,明楼短暂地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 他自投罗网,生死不计,然而并不想要他知道。 风雨喧嚣,时至今日,他早不是讲究爱的人,也不会放任自己沉溺。 他的甲胄太重,城墙太厚,轻易不能穿透。 但有人穿过无涯的荒凉和空寂,穿过漫长的黑暗和廖落,穿过一切可见和不可见的屏障,沉入他心里,塌陷成漆黑不见底的漩涡。 残垣颓壁和满目萧瑟被一步步走成了织锦华年,这个人在背光之处,对他说:“我会保护你,到不能保护为止。” 可是,以挺直的肩背树起的铜墙铁壁,在坚执之外,同时也是单薄的。 明楼目光凝注不动,并不挑明事实,只谈眼下的事:“你拿走了证据,南田洋子会盯上你。” “是我的错,我会扛下来。” 明楼又缓缓道:“你可能会没命。” 过了一会儿,明诚才轻轻说道:“我很抱歉。” “但是,我不允许。”明楼一字一句沉声说道:“我不会允许。” 他眼中掠过一抹厉色,声调却一如平常:“南田既然没有立刻拘捕你,就代表着,她想放长线钓大鱼。她一定会监视你的一举一动,期待借由你顺藤摸瓜,钓出更大的猎物。那么,你完全有可能争取到转圜的时间。” 明诚目光一闪,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您已经有了计划?” “先发制人,反守为攻。回到家后,立刻跟她联系,坦承这件事,伪装跟她站在同一阵营要用手表引人上钩的立场,同时,给她一份她拒绝不了的饵料,争取她的信任。然后,借助这段周转的时间,布一个大局。” 四天后,毒蝎收到密文:电令毒蝎于星期三下午两点,梧桐路设伏,袭击汪伪政府要员明楼座驾,清除明楼。 猝不及防,如同一道晴空霹雳兜头砸下。 为国尽忠,这毫无疑义。但对自己的大哥下手,若非断情绝义,如何做得下去? 明台陷入了人生中最大的两难。 行动的前一天,明楼办公室里。 明诚低声问道:“明天,明台会去吗?” 明楼不假思索:“会。这两天,他的情绪极度挣扎,所以他一定会去。” “这是你想要的吗?” “是,只不过……”明楼顿住,不想再说下去,心里百味杂陈。 明诚沉默了片刻,轻轻说道:“这次行动计划,已经难为了明台。” 他的声音温和而宁静:“你……就不要再难为自己了。” 他走到明楼的椅背后面,徐徐按揉他的太阳穴:“你如果暂时不愿见他,那就不要见。” 明楼没有答话。 明诚微微弯腰,去他耳边,低语道:“一直都太忙,在上海这么久,我还没见过山顶的日出是什么样子。” 明镜去了苏州,明楼即使不归,也不会有人问责。 明台既然决定大义灭亲,谁能确定,他不会半夜发难,采取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6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较为简单的方式在明公馆动手? 轻和的气流湿热地拂过耳廓,没有执意要求,却让人无法拒绝的姿态。 明楼沉吟道:“今天晚上……” “不行么?”明诚轻声问他。 闲情逸致与他们的生活像是两个平面,明诚也不是那种临时起意的人。所以明楼知道,他其实只是不想让自己回家而已。因为,现在的明公馆不再是温柔的港湾,而是随时可能化身喋血的鳄鱼潭。 但他不会说出背后的真意,只以要求陪伴的方式说给他。 像绿色的霖雨,沾衣不湿,温存地拂过。 明楼说:“那就找一座高一点的山吧,等黎明到来。” 第47章在我而言,所有的声色滋味,没有你,便都没有 到了山顶,俯瞰下方,整座上海城仿佛都踏在脚下。 “年少时经常来,坐一坐,吹吹风,理理心事。”明楼说,“不过现在回了上海,倒是一次都没来过了。要不是你提起,我都快忘了这地方。” “一个人?还是三五同好?” “一个人。以前走的也不是大路,而是从这下面爬上来。”明楼以皮鞋尖点了点脚下的山壁。 明诚审视了一下近乎直立的地形:“那时候还在读书吧?就能攀援上来?” “不算什么事,简单得很。” 明诚轻笑。明楼当然是自负的,只是通常不会表现得太明显而已。学生时代没有过专门训练,不会有多轻松。但明楼会希望在他面前无所不能,任何时候。 他只问:“要是中途体力吃紧怎么办?” “找个方便受力的位置略为休息一下,然后想着,我得快一点,家里还有个小家伙等我买糖回去。”明楼拉过他的手来,轻吻了下。 那时候,他给他买不同的软糖、水果糖、奶糖,然后看他含着糖、腮帮鼓起来的模样。 带着棱角的软红薄唇沾着一层黏黏的糖汁,各种颜色的,生鲜又甜蜜。 “为什么总是买糖?” “漂亮的孩子,谁都会想要哄他的。” “从年纪上来说,明台更小,也更可爱。” 明楼微笑着摇摇头:“你最漂亮,也最乖。” 明楼第一次知道他很乖,是在看到他手上擦伤的时候。 他和明台在一起,穿着学校夏天的西式制服,短裤长筒袜配小白衬衫,细胳膊细腿的,肘弯红了一块。 “手怎么了?” 细白的牙齿在下唇轻轻磕了一下,明诚说:“不小心摔了一跤。” 明楼不动声色地端详两个孩子脸上的神色,心里有了数,但并不戳破,只说:“下次小心些。” 到了屋里,他给他上药。 纤细的手臂白生生的,皮肤细腻微潮,有了点什么伤就特别显。明楼略微侧首,看了明台一眼。 等到明诚走了,他才向明台问道:“说吧,怎么回事?” “方子毅嘲笑我。”明台嘟囔道。 “说你什么?” “他说没有哪个家里是仆人和少爷一般用度的,衣服吃食文具都是一样两份,这哪是仆人,分明是家里给我备的童养媳。” 童养媳?明楼微皱一下眉,小学生已经会用这种词汇嘲人了? “所以明诚去找你的时候,你向他撒气,把他推地上去了?” 明台抿紧了嘴唇。 “除了推,你有没有骂他?” “只说了句丑八怪才不是我媳妇。” “你觉得自己做得对吗?” “不对。” “错在哪儿?” “不该推人,不该骂人。” 明楼笑了笑,说:“这是其中一个问题。我们明家的庭训是,任何时候,不可仗势欺人,即使是仆人,我们也要以礼相待。何况,明诚并不是仆人。他忍让你,自愿为你遮掩,这不是理所当然,而是人家的教养。作为明家的少爷,本该是你在礼仪上比他做得更好才是。” 明台若有所思。 明楼又说:“不喜欢被人嘲笑对不对?” 明台点头。 “那么就反击回去。但是,得要是那种有效的反击。你向明诚撒气,于事无补。方子毅不会平白无故惹你,你是不是占了他什么东西,荣誉或者是喜欢的物事?” 明台想了想,说:“今天王欣送了我一盒饼干,说是爸爸从日本带回来的,分我一份。方子毅平日里怪爱围着王欣的,但人家没给他。” “打蛇打七寸。明白对方的弱点在哪,就不难知道怎么加以反击。将所受的气原样奉还,甚至加多一筹。明白吗?” 明台眼睛一亮,说:“明白了。” 明台出去后,明楼想,明台很聪明,就是孩子气性大,有时会没心没肺。 明诚比他大不了多少,但就懂事得多,几乎不像个小孩子。 小孩子不该有这样的克制和胸怀,可爱得叫人心疼。 得对他好一点。 他不像别的孩子一样容易高兴,但是,第一次送糖果给他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地含进嘴里,抿在舌尖上,眼睛亮晶晶的。 他喜欢这个。 所以,明楼每到一个商铺,必然要问有没有什么时新的糖果,然后买了带回去。 有花朵形状的,有植物形态的,有蝴蝶,蜻蜓,还有长长的丝带样的…… 想让他开心。 那时候,他还没有百炼成钢,是个小人儿,秀气而柔弱。 小仓鼠般鼓着腮咀嚼的样子像是一幅画,生动极了,鲜活极了。 叫人想一直看下去,不计年月。 世道纷乱,非一日之寒,可看着他,却像是春风和暖,桃红柳绿。 小小的世外桃源。 “现在想来,我是有私心的。”迎着山风,明楼喟叹一声。 “什么私心?” “我要你永远记得我。”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只是像喜欢一个好孩子那样喜欢他。但事实上,他不会对别人这样。 那些做派,其实是下意识的,要那个孩子依赖他,喜爱他,始终忘不了他。 “我记得你,很重要吗?” “如果不考虑我的身份,”他望向明诚,“它就是最重要的事。” 头顶星幕低垂,脚下万家灯火,是倾力守护的存在。 “我明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可生命不光是呼吸,还得感觉到自己活着,得有声有色,有滋有味。在我而言,所有的声色滋味,没有你,便都没有。” 明家在山顶有个别业,木质的房屋里,壁炉里烧着木柴,温暖和煦。 在温软的白色羊毛地毯上,他们肢体交缠。 明楼压住他,温柔地吻他,腰上却顶得极狠。 明诚顺应他的节奏,慢慢收缩身体应和,下面是湿的,睫毛也是湿的。 这是一场漫长的情事。 明楼咬住润软的耳垂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7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低喃道:“就这么一直做下去,到老,到死。” 直到一轮红日陡然占满了落地窗,世界骤然明亮起来。 第二日,明台下定决心,在联络点华东影楼布置任务。 “郭副官,你负责司机。” “是。” “于曼丽,你负责支援及补枪。” “是。” “明楼,我自己动手。”他用粉笔在明楼照片上画了个圈,然后将粉笔头弹进了黑色垃圾桶。 周佛海公馆会议室,南田洋子做着报告,汪曼春喝下明诚泡的一杯香茶。17分钟后,药效发作,汪曼春晕了过去,明楼托辞她有心痛病的老毛病,将她扶去客房休息。 明诚找到南田,以发现了毒蜂踪迹为由,将她带去武康路137号公寓。南田的车事前被动了手脚发动不起来,只能坐他的车。 南田拉开窗帘的一刹那,街对面的28号公寓里,明楼架好的狙击步枪射出子弹,准确地命中了掩护她的明诚。 他的出击理所当然地被认作毒蜂。 明楼攀墙撤离,由76号电讯组潜伏人员夜莺接应,乘车回到昏迷的汪曼春身边。 明诚拿到南田给出的特别通行证,被送往日本陆军医院高级病区手术室。 南田继续坐他的车,去梧桐路追捕毒蜂。 梧桐路岗亭,埋伏的明台小组击毙从明楼车上下来的南田洋子及其随从。 陆军医院里,明诚收起气息微弱状,掀开身上的白布,利落地抬腿下了担架车,开枪结果手术室里等待治疗的中共地下党叛徒许鹤。 武康路公寓的痕迹被安排好的人手清理掉,并住进新的住户。 沉睡的汪曼春醒来,面前是握着她的手似乎刚刚睡去的明楼。 南田和高级病区的病人同时被枪杀,自然是天下大乱。 但一来汪曼春是明楼的不在场证人,二来特高课截获的军统密电上明明白白写着袭击明楼座驾清除明楼,无形中他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受害者本该是他,汽车坏了临时征用他座驾的南田是代替他被刺杀的。 这一天很忙,有日程中早排好的记者招待会,又有事件爆发后特高课藤田芳政的叙话,明诚始终跟随相辅。 他把一切做得妥帖周到,毫无迟怠。 没人看得出,他的身体曾经被射穿,鲜血四处喷溅。 然而,若是仔细去看,却也并非毫无端倪。 雪白的衬衫领口所束之处,他的颈子湿了。 只要是人类的身体,便不可能不疼的。 明楼在短暂的没人的时候,低声向他说道:“让你受苦了。” 明诚微微一笑,眉目间丝毫不显痛楚神色:“不要紧,子弹没留在里面,我简单处理了一下。” 明楼侧首看他一眼,和煦的春日阳光从窗户漫进来,那双眼睛里映出自己的倒影,粼粼的波光里是柔软的亮度。 若然可以,想被这双眼睛一直这样望下去。 岁月不辨。 明楼简短地捏了一下他的手,然后走出去,面对自己的战场。 黄昏时分,一天的伪装结束。 明诚说:“我想陪你回去。” 明楼想了一下,说:“好。” 明公馆是下一个战场。明台接到的命令是清除明楼,实际车上下来的却是南田。就算是傻子也能想到这是出自明楼的设计,而发出这道命令的上峰,一直不肯露面的毒蛇,就是他的大哥。 被蒙蔽了这么久,这次行动又受着心理上巨大的煎熬,明台的郁气不可能不发出来,必然要不依不饶。 进了屋,就是一场乱架。沙发、花瓶、茶几、水果,包括墙上挂的相片框,被撞击、砸翻,无一幸免。 “我之前以为,敬老爱幼是明家的传统。”看着明台宣泄过一阵子,气已经撒了不少,在鸡飞狗跳的满室乱象中,明诚忽而这么说道。 声音不大,但足够乱战中的人听到。 混乱的战局暂停一下。 “谁老?”明楼反对。 “谁幼?”明台不满。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 明诚没理会抗议,只向明楼说道:“别太欺负孩子。” 看似站在明台一边,实际上正戳中明台的软肋。在他这样的年纪,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被当长不大的小孩。 “我不是小孩子!”明台辩驳道。 明诚堵住他:“是不是小孩,嘴上说的是不算的,要看行动如何。如果真是大人,就用成年人的方式,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明台终究是抱着满腹怨气,在跟明楼的互呛中解开了所有的疑惑。 他知道了,他进军统,明楼有多么痛苦。 他知道了,电令只能被写成那样,不能明白地写出“袭击明楼座驾,清除南田”,否则一旦被截获破译,明楼就会万劫不复。 他知道了,明楼原本打算用另一组完成任务,但那个小组临时被日本人清乡打散,明楼实在没有办法,才启用了他的小组。 当一切水落石出,他其实没有任何抱怨的理由。 他注意到明楼鼻梁上少了眼镜,是打架中被打落的,抿了下嘴唇,主动帮他把眼镜拾了回来递过去。 看着他局促的模样,明诚走过去,问他:“抱一下?” 修长纤细的右手手臂舒展,简洁安然地圈住肩膀。 他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以后要跟我们一起战斗了,你……准备好了吗?” 他动作轻舒,但散发出的却是跟平日里的柔软截然不同的气息,如同霜刃出鞘。 明台忽而一震。 原来他是一把这么锋利的刀。 当刻意的伪装褪去,仿佛能够闻到血与火的味道。 在尸山血海里走出来才会有的气息。 那么,自己要战斗多久,才能变成这样呢? 明楼戴上眼镜,看到满地狼藉中一处有血,立刻问道:“你身上伤口裂了?” 明诚走回来,说:“没事,进门的时候被他扫堂腿带了一下,摔裂了。” 明楼深深看了明台一眼,转回来向他说道:“先处理伤口,到我书房去。” 路上,明楼低声问他:“你抱他干嘛?” 明诚悄声回道:“他被你说得灰头土脸,无处是从,小孩子是需要鼓励和肯定的。” 明楼低哼一声:“我看他凶猛得很。” 知道他这回被明台顶撞得狠了,还在气头上,明诚也不跟他辩,只是用另一种方式终止了口舌之争。 他无声地靠过去,低喘了一声,轻轻说道:“我疼。” 第48章若将其破译出来,无非是四个字:“心甘情愿。” 这句话一出,自然是别无二话,一切以处理伤势为先。 明楼拉着明诚坐到床边,拿了医疗箱过来,抬手把他西装外套脱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8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了,又解了衬衫上几粒扣子,柔软的织物半褪下来,露出一截单薄的肩膊。 他从左肩到胸口俱缠着绷带,白色纤维上面,深色血污是日间若无其事挨了几个小时的痕迹,鲜色的艳红则是方才被明台踢到而摔裂新渗出来的,浸湿了一片。 “臭小子,不该对他手下留情的。”明楼本就阴沉的脸色又暗下一分。 明诚摇摇头,笑了笑:“你们俩要是真打起来,还不得把明公馆给拆了?” “那也得给他多留点教训。自己捅的篓子,要别人去善后,动起手来还这么不知轻重。” “他毕竟只训练过一个月。再说,”明诚微微一笑,“你是他大哥,你不疼他,谁疼他去?” 明楼慢慢将缠绕的绷带一圈圈解开,口中说道:“我看,你就挺疼他的。” “不行吗?” “不是不行。”明楼衡量着用词,“不过,也不用对他太好。” 好歹也是有年纪的人了,怎么也不该和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还是自己的弟弟争风吃醋的。 并非是不知道原因。 若是喜欢一个人,就会希望他一直快乐,连同他身边珍惜的一切都用心去照拂。 他一直被这样喜欢着。 然则,虽然明白这种方式,但对大多数的人而言,感情总是伴随着掠取和独占。 会希望对方的体肤、头发、眼睛,所有的一切,从发梢到脚尖,每一寸每一分都是属于自己的。 到尽头时,便用来殉葬。 下到地狱,也并不需要什么别的东西。 绷带全解开后,伶仃肩头上是一片血肉模糊。 视觉上感觉脆弱,似乎触之即碎,但漆黑眼睛里沉静而明亮的光将外在的观感无声拂去。 明楼没说什么多的话。他既然受得了,便无需旁人再去矫情。 “得再用酒精消一次毒,然后缝合起来。”明楼下了断语。 明诚点点头。 酒精蘸上去,如同火焚,他身体微微一颤。 明楼略微停下,问道:“很疼么?” 明诚抿一下嘴唇,轻声答道:“还好,不怎么疼。” 淡色的唇是蜿蜒的水岸,江南的岸,柔软温润。浓秀的眉如柳,又似杨,却是坚执的。 明楼凝视他片刻,左手握住他未伤的那边肩头,在白皙的额头上一吻。 吻往下落,嘴唇贴上耳根,便转为耳鬓厮磨。 与此同时,右手的动作始终继续,将酒精上完。 明台推门进来,然后骤然觉得,做个瞎子挺好的。 门内的两个人明显正在进行着上药之外的接触。 被大哥按着的人衬衫半褪,现出单薄的胸口和染血的肩膊,瓷一般的肌肤,淡淡粉红的乳尖紧缩挺立,流露出一种带着鲜妍意味的脆弱。 水色的柔软嘴唇微微地张开,散出诱发黑暗的气息。 鲜活的温度和湿度,无声地煽动着墨色的暗流,关于蹂躏、摧折和撕裂。 若没人进来,后续会发生的事可想而知。 虽然知道他们是那种关系,但在眼前上演还是太超过了。 这样怎么让人健康成长嘛? 明楼问:“进来怎么不敲门?” “忘了。” “会缝合伤口吗?”明楼这么问。倒不是有叫明台动手的意思,这是不可能允许的,而是因为他清楚,才一个月的学徒必然是不会的。 明台摇头。 明楼低哼一声,道:“现在的军统培训班真是滥竽充数。” 明台忍了下来,说:“我想跟您谈谈。” “以什么名义?” “毒蝎。” “那就免了,回去等嘉奖吧,任务完成得不错。” “大哥……” “叫我大哥是吧?那就出去跪着。” 纤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搭在他手背上,明诚轻声说道:“我饿了。” 明楼不难辨识出他的真意。 他有什么捱不得的?不吃也无妨的。挑了这个当口说,无非是为了给明台说情。 不过,虽则知道,到底是不想他饿着,明楼改了口:“出去做饭。” 等到明台走了,明楼开始给他缝合伤口。 针线穿过皮肉,自然是疼的,但明诚只微微皱眉,并无其他表达,只向明楼问道:“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他揍我时,下手可没有留情。” “被骗得那么狠,谁能没有火气呢?” “那么,如果……换成你是他呢?”明楼只问了这么个简单的问题。 你若骗我,自然有你的理由。 因此,我会接受。 而且,我相信,你不会乐意那样。 你会难过,要做并非自己本意的事情。 所以,我不该抱怨,只应体谅。 心里这样想着,明诚却并没说出来。 说了,明楼对明台的火气更不容易消。 他委婉地说道:“每个人的性格不同,处理事情也就有不同的方式。但怎样的方式更好,在事情结果出来之前,并不是那么好判定的。” 明楼想,这番话背后的答案其实是很显明的。 避而不做正面的回答,无疑是为了护卫明台,因为他的答案会让自己对明台的郁气更甚。 若将其破译出来,无非是四个字: “心甘情愿。” 明台免了跪,在厨房里做饭。 于外出求学的年月里,他学会了做饭,因为有天分的缘故,做得还不错。 今天忘了买菜,所以只能找出面条来下,剁些肉末煸香了码在上面。 以前温课饿了的时候,明诚也会下厨做东西,各种各样的点心和小食。 简简单单的炸酱面也非常好吃,所以他忍不住会把另一份上面的码料都扒过来。 后来,不用他动手,明诚会给他弄双份的肉末,自己吃阳春面。 那时候,他以为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仆人让着少爷,本该如此。 包括很多其他林林总总的事也是一样。 好几年。 现在想起,如果易地而处,自己大概很难不心怀戾气。 就像被人踢到而摔裂伤口,如果是自己的话,也不可能会没有怨气。 然而并没有。 明诚依旧只是帮他。否则这会儿他还得跪着。 一直被宠爱。 面端上桌,明楼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说:“味道不错。” 明台便知道,这一关基本过去了。明诚应该劝过大哥了。 “挺厉害的,色香味俱全,什么时候学会的?”明诚问道。 “在法国读书的时候。我去了之后,大哥就把保姆辞掉了,由我来做饭。” “所以说你不会了?”明诚转头问明楼。 “什么都做,不怕我累死?”明楼轻松地转移话题。 “那明天我来做早餐吧。”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9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明楼吁一口气,说:“我来做。” “你会吗?” “不会也得会啊。” 明台埋头吃面,感觉做个聋子挺好的。 和往常一样,吃过饭后,明楼就在书房里看书。但他手指轻轻点着书页,其实没有怎样看进去。 这时间未免也太长了。 明诚不是拖拉的人,洗澡理应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会不会出了什么问题? 这样想着,明楼放下书,起身出了书房,向浴室走去。 轻叩门板之后,里面没有任何反应。 明楼皱起眉头,扭开了门把手。 浴室里浸润着薄薄的雾气,是茶香沐浴露的味道。 里面一切都是白色的,白色的瓷砖,白色的浴缸,还有浴缸里面白色的人。 明诚头略微低垂着,头发已经洗过了,潮湿地贴在前额上,遮住了眼睛。白皙的手搁在浴缸边沿上,被水浸过之后,水葱一般。 顾虑到包扎的地方,水没放得太多,只到胸口以下,但身上都是湿的,晶润的水珠在细致的肌理上流连。似青瓷浇过一道水,莹洁无端,仿佛微微透明。 但跟冰冷的瓷不同,肤触是温热细腻的。 手指抚上去的话,会像要被融化。 明楼压住身体深处的暗火,拨开他浸透了湿气的额发,沾着细碎水滴的睫毛下面,漆黑的眼睛是闭上的。 他睡着了。 这一天下来,身体和精神上的负荷都不小。 明楼没叫醒他,只是放掉了水,拿起边上的浴巾把他裹了起来,抱出去。 到门口时,明诚微微睁开眼睛。潮湿的眼睛似乎也蒙了一层雾气,焦距模糊的样子。 似乎是确认了一瞬,他忽然笑了一下。 不是通常的那种笑容,而是傻傻的,呆呆的,像湿漉漉的胎毛还没褪全的小动物。 他说:“哥,你来了。” 说完,雾蒙蒙的眼睛又闭上了,不再有任何声音。 于是,明楼知道,他其实并没有醒,而是在做梦。 太可爱,也太犯规。 像给暗火淋上焦油,赤色的焰尾延伸出来,明楼立住不动,喘了一口气,将呼吸的频率平复下去,再呼吸时,手臂中的身体散发出洁净的味道,依旧尽数纳入嗅觉之中。 在薄薄的浴巾里面,指掌能够感受到光裸的身体形态,纤细的腰肢,柔韧的肢体。 想揉碎了,吞下去。 稳定气息后,明楼抱他出了浴室门。 客厅里面,明台在收拾东西。抬眼一看,愣了一瞬。 明诚明显是光着被裹了出来,浴巾贴着身体顺下来,勾勒出纤长的线条,只露出白生生的手臂和修长光洁的双腿。 明台问:“怎么了?” 明楼说:“没事,只是睡着了。你安静些,不要吵他。” 明楼越过他,走向书房。 明台看着他的背影想着,我是可以保持安静,倒是你们,别整出什么奇怪的声音来才好。 明楼进了书房里间的卧室,将明诚放到床上。 他睡着的样子看起来特别小,巴掌大的脸,柔顺的黑发垂落下来,轻轻覆着前额,下巴尖尖的。 想要疼爱,又想撕裂。 拉上被子的时候,明诚睁开眼睛。 刚醒,他声音软软的:“我睡着了?” 明楼点头:“幸好水放得少,伤口没浸着水。” “没事,总归是淹不死。” 明楼握了他一只手,压低声音问道:“刚才是不是做梦了?” 这句话说得暧昧而温柔,明诚略怔一下,继而想到八成是自己说了什么梦话,唇角略微翘了翘,他说:“梦见小时候的事了,有一回,和明台捉迷藏……” 后面的事,明楼便都知道了。 十九岁的青年打开锁,从黑暗的柜子里把一个小小的孩子抱了出来。 明楼凝视他:“当然我会找到你。” 明诚偏头看他,嘴角轻弯:“要是找不到呢?” “不会找不到的。不过,”明楼微笑,“你已经长大了,我不会再抱你出来。” “改用成年人的方式?” 明楼笑了笑,声音不疾不缓:“绑起来,按在地上,操到你认错为止。” “听起来我得小心了?”明诚轻轻一笑。 他睫毛是湿的,嘴唇也是湿的,被热气蒸得久了,像淋上浅红色的糖汁,要滴落下来。 明楼低头,吻在柔软的嘴唇上,将话说完:“你是该小心。” 他没有深入的意思,淡色的舌尖却轻巧地迎了过来,越过唇缝,到他舌叶上轻轻地挑勾。 让人不自禁想要肆虐的那种吻法。 空气中弥漫起细碎的喘息声。 粗暴过了,炽热的吐息喷在越发软润的嘴唇上:“别玩火,你还是个伤员。” 明诚却慢慢说道:“传说中,白蛇治病救人,普度众生。” “毒蛇跟白蛇是两回事,再说,你也不是许仙。” “幸好不是,否则遭殃的就该是法海了。” 明楼笑了笑,转回正题:“你的伤不轻,不太适合。” “伤口不再裂开的话,就没问题。”温湿的舌尖蜻蜓点水般的在他唇上擦过,微沙的声音:“做不到吗?” 第49章学会了家国天下,却又回头念怀起了儿女情长 明楼想了想,问:“睡不着了?身上疼?” 若没个缘故,哪个受伤的人会主动要求折腾? 修长的指尖点了点他的嘴唇,明诚微微一笑:“是啊,有点疼。” “还有别的原因吧?”明楼思维缜密,接着问道。 明诚受过各种耐受度训练,即使是疼,也没什么忍耐不了的。 明诚沉默片刻,慢慢说道:“我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誓词:不怕困难,不怕牺牲,奋斗到底。我想,能做到誓词要求的,是一些具有真正的公心的人。” 明楼思量着他话语中的意思:“你是想说,你不是这样的人吗?” 明诚用黑色的眼睛望着他:“我以前以为,自己是的。” 一双手臂环住了明楼的脖子,将他的头拉近,轻轻吻了吻嘴唇。 暖湿的舌尖如同暗夜中的蔓生植物一般,徐徐在唇线上滑过。 他在他唇上吐语:“我很害怕,从捡起表的那天开始。” 一直以来,可称之为无所畏惧。为了信仰,为了信念,在必要的时刻牺牲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但现在不是了。 在意识到很有可能会死的时候,陡然觉得,对这个世界非常非常的眷恋。 因为,于另一个世界里,并没有某个人的存在。 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格局是大的,无限壮阔。可临到头,想起的却又是小时候喜欢的那阙格局小的词了:红日淡,绿烟晴,流莺三两声。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0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学会了家国天下,却又回头念怀起了儿女情长。 无法抗拒。 那样的颜色和滋味,从来是不同的,从来没有忘记过。 明楼换了严肃口吻问道:“作为你的上级,你觉得我会做出什么评价?” 明诚声音变低:“我知道,是我的问题。” “在认错之前,先回答我几个问题。”明楼的声音不疾不缓:“捡表是一步险棋,完全将你自己推到了台前,面临生死危机。捡表之后,你有没有后悔过?” “没有。如果不做的话,会有更坏的结果。” “我的计划事实上风险很大,你没有怀疑过成功可能吗?” “风险永远存在。” “准星稍偏的话,你完全有可能被误杀。这不是一般的风险。你想过后退吗?” “这不是能退的事情。” “中枪之后他们推你进医院,那时候你已经非常虚弱,由他们来刺杀许鹤也不是不行,你为什么还是一定要自己动手呢?” “为了保障成功率。许鹤绝对不能活着。” 明楼笑了笑:“始终记得自己要做的事情,不计风险,倾尽全力。我想,我不需要对你做任何思想工作。”他下了结语:“会觉得害怕,但未尝退缩,不代表党性有所动摇,而是意味着,在这个世界上,有你留恋的、不愿割舍的东西。” 他放低了声音:“这样东西,是我吗?” 他看进他的眼睛里,指掌轻轻摩挲对方浸润着湿气的头发。 呼吸之间,嗅到的是熟悉的香皂气味。沐浴之后,明诚头发上、身上皆染上了这股味道。 “你有我的味道了。”明楼这样说道。 这只是一件十分寻常的事情,气味而已。但在这个安静的寒冷的夜晚,却有种难以道明的缠绵的意味,暖而融。 他在这里,像是自己的一部分,没有消失,依然存在。 体温,热度,是这样珍贵的东西。 仿佛整个世界凝聚于此。 这一刻的安心、安然,如果没有经历过,是想象不出来的。 明楼再度开口:“我以前也以为,自己不会害怕。在经历过父亲被暗杀后,不会再有更恐怖的事情。”他顿一顿,说道:“可是今天,我的手有发抖。” “你和南田到达之前,我在对面的屋子里,花了一些时间,尽量静下心来,平复自己的情绪。确保在预定时间到达的时候,可以心无旁骛地动手。” “我知道,我可能会杀了你,这是在做预案时就考虑到的情况。如果那样的话,小组其他人员会推着你的尸体,佯装需要抢救,照常进入医院高级病区完成任务。风险会大一些,但结果是一样的。” 害怕的情绪来得猝不及防。理性上能做出死亡分析,策划方案b。感性上却有直观的外现。 杀过这么多人,没想过有一天,会因为要射出一枪而手抖,要做心理建设。 做计划的时候,一切都从可行性出发,遵从理性分析。但实际执行的时候,却会掺杂进其他的因素。 “事实是,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远没有那么理性。”他看着明诚,说了一句很简单、却从未允许被说出口的话:“我想要你活着。” 有好一会儿,没有人再说话。 室内太静了,静得能听到心跳的声音。 寂静之后,明诚才开口道:“我记得你以前说过,杀过太多人,做过太多违心的事,死后该是要堕入地狱的。” “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明诚微微一笑,声音清晰:“要是只能套在这种模式里,那就更没有理由不让现世快乐一点,是不是?” 我们都站在悬崖边上,可是不需要谁来怜悯,或者拯救。 如果掉下去了,挣扎着从悬崖底下爬上来就是。 拼尽全力也做不到的话,那就安静地埋骨深处。 被鲜血染过的地方,总有一天,会变成安宁的乐土。 思想检讨到此结束。 其实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对。 贪生怕死为什么一定是贬义词呢?能让人为之留恋不愿离世的,一定是世界上最为珍贵的、让人想要倾尽全力去守护的东西。 想要和你一起活在这个世界。 真正的勇敢从来都不是不害怕,而是明明害怕,依然明确自己的责任,站到该站的地方,做该做的事情。 如果做到了,就没有任何值得羞愧的地方。 死亡的阴影暂时褪去之后,人体的温度是最极致的诱惑。 明诚握住明楼的手,带着它滑进被子里,在自己的胸膛上缓缓划过。 在看不见的地方,手指代替眼睛去巡视。 沐浴后清爽洁净的肌肤,迷人的弧度、温度和热气。 明楼掌心中生着略微粗糙的薄茧,而掌触下的肌体是薄而嫩的,仿佛会轻易留下印记。 一双深邃宁静的眼睛望过来,柔软的光和亮。 “操我。”明诚说出这个词的时候声音轻柔,像是在说一句情话。 “你应该已经累得完全不想动了吧?”明楼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但出口的仍然是理性的分析。 “所以,要发挥严肃活泼的工作作风。”明诚浅浅一笑,接着解释道:“我严肃,你活泼。” 换成白话来说就是:都交给你来折腾。 “这话还能这么用?” “活学活用嘛,不能教条主义。”明诚狡黠一笑,接着指引道:“润滑在我大衣口袋里。” 明楼一挑眉:“你随身带这个?” “工作需要。” 这话带着明显的会引人误读的暧昧意味,但明楼只是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没有显出任何额外的情绪,平淡地问道:“效果如何?” 明诚轻轻笑笑:“想听真话还是假话?”继续加深歧义的回答。 明楼下了床,拿了润滑回来,漫不经心:“有区别吗?”不管真话假话,总归是继续引人往歧路想就对了。 他拉过明诚一只手来,吻上玻璃般的指尖:“让我来猜猜它的用途。”嘴唇沿着修长纤细的手指往下滑吮:“保养手的,对吧?” 手是极为精密的武器,如果没有精心的养护,就不能保持完美的触觉和知觉。对普通人而言不明显,对明诚这样的人则不然。在感知上面,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真是明察秋毫。” “答案不难找。”他手指抚过明诚潮湿的黑发,“你存心引导的方向,必然不是真正的方向。软膏上面的字我虽然看不懂,但至少认得出是俄文。很大可能,是你从在苏联时开始用的。而你这双手太精美,没有一点瑕疵,若说是没有相应的养护措施,未免不太现实。” 明诚唇角微翘一下:“我的手有这么好吗?” 明楼将他抱到身上来,扶住光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1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洁的后背,压在自己胸口上,说:“像柔软又锋利的刀尖。” 明诚微微一笑。 此时夜色四合,锐利的刀锋敛去锋芒,隐于无形。只一双漾着笑意的眼睛像是流动闪烁的无垠星空,稍不留意就会陷落其中。 明楼略微低头,吸啜他皙滑的脖颈。修长手指滑过细瘦脊背上突出的蝴蝶骨,沿着流畅的背线,滑下去,没入尾椎的凹陷中。 腰间荡蚀过一阵酸软,明诚扬起头,侧颈拉出一个好看的弧度,黑幽沉沉的眼中若有水光。并不是泪水,只是眼珠太剔透,稍一情动就像被水浸润。 明楼的视线正对着他的嘴唇,带有棱角的菱唇温湿地微启,泄出一声低低的吟声。 诱人亲吻的唇线。 先动作的是明诚,他往明楼下唇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接着,灵巧的舌尖轻轻撬开嘴唇,滑到里面去,柔柔软软、却又千回百转地勾动舌头。 呼吸勾缠住呼吸,像火焰的轻扑,幽幽地燃起暗火。 舌尖渡着轻焰拂过去,明楼含住他的舌头,渡回来的是裹着热度和力道的明焰。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终是有节有度,没有烧个过瘾。 待一吻结束,他喘息着将头靠向明楼肩膀上,半垂下眼睫,口唇温湿的气息拂过对方耳廓,轻轻道:“今天太累了,剩下的都交给你了。” 明楼说:“放心。” 跨坐的姿势,正常情况下是上面的人动。但明楼按住明诚的背,让他完全贴向自己。 全然控制的意思。 握住纤细的腰,欲望极其缓慢地一点点没进去。 已经做过足够的拓展,湿润柔软的内里仿佛沼泽一般吞噬和吸入,没有什么苦楚。 力度和速度都被控制着,反而更鲜明地意识到进入的热度和形状。甘美的颤栗像是毒蛇一般,由蛇信注入致命的毒液,顺着脊椎蜿蜒而上,蔓涌向四肢百骸。 明诚叹息一声,在明楼颈窝轻轻吐出湿暖的热息,模糊地说道:“太深了……” 明楼低声道:“还不够深。” 托住双臀,硬涨的热度缓慢而浓烈地推进去。 非常小的起伏,不会给肩膀带来压力。 但是埋得很深,一分一分、一寸一寸地碾压过去。 像在确认。又像在记忆。 活人的温度。有滋有味。 他想起他站在窗口的样子。 他的计划是有着致命的缺陷的,因为没有人愿意用那样危险的方式,把自己的生死交到别人手上。 但因为接受计划的人是明诚,所以,它得以完美地实施。 明诚安定地站在窗口的位置,在微温的日光里,身影清晰。 阳光陡然明亮起来,不灼热,只是光亮。 他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变得异常平稳。 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射中,不偏不倚。 因为,荒野遥长漫无边际,长夜深寂不知尽头。而眼前,目光所及之处,荒芜蔓生出花朵,冷夜滤化为薄曦。 所以,不可能……让这个人离开。 第50章没想过有一天会做这样的事,不觉麻烦,心甘情愿 无论如何,都该跟大哥好好谈一次。许久没有动静,明台捺不住了,推开了书房门,主动去找人。 书房里空无一人,只从里间传出轻浅的喘息声。 在风月场里历得多,这样的声音一听就知道在什么阶段。只是,却又跟从前听到的绝不相同。 不是急切的、讨好的、献媚的,而是有一种沉静的动人,似是时光悠长,可慢慢来过。 磁性的低音,克制,却又带着粘质的质地。柔润而温潮,浸透了秘而不宣的心情。 像淡红色的蛇信,丝丝幽微地舔过颈侧的动脉。 明诚的音色较常人偏低,平日里说话的声音就像在人耳畔响起,震荡着鼓膜。现在又低了几度,每一丝震颤都像是有温热的口唇在耳际播散浸满了湿意的气息。 明楼的声音加入:“还受得了吗?” “嗯……”以鼻音发出的单音节,带着绵长的余震,惑人的热度和湿度,宛若会被它酥软地融化。 分明是没有实体的声音,却仿佛染着艳丽的颜色,像幽蓝的轻焰,无意识的温存。 无形中召唤黑暗的声音。 黏稠的水声。 似乎被碾磨到了什么位置,轻喘声扬起了一个明显的颤音。 湿淋淋的情欲,每一点细微的声音都煽情。 鸦片般虚幻醺然的空气。 像湿润的气流缓缓地流淌过来,濡湿耳膜,漫过意识。 仿佛带着钩子一般幽幽回旋在耳际,无形的触手在神经线上轻轻地厮磨。 由声音可以轻易地推演出里间的状态。 白色的床单,床头灯沉下光亮。柔暖的淡黄色里面,交缠的肢体。 细软的腰骨被扣住,以一种会被钉死在床上的力度。 瓷一般的皮肤,单薄的身体,柔软的姿态。 明台悲愤:你们还记得这屋里还有个人吗? 但他不会傻到出声。本来大哥就发了一通脾气,再去招惹,就不是罚跪能了事的了。 不但不能出声,还不能让大哥发现自己来过。 明台悄悄退了出去,轻轻带上房门。 听不到声音了,身上的热度才慢慢冷却。 作为局外人,只是稍微听到一点声音就会不自觉受到影响,始终浸在这样的声音里,他怀疑大哥是否有力气脱身。 理所当然会觉得羡慕。在灵魂的因应之外,还有身体上的深切吸引。 是想象中才会有的关系。 不知道有没有机会遇到这样的伴侣。那几率无限趋近于零。 明台的心理暂且不提,视角转回里间。 那里面是一个滚烫的漩涡。 其实已经做过很多次,但这一次,做的实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鲜明。所有的动作都被拉长,身体像被一点点烫开、烙印,慢得几乎像是仪式。 明楼瞳孔的颜色是深黝的漆黑。 湿润紧致的内部把他一直往里绞。 一分分束紧、勒缠、吮吸。 圆润柔软的臀瓣被硬质的指掌力度明确地捏住朝两边分开,鲜艳的红印落在细白的底色上。 被更深地顶入的时候,明诚轻喘着,叹息声像逸散在空气中的湿暖微风:“明楼……” 明楼回应他,暗哑的声音里始终有一分沉定:“我在。” 结束的时候,明楼抱住明诚覆着薄汗的后背,静了一会儿。 他低下头,轻轻吻了吻明诚左肩白色的绷带。 情况良好,没有渗出一点血来。 他慢慢抚摸着明诚延伸过纤薄脊背的一道凹线,这样轻微的举动都引出敏感的反应,深深楔入的部分被春水一般吸吮。 明楼声音低哑:“你这样,我出不去。”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2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明诚抬起眼睛,睫毛和眼珠都被湿气浸得清黑,眼尾扬起一段柔软的弧度。潮暖的气流轻轻拂进他耳廓:“不喜欢?” 根本不需要回答的问题。显而易见的挑拨。 明楼捏了捏他鼻子,脸上一派淡定:“到此为止。” 情事之后的倦怠温暖安心,可以暂时停止计算,进入无梦的睡眠。 事实上真是累得要命,挑拨什么的,纯粹是管挖不管埋。所以,从密合的状态分开之后,几乎是立刻,撑不开的眼皮就自动阖上。 明楼在窗边静静站了一会儿,看着窗外的树影婆娑,让腿间的热度慢慢退下去。不可能不受方才小插曲的影响,但他面上不动声色。 暂时放空的思维回归原位,他思索着明天的应对。 许鹤被杀,南田遇刺,这么大的事情他必然会被放进怀疑圈里。日本人喜欢粉饰太平,整共存共荣的新秩序,不得不笼络一些软骨头,但心底里从未真正相信过他们这群走狗,一众官员们都得风声鹤唳。 怎么在藤田芳政那里出脱自己、洗刷嫌疑? 他早已想好,许鹤的事情是机密,那么,正可从机密这两个字上做文章。不刻意撇清,而是坦然地承认,自己知道这个南田没跟他提过的消息。主动把自己放进怀疑圈,才更见得坦荡无鬼。 防卫是基础,接着就是进攻。有意识地透露自己的情报来源,来自七弯八转的特务部门的亲戚的口耳相传,让藤田把注意力集中在情报外泄上,借他的手去铲除障碍。 将说辞在心中过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后,他走出去,端了盆温水进来,里面搭条毛巾。 明诚爱干净,身上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痕迹,肯定睡不安稳,就算不洗澡,也得擦洗和清理。 以前的确没这个意识,但现在已经知道,在情事之后,还有一些麻烦的事情。 很意外地,摆弄枪和笔的手,做起这些也很娴熟。 其实,很多事情不是会不会做的问题,而只关乎有没有用心。 当关心一个人的时候,会自然而然地,打心底里不愿意有让对方觉得不舒服的地方。 没想过有一天会做这样的事,不觉麻烦,心甘情愿。 手指带着毛巾擦过纤薄的胸膛,挺翘的乳尖,深幽的脐窝,修长的双腿……这些当然足够迷人。 但在此之上的,是那种柔软地、安静地、理所应当地躺在这里的姿态。 为什么会有一个人,仅仅只是存在着就能带来这么大的欢喜?这是神佛都不能解答的问题。马克思也不能。 修长的手指探入双腿之间,撑开,水润柔软的地方微微收合,但仍是禁不住手指的导引,湿黏温热的白浊液体从淡红的入口缓缓淌了出来。 湿漉漉的情色气息。 明楼捏了捏眉心,为自己的肾感到了一丝淡淡的忧伤。 善后工作做完,明楼将水倒了,毛巾洗过,去找明台。 他很清楚,如果不谈上一场,以明台的心性,八成这一晚没法入睡。再者,自己这边,明台这事也压在心上好一段时间了,多少郁气积压于心,也需要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他必须让他明白,家人为他担的心,今后要走的荆棘的路。既然做了选择,跳了这个坑,便再不能拿自己当孩子,只能谨慎,必须谨慎。前方风云诡谲,稍一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明台从来怕被人念,今日受过一番教训,倒是难得老老实实将话都听了。未来能做到几分尚不可知,但比之从前蒙昧时总是多了一分明悟。 末了,明楼嘱咐他:“即使知道我的身份,以后也不能直接联系我,必须通过郭副官。” 明台不解:“为什么?” 明楼耐心解释:“保持常态。这样才不会被日方的侦听部门发现问题。” 让明台认识斗争环境的严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慢慢来吧,希望还有时间。 明楼走回自己房间里。明诚仍然静静睡着。 明楼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寂然无言间,面对明台时不自觉涌起的躁郁感无声地消融了,那种埋在内心深处的时不我待随时可能倾覆的焦虑感仿佛抛锚入港一般,安定地栖居下来。 他又想起在上海重逢的那一天,明诚在一棵树下等他的样子。 像是有一座玻璃之城凭空而生,外面风雪漫漫,里面阳光温暖,蝴蝶轻轻扑动翅膀,连时光都迟滞了脚步。 明台悲叹自己的命运。 阿香不在家,所有的家务都由他包干。所以,第二天,他看到一张白色的床单理所当然地躺在脏衣篮里等着一起清洗。 明台无语问天。 他不是阿香那种黄花大闺女啥都不懂,他很熟悉那种特有的味道,销金窟温柔乡里常年缠绕的味儿。 瞪着不知羞地团在脏衣服上的床单,他很想问已经上班去的大哥一句:“难道你以为我会非常愉快地把它当脏衣服一起洗了吗?” 不过想必问了也白问,大哥估计会厚颜来一句:“是的/没错/就是这样。”答案abc里都不可能出现正面的。 瞪了好一会儿,无奈被嫌弃的床单不会说话,他的目光就算能再怨念也无济于事。 明台把衣服和床单都泡进盆里。 仿佛泡出了一室喘息的声音,甘美而潮湿。 明台悲鸣:还能不能好了? 他的厄运显然还没有结束,明楼在报纸上散布他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消息,让刚从苏州回来的明镜顺理成章地接受了他被港大开除的消息。 明镜痛心不已,由明楼执行家法,给了他一顿板子。 明楼打得结结实实,明台嚎得实心实意,打完了之后很自然的,除了在家里将养别无他法。 他并不知道,明楼这番做为其实是为着他好。出了大事故之后,特高课和76号必然大肆展开行动,明楼决定全体静默。但明台的性子岂是静默得下来的?只得让他皮肉精神都受些苦好好磨磨他了。 明诚在明楼办公室里私下对明台的遭遇表示同情。 明楼淡淡问:“你来替他?” 明诚微微翘起嘴角,说:“最好别轻易尝试。” 明楼一时没回神:“为什么?” 明诚提示道:“我喊疼或者不喊疼都不好。” 略微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撑不住了说疼,以及硬撑着忍疼,无论是哪种都很糟糕的样子。 明楼看他一眼:“你总想得这么多。” 明诚没有接这句话,转而问道:“我要去海关查税,顺带扣两条烟下来,过几天找个机会送给明台?” 这句问话的意思是:是否要开始对明台展开转变行动? 香烟是军统高层和汪伪勾结走私的紧俏商品,明台眼里揉不进这样的沙子。 明楼“唔”了一声,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3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说:“可以。” 出了门,明诚微微叹了口气。 不是他想得多,而是,那些本来就是发生过的事。 东方人面孔在异邦是稀少的,如果再长得略微像样点,就更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 以苏联人的体型,他怎么看都会被归入柔弱一类,软弱可欺的那一种。外形赋予他的伪装是柄双刃剑。在方便任务之余,也会引来一些额外的东西。 人类心底都潜藏着罪恶的黑暗的东西,只等待一个契机来引发。 他经常成为那个引子。 被用得最多的工具是皮带,因为简单易得。 有些人喜欢他喊疼,有些人不喜欢。 有一次,他甚至遇到了一个这方面的行家,试图“打破”他。 是的,他知道这个术语,打破然后再重建什么的,顺利完成的话就会将对方奉为主人一心一意地服从。 不过,当然没有以后了,那个人很快就死了。 他摇了摇头,甩开突然涌上来的回忆,脚步一贯的轻盈明快。 都过去了。 偶然在路上遇到了前原佳彦,前原约他去家里吃饺子。 以他的交际功夫,结识了前原后这些天,刻意用心之下,当然早已跟人混熟。 前原是个地地道道的饺子迷,饭厅里面,一张长桌子上摆着七口小锅。小到什么程度?只能煮得下一两只饺子。小锅一字排开,个个里面滚水咕嘟。 前原的习惯是:饭厅里还摆一张流理台,厨师的案板就搁在上面。厨师边做,饺子边下,每口锅里下一个。饺子一煮好,就有仆从盛起来给他。所以,始终有新鲜饺子,且不用等。 前原笑问:“我这法子怎么样?” 明诚叹道:“这吃食一道也整得像个小世界。” 前原问:“繁琐了?” 明诚摇摇头:“如果是自己需要的,那就不叫繁琐,而叫适可。”他尝了尝饺子,说:“味道挺好,皮还能再薄点。” 前原审视了一下饺子皮,判断道:“皮再薄的话,就该破了。” 明诚笑了笑,说:“不会。”他转头问前原:“要不要打个赌?” 前原饶有兴味:“赌什么?” 明诚朝着他微微一笑,面上一派无害神情:“赌个小注吧。输了的人,就说件自己知道的逸闻好了。” 明诚走到厨师的位置去,玻璃般的指尖轻轻捏起一张面皮,用擀面杖略做加工。 接着,面皮躺进纤薄的手心上,充填进鲜嫩肥美的馅料,指尖微动几下,被捏成好看的形状。 下了锅去,再捞起时,果然没破。而且饺子皮晶莹剔透,隐隐能看到里面鲜美的馅。咬一口下去,汁水淌出来。 前原啧啧赞道:“原来这样也行。” 他叫厨师依样再做几个,却怎么都不成了,下锅后撑不过去。 问明诚时,明诚但笑不语,只说:“秘密。” 依照赌约,前原得讲一则逸闻。 他想了想,说:“这件事对你来说,是一个秘密。不过,她既然已经死了,倒是可以说了。” 明诚静静听着。 前原说:“南田洋子……其实是中国人。” 明诚适度地表现出惊讶的样子:“中国人?” 前原解释道:“首先,她的姓就有问题。我国的姓氏中有南和田姓,却从没有将这两个姓氏连在一起的。中文发音是没什么问题,但以日语来发音就很拗口。这是个生造出来的姓氏。她其实是个出生在上海的中国女子,小时候被人有目的地收养,起了个日文名字,然后送到间谍学校学习,毕业后再重返中国,展开工作。” 之后的事情,便是军统记录在案的了。她以失学青年的身份混进汤山温泉招待所当招待员,搭上南京军政大员戴季陶、名士黄浚,窃取机密情报,且策划了两次谋杀蒋中正的行动。从南京老虎桥中央监狱逃出后,又在上海滩混得风生水起,是戴笠黑名单上始终想除掉却一直除不掉的硬骨头。 前原露出回忆神色:“十四年前,我在神户见过她一面。” 那是1926年。 17岁的少女在一棵树上,坐在树枝上面,轻轻晃着两条腿。模样足够娇憨,瞳孔深处却是一片冷色。平常人看不出来,但前原一向见微知著。 她说:“呐,帮我把帽子捡起来。”是少女说话的声音和态度,眼神也是与年龄相称的天真。 前原心里已有七八分把握她来自什么地方,附近的神户间谍学校。 他礼貌地帮她捡起帽子递过去,然后走开,再不回头。 从那里出来的人已经不能归为人类,个个吃人不吐骨头。 在上海重逢,印证多年前的判断准确无误。 她成为一把刀,消灭一切跟她对立的人。 极端的铁血手段下,被反噬自然而然,最终,她魂归故土。生于斯,亡于斯,俨然一个轮回。 第51章在同一片天空下,要面对不同的人,去各自的战场 他们自然而然地接下来谈论南田遇刺的事。 前原说:“南田可能是被误杀,也可能是谋杀。我倾向于后一种。” “理由呢?”这是个危险的话题,需要审慎地应对,合乎人物身份地表演。 前原看向明诚,说道:“南田为什么会坐上不是自己的车,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会确保一切清晰可控。而坐一辆不是自己熟悉的车,显然不是她平常会做的选择。那么必要条件就是,她的车无法使用,而且,她有非出去不可的理由。” 明诚点头道:“很合理的想法。” “她的车突然无法使用,以及,突然出现一个让她非出去不可的理由,这两个都是小概率事件,所以,在非操纵的情况下,两者同时发生的概率无限趋近于零。反推可知,有人策划了这两件事,把她送到了军统的枪口下。” 明诚表情平静,只露出了适度的思索神色。 前原继续说道:“要验证很简单,好好查她的车子。人为的损坏和自然的磨损是不一样的,仔细判断的话,能区分出来。” 明诚说:“这个我倒是知道,特高课调查过,是离合器线断了,痕迹很自然。” 前原摇摇头:“没有破绽不代表不存在。这只是说明,破坏者没有采取从外面剪断的粗暴方法罢了。此人必然心思缜密且经验丰富。如果将化学溶液引到离合器里面将线腐蚀掉,从外面来看,是可以做到天衣无缝的。” 明诚定定看着他,眼神见出奇异:“这话不像是外交官说的,倒像是……” 前原微微一笑,接道:“像间谍,对吧?虽然我不是间谍,但我喜欢解谜。所以,有时候乐于代入间谍的身份,推演他们会做什么样的选择,从而瞒天过海,也算是个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4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小小的乐趣吧。” 一些画面在他脑海中模拟复现,诸如: 会议室里,递过茶杯。 小汽车上,将化学溶液注入离合器。 …… 画面的尽头,是玻璃般纤长的手指。 明诚告辞后,前原看着他的背影,轻轻自语道:“很期待,你的反应。” 吉野走到前原身边,恭敬道:“我有一件事情不明白。”他是前原在神户本家的家仆,一直随伺左右。 “说。” “少爷今晚说的话,是否多了点?” “多吗?”前原摇摇头,“其实有一个巧合我还没有说,那就是明楼突然出现状况不能坐自己的车出去这件事。南田的车突然无法使用,南田有非出去不可的理由,明楼突然无法坐自己的车,三个小概率事件撞在一起,非人为基本是不可能的。虽然明楼有貌似很合理的理由,照顾犯病的汪曼春,但这是可以被制造出来的。汪曼春平时并没有健康问题,怎么偏巧就在那一天那个点分毫不差地拖住明楼的脚步?我只能想到一个可能,药物。” “这么说,分析一下她犯病前吃喝的东西就可以水落石出了?” “不,以凶手的聪明,一定早就消掉了这个痕迹,根本不会有任何收获。整个事件里,三个巧合中明楼不去乘车的理由制造得最清楚合理符合逻辑,另外两个巧合的理由都被模糊掉了。也就是说,设计者很清楚,南田洋子会死,明楼会活。死无对证就是对事实最大的掩盖,而活着的人才需要面对盘问和质疑,所以需要充足的理由脱身。这意味着,这个明楼必然牵涉进了事件的设计制造中。这又有两种可能,第一,他自觉主动地牵涉其中,那么策划不出意外的话会有他一份,他是学经济的,逻辑上不会太弱。第二,他被动地牵涉其中,那么就是有人在有意识地保护他。如果是第一种可能,明楼很大概率就是主谋。如果是第二种可能,保护他的人很可能是明诚。” “为什么?” “很简单,我在画展看到过他们一次。在工作场合要日日面对的人,如果还愿意在工作之外的场合见面的话,通常都会有私人层面上的关系。” “那么这些要告诉特高课吗?” “不必。这些全是我以概率而做出的逻辑推断,并没有一点证据。能否得到验证,才更值得期待。但藤田那个人可不会管什么证据不证据,宁错杀不放过,完全不懂得猫鼠游戏的乐趣。他喜欢打打杀杀,就让他慢慢去查吧。”前原轻轻一笑道:“这个计划还是有点意思的,一个又一个小的环节连缀起来,环环相扣相辅相成,虽然有一些漏洞,但基本可以圆得上,做计划的人智商不算太差。所以,我很好奇,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这样的话,您会面临危险。” “危险自然是存在的。如果有异动发生,就有力地佐证了我的推断。不过,如果等到的是粗暴的暗杀的话,我会有点失望。” “失望?”吉野不解。 前原看他一眼:“不明白?那就不用明白了。” 第二天,明诚将这段谈话告诉了明楼。 明楼沉吟半晌,说:“他没有理由将话说得这么深的,只有一种可能,他在怀疑你。” “我也这么想。” 明楼慢慢说道:“作为一个喜欢解谜的人,不大可能暴露出自己全部的底牌。所以,一定还有一部分信息他没有说出来,而这些信息是足够让他锁定你的。” 明诚点点头:“我发现一个疑点,整个陈述中他都没有提过你,这原本是不太可能被避过的。” 明楼一笑:“这就是被他刻意遗漏的信息了。在我的这一部分,他必然也挖掘出了一些疑点,指向性更加明显的东西。他应该也同时怀疑了我,只是没说出来而已。”明楼向椅子后背靠了靠:“发现了吗?他所陈述的内容基本是关于你的行动的,而且描述用词画面感很强很具体,我有理由认为,他对你很感兴趣。”他顿了顿,问:“你觉得自己能看透他几分?” “云遮雾绕,只能从一些微表情去确定基本的方向,必须得步步为营。不过,特高课完全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甚至连找我过去问话都没有,这说明,前原并没有跟藤田芳政说过什么。也就是说,至少目前,他不算有太大的敌意。” “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呢?”明楼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明诚轻轻扯了一下唇角,里面隐着一丝若不可察的情绪波动:“我想,是想将游戏拖得更长。就像猫和老鼠,猫从来不会一下子就把老鼠吃掉。” 奇异的趣味。让猎物发现四周都是猎人布下的陷阱,焦虑、恐惧、戒备、挣扎,最终落网。 不过有一种生物不会被困住。 所谓狼,是这种生物,即使陷进牢笼,扣住利爪,必要的时候可以连皮带血连自己的爪子也一起咬脱,这是狼的兽性。 明楼简单地点了点头,开始分析眼下的情况:“如果是想将游戏拖得更长,那么,就不会轻易翻牌。暂时倒是不必去管他。” “什么也不做?” “对,什么也不做。一旦有所动作,便正好给猜测提供了佐证。”明楼轻轻叹一口气:“照常保持跟前原的接触吧。虽然这很困难,但只能如此。不能有任何异样。” 面对危险,普通人自然是要趋避,可干这行的,如果想要利益最大化,很多时候,更优的方案是从容地潜入危险之中。 明诚平静权衡了下,说:“我会处理好。”只像在说一件简单的事情。 “小心一点。”明楼加一句嘱咐。 明诚微微一笑:“不是什么大事。前原不在军务部门,分心这事也是出于个人兴趣,目前基本上还是置身事外的看戏的态度。只不过是以后跟他演戏时要多花些心思。” 明楼摇摇头,啧了一声:“口气太大了啊。” 明诚一翘嘴角:“比起某人,还差一点。” “藤田那里,你也是这么说的?”与南田洋子一样,藤田芳政也选择了明诚做监视明楼的内线。 眼角微弯一下,明诚说:“虽然内心对长官不以为然,但还是认可一位为大日本帝国肝脑涂地鞠躬尽瘁的经济栋梁所做出的贡献。在这个设定框架里,要听不以为然的部分,还是肉麻吹嘘的部分?” “前者比较困难吧?”明楼悠悠说道。 明诚唇角逸出一抹隐约若现的笑意:“恰恰相反。前者信手拈来,后者困难十倍不止。” 明楼刻意板起脸来:“吹嘘我有这么为难吗?” “十分为难。” 明楼靠向椅子后背,低沉一笑:“可惜不能对你执行家法。” “要整肃家风,家里现成的不正有一位?” 明楼叹口气:“明台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5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啊?目前我可管不了他。前几天那顿板子加上不准吃饭,让他发了场烧,大姐发了好一通脾气,现在护得可紧了。我要再扮演魔王,可就是往枪口上撞了。” 明诚一挑眉毛:“所以就这么放过他了?”他找个空挡送过明台香烟后,不经意般透露了76号和重庆政府高层勾结走私紧俏商品的事。明台确实认识到了军统的黑暗,但反应却是十分过激的,他把走私船给炸了。 “还能怎样?”明楼显出一丝无奈,“好在他手脚干净,没被人发现,倒让宁海雨做了替死鬼。不过,不可能次次这么幸运的。你传令下去,让鸽子加快对明台的策反步伐。” 几次有意设计的国共双方地下小组合作,为的不止是让中共小组和明台协同作战,还为了策反。鸽子是小组的主要成员之一,也是负责跟明台接触交流的人。 网早已布下,只等着把鱼捞过来。 其实就算明台手脚不干净留了痕迹下来,也自会有人帮他善后。只可怜被押解回重庆上军事法庭的军统a区站长宁海雨,至死都不会知道自己是为谁顶缸的。 明家人骨子里都是爱弟狂,只不过明镜爱得直白外露,明楼爱得深沉内隐。 天之骄子,所以有犯错的权利。 毋庸置疑的宠爱。 “怎么没打领带?”交代完事情,明楼望了明诚领口一眼。 明诚穿一身样式简单但裁剪利落的西装,省去领带的白衬衣领口松了一颗扣子,修长优美的颈线延伸下来,露出一点浮凸的锁骨。 是正式的装束,但一点小小的改动,就穿出了幽深神秘的味道。 “约会。”明诚轻轻一笑,“不好让人感觉太拘谨。” “今天是哪一位?” “金夫人。” 明楼记起了:“银行家的遗孀?” 明诚一点头:“她手里的股份占20,还是说得起话的。”正在推行的货币政策少不了这些商业人士的支持。 “有信心说服她?” “必须的,否则也就不必费这事了。”明诚望明楼一眼,“跟她打交道也好几年了,比再见到你还早一些。” 明楼眉头一挑,仍旧声色不动,口中却说道:“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明晚加个班吧。” “有需要加班的事情?” “当然,很重要的事情。”明楼深深看了他一眼,“交流感情。” “明天恐怕不行,我约了梁仲春。” 明诚微微弯身,在明楼的位置,视线可以从柔软的衬衣领口中看进去,一段柔润的白色的颈子触目可及,皮肤透薄,浮出漂亮的锁骨线条。 “就今天吧。”他在明楼耳边轻声说道,“我还有一个小时。” 长腿一迈,他坐到对方腿上去。 淡淡烟草味和草叶的气息由咫尺间切近,嘴唇轻轻接触,一个柔软而甜蜜的吻。 薄红的舌尖倏然滑了进去,渡入甜气,湿暖,柔靡,透熟。 在枯冷的季节里,春天降临。 春潮带雨,便得用火来烧。 明楼避开他颈脖,在其他地方落下斑驳的痕迹。 明诚略微动腰,深凹的部分轻轻压着明楼腿间。 隔着布料,却有浅浅埋入的错觉。 他抬起眼睛,微笑了一下。骨感而修长的手指探到身下,两个指尖将裤扣轻轻挑开,继而滑到拉链上,微微一顿,伴着嗤啦一声轻响,慢慢拉了下去。 外裤褪到大腿根上,然后是棉质的白色织物,裹覆着圆润的弧度。 再剥落下去,是仿佛会吸住手掌的软滑皮肤,像瓷,却有融暖的温度。 明诚稍抬高一点身体,再缓慢地坐下,一分一分地将对方吞噬进来。 沼泽一般。 他低下头去,慢慢咬着明楼的喉结。尖尖的牙略用了一点力度,浅浅地陷入,带一些疼痛。 腰肢柔软地弓起来,内部咬合,柔软、绵长而致命地绞缠。 陷没灭顶的错觉。 明楼吸了一口气,握住他细薄的腰骨,不让他再动,说:“我来。” 热气升腾。像被温水煮透。 在最后的那个点到来之后,明诚伏在明楼肩头静了一会儿,才起身穿衣服。 单薄得若不胜衣的身形,逆着光,却像静立的标枪。 明楼也整理完毕。 明诚有饭局要赴,明楼也是。 在同一片天空下,要面对不同的人,去各自的战场。 没时间停留。 他们出门,车子驶往相对的方向。 第52章他说:“我保证,让他回来。” 明楼参加的是住友银行几个股东的饭局。 食与色邻,吃饭喝酒就少不了女人陪,在倚红偎翠的当儿互相叙话。饭局上,每个人身边都伴着位姑娘,美貌娇艳又知情识趣。 有钱男人在这场合都是大爷,抚摸揉捏都是极正常的事,若不同流合污,倒显得异类了。 明楼自然不会去当出头鸟,抱一抱,贴耳说几句话,演些风流戏码不是难事。 这事如今全靠演技,对外面这些美人已然兴味索然。 忠诚不是意志,而是成了本能。 情人眼里出西施。其他的,就无形中降格成了东施。 无需克制,无需勉强,自然而然地就是如此。 世界无垠浩瀚,天空的月亮只有一个。 结束饭局与人道别后出来,外面看不到月亮,因为已经下起雨来。 雨不大,只是一点细雨,沾衣不湿。 像是一场血雨,眼下还很轻微,但总要转大。 明楼信步走在道上,一时也不急于叫车。 他其实不喜欢雨,因为容易联想起一些血腥的东西。但喝了些酒后,热躁之意涌上来,扑面的微凉却并不叫人厌烦。 他免不了要去想明台的事。 目前国共两支小组的任务是从日本军部第一无人区的矿场带出三个劳工。这事对明台而言有些危险,可比起之后的死间计划,却又不算什么了。那是真正的有死无生。就算成功策反明台,也顶多是让他多出一线生机,全无把握。 但这个计划如果成功,所起的效果将十分关键。与百万将士的生命比起来,寥寥几个人的牺牲是值得置换的。 作为亲人,他无论如何不该让明台去做棋子。作为情报科长,他却很有理由让明台填进去。 想着这些的时候,雨渐渐大了些。仍是小雨,但绵绵细细不绝,再走下去,衣服便会湿了。 头顶的雨就在这时停了。 一把黑伞罩住了一小方天地,雨滴淅淅沥沥地打在了伞面,然后沿着伞沿滑落到周围的地面上。 空气中仍旧浸润着清寒的水意,却不再有淋湿之虞。 “雨下了,就想起你没带伞。”明诚说。 “一点小雨,何必跑这一趟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6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 “你不喜欢雨,那就还是别淋的好。” “我说过?”明楼是真没印象了。 “提过一次。”明诚声音不疾不徐,“我记得。” 一点也不出奇,会关注那些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如同本能。 他理所当然地知道那些会影响到明楼的事情。 对方的天气、心情、亲人…… 死间计划始终是悬在头上的一把刀。 如果雨注定要下,那么,就加以遮挡。直到雨停下来的时候。 营救劳工的任务明楼定的是双管齐下的策略,除了让鸽子小组和毒蝎小组带人出来,明诚也走了梁仲春的路子,借着买卖劳工的名头尝试捞人。梁仲春一直在私下贩卖劳工,谋财求利,自有他的门道。 所以,明台遇险的时候,梁仲春也就间接把消息传递了过来:矿场突然被炸还有几个劳工被带走,事情绝对是办不成了,且他还有大危险。 日方若翻底彻查,难免就会抖搂出他的劣迹。 略旁敲侧击问得几句,明诚心里就有数了:两组人成功带走了三个劳工,但情况不妙,正被日军一个营的兵力追击。 明楼这天找了个由头在办公室加班没有回去,听了消息后,登时面色铁青。 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明台基本不可能回来了。 “让我去吧。”明诚说。 明楼眉头锁紧:“不必……徒增伤亡。” 明诚摇摇头:“眼下过去,我还有些把握。如果再迟延一点,日军追上他们,那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明楼盯着他眼睛:“你真的有把握?” “当然。”明诚眼中透出一道湛光,沉定的声音不见一丝犹疑,“我不会失败。” 这看来是个不可能的任务,不过,在青瓷的履历上,确实一次次地将不可能变成了可能,从未例外过。明楼下了决心:“去吧。” “那我去了。”明诚利落地转身离开。 走了两步,他突然回过头来。灯光下,他的眼睛覆了层薄薄的光,像是黑夜里柔软的星星。那是一个毋庸置疑的温柔的表情。 他说:“我保证,让他回来。” 关心则乱,明楼并没有注意到,明诚说的是“让他回来”,而不是“带他回来”。 明诚现身的时候,最大吃一惊的是鸽子小组中的一个人,傅梓白。 明诚让鸽子多番与他接触、寻机传播党的理念,吸引了他入党。基于单线联系的原则,他自然不清楚鸽子向上联系的人是明诚。 若不是今日明台遇险必须来救,他恐怕永远没有知道的机会。 视线与他对上,明诚简短地使了个不要说话的眼色。 眼下不是追根究底的好时机。傅梓白也明白这一点。纵然满腹疑惑,也按捺了下来。 鸽子适时地露出戒备眼神,问:“你是?” 明诚从未对明台解释过自己身份,他既然站在明楼身边,明台也就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军统的人。那么鸽子自然不方便流露出认识明诚的意思。 “是我们这边的人。”明台简单解释,接着说道:“日军跟得太紧了,始终甩不掉。”他看向带出来的三个劳工:“这几个人刚在矿场挨过鞭子,只能维持目前的速度,无法再快了。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被追上。” 明诚摇摇头:“你们不会被追上。”声音笃定。 明台满腹狐疑:“怎么可能?” 明诚拍拍他的肩膀:“你以为我是来做什么的?送死吗?” 明台听出话中意思:“你有办法?” 明诚点点头,说:“把这三个人给我。” 明台纳罕:“你要做什么?” “这个你不用问。”明诚眼神沉定,却淡淡透出了决断的魄力,“把人给我,甩掉他们,我有八成把握。” 明台思索片刻,营救劳工本就是明楼下达的任务,明诚必然知道轻重和处理方式,再说,他一时也想不到好的脱身之计。他答应下来,说:“好。” 明诚立刻开始安排:“你们走这边,再走大约两千米,左手边有行人上山踩出来的一条小路。虽然沿途有树木灌丛遮挡,行进速度不会很快,但成编制的追兵在这种情况下反而没有你们机动灵活,有很大概率摆脱。” 这话里隐隐有什么不对,但一时之间明台也想不出到底哪里有问题。他只是问:“那你呢?” “我带着他们几个走另一条路。”明诚想了一想,朝傅梓白指了一下,说:“这位也跟我走吧。这样,把握更大些。” 鸽子应承了,示意傅梓白过去。 分成两路让敌人分散兵力追击吗?但即使日军分出一半,也有两百多人。压力的确小一些,但离明诚所说的八成把握还有很大差距吧?明台暗自思量,不得其解。 明诚却根本不要他多想,斩钉截铁地说:“马上出发,不要迟延。” 毒蝎小组和鸽子小组跑步行进一段距离后,后面的枪声渐渐变得稀拉。待到他们沿着小路钻进山里,回头看时,却是一个追兵也没有了。 日军根本没有兵分两路,那么去了哪里也就不用说了,全去追了另外一路。 看清形势,明台心中一震,暗道一声糟糕。 八成把握,原来是这个意思。日军有八成的可能性,会放弃他们这一路,专心去追另一路。 为什么?理由也不难猜。他们这么辛辛苦苦地带劳工出来,可想而知,这些劳工要么是身份重要,要么是身上有重要秘密。为此,日军绝对会想尽办法把他们追回去。 眼下,就正表现出了日方要集中一切力量追回劳工的决心。 阻碍日军的,不是山路,而是这份认知。 这条计策的真实面目就是:舍弃一路,使另一路脱围。 醒悟过来的一刻,两行眼泪从明台眼中流了出来:原来,他是存着牺牲性命的念头来救我。 于曼丽对自己痴心一片,或可不计生死。 明诚跟自己除了幼年相识的一段岁月之外,便只有明楼这层关系。居然可以做到如此地步。 保护一个人,连他的兄弟也一并卫护。 不惜己身,无需偿还。 “全冲着我们来了。”傅梓白回身射出数枪,说道。 “抱歉。”明诚一串点射打掉几个敌人,眼中有一分确然的歉意。 多要一个傅梓白是出于两重考虑。其一,傅梓白本来就有武功底子,有人指导后进步更快,腾跃灵活不易中弹,是个不错战力,便于吸引敌人。其二,加上傅梓白,人数就跟另一路持平,但这一路有重要劳工砝码,日军会全数压上的可能性更大。 “你早想到会这样吧?”傅梓白也不傻,看他神色平静毫无意外之色,也猜出了几分。 “对不住你。”明诚轻轻叹口气。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7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也没什么对不住的。”傅梓白不以为然,“一直都有这么多人在后面追着。与其全部陷进去,能跑出去几个也是好的。”他仰头笑道:“憋屈的日子过久了,死之前能好好地大杀一场,也算痛快!” “还有机会。没到说死的时候。”明诚说着话,手中也没停下,奔跑中不断找着掩体,一枪一个送追兵归西。 傅梓白看得眼热。他虽然有天分,枪法也练得不错,但时日尚浅,远未到这程度。 明诚观察他的射击频率,出口提醒:“节省子弹。” “节省子弹?”傅梓白不解。 “这么射击下去,你的子弹会耗光。”明诚解释道:“敌人这么多,要全部射杀,我们的弹药不够。这种情况下,每一颗子弹都很宝贵,要让它尽可能有效。不需要连续射击,要寻找火力网的空隙。”他加重语气:“同时,计算自己剩下的子弹。记住,最后一颗子弹一定不能射出去。” “为什么?” “因为,最后一颗子弹是留给自己的。”明诚一字一句:“如果事无可为,就用它射向自己的胸口。” 第53章眼镜蛇可以置换青瓷,明楼不能置换明诚 明台默默推开了明公馆的门。 他脚步沉重,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明楼。 他要怎么陈述这次的事情呢? 明诚有活着的可能吗?他完全不敢想。那太难了。 他找到书房里的明楼,将事情说了一遍。 明楼眼中灰淡了片刻,继而抬眼看向明台,声音冷凝:“你违规了,我跟你没有横向关系。仅此一次,下次不能再这样直接找我。”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步步为营,即使家里也不是安全的。” “那明诚他……” “对此,你不要想得太多。他是去营救,而不是送死。既然选择了这样的策略,就必须承担策略带来的风险。”明楼眼中掠过一道锋芒:“他的履历和能力不是你所能想象的。这样做,他可能会死,但绝不是必死。” “可能吗?” “可能,是他的话。”明楼下了断言,接着命令道:“回你自己的房间去,当做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等明台出去了,明楼的脸色陡然凝重下来。 他所说的是几率,而几率存活跟事实存活是两回事。 他必须面对对方不会再回来的可能。 不可能不恐慌的,但,事情还没到分晓的时候。 身为决策者,而不是行动人员,能做的,就是冷静和相信。 一定……活着……回来。 傅梓白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真恨不得把那家伙宰了!” 刚才在岔道口偶遇一路人,等他们过去了之后,居然点头哈腰地对着日军说了些什么,还朝着他们的去路指指点点,明显是在给人引路。 明诚摇摇头:“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面对日军的,特别是在自己生命受威胁的时候。比起这些人来,我们要幸运得多。” “幸运?” “能看到自己的路,拥有信念,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愿意为之牺牲。这是我们的骄傲,也是荣耀。” 傅梓白一怔,没想到他会这样解释,眼中渐渐亮起了一小簇火苗,情不自禁道:“你说得对。就算死,也是一种荣耀。” “死什么死?你很喜欢死吗?”明诚轻哧一声,“事不可为,死就死了。但照眼下这种状况,我们不必死的。” “有机会?” “你没发现,敌军火力没有之前强了吗?”明诚引导他。 “对,是这样。”傅梓白仔细感受了一下,“怎么回事?” “追了这么一路,他们也不是无限弹药的。先前急于留下我们,火力太大,现在有些发力猛的恐怕已经没子弹了。” 敌人就六个,日军急于出来追击,为了机动性,不可能带太多弹夹,也没那个必要,光人海战术就足以淹死人了。谁想得到对手这么滑溜。 “就这样继续消耗他们的子弹吗?” “不,该结束了。只要敌军军官不是傻子,这种时候就该改策略了。” “什么策略?” “拖慢我们的速度。” 明诚话音刚落,三个劳工就纷纷中了枪。不致命,但基本是没法跑了。 先前日军怕不小心把重要人物打死,不愿意对劳工动枪。但一直没追上,子弹又开始不足,就顾不得了,想法子把人留下来再说,实在弄死了,至少也能让敌人的营救计划受挫。 明诚拉了傅梓白一把,说:“放弃他们。” “什么?我们的任务是营救!”傅梓白本能地反驳。 “任何行动都有可选方案,路不是只有一条。相信我。”明诚盯着他的眼睛,沉声说道。 傅梓白怔了一下。 这一路,明诚不断告诉他怎么寻找火力网的空隙,怎么利用屏障隐蔽自己打击敌人,怎么保持进攻的合理节奏,且这些都是行之有效的,已经建立起了一定的信服度。 最终,他下了决心,不断变位借着一棵棵树向前跑去。 在他们身后,日军渐渐逼近了三个劳工。 100米,50米,20米,10米,5米,3米,1米…… 明诚回身,立住,脸上带了肃然的杀气,一气呵成地开了三枪。 三声爆炸声响起,冲天的火光淹没了数十人…… 傅梓白被他的阴狠毒辣震得目瞪口呆。 不可能凭空爆炸的,一定是明诚做了什么。 “怎么回事?” 明诚放下枪,简单解释:“先前一起跑的时候,往那三个人兜里各塞了一枚手雷。” 傅梓白反射性地摸向自己的口袋。他免不了要怀疑,如果被打中失去行动力,也会被对方如法炮制。 明诚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轻轻叹了口气,说:“不用怕,不会对你下手的。我不对自己人下手。” “那他们呢?” “他们的身份,最终也是要死的。上面要他们,是想从他们口中问些消息。问完了,并不会给活路。现在既然带不回去,也就只能提早送他们上路,不能让他们落到日军手上。” 明诚没有将话说得太清楚,有些消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事实上,这次捞出来的三个劳工,两个是随意找的打掩护的,真实的身份是国民党鹰派,反共剿共最起劲的那种。唯一的目标是一个叫刘斌的,是周佛海派在军统高层的卧底,这次来上海接管军统b区行动队,不走运在川沙古城被日军清乡队伍给抓了去当劳工。 傅梓白看着火光处,沉默片刻,说:“我们还是分道走吧。” “可以。日军士气受挫,要追回的人又死了,追击力度不会再那么大,他们也怕付出更大代价。你机动性强,一个人跑出去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8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很有希望。”明诚知道他心中疙瘩仍在,也不勉强。 脱离日军追击后,明诚走在街上,找了个公用电话拨出去。 “我找明先生。” “我是。” “刚发现住友银行有个调息的申请已经到了期限,明天一早就要提交。我帮您代签,行吗?” “没有问题。” “打扰了,晚安。” 明诚挂断电话。 虽然横向联系是禁止的,但以明台的性子,肯定会忍不住回去直接告知明楼。 他自然不能让人继续忧心焦虑下去。所以一旦脱身就得传达消息。 不过明楼的电话可能被监听,他只能找个借口,不能说多余的话。 然意思已到:平安,勿念。 电话挂断了,明楼仍然握着话筒,一动不动,就这样过了一会儿。 窗户上面映出摇曳的树影,是墨绿的颜色。 树影流动中,飘出鸟的啾鸣之声。 更远的地方,是城市的灯火,万千的生灵。 世界有了声,有了色。 翌日,办公室里。 明诚推开门,关好,像往常一样走进来。 黑色的头发,清亮的双眼,秀颀的身形,由外及内的端庄挺拔,像是随时准备射出的标枪。 明楼看着他,没有动。 其实是有很多话可以说的,但千言万语落到口中,第一句却只是:“回来了?” 明诚微微一笑,说:“是,回来了。” 明楼默默看了他一会儿,终于开口道:“你知道做出那样的选择意味着什么吧?” “知道。不过,百分之一的希望,就值得付出百分百的努力。何况希望不止于此。再者,这也是保障两个小组最有把握的办法。” “却是以你的生命为质押。” “我赌赢了。” 不管过程如何,以结果来说,他履行了自己的承诺,救出了明台,还有其他五个人。站在官方的立场,明楼不能说什么。 明诚所行,在公事上面,无可指摘。只是在私人层面,会使人忧惧。 所以,他接着说道:“对不起,让你担心。”声音温和而宁静。 日晖晕进他眼睛里,沉起来,像是一段静静的月光。 明楼叹一口气,说:“把门锁上。” 明诚回答道:“已经锁好。”在关门的那一刻,锁已然扣上。 他把黑色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挂到衣架上。 里面是件棕色的贴身马甲,材质光润。他抬手解了扣子,将脱下的马甲也挂上去。 略微仰首,细长手指扯开了领带,搭到外套上面。 所有的动作都不快不慢,稳定而优雅,是一种矜持端庄的仪态。 包括被推到桌上去的时候,也还是一样。 雪白的衬衫薄软地贴合身体的弧度,水墨画一般,含而不露。 冰凉的木质纹理透过衬衫紧贴着背脊,温度分明的人体自上方覆压下来。 手腕被握住,按到上面去,一个交叠的、扣押的形态。 没有分毫的抗拒,所以显出了单方面的压制。 柔软的肢体,柔和的瞳色,都以柔顺的形式呈现,看不出丝毫狠辣的形影。 他说:“任凭处置。” 明楼手指抚上他侧颈,指腹下传来平稳的脉搏。皮肤温润而柔软,不能抵挡利器,更不可能抗拒子弹。 被划破的话,殷红的血会溅出来,继而…… 明楼一颗颗解开他的衬衫纽扣,手指顺着滑开的前襟探入,印在胸口的肌肤上。 这里的心跳会断绝。 死亡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血雨腥风之中,走在这条路上的人总会有那么一天。 天幕遮蔽,若想拨云见日重见清平,总得要牺牲一些人,不可能有人人欢喜的完美结局。 只要少数人的不幸能换来多数人的幸运,便算是完满。 这是无奈的现实。 眼镜蛇对青瓷在矿区事件上的处理并无异议,一个换六个,任何一个指挥者都会愿意做出这样的交换。 不愿意做出置换的,是明楼。 眼镜蛇可以置换青瓷,明楼不能置换明诚。 不是所有的东西都可以拿来计算和交换。在经过漫长的寒夜和悠久的等待之后。 这是明楼的私心。因为眼镜蛇的身份,无法诉诸于口,更不能实践于行。 终究,只能是一丝心念。 说得直白一点就是:他只能认可这样的行动和选择,即使结果是明诚死亡,也顶多是暗自伤怀而已。 明楼以嘴唇贴上明诚的胸口。 嘴唇的热度熨透了胸口的皮肤,像在直接亲吻他的心脏。 第一下冲击是有些疼的,明诚轻轻咬住了下唇。 明楼却没有轻放的意思,按住他肩膀,坚决而强横地顶了进去。 这样恣意任性的时候委实不多,也不可多。 像沉于幽暗芳香的沼泽,渐渐灭顶。 神智、思维皆慢慢远去,无需虑及现世种种。 明楼头贴在明诚肩颈上,嘴唇略微蠕动,没有声音发出。弧度隐约是:我爱你。 没有成形,明诚亦无法看到。 终究是归于虚无。 这一缕意念注定沉没于寂静之底,不得开启。 第54章如果雨注定要下,那么,就加以遮挡。直到雨停下来的时候 剩下的日子其实不多,很多事情都在平静的水面之下涌动。 明台入了党,明诚巩固了跟前原的交情,明楼继续跟藤田打着太极。 汪曼春如今是藤田最好用的一把刀,正合着明楼一贯的策略,借敌人的刀,来成全自己。 汪曼春一心立功出头,明楼一面鼓励,一面又做些适当的暗示引导。不在办公地方,通常都在饭局和戏局这些较为轻松的场合中进行。 他学贯中西,留洋多年,但骨子里仍旧对本土文化情有独钟。共产党人讲的是扬弃不是全弃,那些旧的未必都是糟粕,其实有不少东西比洋派的更耐得住琢磨,可细细品鉴。 比方说,比起电影,他其实更着迷于老派的戏剧。 京剧诠释的是最极致的古中国意蕴的美。不张致,是迂回流淌的风情。 那些念白唱腔会令人觉得,汉语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语言。 台上演着一出《春闺梦》:汉末的战乱之中,壮士王恢新婚不满数月,被强征入伍,阵前中箭而死。妻子张氏积思成梦。梦见王恢解甲归来,张氏又是欢忻,又是哀怨。倏忽间战鼓惊天,乱兵杂沓,尽都是一些血肉骷髅,吓得张氏蓦地惊醒,才知都是梦境。 本质上是借古说今,在命运的巨掌下,普通人的流离失所、无可奈何。 每个人都可以在戏中品出自己的心情。 于汪曼春而言,杀伐之事做得太多,并不会以战乱为苦。反之,若无这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9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样乱世,她也没有如今这样晋身功成的机会。可以发号施令,风光无限。 上位之路,本就当以鲜血铺成。那些汲汲的小人物,死了再多又如何? 但张氏的心情,她也不是全无体味。 她侧首望了明楼一眼,想道:你于我而言,又何尝不是一场春闺梦? 或者,得不到的,才是最完美的。 拿下来的战利品总是无趣,所以,她那些男朋友没有一个及得上他。 明楼安抚似的握住了汪曼春一只手。 上苍对美人的容颜常是眷顾的,她身上没落下多少岁月的痕迹,仍旧是艳丽。 人美,手也美,细巧秀气,只是,渗着散不去的血腥味。已经不可能挽救。忘却了身为中国人的本心,孜孜于晋升和杀戮,迷恋着权势和地位。闲暇之余,可以随意地用平民百姓的命去宣泄自己暴戾的心情。 面对美人,心如止水其实并不难,倘若还记得76号西花棚墙壁上那些黑洞洞的枪眼。 “是我辜负了你。”他这样说道:“能像现在这样,已经足可欣慰。” 这是曾经涸锢他的一个心结,如今早已解开。说出来,已经可以不带感怀。 人的命运和走向固然会受到外界因素的影响,却终不可能脱离自己的本性和本心。将堕落全归因于外界,只是不负责任和不敢自审的推脱。 他们不是一路人,从来都不是。 汪曼春笑了笑:“能做场梦也好。人生才多少年,不如尽享眼前欢。” 醉生梦死,她所信奉的哲学。 明楼不爱做虚妄的梦,他致力于践行可实现的梦。 纵为乱局中微渺的一份子,也要为清平之世尽其心力。 这是活着的价值。 明诚依旧借用办公厅的小食堂,做了一桌菜饭。 俗气的时间。 饭菜的香气,是生活的日常,和人间的冷暖。 时光如水,冬天尽了。新桐初引,已经是初春了。 明诚做菜,色香味一样不少。譬如一尾鱼,也不给人油腻感觉,只觉清妍,汤汁奶白,火腿嫣红,豆芽碧郁。 未及入口,已能想象其鲜嫩。 到了舌头,滑下咽喉,是肠胃的享受。 良辰美景,赏心乐事。 然后,是身体的叠合。 不是发泄,也不是慰藉,而是需要。 嘴唇需要去吻啮,手臂需要去拥抱,身体需要去进入。 按倒。 扯下领带,顺着尖削的下巴,舔舐优美的脖颈。 看着细巧的喉结在皙薄的皮肤下颤动。 色素淡薄的唇线中探出红色的舌尖,邀请。 修长的腿绕上腰间,轻蹭。 必须要深深地埋入。 刻不容缓,不能稍待。 想要进得更深,只像是简单的动物,无需思虑周到。 肾上腺素做主的时间。 饥饿感。 这一晚很长。 明诚似是没有餍足的时候,用各种方式引火。 眼神,嘴唇,手指,腿。 身体的中心始终被绵密地包围、挤压,大量的液体将他变得湿漉漉的。 几乎像是烛焰,将要燃尽。 所有的策划都已铺好,剩下的,就是执行。 《春闺梦》、《长生殿》、《阴阳河》,诸如此类种种,终不若《青霜剑》。 凡事都有定期, 天下万物都有定时。 生有时,死有时; 栽种有时,拔出栽种的也有时; 杀戮有时,医治有时; 拆毁有时,建造有时; 哭有时,笑有时; 哀恸有时,跳舞有时; 抛掷石头有时,堆聚石头有时; 怀抱有时,不怀抱有时; 寻找有时,失落有时; 保守有时,舍弃有时; 撕裂有时,缝补有时; 静默有时,言语有时; 喜爱有时,恨恶有时; 争战有时,和好有时。 翌日,明楼被藤田传唤。 藤田说:“明楼先生。你的秘书明诚告诉我,你就是军统的毒蛇。” 骤然被捅刀,明楼也没失了冷静。 背叛在这个行业里从不鲜见。只要栽下小小的种子,便有可能在异日生根发芽。多少汪伪人员,其实就是昔日的军统、中统、中共。 不过,任何背叛都需要理由,在明诚身上,他看不到那个理由。而且,如果真正背叛,便不该漏过重要的信息,在毒蛇之外,他的另一重身份。 他先应对藤田芳政,眼中现出恚怒神色,哼了一声,冷声道:“怎么?就凭他几句话,就能往我明某人身上泼脏水了?” “明先生,我并不愿意怀疑你。”藤田说道。这位老牌特工扯起谎来驾轻就熟。 明楼在心中冷笑一声。 作为被藤田“收买”监视明楼的棋子,明诚会把藤田关注的方向及时地反馈给明楼。 “他已经开始怀疑,你就是军统的毒蛇。”明诚说。 “有证据吗?” “藤田芳政要我留心你的来往函件和接触的人。我想,他是希望我找出证据。我跟他身边的人聊过,被我撬出来一些信息: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指向你,但几次事件你都或多或少关联其中。他认为,这不是完全的巧合。” 所谓的不愿怀疑纯属扯淡。 藤田芳政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我不想冤枉帝国的朋友,也绝不想错过帝国的敌人。所以,想请明先生辨认一下,这是否是你的笔迹?” 摆在明楼面前的,是一纸信函。 明楼扫了一眼,便对眼前的局面有了大致的评估:置之死地而后生。 既然已经被怀疑,便干脆将计就计,把所谓的证据放在他身上。那么,如果能够反证,便正好借机洗清了嫌疑。 但是,不会这样简单。如果这是明诚的目的,明诚不可能不跟他商量便擅自行动。 会违规的原因是什么? 明楼心下电转,已然得出结论:明诚认为,自己不会同意他的计划。 那么,不会同意的理由是什么? 是了,要反证,必须证明信函是栽赃陷害。那么陷害者是谁?指向性很明显。 他事实上被推到了这样一个境地上:想力证清白,就得推明诚下水。 单纯为了洗嫌疑的话,明诚不可能做出性价比这么低的计划,所以,这决不会是全部。一个特工要自我暴露,只可能是后续能实现巨大利益。 巨大的利益?死间计划吗? 记忆飘至不久前的一个雨夜。 饭店,长街,细雨,伞。 那一晚,他们信步走了颇长距离。 “明诚。”走了一段路,他忽然这样唤道。 “是。” “你觉得,明台能胜任死棋的功用么?” 明诚斟酌了一下,说:“可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0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能做到,但风险很大,也很困难。” 因为并肩而行,明楼没有看到明诚脸上的神情。只是由他语调的略微降低半度,可以感觉出一份忧虑。 事实上,明诚始终不太认可毒蜂选择明台做死棋这一决定。明台若被判定为军统特务,明楼的确有办法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做出大义灭亲之举。但他们是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兄弟,一个思想反动,另一个就清白忠诚?日伪不可能不对此有所芥蒂。就像古时候一个国家的大臣之女如果嫁给了敌国重要家族的子嗣,这位大臣的家族从此便不可能再被国君深信并委以重任,因为这个家族已经背上了跟敌国私通的可能。明楼会被长期监管,很难再有所作为。 死棋可以有,但不该有跟明楼这样亲密深切的关系。明台的出身决定了他从一开始就不适合被选为死棋,不管他能力如何。 再者,明台已经知道明楼就是毒蛇。作为仅训练一个月的新兵,他一定能挨得过76号的刑讯不吐露分毫吗?便算是能够挺过去,76号还有致幻剂,注射进去后,即便本人不愿,无形中吐实的可能性也太大太大,因为那种时候根本神智已经不清楚,说出什么非自己所能控制。 推明台入火坑,基本上也就等于,将明楼推到火坑边缘。 或者说,即使发生这种局面,对毒蜂来说,也是可接受的。就算是军统上海站因此要再度被摧毁重建,跟死间计划所能带来的利益比,仍是绝对划算的。 他们走过一个路口,右行,穿过两条街,在三岔路口择左边那条路,走下去。 整个上海市政交通的地图都印在脑海里,精密的头脑可以演算出到达目的地所需要的路径。 在这方偌大的地图中,个体的人是渺小的。但人是拥有意志的生物,如果愿意,一直走下去,便能将这片天地一一行遍。 一路行来,房屋林立,灯火流离,脆弱的繁荣。 一户院墙外,探出一枝红杏来。古诗有云: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眼下还没到春色满园的时候,杏花已经先开了。风吹过,显出飘摇之态,花瓣似要被吹落下来。 明楼说:“不知道它撑不撑得过这场风雨。” 明诚眼中波光一闪,说道:“纵被东风吹伏雪,绝胜南陌碾成尘。春寒料峭,万物蛰伏,它能够翻过这堵高墙,在枝头绽过,争过这一场春华,不管后事如何,都已经是一种胜利。” 明楼一笑,说:“的确,无论早晚,红颜总要褪去,就像四季必然更替,太强求于一时、一地,只是徒增负担。” 明诚轻轻将话题别开:“一位朋友跟我说过:春观夜樱、夏望繁星、秋赏满月、冬会初雪,便是他想过的生活。” 明楼叹道:“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若能有闲暇时光,这等日子自然是神仙生活。” 明诚声音轻和:“有人将这首诗后一句改动了两个字,变成这样:有无闲事挂心头,都是人间好时节。闲暇时光目前虽然没有,但终有一日会有。神仙生活尽管看似遥远,却也不是不可能成为日常。” 明楼略一颔首:“当屋子里盘结的蛛网被清扫干净。” “届时,这样的行路,可能发生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纤长的手落下来,轻轻滑入明楼掌中。 手指的肤触是无声的温存,真实而贴切。 毒蜂所做的选择,不是明诚愿意接受的选择。 既然不愿意接受,他就会去改变它。 但不是改变整体,而是改变局部。因为,那确实是个会给两国正面战场带来大收益的计划。 明诚有中统的身份,他要借此李代桃僵,另造死间。 如果雨注定要下,那么,就加以遮挡。直到雨停下来的时候。 死间计划的本质,就是以一定数量和一定份量的牺牲,让日方相信假造的兵力部署情报。 这个情报来自于军统或者中统,对日方来说,没有本质区别,都会被归于重庆方面。 军统可以做牺牲的棋子,中统同样可以。 伪造适量的密电信函,制造一些蛛丝马迹,引人入局,以明诚的能力,并不是困难的事情,只是过程繁琐一点而已。 军统a区小组不用再牺牲,落难的将变成中统。 一切了然之后,有那么短短的一刻,明楼希望自己的思维能慢一点、迟钝一点。 明诚希望为他分忧,也有能够保障的手段,所以,便真就去做了。不管那有多么困难。 客观来说,明诚去做这件事,确然比明台来得稳妥。明诚有更强的能力,以及,跟自己没那么近的亲疏。尤其是在这样的“陷害”之后,他会更容易脱身。 他相信明诚不会刻意求死,应是有后手布置。明诚既然说过“这样的行路可能发生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便是暗示了相伴相偕之意。 不过,计划归计划,这样一个险而又险的杀局,不走到终点,谁也无法保证最后是生是死。 而自己,不仅不能出手相扶,还得明确地站在对立面上。 在那之前,大年夜的晚上,他们亦谈论过这样的可能。 “若是你遇到危险,哪怕能救你,我也未必会救。说不定还得装作视而不见,尽量撇清关系,甚至,参与到加害中去也不无可能。” “如果那样能保护您的话,请您一定要那样做。” 明楼深深吸了口气,从仿佛恒久的窒息中回复过来。 他看向摆在自己面前的信函,开口说道:“这字迹的确像是出自我手。不过,藤田先生要是愿意调查一下的话,不难知道,有一个人……可以完美地写出我的笔迹。” 第55章既然所有的暗线都已铺下,能做的,也就是不辜负这样的布置 没有误会,也没有疑惑。 看到初期的剧情,明楼就推出了之后的剧本。 “你太累了。”明诚曾经这样对他说。 而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如今正在一一地践行。 这是他长久以来所习惯的姿势,殚心竭力,去保护身边的人。 不辞冰雪,无畏严霜。 像一支燃烧的烛,要以幽明的烛光映照荆途的黑暗。 但烛会有燃尽的一天,亦有可能会被大风吹熄。 就像那个雨夜里,遮挡他头顶落雨的行止。走到后来,他湿了半截衣袖。 总要牺牲些什么的。入了汪曼春之手,侮辱和损害在所难免。可即便是死亡,也可以甘心。 剧本已经遍阅,还能做出什么选择? 既然所有的暗线都已铺下,能做的,也就是不辜负这样的布置。 汪曼春趾高气昂地将明诚羁押起来。 因为,根据明楼的指引,76号将明诚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1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办公室翻了个底朝天后,果然发现了明诚伪造字迹的证据,以及他事实上是中统暗子的秘密。 大快人心。 汪曼春冷冷一笑:“就凭这样的伎俩就想攀扯我师哥?现在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 明诚满脸颓然,叹了口气,说:“我想活。” “你以为你还能活?” “为什么不能?我可以证明自己活着的价值。” “看来人还是不要脸能活得比较轻松。”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要命,你要功劳。我们完全可以合作。” 汪曼春看不起这种软骨头,为求活命,毫无节操。当然,这种可以随意陪人睡的货色本来也就没什么节操。 不过他说得没错。他还有利用价值。可以借由他去挖出更多的暗子。 汪曼春掀起唇角,轻轻一笑,“那就好好做我的狗。” 明诚叩击一户宅院的房门。 一个佣人过来开了门,让他进去。 在这里,他的身份是:中统,吴钩。 轻车熟路地走到起居室门口,他轻轻敲了敲门,然后自行扭开了门把手。 门里面的大床上,是两道纠缠不清的人影。 白色的被单将人体遮掩住,但不难由凹凸的形状推测出里面密合的状态。艳妆的女人被男人压在下面,只露出了扣在男人肩上的青葱指根,大红色的指甲油艳丽招摇。 男人粗重地喘息着,女人断断续续地吟唤。 察觉有人进来,女人圆睁了双眼,但见身上的男人毫无异动,显见是熟识的,便照旧熟练地继续着对男人的纠缠。 男人开了口,声音中并无愠怒:“你没有敲门。” “敲过了,估计您无暇留意。”明诚不卑不亢。 男人狠狠地快速顶了几下,结束了战斗,打发了女人出去。 经过门口时,女人艳目往明诚身上一瞟,发现来人修眉秀目,十分俊美,一件咖色的柔软大衣裹住纤长身段,v型领口现出一截弧度优美的脖颈,锁骨精致,如浅浅的盛器,含而不露的诱惑。 女人舔了舔嘴唇,一张纸条在擦身而过的一刻悄然塞到他手里,轻声道:“有空可以来找我。对你,我可以免费。” 女人出去后,男人起身,披上一件衣服。 “有新消息?”化名卢熙,代号天戈的中统上海站站长开口问道。 吴钩走到他身边,回答道:“军统上海站站长的身份已经确认,是汪伪财政司的经济顾问明楼。” “哦?”天戈饶有兴味地应了一声,徐徐道:“这小辈一年间做下这许多惊天案子,让上头只知道上海有他毒蛇,忘了还有我天戈。要不是老子当年运筹帷幄端掉了最大一股共党地下势力,轮得到他今天耀武扬威装大尾巴狼吗?如今被我拿到这个把柄,倒是可以好好敲他一笔。” 吴钩神色不变,一个个逝去的名字却流水一般的在他心上淌过去。上海自古以来就不乏地下暗流世界,中统、军统、中共在上海都有控制的帮派势力。那一役,中统暗控的黑木会和军统暗控的阁帮联合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中共暗控的白门帮下手。以有心算无心,结局是,白门帮被整个拔起,从此除名。那些死去的人只被归因于黑帮械斗,深埋在联合抗日的遮羞布下。 联合抗日是美好的愿景,可总有人想着攘外必先安内。四一二流的血还不够,不时就要见缝插针,用信奉红色的家伙们的血染红自己的顶戴冠翎。 数年间,这些全国各处藏藏掖掖的行为从未停息过。 明台很幸运。他身边的人里,毒蜂对剿共没什么热情,更热衷于干大事,郭骑云是南方局派遣到军统的一颗钉子,于曼丽一切唯他是从。这些人没有腐朽,所以,他不用看到那些更残酷更黑暗的东西。光是军统走私这一污点就足以让他暴怒失望,愤而炸船。 明楼也不想让他过早接触这些。更多愿意保护这个弟弟。 政治敏感性和政治觉悟不是一蹴而就的东西。认知的过程必然要伴随着阵痛。 那些流过的血,那些将要流的血,是悬在头上的刀。 可以跟国党合作,为了抗日这个目的,但盲目信任就是败亡之道了。 白门帮的头目当时就是犯了这个错,大家平日里一起喝酒交朋友,话说得跟亲兄弟似的,没料到人家抽冷下了狠手。 虽然那是一股外围势力,跟地下党小组有联系的也就数人,但少了他们,很多事情办起来就没那么方便。后来,明诚不得不找了家帮派,容身进去,借此聚敛一些做暗活的人手。这也是他又多一重身份的理由。 国党制造了那样的事端,中共没有反杀,而是选择了息事宁人。 沈远谈起这件事情时,是这样跟他说的:“地下帮派势力被灭已成定局。眼下,需要最大限度地团结可以团结的力量。如果我们弱一些,能让他们更有安全感的话。那么,就忍了吧。” 不追究是不想妄动干戈,不愿削弱可以牵制日本人的力量,不等于忘记。明诚始终记得,当时一力筹划清缴行动的人,就是天戈。 这几年,断断续续的,中统上海站也没少抓共党去充人头向上方请赏。端掉中共的某个据点、拿到电台、拷打获取情报、转变党员……这些都是可以藉以加官进爵的功绩。 所以,既然死间计划一定需要有人牺牲。牺牲掉中统的几个人,明诚并不会觉得愧疚。 他敛住轻微浮动的情绪,微笑道:“正是。毒蛇如果想保住自己的权位,不想让您对重庆弹劾他,就必须对您服软,同时付出些代价。” 天戈悠悠一笑。他所在意者,财帛、权势、女人。财这一道上转眼便将有一大笔进项,怎能不满意?他用两根手指捏住吴钩的下巴,在淡色的唇上吻了一下,笑道:“你真是我的福星。” “希望你能一直这么想。”吴钩静静说道,将手中的一只杯子摔到地上。 一群76号的鹰犬涌了进来。 天戈勃然变色:“你出卖我?” 吴钩不慌不忙:“不过是想为你另外指条明路。” “狗日的混账东西!”天戈抽出随身的手枪射向他。 相距咫尺,吴钩来得及去抓他的手腕。 争斗之中,手枪砰砰砰响了数声,大部分射到了天花板和家具上,可也有一枚,唯一的一枚,埋进了天戈肚腹之中。 天戈颓然倒了下去。 汪曼春查看尸体之后,大为不满:“你居然杀了他?” 明诚满脸抱歉:“我也不想这样。可他拼命要杀我,为了保命,情急之中,难免顾虑不全。” 不可能让天戈活下来,让他说上这一通话,证明自己天戈的身份,便是他全部的作用。以天戈的品性,被俘后必然叛变。他掌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2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握不少情报,不能落入汪伪之手。 中统上海站站长是条大鱼,汪曼春原指着从他身上挖出大秘密来。居然就这么死了,她无可奈何之下,难免就对明诚更加看不顺眼,冷声道:“你都是这么对待自己姘头的?” 这话就不只是针对天戈了,更多是针对明楼。明诚知道这种记恨无法消除,毫不辩解,只将她注意力引到别的地方去:“天戈经常在自己住所处理一些事情。我想,如果好好搜查他的书房,应该会有所发现。” 汪曼春绷着脸一挥手,示意手下往书房去搜索。 她在天戈的书房里发现了一份交接指令。它在一本书里,有一些零散的字被油笔做了标记。这些字本身没有什么特别,但在明诚按照译码规则翻译后,就呈现出了一个惊天信息。 上面提出,有一份重庆第一作战室拟定的第二战区最新部署的情报,需要由中统上海站人员秘密送往第二战区。 汪曼春心中一颤。她立刻意识到,这是个大好机会。如果能拿到这份情报,她将立下天大的功劳,76号第一把交椅将再无任何悬念。 她并不知道,这本书是明诚事先放进天戈书柜的,上面的标记也是出自明诚之手。 翻译完之后,明诚喃喃道:“原来绝密情报的内容是这个。” 汪曼春紧紧盯着他:“你知道些什么?” “三天前,我受命分派人手传递一份绝密情报。时间安排是,20号到银行两个保险箱分别取货,21号上路。” “为什么是两个保险箱?” “情报分为真假两份,所以,要分别去取,再分两路派送。一路走赫德路,一路去川沙古城。传送情报的人并不清楚他们手中的东西是真是假,只负责确保一定要递送到达。” “怎么判定哪份是真的?” “真的情报上面有标记。” 明诚有一定的权限,可以调用下面的人手。他制造了一系列假文件,发布了一份假任务。 以前他不能这样干,因为天戈知悉后会令他身份暴露。但在此次的计划中,天戈必然要死,所以这回不用顾忌。 76号电讯组的朱徽茵又报告汪曼春,截获中统电文,翻译后的内容是连续三个催货。 这当然也是伪造的,不管朱徽茵还是明诚,都是编码译码高手,又有电台,且知道中统频率,以假乱真并不难。 再加上了一把火。 76号大批出动,又有明诚指认,自然如探囊取物。机关枪一通扫射,再以包围圈压上,两路人理所当然地伏诛。 仔细分辨搜出来的两个胶卷之后,明诚肯定地说:“是这份。” “确定?” “是这个标记,我不会认错。” 汪曼春目光扫过他的脸,微微一笑:“很好。”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明诚清楚,汪曼春这一句不是赞许,而是意味着结束。接着,就该是图穷匕见了。 大功劳已经到手,汪曼春无需再压抑对他的厌恶。 汪曼春猛然一脚踢向他膝盖,将他踢到地上,厉声道:“抓起来!” 周围人略为迟疑片刻,在她积威下,仍是迅速将人押解起来。 汪曼春冷着面孔,说道:“刚才他给送信人偷偷做了手势,使这两个人及时反应过来,让我们平白多耗了些火力。幸而我安排的人手足够,才没让他们跑掉。” 在权力的巨大诱惑下,汪曼春志在必得地一马当先,不料第二次伏击遇到的人反应敏捷,反击逃亡中竟有一颗子弹从她胳膊上擦了过去,带出一点血痕。不过倒是有惊无险。 她正好借机发作。 进攻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敌人身上,根本没人关注明诚。所以,她说什么便是什么,没人能提出异议。她写报告时也会模糊人物,只说这次的情报是自己线人提供的,不会归到明诚身上。 明诚没有辩解。虽然是汪曼春捕风捉影无中生有,但是,驳了也不能如何。汪曼春不过是要找个由头将他入监,自辩只会被斥为狡辩。 监牢里,汪曼春精神奕奕地立着。她已做过包扎,只是一点皮肉伤,没什么影响。子弹堪堪擦了过去,没有入肉。 “你不会以为,”她冷冰冰的、一字一句说道:“向我摇尾乞怜,我就会放过你吧?” “何必赶尽杀绝?只要我们继续合作,你可以得到更多。”巨大利益到手后,这话对汪曼春已经没什么用,但场面上还是要说的。 “得到更多?”汪曼春冷笑道,“我有更好的办法。你又不是什么硬骨头,在我手底下根本熬不过去。届时,我要你说什么,你就得说什么。哪容你在我面前张狂?” 明诚一挑眉毛:“张狂?” 由他的语气,汪曼春知道,自己心中的情绪已然被他一览无遗。 她俯身下来,右手捏住他下巴,将面庞贴近。 一股淡淡的香味扑向她鼻端。清新的中性香水混着肌肤的体味,很玄秘,也很诱惑。目光扫过他嘴唇,丰润的菱唇,浅润的淡红色。引人品尝的模样。 汪曼春眯起眼睛。 她从小受宠,习惯了做大小姐,一直被周围人簇拥和恭维着。可是明楼不一样,他会对她柔声蜜语,也会对她不假辞色。喜爱,却不宠溺。 她想把这个男人绑在自己身边,所以敢于去对抗明镜的威势。 可惜,明楼终究是放弃了她,去了法国。 她以为自己恨他,却在重逢后投入他怀抱的那一刻明白:她就是要这个男人。 两个人重新亲密起来,却无法再做情侣。因为明镜始终执意反对,明楼不敢违逆家姐。 明诚在这个时间点上趁虚而入。 她承认,没有明诚,也会有别人。你不能指望男人在不跟你交往的情况下管得住自己的身体。她若胡乱发作,只会让明楼生厌。而且,摁死一个,还会再来一个。不能生养又不能入门的男人总还是比女人好一点。 所以,她让自己心平气和。 这一忍,就是一年。 虽然她还有别的男朋友,但只是排遣寂寞和平衡欲求的工具而已,又怎么比得上明楼一分一毫。 有很多次,她想杀了明镜,杀了明诚,杀死一切妨碍她的人。 不能干干脆脆地杀死,要慢慢地折磨,让他们哀嚎、痛苦,在地上打滚,跪在她脚下乞求饶恕。 可惜没有由头,无法下手,会被明楼追究。 已经忍得够了,现在,她终于不必再忍。 眼下还不能对明镜动手,不过至少可以先拿明诚开刀。 手下传讯道:“汪处长,明长官来了。” 汪曼春敛束仪容,转身去迎。 明楼大步走进来,看向汪曼春,目光焦切:“曼春,我听说你受伤了。” 他没有看明诚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3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眼。 第56章对不起,我爱你 “没有关系。”汪曼春声音迅速由片刻前的阴冷转为温良:“只是一点擦伤。” “那也要仔细注意。”明楼柔声道:“知道你一向要强,但身体是自己的,还是要好好对待,别太不放在心上。” 汪曼春心里一甜,说:“我知道的,师哥。” “我听说你这次有大收获?” “不错。”汪曼春点点头,“我拿到了第二战区重庆方的最新部署情报。” “兵力部署?”明楼追问,“情报来源可靠吗?” “非常可靠。”汪曼春自信道,“这一次,我们挖出了中统上海站站长天戈和三枚暗子。在天戈那里找到交接指令后,一路追查下来,找到两份真假情报,经过甄别才得到真件。这次行动中中统四人尽皆伏诛。” 明楼略一思忖,说道:“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汪曼春坚定道,“第一无人区刚被炸毁,他们正好利用现在混乱的局势,瞒天过海传送信息。” 明楼点点头,微笑道:“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 说完这些,明楼这才将目光转到明诚身上。明诚眼眶下面现出淡淡的青色阴影,下巴尖尖的,憔悴和疲惫从安静的五官中隐隐地透出来。只一对眼珠子仍是黑幽幽的,似有一层透明的膜将它与外界孑然分隔开来,里面是寂然摇曳的烛焰。 明楼没有立刻开口说话,只是盯着他。不动如山,惟在眼睛里酝酿风暴。 是愤怒,但不是汪曼春以为的愤怒。 双方目光交接,似有一柄薄薄的锋刃,静寂而缓慢地刺入灵魂。 他大胆僭越,行了这场惊天之计,将本该是别人去承担的苦和罪由自己承受下来。明楼本该要责难,却无从说起。手段这样玲珑,乾坤就此折转,一切如许完美。站在长官的立场,或许还该嘉奖他的算计。 可是,他自己呢? 这场布局孤注一掷的执拗,又破釜沉舟的斩截。触白刃,冒流矢,义不反顾,计不旋踵。 如楞严经所云,存情则堕,继而起惑造业,受生死之苦。 这样的计策没有多么出奇,旁人不是想不到,只不过不会去做。 明知是万劫不复,依旧义不容辞。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他被镣铐锁着,束缚在宽大刑椅上,细瘦的身体显得微渺,仿佛随时会消弭活着的声息。 明楼默默地看着他,以视线徐徐描摹他的眼眉、鼻梁、嘴唇,看了很久。 这个人,怎么可能跟他细水长流呢?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高山流水被炸断,缺口分明,山洪破堤爆发,一发不可收拾。 在小报杜撰的艳色文章里,这样写道:他想掐死他,然后再吻活他。一口一口地咬,咬到鲜血淋漓。最好是能剥了皮,拆了骨,完全吞进去。全然归属,彻底锁藏,无需再见天日。 这些本来全是臆想的妄言,现在却成了真实的心思。 锋刃之所以为刀,是因为其利和锐。但如此过甚地使用,怎么会没有崩裂断折的一天? 他这样行事,便是做了最坏的打算。纵然能活着,身心也要遭受巨大折磨。 明楼终于开口问道:“为什么?”戏台已经搭好,他得将这场戏演下去。 这场对质戏的目的,是为了将明诚陷害他的缘由讲说分明,把漏洞堵好,逻辑圆满,以使得他可以进一步撇清。所以,少不得要说一些冷血的措辞,也要听一些残酷的言语。 明诚偏头朝他一笑,嘴角微翘,口气带一丝淡漠的蔑然:“你不知道吗?” 这个笑冷冷清清,是个无情无义的样子,但鹿眼眼角挑出一点浅浅的弧度,却正是四个字的写照:人面桃花。 汪曼春目光冷厉地旁观,厌极了这张脸。 明楼不咸不淡道:“说清楚。” 明诚抬眼看向他,语气冰冷:“你让我恶心。” 明楼一挑眉毛,问道:“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是出自你的自愿,而且我自问对你并不差。” “所谓的自愿,不过是因为我知道无法避开罢了。而且,那也是接近你、获取你信任最好的机会。”明诚别开目光,冷冷道,“每一次和你做,都是煎熬和耻辱。我只能告诉自己,必须忍着。” “是么?难为你忍了这么久。”明楼语气中带出一丝讽嘲,“人通常不会关注一只狗在想什么,所以,我的确是一直忽略了你的心情。”他语气转为肃冷,“不过,以你中统特务的身份,难道只为了个人感受,就这样陷害我?” “你高估了自己,我不会因私废公。将毒蛇的料用在你身上,本质的原因是,你不够听话,不好控制,可用程度低于预期,我能利用你做的事情太少。所以,我需要换个上司。毒蛇的几次大行动,信息是如何流出去的,至今都没查清楚。但巧得很,那几次信息你刚好都是知道的,因此,我只需要稍做文章,就能将日伪的目光引到你身上。” 明楼点点头,脸色平静,目光森寒,缓缓说道:“原来如此。可惜,藤田先生并不像你想的那么轻信。你一意算人,最终反而害己,也算因果有报。”他转向汪曼春道,“曼春,我请你帮我一个忙。” 汪曼春应声道:“师哥,你想要我做什么?”她言语顺从,心中却在暗想:师哥已经知道此人如何恶形恶状,总不至于还想让我放过他吧? 明楼字字冷戾:“我希望,尽快将此人正法。他活着一天,就会提醒我一天,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 汪曼春心底一松,保证道:“师哥放心,我会尽力掏出他嘴里的东西。等他毫无价值时,就立刻处以枪决。” 明楼一颔首,轻抚汪曼春肩膀,道:“好,一切就交给你了。” 明楼快步走出了监房,没有回头。 他厌恶自己,从来没有如此地厌恶自己。 但他只能咬牙熬住。 无论怎么痛苦,都要保护好自己。 光明就在黑暗背后。总有蓦然回首之日。 以他的立场,他无法要求汪曼春手下留情,只能请求她速杀了断。因为,时间拖得越久,明诚要受的罪就越多。汪曼春闲暇时都能用无辜平民发泄,又怎么会放过他? 沉重的身体浸满了铁锈的气息,他脑海中不断跳动着那封信的每一个字,在事情反转后,他无意中发现的一封信。 那一天,他指引76号的人搜遍了明诚的办公室,事无巨细地告诉他们哪里存疑,哪里可能藏匿。 在如意料中一般找到东西后,藤田允许他回家。 大姐得知情况后又惊又怒,将明诚骂得狗血淋头。 他不能去辩,只是沉默地回到书房,掏出烟盒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4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想抽一根烟。 这些生活琐事都由明诚置办,这盒烟也不例外。 他长久地摩挲着烟盒,上面印着的美女图像巧笑嫣然,似是冰冷的讽刺。 摩挲得久了,指腹上隐隐觉出了盒子里一种微妙的差别。差异太过微小了,若非无数次的摩挲,根本无法察觉。 他将烟盒拆开,在夹层里发现一张折叠细致的纸,慢慢展开来,是一封短信: 很抱歉,将事情变成这样。但我有足够的理由。 并不是逞能,只是在反复考虑之后,觉得我是更适合的人。 原定的棋子因为跟你的关系,曝光后会令你陷入不利的境地。即使你能撇清,也从此难以再有所作为。 更为致命的是,他知道的多了些。我们不能保证他在神智不清的情况下仍旧能保守秘密,是不是? 你愿意冒险,但我不愿。我要改变它。 我不想骗你,但亦不能说出,因为在我推测中,你应该不会同意。 有恨我的人,只是一直没有出手的机会。一旦机会来临,必然不会放过。 但是,是值得的。 只是要吃些苦,不是不能忍耐。 我不贪生,却也不想死,因为我想活在有你的世界。 所以,不必担心,我会尽力活下来。在被枪决的时候,有些文章可做。 至于你这一边,你有丰富的经验,应该不用我多说什么。 做该做的事情,无需留情。既然要站在对立面上,就要站得稳些,尽可冷血。 这样,你会更安全。 新年过了,糟糕的日子又过去了一年。我们正在越来越接近你推算的那个截点。 我希望能伴你更多的时间,期待能陪你一起看到那一天,可惜,要暂时打上休止的符号。 在报上看过朱生豪先生的一句话:我只愿意凭着这一点灵感的相通,时时带给彼此以慰藉,像流星的光辉,照耀疲惫的梦寐,永远存一个安慰,纵然在别离的时候。 深以为然。 黑夜不会永远,黎明总会到来。 对不起,我爱你。 汪曼春在明楼面前扮成淑女,待他走了,便不再伪装。 这么肮脏恶心的人曾经跟明楼在一起,这个事实就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脏。 她走到明诚面前,慢慢说道:“你是不是觉得,你这张脸很值得骄傲?” 明诚摇摇头:“我并不认为自己有多好看。” 汪曼春遗憾道:“可惜,很多人并不这么想。”她伸手捏住他下巴,俯低身道,“你很漂亮,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就算是无情无义,也会有大批人愿意为你赴汤蹈火。”她放慢声调,“但是,如果没有这张脸呢?” 明诚了然:“所以你是想毁了我的脸?” 汪曼春冷笑道:“为什么不呢?摧毁一个人的自信心,本就是我擅长的事情。越是心理崩溃,就会越容易坦白交代。” 火辣辣的疼痛开始。刀尖贯进去,先是血珠,继而蔓延成血线,温热的鲜红液体在脸上粘粘地淌下来。 37刀。几乎没有停顿,一刀接着一刀地划割。 然后,汪曼春停下来,微笑着端详自己的作品。 她乐于欣赏他人的痛苦,所以明诚痛苦给她看。 当然他能够忍耐,但是漠然会让汪曼春的愤怒更甚。 他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扑簌颤抖,眉尖拧起,现出痛苦的样子。 他生得好,即便这样依旧是好看,整个人荫生出一股平日里不会有的纤薄的透明感,几乎是叫人爱怜的。 阳光从高处的小窗投进来,他脸上淋漓的血痕在阳光下闪着流离的鲜红血光,像地狱里爬出来的妖邪,妖异的美。 “的确有引人犯罪的本钱。”汪曼春冷冷道,“不过到此为止。等到伤口粘合结痂,就会像是七八只大蜈蚣横在脸上。你会变成彻底的怪物,没人愿意多看你一眼,自己照镜子都要做噩梦。” 汪曼春又下令道:“把他衣服剥了。” 光洁柔软的身体,薄皮纤骨,腰特别细,风流荏弱的形容。 汪曼春细细地审视了,低下头凑近他耳边,凉阴阴道:“你该考虑去窑子里工作的。” 随着话音,她以手慢慢抚过他肩头,细腻的皮肉似乎能吸着手掌。 媚骨天成,少不得芙蓉帐底,春动七情。 不难推测那些前尘往事、风月文章,汪曼春眼底燃着两簇暗火,利落地一转身,沉声命令:“先上开胃菜,拿架子右手边那根皮鞭慢慢招呼他。” 鞭是条好鞭,牛皮制,上有倒钩。 一鞭下去,便是皮开肉绽。继而,密集的鞭打声连珠炮一般响起来,轻易就将人抽成了个血人。 明诚明显疼得厉害,早软成一团,身体颤抖不停,似是要厥过去了。 汪曼春手下是做惯了这事的,分工明确,配合默契,一人累了,便换下一人,始终保持着落鞭力度威势。 汪曼春双手交叉于胸前,闲闲看着。犯人越痛苦,她便越开心。 鞭打是机械的事情,她看了一阵,起初还有些兴味,后来渐渐有些烦腻,便叫人抬了桶热水进来。 她亲自动手,去盐桶里拣了块拳头大的盐块出来,拈了拈,感觉尚算可以,丢给旁边一人,叫他将下一步的物料调好。 一桶浓盐水很快搅拌成型。 汪曼春一抬下巴:“把他衬衣浸里面去,好好地、仔细地给我浸透了!” 那人小心地将明诚衣服拿过来,谨慎地让盐水均匀渗进去。 汪曼春寒声道:“天冷,给他把衣服穿上。切记,每颗扣子都要扣齐、扣好。” 浸透盐水的衣服密丝合缝地贴到血痕纵横的身上,没有一处错漏,灼烧般的痛感顺着每一道创口滑进去,喧嚣盈天。 看到人疼昏过去,汪曼春也不着急,只叫人帮他将衣服捂紧。 须臾间,人就又疼醒过来。 汪曼春稍稍满意,吩咐道:“等会待他适应些了,便把衣服再剥下来浸水里。打半个小时再穿上去。你们轮流来,不要停。” 安排好之后,汪曼春转身出了刑室。她累了,要去休息。 这是第一天的份量,还有第二天,第三天…… 明诚不是硬骨头,不待打就愿意一切招供,但汪曼春并不关心。 偌大的功劳已经到手,与之相比,现在能得到的,只是些鸡毛蒜皮。 据明诚说,他是一年半前加入的中统,因为没受过系统训练,所以平常做的主要都是些搜集信息的工作。之所以能直接向天戈汇报,也是因为跟天戈有一层特殊关系。 至于是什么特殊关系,汪曼春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出来。那种色迷心窍脑满肠肥的东西。 她将76号一应严刑都上全,并不是期待他说出更多。她只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5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是美其名曰要审讯清楚不愿错漏。 精神性药剂从脊椎注射进去后,他所说的也并没有比之前交代的更多,而且内容上亦保持一致。 这代表他说的一直是真话。他真的再没什么可交代。 价值被榨干,汪曼春已经把明诚看成一个死人。 只是她还没有折磨够他。 到第四天上,她有更满意的收获。 再一次注射药物后,电击中明诚不止是抽搐,视线也彻底空茫。 他开始断断续续地说“不要”,喉咙中逸出呜咽之声。如果不是被束缚着,大概会将自己彻底蜷起来。 看起来,精神已经被打破。 这不是伪装,而是在有一个时段里,成为真实。 他的暗伤发作了。 对外界的感知几近屏蔽,意识被拉扯进漆黑浑浊的噩梦之底。 汪曼春不知道内情,她只是双手环胸,愉悦地欣赏这一幕。 她认为,这是她的功绩。 只是,到这份上,也是有些无趣了。 明诚脸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变得丑陋可怖,身上亦没有一丝完好的地方,所有的创口都是略为粘合便又重新被撕裂,已经坑坑洼洼粗糙不堪。现在,连精神都破破烂烂了。 彻底废了他,便可以结束了。汪曼春这样想道。 汪曼春亲自上阵,用铁钳将他十根手指一根一根掰断。 鲜艳的液体沿着垂软的指尖一滴滴流进她掌心中,汪成浅浅的一洼。 汪曼春凝视手掌片刻,忽尔低低一笑,抬起头来,模样傲然,下令道:“明天处决。” 再收拾他,已经没多少意趣。而且,她也不能把明楼的话当耳边风,让明楼不快。 第57章他愿意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去交换,让他康健平安地活着 汪曼春亲自执行枪决。亲眼见证他死亡,她才可以安心。 这一天,来了个意料之外的客人,前原佳彦。 前原佳彦向她提出,希望可以观看行刑。 汪曼春一怔,继而笑了笑,道:“前原先生是对行刑场面好奇,所以想看看?” 前原摇摇头,说:“不,我跟明诚有些私交。可惜,他走上了歧路。我想送他一程。” 汪曼春心中冷笑,对明诚的反胃又深了一层。以明诚的秉性,跟前原的交情大概又是在异色方面,否则别人没理由在这样时刻仍愿意来看他。 可他已经被毁了,前原若看见他如今的样貌,只怕表情会十分精彩,说不定立刻拂袖就走。 汪曼春露出一个笑容来,说:“既然如此,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没有问题,我们一起去刑场。” 明诚被绑在行刑架上,模样当然是十分糟糕的。 前原望向他身上,只是略皱一下眉头,居然并没有多余表现。 汪曼春大为失望,故作客气道:“您想跟他说几句话吗?” 前原摇摇头:“不必。一切按规矩来就好。” 汪曼春点点头,说:“那我就不耽误时间了。”她做了个手势,沉声道:“行刑。” 枪响之后,一切结束。 照惯例,有专司检查之人小跑步过去,探过犯人气息后,对汪曼春点头示意。 汪曼春下令道:“把尸体丢给野狗。” 前原在这时候出声,他说:“汪处长,是否可以将尸体让我处置?” 汪曼春纳罕道:“您要做什么?” 前原轻轻叹了口气:“也没什么。不过到底相交过一场,我希望,至少让他尸身有一隅之地栖身。” 汪曼春稍愣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笑道:“是我思虑不周,没有想到前原先生对友人的仁慈之心。”她转身对手下道,“你们两个,去帮前原先生把这事办了。”派出两个自己人盯着,应是不会有什么问题。 前原一颔首,客气道:“谢谢汪处长了。” 乱坟岗上,荒草萋萋,尸骨横陈。76号处理后的尸体都丢在这里。 他们避开七零八落的尸体堆,在边上角落里挖出一个一人大小的坑来。 前原俯身抱起明诚尸身。眼前这张脸已经面目全非,不复人面桃花。但他并不在意,目光平静地审视着,又以手试触了几处,似是思索着什么。 默默看了一会儿之后,他低下头,在那双干裂失血的嘴唇上轻轻一吻。 然后,他将他抱进土坑中。 76号两特务在上面填好土,将尸身完全覆住。 “谢谢二位。”前原微微颔首道。 说完,他也不多停留,便带着吉野转身离开。76号的两人对视一眼,决定回去复命。 路上,吉野闷声道:“我本来以为,少爷只是为了承诺才来这里。” “你觉得不是?” 动乱岁月,此身未必久长,祸福旦夕,无人能够说清。有一日明诚和他漫谈间,说到了这一事上,前原静静听了,说道:“若你遭遇不测,我会为你收尸,入土为安。” 吉野小声嘀咕道:“我觉得,少爷像是爱上他了。” “爱上他,很奇怪么?”前原淡淡问道。 “您不觉得,他的样子很可怕吗?” “你不明白。”前原微一摇头,“在我看来,他跟昔日一模一样。” “怎么会?”吉野不解。 “颜为心载。心没有变过,容貌又怎么会变?”前原知道他无法理解,说完之后便不再解释。 从看到那幅《世界》开始,他看到他的世界,他的内核。 强大的意志,坚韧的灵魂,耀眼到刺目的存在。虽然不知是怎样雕刻而成,却已隽刻成了记忆中的原风景。 试探也罢,逼迫也好,都是智计的较量,他并没想过要毁灭他。 只是,明诚既然确实站在帝国的对立面,会有这样的结局,也就很是应该。 在他心底深处,其实隐隐有一个想法,明诚未必真正死了。 这想法有些惊世骇俗,却不是一定全无可能。 但,他不打算去验证。因为倘若那是真的,他这样做,就会将对方真正逼上死路。 他不是善男信女,也不是重情分的人,更从来不会意气用事。然而,这个世界上终究有一个人是不同的,在他面前,凉薄的血液中竟尔有汩汩的热气流动。他糊涂了这一回。 明楼当然密切关注着76号的信息。不是直接表示,而是让夜莺做他的眼睛和耳朵。 他本来擅长控制情绪,但到了后来,夜莺却简直有点怵他。 她觉得这位上司有些暴躁过甚了。 她却不知道,这已经是明楼尽力克制后的呈现。 汪曼春不干人事,多行禽兽之举,他早已知道,却仍是低估了她的变态程度。 明诚没有逞强,没有顽抗,扮足了软骨头,将精心准备过的信息吐露出来。 但汪曼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6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春不在意这个,她更乐意折磨他,而不是挖什么东西出来。 明楼知道他是能抗的,他一向擅长忍受所有的痛苦。但他本来就有暗伤,汪曼春这一通压榨,无疑是伤上加伤。 即使是对他有信心如明楼,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忍不住想着,他是否真的挨得过去? 但在反复咀嚼信上的文字之后,明楼最终仍是选择了相信。 “我想活在有你的世界。” 明诚不轻许承诺,他既然这样说,便会用尽所有的意志去贯彻它。 明楼按兵不动。 有时候,不动是比动更加困难和痛苦的抉择。 盯着的眼睛太多,他的身份在这种时候实在不宜去做些什么。既然站在对立面上,就要站得稳些。否则,一旦由谎言苦心营造的局面崩盘,明诚所做的牺牲就会被辜负。 他甚至在最后一刻也忍住了,没有往刑场出手。 有一件事情给予了他相当的支撑。 在行刑前夜,有一个女人去探视了明诚,靠的是法国大使的面子。 那会是谁?其实并不难猜。一个名字迅速地跳上心头:尼娅。 他们那个组织有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如果说,拥有可以让人龟息假死的药,可以在重要部位防护子弹的工具,应该不算奇怪。 但即便如此,行刑日他还是生生折断了三支笔,在漫长的几乎静止的时间里,终于等来了前原将明诚入土的消息。 这应该是明诚的后手。 只有前原这样的身份,才能没有障碍、不被怀疑地做到这件事。避免他的身体被损害到无法挽回。 在这之后,尼娅会把他挖出来,谨慎地用另一具尸体替代。 明楼知道要怎么去寻找尼娅。尼娅的行踪固然飘忽不定,明诚却曾经告诉过他寻找的方法。 尼娅坦然承认:“他的确在我这里,但我不会让你见他。” 明楼苦笑道:“你是不是在怪我太过狠心?” 尼娅轻嗤一声:“你狠不狠心于我何干?我不对你出手,不过是因为我知道,一切都是出自他自己愿意。你没有保护他,他不会怪你,然而,我却不可能原谅。” 明楼放低了声音:“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但我请求你,让我看看他。” 尼娅断然否决:“你的请求对我没有任何意义。” 明楼摇头道:“但对他不是。站在他的立场上,你觉得,他会不想见我吗?” 尼娅想了片刻,低声道:“我厌恶你。但我得承认,如果他知道你来了,不可能不想见你。” “如果?”明楼心中一紧,立刻做出推测,“他没有意识?” 尼娅无奈道:“他的气息一直很微弱,我无法跟他进行沟通。虽然能让他伤势不恶化,却不能真正救治他。我必须带他回苏联,现在正在做一些协调准备工作。” 明楼对她深深鞠了一躬,一字一句:“请你让我见他。” 他终于再见到他。 明诚静静躺着,以一贯的经年的安静的姿态。 他被白色的纱布细细包扎过,这样裹着,居然仍显得形体单薄。在纱布之下,必然是不忍卒睹。但是,纤薄胸膛微微起伏,依旧有活人的气息。 似是这娑婆世界里唯一的光亮。 仿佛有无数根铁线从心脏迸生出来,蛛网般的穿透了周身的骨骼血肉,纠缠着翻滚着喧嚣着,似乎要突破皮肉求一个解脱。 眼眶被无形的铁线撑紧胀痛,眼泪就在这一刻落了下来。 迷闻经累劫,悟则刹那间。如同孑然立于世界寂灭后的漫漫荒野,这一刻,他陡然看到命运的样子。 他根本没法忍受失去他。 眼前这宛如祭品被钉入荆棘的形态,让他四肢百骸都一齐疼痛。 他愿意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去交换,让他康健平安地活着。 他想抱抱他,却终究没有碰触,那会带来必然的疼痛。 所以,明楼只是在床边轻轻坐下。 这时候,他不是毒蛇,不是眼镜蛇,不是其他任何一个身份,只是一个普通的煎熬的男人。 体温,心跳,呼吸,这些淡如流水的日常平凡的存在,就在咫尺之间,触手可及。 世事无常,红尘颠沛,要去求的东西那么多,但剥丝抽茧到尽头,原来如此简单。 活着。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一轮赌局险之又险。 明诚既然以自身为祭品,亲身入局,便不可能一切尽在算计。就算整体的走向正确无误,具体的细节总会有些偏差。而一点小小的偏差,就会对其后的路线产生影响。 这种影响不至于更改大局,却会作用于他自己。 身体上的伤损可以平复,但过量的药剂与两年前的暗伤叠加起来,构成了二次伤害,明显影响到了神经,否则不至于无法醒来。 他算到了他们必然分离,却漏算了要分离的距离,势必要跨越一个国度。 以国内的技术水平,无法让他恢复如初。 明楼起身,走了几步,行至尼娅面前,问道:“去了苏联,你是否有把握治好他?” 尼娅看他一眼,审慎道:“我的能力有限,但是,我可以找到人帮助他。这种外伤对我们而言不算什么,很好解决,不好打包票的是神经部分,因为那是人体最精密的构造。” 明楼沉吟片刻,又问:“你是否要去找埃里乌帮忙?” 尼娅点点头:“是的,只有埃里乌会不计代价地帮助他,而且,也有能力做到。” 明楼略微沉默了一会,然后,稍稍低首,沉声说道:“那么,拜托你了。一路顺风。” 他走回来,俯身到明诚耳边,轻声道:“我等你。” 明诚在一片永寂之地。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气味,眼不能见,手不可触,身不能动。 幽禁,封闭,时间和空间都凝固。 没有活着的实感,能把普通人逼疯的境遇。 当自身都无法感知,所谓的存在是真实还是虚妄? 生前的记忆浮光掠影般的闪动,像被细雨打落的纷繁彩色花瓣,然后,在永劫的时间里,一朵接一朵地黯淡下去,消亡了形体。 只有一朵还模糊地存在,顽固地没有泯灭:想要……见到一个人。 这似乎就是他跟外界仅剩的最后一丝联系。 是谁呢? 太模糊了,零零散散的意识碎片拼凑不出完整的形态。 不知经过多少时间之后,虚无之中突然多了一种熟悉的味道,像是海芋的香味。 有一道声音穿过无边的黑暗和孤寂,从天边遥遥传来,说着:“我等你。” 是谁呢? 第二战区风云变幻,战旗纷飞。日军以两万对四千的战损比大败。 汪曼春成为阶下囚,梁仲春接手了她所有的工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7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作。 梁仲春乐得大权独揽,明楼适时地给了他一点信息,梁仲春顺藤摸瓜一查,彻底定了汪曼春的罪。 她查出的第二战区所有来往密电均被判定为她的蓄意伪造,是她一手策划了这个骗局。 汪曼春自然不会甘心就死,月黑风高夜,用给她自尽的刀片越了狱。 明楼等在监狱门口。 汪曼春恍然:“那片刀片是你派人给我的。” 明楼点头道:“你猜得不错。” 汪曼春一喜,道:“我知道,你是不会放弃我的。” 明楼又点点头:“是的,我不会放弃你。” 接着,一记手刀劈在她后颈上,让她昏了过去。 汪曼春醒来的时候,在一间屋子里,她被绑在椅子上。 汪曼春脸色阴沉了半晌,终于醒悟过来,阴恻恻道:“我明白了,一切都是出自你的设计。你跟明诚压根就是一伙的,对不对?” “你一向聪明。”明楼侧面承认了她的推测。 汪曼春声音尖利起来:“师哥就是师哥,牺牲起自己人来也不带眨眼的。” “有些牺牲无法避免。” 汪曼春大笑起来:“是吗?我得承认,师哥的演技就是好。你对他,不是假意,而是真心。对我,才是彻彻底底的欺骗。我没有说错吧?” 明楼看着她,叹一口气:“刚来上海时,我想要救你,拉你出来,可后来发现无法做到。你陷得太深了,已经完全泯灭了身为国人的良知。” “良知?”汪曼春笑得更厉害,“那种东西对我有什么用?能让我拥有权势和地位吗?能让我成为人上人将藐视我的人踩在脚下吗?现在,我最后悔的是……”汪曼春盯着明楼的脸,寒声说道,“我居然听信了你的鬼话,简简单单就把明诚杀了。如果早知道你的心思,怎么也得找七八个精壮的男人好好伺候他一番,用子弹送那小贱人上路实在太浪费了。” 明楼摇摇头:“我知道你的目的,是激怒我,让我痛苦。可这没有用。你说这些,只是进一步证明了,你不仅是一个踩低拜高的卖国贼,还是一个无耻凶残的人渣。你戳痛不了我,因为我的痛苦你根本无法了解。” 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抬起枪,对准汪曼春:“你失去了人性,但我仍不能让自己变成禽兽。我不会折磨你,但会亲手送你上路。这是我找来的你自己的手枪,就让它结束你的生命,了结这一段因果。” 苏联。 明诚的世界在慢慢地改变。有了声音,有了气味,还有隐隐的光亮。 他越来越清晰地意识到了自身的存在。 但是,像是有一层无形的膜封闭着这个世界,无法穿破。 大概,还需要一些时间。 更多的感知到来,电流的颤栗感鼓荡着细胞。 医者一直在细致地尽职观察记录他的反应,他的状况一天一天地改善着,从一开始的毫无动静,渐渐变得会出现一些轻微的动作。 他模糊地意识到自己似乎被泡在什么液体里面,腐蚀感持续地冲刷过身体。 “明……”他顿了顿,疑惑似的略微歪一下头,似是记不起那个名字来,轻轻呼出一口气,神情迷惘地喃喃道:“好疼……抱抱我……” 第58章明楼开口,不慌不忙,笃定异常:“我来晚了。我带你回家。” 尼娅告诉明楼,治疗很成功,外伤已经完全恢复,神经损伤也被控制住,只是,遗失了记忆。关于一切人,一切事。 尼娅说:“从今以后,没有青瓷,也没有吴钩,活下来的,只有他自己。” 明楼沉默了许久。 那些属于过去的印记已从明诚身上脱出,化为无形轻烟,逸散于虚空。 心中有安慰,也有悲凉。 明诚的那些回忆没有什么美好,尽都是浓重的黑暗,从他来到这个世上起。 没有怨怼,只是安静,安静地长成了一棵秀然卓立的乔木。仿佛一切的喧嚣都会在他身边消失声音。 不管遭遇多少苦难、磨砺、打击,眼底始终有清澈的底色,像是有一层透明的膜,将他与这个混乱不堪的世界分隔开来。 彻底的纯粹。 背负着千钧重担若无其事地前行,不可能是不累的,只不过,就连这种情绪,都被他毫不在意地抹去了。 失去记忆是一个终结,但何尝不是一个新的开始? 埋葬过去,一切重新来过。 理性能这样冷静地分析,感性却不由得一阵软弱。 被他忘记。 不再有伫立、陪伴、守候、倾慕和爱恋。 就像是一场大雨冲刷过去,雨打萍落。 明台回家比较晚,到家后敲开明楼书房的门报备一声,结果发现,他居然在喝酒。 不是豪饮,只是浅酌,杯子拿在手里,慢慢地品着,然后咽下去。 明楼在私人空间里很少喝酒,他没有这方面的兴趣,喝酒只为了应酬。 他有心事,明台看得出来。 明台静立了一会儿,看他轻轻转动手中的酒杯,红色的液体如同鲜血,晃漾出波动的流光。 明台突然问道:“你是否想起了明诚?” “何以见得?” “在你眼中,有感情。除了他,没有别人能让你有这样的表情。” 明台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被定为死棋,不知道明诚已经代他去死,明楼也不打算告诉他。 他只是敏锐地判断出,事情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明诚肯定知道大哥不少事情,光是刺杀南田这一项就足以让大哥和自己万劫不复。但实际情况是,他们至今都好好的。 所谓的背叛,是否根本就是一场惊天骗局? 他接着问道:“他其实没有对不起你,是不是?” 良久之后,久到他以为明楼不会作答,他才听到明楼悠悠喟叹了一声,声音空荡低沉:“他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他。” 明台似懂非懂,紧跟着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那么,他真的死了吗?”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明台径自下了结论:“那就是没有了?” “不要再探究。”明楼打断他,“于你没有好处,只有害处。”接着又嘱托一句,“大姐那里,也不要说多余的话。” 明台带上门出去之后,明楼喝完杯子里最后一口残酒,抬目望向窗户外面的一片黑寂。一轮孤月高悬于中天。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他不打算跟明台解释,明台还没有足以承担这一切的成熟。 那么自己呢? 他还没有很老,还承担得起等待。 苏联现在是不可能去的,布尔什维克的地方,去了等于不打自招。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8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他亦不能放下现在的工作,很难找到别人替代他的作用。 他得继续楔下去。 好在,需要等待的时间没有很长,根据经济学上的推算,至多还有五年。 五年,他等得起。 风轻轻掀动书桌上的一本书册,巧合地翻到了某一页: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五年间,战场的形式一步步扭转。 明诚这个名字早就被人忘记,只成为了明楼心底埋藏最深的秘密。 相隔了一整个国度,但至少仍活在同一个世界。 这一年,日本签下了投降协议,他们终于再也不能支撑下去。 曾经的大汉奸明楼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中。有传言说,重庆政府来接管的时候,他在混乱中被杀死。但情况那么乱,死的人那么多,传言真伪也无从得证。 事实上,他悄无声息地去了苏联。 四十一岁了,人生已走过了一半,该要去追寻自己的东西。 他来到了圣彼得堡,走到了涅瓦河北岸,步入了圣彼得堡大学。 不同于外界的喧嚣,这里像是一个世外桃源,有着浓厚的学术气氛,身边三三两两经过的人脸上洋溢着分明的朝气,新生的一代。 像是走过了一个轮回,他又看到明诚。 毫不费力,毋庸置疑,于人群之中,一眼可以辨认。 他跟从前一模一样,依然干净而秀拔,连时光都不舍得在他身上落下痕迹。阳光勾勒出清癯的轮廓,漆黑的眼睛里蕴着一种温柔的光,锋芒内敛却让人过目难忘的秀丽。 爱上他,是件最简单不过的事情。 他已经读完硕士和博士,并以出色的表现理所当然地得到留校任教的机会。 他跟身边的人说话,似乎在探讨什么东西,清华眉目波光敛滟。 在这常是寒冷阴郁的国度,生气勃勃,仿佛会发出光亮一般。 世界凝固了,像是一切都静止下来,没有风,也没有声音。无限安静之中,只有一个人影鲜明地浮凸出来。 手脚仿佛一齐坏死,浑身都像是僵住一般,不能动作。 明楼紧紧盯着他,像是要把他刻进眼晴里。 接着,时间和空间镜像般的破碎,一切重新流动起来。 明楼走了过去,一步一步,用踏尽一生的力气,像疲惫的旅人走向自己的归途。 明诚转过眼来,目光与他相对。 胸口流转过一阵突如其来的震颤,似苦似甜,似喜似悲,百味杂陈,莫可名状。 像是心脏漏开一条细微的裂缝,一丝沉于忘川的执念蔓草一般顽强地幽生出来,柔弱而绵恒。 不可识别,却也不可泯灭。 他没有看过这张脸,没有见过这道影像,感觉却宛如历经百劫千生般的熟稔,仿佛重新辨认。 就像是那句话: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明诚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他问:“你是谁?” 明楼开口,不慌不忙,笃定异常:“我来晚了。我带你回家。” 不知缘由,泪盈于睫。这简简单单的两句话,竟像是泅游了几个世纪。 主说:“爱是将我放在你的心上如印记,将我带在你手臂上如戳记,爱是众水不能熄灭不能淹没,爱是忘记受伤的回忆。” 在时间的缝隙中,在漫长的轮回中,终于,我遇见你。 是最美丽的奇迹。 end 第59章【楼诚】威风堂堂(番外1)结束 “我是明楼。”明楼开口道。 明楼…… 这两个简单的音节震荡过耳膜之后穿透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心脏里被生生抽出,奇异的疼痛。 像打开一扇门,几至于落泪的震动。 不需要任何佐证,明诚很确定,自己跟这个人一定有着至深的联系。 “在这里,你被人称作Вoлk,但在中国,你的名字是明诚。”明楼又继续说道。 “那个‘明’,是你的‘明’?”明诚看向他。 “不错,你的姓来源于我。” “我们是兄弟吗?” “不是。” “那就是情人了?”深重的感情不会其来无由,去掉一种可能之后,剩下的就是最接近的情况。 “单单一个词无法囊括,是战友,是知己,也是恋人。” “你是个工作至上的人。”明诚忽尔说道。从这几个名词的排列顺序,不难分析出来。 并不意外这样的敏锐,明楼叹了口气:“不再是了,在和你别离之后。”明楼看着他,“如果你不希望我走,我就永远留在这里。” “你的工作呢?” “结束了。”声音中流露出一丝慨然,明楼说:“我恐怕得找份新工作。” 明诚的眼神变得怜惜:“结束吗?那对你而言一定很困难。” “不会困难过失去你。”明楼探掌出来,握住他的手:“前半生,我为我的工作而活;后半生,我想为你而活。”明楼继续说道,“这句话,五年前我不能说,现在,却是没有问题了。”不管哪个党派获取胜利,中国都在中国人手中,不在侵略者的铁蹄之下。所以,其实没有太过执著的理由。 鱼沉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 五年,已是足够长的一段时间,他将自己的心血都奉献在里面,也必须在深夜里啃噬失去一个人的长痛。 怕他病,怕他疼,怕他再受伤,也怕他什么都闷在心里,不跟人说。 可只能忍着。国与国的战争还没有结束,没有抽身而出的理由。 漫长的折磨似乎不会止息,当战败协议签署一切了结,他再不可能安心地待在国内。 爱一个人,就该有为他放弃的决心。正如明诚当年,可以毫不犹豫心甘情愿地代他弟弟去死。 不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自艾,而是“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的决绝。 始终被珍惜,一直被爱重,一次又一次地被震撼之后,他终于明白感情的含义。 他听过明诚奏的那曲涉江曲,那首曲子暗合着一首诗的意思: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回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到如今,字字句句都感悟透彻,便不能让那样的结局成真。 有离恨深重的分离,才能辨识轻重是相对的,明悟对于自己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就是一个名字:明诚。 第60章【楼诚】威风堂堂(番外1下)开始 “接吻吧。”明诚忽然这么说。 明楼不自觉吸了口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9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气,稳定稍微紊乱的气息之后,才沉沉吐出。 明诚略微偏头,眼中含一丝微微笑意,纤长手指在他领带上轻轻一拉,接着又问:“不想吻我?” 他们所在的位置正在一棵白桦边上。这是一种生命力极强的树种,如果森林被大火烧毁,首先生长出来的经常是它。它的花语是:生与死的考验。 这棵白桦树干修直、枝叶扶疏,洒下一片迷人的荫蔽。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 在下一瞬间,一个庞然大物般的身影压了下来,像是中世纪建筑风格的滴血大教堂的倾覆,要让人不自觉向他皈依。 沉重的分量,重叠的下肢,还有无形中笼罩下来的沉在记忆之底的海芋香味。 犹如牢笼,是束缚,也是囚锁,分明的强制,却又显出温情来。 仿佛被捕获。 一双手扶着他的脸,一个炙热的吻落了下来。 嘴唇紧贴得没有一丝缝隙,像被吸住和胶住。 上唇被用力地吸吮,似乎那是唯一的水源。 接着是下唇,依旧是浓密的仿佛要吞噬一般的吻。 火热的舌头挤了进来,熟练地找到一条小小的尖尖的舌头,把它裹卷起来,肆虐般的搅动纠缠。 甜美而强力的牢狱。 舌苔的粗糙感,不断濡浸的唾液,让这座牢狱有着鲜活生动的温度。 唇舌绞缠之间,明楼声音模糊地低喃他的名字。 低沉醇厚的声音切近又遥远,轻烟一般散开,缭绕不去,化作一场霖雨。 落下来,落下来,一滴滴渗入静谧的荒原,春潮涌动,万物复了苏。 他记得的。 记得这副肩膊,记得这股味道,记得这道声音,记得这种吻。 它们从记忆之底如同气泡般的次第浮起,浮出水面,凝幻成真。 头脑的记忆遗失了,身体的记忆却还在。 他记得他。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们分开。 良久,明诚开口道:“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性冷感。” 明楼沉稳地微笑,“那只是因为,我还没来。” 溯洄从之,他走了五年,终至水之湄,伸手摘下那朵始终等待的花。 明诚一笑,明楼这话说得颇为狂妄自负。可他想,在以前,自己应该也是喜欢这种狂妄的。 那种唯我独尊、万事尽在掌握的笃定。 明楼说:“刚来这里,我还没有找到住的地方。” 明诚点点头,眼中闪过一缕狡黠,故作不明:“我可以介绍几家不错的酒店。” “我吃不惯酒店里的饭,出门在外,还是家常菜比较好。”明楼一脸坦然。 明诚微微一笑:“说得太复杂,我听不懂。” 明楼从善如流地言简意赅:“求收留。” 明诚想了想,说:“我那只有一张床。” 明楼能屈能伸:“我可以睡沙发。” 明诚继续说道:“早上我只买了点素菜,晚餐是水煮萝卜加青菜。” 这对无肉不欢的明楼是个考验,明楼内心痛苦了一下,面不改色道:“水煮萝卜挺好的。” 明诚住的地方不远,走路就可以过去。 沿途吸引目光无数,谁叫他们刚刚炮制了爆炸性新闻:眼高于顶的高岭之花与陌生东方男子校园激吻,疑似旧情人。 明诚全无所谓,并不在意后续影响。 他说:“何必藏着掖着?如果校方不能接受,那就换个地方。世界这么大,哪里不能容身?” 他租的是校外一家民居,里面陈设简单,但一切有条有理,完全不像单身汉住的地方。他喜欢把什么都弄得整整齐齐。 他开始烧水做饭。菜样如他所说的简单,清汤寡水里菜蔬浮浮沉沉,青白的和软红的交相因应。 在等吃饭的时候,明楼用勺子背压了杯果汁出来,用热水泡热乎了,递到他嘴边。 明诚略微纳罕,明楼不像是会做这个的人。 明楼解释道:“你以前就是这样做的。” 明诚怔住,一时不能动作。一枚黯淡的影像在脑海中闪动不休,渐渐亮了起来: 橘色的夕照光线透过厨房窗户照进来,他站在一片橘色的光影里面,给他压果汁,给他做饭。 收音机播着一首情歌,女歌手的声音低回婉转,宛若轻言细语渗入人心: 无限柔情象春水一般荡漾 荡漾到你的身旁 你可曾听到声响 …… 白色的餐布铺好,温暖干净的家常菜摆上来。 只有一道菜,颜色简单,味道清淡。 他从来不喜欢复杂,也不喜欢浓油赤酱。 甜软的萝卜化于舌尖的时候,明楼想,原来这才是他喜欢的口味。 在以前,明诚一直只依照他的喜好来做饭,味道要重上七分。 他一直不知道,从没有注意过。 好在,还有后半生的时间,要重新认识,不至于会不够。 第61章【楼诚】威风堂堂(番外4)tuesvague,oililenue 背景:1945年,法国尼斯 tuesvague,oililenue 一觉睡去,再醒来时已是黄昏。 沐着窗户投进来的淡红色的余晖,明诚睁开眼睛。他侧转头,便看到明楼的脸。 这张脸在夕阳的红光中有一种神性,如同神明的雕刻,要让凡人去顶礼膜拜。 但又并非那种泥塑木雕的死物,而是散发出温度和气息,是个活人,不在云端。 他躺着没动,双腿之间仍传来胀痛之感。 被强行撑开过的痕迹。 有点不适,但是觉得快乐。 非常喜欢,非常满足,那种被对方深深需要的感觉。 他想起明楼抱住他、在他耳边叹息般的轻唤他名字的声音,也想起明楼在那种至亲密的行为中一声声说出来的话: “我爱你。” “永远留在我身边。” “给我生孩子。” 让人从灵魂深处感觉颤栗,不由自主痴迷于他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 想听他一遍一遍地说下去。 疼痛是那样的有声有色、有滋有味,刻印着……他曾经在他的身体里。 明楼醒来时,便正对着他的一双眼睛,笑意微微,像是清晨初曦的阳光,一眨不眨地正盯在自己脸上。 美好到不真实。 揽住他的手不自觉慢慢抚摩年轻人漆黑的头发,柔软的发丝擦过指间,真切的绵和感。 明诚将脸倾近,淡红润泽的嘴唇吻上他,在他上唇轻轻一吮。接着,便又分开,依旧凝视着他。 一句话都没有说,然而明楼却看到了他心底湿润而鲜艳的快乐。 这种好像中学生一样青涩的表达,拥有奇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0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异的直击心脏的力量。 纯洁又柔软,蒙昧又干净。 以在人间的记忆来说,他不过才活过了五个年头,所以,完全是未成熟的状态。跟以前是不同的。 却又分明是一样。成熟也好,不成熟也罢,这双眼睛中都只能映出一个人的身影。 一心一意地喜欢。 被他这样盯着,只觉得世间诸事都一无可道,只有他是唯一的欢喜,让人心肝脾肺肾都一齐震颤。 在交缠的目光间,明诚再度贴近了脸,又吻了明楼一下。 这一回,他将嘴张开了。明楼已经教过他要张嘴。 他探出柔软的舌尖,轻轻舔了舔明楼的唇线。 银丝被牵起来,黏在那张再可爱不过的嘴唇上。 然后,柔软的唇凑到明楼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法文:“tuesvague,oililenue” 大胆而生鲜的诉说。 甜得令人发指。 这一天做得已经足够多了。虽然他是第一次,但在五年的禁欲之后,一旦被挑动,明楼无法做到对他宽限。 明诚用了他没想到的一种方式对他请求。他说,隔壁的艾丽莎生了一窝幼崽。 所以,这是交配的季节。 明诚没有说得更多,然而,表白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他渴望他,想要他。 面对这样的邀请,不可能再保持冷静。 仿佛剥开一只蜜橘,尝尽了他身体的甜度。 像春天,像甘泉,像火焰…… ifalquetureviennesifalquejennaisse 汝须再来。吾须再识。 声色靡靡,不舍昼夜。 在过甚的忘情之后,身体应该是不会再有什么动源了,但被他这么一吻,又在耳边说上了这样一句话,下面却又硬了起来。 明诚怔了一下。明楼一直抱着他,他们身体相贴,他当然立刻就觉出了抵在腿间的硬物。 并不畏惧,他微微一笑,问道:“你喜欢?” 明楼吻了吻他的眼皮,不答反问:“你疼不疼?” “疼。”明诚说,“好象硬被撑开了。” 被这样坦率的言语烫了一下,明楼拉过他的手来,让他将自己的欲望握在手中,低声问道:“不喜欢我插进去?” 摇摇头,明诚说:“我喜欢你插我。”轻轻地,他又加一句:“想要你插得更深一点。” 啄吻着眼前不断吐露甜蜜言语的嘴唇,明楼保证道:“下回我轻点。” “不要。”明诚凝视着他认真说道,“我很喜欢。”他接着说下去,“如果让我疼的人是你,我愿意的。” 居然还是这句话。 五年前的大年夜,他就这样说过:“我愿意的。” 五年过去,分毫未改。 眼角涌上涩意,但明楼不露声色。他未尝期待过这样的轮回,只能俯首感恩上天仁慈的赐予。 他把他完全拉到自己怀里,深深吻了他。 吻完之后,伸手捏了捏对方薄软的肚皮,明楼说:“饿坏了吧?今天没买菜,出去吃吧。” 明楼把衣服拿过来给他穿。 他们不缺钱,不需要再开源节流,也不需要再伪装。想把最好的都给他。 明楼不迷信大牌,他更看重质地,要叫人穿得舒服。所以,他挑选的,面料必定精良。 charvet的衬衫,高支府绸所制,精美舒适。ba的裤子,纯棉款式,紧身剪裁。pantherel的袜子,针脚细密,经久耐穿。 好的牌子一般都提供量体裁衣或定制,但由裁缝来量尺寸这点,明楼是不接受的。 诸如腰围、臀围、腿围这些数据,不愿意让任何人来采集。 以前,由他人来做身体接触这种事情,是必须忍着的,因为伪装的身份。但现在,即使是些微的接触,都是不行的,必须亲自动手。 扭曲的执著。 扣住脚踝,一个吻烙印在细白的脚面上,他将袜子套了上去。 注: tuesvague,oililenue 你是浪潮,我是赤o的岛 第62章【楼诚】威风堂堂(番外5)leariage 去的餐厅在海边。触目可及处,是悠长的海岸线,海水清澈碧蓝,海鸥飞起,帆船点点。一群孩子在鹅卵石的海滩上赤足嬉戏。 餐厅有室内的位置,也有露天的。在天气合宜的时候,露天的座位是更好的选择,用餐时,满目悠闲胜景。以前哪里想得到,有一日会有这样闲常时光。 法餐上得比较慢,但即便是等待,亦有眼睛的飨宴。 食物配合新鲜的橄榄油及其他香料调味而成,清爽可口。看着明诚娴熟地使用刀叉,明楼不由想起二十年前的事来。 是他教会了明诚吃西餐。 那是小学毕业典礼那天,他是带着明诚和明台一起去的。明台在家时有吃西餐的经验,只有明诚需要手把手地教。 他握着幼小孩子细细的手指,慢慢教他用餐的礼仪、手法和要说的法文。 明诚学得很快,他习惯性地在任何领域都表现优秀,让教他的人十足有成就感。 现在,也还是一样。刀叉握在他修长的手指间,不像是简单地只用来饮食而已,而是带有颇具欣赏性的仪态,优雅适意。 手指那么美,该套上一枚戒指。 明楼评论道:“手指素了点。” 明诚略侧过头看他。这是他一直都有的肢体语言。以前和现在都是。带有不解时便往往这样看人。一张猫科动物的脸本来就生得小,一歪头稚齿感更重。 明楼望着他的手,视线摩挲一般:“一直觉得你这双手生得好。” “所以?”明诚声音如常,心跳却不自觉微微加了速。以他的思辨能力,在这两句之间便足以意识到,明楼可能会拿出来的东西。 明楼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取出一枚环状物体,执起他的左手,声音不疾不徐:“说愿意。” 将独占欲清楚地付诸于口。 压抑了数十载,千帆过尽之后,该要恣意,牢牢握住自己想要的东西。 理性属于过去的路径,神智不清是现在的选择。 抛弃一切来到异国,只是为了他而已。不可能容许他再离开。 明诚没有说“我愿意”。 和明楼一样,他也清楚地了解,他们实际上是不可能结婚的,法国没有这样的法律,哪个国家都没有。 两个男人不可以结婚,放诸四海而皆准的律条。 可是,顽固地要跟一个人生生死死都绑在一起的心思是一定的,世俗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1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的规则即便放在那里,那又怎么样呢? 无需考虑,无需衡量,他望着对方的眼睛,轻而坚定地说:“我爱你。” 明楼给他的无名指套上戒指。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动作,两秒钟都不需要的事情。明楼却发现自己的手指颤抖了。就像五年前必须打他一枪时,那种不由自主的颤抖。 时间淌过了这么久,仍是只会为他颤抖。 他凝视他的手指。青葱般的指根上,一枚闪闪发亮的戒指,与天幕的星光相映。 “我的。”他轻轻说道。 不能有仪式,仍是打算照个相,所以,第二天,便去订制西装。 进面料间挑选面料前,客人会先被带去量尺寸。不劳dior的首席裁缝动手,明楼自己接过软尺。 解了皮带,长裤沿着大腿根滑落下去,柔软的皮尺贴合着绕过白色的内裤,在浑圆紧绷的弧度上读出数据后,明楼仰头说:“胖了。”接着又笑道,“这算是我的功勋吗?” 明诚忍不住微微一笑:“当然是你的。” 谁要他做的东西那样好吃。一个番茄炒蛋都能做出花来。 不过后来明诚还是给明楼制造了一桩惊喜。他的交友能力始终是强的,到底找了位愿意帮忙的神父。要抵御一个猫科动物双手合十的拜托,毕竟是件不容易的事。 他们得以站在教堂里面,交换誓言。 形式不重要,但是如果能有,自然更没有缺憾。 不想太张致,所以选面料时没选亮红色,做的是色感醇厚些的酒红套装,上面点缀着数个黑色的圆形图案。内搭酒红衬衫色泽更深一层,饰以星点亮红色印花,在细节处彰显桀骜。 于世不容,仍旧要坚持自己。 誓约终生相守。幼稚是在外面的,端凝是在心里的。 那一天他们在照相馆里拍的照片后来被照相馆老板放大了好几张,放在橱窗里面。 这两人其实不上相,照出来的相远没有真人好看。可是底子那样好,即使不上相也还是悦目。 拍了单人的和双人的照,气质上有微妙的差别。单人的美含着凛冽,有点艳,有点奢,有那么些生人勿近的味道。美则美矣,离着人很远。合在一起时,气氛却像是被一双柔软的手揉过了,带一点栀子花的淡甜味,是细水长流的生活的味道,贴切的,体己的。 第63章【楼诚】威风堂堂(番外6)果酱 事情是从果酱开始的。 果酱是用来搭配面包和薄饼的好物,不能缺少的调味品。自打解开了心上的桎梏成为厨房高手之后,明楼就什么东西都更乐意自己来做。明诚喜欢酸酸甜甜的东西,所以家里常备几瓶果酱是必要的。 外面的东西不是不好,愿意花钱的话当然能买到佳品,可是总没有自家亲手做的来得体己安心。 流理台的盆里盛满了鲜红欲滴的草莓,一个个饱满圆实、肥大鲜美,是上好的原料。明诚从盆里捡了颗草莓送到明楼嘴里。 只咬了一口,酸甜的滋味就在嘴里漫化开来。鲜红妍丽的汁水沿着洁白的手指淌下,明楼伸舌卷住了眼前玻璃般的指尖,舔去了上面红色淋漓的果汁。 明诚问他:“还想吃吗?” 指尖被深深吮了一下。 明楼上前了一步,明诚便顺势半靠坐在流理台上。 在逼近的压迫的姿势下,他轻轻说道:“你的呼吸频率变了。” 明楼扯一下唇角,简单地下了结论:“我们换个地方。” 流理台太硬了。 worktext: 事情是从果酱开始的。 果酱是用来搭配面包和薄饼的好物,不能缺少的调味品。自打解开了心上的桎梏成为厨房高手之后,明楼就什么东西都更乐意自己来做。明诚喜欢酸酸甜甜的东西,所以家里常备几瓶果酱是必要的。 外面的东西不是不好,愿意花钱的话当然能买到佳品,可是总没有自家亲手做的来得体己安心。 流理台的盆里盛满了鲜红欲滴的草莓,一个个饱满圆实、肥大鲜美,是上好的原料。明诚从盆里捡了颗草莓送到明楼嘴里。 只咬了一口,酸甜的滋味就在嘴里漫化开来。鲜红妍丽的汁水沿着洁白的手指淌下,明楼伸舌卷住了眼前玻璃般的指尖,舔去了上面红色淋漓的果汁。 明诚问他:“还想吃吗?” 指尖被深深吮了一下。 明楼上前了一步,明诚便顺势半靠坐在流理台上。 在逼近的压迫的姿势下,他轻轻说道:“你的呼吸频率变了。” 明楼扯一下唇角,简单地下了结论:“我们换个地方。” 流理台太硬了。 他们在露台上铺了张毯子。明楼拿了瓶早前做好的果酱,最后一瓶。 露台外面的园子像个小森林,有树,有花,有草,有起伏的虫鸣和鸟语,还有个小池子,黑色和红色的鱼游曳其间。 没有做到跟玻璃纸镇中的景象一模一样,但仍然像个可爱的家园。 树荫婆娑,在露台投下温柔的暗影。阳光经过树叶的析滤,在他们身上和脸上缀上斑驳的图案。 明楼把明诚拉到自己身上,开始缓缓地抚触他。 手解开了浴袍的带子,搁到一边去,再滑进前襟里面,拨开。明诚没有穿底裤,去掉这唯一的遮蔽之后,便什么都不剩。 然后,明楼便将果酱慢慢涂到他身上。黏稠的红色抹进锁骨的浅凹、尖挺的乳尖,沿着胸膛涂了一线,抹到深幽的脐窝、修长的双腿、纤细的脚踝、细洁的足背…… 他真的变成一个糖人了。 明楼的吻从他颈间开始。 绸子一般柔细的体肤上漾着焰色的微波,在斑驳的阳光碎片里,像被红染料浸过了的牛乳。 那些嫣红的痕迹将他涂抹得鲜香甜蜜,皙白的皮肤上面淌出明艳的色泽,由素净的瓷器变成了华丽的玫瑰。 乳尖常常是淡红色的,现在却是嫣丽了,艳得要淌化的颜色和光泽,将唇压上去,明诚就在他的舌头下面轻轻震动。 舌头滑下去,探入了脐窝。明诚的体温把果酱温和成了流体,在腹间的小洞里面浅浅汪着,是柔软而温热的。舌尖卷进去,他就轻轻喘息,甜蜜的声和色。 他低声喃着:“哥……” 兄弟的身份比较方便租房子,日常中他也渐渐习惯了称呼对方为哥哥。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明楼都着迷于跟他做爱的过程。 他在情事上十分坦荡,身体敏感得要命,就算是难以禁受了也还是会纠缠。 他在平时基本不会哭,在床上落泪的时候却不少,但仍旧是求恳,他说:“哥,好疼……”一双长腿却依然在人腰上环得死紧,趾尖细微抖颤。 脆弱和诱惑揉在一起,不自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2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禁要更深入他的身体。 虽然想要温柔地对待他,有时候却又忍不住想对他粗暴。 喃语哥哥的声音是一股湿暖的气流,让人感觉疼爱,但又想进一步地去占有。 手指蘸了果酱,顺着悠长的脊线,滑到股沟里去。单薄的后背下面,却是圆翘深幽的弧度。手指缓缓插了进去,感受他身体的温热和震颤。 干净的双臀微微绷紧了,却温柔甜美地容纳了入侵的手指。两瓣小巧的圆润里面,是热情的炽热和黏湿。 他很容易湿。奇妙而甜蜜的身体,十分适合接受。 当然被进入是会疼的,但他始终觉得,即使是疼痛,也是世上最甜的存在。 他需要把自己打开,将对方放进来。不只是性器的容纳,而是血肉和灵魂的相挽。要以最亲密的方式接近,以最交融的姿态结合。 纵算有不适,也仍旧是欢喜。 果酱被身体内部的体温熨热,顺着明楼的手指滴下去,在他双腿间淌出小小的一滩艳红。 明楼抽出手指,扶住他,命令道:“坐到我身上来。” 这是明诚最喜欢的体位,从以前起就是这样。 他喜欢引诱他,自从习惯了做爱这件事之后,在床上时,就越来越像从前的样子。 在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漏进来的露台上,他双手抱住明楼的脖子,略抬高一点身体,再缓缓落下,让他凹进去的部位将对方纳入。 刚进去是有点疼的,但他并不迟疑,齿尖在下唇轻轻磕了一下之后,便开始慢慢折曲腰部。 明明只跟一个人有过经验而已,但他的身体却像是拨动着某种湿漉漉的谐调,巧妙地煽动起难以言传的欲望膨胀,肢体的起落和模糊的吟声像魔幻的弦奏,让人止不住要去跟他摩挲碰撞。 并不是刻意的勾引,而是热切的渴望。 明楼吸了口气,他柔软的密部把他夹得那么紧,收缩着吸吮他。 想要插他,在这张甜蜜的嘴里释放。 拍拍他的臀,明楼说:“我要插你。” 明楼把他摁在地上插,硬涨的肉具堪称凶悍地顶进去。 以骑乘的姿势适应过了之后,明诚就什么样的暴戾都能吃得下去了。 有了果酱在里面,他更湿更滑,如饥似渴地噙住明楼。 不管过了多久,他也还是一样,喜欢被明楼插入。 他用柔软又沙哑的声音一会儿唤着“哥”,一会儿又唤“明楼”,像流淌黏稠的果酱汁似的,炽热又甜蜜。 想化在他的身体和声音里。 在他身体深处射出来了之后,明诚依旧不放过明楼,依然夹紧他,喃喃:“别出去。” 他亲吻明楼的嘴角,说:“再来一次。” 湿热紧致的密部仍旧存有绵密的震颤,在肉具上不断揉按一般。 贪得无厌,他渴望他,想被一遍又一遍地贯穿。 环在雄腰上的腿也在出力,脚趾尖轻轻划过明楼的臀尖,轻轻摇动腰部,他说:“我还想要。” 当然要满足他,把他喂饱。 要狠狠贯穿,叫他颤抖和痉挛,不再用这张嘴说这些不足不够的话。 “要多少?都射给你。” oijesuisceiquis’estperdue 我,我唯一的丢失了自己 &apeau 在面对你的肌肤的时候 第64章【楼诚】威风堂堂(番外7)家人 1950年初春,香港,明宅。 明镜坐在长沙发上面等着明楼走进来。虽然48岁了,她仍旧是副贵妇人的模样,穿一身合体的紫色起暗纹的锦缎旗袍,眉毛描得精细整齐,保养良好,并不如何出老。 她是奇女子,不管于怎样境遇里,都要活得精致高贵。 待人走近了,她淡淡说道:“总算知道要回来了?”眼圈却薄薄地红了,轻轻又道:“回来了就好。” 明楼嗓子有些发哽,低低唤了一声:“姐姐……” 明镜抿了一下唇角,将泪忍住了,说:“坐一天飞机了,累了吧?芳姐已经把房子收拾好了,先把行李放下,去洗漱一下吧。” 她的视线淡淡从明诚身上拂了过去。她不喜欢明诚,一直都是,但时至今日,已经很倦怠,不想说话,也不会质问。 这座宅子依然保留了明楼的房间,里面的陈设布局跟上海的明公馆几乎是一样的。明镜念旧,虽然迁居到香港,仍旧愿意留存旧上海的记忆。 进了房间,明楼低声说道:“抱歉,我姐姐她……” 明诚在热水盆里绞了一把帕子递过去,止住他:“没什么可抱歉的,这是我们讨论过的可能情况,不是吗?” 在法国的日子是平静的,虽然投资上有一些小的波折,但大体上都算平稳。只是,明楼有时候会不自觉地沉默下去,出神地凝视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明诚猜想,他是在思念故国和亲人。他既然隐姓埋名离开故土,便不方便轻易回去,以免给家人带来麻烦,但现在国内局势已然平定,只要注意掩藏行止,略冒一些险应不至于有太大问题。 明诚说:“回家看看吧。” 他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但至少能够猜想得出,那种血浓于水的感情。 明楼摇摇头:“我姐姐可能不会欢迎你。” “但也不至于赶我出门吧?”明诚笑笑,说:“放心,我不会跟她吵架的。”站在明镜的角度,会对他有所芥蒂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毕竟,他让她的弟弟远走他方,这么些年。 现在见了面,跟预想中差不多,明镜确然是不喜欢他。但因为明楼的关系,采取了容忍的态度。 不难理解她的心情,所以,不会生气,只是有些感伤。 进了这座宅子,见到屋子里的一切,便又有一些过去的记忆浮上来。 他曾经在这里待过的,像个无关紧要的布景。 在客厅里,曾经举办过热闹的生日派对。一辆推车推出来,上面是个高高大大的蛋糕,一个众星捧月的小男孩被一群人围着,许了生日愿望,吹灭蜡烛,大家都为他拍手。 那时候他已经擦了一天的地板和窗户,手和脚都累得不想动弹。他待在一个角落里,看着那么开心和快乐的主人公。 明镜跟形形色色的人应酬,快乐而满足。很容易就看得出,那个小男孩就是她最大的欢喜和慰藉。 她不会注意隐在暗中的人,也无需去在意。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将他遗忘。有一个人牵起他的手,将他带去书房,把他抱坐在腿上,送给他一只玻璃纸镇。 透明的玻璃里面,是一个小小的世界。有溪流、花海、小楼。略一摇晃,就会有数不清的小花瓣在液体中飞旋起来。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3 [楼诚]威风堂堂 作者:眉衡 那个人说:“我把它叫做家园。我以后就想住在这样的地方。现在,它是你的了。” 成年后,又在这座宅子里跟明镜见过一次。 那一次,明镜却是很在意他了。 她身份尊贵,就算心中郁愤也不如何声张,是一种理智和克制的态度,只在寻常闲话中句句加以暗示,不动声色的警告和施压:池塘里的就不要想跳到外面来,去泊什么大码头。 都是世理人情,没什么不能理解的。既不门当户对,又不能为明家留下子嗣,哪个当家人会甘心接受? 而现在,她到底是接受了,因为,她爱自己的弟弟,所以,愿意为之去忍耐。 能够想起来的这些记忆算不上好,但也并不出奇,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没有那么多的事事顺意。你不是宇宙的中心,每个人都各有自己的世界、立场和盘算,谁也不能强求他人站在你的视角去考量你的心情。 你永远要感谢给你逆境的众生,因为这是人生的体验和感悟,非如此不能成长。每一次创伤,都叫你多成熟一分。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竹密不妨流水过,青山岂碍白云飞。去怨怪责备,困的只是自己的心而已,损伤的也是自己的生活。 世间种种,多是可以忘却的,也该要去息心离妄的。 明楼洗了手脸之后,去明镜房里跟她叙话。 明镜细细端详他,叹道:“瘦了些了。” 明楼解释道:“这几年把从前锻炼的习惯又捡回来了,想把身体养得好一些。” “看来,你们日子过得还不错。”明镜不愿提明诚的名字,但终究在言语里把明诚带了进去。他们一直在一起,这是避不开的。 “我们在金钱上没有问题。”明楼说,“便算是不想工作了,只要生活上不太铺张,这几年挣的钱也够过一辈子。所以,唯一的期待也就只是,这样的日子能一直延续下去。” 明镜点点头:“你们没有遇到困难就好。明氏你不可能再回来,过几年我也该休息了,我打算把明氏交给明台。” “明台这几年怎么样?” “比头些年成熟些了,明氏交给他大抵是没有问题的。”明镜道,“只一桩,32岁的人了,始终没有结婚。” 明楼说:“他若自己想结婚,这就不是个问题。”样貌家世摆在那里,成不了婚只可能是明台自己的问题。不能一锤定音,所以仍旧要游戏人间。 明镜叹口气道:“谁说不是呢?给他看了好些照片了,都说是不满意。问他想找个什么样的,又只说想找个始终温柔的女孩子。” “始终温柔?”明楼沉思了一下道,“这要求初看不高,其实细想来不好找。只怕他还得再蹉跎几年了,看能不能遇上自己的缘分。” 普通的温柔自然不难,但要在任何情况下都始终恒一,便往往代表着要委屈自己成全别人,心甘情愿毫无怨怼。这却是很难做到的。 明镜叹息道:“我是管不得你们了。管不了大的,也管不了小的。都这样年纪了,家里人丁还是这样单薄。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抱上个大胖小子。” 明楼宽慰她:“明台年纪又不算大,还耽误得起。只要能跟人看对眼了,过个一年半载孩子就有了。再说,姐姐也不老,看得到的。” 这一天是除夕,晚饭时明台也赶回来了,一家人终于能在一起吃饭。 明宅难得这样热闹,觥筹交错,可以举杯共庆新的一年。 糟糕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 看着明楼将鱼肉在碗中挑了刺再夹到明诚碗里,明台觉得如今比当年更眼瞎,明镜几乎说不出话来。 明楼以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现在却已经学会照顾别人。 爱是最生动又最不可思议的课程,它改变一个人,无声无息。让人融化在这样危险的魔力中,却不想得救。 明楼只微微一笑,当做没看到他们的表情。明镜终有一天会全然接受。因为他的姐姐最想要的,其实无非就是他的幸福,而这份幸福只有一个人能给。当明镜意识到这一点,心底最后的芥蒂也会祛除。 吃了饭,明楼和明台闲谈,这几年,明台身边的人换了几拨,有些人死了,有些人还活着。 据明台说,于曼丽现在过得不错,在一个小镇上隐姓埋名,和一个当地男人结了婚。男人哪里都平凡普通,只一样,待她如珠如宝,捧在手心上疼,他们过着清贫却快乐的日子。 她终于学会放过自己,让一个爱她的男人给她不那么完满但却知心体己的生活。 “那你呢?还是定不了锤?”明楼拿几年前问过的话又问他。 明台半开玩笑地说:“这要怪大哥了。” “又关我什么事?” “看过了你们的样子,再想甘心将就,就变成一件困难的事情。” “大姐可是一直在操心你的婚事。” “大姐跟你念这事了?”明台轻轻笑了笑,“我想,大概是以前我做什么事都太顺利,耗光了运气,导致我找不到那个人。”他看向明楼,说道,“我羡慕你,一直都是。从小到大,你永远能得到最好的东西。” 晚上回到房间,明楼问明诚:“今天吃得还习惯吗?”这几年,因为材料限制,他们吃惯了中西合璧的菜,很少吃纯粹的中餐。 “挺好的。你给的,就算是猫食,也没有问题。” “你是我家的猫吗?” “是的呀,要不要喵一声给你听听?” “那就喵一声。” “喵……” 明楼吻了吻他头顶中央的发旋。 梦一样的幸福。 他变了,他又没有变。从始至终,都是会尽力叫自己开心的。只是在不同阶段,会有不同的呈现形式。 不用选择,也不会改变。 即使不回应他,他也会永远等着自己,直到生命终止的时候。 如果没有了解到这一点,没有找到这个人,自己也会如同明台一样迷惘吧。 的确,不能说是不幸运。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