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鸟不归》 分卷阅读1 候鸟不归 作者:顾鹤 第1章c1 八月底,侯宵一人离开海港。他买的是晚上九点的车票,候车站里人不多,灯火通明,不时传来人们轻声交谈的声音,广播每隔几分钟就会响一次,通报着下一班车入站的时间。 侯宵提着一只笨重而陈旧的登山包,站在等候椅的一侧,因为没有什么别的事可干,只好抬头看着墙上的小电视机,里面正播放着海港的旅游宣传片。没有了音乐的渲染,只徒留干巴巴的场景切换和配字,这让那些景色看上去有些滑稽。 严格来说,海港不算是一个好地方。四季里以秋天最长,与经济繁茂地带不同的是,这里还留有着年代气息十足的青砖瓦墙,又低又矮的楼房遍地都是,数不胜数,天空终日泛着冷漠的颜色,空气拍到脸上带来的也是毫不客气的刺痛感。 白日里,它安静得就像是座空城,只有到了晚上,它才真正地活起来。流光溢彩的灯光会从窗玻璃照射而入,把整间屋子照得犹如白昼。 报站声又一次响起,等候区渐渐有人站起身来。侯宵提着那只登山包,自觉排在队伍的后面。 最外层里放着他收到的录取通知书,边角被揉搓得发皱,有好几次,他都有把它直接蒙进水里不管不理的冲动,装作自己没有收到它,没有看见通知书上学校的名称。 海港虽然不大,每一个学生却都是卯足了劲往外冲的,同班的同学里,大多都很出色,考出了一个让人艳羡的成绩。吃散伙饭的那天,有人围在一起讨论报了哪所不错的大学,欢声笑语不断,班主任喝了酒,迷糊糊地和他们碰杯,说了很多祝福的话,被一群刚刚步入十八岁的人围着打趣,糗事都给人套了个干净还不自觉。 侯宵始终游离于人群之外,独自一人坐在角落处发呆。他不是一个执着的人,因此对考砸了这件事也只是失落了一阵儿,慢慢地就没有什么情绪了,直到喝醉了的班主任无意中提起了杜佰恭的下落,说他去到了某某大学时,他才发现自己还是不可抑制地品尝到了失败的味道。 现实以一条无法忽视的鸿沟,将他和杜佰恭丢到河流的两头。 杜佰恭在海港,也算是小有名气。他的爷爷住在这里,是个极有威望的小老头儿,人称杜老,喜爱和人约着下棋,有时兴致来了,也会帮人算点东西。 虽然这玩意儿放在二十一世纪的如今显得有些封建迷信,但对海港的人来说,这更像是一种未雨绸缪的行为,渐渐的,老头的名声传了出去,有时他去外面散个步,都能和偶然碰见的陌生人聊上很久。 杜佰恭是在夏天来的,他似乎完全不怕热,三伏天还穿着一件蓝色的衬衣打底,系一条红色领带,外面套着的西装外套上有深色的格纹,整个人的气质都和海港的风俗人情不太搭,以至于侯宵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条件反射地认为这人肯定不怎么好相处。 那天他陪着家里的小姨到老头儿家送自己家做的枇杷膏,老头儿家地理位置挺高,爬了几十层台阶才到,侯宵从小被当作温室的孩子养,长大后又疏于锻炼,累得气喘吁吁,远远地掉了队,等他追上去,就看见小姨和老头儿坐在一块儿聊天,而杜佰恭站在一旁,三两下把领带给扯了下来,外套也脱了。侯宵想要不是有女性在,他肯定是要连衬衣也一块儿脱的。 杜佰恭把那些碍事的衣服全都换下,换了一身清爽的休闲服,轻轻呼出一口气。侯宵站在门口,还没来得及打声招呼,就听见老头儿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冲着杜佰恭说:“这么快就给换下了,被你老子知道不得骂死你啊?” “他都开车回去了,哪里知道我有没有按他的要求穿着打扮。”杜佰恭很是不在乎地调整了一下腕表的位置,开玩笑道:“反正您也不会告发我的,对吧?” 爷孙俩对视一眼,一块儿笑了起来。侯宵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愣是傻站在门口没动,还是小姨见到他才挑了下眉,笑着冲老头儿介绍,这是我们家一小调皮蛋呢。 侯宵挺想纠正她的用词的,他自认为自己在家里还挺乖,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偶尔在学校小打小闹,也只是同学间的玩笑,从来没闹到家长那儿去,调皮蛋这顶帽子他可不敢接,却又碍于说话的是长辈,不能不接。 侯宵打了招呼,自觉地站到小姨身边,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感觉背后都汗湿了,而一旁的杜佰恭却一点也没有觉得热的样子,还蹲在沙发边和老头儿养的一只狗玩了起来。 他突然想知道,杜佰恭到底是怎么做到对气温的敏感度保持在这么低的一个状态上的,能在炙热的空气里穿着长袖长裤就算了,竟然还有心思闹腾,难不成是天生体寒? 小姨又和老头儿说了一阵子才起身离开,老头儿贪凉,窝在躺椅上不想动,正好旁边有个现成的跑腿的,他也就毫无心理压力地指挥杜佰恭送他们出去。 杜佰恭撇了撇嘴,看上去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站了起来,出门前狠/狠/撸/了一把狗头,冲着它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外面太阳大,小姨打了太阳伞,出于一种少年人好面子的心理,侯宵实在不想和她待在一把伞下,干脆也就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皮肤都给晒得发烫。 杜佰恭送他们时很安静,什么话也没说,直到把人送到了台阶边,他才笑了笑,冲小姨说了一两句主人对客人的客气话,又将视线转向他。 “回去注意一下吧。”杜佰恭指了指他晒红的手臂,解释道,“小心晒伤了。” 侯宵下意识点头,却忘了最基本的社交礼仪,一旁的小姨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替他冲杜佰恭道了谢,把他生拉硬拽到自己伞下给带走了。 侯宵下台阶下到一半时,鬼使神差地回了头,没想到杜佰恭还站在那儿,只不过不再是两手空空了。他手里拿着个烟盒,嘴里咬着根没点燃的烟,见他回头显然是有些意外,两三下把烟盒塞进口袋,将烟取下,冲着侯宵做了个口型。 别说出去啊。他说。 车厢里一片静谧,顶灯将暖黄的灯光投射下来。这班车没有空调,车厢里既闷热又枯躁,侯宵想要开窗,又担心外面的空气窜进来会引起其他乘客的不满,索性也就收回了手。 车里人不多,大多是些在外打工回来一趟,又要急匆匆连夜赶回去的人,和侯宵一样是赶去学校的只有一个,侯宵认得他,隔壁班的学习委员,艾淇。 他没想到这趟路程还能有同龄的人陪伴,毕竟其他的同学很早就出发了,各自奔向不同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候鸟不归 作者:顾鹤 大学,虽然算不上顶尖,但在国内也算是排得上名号的了,不像他去的那种山野学校,大概也只有在本地待了很多年的人才听说过。 侯宵放弃了听歌打发时间的打算,打算小憩一会儿,虽然他不一定睡得着就是了。 没想到一直坐在另一边靠窗的位置的艾淇却突然走到了他边上,跟他打招呼。侯宵有些意外,连忙拾掇好精神和她聊天。 开头不外乎是一些寒暄,渐渐地话题就有些偏了。侯宵发现艾淇比自己还要更加惨一些,她的高考缺考,家里人供不起她复读,无奈之下,只能外出打工。 十八岁的少女,已经提前品尝到了冷暖人情,被推搡着不得不踏进社会的潮流,身不由己。侯宵安慰了她两句,正想结束这个话题,艾淇又主动谈起了上学时的事。 “高二时来的那个转校生。”艾淇说,“我还给他递过情书,现在想想,他所在的世界肯定不是我所能接触到的。那里太繁华,我根本想象不出来。” 侯宵揣在兜里的手一抖,下意识地抓紧了耳机,不置可否。 大概是因为侯宵窥探到了杜佰恭不曾为外人道知的小秘密,杜佰恭在第二天碰到他时便主动打了招呼。 侯宵骑着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个袋子,里面装着家里人让他买的酱油,正急着赶回去吹空调,看见杜佰恭站在太阳底下,又一次为这个人的抗热能力感到震惊。他张了张嘴,几乎没怎么想就问了出来:“你不热吗?” “啊。”杜佰恭愣了一下,很快摆了摆手,“还好吧,夏天我都能穿很多的,就是挺怕冷。” “这样啊。”侯宵应了一声,心里想着,虽然我怕热,但我不怕冷啊。这种没来由的心理平衡让他暂时抛弃了对回家的渴望,又和杜佰恭扯了两句有的没的才慢悠悠地骑车回去。 送酱油迟了,阿婆把他批评了一顿,侯宵笑嘻嘻地受着,转头又去拿冰箱里的雪糕,一点也没有马上要开饭的自觉。 他盘腿到沙发上坐着,手里摁着遥控器不停地调台,一下就解决掉了半只雪糕。 “臭小子,马上就吃饭了你知不知道?还吃冰淇淋,看你是欠揍了。”侯煜从楼上下来,劈头就揪了一下他的耳朵,侯宵一边求饶一边后退,整个后背都贴在了沙发上,还不忘把雪糕拿稳。 侯宵笑着去打她的手:“姐,姐,行了行了,再揪我耳朵都红了。别啊,你别拿我遥控器啊。” 侯煜瞪他:“别给我占着电视不看,快滚开。” 侯宵缩了缩脑袋,坐一边去专心吃雪糕了。他刚把雪糕吃完,正打算来个精准投篮把冰棒棍丢进垃圾桶里,就看见家门被人推开,老头儿站在外面,敲了敲门板,弯着腰冲他们笑了笑。 他这才想起来,小姨上次邀请了老头儿来家里吃饭,老头儿不是个喜欢人情周旋的人,于是很爽快地就答应下来,今天刚好是他们约定的那天。 他不自觉地摆正了坐姿,看见杜佰恭跟着老头儿进来,在他们的视线相撞时,冲他弯了弯眼角。 “您来了啊,我正打算让小宵去接您呢,快坐快坐。”小姨从厨房出来,招呼老头儿坐下,“这还有两个菜就好了。” 长辈在沙发上坐了,侯宵就不敢再继续大喇喇地占着位置,他连忙站起来站到一边。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黏哒哒的,刚刚没来得及丢冰棒棍儿,水都流手上了。 侯宵立马把东西一丢,跑进卫生间里去洗手,刚准备出去,就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吓得他差点没跳起来。 侯宵一回头就看见杜佰恭冲他招了招手,他犹豫了一下凑过去,听见杜佰恭轻声问道:“你们家边上有没有没什么人去的地方?” 他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一般,侯宵一下子就给定在原地,半天才收回思绪,蚊子哼似的回答:“有,我带你过去。” 侯宵家后面有座假山,假山后面则是他的小天地。那是他小时候父母一起给盖的木屋,里面放了些平时不大会用的东西,侯宵有时会过去贪图个休闲,家里人一般不会到这儿来打扰他。 他开了锁,侧身让杜佰恭进去,又开了电灯。屋里的陈设挺简单,有一扇小窗户,窗台上摆着两盆仙人掌。这里又避阳,夏天时就是个不错的避暑的地方。 杜佰恭得了他的允许后去开了窗,把那两盆仙人掌挪到一边,摸摸索索从兜里摸出烟盒来,抽了一根咬在嘴里,却不见他点燃。他趴在窗台上,半眯着眼,视线落在远处的树枝上。 侯宵已经做好了会看到烟雾缭绕的准备,却没想到杜佰恭压根没有要点烟的心。他有些意外,挑挑眉问道:“只是这样吗?不用点着?” “嗯。”杜佰恭看上去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只模棱两可地解释了一句,“没带打火机。” 侯宵很自觉地收起了好奇心,站在一旁,随手拿了颗糖含在嘴里。他隐隐约约看到杜佰恭放烟盒的那个口袋有些微微的突出,像是塞了个打火机在里面。 他清楚杜佰恭在撒谎,也不想去冒犯别人,于是装作什么也没发现的样子别开头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心是旷野的鸟,在你的眼睛里找到了它的天空。泰戈尔《园丁集》 第2章c2 将近四个小时的车程,艾淇一直在断断续续地说着过去的事,追忆着自己的少年时代,像是一个垂垂老矣的人不肯放下年轻时貌美如花的照片一样执着。 侯宵尽职尽责地做着一个安静的倾听者,听久了就有点麻木,那种最初的感伤也消失殆尽,连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他忽然想为什么在接到成绩的那段时间里,他没能像现在这样淡然,而是一时冲动,忤逆所有人的建议,不管不顾地把自己的命运押上赌桌,最后来了一个满盘皆输的下场? 侯宵下了车,艾淇和他目的地不同,两人就在车站分开,他背着登山包站在门口发了会儿呆,半响才深吸一口气,沿着街道走,打算找个旅馆先住下。 他本来没有半夜去学校的打算,却没想到这里的旅馆这么难订,找了好几处都是没有空房间。侯宵无法,只能先转变目的地去学校那边,看能不能进去。 这里的深夜要比海港的深夜冷清得多,街道上没什么人,时不时有一两辆快速通过的汽车。侯宵回了小姨发的问他到了没的消息,又简单地浏览了一下别的,把广告什么的删除,转手收起没剩下多少电量的手机。 他和杜佰恭的聊天记录还留着,被他置顶放在最上面,最后一次对话是在好几个月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候鸟不归 作者:顾鹤 前,停在他发的一条“你在哪儿”上。 杳无音信,如同石沉大海。 直到无头苍蝇似的绕了快有半个小时,侯宵才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学校的所在地,手机已经快没电,路上也没有人可以问路。他站在街头,忽然感觉自己无处可去。 他觉得无力,一种从踏上离开海港的车起就一种在他大脑中蠢蠢欲动的情绪疯狂地想要破土而出。侯宵在长椅上坐下,用手机的最后一点电量给侯煜打了电话。 “姐。” 开口的那一瞬间,他被自己的嗓音吓了一跳,像是拿着刀片在砂纸上磨,如同几十年的老烟枪。 侯宵清了清嗓子,简单地说了自己的处境,侯煜在电话里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无非是质问他过来了为什么不联系自己之类的话,侯宵沉默地听,没有解释。 “……算了。”侯煜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侯宵可能心情不太好,她叹了口气,“我过去接你,你等着。” 深夜把已经睡觉了的侯煜叫起来,侯宵还是有些愧疚心的,因此侯煜来了以后他也乖得很,没和她插科打诨,主动关心了一两句有没有困,还被她给笑骂回来了。 等声音渐渐轻下去,话题从有变为无,对侯宵的高考情况略有耳闻的侯煜不太敢去惹侯宵的不痛快,因而也很快止住了话头。 空气冷了下来,车窗半开着,夜间清冷的风掠过头顶。侯宵起了倦意,他靠在自己的登山包上,昏昏沉沉的像是要睡过去。 然而即使是睡觉,往事的旧影也不给他一个痛快,争先恐后地跑出来张牙舞爪,耀武扬威,叫他兵败如山倒,如泥人过河,难以从中挣脱开来。 高二前的一整个暑假,侯宵有大半都是和杜佰恭一同度过的,他有时会带着杜佰恭跑到海边去待一整天,等家里人催急了才打打闹闹地往回走。 要说唯一的遗憾,大概就是海港的夜市很美,但老头儿十分严肃地禁止杜佰恭晚上出门,不管怎么磨嘴皮子都不同意,他们只好把这个计划作罢。侯宵摄影不错,索性就把以前拍的照片拿给杜佰恭看。他们窝在假山后的小木屋里,心里对夜市的向往无限膨胀。 九月初开学,侯宵照常骑着自行车到老头儿家下面的台阶等杜佰恭,直到快到上课时间了也没见到人,而侯煜已经连打了三四个电话催他抓紧时间去学校。 侯宵咬咬牙,把自行车转了个方向,踩着点进了校,差点没被年级主任当成玩疯了收不回心的典型范例拿到开学典礼上批评。 九月是海港的雨季,一呼一吸间都牵扯出缕缕交缠错乱的白雾,窗玻璃上终日蒙着一层遮人视线的水珠,教室里的暖气开了半天,好像嗡嗡运行的声音一停止,这些窝在温室里的人就会爆发出无穷无尽的抱怨似的。 刚结束漫长的假期,不少人都还沉浸在吃喝玩乐的愉悦里,前后排聚在一起讨论,一点也没有已经开学的自觉。侯宵坐在靠窗的位置,对班级的喧闹置若罔闻,只是对着玻璃哈出一口气,再将它涂掉。循环往复。 他给杜佰恭发了消息询问,但对方并没有回复。 “侯宵,快借我一下你数学作业,我给忘了都。”前排的秦然拍了两下他的桌子,侯宵冲他翻了翻眼皮,找出自己的作业递给他。 秦然也不客气,直接就趴在侯宵的桌子上抄起来,手速爆到极致,侯宵自认为自己已经把大题的过程写得够简略了,却没想到这家伙更厉害,直接在原有的基础上省了一大半。 “班上有转校生你知道吧。”秦然快速地将作业翻面,“就老头儿的孙子,等会儿应该就来了。” “知道。”侯宵没再看他抄作业,自己拿了本课外书看着。七月份的时候杜佰恭就跟他说了这事,所以他今天早上才会跑去等人,没想到却扑了个空。 “就我们这里,为什么还有人愿意转过来。”秦然一边写着字一边嘴里还不消停,对八卦感兴趣的程度比小女生更甚。侯宵专心看着书没理他,秦然自讨没趣,很快也没再没话找话。 一上午就这么打发过去,中午的时侯阴云散了些,渐渐地有太阳出来,侯宵便被秦然拽着去打球。 他其实不太爱运动,属于男生里对篮球没什么兴趣的那类,偶尔活动下筋骨都跟被要了半条命似的,能为了逃一个跑操和班主任斗智斗勇半小时,体育课从来都是找各种各样的奇葩理由见习,老师给气得吐血最后也不想管了,直接给他批了条体弱的永久性假条。 秦然一般也不会强迫他打球什么的,这次估计也是抄作业抄得脑回路短路,一时没想起来这茬。 “这学校的球放了一个暑假怎么感觉变小了,这还带缩水的啊?”秦然拍了两下手里的球,顿时摆出一副不太好看的脸色来。“哎侯宵你是不是不爱打球来着啊,我他妈给忘了。” “就知道你记性差。”侯宵把外套脱了下来,“算了,今天陪你打吧。” 学校的操场上种了一排法国梧桐,紧挨着篮球框,只隔了一道铁栏杆,不怎么强烈的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缝隙,被切割成规则的形状落下来,在浅蓝色的橡胶地面上铺出一个个残缺得七七八八的光圈来。 那只篮球的手感的确不怎么样,侯宵打到出汗后就收了手,退到一边去喝水。他坐在主席台上,背后倚着栏杆,头顶就是国旗跟校旗,头上罩着脱下来的校服外套,半张脸被挡得结实,半张脸被太阳晒着。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感觉不太好受,侯宵也不想被晒成一半黑一半白的人,他便扯了两下校服外套想把自己遮得更严实,眼角余光倏地就瞥见了站在栏杆另一侧和主任讲话的杜佰恭。 他发现,有的人真的是不管穿什么都好看。 侯宵醒的时间很巧,彼时侯煜刚刚把车停在工作室门口。她在这里开独立工作室已经有些年头了,生意做得不大不小,单独分了一层楼当作住的地方。 工作室一楼有着图画了蓝色海洋的墙纸和数不清的绿色盆栽,两条棕色的长沙发放在门口的等候区,供给人休息用。侯煜把他的登山包丢在那儿,又指了指一张沙发,示意他先坐下。 “有点儿乱,我先收拾一下,你没事做的话就四处逛逛吧,虽然也没什么好看的。” 侯宵点点头在沙发上坐下,翻了翻背包里的东西,抽出了那张录取通知书。 当初查完分数后,他整个人都处于脑袋一片空白的状态,像是陈旧的电视机屏幕上冒着雪花一般,他根本无暇思考接下来该选择什么样的学校。 后来他非常固执并且破罐子破摔地随便挑了一所还算顺眼的大学,瞎报了专业,种种行为都像是把自己未来的命运绑在了陀螺上,任由无形的鞭绳去鞭策改变它,而自己无动于衷。 他后来才知道,他报的那所学校是所名字说出去都没几个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候鸟不归 作者:顾鹤 人知道,每年毕业生里的成功人士十个手指头就能数清楚有多少的综合类私立院校。 虽然学校的地理环境非常好,傍山傍水,但校长却不太爱招揽学生,每年的招生名额比高中招生还低,刷下去一批又一批,渐渐地生源也稀了下去,说是再过几年就不招生了,改为独立学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新生了,像侯宵都是踩着最后一届的名额进去的。 他实在是怀疑,自己到底是怎么被这所学校看中的。 侯煜给他收拾了一间小卧室出来,有一张靠窗摆放的桌子,侯宵躺上床时,时间已经悄无声息地到了五点。他折腾了一晚上,现在睡意散了不少,只能干瞪着眼盯着天花板发呆。 侯煜对待生活实在是太细致入微了,她甚至在天花板上还画了画,侯宵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发现那景象竟然出奇得熟悉。他眼眶一热海港的夜景。 杜佰恭自从作为空降的转学生出现在侯宵所在的班级上,身边的人就络绎不绝,跟个磁铁似的吸引着各路人马,连社团的都找上门来。 这样的受欢迎背后当然与老头儿的出名脱不了干系,但大部分的原因还是杜佰恭的性格比较容易相处,也会给他们分享一些对土生土长在海港的人而言比较陌生的事情。 侯宵咬着饮料的吸管坐在座位上,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事情。等把那些趣事儿给一字不落地听清楚了,他才觉得稍稍舒坦了点,不无骄傲地在心里叉起了腰他早就跟我讲过了,你们慢了一拍啊。 对于侯宵来说,杜佰恭就像是他年少时有幸见过一次的满河的许愿灯一样,零散的烛光汇聚到一起,勾勒出沧海星辰般的壮阔景象,那些随着河流涌动而缓缓消失在视野死角的烛灯点燃了他内心的好奇心,他迫切而又无比渴望地想知道那些烛灯下所积压的愿望与秘密。 杜佰恭就是这样一个存在,他想要知道杜佰恭的过去,想要像寻求一张照片背后的爱恨情仇一样去探寻杜佰恭的故事。这是一种吸引力,一双看不见的手。 杜佰恭不会抽烟,却喜欢把烟咬在嘴里,去吸那点若有若无似有非有的味道,因而身上常年沾染着烟草味儿,侯宵认识了他几个月时,才见他真正点燃过一次烟。 那大概是个雨夜,夜市取消了,老头儿去了别的城市没回来,一个人在家的杜佰恭偷偷摸到侯宵房间的窗户外,所幸是一楼,他没费什么力气就爬了上去,敲了敲窗玻璃,问他能不能去小木屋。好像短短几个月,他对那间木屋的热爱已经超过了侯宵对它的。 杜佰恭如往常一样,推开那两盆仙人掌,把窗户拉开因为下着雨,这次他开的要小一些。再将兜里的烟盒摸出来,手指夹着烟盒倒出一根烟,熟练地放进嘴里咬着。 侯宵以为这就结束了,没想到过了没两秒,杜佰恭又拿出了打火机。 一只白色的打火机,正面印着深色的灰林。 他打火,再低头凑过去点烟,细细的烟雾很快就遮了他的眼。杜佰恭手生,也不懂抽烟的方法,第一口就咳嗽咳了个死去活来,满嘴的苦涩味道。 侯宵看不下去,想抽走他手里的烟,被这人摆了摆手挡下,又不认命似的抽了第二口、第三口,直到烟灰落了一地,在手边积成了个圈,杜佰恭才收了烟盒,掏了颗英语老师之前过节发的柠檬糖出来含着。 那会儿柠檬糖是苦的,烟也是苦的,两物一叠加,更不可能好受到哪里去,于是侯宵越发不能理解杜佰恭这人,总觉得他身上像是被蒙了一层又一层的雾,被隔离在万水千山之外,明明说的话做的事都很平常,心思却深邃进了海底,只露出了冰山一角中的千万分之一供人窥探。 而在杜佰恭离开后,他做了很多遍这个梦,以至于他已经能无比熟练地模仿出杜佰恭的动作,记得他低垂眉眼时那副温顺的模样,骨子里的不羁被极好地掩藏。记得他那天穿的是一件蓝格子衬衫,有些长还没来得及剪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小辫子,衣领的扣子开了两颗,露出脖颈靠下的地方文着的一个极不显眼的图案。 唯独那个图案,他翻遍了回忆,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全国卷真是又红又专,盲狙的人瑟瑟发抖qaq 第3章c3 在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里,侯宵经常多梦,睡眠质量不稳定,常常会在深夜中忽然醒来,猝不及防地被丢进深不可测的黑暗的细网中,扑面而来包围着他的是难以触摸的孤寂与冷冽。 他费力地喘气,呼吸着混浊而肮脏的空气,胸腔憋得生闷,像是有一团棉花被塞在里面,汲取着供他生存的血液。 不得已,侯宵只能打开台灯,被迫地接受刺眼而亮目的灯光,强行让房间变得清朗起来,这时候他就可以清晰地看见空气中漂浮的细微尘粒。 他感到一种没来由的无力,它如同□□一般深入骨髓,难以摘戒,他试图驱逐那种不安全感,但很快他发现他无法做到,这实在太难。 大概是认床的原因,在侯煜工作室的那张床上,他只睡着了不到半个小时,并且又一次体会到了这种感觉。他醒来时天还没亮,没拉紧的窗帘让他清晰地看见窗外的景象。 侯宵摸着黑下了床,拉开窗帘坐到飘窗上,在一片灯火通明里,他贴着冰冷而无实感的玻璃窗,感觉自己像是悬挂在半空中,往下望的时候失重的感觉尤其明显。 他迷迷糊糊地记起了去年的事情。 漫长的秋季结束后,侯宵最后一次和杜佰恭一起爬山,站在制高点去眺望整个海港,是在十二月底,已经入了冬。 海港的冬季并不明显,除了极低的温度与偶尔飘落几片的雪花,几乎让人感受不到冬日的存在,但那个隆冬的夜晚,侯宵却是实实在在地品尝到了冬天透心骨的凉意。 他发现自己还是怕冷的,所以他极其狼狈地跑回家,反锁了房门,窝在被窝里吹着暖风不断地发抖,直到冻僵的躯体渐渐回温,他才能活动自己的手指去翻与杜佰恭的聊天记录,对方在一个小时前给他发了消息,侯宵裹着被子,回过去一个表情包,接着就啪地一下把手机倒扣在桌上。 少年人的心思总是敏感而不安,当他陪着杜佰恭一块儿在草地上坐下时,他能察觉到杜佰恭情绪的不对劲,那是一种被隐藏得极好的焦躁,像是对什么既定的或者将要发生的事情感到十分恼怒,但杜佰恭却极力控制住了。 他抱着膝头,下巴搁在手臂上,眼里倒映着远方的火树银花。 侯宵的手撑在地上,手心里沾了不少泥土,指尖也给冻僵了,他下意识地将手指往袖子里缩了缩,一旁自称怕冷的杜佰恭却只穿着针织毛衣一动不动,偶尔会活动一下双腿和手臂以免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候鸟不归 作者:顾鹤 坐麻了。侯宵暗暗捏着手指的指节,缓慢地吐出一口气来。 “别忘了明天八点半在山坡那儿等我。”杜佰恭抻了两下胳膊站起来,“好了,回去吧。” 侯宵撑了下地站起来,腿都给坐得有些没有知觉。他看着杜佰恭一步步远去的背影,脱口而出道:“等等。” “怎么了?” “……没什么。” 傅玺低着头,快步跟上去,随口胡诌道:“刚刚你衣服上有泥土。” “这种事情无伤大雅的。”杜佰恭笑了起来,“快回去吧,感觉你都要冻死了。” 第二天一早就下起了小雨,天空一片灰暗,空气中带着浓重的湿漉气息,凉意顺着衣领往里钻,直冻得人哆嗦,满街都被铺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 绵绵不绝的细雨在空中织出一张包裹了草木的清香与冷冽的风声的绵密长网,它如同卷上岸的浪潮一般悬挂在半空中,每个慌忙行走的人都成了网下的猎物。 “老头儿呢,出门去了?” 侯宵说这话的时候,杜佰恭和他并肩坐着,清朗的空气中灌满了清冽的味道,是常绿灌木丛与粉白的花瓣混在一起时的香味,墙角处爬满了污垢,上面开着一个小小的芽。杜佰恭的视线落在那上面,又很快地挪开。 他没有回答侯宵,也没有说话,只是伸手从厚重的羽绒服口袋里翻出打火机来。侯宵很快意识到他接下来要做什么,连忙开口想要劝阻,话刚刚冲到嘴边,烟头就蹿起一点火星来,淡淡的白烟被他缓缓地吐出。 这是侯宵第二次见他真的把烟点着。 杜佰恭偏过头的时候,嘴里的烟便轻轻吐到了侯宵脸上,侯宵措手不及地被呛到,咳了好几声。 杜佰恭咬着烟闷闷地笑,顺手拍了拍他的背替他顺气儿。侯宵给他翻了个好赖不赖的白眼,拿胳膊肘戳了一下这人。 “问你呢。” “出去了。” 杜佰恭十分吝啬地只说了三个字,移开视线去盯着墙头上那一点杂乱的颜色,像是无数乱七八糟的色彩混在了一起般无比浑浊。他翻了个身从墙头上跳下,稳稳地踩在松软的雪地上。 他把烟摁灭,往手心里呼了一口气,蹲下身卷了个雪球,等侯宵跳下来时一下子就塞进了他的后颈处,把侯宵冻得够呛,霎时就跳了起来,不管不顾地要塞回去。 “行了行了我认输,多大了还非要塞回来,哎等等要摔倒了!侯宵!”杜佰恭一边伸手挡着一边往后退,冷不丁踩了个空,一下子滑到在地。 侯宵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被他这么一带也跟着摔了下去,下巴狠狠地磕在杜佰恭肩膀上,被迫地呛了一嘴雪。 杜佰恭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伸手抱住了他,隔着厚厚的羽绒服也没什么实感,像是抱住了一个巨大的鼓胀的气球。 杜佰恭深吸一口气,推了推侯宵翻身到一边,干脆将手臂枕在脑后躺着,目光扫过侯宵衣服上的英文字母,接着散漫到别处,挑挑眉冲着侯宵问道:“怎么样,吃了一嘴雪吧?” “你还说,冰得我嘴里都没知觉了。”侯宵呸了好几下把雪弄干净,又拍了拍身上沾的雪,见杜佰恭还一副悠哉的样子躺在雪地上,伸出手去拉他。“行了吧你,不是怕冷吗,躺这儿干什么?等会儿雨下大了就麻烦了。” 杜佰恭笑了两声,任他把自己拉起来,抖了抖衣摆上的雪。空气中的水汽不知何时变得浓重起来,像是一块沉重而冰冷的铁块,随时能把人打得头破血流。 杜佰恭忽然问:“学校的毕业照什么时候照?” 侯宵一愣,拿余光扫了他一眼:“不知道,得五六月吧,还早。怎么了?” “五六月啊。”杜佰恭低下头笑了两声,“那确实挺早的。” 侯宵正不知所云着,就猛地被杜佰恭拍了下肩膀往后一拉,脚下一趔趄差点又来一个狗啃雪。他愤愤地回头,看见杜佰恭一脸玩味的笑。 “晚上去夜市吧。” “老头儿不是不让你去?” “他今天不回来啊,去吧,不是说挺好玩的?这么久了我还没去过。” “行吧,到时间了就带你过去。” 杜佰恭家里没人,索性就跟着侯宵一块儿去侯宵家吃饭,进门的时侯小姨才刚刚开始炒菜,便招呼他们去外面玩一会儿。 “钥匙放在楼上书房抽屉了,你要过去木屋那边就去吧。”侯宵一边说着一边翻着手机的未读信息,意外地看到了阮塘的消息躺在最下面,是凌晨给他发的。 阮塘是他初中时的同桌,两家人交往挺深,有时会互相送点礼物什么的,侯宵不用看完整条消息就知道他来干什么的,连忙起身去家里的后门,紧接着就响起了门锁弹开时的轻微声响,裹着一件羽绒服的阮塘冲了进来,站在一盆绿植边跺了跺脚,一副在外面冻得不轻的样子。 要不是看他油光满脸的,精神尚佳,一面往手心吹着气一面还拿余光把整个客厅扫了一圈,侯宵都要被他的大无畏精神给感动到了奉家人之命为了给前同学的侯宵送东西,被关在冰天雪地里冻了不知多久,写到新闻里都是一个让人潸然泪下的故事。 侯宵却并不吃他这套,他只是象征性地给阮塘倒了杯水,还是凉的,放在这种室温下喝下肚跟吞了个冰块没什么区别。 阮塘也许是没留意,一口闷了下去,顿时咳了个撕心裂肺,整张脸白了又青,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侯宵心里那点碎成渣的良心这才被他费劲挖了出来,接了杯温开水递过去。 阮塘却不敢喝了,他绕了地球一圈的反射弧这才慢悠悠地转过来,意识到侯宵是个什么样的人,指望他给自己一杯热水暖身子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他把那杯温开水拿在手里暖手,余光落在自己脚边的购物袋上,其中一只购物袋里装的都是冬天穿的衣服,他可亲可敬的老妈担心侯宵会被冻死在这间破屋子里,特地亲自去挑的,委托他送来。 “我都快给冻成雕塑了。”他吹了吹杯子里的水,踢了踢脚边的袋子:“我妈给你的,问你过年要不要去她那儿吃饭。知道吧,她都没给我送过这么多东西,谁亲儿子显而易见了。她怎么就那么喜欢你呢?” “你傻叉吧,大冬天的站在后门等,多走几步路绕到前门来会死?” “我打游戏忘了我等的是后门……哎,那是杜佰恭吧,他往你那金屋去了?哎我的天,你这藏娇怎么藏的是个男的。” 侯宵抄起手边的杂志不由分说地往他肩膀上一敲:“说了多少遍不是金屋!” 杜佰恭打开木屋的锁时,正好听见了侯宵这句话,他轻声笑了一下,推门进去。 屋里的摆设还是夏天时的,看样子侯宵已经很久没来更换这儿的东西了,估计都是自己在往这儿跑。 杜佰恭坐在窗台边的椅子上,摸出口袋里的手机点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候鸟不归 作者:顾鹤 进相册,相册里就一张照片,安静地躺在最上面,突兀得过分。 那是一张全家福,照片一共四个人,都身穿样式相近的礼服,右边上站着一个面带略显拘谨的微笑的男孩子,他手里抱着一只橘猫,利落的短发上盖了一顶帽子,眼角处有一颗颜色极淡的痣。在他的身后站着一名女士,她将手搭在男孩的肩上,冲着镜头开怀地笑。 他对着窗玻璃呼出口气,伸手画了个四字,又用力地抹掉。 外面又下起了雪。 阮塘又软磨硬泡在侯宵家蹭了顿饭才走,侯宵好不容易把一个麻烦精给送走了,浑身上下的懒骨头又开始犯病,恨不能立刻躺床上睡觉,又想起答应了杜佰恭要去夜市的事,顿时像是一剂兴奋剂打进血液里,那些怠惰的念头转瞬间就给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跑上楼去换了件外套,再下楼时杜佰恭还坐在沙发上,嘴里咬着个苹果,帮着阿婆摘明天要用的菜,一老一小时不时笑着说一两句,阿婆爱讲地方话,杜佰恭不会,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沟通无障碍的。 侯宵深吸一口气,从楼梯上下来,站在最后一阶台阶上:“杜佰恭,走了。” “等下,我把这个给摘完了。”杜佰恭抽出一只手来把苹果啃完,又快速地摘完了菜,弯着腰和阿婆说了句什么,这才套上羽绒服走到侯宵身边来,伸手摆弄了两下侯宵挂在脖子上的照相机。 “你还带照相机?” “一般都会拿着。” “哎。”杜佰恭勾上他的肩膀,“那等会儿记得给我照一张啊。” 夜市举办的位置原本是个鱼龙混杂的三不管地带,打架斗殴事件不断,多了没人管,少了激不起多大的水花,把周遭的住户愁得不行。后来渐渐地搬走了不少人,日子才算是太平下来。 前几年的时候有家人一时兴起,不忍心看着这么大片地就这么给荒废了,自己组织人力给重新修建了一次,把原来堆在一起的垃圾都清走,又重新往墙上上了漆,每晚举办夜市来引人过来消费,时间长了也成了这儿的一种既定活动。 侯宵到的时候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从巷子口起就排了不少人。 光影在墙上浮动着,一片沸反盈天,不知道是谁点了小焰火,空气中弥漫着轻微的硝烟味儿,路边摆着些烧烤摊儿,支起的木桌子边塑料椅子上都坐满了人。 侯宵买了两瓶玻璃瓶子装着的橘子汽水儿,转手递给杜佰恭一瓶,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给突然出现的阮塘吓得手一抖,玻璃瓶摔地上碎得七零八落,澄澈的液体洒了一地。 他咬牙切齿地指着阮塘:“我怎么又碰见你了!” 阮塘身上溅了不少饮料,这会儿也是一口火窜上心头,他抿了抿嘴,找摊主又买了一瓶塞到侯宵手里。“行了,算赔你了。你一个人来夜市啊?又拍照?我都跟我妈一块儿来的。” 阮塘的母亲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一个摊子前挑东西,侯宵听了皱了下眉,毫不犹豫地反驳道:“不是,我和杜佰恭一块儿来的。” “哪儿呢?”阮塘扭头往四周望了望,“别不是走散了吧,这儿人可多。” 侯宵顿时一惊,这才发现原本跟在他身后的杜佰恭人不知去了哪里,身后只剩下一个挑东西的阿姨,他把照相机往阮塘手里一塞,连带着那瓶汽水一块儿交给了他。 “我去找人,你帮我保管一下。” “我又不是你移动行李箱……等会儿,你怎么找啊。侯宵!手机!” 夜市里人又多又杂,也不乏有些意图不轨的人混在其中伺机下手,班主任就不止一次地警告过他们不要独自去夜市瞎玩,侯宵对这种话还是会往心里去的,没想到一个不留神就跟杜佰恭走丢了。 他费力地在人群中穿梭,在大冬天里把自己急出了一身的汗,夜市范围太广,绕了大半条街也没找着人。侯宵靠着路灯撑着膝盖喘气,汗水顺着脸颊的线条落进眼睛里,带起一阵刺痛。 “侯宵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哎。” 在听到杜佰恭的声音的那一瞬间,侯宵的反应机制顿时变得出奇地灵敏,他一下子就往前迈了一步,猛地把人抱进怀里。这一动作显然出乎杜佰恭的意料,他手里还拿着刚买的东西,此时只能动作诡异地举在头侧。 “我又没走丢,打个电话不就行了,跑来跑去的,还怕老头儿骂你啊?” 理智渐渐回笼后,侯宵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智商一直在持续掉线。他默默地往后退了两步,将错就错道:“是啊,本来他就不同意,要知道我把他孙子拐了不得咒死我。” “那怎么会呢。”杜佰恭笑笑,“他肯定会祝你长命百岁,喜乐安康的。” “我保证。” 第4章c4 天微微擦亮的时候,侯宵换了衣服出门去学校,临走前给侯煜留了纸条。临时在这儿住了一晚本身就是计划之外的事情,他不是很想耽误侯煜太多时间。 外面起着风,温和而清冷的软风迎面扑来,侯宵按着导航的索引找到了附近的公交车站,确认了只有一辆车的终点站离学校比较近后叹了口气,提着登山包站在一旁。两张椅子给弄得乱七八糟,他也不太想坐。 没想到车还没来,变幻无常的天气突然就变了,慢慢地下起了雨,公交车站就是个四处漏风的,在挡雨这方面实在没什么用。侯宵在包里翻了两下,没摸出伞来,只好往站牌边躲了躲。 他忽然听见一旁的巷子里有几声不太正常的轻响,蹿起的好奇心促使他转过了头,犹豫了半秒后背起登山包进去。 出乎意料的是那条巷道实在是太窄了,他背着包进去的话就会被卡在入口处,侯宵想着放一会儿也不会有什么事,便干脆利落地把登山包搁在墙边,循声往里走。 拐弯的时候,他看到堆在墙角的一堆纸箱子,上面还丢着一些黑色的垃圾袋,一直橘猫趴在那堆垃圾袋的最上面,而在纸箱子的边上则蹲着一个穿白衬衫的青年,青年手里拿着相机,肩膀夹着把非常小的伞挡雨,镜头对准了那只猫。 他实在太过于投入,以至于一直没能注意到侯宵的存在,直到他最后检查了一边拍下来的照片准备起身,而那只橘猫也一跃跳上围墙离开,青年才发现自己身后不远处站了个陌生的人。 侯宵着一身轻薄的长衫,长发整整齐齐地在脑后扎成了起来,一点碎发没能被橡皮筋缠住,侯宵别了好几根夹子,它们依然态度顽劣地滑落下来,垂落在他白净的后颈边。雨水穿过发丝打湿了肩头。 侯宵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我听到这里面有声音,以为有事,所以进来看了看。” 那人点了点头:“哦,我刚刚不小心把垃圾桶踢翻了。” 侯宵点点头,说了句不好意思,转身打算回到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候鸟不归 作者:顾鹤 车站去。外面实在是太冷,纵使他抗冻,衣服贴在身上的感觉也实在是难受。雨水直接滑进眼角,他差点连眼皮都睁不开。 侯宵快步出了巷子,迫不及待地撑开一件外套用来挡风,刚往前走了两步,衣摆就给人拉了一下,那个拿着照相机的青年站在他身后,照相机已经用防水布包了起来,只是那把伞像是坏了,有一块凹了下去,无精打采地垂在那儿。 他眨了眨眼,试图看清青年的样子,奈何脸上全是雨水,视线完完全全地变得模糊不清。 “能共一下吗?我的伞刚刚不小心弄坏了,我学校就在附近,我可以到那边的亭子等着,我朋友会送伞过来的。”青年说的一脸诚恳,侯宵见他也不比自己好到哪儿去,心一软就答应了下来,和他共着一件勉强撑起来的外套一起往前走。 如果说最初侯宵好歹还能挡个雨,这会儿就只是在帮青年挡了,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没有哪一块是干的了,头发也湿漉漉的,每走一步都感觉能从鞋子里挤出水来。 “到了。” “谢谢。” 青年钻进亭子里,借着路灯微黄的光看见湿透了的侯宵。他张了张嘴,犹豫了半秒后陡然开口:“等等……是侯宵吗。” 侯宵一愣,伸出手开始去抹脸上的水,抹完了还会有新的流下来,他不断地抹,直到把那一块儿的皮肤都给擦红了才停下来,带着隐忍的目光看向青年。 “……杜佰恭。” 高三时的冬天一反常态,炎热得像是季节倒换后的夏天。 短暂的假期结束后他们被集体拉去开始上课,侯宵和杜佰恭为了节约上下学的时间选择了住宿。 空气潮湿闷热,金黄色的日光被斜斜地生长着的树枝切割成规则的形状,再穿透窗玻璃洒落进教室里,坐在靠窗位置的同学会用废弃的试卷糊住玻璃,侯宵有时一偏头,就能看见再生纸上印得满满当当的方块字。 头顶的风扇吱呀吱呀地转着,教室后方的空调尽职尽责地散发着仅有的凉气,一到下课,又有幸碰上没有老师拖堂的话,教室就会变得空荡荡,楼底下的小卖部则排起长队来,冰柜里的雪糕终日缺货,穿着蓝白校服的少男少女肩膀擦着肩膀,胳膊搭着胳膊,费力地在人群中来回穿梭,像是要把货架给挤翻了。 “大冬天的排队吃冰棒,海港这天气真是奇了怪了。”杜佰恭说着往侯宵嘴里塞了块凉凉的糖,侯宵犹豫着咬了一下,夹心的那层给他咬破了,他登时被酸得牙根疼,立刻扑上去要让杜佰恭也尝一下。 “别啊!等会儿老班来了又骂我们,侯宵!”杜佰恭被强迫着吞下了那颗糖,眉头拧在一起。“真的好酸,小卖部童叟无欺啊。” “是吧,以后我每天请你吃。” “有钱啊少年。”杜佰恭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要包养我?” “……这两人,想在教学楼闹翻天。”秦然撑着下巴看着两个人打闹着离开,嘴角抽了抽。 渐渐地,原本贴在教室前方的墙上的活动通知被一张张撕下,变成了高考须知与上一次调考的标准答案,脱胶了的一角被风吹得卷起,打印上去的字体渐渐变得模糊,然后换上下一张答案纸。 班上开始出现上课时偷偷躲在底下写同学录的人,遍布各个成绩阶层,即使被老师抓包了也未曾有所减少,略显幼稚的千篇一律的话出现在不同样式的同学录上,重复书写的承诺真实得好像自己都快信了。 杜佰恭坐在侯宵的前排,以侯宵的角度看过去,能看见他桌肚里越来越多的同学录,不仅仅是本班的,就连隔壁班的乃至于楼下的学妹,都有人拿着同学录来找他,没见到人后失望地离开,把轻薄的一张纸塞进桌肚里,久而久之,已经堆成了小小的一叠。 在当时那个唯唯诺诺的苟且年纪,种种踩在老师与家长发怒边缘上的行为都是可以理解的,于是侯宵和杜佰恭一下课就满学校地闹的行为越发肆无忌惮起来,险有要掀了天花板的意思,幸好被班主任及时发现给制止住了。 在一片兵荒马乱里,他们迎来了高中的最后一次集体活动。 按理说,这种活动高三的学生都是不能参加的,也许是他们这届老师都比较心慈手软的原因,生怕学生给闷坏了,到时候心理崩溃,硬是集体上书向学校申请了一次机会给高三,让他们最后玩一次,学校也痛快,同意的决定很快就批下来,于是全年级得了一天不用上课的快活日子。 因为项目多再加上排得紧,大冬天的也就一个高三有这样的机会,他们七点半就得到运动场集合,平时几个赖床的都破天荒地起了早床,连住校生都没人躲寝室卫生间里逃早操了,一副为了活动甘愿做牛做马的样子。 侯宵往脸上拍了拍水,又扯了毛巾擦干,正准备跟着其他人一起出去,倏地注意到内寝的门关着。 他们学校的寝室都是分内寝外寝的,内寝六张床位外寝八张,中间一道门通着,一般为了方便透气通风不会关,这会儿却关上了,侯宵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套上了麻袋般的校服外套,敲了两下门后把房门推开,六张床的被子都叠好了,迫于学生会的硬性要求,每床被子都叠得跟豆腐块似的。 侯宵到卫生间里看了一眼,没见到人,便拐弯上了阳台。 杜佰恭正趴在栏杆上,身上披着校服外套,一手拿着本英语单词本装模作样地背书,一手摁着手机,嘴里还叼着根棒棒糖。 咬的竟然不是烟,改成棒棒糖了。 楼底下是三五成群从寝室楼涌出的学生,楼内响了三遍的闹铃戛然而止,徒留一点余声,挂在阳台上的衣服湿答答地往下滴水,杜佰恭却又不偏不倚地站在淋不到水的位置。 男寝背阳,他们这位置平时潮湿得要命,连一点阳光都照射不到,除了个别运气极佳的日子,衣服都只能靠风干。 侯宵一手撑在阳台门上,默不作声地看着杜佰恭把单词本合上,咔擦两声咬断了嘴里的糖,抽出纸棒来甩进垃圾桶,衣服被风吹得鼓起,半边身子都依靠在栏杆上,百无聊赖地摁了两下手机,转手收起。 “起来了怎么不下去?”隔了许久,侯宵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涩涩的,带着意料之外的情绪。 走廊上仅有的一点脚步声也小了下去,外寝的寝室门被打开,很快又合上,应该是学生会的人来了又下去检查早操出勤人数了。 “等他们早操回来再下去。”杜佰恭看见他后在口袋里掏了两下,像是想找什么,最后没找到,只得耸了耸肩。“这早操从诞生的那一天起我就没去参加过,我得保持我的记录啊。” “班长说,运动会你报了接力。”侯宵不知道自己怎么的就想起了这件事,而又在这样的场景环境下提出来了。“你……”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候鸟不归 作者:顾鹤 他想说加油。 话到嘴边又卡了壳,绕了一圈从喉咙跑回肚子里。 离冬天结束的日子越近,那种隐隐的直觉与不安感就越强烈。 “人数不够,她拉我顶替的。”杜佰恭说到这儿撇了下嘴,将单词本丢进阳台上的一个小柜子里,抻了抻胳膊把外套穿好。“好啦,别在这儿站着了,去吃饭吗?这时候他们都在老牛拉慢车似的跑一千米,食堂没人,各式各样的菜供你选择啊。” 侯宵摸了一下口袋里的饭卡,也忘了里面还有多少钱,直接点头答应了下来:“好。” 等侯宵反应过来自己跟着杜佰恭一块儿逃了早操,这家伙已经拿了杯豆浆放他面前,在对面坐下了。 “喝食堂的豆浆得看运气,还有你和豆浆的缘分。”杜佰恭指了指杯子,“运气好,有缘分的话,它就是甜的。不甜的话,那可能是食堂大妈忘了加糖了,证明你俩没缘分。” 侯宵没理会他的满嘴跑火车,自顾自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豆浆还是滚烫的,他一时来不及收回手,舌尖猛地被烫到,疼得他下意识地皱了下眉,这一表情变化被杜佰恭看在眼里,他跟幸灾乐祸似的笑了两声,慢条斯理地扒拉起自己碗里的粥来:“那么着急干什么啊。” 侯宵白了他一眼,接着就有点对那杯豆浆敬而远之的意思,把杯子推到了一边。烫麻的感觉渐渐散去,他后知后觉地觉出了点甜味,拿了根油条咬着。 过了没几分钟早操结束,为了赶着吃早餐而来不及回寝室换衣服的住校生一个接一个地跑进来,食堂顿时变得无比喧闹,体育委员跟侯宵打了声招呼,也就一个抬头低头的瞬间,原本坐在侯宵面前的杜佰恭就不见了人影,盘子杯子都清得干干净净。 “侯宵。”体育委员先是试探性地叫了他一声,听他嗯了一声才接着说道:“运动会不是要后勤吗,我记得你只报了一个两百米来着,到时候接力赛你能不能帮忙做个后勤?原本的后勤组的那群女生吵着要去别的班给自己梦中情人加油助威,我都快头疼死了。” “可以,有空的话我就过去。”侯宵点点头,将最后一点东西吃完,伸手去拿那杯剩了大半的豆浆时犹豫了一下,还是给拿起来喝光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豆浆凉了以后那点甜味就没了。 要还在以前,他们得等班主任组织一个班接一个班地下楼,到了高三就不用了,他们单独一栋教学楼本就成天闹得鸡飞狗跳,恨不能把学校当成自己家肆无忌惮,这会儿也自动无视了老师的指挥,自己正大光明地带着电子设备跑下楼,提前占好了位置,然后给正在赶来的同学指方向。 侯宵落在队伍最后方,手里拿着本薄薄的练习册。他倒也不是对学习热爱到连参加活动都不愿意放下,不过是给自己找件事情做,免得一会儿坐那发呆,毕竟他的项目实在少的可怜,还是体委强行报的,美名其曰重在参与,孰不知就只是侯宵懒得抽筋而已。 侯宵照例坐在靠前的座椅上,盯着面前空着的座椅出了会儿神。耳畔是主持人慷慨激昂的陈词,但他却好像意识游离在大脑之外,愣是没听清主持人说了些什么。 好像是吩咐他们不要串班和乱跑的吧。想想这种事情也只能说说而已,像杜佰恭就肯定不会乖乖待在本班不走的。 侯宵被这个名字强行拽回了跑偏到西伯利亚的思绪,猛地一眨眼,面前的座椅已经坐上了人,杜佰恭正替几个要去准备跳远的人拿着衣服,嘴角挂着笑和同学打趣。 侯宵没想到眼前会冷不丁地出现一个人,手里的练习册没拿稳,一下子从台阶上掉了下去,直接摔在了杜佰恭脚边,其中一面被迫摊开来,上面是一道阅读题,侯宵一眼就看见了位于最后一段画了横线的句子。 有的人在白天流涌着眼泪,有的人把眼泪藏在幽深的黑暗里1。 “啊,这边有水,本子打湿了。”杜佰恭将衣服塞在怀里,弯下腰捡起练习册,拎着中间的位置轻轻甩了甩,又找一旁的人借了纸,把上面的泥污给擦干净了,这才递给侯宵。 侯宵伸手去接,用了点力没能抽过来,抬起头去看杜佰恭,杜佰恭冲他笑着,另一只手伸到练习册上,轻轻伸开手指,一块硬糖落在了红色的封面上。 “早上就想给你的,当时没找到。”杜佰恭说,“等会儿要参加两百米跑了吧,有初赛半决赛决赛什么的,吃颗糖当补充体力了。” “杜佰恭你傻了吧,一颗糖能补什么。”一旁的体委笑骂道:“胡扯吧你。” 两个人又开始插科打诨,直到学生会的人来通知运动员入场体委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来组织同学。 侯宵拆了糖纸把糖块丢进嘴里,早晨烫伤的位置还有些钝钝地疼,他只得把糖块一口气咬碎,没来得及多品味几分就吞下了肚。 例行公事的开场白到此结束,班长又开始发小纸条让他们写加油稿,说是写的多了到时候班主任就会有奖励。 侯宵低着头写了几份,正准备交上去,猛地被杜佰恭摁住了肩膀,整个人往前一弯腰,头差点撞杜佰恭怀里。 “班长!”杜佰恭挥着手里的纸条,“老白说他奖励我们什么啊?” “一套新鲜出炉的英语试卷,说明一下,他自己出的,无答案。”班长结果他递来的有些寒酸的一张纸,翻了翻眼皮,“你倒是多写点啊?” “就知道是卷子,我对英语试卷没兴趣,理综的还可以考虑一下。”杜佰恭总算是收回了撑在侯宵肩膀上的手,坐回了椅子上,临转过身前又顿了一下动作,伸出手捏了捏侯宵的耳垂。“哇,怎么耳朵红了?太热了?” “你挺闲啊。”侯宵揉了一下被他蹦乱了的头发,总觉得杜佰恭身上那股仿佛永远也散不尽的烟味儿混着若有若无的糖味,不断地往鼻腔里钻。他欲盖弥彰般地低下头,让视线黏在题目上,握着笔做出一副沉思的样子。 “没有,我等会儿还要帮白松搬水给参加完项目回来的人发。”杜佰恭说到这儿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无奈的神色。“他硬说我闲,非得给我安排事,没看到我日理万机吗?” “行吧太上皇,您呐能不能消停两分钟,把那‘万机’先给放一放,乖乖地多写几份加油稿,你说你们到网上一找不是一大堆吗,抄都不愿意抄。就只用写一天,想想学弟学妹们得写两天,你们已经很幸运了。”班长拿着一沓纸拍在杜佰恭脑门上。“给你,买一送五,这六张都交给你了。” 杜佰恭揉了揉额头,接过那六张纸:“为什么我就是六张,侯宵就只写了三张,等级歧视啊班长,你对我有什么偏见?” “又满嘴没句正经话了是吧。”班长看了一眼侯宵,又端着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了眼他,“侯宵一张的字数都够你这家伙三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候鸟不归 作者:顾鹤 张了,有对比性吗?你说有吗?” 杜佰恭自知没理,乖乖地拿了只笔写起加油稿来,从他仅有的储备里挤出几百来个字,掰成六份填上,写完后感觉整个人都不痛快了,果然蹲着趴在座椅上写字是件苦差事。 杜佰恭一边甩着手一边把纸递给班长,扭头看见侯宵正从台阶上往下走,手里拿着体委刚发的号码牌。 “侯宵!”他喊出声,在侯宵回过头后接着说道:“要我到终点接你吗?” 侯宵皱了皱眉,像是在思考他为什么会说这种话。杜佰恭也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莫名其妙,连忙摆手想解释说是开玩笑的,侯宵却将嘴角一弯,回了他。 “行啊。” 侯宵在第五道,离容许学生围观的地方有些远,再加上围在那儿的女生实在太多,杜佰恭费了好些力气才从最后一排挤到最前面。 起点和终点的老师刚刚举旗确认,耳畔就炸开女生们的加油呐喊声,杜佰恭在白线后蹲下,把自己从疯狂的小学妹中摘离出去,专心致志地看着跑道上的侯宵。 说实话,他也没有多专心,注意力还是被一声枪响给拉回来的,跑道上的人如同箭矢般飞快地跑出去,甚至带起了一股风。 杜佰恭手里握着瓶水,盯着侯宵的背影,看他身上穿着的校服被风吹得向上卷起,露出了一小截白净的腰。 杜佰恭飞快地挪开视线,猛地站起来,眼前黑了一瞬,等他再抬腿往终点走时,排头第一的那个已经快到终点了。 他突然发现,侯宵在这群人中真是不一样。 好像多了点笑意。 这家伙竟然是笑着跑的。 杜佰恭被自己的发现吓了一跳,连忙收了心思再去看。其实侯宵只是眼角眉梢带了点笑意,淡得厉害,大概也就十分之一的份量,不过他的表情比起旁边几个脸都快变形了的倒是好多了,不知这么一次运动会又能俘获多少人的少女心。 侯宵跑了第二名,第一名是个体育特长生。杜佰恭拿着水过去,先把水递过去,又拿着从班长那儿黑来的一次性方块巾往侯宵脑袋上一蒙,侯宵条件反射地往后躲了躲,发出一声细微的呜咽声来。 杜佰恭手下动作一顿,很快用方块巾把侯宵头上的汗给擦干净了,顺手接过他手里的水,笑了笑:“名次可以嘛,肯定能进半决赛了,估计老班能赏你几张卷子。” “他出的卷子我都做过了,短期内出不了新的,他不会送我卷子的。”侯宵瞟了他一眼,弯下腰去系鞋带,“说起来,接力赛在什么时候?” “在下午,说是结束了还有个教师组的比赛,安排得很紧张。”杜佰恭说着抓了一下他的胳膊,“哎,我是第一棒,来加油吗?” “两百米的半决赛也在下午。”侯宵站起身,隔着老远就看见他们班长跑上跑下地送加油稿,又想起自己胡诌的、夹了私货的那些话,耳根有些发红。“看能不能来得及吧,我还答应了体委有空去做后勤帮忙的。第一棒太早了。” “没事,你可别因为着急出了乱子。”杜佰恭拍了拍他的肩膀。 早上的项目以一个五百米结束,杜佰恭被同学拉着一块出校去吃午饭,侯宵得留下来做场地清洁和班级卫生,也就没跟着,班长帮了他一会儿,没多久也被闺蜜给叫走了。 侯宵拉开了窗户透气,又把扫把放到教室后方整齐地摆好。这个点食堂已经没什么菜了,他正打算去小卖部随便买点什么应付一下,面前忽然出现一只纸袋子。 “给你带的。”杜佰恭意简言赅,直接抽了张椅子往上一坐,半躺着翻了翻下午的项目安排表,见两百米半决赛紧贴着接力赛时嘴角抽了两下。“这不行吧,肯定赶不上。算了,你心里为我加油,精神上支持我就可以了。” “赶得上。”侯宵捏着那只纸袋子,关了空调风扇的教室里有些许热意,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笃定地说道:“绝对赶得上。” 杜佰恭闻言扭头看了他一眼,彼此沉默了好几秒钟才把安排表一丢,笑了起来。 “好啊,那证明给我看吧。” 二百米运动员被通知候场的时候,杜佰恭正好被拉去练习接力赛,在跑道外守着的只有好不容易闲下来的班长和几个后勤的,侯宵旁边也有两个本班的人,不过他不太熟,也就只是打了个招呼。 他看见终点处的老师举起了旗子,原本在跑道上的杜佰恭自觉跑到了一边。 梦反应的是人最真实的欲望。 枪打响的那一刹那,侯宵起跑慢了一秒,很快跟上,耳畔只剩下呼啸而过的风声,眼前的景色飞速替换,他什么也看不清,脑海里却莫名其妙地蹦出了这句话。 他又记起了那个梦,梦中唇齿相依的感觉清晰得令人沉沦,每一次亲吻,都像是点燃了一把野火,它们汇聚在一起,烧起了燎原的大火,而他与杜佰恭在其中画地为牢,同归于尽。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杜佰恭只是好奇而已。 终日待在这个小小的城市里,视野被限制,朋友圈不大,接触的东西也不多,侯宵的生活单调而乏味,杜佰恭的出现就像是让他接触到了一片崭新的领域,他理所当然地感到好奇,并不自觉地为之吸引。 什么时候不仅仅是这样而已了呢? 仿佛有一口气堵在了胸口处排不出来,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无法忽略那个在心里不安分地翻滚、作祟的名字,它不断地跳动,冲击着每一处的神经与血液,恨不能流遍浑身上下,在每一根骨头上都打下自己的烙印,乃至于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它的气息。 在意识到自己做了那样的梦之后,还是少年人的侯宵心里咯噔一下,空落落的感觉顺着脊背爬上头顶,无边的慌张与恐惧如同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没顶。他如同深海里的鱼,内脏被强大的压力不断地挤压,脑子里的想法思绪分裂成了两派,每天都在打拉锯战。 在那样一个浑浑噩噩的年纪,根本不知道也说不清楚“喜欢”为何物,就已经被现实推搡着到了悬崖边上,逼着他去认清万丈峭壁之下自己的心。一脚踩在泥泞里,一脚蹬在沼泽中,左右都是深陷难逃,不过是时间方式不同。 上课时,他坐在后面,看着杜佰恭趴在桌上睡觉,醒来后迷迷糊糊地去抓脑后的头发,他会想代劳,想去亲吻杜佰恭骨节分明的手指,想去握住他的肩头,然后靠上去,感受少年人炽烈而鲜活的心跳与生命力。 这不仅仅是好奇心而已了吧。 侯宵不断地跑,不断地跑。隐约间,他听见了广播通知某某班级准备接力赛的通知,运动场这边的人少了不少,大多赶到校道那边去准备接力了。 侯宵在余光里看到杜佰恭往那边走的背影,他开始慌张,没来由的恐惧淹没了他,他像是突然之间发了狠劲,猛地加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 候鸟不归 作者:顾鹤 速,把前面的人超了过去。 侯宵穿过终点,欢呼声响起的刹那,校道那边的班级接力赛也已经开场,广播里在进行着最后的通报。班长跑过来给他递水,侯宵一把抓住,却没有要休息的意思,而是径直穿过足球场往校道跑。 说实话,刚刚在最后的冲刺已经让他力气用尽,这会儿都有点虚脱的感觉,但他还是想过去,一种发自内心的渴望指引着他,将他往那边拽拉着。 体委端着照相机,杜佰恭身为第一棒似乎一点也不紧张,还和一旁的人笑着讲话。侯宵站到校道边缘距离杜佰恭有些位置的地方停下,他等候着开始的指令,他期待着和杜佰恭一起起跑。 枪响,场外的毕业生大声呼喊着自己班级的名字,侯宵跑在内道,跟着杜佰恭一起往前冲,他紧紧抓着那瓶水,汗水流进眼睛里,他下意识地眯起眼,在杜佰恭交接接力棒的同时停下来,腿一软差点就要跪地上,原地稳了稳身形,又被杜佰恭给扶住了。 “你傻不傻啊,刚跑完两百还跟着我一起冲刺。”杜佰恭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颇有些无奈,“实在不行在旁边等我也行,非要跟着一起跑做什么。” 侯宵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不是要我证明给你看吗?” 杜佰恭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些什么,一旁的体委又冲过来猛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嘻嘻哈哈地夸奖了两句。 侯宵没再看这边,转头去看跑道。他们班的最后一棒已经起跑,目前位处第一名的位置,和第二名拉开了一百米左右的距离,不出意外的话是可以赢的。 侯宵喝了口水,感觉剧烈运动后跳得猛烈的心脏正在渐渐将速度缓下来,他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地盯着终点。 最后一棒的同学跑进了前来迎接的人围成的圈里,被人直接给抱了起来,广播开始放歌,连隔壁班与第一名失之交臂的人都过去为他们喝彩,似乎到处都是一派欢乐景象。 侯宵却忽然觉得心里一沉,整个人像是从高空中急速坠下一般,没有着落点,安全感不断流逝掉,他不短地挣扎,向上攀援,却只能跌入更深的深渊。 他意识到,冬天就要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上课啦所以不定期更新,这章是真的爆肝,不想把回忆杀分开所以比较长orz翻到去年年底的文发现那时的自己还没有这么意识流现在是经历了什么2333 1有的人在白天流涌着眼泪,有的人把眼泪藏在幽深的黑暗里。泰戈尔 第5章c5 赛程结束后各自解散,杜佰恭被班长拉去当苦力,侯宵就一个人回了寝室,进去时房间里只有白松在。 “侯宵,调考考完放假的那个晚上你想去哪儿玩吗?到时候寒假补课就结束了。”侯宵的斜对面坐着白松,也是他们寝室的寝室长,每次都因为寝室卫生问题写长篇长篇的检讨,算是因祸得福,练就了写作文从不扣分超过五分的技能。 “不知道,可能要回家吧。”侯宵低着头在抽屉里翻前几天整理的化学笔记。“班级有活动?” “也不算吧,就是我们班跟隔壁班想一起出去玩半天,以后也没什么机会了。”白松坐在床边,手里拿着本漫画。“你要回家就算了吧,不回家的话一起去呗,反正都认识。” “行,我回头打个电话问一下。”侯宵抽出了笔记本,顺手拿起桌上的钥匙。“我去一下天台。” 侯宵上了天台,翻出手机打算到班群里找一下班主任发的复习重点,不知怎么地就点进了图册。侯宵的手机里常年存着一张图,那是一次摄影展,他无意中拍下的。 照片中的人只留了个背影,日光在他身上铺陈开来,勾勒出流光溢彩的轮廓。因为经常带着照相机,侯宵原本是没有在手机里留照片的习惯的,那天不知道怎么就搭错了一根筋,鬼使神差地把这张照片留了下来,一直存到现在。 照片里的杜佰恭,仅仅是一个背影,就如同一条沉在夜色里的河流之中,那盏燃烧着的烛火,夺人眼目。 他还记得新高一来到学校,他们被集体赶下去做榜样时,大家都磨蹭着下楼,只有杜佰恭费尽心思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趴在教室的窗户边看着操场上的景象。 右边是整齐划一的校服,已经在学校里待了一阵子的学生个个站得笔直,恨不能每个人的头上都贴个优秀学生的标签,左边则是花花绿绿的服装,连穿牛仔夹克的都有,混在人群里像是一朵朵奇葩,连楼上的杜佰恭都能感受到教导主任穿透力极强的眼神,这群刚从初中迈上来的人愣是没一个为之动容。 杜佰恭没忍住笑了一声,他难得看地中海吃瘪,不免有些幸灾乐祸的心情。 主持人是他们班的,被临时抓去救场,杜佰恭平时老被她催着交作业,这会儿听到人的声音就想扭头回自己座位上,好在新生发言及时地拯救了他,没让他错过那一篇笑点十足的讲话。 现在的新生代学子都这么朝气蓬勃有意思的吗。杜佰恭撑着窗沿,嘴角的笑意淡了些。 他估计再过个把月,这些新生就能被地中海折腾得笑都笑不出来,现在能多享受一会儿是一会儿了,想当初他有幸被地中海逮了好几次晚自习翻墙逃课,硬是在寒冬腊月的天里受谆谆教导快有两个小时,他都替地中海感到喉咙疼,地中海愣是没有要停嘴的意思,等后来杜佰恭好不容易逃出他的魔爪,晚自习都结束了半个多小时了。 得不偿失。 杜佰恭叹了口气,随手从一旁的图书角里拿了本课外书看着,余光往下一瞟就看见了他们班的队伍,站在队伍中间的白松也注意到了他,趁班主任没留意冲着他竖了下手指,递了个不屑的眼神过来。 杜佰恭笑了两声,冲他摇了摇头,又指了下腕表,暗示站那儿就是单纯地浪费时间,被白松好一顿挤兑,眼神跟手势齐上,杜佰恭还没来得及反击过去,就看见他们班主任从后面揪了一下白松的耳朵,示意他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杜佰恭在楼上笑得差点停不下来。 等他好不容易止住笑,开学典礼已经进入了校领导发言环节,他注意到站在白松后面的侯宵。宽大的校服撑起少年还在抽长的身体,侯宵微低着头,头顶的发旋被日光映得发亮。 杜佰恭不自觉出了神,蓦地,侯宵抬起了头,他们的视线在半空中对上,交接,织出一张包裹了某些难以宣泄出口的情绪。 杜佰恭脚下一个趔趄,毫无预兆地从窗户下那点站立的位置滑了下去,动作大到把旁边的桌椅都给掀翻了,书本卷子洒了一地,摔得他五官都快扭曲在一起,自然无暇去顾及楼下侯宵的心情。 最后一个环节结束,楼下的学生作鸟兽散离开,各自回班,侯宵从侧边的楼梯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 候鸟不归 作者:顾鹤 上了阳台,有史以来第一次在上课时迟到。 他趴在栏杆上,周遭只剩下风裹挟着灰尘吹过,卷起气浪时的簌簌声。 他想做一个决定,又没有这样的勇气。 寝室里安静而又透着一股沉闷的气息,平日里的喧闹和宿管忍无可忍的怒骂声都被终结在这一天,也许从下午班主任宣布活动结束,以后必须时刻绷紧神经那一刻起,他们这些年龄不算大却也已无法毫无内疚心地任性的少年就开始自觉钻入分数的牢笼,在其中不断地挣扎,试图冲出一条燃烧着虚妄的火焰的光明大道来。 在一部分人看来,考试是唯一证明自己的机会,而毫无疑问的,杜佰恭在这部分人之外,侯宵甚至都不知道他那种对自己的莫名其妙的自信是从哪儿来的。 “侯宵。”白松忽然叫他,侯宵抬了抬眼皮,示意他有事说事。 “马上就立春了。”白松顿了顿,压低声音问他:“老头儿要离开海港的事儿你知道吗?” 侯宵皱起眉:“什么?” “我也是我妈给我说的,她一直挺爱找老头儿算东西,听说人冬天结束的时候要走了还难过了好一阵。不知道是不是谣言吧,要不问一下杜佰恭?” “再说吧,你这时候不该专心复习吗,怎么还关心起别人的去留了?” “还不是我妈!天天拉着我唉声叹气,搞得像老头儿走了她没法未雨绸缪对未来生活就没希望了一样!” 侯宵笑了两声,很快把东西一放出了寝室。杜佰恭给班长带着去做场地清洁,他走到台阶上坐下,看见杜佰恭拿着个扫把艰难地在一堆座椅间来回,整个人都不太施展得开。 “不是谁让你拿拖把的你傻了吧……侯宵你怎么坐那儿看热闹啊。”班长一眼就看见了台阶上坐着的侯宵,喊道:“虽然没点你的名字,你没事做的话也可以主动请缨下来帮忙啊。” “都有日理万机的杜佰恭帮你了我凑什么热闹,我过来做题的。”侯宵冲她笑了笑。 “你这狗子,题在哪儿呢!” “心里啊。” “……你们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班长白了他一眼,拿着扫把扫地去了,侯宵这才收敛了笑意往那边又望了一圈,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就在他刚刚和班长说话的时候,杜佰恭人不知道哪儿去了。 “题在心里啊,侯宵。”他猛地被人拍了下肩膀,入目就是一只黄色的大扫把,还没等侯宵不堪直视地挪开视线,杜佰恭已经把扫把一丢坐到了他边上。“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正经人。” 侯宵:“那你真是认错我了。” “而且你这人”杜佰恭斟酌了一下措辞,“脾气挺怪的,我有时觉得你跟忧郁小王子一样,有时候又很欠打。” “是吗。”侯宵笑了两声,“你不也是?” “我……” “杜佰恭!让你拿垃圾袋,垃圾袋呢,你不会也在心里吧?!” “等会儿,我现在去拿!”杜佰恭连忙站了起来,拎着扫把一步跨三个台阶上去了。 调考的第一门是语文,对打头考场的考生进行放养式的管理几乎已经成了老师间一件约定俗成的事情,再加上也的确事出有因,也就没人对杜佰恭的因故缺考大惊小怪。 侯宵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是在下午的数学考场,监考的老师在前面极小声地讨论着,四周非常安静,只有写字时带起的沙沙声,但坐在老师正前方的侯宵依然一字不落地听见了,他拿着尺子的手一顿,手下的线条一偏,画出的图形成了个四不像。 数学考试结束后,白松跑来和他对答案,像是在进行最后挣扎的案上的鱼,在连续对了好几个数学不错的人答案后,他很是颓废地迎接了下一场考试。 侯宵把卷子塞进书包里,做出了一个有些冲动任性,却又遵从着他的内心的决定。他把书包留下,只带了几张一块钱的纸币坐车用,转身逃也似的跑出教学楼,趁着没人注意,翻墙跑了出去。 五分钟后,得知侯宵缺考的班主任大惊,在办公室里摔了水杯。 侯宵气喘吁吁地爬上台阶,老头儿家没人,窗帘拉着,也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情况,他只好原路返回,正想着要怎么跟小姨解释自己缺考的事,脑海里倏地就浮现出一个念头来。 他从台阶上一步三跳地跑下去,直接从家里的后门摸到了假山那边,看见锁虚虚搭着时屏住呼吸,慢慢地伸出手将门推开。 杜佰恭不在里面。 他有些失望地关上门,又想了想杜佰恭平时会去的地方并不多,大多数地方都是侯宵带着他一块儿去的,他似乎没有哪一个自主光顾的位置,除开这个木屋的话,杜佰恭还能去哪里,侯宵实在是想不到。 难道是小吃街的那家烧烤店吗? 还是学校旁边的那个山坡? 侯宵从后门离开了家,把他认为可能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全部扑了空,再回家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整个人浑身的骨头像集体挪位了一样,一进屋就跌坐在玄关的位置。 侯煜出来把他拉了起来推到沙发上坐下,抱着臂看他:“幸好这只是个校考,要是区统考市统考怎么办,侯宵你长能耐了是吧,给我跑了?你知不知道老师的电话多得跟轰炸一样?” “对不起。” “你……”侯煜没想到他认错速度这么快,一下子哽住,半天才挥了挥手。“算了,等会儿吃饭,别往外跑了。” “姐,你不是工作室有事回不来吗,怎么这会儿回来了。”侯宵冲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句。 “还不是你的事。”侯煜烧了水,“老师说你包什么的都没带,把你小姨急死了,没敢告诉你阿婆。下次可不许这样了,你以为你跟隔壁杜佰恭一样啊。” “杜佰恭?”侯宵猛地站起来,声音陡然低了下去,“他怎么了?” “他没去考试你不知道啊。”侯煜转过身来,“不过看样子老师也不怎么急,都围着你的事抓耳挠腮,谁知道他什么情况呢给我把电视柜里的茶杯洗一套干净的出来,原来那套给你小姨砸碎了。还有,你包在茶几上。” 侯宵暂且忍住心里的疑惑,走过去抽出了一套茶杯,拿到水池边去洗。 原来那套中有一只是杜佰恭用的,上面还给他自己画了只狗的图案,看轮廓应该是老头儿家那只,现在给砸碎了,估计不知道扔哪个垃圾堆去了。 他把杯子里的水倒空,转手放进放杯子的地方,转身又回到了客厅。小姨临近开饭才匆匆回来,见了他也没批评什么,只是口头教育了一下,裹了围裙进厨房去帮侯煜的忙了。 侯宵百无聊赖地摁着手机,班群已经快炸了,他给99+的消息刷得手机卡了好几次,一眼看去基本是在讨论两个重磅级消息。一个是杜佰恭缺考今天所有科目,一个是常年在老师面前维持乖乖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 候鸟不归 作者:顾鹤 学生面具的他缺考一门。 侯宵你还没上线吗!班主任一直觉得你是孺子可教也,我觉得等你明天过去他就得和你激情谈人生两节课了。 别吧,时间可贵啊,老白他没那么闲吧? 天真! 侯宵丢了个表情包上去,附了个句子:“行了白松,我回头会和他解释的,你别幸灾乐祸了行吗?” 你缺考的可是语文啊!一百五十分!试问你哪儿来的勇气! 杜佰恭给的吧,哈哈。 侯宵手指一顿,辗转犹豫了半天,关了对话框又打开,最后还是没忍住,问道:“他怎么了?” 据一号考场的某位学霸说,这位坐在第一条的神级英雄一整天都没出现,老师好像也不意外,像是意料之中,天知道怎么回事。 反正你们两个突然缺考今天已经成了学生间流传的故事了,成绩排头的就算了,侯宵你突然跑走是怎么回事,想不开啊? “……脑子里进了个膀胱,行了吧。” 怎么感觉你语气不对? 哎呀,别纠结这件事了。明天考完到正式开学有段小假期,说好的出去玩啊,都有谁报名了? 我记得杜佰恭报名了,还算他吗? 算啊,他缺个考你还以为他不来了不成。 侯宵缓缓呼出一口气,报了名后便退出了聊天框,指尖磨蹭着点到了杜佰恭的名字。他们几乎不网上聊天,平时都是直接见面。 侯宵删删改改,发了个“怎么了”,等了一会儿后又撤回,改到短信界面问了句“你在哪儿”,他等了两分钟后又不太愿意等了,索性关了手机躺沙发上看电视。 他没想到的是,在心里作祟了大半个月的预感最后竟然成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尽快结束回忆杀,原本没打算写这么多的x果然对校园有种谜之热爱 第6章c6 周五时最后一门英语考完,侯宵背着包往教室走,半路被白松截胡了英语试卷。等他踱着步子回到班上,已经有不少人在搬桌椅了,他的那个位置桌椅还在,前面的地方却是空的。 侯宵心里一沉,接着又默不作声的把书包挂在一边。白松拿着英语试卷跑过来,冲他笑了笑:“化学实验室开了,去拿书?” “你帮我拿一下吧,我估计老白要找我。” “好吧,你自求多福,他要是给你多加假期作业就完了。” 侯宵刚把桌子上的白条撕了下来,老白就夹着卷子进了教室,一眼扫过他,侯宵有些心虚地偏了偏头。 老白走到讲台上,等班上安静下来了才叫课代表发卷子。没多久去拿书的人陆陆续续地回来,老白这才开始他长篇大论的第一步。 “这次考试发生了一件让我非常意外的事,我希望其他同学不要向这位同学学习。”老白说着看向侯宵,侯宵低着头研究卷子,自动屏蔽了他的眼刀攻击。 “侯宵!你别给我躲,钻地下去我都知道你在哪儿,放学了到我这儿领卷子!”老白敲了敲桌面,“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想出去玩,这可以,但要适度,玩过头了收不回心到时候后悔也没用。听明白了就放学,一组留下来做清洁。” “老侯,我就知道他要给你加卷子的。”白松看着侯宵手里多出来的卷子摇了摇头,“请叫我预言家。” “……能不能换个称呼你这预言家?听着跟我是猴子一样。”侯宵拿着卷子拍了下他的后脑勺,余光扫过杜佰恭空着的位置,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白松也扭头看了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摇头道:“老白只说了你,说明杜佰恭没来是有正当原因的。快把东西收了撤!今晚必须彻夜不归!” “去你的彻夜不归,白大侠,看看后面的作业,侯宵还多了套卷子,你好意思说这话吗?”班长把扫把丢到白松面前,“给我做清洁!” 白松被拎去做清洁,无事一身轻的侯宵就一边做着卷子一边等他们出发出去玩。窗户上贴着的卷子已经给撕了个干净,冬日温和的阳光投射进来。 侯宵又想起手机里那条没有回复的问询。他想杜佰恭总不至于不告而别吧,再怎么说也有一年多的交情,说一句去哪儿了会要半条命吗? 可如果他真的什么也不说就凭空消失了呢? 侯宵的笔一顿,刚刚看完整篇阅读,转瞬就给全忘了,哪里还记得文章讲的什么。 侯宵有些烦躁地把卷子往书包里一塞,缓步走到隔了七八个班的文科实验班门口,看着阮塘在里面磨蹭半天,耐心都快给他耗光了,这家伙才算是晃荡出来。 “侯宵?你这是怎么了,三年头一回到班上找我啊。” “借我根烟。” “……什么?” “我说,”侯宵抬了抬眼皮,“借我根烟,还有打火机。” “你受刺激了吗,还是想不开?”阮塘往后退了一步,拉着他到一边人少的地方。“侯煜姐不是严厉禁止你沾染烟酒之类的东西吗,她鼻子那么灵,你疯了?” “她早上回工作室了,小姨不会注意这个。”侯宵冲他伸出手,“你就说给不给吧,不过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不然我就告发到你妈那儿去,她前段时间还问我你在学校的表现。” “我靠,你他妈强盗流氓啊!” “多谢夸奖。” 阮塘白了他一眼,极为不情愿地掏出打火机来拍他手上,又前后左右望了一圈,小心地抽出根烟来递过去。 “天台可以抽,别的位置慎重,小心给人捉了,今天刚考完试,老师赶着批卷子,估计管的要松一点。你赶紧把这疯发完吧,我走了。” 侯宵上天台的时候天已经有些阴了,整个天台昏暗而又没有光辉,丢弃在上面的桌椅板凳成了黑夜里鬼魂般的存在,黑黝黝的一大片,像是随时会把人吞没的空洞。 从走廊上传来细弱的光束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尘粒,它们连接在一起,像是一条铺满了跌碎的星子的银河。 他靠着栏杆趴着,尝试着去点烟,试了两次都给风吹了。侯宵转了个身,侧身挡着,小心翼翼地点着,把打火机揣兜里,这才犹豫着吸了一口。 肺腑像是整个被辣了一下,他咳了半天,手抖得烟头快戳到自己手心上。侯宵叹了口气,把烟头摁在地上戳灭,又揉碎了丢进墙角的垃圾桶里,蹲在栏杆后面待了一会儿,等白松打了电话才下楼去。 “你最近不对劲啊,上天台的次数多了一倍。”白松点了点他的肩膀,脸上摆满了质疑,“说说,学习遇瓶颈了?还是感情受挫了?不该啊,也没见你谈恋爱。” “收收你的八卦心吧,都快飞天了。”侯宵扒拉开他的爪子,挎着包跟上其他的人。“废话那么多还玩不玩了?” 班上的人到底是不敢玩过头,没去什么乌烟瘴气的地方,由班长做主给领去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 候鸟不归 作者:顾鹤 一家清吧,一群人把书包寄存在外面的柜子里,所幸没人穿校服,集体顺利地混进了酒吧。 “我去那边玩一下啊。”白松说,“你就在吧台这儿坐着?” “嗯。”侯宵手里拿着杯浅蓝色的酒,里面有些橘色的光晕和两三个冰块,轻轻晃荡的时候水面上会浮起一两个气泡。它的味道比想象中要浓烈,冲击着口腔,像是跳跳糖混着可乐,他感觉嘴里有一种奇异的快|感,那样的快|感令他沉沦,也会让他短暂地忘记某些不愉快的事实。 他一天不到,就把前十几年坚持的习惯全给破了。 “这酒可不能多喝。”侯宵还想再要一杯,一旁忽地伸出只手来摁住了他的手腕,他皱了皱眉,不太习惯地往后缩了缩身子,那人识趣地收回手,冲着他耸耸肩。 “这酒入口没什么,感觉跟汽水一样,但是后劲很强的。你应该是高中生吧,准高考生?那一杯都算多了,省省。” 侯宵看了他一眼,视线从那人脸上的痣扫过,松了杯子:“你怎么看出来的?” “太干净了。”那人撑着下巴,“你的眼神太干净了,还什么都不懂啊,跟着同学一起来玩的吧,祝你们玩得愉快。” 那人很快融进人群中不见了。侯宵低着头盯着杯子里残留的一点酒液发了会儿呆,脑子里什么也没想,完全处于放空的状态,白松来推他时他才突然回过神,也没听清他们说要干什么,直接点了头。 他们转去了一家ktv,班长直接付了一半的费用,剩下的由其他人平摊,等他们互相推搡着进了包厢,侯宵才反应过来他刚刚答应了什么。 “不想答的话就自己或者对方定不出格的惩罚,不给你们罚很多,免得折腾过了回头起不来,意思一下就行了。”班长拿了水果盘往桌上一摆,又抽了根细长的棍子,“好了啊,开始。” 转哪儿哪个人就得上去,侯宵便尽可能地把自己往角落里挤,他对这种靠运气拼的东西和对运动的排斥是等量的,一直都是能躲就躲,不能躲就跑。白松跑去问他估计也没想着自己会答应,侯宵倒是给了他一个意外之喜了。 “停了停了。”秦然猛地拍了下手,“侯宵!到你了!” 侯宵抱着抱枕的手臂收了收,他认命似的从角落挪回到原本的位置,无奈道:“行吧,来。” “高中三年啊,截至目前为止没见你跟小女生谈朋友。”秦然笑眯眯的,整一个大尾巴狼的形象。“怎么,是偷偷谈的地下恋情还是对女生不感兴趣?” 到他们这个年纪,谈起这种问题来丝毫不觉得别扭和脸红,虽然也有个别几个受不了的,但大多能忍着,接受度挺高,作为班级里稀有物种的女生更是经常随地取材调侃他们,彼此之间也不会拘谨多少。 侯宵没想到一上来就是这么个问题,他犹豫了一下,采取了模棱两可的回答:“学业为重。” “谁信你!”白松直接叫起来,“再来,侯宵你下局再绕弯子可就不地道了啊。” 侯宵这回学机灵了,没再轻易答应,结果把自己后路给堵死了。他抱着抱枕靠在沙发上,看着那细长的棍子转啊转,本来都快指到秦然那儿了,可它偏偏不停,又给转到自己这里。 “缘分啊侯宵。”白松都快两眼放光了,“我问你啊,有喜欢的人吗?” 班长笑骂起来:“不是,都倒计时了你们还满脑子粉红泡泡,我们班理工男都是什么货色啊?一看就没前途!” 一群人窝在一起就这个问题讨论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把注意力还给了侯宵。侯宵把抱枕丢到一边,拿起桌上的一杯酒。 他一下子给喝了半杯,抹了一下唇角,杯子重重地磕在桌面上:“好了,罚酒完了。” 白松目光转了转,终于敏感地察觉到了哪里不对,及时拦住了还嫌不过瘾的秦然,扯着人点歌去了。 侯宵拉了拉衣服,拉链一下子拉到头,衣领竖得高高的,把自己的脸遮了大半,借着包厢里晦暗不清的光看着点歌台的位置。 喝完酒了那点醉意慢慢就爬了上来,侯宵就不太想动,班上的人跟他相处了这么久,都挺清楚他的脾性,也没人过来想强行拉着他去点歌。 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没多久就散了,侯宵抻了下胳膊,借口头晕开门出去。 走廊并不比包厢里好到哪儿去,侯宵一路走到门口的位置,冬日冷冽的风拍得他神智清醒了三分,七分还陷在混沌里。 他慢慢地翻出手机,盯着联系人列表的一个名字,直到眼睛有些泛酸了,才伸出手去按绿色的拨出键,刚闪出通话界面又急急忙忙给删了,原地踉跄了一下,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 那酒后劲是真的大,他现在就感觉头疼得厉害,整个脑子里一团浆糊似的,捋也捋不清。 侯宵呵出一口白雾,心里模模糊糊地想着,这冬天快结束了才有个冬天的样子。 侯宵还没来得及回包厢里,就看见几个喝过头了的被扶出来,脚步不稳,整个人都快扑到地上去,他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没这样,和白松打了招呼,提前回了家。 小姨这几天加班多,阿婆又去朋友那儿小住了,家里没人,不开灯的时候一片黑暗,侯宵差点被地毯绊了一脚。他在墙上摸到电灯开关,弯下腰去换鞋。 侯宵把书包扔到沙发上,最后的神智撑着他开了木屋的锁。里面出乎意料的整洁,到后来他已经不太来这儿了,一直是杜佰恭在负责这块儿的卫生打理。 书桌上东西摆得整整齐齐,窗户拉着,那两盆仙人掌也没死,窗帘用绳子绑起来架到一边,地上也没有遗留下来的烟或是打火机一类的。好像杜佰恭从来没来过这里。 酒精冲击着侯宵的神经。他爬上床,面对着窗户躺下来,床铺的柔软让他的睡意更添几分,侯宵就看着那一块因为灯光反射尤其亮的地方,在木屋里睡了一夜。 再醒来时,身上的衣服跟拿洗衣机里搅过似的,褶皱多得不像样,头也痛得厉害。幸好今天不用上课,否则侯宵都不知道自己会是个什么状态。 小姨在厨房里捣鼓早餐,连衣服都没换,估计是忙了一整晚的,侯宵不忍心,寄人篱下十几年,小姨一直待他很好。侯宵把外套丢进洗衣机,推了小姨回屋睡觉,自己盯着火。 阮塘昨天不放心,还连发了几条短信再三警告他别把自己给卖了,侯宵懒得回这小子,手机一丢蹲在料理台边上,拿了两只一次性的筷子去勾黏在柜子缝里的油污,等想起来关火时,筷子已经成黑乎乎的一头,剩下一头给他捏得浸了汗。 侯宵把筷子丢垃圾桶里,盛了粥放保温桶里装好,留条子贴在上面,跑浴室里囫囵洗了个澡,裹上棉袄又出去了。 他不死心似的走到了老头儿家楼下,隔着老远什么也看不见,但他就有种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 候鸟不归 作者:顾鹤 直觉,这间屋子里已经没人住了。不知道老头儿养的狗是不是也给带走了。 侯宵转身钻进灌木丛里,被扑了一身露水,他拍了两下,走到一条蜿蜒的石板小路上,顺着路往上走。越往高处石板上堆着的树枝石子就越多,也越难走,侯宵越开它们,气喘吁吁地登上山顶。 这座山不高,他和杜佰恭没事儿的时候经常来,最后一次来的时候也是好久以前了,自那以后杜佰恭就没提过爬山的事。 侯宵拎了根树枝,抖干净上面的雪,在泥地上写写画画,又用力地涂掉,找了片没被折腾的继续重复刚刚的动作,半天下来,山顶的地都给他糟蹋得乱七八糟。 他把树枝一丢,蹲在地上,头埋在胳膊里。半响,肩膀才抖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每写完一章或者一篇文都会陷入“我写的什么玩意儿”的自我怀疑中去(……) 第7章c7 “杜佰恭”这三个字,曾如同无论如何也抹不掉浇不灭的火焰,狠狠地扎根在侯宵记忆的孤灯里1,让他在脚踩碎沙砾石去接触那些不甚好看的事实时,不至于落得一个惨淡的下场。 于是在干巴巴地念稿子般说出那三个字后,侯宵垂下眼睑不再说话,他们之间的气氛像是忽然之间给披上了一层霜,温度降到了万丈冰山之下,四处蔓延着凉意。 侯宵在返校时意外从老白那里拿到了杜佰恭留下来的书籍,每一本都保存完好,边角没有折翘,书里的笔记整齐而干净,都说字如其人,杜佰恭的字却比他想象的要工整,像是正经练过。 他花了半个晚上的时间把每本书都翻了一次,在最后一本书里看到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纸的正面是一副速写图,长长的枝条交错在一起,几乎盖住了教学楼的窗户,窗玻璃上映着一道模糊不清的人影,透过窗户,能看见教室里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实木桌椅,手里拿着相机的侯宵坐在桌子上,镜头对准了不远处的操场。 “你会拍照吗?”侯宵手里拿着相机,抬手在杜佰恭面前晃了晃。 杜佰恭耸了耸肩:“不会,但是我会一点画画。怎么了?” “啊,你要是会拍照就好了。总是我拍别人,还没有人拍过我,真想知道自己在别人的镜头里是怎样的。” 他在拍他朝夕相处了三年的同学,而杜佰恭以另一种方式记录下了他在那时的模样。 我在你眼里是这样的吗? 在只有轻微的风声和呼吸声的黑暗里,侯宵忽然察觉到眼眶变得湿润。他抱着纸在书桌边蹲下,心里的情绪不断翻涌,像是要漫出来。而他给它们上了个扣了锁的门,将它们团团围住,围困在黑暗之中,不见光明。 “你怎么……”杜佰恭开口打破了沉默。他抬手冲着侯宵比划了一下,面露一个不甚明显的笑,“留头发了?” 侯宵伸手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淡淡道:“这个啊,懒得剪。” 自高三下学期正式开学以来,他就处于一种非既定任务绝对不去做的状态,表面上看着是收心,实际上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懒。平时规规矩矩穿校服,放假了也就那几套轮着换,别的衣服全给压箱底,碰都不碰。 侯煜催了他好几次去剪头,他也因为不想搭一刻钟的车去洗发店而迟迟不付诸于行动,任由头发越长越长,后来收不住,顶着触犯校规的危险给扎了起来,直到毕业前都一直藏在t恤和校服外套间,毕业了才重见天日。 反观杜佰恭,他倒是剪了一头利落清爽的短发,白衬衫的袖口上还有花样,一看就不是侯宵那种网购热门款的类型,穿着一条驼色细筒裤,黑色的运动鞋,照相机挂在胸前,身上虽然打湿了一大部分,但也没侯宵那么夸张。 侯宵的话音落下,短时间内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雨声和雾气成了最好的气氛渲染剂。 半分钟过后,杜佰恭终于跟大梦初醒似的跳了起来,把侯宵拽进了亭子里,见他浑身都湿透了,有些懊恼地抓了下头发,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刚刚不该麻烦你的,你要不等会儿到我那儿换件衣服吧,我学校就在附近。” 杜佰恭说话时,声音十分温和,恰到好处地带着点笑意,这让他平添了几分平易近人的神色,收音时下意识地抿了下唇,将那点拖着的尾音收进去,却又如同落地的珠子,叩击在侯宵的心头这明显和之前在海港时他说话的方式不太一样了,总感觉少了些随和,多了些中规中矩的味道。 侯宵抬了抬眼皮,试图摇头婉拒杜佰恭的好意。他必须要在今天找到学校,否则再在外面耽搁下去,他都不知道自己猴年马月才能找到那所深山老林里的学校了。 像是察觉到侯宵会拒绝,杜佰恭猛地伸出手压在他的肩膀上,侯宵的动作给他牵扯住,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杜佰恭盯着他的眼睛,说话时呵出些许白雾:“你想感冒吗?” 杜佰恭瘦了很多,站姿不再像以前那样懒洋洋地随心所欲,反而像是训练过后的标准站姿。胳膊比之前要细了小半圈,侯宵记得以前拿手去握会有一点不能完全握住,现在目测都能握一圈多了。 侯宵的视线落在他压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腕上,拽了两下登山包的带子,妥协似的叹口气,所有的脾气都给杜佰恭这一句关心给打碎了。“行吧。” 来接杜佰恭的是他的室友,去恭大的时间要稍微晚一点,一个学渣逆袭成学霸的典型例子。 “我坐车过来的,没打到车。”林元六扔了把伞给杜佰恭,又跟侯宵问了好,“你们俩共一把吧,经过我们学校的车多,估计一会儿就能等到了。” 杜佰恭撑开伞,打高了些走到侯宵边上。侯宵有一瞬间的不适应,很快缓过来,毕竟这也不是他们第一次共撑一把伞了,虽然是重逢后的第一回。 靠近了才闻出来杜佰恭身旁有一股极淡的药味儿,之前他费尽心思留下来的烟味儿此刻倒是一点都闻不见了。 侯宵的喉结滚了滚,他将手心摊在腿边擦了两下,问道:“你现在不抽烟了吗?” “啊?”杜佰恭有些发愣,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微低着头笑了笑,“不了,给戒了。其实也没多大瘾。” 侯宵哦了一声,缩了两下胳膊没再问别的。他们刚到车站车就来了,车上没什么人,但许多座位上都有积水,林元六略有不满地说了两句,扶着把手站在车窗边。侯宵和杜佰恭一块儿坐在靠前的位置上,车门开的时候会带起一股冷气扑脸上。 “是叫侯宵吧?你别介意,三四站就到了,要冷的话可以搭件外套什么的。”林元六扭头看他们,“这边秋天天气挺凉的。” “我坐公交车后面会晕车,所以只能坐这儿了。”杜佰恭解释道,“你冷吗?往里靠点?” “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 候鸟不归 作者:顾鹤 不……我不怕冷。”侯宵摆了摆手。要换在平时这点冷风对他而言的确不算什么,但现在他都快全身湿透了,风一吹冷意更是往骨髓里爬,腿脚恨不能都冻僵了。 也不知道是碍着哪门子的面子,就因为曾经说过不怕冷,侯宵就不太想承认自己现在冻得不轻。他将手收进袖子里,脸偏向窗户那边,怀里抱着鼓鼓当当的登山包,林元六时不时扭过头来跟他们聊一两句。 崇大比起网络上的宣传片还要漂亮的多,林元六一看就跟坐宿舍一楼里的大叔混得很熟了,没费什么口舌就把侯宵领了进去。 他们的宿舍是二人制,每间都有自己单独的卫生间。比起高中时的十几个人混着住再拿水卡去刷公共澡堂可要好的多。 “你包里带了换洗衣物吧,我这儿有一次性的洗漱用品,你不想用里面放着的的话可以用这个。”杜佰恭一边一手递给他一只袋子,一边顺手把照相机挂到椅背上。 “谢谢。” “别这么客气。”杜佰恭将照相机从防水袋里拿出来,“好了,快去吧。” “他是你高中老同学?”等侯宵进了卫生间了,林元六才问出了憋了一路的话,“哪个学校的同学?” “海港的,参加过摄影社。”杜佰恭调试着照相机,把刚刚照的照片删了两张。“看看你那两眼冒精光的样,你就算是去找他要他也不一定会给你的。” “海港的摄影社可有名了好吗,几乎每个社员拍出来的照片都特别耐看。你又把那个夜市说得神神秘秘的,我想找他要一张照片也没毛病啊。” “他可能都给删了。”杜佰恭顿了顿,“你要夜市的照片上网找一张证明我没骗你不就行了。” “那怎么行!”林元六撇撇嘴,“网上的多不真实,我可是跟你赌了我半个月的伙食费。” 杜佰恭没再说话,弯下腰把照相机放进了柜子里。外面的雨已经小了不少,窗玻璃上蒙着层雾。他呵出一口气,搓了搓手,在床边坐下,打发时间似的玩起了手机。 一直到现在,他的社交软件账号都是用的新注册的那个。原来的号码加了班群,也加了不少同学,正经来说,他下半学期算是缺席的,因而心里有那么点歉意,不太想去面对那些关心他的、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话,便逃避似的换了个号码,任凭那些消息在旧号里积攒,也没点开去看一眼。 卫生间里的水声没多久就停了,侯宵出来的时候,林元六已经不在了,杜佰恭正趴在桌上小憩。 他这个暑假并不比高考前的假期要好过多少,整个人都被赶驴似的拉着跑,提前来学校反而是种解脱了,今天难得出门去想拍点照片,又好巧不巧地遇上了下雨,困意如同潮水来势汹汹,上下眼皮都给黏得睁不开。 侯宵在他身后站着,没有出声打扰。杜佰恭睡眠浅他是知道的,平时在寝室里休息,他总会半夜起来好几次,都是给别的同学背书做题的动静吵醒的,他自己起床倒是没什么声息,要不是侯宵失眠,也不会发现他的这些举动。 他拎起自己的登山包。轻声说了一句再见,转身推门出去。关门时他尽可能地放轻动作,把门锁卡住的声音降到最小,确认屋里人没有被吵醒后才背着包离开。 导航不靠谱,侯宵费了半天功夫才找到个经停自己要坐的车的公交车站。也是他运气好,刚到的时候就来了一辆,慢悠悠地停下,车上加上司机也就三个人。 侯宵丢了硬币走到最后一排坐下,想起小姨说要把他别的东西给托运过来的事,自己到现在还没把详细地址给她,估计又让人担心了。 包里又多了个装了换下来的湿衣服的袋子,侯宵艰难地在包里摸索出自己的手机,给小姨发了消息。 qq被后台自动打开,他正打算关闭退出去,余光就瞥见通知栏上的“特别关心”四个字一闪而过。 侯宵动作一顿,颇有些手忙脚乱地点进群消息。杜佰恭在几分钟前发了消息,因为他这已经算是诈尸了,不少人都蹦哒出来疯狂刷消息,杜佰恭回得不快,但也一个个地耐心答了。 侯宵慢慢地翻完未读消息,看着那个头像是一张白色的图片的人几次三番地出现在聊天中,手指摁在输入栏上,半天也只敲下一个标点符号。 白大侠也是说你在崇大来着,那你和侯宵在一个城市啊。 崇大和老侯那儿离得有点远吧,隔了□□站呢,不过你有时间的话也可以去那儿逛逛,老侯那学校风景一顶一的好,绝对放松心情。 杜佰恭:“他在哪儿?” 侯宵心里咯噔一声,恨不能穿过屏幕把白松揪出来打死。这家伙好赖不赖地非提这干什么? 所幸白松像是突然下线了,没有回复,而杜佰恭的这条提问也给铺天盖地的其他消息所淹没。 学校里人本就少,又没到正式开学时间,侯宵到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像是跑到了哪个旅游区。 他在找门卫室里的人问了路,对方像是急于去做什么,只匆忙给他指了一个不清不楚的方向就拿着东西走了,心大得厉害。侯宵无法,只好自己绕着学校转,好几次都走到了小叶灌木林那边。 值得庆幸的是宿舍楼一楼办公室是有人的,侯宵把衣领往下拉了拉,向人说明了来意。等办完一些走过场似的手续,她便领着侯宵到了一间宿舍门前,把钥匙塞他手里,挥挥手走了。 看来这所学校的员工都挺随性。侯宵一边开门一边腹诽了两句,宿舍出乎意料的整洁,是上面床下面书桌的搭配,共有四个床位,其中一张已经摆了东西了。 侯宵挑了靠角落的一个把包放下,登山包容量很大,装的东西不少,他光把它们一一拿出来就花了不少时间。 走廊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侯宵回头的时候正好跟开门进来的人撞上视线,两个人都是一愣。 “我……”阮塘张了张嘴,反手把门关上,“还真是巧啊,在这儿都能碰见你。” “一直没得到你的消息,没想到还成室友了。”侯宵靠着书桌站着,“混得挺好啊,不是说绝对不会跟我在一个学校吗?” 阮塘撇撇嘴,弯腰在柜子里翻出了自己的钱包塞进口袋里,扭头问他:“别拐着弯地刺我。出去吃饭吗?我请客啊。” 他们找到了一家饭馆,位处一条深黝的巷子里,红砖墙上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小广告,空气中漂浮着浓稠得化不开的酸臭味,奇怪的是,当侯宵走到那家饭馆门口的时候,却又闻不到那些气味了。 饭馆里开着空调,暖气呼呼地吹,制热效果比起他们学校的空调不知道好了有多少倍。阮塘看上去是个熟客了,连菜单都没拿就报了一串菜名,等服务员记完了才征求侯宵的意见。 “随便。” 阮塘于是又加了个清粥小菜,拉开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 候鸟不归 作者:顾鹤 把椅子坐下。“我就是发挥失常了,我妈本来挺绝望的,还想让我复读,后来自己想开了。这学校小,我还以为碰不见认识的人。” “我家里人还好。”侯宵端起水杯放在唇边转了转,“他们可能都……没办法狠心说我。” 阮塘原本正往手心里呵着气,闻言动作一顿,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他虽然跟侯宵混了挺长时间,但那毕竟是年少不知事的时候了,侯宵家里的情况他也只是略有耳闻,具体情况并不十分清楚,这会儿也只好仓促地转了话题,试图聊一些欢快的内容。 这家店上菜挺快,餐桌一会儿就给摆得满满当当。阮塘扯了筷子,夹了个土豆丢嘴里:“我听说这学校摄影社不错,你要参加吗?” “不知道。”侯宵垂下眼睑,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拿着照相机时的杜佰恭。他老上去已经很熟练了,大约是拍过很多次,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暑假吗? “你要有时间的话可以去咨询一下,我听说还可以……啊,那是杜佰恭吗?”阮塘忽然止住话题,放下筷子指了指不远处的玻璃门。 杜佰恭本来在和林元六讲话,闻声转过身来。侯宵握紧了手里的餐具,冰凉的触感如同一簇火星,噼里啪啦地让他心里积压的情绪燃烧起来。 阮塘大概是没把杜佰恭当外人,给人套话了都不带打顿的,一口气一溜就把侯宵给卖了个干净。 侯宵坐一旁撑着脑袋默默地吸着玻璃杯里的饮料,也懒得搭理阮塘的搭话,只在这卖队友还不自知的家伙转过头来时赏给他一个白眼,后来听着听着他自己也受不了,扭头转去盯墙角的鞋印。 阮塘不愧是学文史出身,讲起故事来绘声绘色,要不是在公共场合,侯宵都想给他鼓掌再来个吆喝了。 怎么会跑这里来吃饭,在哪所学校学习,怎么和侯宵碰上了的,侯宵是怎么回事种种事情,杜佰恭不费吹灰之力就在三言两句间摸了个一清二楚。他点了点头,自觉可以收拾东西转移话题了,便推了两下林元六让他点菜。 林元六看了眼满桌的菜,嘴角抽了两下,勉强配合他点了两个饭后茶点。 “那行吧,你们吃,我要回学校了,太困了。”阮塘站起身来,“侯宵,你回去吗?” “吃完了就睡啊。”侯宵没好气地回他,余光扫了眼杜佰恭,心里暗暗叹气,嘴上拒绝道,“我再坐会儿,你走吧。” 阮塘前脚刚走,林元六离开座位不到一分钟,杜佰恭就伸手放到侯宵眼前挥了挥,侯宵避无可避,只得抬起头来和他对上眼。“杜佰恭,你很无聊?” “这口气才对,你之前那么客气我都不习惯了。”杜佰恭笑了笑,“你们学校不错,摄影社很出名,经常和别的学校联名举办摄影展,不过因为没挂本校的名号,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阮塘那二愣子,被你套话都没个自觉的,把我底细全抖出去了。” “不能这么说啊,我这是对朋友的关心,哪里是套话了。” “你心里没点数吗?你……”侯宵猛地反应过来杜佰恭刚刚的用词,他心情不太愉快地抿了下唇,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敲敲点点,“朋友啊。” 他的感慨很轻,却还是被杜佰恭收入耳朵里。杜佰恭犹豫着想说些什么,终被林元六拿着东西回来所打断。 夜幕降下来,阮塘已经睡熟了,侯宵便没有开灯,他摸索着走到阳台上,林林叠叠的高楼上泛着的灯火不甚明亮,这让他有些怀念起海港的夜市。 那个繁华而喧闹的夜市,原本对侯宵而言并没有多特别,却没想到在某一个时间点,它在他心里的地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一下子往上猛涨了几个数值。 一餐既毕离开时,杜佰恭拉住他交换了联系方式,十一个单调的数字躺在联系人列表里,侯宵把这个号码置顶,又取消,来回折腾了好几次,终究疲于继续纠结下去,关了手机。 他摸出耳机戴上,里面始终单曲循环着一首纯音乐,通曲只有海浪翻滚的声音,侯宵失眠的时候会听它,这会儿他却十分意外地发现,这首陪了他一整个暑假的催眠曲已经没什么功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改编自“你留下火焰般回忆,留我在记忆的孤灯里。”泰戈尔《园丁集》 终于又放假了!!!旋转跳跃我闭着眼!! 第8章c8 侯宵是被白松的电话给叫醒的,他本来就迷迷糊糊做了一晚上的梦,手机一响几乎是瞬间就从床上坐了起来,连忙按掉声音免得把阮塘给吵醒。 他披了件外套轻手轻脚地走到阳台上去,一滑下接通键耳边就炸开一阵震耳欲聋的重金属音乐,侯宵就知道白松肯定是跑哪儿去闹腾了。他揉了揉耳朵,把手机放远了点,等再挪回来时,电话那头只剩下了嘈杂的人声。 “原来摄影社的打算聚在一起出去来个旅拍,你去不去?”白松一边说着一边往人少的地方走,“就这几天的事,两三天吧顶多,而且目的地还是你那儿,你也不用担心赶不上开学什么的。这种好事我可是第一个就通知你啊。” “我刚到这边也不熟。”侯宵空了只手出来去套外套的袖子,“我还想这几天熟悉一下周边环境。” “那不正好吗,刚好我们一起,又能聚会又能让你熟悉环境,一举两得啊。” 侯宵是知道白松的脾气的,打好了主意基本就不会给人推翻的机会,再说他说的也有道理。侯宵捻了捻指尖,含糊道:“那行吧,什么时候?” “两个小时后,长谷中心广场见吧。”白松说,“他们到了应该会给你打电话。” 侯宵收了手机,回到寝室里去收拾东西。他也没多少想带的,主要就是一些基本的换洗衣物,还有那部他一个暑假都没碰的照相机,小姨一直有帮他拿去保养,这会儿看着也不显得旧。 他拿着相机,慢慢地浏览着里面没有删除的照片。侯宵不会在相机里留照片留很久,一般都会传到电脑上,因此上面只有不到十张。每一张拍的都是杜佰恭。 手上的动作停下,侯宵看着其中一张照片,那还是冬天时他随手给拍的。 隆冬时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将大地装点得绵软起来,如同铺了一层松绒。深一脚浅一脚地踩上去,细微的声响几乎听不见,杜佰恭裹着衣服,蹲在岸边,一双眼睛像是要把湖面上结的薄冰给洞穿了。 侯宵实在不知道待在室外除了受冻还有什么好处,但又拗不过杜佰恭,只能走过去陪他一起打量那冰河。 杜佰恭抽了根结了霜的枝条,在冰面上戳了两下,铺着的白雪被他划掉了一点,但结实的冰层依然存在。 比划了半天不得法,杜佰恭终于能屈能伸地把树枝给丢下了,懒洋洋问道:“这冰什么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 候鸟不归 作者:顾鹤 时候化?” “总不是得入春了才能怎么,你还想把它给破了不成?” “那倒不是,就觉得他碍事。”杜佰恭指了指那冰面,“它阻挡了我和鱼儿的友好交流。” 侯宵笑了:“那是,免得它辛辛苦苦养大的鱼全被你给抓跑了。” 杜佰恭后来又试图采取别的办法让冰化开,前几个直接以失败告终,最后一个还没来得及实施,他人先给侯宵抓回去了。 侯宵担心外面天寒地冻地他待久了会受凉,不由分说地把人塞回了屋里,暖烘烘的空气扑面而来,顺着衣领钻进衣服里,温暖了大片皮肤。他一边搓着手一边蹦蹦哒哒地试图暖脚,侯宵觉得好笑,便拿出照相机给他拍了下来。 现在看,的确挺好笑的。 侯宵深吸一口气,颇有些仓促地关掉相机,提着东西出门。他穿的衣服不薄,领口扣得紧,却抵挡不住见着缝就钻的冷风。 侯宵打了个哆嗦,快速地把手里的围巾缠了两圈,才几分钟的功夫,指尖已经有了被冻得发红的趋势,他对着手心哈了口热气,腾升而起的白雾飞快地遮挡住眼睛,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找了最近的公交车站,侯宵低着头搓了搓指尖,微曲着手指摸出了兜里的手机,手机给凉意浸得冰凉,摸上去和板砖无异。 侯宵扒拉了两下聊天记录,手指不受控制似的点到了一个人的名字,他犹豫再三,轻轻地敲下几个字:“起来了吗?” 没话找话。侯宵无声地叹了口气,把打好的句子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正准备收起手机,原本已经半灭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和杜佰恭的聊天界面往下滑了滑,最下方显示着对方的最新回复。 “醒了吗?” “出门了。” “我听白松说摄影社有个旅拍你要去。”杜佰恭说,“他把我也叫去了,我也刚出门。” 白松这家伙。侯宵抬头看了一眼空旷的马路,回复道:“待会儿见。” 等待的时间漫长得有些过分,也怪学校太偏僻,公交少说也要半个小时才有一辆,侯宵想起刚刚短信的内容,感到一阵心烦意乱,没有过多思考就从兜里拎出了烟和打火机。杜佰恭把这戒了,他一个原本不沾这玩意儿的人反倒上瘾了。 侯宵点燃指间香烟,慢慢地转着手里的打火机。他有心模仿,打火机也费尽心思找了个相似的,只是上面印着的不是漂亮的灰林,而是一只无比滑稽的大鹰,小小的打火机几乎容不下它,只去头去尾地印了一半,一看就是个劣质的仿制品。 点点星火在冷风中摇摇欲坠地燃着,一点烟灰被吹卷了落下,没能在水泥地上停留多久,又给吹着去了远处。 侯宵浑身都僵得厉害,却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痛快,好像从和杜佰恭重逢开始,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感就一直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侯宵轻吐一口白烟,等反应过来时,炙热的烟头已经烫伤了指腹,疼痛之下侯宵失手丢了烟,再想去捞也来不及。 出门没带多少,这一根没了他也没别的了,侯宵索性收起打火机,咽下嗓子眼那股糟糕透顶的感觉,拿出手机半生不熟地叫了车。 赶到长谷中心广场时,侯宵一眼就看见了几个相熟的老同学。摄影社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成员之间不得互相拍照,因而隔了一整个暑假再见面他们也只是寒暄了几句,又继续坐下来等其他人。 杜佰恭来的不早也不晚,刚好掐着点,令侯宵意外的是,他似乎和其他人很熟,聊得非常顺畅。侯宵找身边人借了根烟,还没来得及点燃,烟就脱手到了杜佰恭手里。 侯宵有些发愣地看着他,眉头微微蹙起,但也不恼。杜佰恭坐在他旁边,把烟掰成两半准确无误地抛进垃圾桶里,转头弹了一下他的额头:“怎么学着抽烟了。” “就这一根了,你还给我丢。”侯宵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委屈,“早知道就让他们别叫你来了。” “就为了一根烟不让我来啊?”杜佰恭失笑,“行了,回头带你去吃东西补偿你。” 等侯宵后知后觉地觉察到自己刚刚的语气未免太不对劲,杜佰恭已经起身去和白松聊天了。他低下头,在心里把自己挤兑了一通,拿着东西和他们一块儿上车。 车是白松租的,共两辆,侯宵和杜佰恭都在第二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第一辆人多得爆满,第二辆却还多了个空位,这安排有点奇异。 侯宵低头翻着手机,想找个小游戏打发打发时间,指尖还没碰到屏幕,一旁的杜佰恭忽然就自然而然地抬起相机,对着他按下了快门。 侯宵:“社里不让互相拍照的。” “我不是你们社的啊。”杜佰恭调整着设置,“所以我拍你没问题。” 杜佰恭的解释粗略一听没什么毛病,细细一想就不太对味了,但毕竟揪不出什么大问题,侯宵也只好任他留下那张照片。 杜佰恭笑了两声,靠着车窗把照片保存好,借着微弱的光打量了两眼侯宵,总觉得侯宵身上笼罩着一层阴翳,好像他整个人都没有之前那么有活气了,虽然该开的玩笑还是会开,说起瞎话来也脸不红心不跳,却总让他有一种这个人心性变了的感觉。 其实刚走那阵,他的确是没想起来给侯宵通个信,老师那儿还是杜成礼打的招呼,他就光顾着跟着各路亲戚折腾别的事去了,等想起来时,杜成礼已经二话不说把他的通讯设备全锁进了抽屉里,直接把人丢进了寄宿制实验学校。 新学校比海港那所正规了不知道多少倍,老师都是教了几十年书的老手了,个个每天板着一张脸,好似学生们集体欠了他们八百万,恨不能把二十四小时拆成八瓣用。杜佰恭再怎么样,也不敢在杜成礼的眼皮底下闹腾,从此摇身一变成了乖乖学生。 一直到高考结束,那些电子产品才得以重见天日。杜佰恭连开机都不敢,生怕看到以前的同学的短信,直接换了新号,把新班级的同学的联系方式存进去了,又机缘巧合地认识了一个会摄影的同学,学了一暑假,也算是会了些技巧。 就连他也说不上来,自己一个做什么都三分钟热度的人,是怎么坚持摄影到现在的,而且还把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娱乐活动当作了长久的兴趣爱好。 “佰恭,等会儿先去的地方是谜语花林,你看你要不要戴个口罩?”林元六回过头来,就看见杜佰恭伸出根手指来放到嘴边,冲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扫了一眼不知何时睡着了的侯宵,压低声音道:“或者你跟他们说一声你就拍拍外面,里面让他们去?” “不用了,一个花林而已,没那么严重。” “我看你就是没有点自知之明。”林元六嘟囔着转回去,“算了,你觉得没事就没事吧。” 一直到半路,侯宵都没醒,他其实不贪睡,个把小时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 候鸟不归 作者:顾鹤 就能睡够,这会儿却不知道怎么了,身体还是清醒的,甚至能一清二楚地听见这两个人的对话内容,意识却早已给卷入了茫茫沧海,不见踪影。 等到了目的地时,杜佰恭还没来得及叫他,侯宵登时就跟提前设好了闹钟似的,准时准点地睁开眼,整个人蹭地一下坐直了。 面对这诈尸一般的一连串动作,杜佰恭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醒了?” “……醒了。”侯宵看着他手心上浅浅的伤疤,眼睛像是给烫伤了一样。他猛地伸出手,抓住杜佰恭的手腕,两个人都是一愣。 “什么……时候的事。” 第9章c9 老实说,在伸出手的那一刹那,侯宵就想收回去,但他又觉得半路抽回去显得太刻意,干脆就握上了。杜佰恭的手非常凉,再加上侯宵火炉般得体质,这么一接触,那点温度差更是被放大了好几倍。 侯宵不自觉地收紧了手,杜佰恭也没就这件事说些什么,只是云淡风轻地解释了一句不小心烫的就安静下来,微垂着眼睫注视着侯宵,侯宵被他看得心里发慌,赶忙松了手,揣着相机和白松进了谜语花林。 之所以取这么个名字,是因为每一种花边都会放着一张木牌,上面会写一些问题,答对后就可以领取一些小礼品,多半是花种子之类的。 侯宵正低着头调整着相机,肩膀就给人揽了一下。杜佰恭不知道什么时候去参加了第一轮的问答,赢了一包蔷薇花种回来,炫耀似的在他眼前晃了两下,又塞进了他的外套口袋里。 “送你了,记得让它开花啊。” 杜佰恭没等他反对,直接拿着相机跑远了,转眼间摄影社的人就分散了个七七八八,白松老爱拍近照,喜欢凑到里面去,像侯宵喜欢远景,慢慢地两人也没同时行动。 到最后侯宵想找个长凳坐下来整理一下照片,就看见勿忘我花区边上蹲着个杜佰恭,他登时什么也不顾了,噌得一下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语气有些着急。 “你怎么了?” “没事。”杜佰恭抬起头,见是他就又埋了下去,额头上泌出了些冷汗。他哑着声音,慢慢地说,“你能不能把你的手借我用一下?” 侯宵没想到他提出的会是这样的请求,愣了愣,闷着声音说道:“好。” 他话音刚落,杜佰恭就伸手握住了他的。他下意识抻了抻手指,又改为十指紧扣握得更紧,冰冷的手握上一只暖烘烘的,掌心很快被带得也热了起来,那一点暖意连到了心尖儿上,不可收拾地朝着四肢百骸散去,于是心里冒出三分惬意和七分不知所措。 侯宵伸出剩下的那只手,轻轻碰了一下杜佰恭没什么血色的脸颊,他皱起眉头,询问的话跑到耳边,又被杜佰恭的下一个动作硬生生打碎了。 杜佰恭借着他们十指紧扣的动作,直接将他往前一拽,头埋进了侯宵的肩窝里,像是小孩子似的蹭了蹭,头发扫过脖颈。侯宵心里蓦地就塌陷下一块儿,腾出的地方全装了杜佰恭这个人。 他安静地顺着杜佰恭的动作,直到他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才试着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背,轻声问道:“现在呢,你还好吗?” “……谢谢。”杜佰恭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模糊,一个字一个字地传进侯宵耳朵里,他没忍住在心里自嘲了一声,想把那些蠢蠢欲动的情绪压回笼子里关好。 足足又过了五六分钟,杜佰恭才松开手,撑了撑膝盖站起身,他看着侯宵笑了笑,说道:“老毛病了。待一会儿就好,走吧。” 侯宵想问他是什么病,又怕这事是杜佰恭心里一个没有结痂的伤口,故而咬紧了牙关避而不谈。就在这时落后了好半天的白松总算是追了上来,一边和他们聊着天一边分享着自己拍的照片。 侯宵拍了不少,又因为要求太高,这会儿再看给删了个七七八八,翻到最后一张时,他看见意外入镜的杜佰恭,犹豫了两秒,还是没按下删除键。侯宵把相机挂在脖子上,看了眼脸上依然毫无血色的杜佰恭,心想着不能继续在谜语花林待下去。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从远处跑来的林元六已经宠着他们招了招手:“杜佰恭!” 侯宵硬生生吞下喉咙里的话,默默看着林元六和杜佰恭凑在一起看照片,过了没多久,林元六又转头来看他和白松:“我们先出去等你们吧。” 林元六知道。 侯宵心里咯噔一声,一块大石头骨碌碌地滚进了黑暗的角落。 “侯宵,你要和我们一起出去吗?元六想看一下你以前拍的照片,就是海港的夜市的。”杜佰恭注意到他的失神,笑着曲起手指弹了一下侯宵的额头,“还是你要继续拍?” 侯宵看了看相机里所剩不多的照片,又望了一眼还剩下大半没走完的花林,答道:“和你们一起出去吧。” 白松咂了咂嘴,压着他的肩膀说了两句不够意思之类的话,很快拿着相机离开。侯宵担心杜佰恭和林元六之间的聊天内容自己听不懂,干脆就拿着相机在后面边走边拍,结果不仅没再拍出让自己满意的照片,心头横着的那股子劲儿反而越来越强烈。 刚刚十指相扣时的触感还历历在目,他甚至想把那一刻永久地定格下来,而现在他却和杜佰恭相隔着一两米的距离,好像刚刚的亲密无间不过是自己痴心妄想而至走火入魔所做的梦。 他停在原地,没注意按下了快门,把面前两个人的背影给拍了下来,心里腾升起无名火来,差点没把他烧得焦躁万分。侯宵飞快地删掉那张照片,也笃定了自己不想再走在这两个人后面,直接加快步伐走到了前面。 正在和林元六讲话的杜佰恭一愣,眯着眼睛想了想,拍了两下林元六的肩膀,跑过去跟上了侯宵的步伐,笑问道:“没拍到自己满意的照片不开心了?” “不是。”侯宵扭头看了眼他,心想心里没鬼的人做完刚刚那种事之后果然是毫无波动的。他一阵心烦,敷衍了一句,“还是有几张看得过去的。” “我最开始拍照片时也总是觉得自己拍得不够好。”杜佰恭将手背到身后,“可能是因为我这人比较三分钟热度,不愿意用心去学,久而久之又不甘心,就找人请教了一下,这才慢慢变好的。后来不管拍得如何,我都是很看的开的态度。” 侯宵抓了抓手心,放低声音问道:“你是因为什么……会去摄影的?” “遗憾吧。”杜佰恭忽然停了下来,神情认真地看着他,“当时你说从来没人给你拍过照片,而我又不会,我觉得很可惜,所以就接触了,想以后见到你给你拍一张,弥补这个遗憾。” “那如果碰不到呢?”侯宵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词,“如果我没有来到这里,我们碰不到的话,你又怎么给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 候鸟不归 作者:顾鹤 我拍呢?像这种概率事件,最初就应该打下最坏的打算。” 杜佰恭站在原地,被他语气里的情绪打了个七荤八素。他觉得喉头有些发涩,犹豫了许久也没能找出一句合适的话来。实际上他看到了侯宵的短信,只是没有心情也没有勇气去回,海港那边的气氛太好了,他害怕自己再次接触到就再也抽不出身来。 他因为这件事而生出了负罪感,觉得对不起侯宵,后来有了时间,又不敢去回,他恐惧有可能会收到的质问的话。不知道为何,他不忍心面对侯宵对自己说任何狠话。 “我……”杜佰恭张口结舌,半天也没能说出话来,他眼睁睁地看着侯宵的表情越来越差,眼睛里的光一点点地熄灭。这种亲眼看着一个人从希冀满满走到失望的感觉非常难受,让他感觉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后再揪成团似的疼痛不已。 侯宵苦笑了一声,没再揪着这件事不放,他加快步子走到前面,埋头只顾赶路。杜佰恭在原地怔愣了好半天,才被跟上来的林元六拽着往前走,后来林元六又说了什么他也没听清,满脑子都是侯宵刚刚的表情。 他不希望他露出那样的表情,像是一个蜷缩在角落里冻得直发抖的小动物,期盼着谁给自己一点暖气,却只能苦苦捱着渡过寒冬。 侯宵靠着车门站着,正对着远处的天穹举着相机,林元六要给别人带东西,打了声招呼后就快步离开了。杜佰恭靠着栏杆站了一会儿,远远地看着侯宵摆弄着相机,拍完了这边后就绕着树走远了。 他几乎是慢慢地、一点一点地从杜佰恭的视野里消失的。 杜佰恭心里一紧,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迈开步伐跟了上去,他没有跟得太近,而是距离着一段距离慢慢地缀在侯宵身后。 侯宵蹲下来拍了江面,又扶起了一个不小心在他身旁摔到的小姑娘,那个幼童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把侯宵逗得直笑。小姑娘很快就被家人抱走,侯宵拿着相机在栏杆边蹲着,骨节分明的手指稳稳地拿着这架陪伴了他多年的玩意儿,迷迷糊糊间,他又想起了刚刚杜佰恭埋在自己肩头休息时的感觉。 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之中的血脉喷张,反而是冷静得厉害,更多的是一种往心房上开了个小口,温温柔柔的东西缓缓流出来的那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即使那不过是一个错觉。 他叹了口气,撑着栏杆站起来,原地蹦哒了两下来活动两条腿,陡然间一回头,就看见跟在自己身后的杜佰恭,他忽然之间就什么都不会说了,只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杜佰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冲他招了招手。 恍然之间,他好像又回到了初见的那个夏天。 第10章c10 人陆陆续续地集齐时已经快到饭点,白松想带着大家一起去最近的饭馆吃饭,人均消费不算低,侯宵不想脱离大部队,但也不得不面临自己的生活费不足以支撑他在吃完这餐后还要对付一个月的问题,他只好委婉地跟白松说了自己的情况,拎着照相机沿江往回走。 今年的夏天,家里发生了很多大事,先是一个自称是他父母以前的朋友的家伙找上门来,话还没说上两句,就被侯煜抄家伙赶走了,随后直到侯宵高考,他一共来了三次,每次都试图单独和侯宵讲话,结果自然是不了了之。 再后来,离出成绩还有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时候,陪了他十多年的阿婆忽然中风倒下了,当时家里没有别人,侯宵一个人揣着医药单跑上跑下,等被小姨推醒再去查成绩时,整个人还是混混沌沌的,硬是被那凄惨到不堪入眼的成绩吓醒了。 现在去回想当时的心情,只觉得宛如做了一场大梦,他在自己的房间里躲了好几天,夜市开始时,那些霓虹灯的灯光把黑漆漆的房间映得宛如白昼。他不断地往黑暗里缩,那光影就尾随而来,硬是要逼迫他去接受现实,让他愈来愈清醒。 也是那时候,侯宵才发现自己有多么地想念杜佰恭,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渴求和热烈,他发了疯地想要把自己拆解开,看看杜佰恭这三个字、这浓烈的毒素究竟侵入到身体里的哪一处,以至于让他一想起来就泪流满面,全然没了原本的样子。 侯宵停在拱桥的尾巴上,盯着江上泊着的一张小帆船出了神。他想起和杜佰恭一起度过的那个夏天,那时候是多么惬意啊,谁能想到一年后的他们一个变化非常,一个沦落至此呢? 好像永远也不能认为自己待在一个多么快乐美好的生活里,说不定下一秒你就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倒,吃了满嘴的泥污。 “侯宵!”杜佰恭揣着相机飞快地跑了过来,停下来时还在呼呼地喘着气,“我听白松说你先到下一个地点去等他们。你不吃饭吗?” “我不是很饿。”侯宵没想到杜佰恭会跟来,有些促狭地低头摆弄着相机,试图把那寥寥无几的照片再减少到一个更可怜的数字。 “那也不能空腹玩一整天,胃会不舒服的。”杜佰恭拉上他的胳膊,想带着他去前面的店面吃顿午饭,“我记得前面有个面馆,味道非常好,量也很多。走,我们一起去。” 那是一家牛肉面馆,小有人气,店面不大不小,环境还算不错,杜佰恭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他和老板成了熟络的朋友,两人趁着点单的间隙聊了好一会儿。 侯宵起初还试图去听,后来发现他们说的是当地的方言,自己听不懂,干脆泄了气,靠在椅背上盯着墙上的菜品介绍看了起来。 “我给你点的一样的,我估计你也不知道点什么。”杜佰恭把汽水儿往侯宵那儿推了一瓶,见他已经完全大脑放空了,坏心思顿起,像以前那样把手伸到侯宵的后颈处狠狠捏了一把。侯宵的那一处很敏感,每次他一捏就会炸毛,严重时还能追杀他十几分钟。 果不其然,侯宵一个哆嗦抽回了思绪,十分气恼地瞪了他一眼,抄起一旁的餐巾纸盒就要打他,抬起了手却又放下了。已经做好防护措施的杜佰恭见状笑了笑,调侃道:“怎么了,不舍得打吗?” 他说的是调侃的话,没有往心里去,侯宵却仿佛被人戳中了心事,眸底划过复杂的情绪。他看着眼前正喝着玻璃瓶子里的汽水的杜佰恭,不知道哪根筋搭错,鬼迷心窍了,把积压在心底的话吐了出来。 “这个暑假,我差点以为我要死了。” 杜佰恭以为他说的是高考失利的事,安慰道:“想开一点,以后读研也可以尝试一下好一点的学校。” “不是这个。” “嗯?” 侯宵握紧了瓶子,里面还在往水面上冒着气泡。他轻轻地,像害怕击碎什么脆弱的东西一样:“相思真是杀人的利器。” 杜佰恭转着筷子的动作一顿,他抬起头看着面前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 候鸟不归 作者:顾鹤 的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意料之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借着去拿面的理由站起了身,噌噌噌地跑走了。 侯宵感到一阵后悔,那股冲劲儿一过去他就害怕起来了,担心杜佰恭会因此不再理会自己,但同时他又保留了那么点侥幸心理,想着如果这次他能幸运一次就好了。 杜佰恭端着餐盘过来,把侯宵的那碗面挪了过去,笑着说道:“我按着你以前的习惯加的调料,不知道有没有弄错。还有啊,你什么时候有的心上人?” 看吧,果然是这样的反应。 唇角抹开一抹嘲讽的笑,侯宵拆了双一次性的筷子埋头吃面,不再执着于刚刚的话题。他是不是应该感到庆幸呢?因为杜佰恭压根儿没想到自己身上,只以为他是有了哪个心爱的人。 “对了,我前几天碰到艾淇了,她说你来的时候没有带多少行李,我记得这边要用的东西还挺多,你不够的话等今天的拍摄结束了我们一起去买吧,我知道哪家店比较便宜。” 侯宵被烫到了舌头,抬起头来看他,眼睛被面汤冒出的热气弄得氤氤氲氲的,像是含了一层水雾在里面。杜佰恭短暂怔愣,反应过来时侯宵正用勺子慢慢地搅着碗里的汤:“杜佰恭,你变得好老妈子啊。” “我……”杜佰恭不敢承认自己是因为害怕侯宵提起他擅自离开的事情而刻意寻找的话题,只好欲盖弥彰地调整了坐姿,“我哥有段时间也天天这么操心我,可能是被他带着的吧。” “你还有个哥哥吗?” “嗯,比我大三岁。” “哦,和你很像吗?” “还好吧,他比较……像我妈。”杜佰恭不小心夹断了一根面条,“因为他的眼角有一颗痣,所以不管怎么看都显得很亲民,实际上完全不是。” 侯宵的舌尖被烫得发痛,他不得不放下筷子,问道:“你很怕他吗?” “是啊,他总是和我爸联合到一起制裁我。”杜佰恭叹了口气,“所以我看到他就想跑,这个指令已经写进我脑子里,成了条件反射了。” 侯宵笑了两声,低头去喝汽水,没注意吸管,结果把本就烫伤了的舌头给戳到了,他连忙小心翼翼地吐着舌头,生怕这脆弱的玩意儿雪上加霜。 “你怎么了?”杜佰恭拧起眉,站起身来,隔着桌子钳住他的下巴,叫他不得不抬起头来,微微张着嘴呼吸。 杜佰恭看见他烫伤了的舌尖,眉头拧得更紧,松开手坐回到位置上,拿起了一旁的相机:“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总容易被烫伤。我们去药店看看吧。” 侯宵摆了摆手:“不用了,这个一会儿就自己好了。” “不行,你这样会很痛的。”杜佰恭把他拉了起来,“还有,你这种将错就错的行为非常不可取。” 侯宵见他一副说教的模样,顺从地吐了吐舌头,拿起自己的相机跟了上去。杜佰恭对这里的每条街道都非常熟悉,不一会儿就带着他找到了药店,侯宵正想说他回去自己涂,就看见杜佰恭把袋子挂在手上,一手摸出了手机给白松打电话,说他们两个下午不去了。 “啊,烫了一下而已,不至于下午不去吧?”侯宵想阻止他说完,杜佰恭一边伸长了胳膊推开他一边争分夺秒地和白松交待完,把手机揣进兜里,斜睨了他一眼,“去我那儿吧,我帮你上。” 那还得了。侯宵快抓狂了,他直接抢走杜佰恭手腕上挂着的药袋子,拔腿就往公交车站跑。这种抢跑的作弊行为让杜佰恭瞠目结舌了好一会儿,连忙加快速度跟上去,然而还没等他追上侯宵,就感觉体力一点点地从身体里流淌出去,像是扎破了气球来放气一样,最后他完全没了力气,十分狼狈地踉跄了一步,在地上半蹲了下来。 “杜佰你怎么了?!”侯宵已经快跑到公交车站了,他想着以杜佰恭那性格肯定会跟上来,结果一回头发现没人,连忙拨开人群往回走,一眼就看见蹲在路灯边缩成一团的家伙,心里的疑惑成群地堆了起来,但担心之下他也顾不上别的,只好手忙脚乱地去扶他。 “等等,侯宵你等会儿,别扶我。”杜佰恭皱着眉,死死地咬着后槽牙,他伸手抓住侯宵乱动的手臂叫他不要再动自己,等那阵头晕眼花的感觉过去,他才借着侯宵的手站了起来,原地抻了下蹲麻了的腿。 杜佰恭抬起头,侯宵一脸严肃的表情闯入眼帘。他有些悻悻地笑了笑,再没了刚刚批评人的气势,乖乖地站好等着侯宵提问。 “第二次了,你什么毛病?” “老毛病……” “废话!”侯宵被他顾左右而的本领气得快抓狂,他指了指杜佰恭血色尽褪的嘴唇,语气严厉非常,“我问你是什么病!” 杜佰恭摸了摸鼻尖:“也没有什么具体的病,就是我从小身体不是很好,一上来劲儿了就容易像刚刚那样,一般缓一会儿就好了。” 侯宵不是很相信:“那为什么你以前运动会还报过接力赛?” “那时候比现在好一些啦,而且说实话接力赛跑完我也不是特别舒服。”杜佰恭放轻了声音,“真的不严重。” “不要和我说不严重。”侯宵压了大半天的情绪终于倾泻而出,他迫切地想要寻找到一个契机来发泄一下,而杜佰恭言语里的遮遮掩掩无疑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林元六才不想让你进花林是吗,如果不严重,他为什么会劝你这个?” “你听到了啊。”杜佰恭想要让他情绪稳定下来,又不知道做些什么,“那其实就是他小题大做了,他跟我哥一起办了一个网站,所以关系不错,奉我哥的命盯着我的……总喜欢把鸡毛蒜皮的小事往上报,他的话最好不要放在心上。” “可你的确在花林里身体不舒服了。”侯宵像是在剖析人的身体结构一样细细地分析着这段时间来他所注意到的所有细节,到最后,他终于发现了最核心的问题。 侯宵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盯着杜佰恭:“你当初离开是去治病吗?” 第11章c11 侯宵问完这个问题后,就不再气上火似的追问不休,反而安静下来,等着杜佰恭把答案告诉他。 人一旦自欺欺人起来,比做任何别的事都要厉害。在过去的一年里,他不常去回想杜佰恭,却总是到老头儿的家门口那个池塘边上,喂里面那些锦鲤鱼。 冬天时池塘结了冰,他就拿着树枝像一点点地去戳,结果当然是没戳开,这时他会回想起和杜佰恭曾经的对话,然后就像学校的老师给学生灌输心灵鸡汤一样对自己洗脑,暗示自己从一开始拿着树枝去捣鼓冰层的就只有他,没有什么杜佰恭。 有好几次,他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忘记杜佰恭,可只要他陷入深度睡眠,就会做一个意义不明的梦,梦里他始终在追 恋耽美 分卷阅读21 候鸟不归 作者:顾鹤 逐一个人,跑得精疲力尽,依然落后了很大一段距离。 惊醒以后,他会下意识地摸下床,偷偷到小木屋去,一推开门,回忆就扑面而来,带着陈年的腐朽味儿,强行唤醒了他所有有关杜佰恭的记忆。久而久之,侯宵不但没有把这个人从脑海中摘出来,反而让他越陷越深,几乎要落地生根。 “我真想掰开自己的心看看。”侯宵无数次地想,“拼了命也要把这三个字给剜出来。” 可是太疼了,侯宵是个怕疼的人,尽管经高考一事他成长了不少,但打心眼里不喜欢疼痛,他下不了手,也就只能放任自流。 “不是。”杜佰恭垂下眼睫,打断了他的思绪,“我离开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放置过久没有处理的伤口终于被戳破了脓包。侯宵闭了闭眼,问道:“那是因为什么?” 杜佰恭张了张嘴,神色变得落寞起来,过了许久,他才轻声叹道:“是因为我妈妈去世了。” 和侯宵一样,杜佰恭从小也是被养在温室里的。杜妈妈在生他时落下了病根,身体状况从此急转直下,杜佰恭也好不到哪儿去,在他还不记事的时候,人就已经进了几次重症监护室,好几次差点人就没了。 到后来抵抗力渐渐地上去,又到了爱疯爱闹的青春期,杜成礼心知不行,于是和杜父打了个商量,两人连哄带骗地把人送去了海港老头儿家,美名其曰修身养性,实则软禁。 夏天结束时,杜妈妈在连轴转了将近三十个小时后,终于因为劳累过度而倒下,住了院,杜成礼没瞒住,杜佰恭便趁着老头儿不在家,跑出去看了一回,被七大姑八大姨给劝走了。 不劝还好,这一劝就让那一面成了最后一次见面,连老头儿也没法再继续瞒下去,杜父开车把两个人都给接了回去,因为太过匆忙,以至于很多后续处理都没有妥善完成。杜成礼只好再跑一趟,亲自到海港待了几天,等烂摊子收拾干净了才离开。 “我本来没有打算不通知你们的。”杜佰恭偷偷地拿余光去瞟侯宵,“只是那段时间太忙了,脚不沾地,完全抽不出时间。等有时间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你们说。” 侯宵张了张嘴,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缘由。他懊恼起来,情急之下,往前一步抱住了杜佰恭,声音压得极低:“对不起。” 当侯宵突然抱紧自己时,杜佰恭正在纠结怎么和他解释清楚自己为什么不敢和他联系,这么一个突如其来的动作打乱了他的阵脚,他于是顺从地抬起手臂,也跟着紧紧环住了侯宵的脖颈,像是抓住了一样什么珍贵无比的东西,久久不放手。 说实话,在花林那一遭,没有私心是说谎,他是故意想去握侯宵的手的,也是在赌他不会拒绝自己,最后虽然押对了,也让自己心跳如鼓,震颤不已,他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因为心跳过速而牵起一堆待处理的后遗症。幸好没有。将头埋在侯宵的肩窝里时,他几乎是感到庆幸的。 听到侯宵说“相思真是杀人的利器”时,他就反应极快地猜出来了面前的人是个什么心思。这实在是个不怎么明智的蹩脚的试探,很容易就会摔得粉身碎骨,而他发现自己并没有办法笑着接上一句“我也是”。不管他怎么努力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自己随时都可能步母亲的后尘,所以这一年来生活得小心翼翼,不再像从前那样和杜成礼对着干,偷偷地抽烟,偷偷地去爬山、去夜市,而是摇身一变成了养身达人,说起那些稀奇古怪的药比杜成礼还要熟悉,既定的检查从不落下,生怕自己一命呜呼成了短命鬼,这样的话,那些他没来得及做的事就真的成了永久的遗憾。 在和侯宵重逢后,他一点点地完成没来得及做的事,把心里排列的清单打上了一个又一个的勾。像什么给侯宵拍几张照片啊,和他像以前一样玩闹啊,跟他一起出去摄影啊,甚至是“牵到手”和“抱到人”这种让人看了面红耳赤的东西他也仔仔细细地打算好了,结果侯宵不按常理出牌,直接给他跳到了最后一项。 他没有想出应对方法,就只能转移话题。实在是难看极了。 也许是两个人齐齐跑路这种行为引起了公愤,社长很快把电话打到了侯宵手机上,侯宵连忙放开手退后了两步,一边掏手机一边往旁边走,尽量让自己的认错态度显得诚恳可信。不过杜佰恭的理由也实在不过脑子,什么叫两个人都感冒了,刚刚还好好的,突然之间生病,也难怪社长打电话来问罪。 杜佰恭两手揣在口袋里,望着侯宵一会儿有些促狭地解释着什么,一会儿跟着电话那头的人一起笑,唇角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 实际上,一开始他并不认为自己对侯宵的那种特优特待是出于喜欢,只是简单地把这当成是对一个朝夕相处的家伙产生的护犊子心理。 侯宵带他体验了很多以前从没接触过的东西,他也给侯宵带去了新奇的感受,这于他们而言都是第一次,生涩而不知所措,于是渐渐地丧失勇气,放光了气球里的气。 直到中途从海港离开了一次,他才发现真正牵动着他的心的并不是海港的那些玩意儿,而是侯宵这个人。他身上有一种胜过天下三分明月夜的气质,于是他时时刻刻都告诫自己,要活得更透亮一些,以前那种得过且过、多一秒都是上天赏赐的心思绝对不能再有,他既然遇见了侯宵,在他的生命里刻下了惊涛,就要对得起他。 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杜佰恭叹息般地呼出一口气,翻出手机联系人里杜成礼的名字,指尖抵在发短信的按钮上持久不下。杜成礼其实一直不赞同杜父这个暑假拉着他跑的行为,觉得这不是锻炼身体、加强抗压能力,而是缩短杜佰恭与死神的距离,所以一直在联系一些医生,试图劝说杜佰恭暂时搁置学业,先把身体养好。 杜佰恭心知这不是一件可以一蹴而就的事情,他也许要花很久才能做成这件事,并且不留下后遗症。要连续几年都搁置学业成为一个宛如脆弱的玻璃瓶子一样的人被照看着,杜佰恭打心眼里是拒绝的,因此直到现在也没有采纳杜成礼的意见。 “社长说让我们安心静养,以后要旅拍再联系我们。”侯宵打完电话回来,松了口气,“我从来不骗她的……啊,真是愧疚。” “那多好,趁着还没开学,我可以带你先熟悉一下这所城市的环境。”杜佰恭把手机收了起来,冲着侯宵弯起眼角。 “别想了。”侯宵白了他一眼,“以前总是拉着你翻出跑还和你追逐打闹是我不对,以后我肯定注意,绝对不让你剧烈运动。” “不是吧,你是把我当成什么脆弱的小娃娃了吗?”杜佰恭欲哭无泪,他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要被这样护着,“那样也太没意思了。明天吧,明天我带你 恋耽美 分卷阅读22 候鸟不归 作者:顾鹤 出去逛逛。” “不去。”侯宵瞪着他,“你不顾忌我还要顾忌呢,再说了明天阮塘还要请我吃饭。” “你就为了一顿饭不跟我一起出去啊。” “当然。”侯宵眯起眼,“我很好收买的。” “是吗?”杜佰恭笑嘻嘻地勾上他的肩膀,“那你刚刚吃了我请你的面,这要怎么算?” “九块钱我等会儿给你行不行。”侯宵简直被他的无耻给惊到了,有些无语地推了推杜佰恭的胳膊,没推开,电话反而又响了起来。 不等他说话,杜佰恭已经自觉站到一边,还对他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侯宵啼笑皆非,走到一边接通电话,说道:“你好,请问是?” “你好,是侯宵吧,我是杨文章,之前到你家找过你的,还记得吗?”那人说,“本来想和你见面谈,但是你的家人对你好像有点保护过度,所以我就想先打电话。我们能不能明天见一面?” “不好意思。”侯宵皱起眉,一头雾水,“我不知道你是谁。” “我是你父母的朋友。”那人解释道,“你小时候见过我,可能现在忘了,我知道你父亲给你留的那只相机的名字是冬候鸟,你的生日是在圣诞节那天,对吗?” 侯宵:“这两个事情你都可以通过询问我的朋友知道吧。” “可你真实的生日并不是圣诞节那天,是你母亲因为种种原因改到那一天的。”那人仍然很有耐心地解释着,“很多事情电话里不好说,明天在你学校门口的那家咖啡馆碰个头吧。” 侯宵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答应了对方的请求。他只知道父母是意外去世,但并不清楚其中详细情况,家中其他人也从来不提起,甚至就连他那和蔼可亲的阿婆,也因为翻到父母的旧照而伤心过度,意外中风倒下。 他实在是没有办法不试图去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第12章c12 侯宵跟阮塘交待了改天再跟他一块儿去吃饭的原因,后者满脸都写着不理解三个大字,侯宵也懒得跟一个睡迷糊了的家伙分析利害,直接套上外套出门了。 他本来还想跟杜佰恭打个招呼,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必要,只和侯煜发了条定时的短信,便只身一人到了咖啡馆。 杨文章和他之前见过的那几面相比已经不大相同了,整个人像是被一根根骨头强行撑起来的,身上那件宽大的外套空了很大一圈出来,枯瘦得让人心惊肉跳。面庞是个倒三角,颧骨很高,一双黑沉沉的眼睛陷了下去,像是一个空洞,头发十分稀疏,宛如临出门前随手往上面贴了几措假发一样。 侯宵不敢相信短短几个月一个人就可以变成这副模样,踏出去的脚步都沉重许多。 他走到杨文章面前坐下,后者这才放下手里的报纸,慢慢地叠成一个小方块儿放在一旁,他先是又一次冲侯宵自我介绍,等侯宵点了点头,才伸手从一旁一个有些旧了的皮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来,珍重其事地推了过去。 侯宵伸手捏住那份文件,却忽然之间没有了打开它的勇气。他想也许这里面有家里人闭口不谈的内容,也许什么都没有,有可能是真的,也有可能是假的。权衡再三,他还是慢慢地抽出了里面的一沓纸。 纸不多,每一张都密密麻麻地印满了字,看得侯宵头晕眼花,却又再清晰不过地看懂了。他的父母死于一场连环车祸,起因是两家公司起了冲突,在一条极容易出意外的丁字路口动了手,结果牵连了许许多多无辜的人。 说来搞笑,那么多辆车,包括那两家公司的人在内,竟然只有他父母所乘坐的那辆出租车被撞了个稀巴烂,差点连人都拽不出来。 “这件事一直是个敏感话题,受害者家属都被秘密安抚了,事情既没有见报,也没有传到网上,一点涟漪也没惊起。你的家人虽然并不接受这样的处理方法,但当时你太小了,他们想更好地照顾你,也就需要对方的赔偿款,只好放弃起诉追责。”杨文章搓了搓手心,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来,“我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我已经查出来得了病,一直在医院治疗。而你的父母有一份东西暂时寄存在我这里,是他们打算要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因为工作安排,他们每年圣诞节都要出差,才会交托到我手上。” “我不知道你搬家到了哪里,也因为病痛的折磨没有去找,直到今年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才找到你家去,想把这些文件和这个东西给你。”杨文章又从一旁包得极精致的一个盒子里拿出一个封好了的礼品袋来递了过去,“可能放旧了有点旧,但我觉得你应该收到它。” 侯宵摁住发颤的手,把礼品袋接了过来。他深吸了好几口气,连说了几声谢谢,尾音不断地发颤劈开,到最后他几近崩溃,只能把头埋下桌子,不断地掐着手背来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浑浑噩噩地抬起头,看着面前空了的位置,心里一阵阵地发痛。 杨文章走之前已经把账结了,侯宵拿着咖啡馆免费赠送的甜点站在学校门口,忽然生出一种从心底腾升而起的内疚感,对父母的,对小姨和阿婆的,对侯煜的,甚至是对杜佰恭的。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一个无比差劲的人。 侯宵找门卫要了个塑料袋,把除了甜点以外的东西全部装在一起,甚至没有看那个礼品袋里有些什么,直接跌跌撞撞地往宿舍楼跑。 阮塘刚起床,正对着镜子研究自己眼底下的黑眼圈,见侯宵进来打了声招呼。侯宵没有理会他,直接把塑料袋打上结放到床上,又从床底下翻出了小姨刚寄过来的行李。 他把必要的东西留下,可留可不留的东西全部拿了出来,又把那个袋子也塞了进去,顺手拎出自己的登山包把它装满,挎上包,把行李箱竖了起来,转身就要从宿舍出去。 “侯宵!你等会儿!”阮塘从卫生间冲了出来,拽住他的胳膊,一脸不可思议,“你干嘛清东西,不会这个时候突然想休学吧?” “对。”侯宵扭头看着阮塘,“我想休学一年,这一年你一个人住宿舍吧,无聊的话随便你带人来玩,只要不碰我的东西。” “你发什么疯?”阮塘瞪大了眼睛,“才刚入学就休学,侯宵你是怎么想不开吗?让小姨知道岂不是要气死。” “所以我不打算告诉她们,只跟我姐说了。”侯宵从阮塘手下抽出了自己的行李箱,“你也别告状。” 侯宵提着行李箱跑到了学校外面的一家旅社,找那里借了打印机把要用到的东西全打了出来,又到附近的托运站把行李箱和登山包给放下了。拿着要填地址的单子,侯宵几乎没怎么思考就唰地一下写下了地址,转身拿着文件袋赶回学校。 让他意外的是,这所有着奇葩校长的冷门学校效率竟然非常的高,没多久就走完 恋耽美 分卷阅读23 候鸟不归 作者:顾鹤 了程序。他坐在公交车站的椅子上拿手机订了张火车票,见车还没来,便无所事事地翻起了手机,看见了那张陈年的旧照片。 他犹豫了一会儿,将这张照片长按备份了一份在云储存里,又把原来的照片全部清空,随后便不敢再看空荡荡的相册,直接把手机开成静音揣进兜里,合起手心,轻轻往里呵了口气。 昨天和杜佰恭十指相扣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今天他却要像一年前的杜佰恭一样远走,还真是挺搞笑的。侯宵没忍住在心里自嘲起来,同时打消了告诉杜佰恭的念头。反正阮塘这家伙瞒不了多久,不用多长时间他身边的人就都会知道。 也许到时候他已经到里原了。小时候只记得父亲把照相机交到自己手上时,曾语气里充满骄傲地提过这个地方,说他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时间再把这只“冬候鸟”带过去,拍一张那里冬天时的照片。 侯宵从前只当故事听,从来不往心里去,也不觉得这件事如何,直到今天得知事件的真相,以及家里其他人常年以来对他的庇护是牺牲了什么,他不免想知道自己在几个月前做决定时,有没有思考过家里人是什么感受,而出租车被撞翻时,父亲又会不会想起这只“冬候鸟”呢? 杜佰恭起了个大早,趁着林元六还没晨起跑步,打车去了趟杜成礼那儿。杜成礼是个搞研究的,每天在实验室里泡得晨昏不辨昼夜不分,杜佰恭推门进去时他还躺在沙发上睡觉。杜佰恭四处找了一圈,捞起一张枕头,直接砸到了自家老哥的脸上。 “谁……佰恭?”杜成礼一副起床气将要发作的样子,见是杜佰恭硬生生逼自己收住了。“你怎么来了?” 杜佰恭坐到椅子上,随手抽了支钢笔出来转:“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件事,我答应了。” “那是限量品,你别随便转……答应了?”杜成礼站起来理了理衣服,“之前不是不愿意吗,觉得这是浪费时间、耽误功夫。” “现在愿意了不行吗。”杜佰恭把这支钢笔放下,又抽出了另外一支,“给我一个预估,基本要多长时间?” “半年肯定是要的,看你的表现。”杜成礼在抽屉了翻了翻,找出一沓资料来递过去,“这个你看看,你是想这段时间就出发还是等我说服爸了再去?” “别,等你说服他我就别去了。”杜佰恭随手翻了两页,很快推到一边,“顺便跟你说个事。” “学校的手续我会帮你办的。” “我有喜欢的人了。” “……什么?”杜成礼差点没被杜佰恭这句话吓得失手把手臂上挽着的外套摔地板上,他绕着人走了一圈,仍是不敢置信,“谁?” “你可能见过,在海港认识的。” “我见的是你们学校领导,又不是你同学……等等。”杜成礼不知道想到了哪儿去,摆出了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来,“你不会吧?” “你怎么尺度这么大?收敛一点行吗?”杜佰恭没想到他哥脑补能力如此之强,嘴角抽了抽,“反正我初三就跟你出柜过了,我感觉你已经没什么不能接受了。” “话是这么说,不过你要是真走不回来,爸那边有点麻烦啊。”杜成礼跟他面对面地坐了下来,“我无所谓,管你吃管你喝我又不能管你那颗心往谁那儿飘,但爸这个人你应该很清楚,他希望你一生都顺遂平安在正确的路上好好走,这条路对他而言是在‘走歪了’,他不大会同意。” “再说吧,现在也不着急,等我养生完了回来再看呗。” “你怎么能管这种事情叫养生?” “不算吗?” “杜佰恭!” “哥,我突然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你赶紧找个人娶了……你别打我啊!” 杜佰恭一路从杜成礼的办公室逃了出来,扶着楼梯的栏杆撑着腰直笑,好半天才止住,摸出手机来想问问侯宵什么时候有时间,他带着他一块儿逛逛,再如实交待一下自己的决定。 担心侯宵还在休息,他起初只发了一条短信,绕着楼下的一棵树走了十几圈也没收到回复,这才打了电话过去。 只可惜无人接听。 在这个点,接不到电话也正常。杜佰恭自我安慰着往地铁站走,刚刚刷卡进站,手机就响了一下。他连忙拿出来看,解锁时发现只是一封新邮件还有点失望,等点进去他便愣在了原地。 侯宵给他发了个附件,里面全部都是夜市的照片,每一张都有标注拍摄日期和具体在夜市里的哪个位置,最后附了一行字:一部分,有的还没摘选。 杜佰恭飞快地退出界面给侯宵打去电话,这回直接变成了关机。 第13章c13 到里原的火车一天只有一趟,下车的时候,侯宵几乎要被这里火车站里的冷清给弄得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按照他父亲的描述,这里应该是一派繁荣的景象才对,可眼前的事物分明是苍凉至极。 侯宵先去查了行李什么时候到,拿到通知后才一边往脖子上围着围巾一边往外走。手机不知何时没电关机了,他也没放在心上,心想侯煜要是想捉他回去,不管电话打不打的通都会来的。 侯宵拦了辆出租车,车身靠下的位置溅了不少泥污,泥泞泞的,所幸车里面还干净。侯宵报了一条巷子的名字,那司机像是个话多的男人,不一会儿就和他搭起话来。 “您不知道,现在的里原,整日里飞沙走石,迷人眼啊,还有您要去的地方,要是不做好完全的准备进去,往里走一遭,不是丢钱包就是少手机的。那些个坐在家门口的妇女可别招惹啊,她们之间流传的闲言碎语跟棍棒似的,能念叨死个人!” 侯宵听完,不太确定地说:“我记得以前这里还挺好看的,怎么现在成这样了?” “不方便,没人来啦!”司机摇了摇头,“穷得连自己家都不揭不开锅,谁还有心思去管周围的环境呢?” 侯宵沉默下来,后来司机又说了些什么他也没顾上去听,只觉得这一趟恐怕是白来。他原本打算多待一阵子,拍个短片出来,也好给父亲一个交待,但现在的里原显然不是父亲当年见到的那个了,空气都是灰扑扑的,几座连成片的低矮房屋灰秃秃地耸立在烟尘之中。 侯宵用围巾遮住了口鼻,付清了钱款,司机还很好心地给他指了进去以后怎么走。侯宵低着头快步穿梭在堆积着死去动物尸体、生活垃圾残骸、悬挂着没拧干的衣服的巷子中,来到一家招牌上的字都模糊不清的旅馆面前,对着兜里的纸条看了好几眼,确认无误,推开门走了进去。 在进门靠墙的位置摆了一张木头桌子,桌腿上爬满了黑乌乌的东西,一个嗑着瓜子的小姑娘坐在后面,见他进来头也不抬,直接报了价,把一把钥匙放在了一边。 侯宵身上仅剩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24 候鸟不归 作者:顾鹤 现金全给了出去,他拿上钥匙一间一间地找到地方,发现那扇门的锁已经坏了个七七八八,一推就直晃荡,好像随时会掉下去。侯宵也不指望反应了情况会有人来修,把钥匙揣进兜里,简单地浏览了一遍屋里的陈设。 他别的东西都还在路上,这会儿只是来熟悉熟悉环境的。他找到了插口,然而他并没有把充电线随身携带,只好作罢。 从房间的窗户望出去,能看见后边院子里种着的菜,左边还有一些花,因为长期缺水已经蔫了下去,再往前看便是巷道,红砖围墙上趴着一只毛都打结了的猫,耷拉着脑袋,已经是油尽灯枯了。 转了一圈,侯宵又带上门出去了,前台的小姑娘不知所踪,旅馆的门大开着,外面的烟尘眼看着就要飘进去,侯宵连忙把门给带上了。他到小卖部买了副口罩戴上,迈开步伐离开了巷子,朝着远处的中心街区走去,然而距离虽然渐渐缩短,环境却依然没什么变化,甚至有更差之势。 “如果是杜佰恭来的话一定受不了吧。”侯宵站在广场上的一尊雕像前,漫无边际地想。 他既然已经决心在这里住一些事日,等气候入冬,首要的就是要先熟悉环境。里原不大,但极容易走迷路,侯宵花了好几个小时才摸清楚回旅馆的那条路上有些什么别的岔路,怎么走,等拖着累得快散架的身体回房间时,天色已经昏黑了不少,房门口多了一只热水瓶。 行李要明天才能到,手机也要明天才能充上电。侯宵翻看着手里冰凉的手机,叹了口气。侯煜现在大概已经收到了那条定时短信,可能连把他剥皮抽筋的心都有了,但就侯煜的性格来看,应该不会主动来找他,可能就想等着侯宵自己撑不下去要回家。 杜佰恭呢? 他设置的那条定时邮件里只有一半的照片,剩下一半还没整理,任谁忽然收到这么一条莫名其妙没头没尾的邮件,心里的第一个念头都可能是坏的,更何况是杜佰恭这种敏感如斯的人。 侯宵掰着手指头,倏地觉得自己简直疯得可以。像是长期待在一个安逸的环境下,这回总算是冲出牢笼了,他既觉得放松,又感到失望。对这所面目模糊的城市,对自己的任性妄为。 一晚上想七想八,侯宵仰躺在床上,睡得不是很安稳,中途惊醒了好几次,每回都是在完全清醒的那个临界点上徘徊,最长的是睡了三个小时,醒来时天光大亮,外面已经响起了女人的叫喊声和幼童的哭泣声。 侯宵爬下床,不敢用旅馆提供的洗漱用品,便直接往脸上扑了扑水,又拿纸巾擦干,快步往车站赶,一路上气喘吁吁,等领到自己的行李时又发现登山包被人打开过,里面少了一包话梅。 侯宵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笑,他拖着行李箱回到旅馆,那门锁已经快不行了,他便拿粘胶随便贴了一下,以免进出门时它落下来砸到自己的脚,又开始整理登山包里的东西。他先给手机充了电,这才去看父母给他留的那个生日礼物。 里面是一只全新的相机,父亲留了张条子,说这台叫夏候鸟。 海港是一个候鸟去过就再也不会来的地方,外人喜欢称它为“候鸟不归市”,所以父亲一直以来对候鸟有一种别样的执着。侯宵调整了一下相机,从礼品袋里捞出一张贺卡。 父母二人都是工匠能手,小时候经常给他做木头模型,这张贺卡便是用削薄了的木片制成的,上面写着不太好看的字,但每一句话都是真情实感,尤其是在这么个环境下,感染力更强。侯宵差点就没忍住眼泪。 他把东西全部装好,转身去把手机开机。甫一开机,短信就如潮水般跳了出来,多半是来自侯煜的轰炸,也有不少是杜佰恭发的,起先只是问了一些再寻常不过的问题,到后面的已经转化了语气,感叹号、问号成排出现,询问他发邮件的用意和为什么突然离开。 侯宵找出侯煜最近发的一条回了句话过去,侯煜几乎是秒回,他顾不上看,直接去翻杜佰恭的信息,从头翻到尾,再从下面翻到上面,最后还把这些信息做了个备份。 “很快回去。” “一年叫很快吗?” 其实侯宵不一定非要待一年,他在做决定时,只是刚好想起杜佰恭离开了一年这件事,就也用了这个时间作为约束。侯宵望着输入框,久久没有敲下字。 杜佰恭见他不回复,直接打了电话过来,侯宵一时没有注意,错按成了挂断键。那头的人很快安静下来,大概是误会侯宵不想理会自己,杜佰恭足足过了一刻钟才发过来新的信息。 “我会去找侯煜姐。” “你别去了。” “你跑得不知踪影,怎么知道我去没去呢?” 这就有点杜佰恭过去的风格了,透露着一股子骄傲的味道,不像现在的他讲话多半会拿捏住分寸。侯宵有些想笑,没再回复,趴在床上整理起了旧相机里的照片,直到快到饭点,他才拿出手机寻找下一个落脚掉。 在中心街区里有一家民俗,看评论还不错,虽然那些评论历史悠久。侯宵急匆匆去退了房间,又找了自动取款机想要取出一些生活费,意外地发现侯煜在几分钟前给他打了钱,金额不小。 心一下子软得一塌糊涂。侯宵拔出银行卡,紧赶慢赶走到了民俗门口,见到这儿的环境稍微好一些才松了口气,他可不希望剩下的一段时间是在一个糟糕透顶的地方度过的。 房主是个慈祥的老太太,拄着根木拐杖,点钱时总是数漏,因此光是登记入住侯宵就花了将近一个小时,他先进卫生间洗了个热水澡,随后便靠在躺椅上翻起了,试图找到一些推荐这里哪里比较有名的资讯,结果时间是花费了,地方一个也没有看到。看来司机说的是对的,这些年里原早就已经没落,哪里又有漂漂亮亮的冬景呢? 就这么耗了小三个月,侯宵已经和老太太玩熟了,有时候会帮忙做点事来赚取房费,相机里也多了不少新照片。 他偶尔也会和侯煜通信,反倒是杜佰恭,自那以后没再发过信息,那点雀跃的心情很快冷却下去,侯宵举着手机躺在床上发呆,不知怎么的心里难过非常,但又不想主动和杜佰恭联系,干脆就这么耗着。 直到三天后,里原下了第一场冬雪。 见到里原的雪景,侯宵总算是明白父亲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没拍到这里冬天时的样子。冬天的里原和其他季节明显不同,雪白的颜色铺天盖地,常青的植物被洗涤干净,露出一角,只不过是气温几次跌落,侯宵不得已只能把自己裹成一个大粽子,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他拍了不少照片,欣喜若狂,干脆蹲在民俗门口堆起雪人来,刚打算给雪人安上鼻子,就感觉后颈一凉,像是被塞了个雪球。以前只有杜佰恭对他干过这事,他没想到在 恋耽美 分卷阅读25 候鸟不归 作者:顾鹤 里原自己认识的人中竟然也有人胆大包天到这种地步。 他噌地一下起身,抓起一把雪就要拍到那人身上,却在看见杜佰恭冻得通红的脸后怔住了,直到雪一点点地从指缝中滑落出去,他才如梦初醒,结结巴巴地问道:“你怎、怎么来了?” “侯煜姐一直不愿意告诉我,杜成礼也不想让我过来,我轮流给两个人洗脑,所以才拖到现在,不然秋天就能来陪你了。”杜佰恭蹲了下来,往雪地里滚了个小雪球,“我的休学是本来就要办的,所以来这里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这里的雪好干净啊。” “嗯,冬天时这里哪儿哪儿都很干净,其他季节就不同了,总是满天灰尘。”侯宵也跟着蹲了下来,见他徒手堆雪球,想把手套摘下来递过去,刚刚取下来一只,杜佰恭就站了起来,冷不丁把雪球丢进他衣领里,冻得侯宵一哆嗦,气哄哄地要打他。 “别往我这儿塞,你那个堆得太大了!”杜佰恭护着自己的脖颈,“侯宵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怎么样也得弄个比我小的啊。” “你站那儿别动!”侯宵把雪人的头掰了下来,作势要丢过去,杜佰恭拔腿就跑,直接冲到了民宿里头,对着他吐了吐舌头。 侯宵把雪球丢到地上,冲进去逮住杜佰恭开始挠他痒痒,杜佰恭一边躲一边忍不住直笑,笑声时断时续,像是快笑得断气:“你真的太幼稚了侯宵!” 侯宵的手已经碰到了杜佰恭的腰窝子,听他一叫便自觉收了回去,低声训斥了两句杜佰恭瞎闹腾,走到厨房里拿开水瓶倒了杯热水。 “哎,侯宵。”杜佰恭跟了上去,像是缀在了侯宵背上,人直接挂了上去,下巴抵着肩窝,“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嗯?” “你想回去了我们一起和我哥吃顿饭吧,他非嚷嚷着要见你。” 侯宵塞瓶塞的动作一顿,疑惑道:“他要见我干什么?” “因为……”杜佰恭忽然没了声,闭着眼睛,呼吸滚烫。侯宵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水杯去扶着他,抽出只手来试着摸了摸杜佰恭的额头,给吓得差点没灵魂出窍,他连喊带叫地把老太太唤了过来,叫她帮忙叫医生,自己背着杜佰恭上了楼。 他不知道杜佰恭发烧是什么后果,只知道这家伙身体不好,肯定是轻易不能生病的,之前休学在家也一定是为了休养,这会儿跑过来,里原气候不好,他不一定适应,不管怎么说都是不可能会舒服的。 医生赶来还要一段时间,侯宵便跑上跑下地想给杜佰恭物理降温,末了又试图和杜成礼通话,结果半天握不住杜佰恭的手机,整个人慌里慌张得浑身发抖,好不容易拨通杜成礼的电话时,只觉得杜佰恭的额头更烫了。 “你好?” “我是、我是侯宵。” “噢,侯宵啊,佰恭跟我说过,怎么了?” “杜佰恭发烧了。”侯宵掐了下手心,“严重吗?会不会……” “等会儿,你先说烧到多少度了?” “三十九度多吧,不过我感觉现在已经不止了。” “里原的医疗条件也不是很好,算了,你先把他送进医院。”杜成礼陡然严肃起来,“我会赶过去的,总之不要慌。这家伙还让我放心,他妈的……” 虽然杜成礼有说明不一定会导致什么严重的后果,侯宵还是寸步不敢离开,要不是害怕吵到杜佰恭,他多半会在房间里绕起圈来。医生来了之后直接把人抬上了救护车,侯宵没对里原的医院抱多大希望,心里着急得快上火,整个人几乎处于崩溃的边缘。 老太太陪着他一块儿等着,医生不敢随便开药,只安排先打退烧针。侯宵没来过几次医院,好几次都找错了地方,觉得自己浪费了时间,就差把单子摔地上去了,后来还是老太太跟着他一块儿去办才算了结,又叫他陪着杜佰恭,自己去给他们弄吃的。 杜佰恭是因为来了里原才会这样的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中疯狂滋长,冲得侯宵脑袋直发慌,他不敢去看杜佰恭的样子,只能不断地曲起腿又放下,两手绞得死紧。 退烧针已经打了下去,杜佰恭却仍然高烧不退,侯宵顿时如坠冰窖。只不过老太太辛苦做的饭,他不好浪费心意,才狼吞虎咽地吃了两口,坐在床边直发愣,他甚至不知道杜成礼是什么时候到的。 “我要给他办转院,在路途上如果出问题很难处理,你能不能跟着一起?”杜成礼揪了揪领带,“如果不行的话” “没问题。”侯宵打断他,把便当递还给了老太太,“我跟你们一起。” “其实九月中旬时他就已经休学了,在准备出去疗养。”上了车后,杜成礼小声地和侯宵聊起天,“结果过了两天他突然和我说计划先搁置,他要去别的地方,后来才告诉我是里原。里原的环境很差,我不愿意让他过来,结果这小子把平时跟别人油嘴滑舌那一套全搬到了我身上,软磨硬泡我才同意的。” “谁知道呢,才第一天就出了事。” “对不起。”侯宵低着头,“如果我跟他说清楚就好了。” “别自己揽责任。”杜成礼拍了拍他的肩膀,“妈去世后,他和我说过,说他一点也不喜欢我、爷爷跟爸爸,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如果喜欢你们、爱你们的话,哪一天忽然病危就没办法斩断得干干净净地走了,会舍不得。我才知道,他是不敢在乎。” 侯宵屏住呼吸,听见杜成礼接着说道:“可有一天他突然和我说,他有喜欢的人了。我真的非常惊喜,也觉得这是一种进步,所以才会叫你一路跟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侯宵再迟钝都能听懂,他一时间没法回过神,像是被一棍子敲懵了,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没多久,随行的医生叫了杜成礼过去谈话,侯宵便坐到杜佰恭身旁,伸手碰了碰他冰凉的面颊。 这个人真是傻子啊。 第14章c14 值得庆幸的是,在转院的路上杜佰恭并没有再出现别的什么问题,只是一到地方就紧急送进了手术室,侯宵没想到最后会弄成这样,在手术室门口来回转圈,这种焦灼不安的样子,像是夜间动物害怕黎明,焦灼地来回转悠似的1。 手术时间不长也不短,侯宵连着好几个小时都吊着一口气,最后反而变得困倦起来,像是潜意识里害怕去面对待会儿的结果,在长椅上睡着了。杜成礼叫人送他先回杜佰恭的病房,自己犹豫了一会儿,给杜父打了电话。 最后虽然没有酿成什么严重的后果,但经此一遭,杜佰恭也算是结结实实地从鬼门关走了一把,醒来时连眼睛都睁不开,说话也不大说得清楚,只能靠写字来和人沟通。 杜成礼陪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便急匆匆地走了。侯宵做了个噩梦,猛然间清醒过 恋耽美 分卷阅读26 候鸟不归 作者:顾鹤 来,就看见杜佰恭正举着手对着天花板瞎比划,连忙跑过去把他的手塞进被子里,没有问他什么时候醒的、感觉如何,就是安安静静地跟着待在一块儿。 杜佰恭察觉到侯宵情绪上的不对,摸来摸去抓住了他的手,用食指在手心里一笔一划地写起字来,足足耗了好几分钟,侯宵才凑到杜佰恭耳边回道:“我没事。你哥都告诉我了。” 感觉到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陡然加了力气,侯宵笑了笑,有点小得逞。杜佰恭惩罚性地掐了一把他的手心,又写了几个字:“看把你能耐的。” “你不知道,你突然晕过去的时候,我……”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侯宵艰难地接上,“我感觉自己要疯了,神志不清、六亲不认的那种。” 杜佰恭眯着眼睛,眼前朦朦胧胧的一片雾,但他还是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侯宵微微发颤的嘴唇,低头亲了下去。 “甜的。”他在侯宵手心里写道。 “甜个屁!”侯宵被他这种仗着生病自己不太好反击的行为表示反对,瞪着杜佰恭,小声嘟囔,“我又没吃糖。” 杜佰恭笑了笑,将他的手指握进手心里,又写了几个字:“你本身就是甜的,要糖做什么。” 侯宵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想抽出手去,奈何杜佰恭不放过他,反而被握得更紧了。 侯宵低下头,余光瞟见杜佰恭身上的那个文身,这才发现它痕迹淡了许多,便轻声问道:“那个文身是什么?” 杜佰恭这次也跟着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地写道:“是我妈给我求的平安符。上面的图案。” 侯宵赶忙捉住他的手不让他再写,心里像是被软乎乎的拳头不清不重地碰了一下,心疼满溢而出,他想安慰杜佰恭,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丢出一句很苍白的话:“你会变好的。” 这个冬天寒冷无比,趁着杜佰恭住院的间隙,侯宵跑回里原清了东西,和老太太道别,又赶车回来。杜成礼有时会来和他们聊天,总是原本在说正经事,突然话锋一转,扯到了一些别的事情上,和杜佰恭拌嘴吵架起来,当然,杜成礼会让着病号,故意在话里留下可乘之机。 侯宵以前在家跟着阿婆学了两道菜,这回更是找阮塘要了他在校外租的房子的钥匙,每天跑过去开火烧菜,对着各种菜谱研究,硬是把自己从一个半吊子学徒变成了正式学徒。 杜佰恭看着他忙里忙外,有时候会忽然想,他以后要怎么做才能对得起侯宵这份喜欢,对得起被侯宵喜欢的这份幸运。 侯宵原本拿休学的假是想弥补父亲的遗憾,结果这会儿全拿来招呼杜佰恭了。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对侯宵而言一定很长,以至于他已经被自己那不可告人的秘密折磨得皮开肉绽,所以到现在才会如此专心地用尽各种方法去试图讨好杜佰恭,像是害怕杜佰恭病好了,理智也回笼了,觉得自己一时冲动,不该说喜欢的。 眼看着侯宵还要去泡茶,杜佰恭叹了口气,伸手揪住他的衣领,强行把人拉了回来,无奈道:“你不用跑来跑去的,我哥都没你这么勤快。” “那是他习惯了,我这不是……第一次吗。”侯宵低着头,“那我坐着好了。” 说着他就真的拉了把椅子正襟危坐,以前上课时都没见侯宵这副样子。杜佰恭有些想笑,又觉得苦涩,的确,当一个人坚持一件不知道有没有盼头的事情太久,久到即使最后大梦成真,也会活在不安感里,那是一种“来晚了”的畏手畏脚,侯宵为了掩饰这种感觉,才会迫切地给自己找事情做。 “有时候我会想,我并不好,也不是一个多么优秀的人,也会恃宠而骄,做出很多不算好的事。”杜佰恭掰扯着手指,“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呢?” “你这么说,好像我是完美无缺的家伙一样。”侯宵扯了扯嘴角,倒是放松了身体,“我觉得我很幸运。” “嗯?” “和你待在一起。”侯宵抻了抻胳膊,“不管和谁待在一起,我都没有这种感觉,只有和你时才有……啊,水开了,我去灌热水壶。” “你坐下!” “还有午饭没做呢,我得回去了。” “侯宵!” 侯宵闻言停住步子,往后退了一步,眨了眨眼睛:“你生气了?” “你猜。”杜佰恭伸出手,捏了捏侯宵的后颈,后者憋着笑,到最后不得不伸手钳住他的爪子往被子上一拍,义正言辞地说,“你再这样乱动,我在你的午饭里加好多好多辣椒,辣死你。” “哦,你忍心啊?”杜佰恭耷拉下眼角,摆出可怜的模样来,“我每天在这儿养生要无聊死了,你还要毒害我的胃,天理不容啊。” “算了算了,今天让你哥送吧,我不做了。”侯宵受不了他这副样子,只好认输,拉了把椅子坐下来,“你想玩什么,剪刀石头布吗?” “好啊。”杜佰恭眯起眼,“我连赢三局的话,老侯你给上吗?疼疼疼……别揪我胳膊。” 原来只是“来晚了”,而不是“来不及”。 完 作者有话要说: 1摘自川端康成《雪国》 别的事番外写quq困炸明天要写作业啦,下篇文见xdd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