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令》 分卷阅读1 公子令 作者:舆凉 ================= 《公子令》作者:舆凉 文案: 每年立夏,公子盟便发十枚公子令,得了公子令,便是得了公子盟的敲门砖。那是公子盟啊!是在野立威,在朝立信,纵不是一手遮天,但翻覆云雨也不在话下的公子盟啊!凭着那一枚公子令,在朝在野,都能得一席之地。故而那十枚公子令,年年都能掀得一场风雨。大庆十三年,立夏,公子盟发了百枚公子令!江湖,顿时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有人,在其中挣扎求生;有人,是作壁上观的观湖人。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上官澜 ┃ 配角:玉凤澈 ┃ 其它: ================== ☆、壹. 最近江湖不太平。 仔细想想,这“最近”也是从立夏开始的。如今小满都好些天了,自然是比立夏那时更甚。若说还真有什么太平的地方。约摸也就是清月湖畔了。 清月湖畔,长长的水廊九弯九折伸向湖心小亭,亭内,执棋对弈的人儿好不悠闲。 上官澜拈起一枚白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棋枰一格,抬眼看坐在对面的素衣女子,探询:“放这里?” 素衣女子面容清丽,眉自成远山,随云髻上落一朵玉雕木兰,清雅过人姿容出尘。女子喟然一叹,无奈道:“上官澜,我真是闲疯了,才来找你下棋。” 上官澜垂眼看着棋枰,“放错了?” 方卉一抬手扶额,“我费心思教了你两年,你还真是——”此女,正是大奕朝棋坛圣手方卉一,棋手得她一点指教,皆是无上荣光。不料她会为一个上官澜,费心两年,但上官澜的棋艺,一如既往得,惊世骇俗。 上官澜拢起折扇缓缓叩击身侧栏杆,身畔,湖光粼粼,水光一色,他白衣上笼了一层粼粼暖融的水纹,笑意清浅,气质温华,“看来,我只有学剑学琴的天赋,没有学棋的天赋啊!” “若你没有天赋,世人皆无天赋。”方卉一淡然开口。以天下为枰,纵横捭阖周旋各方,这样的人,竟说他不会下棋。 上官澜笑道:“我,的确不会。”说着,伸手帮方卉一分开棋枰上交乱的棋子。 “百枚公子令,你也不怕招来奸诈宵小之徒?”方卉一不动声色地看上官澜一眼,又垂眼看他伸在棋枰上的手,骨节修长,虎口带茧,皮肤白得几乎和衣袖同色。 “能得公子令,走到我面前,便纵是鸡鸣狗盗之徒,也堪用一二。我就是好奇,这百枚公子令,能起多大的波澜。”上官澜笑道,眼神灼灼清亮。 “江湖动荡,你公子盟一家独大,好一副如意算盘!”方卉一轻笑了一声,哗啦一声将棋子倒入棋钵。 上官澜微微一笑,“纵使我不使这小手段,公子盟,也是一家独大。”长眉一扬,平添一段狂狷风流。 方卉一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你又何苦造下这般杀孽?”平整光洁的棋枰上此时一颗棋子也无,映出二人的脸。方卉一垂头望着上官澜的倒影,飞扬神采俊秀人品也不过如是。 上官澜往廊柱上一靠,眸中笑意戏谑,“卉儿,你总劝我莫造杀孽,你就这么担心,我会早死?” 一层薄红罩上方卉一面庞,不知是羞是愤,方卉一妙目一横,“上官澜,你不识好人心!” 上官澜扬眉忍笑,“息怒息怒,我是祸害,祸害遗千年,没那么容易死的。何况,你当真以为我乐得看那宵小之辈狗咬狗?” “那在下倒是好奇,公子盟盟主有何高见!”一声清喝,一阵连响。上官澜身侧的廊柱上由上至下整整齐齐地钉了一排菱形锐边的令牌,令牌上大篆阳刻三字“公子令”。细细一数,正有十六枚。 上官澜眼风一偏,但见清月湖上一袭红衣飘摇而来,势如惊鸿转瞬掠到,在二人身前站定。这人,风姿绰约,眉目隽秀,锋芒不敛,璞玉浑金。 广袖一卷,柱中深入三分的令牌叮叮当当连串落在棋枰上,上官澜拈起一枚在手中把玩,“为了问话,便得了这么多公子令,公子好大的手笔!” 来人肩背挺得笔直,锐利眸光在上官澜和方卉一之间一番流转,最终还是站定不动。 方卉一掩唇一笑,欠身向上官澜道:“上官,我先行一步。” “嗯,走好。下回别找我下棋,找我喝酒吧!”上官澜也不起身,只笑得惫懒,冲方卉一扬了扬手。 方卉一头也不回,“等你会下棋了,我就来找你喝酒。” “看来我是等不到那一天了……”上官澜抄起折扇拍了拍下巴,暗叹一声。又转眼看了来人一眼,“好了,你现在总可以说说,为何拿这么多枚公子令来这儿了?若是问话,这公子令,不要也罢。” 那人嘴角轻轻一抿,“还求一处安身。” 上官澜抬眼看了那人一回,“求一处安身也无需这般大的手笔。” “玉凤澈。”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仿佛恨极了这三字。 “哦……”上官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玉凤澈只见面前闪过一个白影,未待撤身,便觉有个温润的物什触上脸颊,却是上官澜不知何时到了身侧,以手抚他面颊,笑道:“单凭你这容貌,我都舍不得不留你。” 玉凤澈眼神微微一怔,猛地撤开一步,眉宇间怒意隐忍。他不曾料到,堂堂公子盟盟主居然如此轻浮!旋而垂眸拱手,“谢盟主收留。” “上官澜。”上官澜眉眼一弯,收了手,又是一段温良态度,“唤我上官澜便好。至于住处,你随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公子令 作者:舆凉 我来。”说罢,起身,整饬了雪白的衣襟,折身往回廊另一端去。玉凤澈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恰好一丈。 “你不问我为何广发公子令了?”上官澜走在前头,却又饶有兴味地转身来瞧玉凤澈。 “盟主未必肯说。”玉凤澈道。 “你倒是聪明。等公子令都回到我手里了,就算我不说,你也会知道的。”上官澜笑道,折身再转入一个回廊。 粼粼湖光换了扶疏花木通瘦奇石,花木掩映间露出阁子一角。二人沿着园中青石板走到阁前,阁牌匾上书三字“浮生阁”,潇洒隽逸墨水淋漓。 上官澜推门而入,扬声带笑,似有一份深情,“裳儿,我想你……” “上官澜,你找死!”一个女子的声音,几分慵懒几分锐利。瓷珠串成的一副小帘叮叮当当响了一阵,探出一人来。眉目清丽之余狭长凤眼平添一股妩媚,身段风流,无半点装染的白衣叫她穿出一段妩媚。 “新来的小哥,给安排个住处呗!”上官澜指了指身后的玉凤澈,笑得涎皮赖脸。 “小小湖还空着,着他去住就成。”洛裳扫了眼身后挂着钥匙的木架,随手抄起一把扔给了上官澜。 “等傅微尘回来了,记得请我喝喜酒。”上官澜接过钥匙,回头便走,笑着招呼了一句。 “知道知道,忘不了你这酒鬼!”洛裳笑道,不经意间,掠了耳边的发,露出一副娇态。 玉凤澈冷眼看着上官澜与洛裳调笑,又跟在他身后七尺,亦步亦趋得走,直到被带到一座院落之前,始终不发一言。 一把推开院门,吱呀一声,院中山石七方小池一落,卵石小径曲折伸向里头屋门口,“过会儿,会有人来照顾你起居……” “不用。”玉凤澈截了上官澜话头,径自踏入院中。 上官澜笑了一声,扬手将手中钥匙扔向玉凤澈后背,“那你好生歇着吧,若是缺了什么,就去浮生阁寻洛娘。” 玉凤澈头也不回,长袖漫卷,将钥匙纳入手中,“盟主费心了。” 上官澜折身往自个儿的望湖楼去,过了小小湖,没走过三四丈,抬眼,一条人影正无声无息地站在三尺宽的青石板路上,穿着个灰白的长袍,三四十的样貌,嘴角下巴长着不太规整的胡茬。他就这么站得笔直,仿佛许久之前就已经站在此处。 上官澜看着面前的人,讶然笑道:“啊呀,莫先生。”说着,竟拱手一揖。 莫先生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瘦的脸,上头嵌着一双清明如水的眼,“他身份尴尬,盟主收了来,当真合适?” 上官澜右手拿了折扇在下巴上拍了一拍,“那先生以为,他去哪儿合适?” 莫先生剑眉微微拢起,声音陡然一沉,“盟主如今处境不比以前,再这般行事,怕会召来非议,还是……” 莫先生正斟酌着词句,再抬眼时,上官澜已经到了他面前,拿折扇拍了拍他肩膀,笑道:“莫先生,公子盟的规矩,眼下,可不能破。” 莫先生转身目送上官澜一袭白衣翩然,眉宇沉沉目光暗敛,也不知在思虑些什么。 上官澜回了望湖楼,不过片刻功夫,便有人来报,镇国公二子,傅都虞来访。 那时,他还未饮完刚煮好的茶,抬眼,窗外湖光万千,暮色正好。上官澜笑了一声,“请都虞进来,备晚膳,说不定都虞还有心陪我喝几杯。”待人退下通报,上官澜拿了面前茶盏,倚进软榻上的靠枕里,笑了一笑,“消息真是灵通得紧。” 没等上官澜饮罢攒在手心盏中茶水,廊上便传来一阵有力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便是猛然推开他房门的巨响。来人虎背熊腰方方正正一张国字脸,浓黑剑眉斜飞入鬓,双眼瞪得老大,口鼻之间一片欠修整的髭须,开口便是一声大喝:“上官,那姓玉的留不得!” 俗话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但像镇国公这样不同的,却还是少有。镇国公粗人一条大字不识一箩筐,征战南北建功立业之后,四十多方才娶了个知书知礼又温良的女子,三年间生下三子。大儿子爱和母亲一道,诗书浸润之下生得疏朗俊秀,却不爱国公那一套刀兵,成了国公眼中的百无一用的书生。二儿子书读不进去,跟着国公舞枪弄棒,得国公征战多年的经验兵理,为人豪爽大度算是一世将才。三儿子却是兼父母之长,成一世帅才,可惜殁于奸贼剑下。 上官澜扭头来看傅微介,笑意温润春风化雨,“来,傅兄坐,跟小弟说说,怎么个留不得?” 傅微介猛地一哆嗦了,那一哆嗦,原本激动的情绪也哆嗦没了。傅微介自小舞枪弄棒,最是看不惯唇红齿白的小白脸儿,觉得长得像自个儿这样虎背熊腰的才算男人!初见上官澜,见他长得唇红齿白眉目俊秀比他大哥还胜了不知多少筹就打心眼儿里不大瞧得起。 后来眼见着这人灌下五坛大沟烈酒还能面不改色谈笑风生,眼见着这人把二百斤的精铁长|枪舞得虎虎生风比他自己还流利,就明白了,人不可貌相,长得好看的也有真男人。但每每看上官澜对着他笑得眉眼弯弯,他还是忍不住哆嗦,抖掉一地鸡皮疙瘩…… 捱到了上官澜对面坐下,傅微介还是有些发虚。低头看着上官澜的手伸了过来给他斟了一杯茶,端起来喝一口,定定神,才开口说话:“那姓玉的,圣上都让太子找了,你还敢留?赶紧交出去得了,交给圣上由圣上定夺,继续跟太子井水不犯河水。交给太子,算是卖他个面子,以后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公子令 作者:舆凉 说话也容易。如今你把人留下了,可不是摆明了要跟太子叫板嘛?” 傅微介是个粗人,说话简单,但对这事儿的见解却非常明白。 上官澜听罢,抬眼,见傅微介横刀立马盘膝而坐,一脸认真,眼中隐有担忧,明白他确实是为自个儿着想,但他却只悠闲地冲了残茶,道:“傅兄,喝罢了茶,陪小弟喝一杯吧。” 傅微介小心翼翼地看了上官澜一眼,有过被他灌趴给搭在马背上送回国公府的惨痛经历,陪他喝酒自然得当心。听得上官澜慢条斯理地加了一句:“不过是小酌,傅兄还能骑马回去的。”傅微介才敢答应。 酒过三巡,傅微介又拉着上官澜开始掰扯为啥不能留下姓玉的。那番说辞也是翻来覆去地说了好几遍。 傅微介见上官澜不听劝,一口饮下一杯,道:“那你为何非得留着姓玉的?” 上官澜眉梢微微一挑,“公子令出,不问来处,我公子盟都得收留,这是公子盟的规矩,破不得。不然,我公子盟何以立足于江湖?” 这句话,把傅微介噎了一大口,撂下酒杯起身,“走了。明日,你去方相府上。” 上官澜也不起身相送,只懒懒散散地应了一声。难怪来得那么快,却是为皇帝传话。 送走了傅微介,暮色沉沉。初夏,晚风优凉钻入窗中,窗外清月湖上,弯月皎洁如白玉,粼粼波光散碎在湖面。上官澜瞧着湖面,拎起酒壶痛饮。 作者有话要说:  《江湖八卦报》采访,被删减段 记者:上官盟主好。 上官澜:好。 记者:盟主对新来的有什么看法么? 上官澜:绰约风姿,隽秀眉目,锋芒不敛,璞玉浑金。龙章凤姿,美仪优态。 记者:能简要概括一下么? 上官澜:想拖上床。 记者:……录像,把这段儿删了。 ☆、贰. 玉凤澈独自一人在小小湖中转了一圈儿,院落整洁,屋内陈设简单干净。水井、厨房灶台、柴米油盐样样不缺。 这可不像是“空着”。玉凤澈眉峰微微一敛,旋即想通了,公子盟广发公子令,盟内自然要做准备,想必,这些事情,也是准备。 玉凤澈自顾自打点,餐饭、被褥、沐浴换衣洗衣一一停当之后,月已在天。 此时,陡得有人来了。玉凤澈身子一绷,女子,不会武功。探听明白之后,玉凤澈已到门前三尺静候。 果然,轻重都拿捏得清楚的敲门声响起。 “谁?” “盟主令小婢来送几件衣裳。” 玉凤澈将门户开了,接了东西,谢了,便将门户再度阖上。送来的,都是应季的衣裳,葛布夏袜,轻衫薄袖,清一色的勾花白绸。恐怕,这些,本该是给上官澜的,他与上官澜身量相仿,又来不及赶制新的,干脆,便将上官澜的给了来。收了衣裳,玉凤澈已然准备睡了。 偏生在此时,又有人敲门。 这一次,玉凤澈真真叫敲门声惊了。因为他没有察觉到来人,什么声音都没有听见,就只有那敲门声。 “谁?” “玉公子歇了吗?” 上官澜?他此时来这儿做什么?玉凤澈神思紧绷,上前开了门。上官澜拎着个酒坛,笑得眉眼弯弯,他拍了拍酒坛,道:“公子盟的规矩,接风酒!新来的都得喝。上好的梨花白!”说着,也不搭理玉凤澈,自顾自拎着酒坛子走到院中圆石桌旁,“笃”得一声将酒坛子撂在了上头。 在公子盟呆久了的都知道,这接风酒都是上官澜瞎掰的,纯粹是他无人共饮来找茬儿的。为啥没人陪上官澜喝酒?笑话,你问问,除了那帮子女人,公子盟里哪个没被上官澜灌趴过? 玉凤澈硬挺挺地站在桌边,看来是打算抵死不从了。但上官澜哪管这些,自顾自去了厨房,寻了红瓷的酒碗来,斟上了两碗。玉凤澈如何不自在,可碍不着上官澜半分,仍旧是一段潇洒意态。 一碗梨花白就已经置到了他面前,酒水里头的残月盈盈映着红瓷的酒碗,美不胜收。 “玉公子是苗人,又是玉姓,想必知道一段旧事。”上官澜给自个儿倒酒,跟玉凤澈拉起家常,但玉凤澈仍站在桌边,垂首看他,神色防备,没有半分接话的意思。上官澜一笑,眸光一偏,饮一杯,斟一杯,续道:“玉氏在苗疆,也算望族。传闻苗人某一部落族长向前朝欧阳氏献上美玉,欧阳氏命族长集结族人寻找玉矿。功夫不负有心人,历时十三年,族长终于寻得玉矿,欧阳氏大喜,赐下玉姓。 “后徐氏谋反,欧阳氏于大厦将倾之际下令玉氏封矿。徐氏谋反成大奕,玉氏寻得的美玉如今已甚为难寻,名之曰前朝玉。玉公子,我说得对不对?” 玉凤澈眉眼低垂,冷冷淡淡地嗯了一声。 上官澜又斟酒,碗中盈盈一盏月色犹如碎银,“两月前,有人辨认出几样前朝玉玉器的琢磨手法是如今惯用,便怀疑玉家有人重新开封玉矿,此事惊动圣上,由此,开始大肆搜捕苗人玉氏,拷问玉矿所在。想必,你也牵扯其中。”饮罢一杯酒,上官澜搁了酒盏,撑着下巴瞧着玉凤澈,问:“所以,玉公子,你也是玉家本族,你,究竟知不知道,玉矿的所在?” 玉凤澈终于开口,道:“我着实玉家本族之后。但是,我离家太早,真的不知玉矿在何处。” 上官澜拿了自个儿的酒碗,在搁在玉凤澈面前的酒碗沿上微微一碰,再收回来饮了。抬眼,一双清亮的眼中透出几分薄醉,戏谑的笑意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公子令 作者:舆凉 也挂在了唇边,他道:“你若是不醉,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玉凤澈一愣,怒极反笑,“好,好!”话毕,上前一步,单手将酒坛举起,就坛狂饮。上官澜一怔,继而笑了,也不规劝,只由他去。 玉凤澈饮罢大半坛酒,猛地将空酒坛撂在桌上,双眼被酒气所侵已是一片血色,“我自小离家!不知玉矿所在!”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话毕,转身便要往屋里去,想必是要趁着人还有一丝清明赶去睡觉。岂料,人还没摸着房门,便软绵绵得摔塌了下去。 上官澜不知何时已到他身后,伸手在他衣领上一抓,脚下一旋,绕到玉凤澈身前,叫他跌进了自个儿怀里,“你说你,何苦?”一面长叹,一面将玉凤澈打横抄起,送进了屋内。 安置妥帖了玉凤澈,上官澜出得门来,收拾了桌上残局,拎着酒坛,自顾自走了。 翌日辰时,上官澜从马车上下来,站在了丞相府偏门之前。 他在此间来往,也算个熟脸儿了,门前小厮恭恭敬敬地将人引进院中。方相,已在院中等候。 一把胡须,不长不短,一身广袖便袍,花白长发未束。乍一看,仙风道骨,细一看,魏晋风流,再一看,老谋深算。方相见了上官澜,抬手招了招,“上官小友,这边来。” 上官澜施礼迎上,“劳丞相久等。” 方相也不跟他多话,只道:“你随我来。”话毕,引着上官澜绕了几重回廊,引入书阁之前,方相并不进去,只道:“已在此间等候,你去吧。” 上官澜点了头,恭恭敬敬拜别了方相,这才进了书阁。进了门,两边尽是书架,朝前走,再转个弯儿,才能瞧见藏在书架珠帘之后的桌案,桌案之后,坐了个人。那人正曲眼翻书,想必是字迹颇小,看着费劲。 上官澜在帘后立定,垂首下拜,“草民上官澜,叩见陛下。陛下圣安。” 那人搁下书,道:“起来,坐吧。” “谢陛下赐座。”上官澜起身,在下首木凳上坐了。 皇帝仔细看了看上官澜,笑了一声,“难得你这么规矩。” “陛下召见,草民再不规矩,也得收敛。”上官澜垂首,答得干脆。 “朕也不跟你绕弯子了。那个玉家的人,你还留在公子盟?” 果然是为了此事,上官澜笑道:“是,那人夺了公子令,来了公子盟,公子盟自然得收。若是坏了公子盟当初定下的规矩,公子盟便难逃悠悠众口,江湖地位也岌岌可危。” “哦……”皇帝点了点头,又问:“那个小子,叫什么,玉什么澈?” “凤澈,玉凤澈。”上官澜赶紧接话,眉宇间锋芒尽敛,乍一看,确实是挑不出的恭良谦谨。 “太子是不是为了拿他闹得风风雨雨的?”皇帝轻飘飘地问了一句,仿佛当真不知。 “玉凤澈,是开前朝玉矿的玉家本族族亲。太子奉命追查前朝玉时,难免要寻他来问。只是,我已问过玉凤澈,他幼时离家,玉家本族,不可能将玉矿的秘密带出族外。他确实不知玉矿在何处,便纵抓来,也无甚益处。何况,他武功高绝,留在公子盟,或堪大用。”上官澜垂眼,话是说了,却不敢去看皇帝的脸色,更不敢妄自揣摩上意。 “他是本族族亲?那么想必,会有他的亲属,比如父母兄弟,知道玉矿所在?” 听到此处,上官澜不由缓缓出了一口气。当初他揣度局势,已猜到这一层,玉家本族将玉凤澈引入公子盟,恐怕就是担心皇族会出此下策。如今局势,他理当,还能应付。上官澜笑道:“陛下,草民已在南疆安排了人手,陛下可愿与草民打个赌?” “哦?”皇帝挑起一边眉毛,又看向了上官澜,他眸光沉凝,似乎想要将上官澜看透,但这个年轻人,锋芒尽敛聪明绝顶,实在,不能一眼看透,“赌什么?” “草民就与陛下赌玉凤澈的分量。草民敢说,便纵在南疆放出风声,说玉凤澈已被抓,要玉家拿玉矿来换,玉家也不为所动。” 皇帝听罢大笑,果然是上官澜,这出手便是两全之策,“若是玉家有了动静,你待要如何?” 上官澜答道:“若是玉家有所动作,草民,自然要将玉凤澈奉还;若是没有动作,那还肯定陛下,允许玉凤澈,占公子盟一席。” 皇帝道:“朕准了。” 上官澜叩拜谢恩,又顺势告退。 玉凤澈睡得不大稳妥,好容易挣扎着醒了,入目便是帐子顶上的团花绣纹。头还疼得厉害,只记着昨晚上官澜来了,至于跟他说了什么,问了些什么,他已经稀里糊涂的了,似乎,是玉矿……当初在师门,酒量小一喝醉就昏沉记不清事儿不知道被嘲笑多少回了。 迷迷糊糊也不知想了些什么,等头痛缓解了,这才起身。开门,抬头看了看天色,怕是已经未时末了。玉凤澈打水洗漱,等收拾妥帖了,正预备束袖下厨做饭,小小湖院门,再度被敲响。 开门,门口一名青衣绾发的婢女款款行礼道:“盟主请公子往望湖楼一叙。” 玉凤澈眉尖儿一蹙……这就去?还没吃上饭呢……但眼下,他处境艰难,也确实不能回绝,只得应下。跟着去了望湖楼。 公子盟中一步一景布置错落,峰回路转层出不穷,绕了几圈,玉凤澈早已不辨南北。婢女终于在一座掩映在花木从中的小楼前停下,侧身,让开一条二尺宽的青石路来,道:“公子沿此路往前,便可至望湖楼,小婢不送。” 玉凤澈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公子令 作者:舆凉 依言,一路分花拂柳,顺着青石板铺就的小路走了几丈,这才瞧见望湖楼的牌匾。水墨淋漓,字迹遒劲。 推门而入,厅内,连个像样的桌椅都没有。抬眼,便能瞧见临湖启的窗,窗外,恰好见着一片水色一座远山。窗下,摆了一张矮榻,软塌之前,一张长几,长几之前,散落了若干**。 此时,上官澜正斜倚在榻上,垂手布菜,“想必你宿醉初醒,来吃些东西吧。” 玉凤澈进门,阖门,缓步上前。长几上头菜色清淡,不过点心米粥,倒像是给宿醉初醒的人吃来养胃的。 上官澜候了片刻,不见玉凤澈落座,便抬眼看了看他,笑问:“怕我下毒?” 玉凤澈唇角抿紧,不发一言。不是怕他下毒,而是不知他所请为何,实在不敢落座。 上官澜眉峰一扬,知道是他心有顾忌,也不再劝,只施施然靠进矮榻柔软的靠枕里,道:“我在南疆散了消息,说官府要拿你,换玉矿。” 话到此处,玉凤澈已然明了,“若是玉家本族有异动,盟主便将我交由太子,是吗?” 上官澜道:“是。” 玉凤澈眉眼低垂,忽地一笑,笑意颇有几分讥诮,低声道:“我哪儿能换得一个玉矿啊……” “我赌的就是你换不到,来,坐下吃饭。”上官澜闻言,扬眉一笑,招呼玉凤澈入座。 这人,天生俊俏的样貌,这扬眉一笑,更是说不出的潇洒风流。玉凤澈不知怎么的,心里沉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被他这么一笑,就忽地没了踪影,也不由跟着笑了一笑,在**上坐下,端粥来喝。 煨得稠稠的米粥,放到了宜于入口的温热,喝下去,身心舒畅,连宿醉的不适于疲惫,都消解过半。 上官澜陪着少少吃了些,等玉凤澈吃完,叫人收拾了去,又将玉凤澈送回了小小湖。 玉凤澈吃饱了,回了小小湖,想,若上官澜只为说这一句话,何苦将他唤至望湖楼,派人传一句,不也罢了? 眼下,自个儿的去留,已不在公子盟,只在皇家与玉家。不得不说,上官澜这一着,确实高明,分明从中斡旋,却能将公子盟摘得干干净净。 得了上官澜的一句准话,玉凤澈一颗心也就半悬不悬地定下来了。在公子盟得一日安生便过一日安生。院门也不出,天天吃饭睡觉练武。 这一日,他正低头默数那小池中到底有多少尾小鱼儿,数着数着,目光突然落到了一方山石的一角,上头镌刻着三个不大不小的字,线条有些稚嫩却不乏趣味,那三字,便是“小小湖”。玉凤澈不自觉一笑,“难怪叫小小湖,却是因为这个。” 他在此间住了近二十日,竟然才看见。不自觉在自个儿手心划了这几个字,还有意仿着那上头的笔锋。有人来了,是上回传话的婢女,玉凤澈蜷起手指,似乎要握住手中未曾画完的字,在门户后站定,等着敲门声。 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听在玉凤澈耳中,像是直直叩在他心上,他开门,门外的婢女一礼,道:“盟主请玉公子往望湖楼小叙。” 等的就是这个,怕的,也就是这个…… 若是一直没动静,便是苗疆玉氏不曾有异动,他处境便还算稳妥;但眼下……上官澜邀他小叙,想必,是有了动静。 玉凤澈一时悲欣交集。他从来不知道,他在父亲眼中竟还能与玉矿相提并论;但他又清清楚楚地知道,他若是出了公子盟,恐怕很难,稳稳当当地进南疆。 上官澜瞧着玉凤澈神色恍惚地在**上坐了,便知他是想哪儿去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玉凤澈正百感交集,情绪激烈,听见上官澜发笑,猛地抬头看着上官澜,眸中神色复杂。 上官澜好容易敛了笑,道:“你安心,不是要送你走。” 玉凤澈一怔,缓缓笑开,来的这一路,一直恍恍惚惚,直到此时,心思才算稳当下来,“不是南疆有异动?” “苗疆消息散了大半个月,泥牛入海。你本家,应该能稳住。所以,你且安心在此间呆着,吃穿用度,也不必忧心。我听说你这些日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想着也该拎你出来透透气。”上官澜说着,又笑,“也怪我,话没说清,叫你平白受惊。” 玉凤澈瞧着上官澜说话,瞧着瞧着竟失了神。上官澜脸颊下颌线条流畅刚俊,英气逼人。剑眉,却柔和了眉梢,鼻梁高挺,上唇如同两座山峰连绵,下唇如一叶扁舟,色泽殷红丰润。这么仔细看才发觉,真的是漂亮极了的人。尤其嘴唇,难怪笑起来好看。 上官澜抬眼瞧了玉凤澈一眼,眸光清亮,隐约凛然,玉凤澈一个激灵,回了神,“谢盟主从中斡旋,费心了。” 上官澜不以为意,“公子盟不能跟皇族对立,又不能被江湖诟病,两难之地,只能委屈你了。”一面说,一面取了长几上杯盏斟了酒,推到玉凤澈身前。他原本,只是独酌。如今,想对饮,“来,姑且为你压压惊。” 玉凤澈垂首瞧着眼前的盈盈满满的酒盏,他猜不出这是哪种酒;不过,上官澜的杯中,必不存劣酒。 “多谢。只是在下不善饮酒,恐辜负盟主美酒。”玉凤澈微微躬身扶盏道谢。 上官澜眉眼一弯,自顾自斟了酒,搁下酒壶,“且饮一杯,权当承了我的情?”斟罢了酒,上官澜倾身来,拿了盏子在玉凤澈的盏沿儿上一碰,收回便饮。玉凤澈见状不好推脱,也跟着举杯饮尽。 酒香醇厚,入喉柔润,待酒液咽下,一股子辛辣才由腹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公子令 作者:舆凉 而升。玉凤澈想,这么烈的酒,就他那点儿酒量,怕是三杯入腹,便要看不清人了。 他这么想着,才将手中盏子放下,便见上官澜便又提了酒壶来给他斟酒。可不能再斟了!玉凤澈伸手去拦,生怕拦不住,错手握住了上官澜手腕。 玉凤澈未及多言,手腕便被拿捏住,玉凤澈反应不及。上官澜拉着他手腕一引,手掌轻轻一翻便制住了他的手腕,指腹有意在手腕内侧的肌肤上摩挲一番,笑问:“你,干什么?” 觉察出上官澜的轻薄,玉凤澈脸上冲上一层薄红,说不清是羞是怒,手腕一翻挣开上官澜的手,两指并拢齐出,直点小臂之上的支沟穴。上官澜轻笑一声,倏然缩手回去,五指或直或弯状如兰花再度拂出,轻描淡写却又异常迅疾,玉凤澈猝不及防反被拂了三阳络,整条左臂都无力再动,左手再度被上官澜握在了掌心把玩。 一双骨节修长的手,皮肤白皙,常年握剑虎口带茧。 玉凤澈左手被制,右手援上来攻。上官澜却扯着手中玉凤澈的左手来挡他右手,叫玉凤澈投鼠忌器,下杀招,怕废了自己左手,不下杀招,又无法脱开,上官澜也有意作弄,用玉凤澈自个儿的手同他拆了二十来招,才伸了右手出来。 玉凤澈见了,手腕一转,变指为拳直取上官澜右手手腕,上官澜手腕一翻,却正好滑到玉凤澈拳旁,玉凤澈又变拳为爪要抓他,上官澜只得再转手腕绕到玉凤澈掌心后侧。玉凤澈正待外翻拇指取他外关穴,上官澜却自他手腕下方伸指拂到了他中泉,整条右臂又被制住。 上官澜笑得眉眼弯弯,将玉凤澈右手腕拿了并到左手,一手拿住了他双腕。拿住之后,顺势往怀里一带,要将玉凤澈拉过长几。 玉凤澈见不过数十招就被他制住了双手,心下不服。顺势起身,同时左腿扫出隔着一条长几直取上官澜太阳穴。上官澜见了,喝了一声好,出手就将玉凤澈双腕送上去抵扫来的左腿。这一腿若是踢实了,自己双腕不断也得伤。只得压下足尖变踢为钩取他肩膀。 上官澜见了,迅速将自个儿右腿抬起来,膝盖不偏不倚在凤澈膝盖内侧的阴陵泉上一撞。玉凤澈结实挨了一撞,左腿立时无力,又疼又麻,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还未待反应,上官澜已然勾了他的小腿,将他一腿死死压在了软榻上。 玉凤澈身子被带得直往前倾,饶是如此,还是不肯认输,右足使力,右腿顺势而起一弯膝盖直往上官澜胸口撞。上官澜轻笑了一声,右手却绕到玉凤澈踢来的腿后拂了他殷门穴。玉凤澈右腿再也无法继续使力,但往上官澜胸口撞的去势不竭。上官澜伸手在玉凤澈膝盖内弯往外一带,玉凤澈右腿便跪在了上官澜身侧。 上官澜伸手揽了玉凤澈腰身,道:“你到现在都没说,到底为什么握我手腕呢。” 玉凤澈双膝分开跪在上官澜双腿两侧,整个人趴在上官澜怀里。玉凤澈脸红得能滴血,“你放开我!” 上官澜施施然松开了揽着玉凤澈腰身的手,整个人往后一靠。玉凤澈现在手脚无力,全靠上官澜扶持才能稳住身形,上官澜往后靠,他无力支持,也跟着前倾倒进上官澜怀里。上官澜笑道:“我放开你了,是你自己靠过来的,不关我的事。” 玉凤澈是真的没料到这上官澜竟如此惫懒,涨红了脸颊,怒道:“无赖小人!快把我穴道解了!” 上官澜却不管玉凤澈怒骂,反倒乐呵呵地将玉凤澈抱起来叫他侧身坐在自个儿膝上,笑道:“唉,若是一直有这么顺遂,能少受多少苦,服不服,嗯?”说着,手还有意探上去要捏玉凤澈下巴。 虽然手脚被制,但是脖颈还能动。玉凤澈低下头来张口要咬上官澜手指,上官澜避过,笑道:“原来还不是特别顺遂啊……”左手揽着他腰身,右手在他手脚大穴上拍过解了他穴道。 才被解了穴,玉凤澈便要再攻,上官澜一手正扶在玉凤澈腰上,见他又要打,下手也不含糊,在他腰间章门穴上一拍。玉凤澈闷哼一声,全身绵软,只拿一双杏仁儿状的眼睛狠狠瞪着上官澜。 上官澜呵呵笑了一声,伸手揽了他腰身,道:“方才都同你说了,顺遂便可少受苦,你如何就是不听呢,嗯?” 玉凤澈又羞又怒,“把我的穴道解了!” “不打我就解。” 玉凤澈哼了一声,侧头不再看上官澜。上官澜身子一侧,带着玉凤澈就着软榻躺下,瞧着玉凤澈近在咫尺的脸,笑问:“还打不打了,嗯?” 玉凤澈少经人事面皮本来就薄,再经上官澜这么几次三番挑弄,自然气急败坏,“不打了不打了!” 上官澜这才笑吟吟地在玉凤澈腰身上戳拍了一阵解了他的穴。玉凤澈见他解了穴,却没有放开自个儿的意思,又答应了他不再打不好出尔反尔,只得撑着身子从上官澜身上起来。他又急又羞,动作自然放肆,险些带翻了软榻前的长几。起了身,匆匆整理了衣裳,便要出去。 听得上官澜在身后笑道:“凤澈慢走,上官不送了。” 作者有话要说:  首次调戏达成。 玉凤澈对上官澜好感度,第一章是负的,这一章,负得更厉害了。 ☆、叁. 玉凤澈经望湖楼一事后知道上官澜惫懒,打定主意再不招惹。但上官澜是个惫懒惯了的人物,好容易找着了一个陪着他喝酒过招的人儿,哪有轻易放过的道理?于是,没歇几天,小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公子令 作者:舆凉 小湖院门便被上官澜拍得震天响。 “上官得了一壶陈年花雕,不知玉公子可否赏脸与上官同饮?” 玉凤澈当时正在院内练剑,听见上官澜在门外的喊声,全作了耳旁风。 上官澜敲了一阵,拍了一阵,见玉凤澈有意不理。心下不耐烦,出掌再拍,掌风带了柔和内劲,门栓随手而断,门扉不损,进了门,大咧咧地喊道:“凤澈,没听见我叫你么?” 话音未落,只觉面前劲风横扫。凝目细看,却是玉凤澈手中长剑平平削来。上官澜喝彩道:“好剑法!”足尖一点,身形便仿佛不受力一般往左边飘去。 玉凤澈见上官澜身法诡谲,也知是极高深的轻功法门。眉头一敛,剑柄一转滑到左手手心,剑尖随即送出直逼上官澜脖颈。不管上官澜如何变换步法身形,长剑剑尖始终不离他眉心咽喉心口等要害。 上官澜在一方小院之中纵横腾挪也得心应手,忽然后撤,退往小小湖中的一方山石,足尖顺势在那山石上一点,身子便斜斜飞起要越过玉凤澈头顶。玉凤澈手腕一翻,长剑陡转,一招平天刺直直往上。上官澜身在半空无处借力,竟能扭转腰身避过刺来的剑尖,甚至有暇伸出左手来使了惊剑三弹的功夫。左手拇指扣紧了三指,由食指开始连绵弹出,内力直注剑身,震得长剑不住震颤,玉凤澈虎口发麻险险握不住手中长剑。 上官澜施施然落到玉凤澈身后,在他耳边轻笑道:“不过是与上官同饮,怎叫凤澈如此动怒?”这笑语听进玉凤澈耳中自然全是轻佻。 玉凤澈倒转长剑,剑尖自腋下伸出,由上而下直挑上官澜胸腹。但这一挑却挑了个空。玉凤澈扭头,上官澜已在屋内圆桌旁坐下,一手撑着下巴手肘搁在桌面上,另一手正晃荡着一个小小的酒壶,笑道:“早闻鬼手剑诡谲精妙,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说到此处微微一顿,扬了扬手中酒壶,道:“饮罢这一壶就走。” 玉凤澈锁眉,良久,才收剑回鞘步入室内,在上官澜对面坐下。上官澜早已翻了茶盏斟了酒,见玉凤澈过来,便将盏子推了过来,“尝尝吧。” 玉凤澈垂眼看着盏子里盈盈一杯,却没有饮。上官澜见了也不介怀,只自顾自饮酒,道:“凤澈安身在此,可还有不如意的?” “盟主费心了,玉某很好。” “好就好。”上官澜自顾自饮罢一杯,又斟满,“难得有一处安身,那便好生呆着吧。”说着,上官澜自怀中掏出一枚令牌,“来,收着这个。” “多谢盟主。”玉凤澈将令牌接来,这令牌,与他夺来的十六枚令牌形状一致,只是锐边换成了包边,反面增了阳刻大篆的“凤澈”二字,还添了流苏与绑绳。上官澜送了这有主的公子令,想必,便是认他的身份了。 上官澜见玉凤澈仍旧无意饮酒,伸了手要去取他面前的盏子。玉凤澈伸手拿了盏子将酒饮了,才将一个空盏放进上官澜手里,上官澜挑眉笑问:“怎么,凤澈要添酒?” 玉凤澈不想同这惫懒人物多话,只皱了眉看着他手中的盏子。上官澜有些无趣,却仍旧带笑,将盏子收了放好,终究没再添酒,也没再说话。独自一人饮罢了小酒壶中的酒,收了酒壶,起身,走过玉凤澈身侧时,抬手拍了拍他肩膀,温言笑道:“若是不愿与我共饮,可以直说。”顿了顿,续道:“得了空,该去拜访盟中前辈。” 玉凤澈还待分辩些什么,但院内早已空无一人。 探访前辈,确实是该探访前辈的。只是,既然探访,自然不能两手空空。可他身无长物,吃穿用度都靠公子盟操持,何来的礼品?没有礼品,也总该有个由头。可这由头,他也没有。 玉凤澈一时犹疑不决。 小小湖的院门被大喇喇地推开。 “玉姓的小哥儿,这小小湖住得还惯?”人未至,带笑的话音已传入耳鼓。 玉凤澈回首,见洛娘带着两个人抬了个箱子进了小小湖。玉凤澈上前迎了迎,拱手道:“洛娘。” 洛娘大喇喇地直往前厅,翩然入座,差人将箱子放在厅中,命人启了箱子,里头整整齐齐码了大大小小各样的匣子,最顶上,搁了一张长弓。洛娘笑道:“听说这几日小哥要四处走动,正好有几样东西,劳你转交。”说罢,一一指点着花样各异的匣子,细细说明这匣子是要送往何处。 玉凤澈一一应下,却有些心不在焉。这些东西,应该都是上官澜备下的,特意给他送来,叫他不必为难。这人,真是心思细腻得过分;更可气的是,偏偏安排地如此周密妥当,叫人非一步一步,跟着他往下走。 洛娘见玉凤澈应下,起身,笑道:“小哥儿肯走这一趟,可叫本姑娘省了不少麻烦,本姑娘先谢过。这几日,就辛苦你了。”说完,便兀自带人出了小小湖。玉凤澈拱手相送,待洛娘转过小径折角才想起,洛娘亲至,他似乎连一杯茶水,都忘了给人斟上。 既然探访前辈,那自然是照着辈分一个一个来。公子盟中按辈分来排,首屈一指,便是圆心大师。少林寺圆字辈大师,已同少林主持同辈,便纵上官澜,也得称一声大师,更枉论他这名不见经传的后来人。 玉凤澈捧着要与圆心大师的匣子,跟着先前为他引路的婢子,往小山禅房去。小山禅房坐落于清月湖畔忘机峰,与望湖楼恰好一湖之隔。山上有红枫翠竹,待到霜叶红时,漫步山间,定然有趣。 清月湖不算小,所以,去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公子令 作者:舆凉 小山禅房的路不算近。九尺见宽的青石路,弯弯延延顺着密密匝匝的林子朝前伸。眼风沿着路往前,终于落在迎面而来的玄衣人身上。分明还未到近前,那人周身锐气却已然逼到跟前。 来人腰杆笔直,浓眉斜飞,面沉如水。分明俊朗的面貌,却生出一股子近乎骇人的冷峻。 玉凤澈心里咯噔一跳,垂腰拱手让在一侧,“殊先生。” 殊无妄驻足,凝眉,道:“玉公子要出去?” 玉凤澈起身,笑道:“初来乍到,总该拜见前辈。正要去小山禅房。” 殊无妄嗯了一声,道:“既已见过,便不必再来惊云阁。”话毕,自顾自离去。 “是。”玉凤澈应了一声,拱手相送。玉凤澈聪敏,也隐约猜着了,为何殊先生这般不待见他。 石阶三百九十九,忘机峰上坐空禅。 玉凤澈独自一人拾级而上,越往上走,越觉幽静。遥遥听见扫叶声。竹帚上细细竹条在青石板上刮擦,由此听来,清寂悠远,空阔明朗。 循声而去,却是圆心大师,身着灰布直裰,手持竹帚,正清扫石阶。圆心抬眼瞧见玉凤澈,垂到胸口的花白胡子笑得抖了一抖,道:“檀越来了。” 玉凤澈合十躬身,“大师。” 圆心大师道:“檀越客气了。沿这石阶上去,院中有茶,请稍坐,老衲随后便回。”话毕,低头继续清扫石阶。 玉凤澈上前,本想帮着圆心大师清扫,不料尚未有所动作,圆心大师便道:“这是老衲晨课,不劳檀越。”玉凤澈只得退开,让圆心大师下了台阶,自个儿亦步亦趋跟在圆心大师身后。两人一人扫叶,一人跟在身后听扫叶,不发一言,由半山腰到了山脚,再由山脚,到了山顶禅院。 院中小石桌上确实有茶,不过早已凉透。圆心大师新煮了水续上。 玉凤澈将匣子恭敬奉上,“晚辈代洛娘将此物交予大师。” 圆心大师揭了,启了匣子瞧了一眼又搁下。饮罢一口茶,见玉凤澈仍旧端坐,便缓缓笑开,问道:“檀越不问?” 玉凤澈一惊一愣,乍然抬眼,只觉圆心大师清和通透的眸光虽然包容悲悯,却也锐利,足以将他看穿。玉凤澈敛眸垂首,缓声道:“晚辈只怕冒犯前辈。” 圆心大师续了茶,笑道:“何来冒犯?” 玉凤澈释然,笑道:“晚辈狭隘,大师见笑了。”顿了顿,续道:“莲花山辩佛,大师盛名远扬,晚辈不才,也略有耳闻。”玉凤澈凝眉斟酌,“只是纵使公子盟江湖地位超然,于大师佛法,似乎也并无益处。” 圆心大师听罢,笑道:“老衲只是应上官檀越之邀,来公子盟小住。算不得入了盟,更不是盟中人。”话到此处,圆心大师提壶为玉凤澈添茶,续道:“当年莲花山辩佛时,上官檀越也在。辩佛之后,他送了老衲一页雪笺。”话毕,起身入了禅房,拿了一枚雪笺来。 雪笺泛黄,上头字迹笔锋折转潇洒,标致风流。 “大师不知红尘疾苦,不知其苦,又如何渡红尘世人?” 看罢上头字迹,玉凤澈搁下素笺,问道:“大师入世,只因要知红尘疾苦?” “红尘疾苦,林林总总,老衲已看过多半,只是至今不得其法,令世人超脱。” 玉凤澈一时说不清心中如何感念,好像把望湖楼里的那人看清了些,又好像,更看不清了。他最终只道:“大师济世情怀,晚辈钦佩。” 圆心大师缓声道:“过奖了。不知檀越心中疑惑,是否得解?” “不瞒大师,晚辈仍旧困惑。”玉凤澈敛眉,垂眸瞧着面前茶盏中盈盈如许的青碧茶汤。约摸是叫这满山禅意所染,语调和缓,心中虽惑,却已平静许多。 “檀越之惑,非旁人能解。”圆心大师白眉一挑,一锤定音。 “谢大师提点。” 茶过三道。玉凤澈拜别圆心大师,沿来路折返。有微风,掠过树梢,摇落无边禅意。 玉凤澈回了小小湖,总觉心头罩着一层迷雾,挥不去散不开,心绪都被染得杂乱。 杂乱心绪?说到底,只是因为上官澜罢了。 他为求安宁,擅自入了公子盟,上官澜也就真的顶着朝廷施压把他留下了,为何? 入了公子盟之后,上官澜似乎有意与他亲近,也不知是试探还是其他,不过上官澜确实坦诚待人;故而,他也将他知道的所有和盘托出。只是,他知道的那些,于上官澜,怕是没有半分用处;既然如此,又为何要设法留他? 不得其解,故而生惑。 望湖楼内,素来饮酒的上官澜,却在烹茶。 花露初沸,腻玉琢盏,红浓汤色,含香吐芬。 “无妄,你不肯饮酒,憾甚!”上官澜喟叹一声,将茶盏缓缓推过面前矮几。 殊无妄道:“我不能不稳、不准。” 上官澜虽则好酒,但确实得承认,一旦有了几分薄醉,手就会不稳,判断力也会下降。殊无妄确实受不得。 “是啊,所以我只请你喝茶,不请你饮酒。尝尝?”上官澜也给自个儿沏了茶,抿了半口,眉梢一挑,这茶香,还是叫他满意的。 殊无妄也抿了半口,陈年的普洱,滋味醇厚。 饮罢一道茶,殊无妄见上官澜无意出言相询,只得自行开口,“玉凤澈是叫玉氏本族引进了公子盟。” 上官澜烹了白水,为殊无妄续上,“我猜也是。玉凤澈初涉江湖,怎么就能知道我公子盟能保他?鬼手剑派与公子盟素来有些嫌隙,不会主动将弟子送来。想来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公子令 作者:舆凉 想去,也只能是他本族。南疆之事,不在玉矿,别在玉矿上费心了。” 殊无妄眉尖微蹙,将上官澜方才所说在脑中转了几圈,但依旧不得其解,“不在玉矿?” “是啊,我当初怀疑凤澈是玉家有意送来的。便保他下来看看情况。如今查实了,既然玉家有意送凤澈来,想必是要谋求合作。玉家若只有一个玉矿,哪有胆量与我合作?我是哪边儿的,他们不清楚?”上官澜一面说,一面探头看了看小炉里的火势,见火势尚好,这才将手中茶壶搁回炉上。 殊无妄听上官澜说完,才算明白了个大概,“那是什么事?” 上官澜懒散得倚靠进软榻上的靠枕里,又忍不住去瞧清月湖上凛凛清光,“我怎么知道?百枚公子令都没砸出动静的东西,来头自然不小,不好查。你须有准备。”话到此处,他又回眼来看殊无妄,问:“公子令呢?” 殊无妄答道:“五十六枚已回,今年蹊跷。” 上官澜挑眉,“怎么说?” “路数不对。”殊无妄言简意赅。 “甭去探了,放进来再处理吧。”上官澜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还是南疆要紧。” “知道。”殊无妄应声,又饮过一道白水,欠身告退。 上官澜轻轻晃着自个儿杯中清水,眼见着杯中起了小小的璇儿。映不清他面上浅笑。眼下,南疆的局势叫他搅混了。老皇帝已不准备插手,太子无援,恐怕已经坐立难安了啊…… 夏至将至,吵人的蝉声一声比一声响亮。屋内置了冰,还算舒爽。 屋内软榻上,有个很英气的年轻人正阖门歇息。眉间一道皱痕,唇薄而色淡,鼻悬如胆,若非两道剑眉斜飞,怕就是极清冷薄情的面相了。 徐宏坤虽阖了眼,却不曾入睡,眼前如有阴翳,一如眼下局势,一片迷蒙。他如在雾中,迷惘不辨前路。 局势,本没有这么复杂的。一开始,只是寻南疆玉矿。寻便寻了,一面遣人往南疆打探,一面拿人来问。遣往南疆的人,一个一个泥牛入海无消息;要拿的人,除了个明面儿上的玉家,其他人全沉了底。 到这一步时,他便已明白南疆所涉,不单单一个玉矿。正待紧了人去查,去问,去拿。 岂料就在这当口,上官澜下手狠狠搅了一局!先是往南疆放了人,将原本就蹊跷地南疆局势搅得更加蹊跷。再是百枚公子令将江湖这一滩静水搅得浑黑。水一浑,各方势力都有了动静,大大小小的,顿时叫他迷了方向。 现在,上官澜又开始护着他要拿的玉凤澈!好容易寻到的,一个浮上来的人,偏生叫上官澜护得死紧,动不得分毫!更蹊跷的是,父皇,居然默许了上官澜此番作为!父皇见上官澜时,他们究竟说了什么,怎么就到了如今地步? 这玉凤澈,究竟是予了上官澜什么好处,叫他能如此倾力相保? 外头有动静惊了他,徐宏坤睁眼看了看,起身坐稳,收了面上疲惫,凝眉端坐。掩不住的贵气,隐约的戾气,便透了出来。 “殿下,恒前辈来了。” 徐宏坤应了一声,门户便被缓缓推开,门户一开,外头热气扑散了冰的凉意,叫他眉头锁得更深。 恒先生年过五十,嘴角眼角皱纹尤深,嵌在微耸眉骨之下的眼睛,锋芒尽敛,杀机暗藏。他无声无息地在太子面前单膝跪下,垂手下拜,不言不语。 “先生请起。”徐宏坤缓声道。恒先生便站起来,无声无息在他面前垂手立定,听候吩咐。 他出师御前高手,身为暗探首领,太子年幼时便随侍左右,听候吩咐。太子这一路走来踏在脚下的血色与罪孽,他都有份。 徐宏坤眉尖蹙了蹙,缓声道:“原本,不打算动用暗探,只是眼下,不得不探。”话到此处,徐宏坤微微停了停,想看恒先生会否接话;但恒先生依旧垂首凝定,默然不应,他只得续道,“烦请先生挑几个好手,往南疆探一探。玉家,公子盟,玉矿……或许,还有别的什么。” “是。”恒先生应了一句,如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去了。 徐宏坤凝定的眉宇缓缓松开,又躺回木榻上。神思一松动,他立刻睡熟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章节里出现的“殊无妄”就是《无妄之灾》那篇里头的殊无妄,是同一个人,就是那里头的殊无妄没有这时候的殊无妄鲜嫩。 今天也是上官盟主努力刷好感度的一天。 凤澈:他心思竟然如此细谨。好感度+1,目前好感度499。(是的,前两章作到了500。) ☆、肆. 拜访前辈一事,最开始的由头叫玉凤澈犯了难,过了这个难处,如今又有个难处。 圆心大师在公子盟里头辈分最高,毋庸置疑;但逍遥剑杨千秋先生和鬼手医莫仓先生……入盟的时候差不多,年纪相当,江湖地位也相仿。若要真排个次序,确实犯难。 念头转到此处,玉凤澈也难抉择。终究是打怀里摸了一枚铜钱。正面朝上,就去逍遥阁;反面朝上,就去悬壶院! 铜板在桌上骨碌碌转了片刻,慢悠悠缓下,稳当当地正面朝上。 玉凤澈打木箱里挑出预备给杨先生的匣子,转身出了院门。 院外,领路的小婢正叠手相候。 玉凤澈道:“烦请姑娘领路逍遥阁。” “今日,盟主约了杨先生切磋,不在逍遥阁。” 早知道有这一茬,他还犯什么难?只是,杨先生与上官盟主剑法高绝,这两人切磋,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 公子令 作者:舆凉 未得一观,实在遗憾…… 玉凤澈回头换过匣子,“那去悬壶院。” “是。”婢子应下,折身带路。 莫先生住的院子,进了大门,一派荒芜。残瓦乱石散了一地,荒草丛生,唯有四周密密地种了一圈儿叫不上名儿来的花草。里头窸窸窣窣,常有蛇蝎冒个头探个脑。 玉凤澈小心翼翼打花草外头的廊上绕到后院。尚未入院,便有药香扑面。 “晚辈玉凤澈,应洛娘之托,为先生送些东西。” 无人应声。 “莫先生?”玉凤澈又扬声叫了一遍。 “吵吵什么?!要进就进!” 玉凤澈一叹一笑,释然之余有些无奈,踏入院中,“叨扰先生了。” 院中木架上竹笾一层层摞到一人高,里头摆着半干药材。莫仓打木架后绕出,正拿布巾揩手,指间血色俨然,眉间浅浅一个川字,“东西呢?” 玉凤澈将手中木匣奉上,“请先生过目。” 莫仓接了,开了匣子一瞧,神色倏然凝定。玉凤澈瞧着蹊跷,也凝眉瞧着。 莫仓豁然抬头,眸中精光熠熠,“玉公子是苗人吧?” 玉凤澈不明所以,点了头。 莫仓伸手便捞着玉凤澈衣袖往厢房里带,玉凤澈猝不及防。待回过神来,他已然端坐桌前,莫先生正在对面,推了一盏药茶到他面前。 玉凤澈受宠若惊,“多谢先生。”话毕,举盏待饮。 莫仓道:“有毒。” 玉凤澈好歹是稳住了没叫那茶水洒出来,慢慢将盏子放下,收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奈心绪,笑道:“谢先生提醒。” 莫仓瞧了玉凤澈一眼,道:“茶里下了苗疆毒瘴。瘴气,名为气,实则不然。”话到此处,有意停了。 “毒之所蒸,由水化雾,弥散成瘴。”玉凤澈了然,缓声接了话。 见玉凤澈接了话,莫仓顿时高兴起来,“吸入瘴气之后,生出各样疾病,缓缓致死,可见瘴气之内含毒颇多,且不好分门别类。故而,想寻个法子,抵御瘴气之毒。” 玉凤澈微微一愣,隐约记得一些解瘴的土方,只是不知能否抵御,“苗疆常用的土方,倒是知道一些。只是,不知能否帮到先生。” “但说无妨!” 于是玉凤澈便将他所知的冷瘴、热瘴、哑瘴解法大致说了一说。最后添了一句,“晚辈所知不过皮毛,有本医书,叫‘岭南卫生方’的,里头有些古方,可愈瘴毒。” 莫仓记下了几样玉凤澈提及的药材,听闻有医书可循,豁然起身,转身就往外走。 撂下玉凤澈一人,不知何去何从。 深觉主人不在,他也不好久待,候了片刻,见莫仓不回,玉凤澈便生了早早回去的念头;却又怕主人不在,他这个客人一走了之,难免叫主人不怿。 正两难间,院外已传来轻缓脚步声。这脚步声,玉凤澈早已听惯,是替他领路的姑娘。那姑娘在门边站定,躬身一礼,道:“莫先生已出了公子盟,劳公子久等。杨先生与盟主正在清月湖畔切磋剑艺,若公子不弃,可往一观。” 本以为定然错过了,不料竟还有幸一观。玉凤澈喜不自胜,立马应下。 仲夏,清月湖畔垂柳正好。只是打湖上吹来的风,卷着几声蝉鸣,带了几分水汽,吹打到面上,惹得人有些焦躁。 垂柳之下,一青一白两道人影正立在湖畔,提剑立定。 由湖畔伸向湖心的水廊之上,依次排了二十来个观剑之人。分明身在局外,却汗如出浆。 玉凤澈初至清月湖畔,眼风便遥遥落在了上官澜与杨千秋身上。名剑劈月凌霄一战,若在公子盟外,该是震动江湖,引八方来观的盛事;但在公子盟内,却只是切磋。 那二人在垂手站定,手中长剑倒悬。剑尚在鞘中,但剑意已然逼到跟前。饶在百丈之外,但已觉剑意凛凛。他二人之间的风,似乎都比别处凛冽,吹得柳叶四下乱飞。 剑已出。 但是好像没有人看清他们出剑。 玉凤澈似乎看清了,又似乎没有看清,他看不清他们的剑招,连他们两剑相交间的风声的声音都听得模糊,他只觉得自个儿已经被那剑光蛊惑。 被上官澜的剑光蛊惑。剑,从来清冷孤绝。他还不知道,竟还有人,能让他的剑如此风流多情。好像,再冷,再锋利,杀气再重的剑,到了他手里,就变得像情人一样缱绻多情。 逍遥剑乃杨先生成名剑法,以剑意逍遥,大开大阖而不失轻灵著称。但这份逍遥剑意,对上上官澜剑意灵动,见招拆招,轻灵不足,浑厚欠缺,斗了百余招,便有些掣肘。 剑光终于凝定,劈月削得杨先生一缕发,凌霄裁得上官澜袖袍一角。 看得出,二人只是切磋,已然消弭剑上所带剑势,不然以二人摘花飞叶的功力,怕是难以两全。 杨千秋先生已翩然一拜,料来是认输了。 上官澜也揽袖回礼。 礼罢,二人便先后提剑而去,全然不曾管照在此观剑的旁人。 玉凤澈待二人背影为扶梳花木所遮,这才回过神来。周遭的观剑人,也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上官澜,上官澜……他的人,他的剑,都叫人费解得很。 玉凤澈莫名有些怅然,一时也忘了他不记得来路,顺着眼前小径走了一阵,忽觉眼前景致与来时不同,这才发觉自个儿已不知所在。 青石板铺成的小径曲曲折折,夹道的合欢花开正好,极淡的香气绕在鼻尖儿。又往前走了几步,好巧不巧,看见了上官澜。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 公子令 作者:舆凉 他正在树下,抬头瞧着树上合欢,有凋落的合欢花,落在他肩头。 “你怎地到了此处?” 不过一个愣神的功夫,上官澜竟已到面前。玉凤澈一惊,后撤半步,垂手一拜,“盟主。” “随便走走,不慎到了此处,盟主勿怪。” 上官澜上下打量了玉凤澈一番,便知他又是迷了路,忍不住笑了一声,好在笑意清和,未叫玉凤澈听出奚落的意思来,“无妨。正巧送走了杨先生,不若入望湖楼一叙?” 若是入了望湖楼,少不得陪他“小酌”,他那点儿酒量,可禁不得上官澜折腾。心思转圜到此处,玉凤澈断然回绝,“不必,玉某这便要回小小湖了。” “凤澈不知去路,且让上官送送罢。” 上官澜丝毫不介怀玉凤澈清严态度,已施施然负手走到玉凤澈身畔相询,“凤澈以为如何?” “盟主请。”玉凤澈只得敛袖抬手,示意上官澜先行。 上官澜剪手,顺着青石板的小径往前,他走得很慢,衣袖垂落在小径两侧的低矮栀子上头,衣袖一拂,便有花香盈袖。 “凤澈今日当去拜会莫先生,何来闲暇观剑?” 玉凤澈不自意抬眼,瞧了瞧上官澜翩然背影,他是如何得知今日他去了悬壶院?是了,今日他与杨先生约在清月湖畔切磋剑艺,莫不是,怕他为难?念头才转圜到此处便又压了下去,上官澜哪至于为了他费这份心思。 “莫先生出了公子盟,何况盟主劈月剑江湖盛名,玉某慕名已久。” 上官澜听说莫仓先生竟已出了公子盟,忍不住回头瞧了玉凤澈,笑问:“你同莫先生说了什么?怎么就引他出去了?” 玉凤澈道:“莫先生问我毒瘴解法,我与他提了本医书。莫先生听罢,便走了。” “医书,医书……”上官澜念了几遍,忽得就乐了,“怕是有热闹看。” 玉凤澈瞧着前头上官澜一路走一路笑得肩颤儿,想问,话到嘴边儿,又咽了回去。 上官澜本想卖个关子等玉凤澈来问,等了片刻,见玉凤澈不问,便道:“过几日,你就知道有什么热闹了。” 玉凤澈随口一应,便揭过此节。 “这几日拜会前辈,可有大碍?” 上官澜施施然在前带路,逢着了一个岔口,往左,小径两侧,青枫飒飒,往右,小径一侧,清潭幽幽。脚下略略一顿,往右拐去了那清潭。 “只拜会了圆心大师与莫先生,剩下的还未来得及一一拜会。”玉凤澈念头转了转,终究是将殊先生拒他于千里之外的这一桩按下。 “若是遇上了什么难处,大可与洛娘说,她会替你安排。”上官澜思忖了片刻,又添了一句,“也可与我说。” “盟主安排得妥帖,玉某已感怀在心。” “凤澈客气了。”上官澜驻足,施施然转身,扬袖一指。 玉凤澈抬眼,小小湖,已近在眼前。 “谢盟主。” 翌日清早,玉凤澈清早洗漱毕了,用过早膳,便收拾妥当了,请檀姑娘指名逍遥阁去处,便独自一人去了逍遥阁。 不料到了逍遥阁,便听侍童回禀:“先生去了悬壶院。” 悬壶院? 玉凤澈念头在去与不去之间转圜了片刻,道:“那玉某改日再来拜会,烦请小友知会杨先生。” 小侍童像模像样地回了礼,“是。” 因了玉凤澈一念之差,他可是错过了一个好大的热闹。 悬壶院门前,杨千秋携妻带女,侍童以门板铺了毛毯,担着一条大黑狗。那大黑狗奄奄一息张嘴喘气,眼睛眨巴着,很是可怜。 杨小宝轻轻拍着大黑狗肚子,哭成泪人儿。 “爹,娘,大宝要死了……” 杨夫人俯身抱着宝贝儿女儿柔声安慰。 杨千秋仗剑将妻女护在身后,指着莫仓大骂:“你去你老丈人家偷书!让你那母老虎养的狗给咬了,你回来给我的狗下药!瞧瞧我家大宝小宝,给你祸害成什么样子了!” 莫仓端着包扎得严实的手腕,凝眉瞪着杨千秋。原本准备好的解药也不想给他了。 这丑事!知道就行了!大声说出来干什么?!没见着盟主已经笑得不成人样儿了吗?我不要面子啊? “药是新配的,解药也得新配。” 杨小宝一听没有解药,哭得更厉害了。杨千秋面沉如水,“两个时辰,你配不配得出?” 莫仓道:“配得出。” 杨千秋凝眉,细察了大宝情状,想来该能撑过两个时辰,“我两个时辰后来取药,若是大宝没撑过去,我烧了你的悬壶院!” 莫仓垂手拜别杨千秋。 笑得直不起腰来的上官澜一手抹泪,一手攀着莫仓手臂,“莫先生真叫田大夫的狗给咬了?听说那狗才半尺来长。” 莫仓嘴角一抽,狠狠磨了磨后槽牙。下回你可别让我给你配药膳,药不死你! 上官澜可算是憋住了笑意,起身,抹泪,端肃仪容,眨巴了几下眼睛,道:“上官知道先生心中恶气难平,不如,我来给先生出个主意,以平先生心中愤懑,先生意下如何?” 莫仓确实愤懑,也确实想对那嚣张跋扈咬他自个儿手、爬他夫人床的狗略施薄惩。便矜持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上官澜颇为高兴,便挨到莫仓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莫仓听罢,神色莫辨,犹豫片刻才回屋,拿了个小瓶,又折了回来。 上官澜将那小瓶抢来揣进怀里,道:“先生莫要费心了,此事交给上官,定然叫您放心!” 莫仓瞅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 公子令 作者:舆凉 着上官澜那一袭白衣疯疯癫癫地闪没了影,心里总有些惴惴难安。 作者有话要说:  公子盟鸡飞狗跳的日常~ 打滚求收藏求评论~ ☆、伍. 得了莫仓独门泻药,上官澜玩心大起,乐颠颠地要回望湖楼。笑话,那药难得,可不能尽用在狗儿身上! 上官澜在小径上折了弯儿,眸光透过扶梳花木依稀瞧见了个红影,再细看,是玉凤澈。漆黑的瞳子微微一转,露出极顽皮的笑意,旋而端肃了仪容,特意拐去了玉凤澈必经之路上候着。 玉凤澈正打逍遥阁折回小小湖,折了个弯儿,又见了上官澜,这回,他正瞧路边的桃树,桃树已结累累果实只是尚未成熟。 上官澜果然偏头来看,眉眼一弯,“凤澈你看,待到盛夏,这一片桃林便有桃实可取。可惜你来得晚了,若在初春,这一片桃花儿绵延也算风景。” 玉凤澈也是艳羡上官澜这一副好口舌,听罢这一番话,欠身一礼,“若得来年,玉某自然不会错过。” 上官澜扬眉,转眼来看玉凤澈,道:“凤澈是说,来年,愿与上官一道赏花么?” 他可没这么说!玉凤澈咬牙不应声。 上官澜也知道玉凤澈不禁逗,也罢了逗弄的心思。正色眼风上下一扫,道:“凤澈往逍遥阁可是扑了个空?” 玉凤澈点了头,心道他手上还捧着该给杨先生的匣子,这些东西本就是上官澜备下的,识得也不奇怪。 “逍遥阁门童说杨先生去了悬壶院,便折回来了。” 上官澜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还是将今儿悬壶院前好大的热闹给瞒了下去,“既然错过,那便改日再访。”顿了顿,又道:“我有些事要与凤澈商量,不知凤澈可愿往望湖楼?” 玉凤澈眉头一抽,自觉不可赴鸿门宴,“若只是商议,玉某斗胆,邀盟主往小小湖小坐。” 上官澜应下,便由玉凤澈在前带路。玉凤澈听着身后上官澜广袖扫在路边花草上扑簌簌的声响,心里没来由很乱。 茶壶里没有茶,只有白水,且已凉了。故而上官澜在小小湖厅中坐定时,面前也仅有一盏白水。 玉凤澈在上官澜对面坐定,道:“玉某身无长物,以白水待客,请盟主海涵。” 他这话说得坦荡,未以清贫败气节,上官澜很是欣赏。饶是如此,他还是止不住逗弄的心思,晃着手中茶盏,轻声漫吟:“相思如无泪,情深当如水。” 话音未落,一盏清水扑面而来,上官澜猝不及防被泼了满面。 玉凤澈五指紧捏空盏,双目微红,咬牙切齿,道:“玉某但求一处安生,敢问盟主,何故三番五次戏弄!” 上官澜知道玉凤澈这是动了真怒,面上仍带了薄薄的笑意,抬起衣袖将面上清水擦了擦,起身拜别,“上官幸甚,得凤澈一怒。”话毕,拂袖而去。 玉凤澈静坐半晌,缓缓舒了口气,方才,确实过分了。上官澜为人虽轻浮,但也只是言语不当,从未当真看轻了他。那么自个儿那一杯水,确实是太过了,他身为盟主,能不以为忤,已是大量。何况,他本是有事商议的…… 念头转到这一层,玉凤澈已打定主意下午去望湖楼一趟,纵不致歉,也该问问究竟是何事要寻他商议。 吃了饭,又掐了掐时辰,挨到辰时才探明了路途往望湖楼去。说来也奇,去公子盟访其他人,他还得寻个由头,全着礼节;独独去寻上官澜,似乎是只要他想去,便能去得。 望湖楼前着奇石翠松幽兰流水团个错落景致,中由三尺余的青石板路,引向望湖楼大门。 上官澜将书卷抵在下巴上仔细听了听,辨出来人是玉凤澈,未待叩门声响起,便扬声道:“凤澈来了?” 玉凤澈转敲为推,踏入屋内,“玉某叨扰了。”抬眼,上官澜正半倚在软榻上,手里卷着书册,正笑盈盈得瞧着他。他榻旁那木架上,一只苍鹰正歪着脑袋瞌睡。那木架,前几次过来,都是空的,原来,竟是歇着一只苍鹰么?那苍鹰似乎是听见了脚步声,忽地醒了,瞪圆了双眼,盯住玉凤澈,又发出一声尖唳,脖子与双翅上的羽毛根根竖起。 玉凤澈知道这是它不高兴了,只得在原地站定。上官澜好笑,冲着那苍鹰道:“白眉,这是自己人,睡你的觉。” 白眉转头看了看上官澜,又看了看玉凤澈,似乎信了。收羽合眼,脑袋一歪,又睡了。 玉凤澈这才走到几前**上盘膝坐下,上官澜养的鸟,也挺特别。 上官澜给凤澈斟上茶,缓声道:“竹叶茶,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不过此茶清热解暑最是适宜。先尝尝,若是喝得惯,也给小小湖备一些送去。”茶汤碧绿,冰裂纹瓷的素盏,漂亮得紧。 玉凤澈垂眸瞧着面前的茶盏,以前在山里,也喝过竹叶茶的,只是颜色也好茶汤也罢,都不如这一盏来得漂亮,“多谢盟主。” 茶罢三道,玉凤澈喝得半饱,见上官澜无意相询来意,只得自行开口,“上午玉某唐突了盟主,实在抱歉。本不该叨扰,只是盟主曾说有事要与玉某商量,也不知,是何事?” 上官澜展眉一笑,藏了眼中狡黠,“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些麻烦凤澈,也不知凤澈是否情愿。” 玉凤澈垂首应道:“盟主但说无妨,玉某力所能及,自当全力以赴。” “凤澈如此,上官幸甚。”上官澜大喜,续道:“上回你同莫先生谈起了一本医书?” 上官澜笑时,是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 公子令 作者:舆凉 极好看的,唇角一扬,眉眼一弯,便是满面春风。也不是不能规规矩矩说话,怎么就非总是言辞轻佻呢?玉凤澈暗自藏了个疑问,接话道:“前日莫前辈提起南疆瘴气,向我询问解法。玉某便向前辈提起了‘岭南卫生方’一书。”话到此处,玉凤澈已明白上官澜要与他商议的事情多与此书有关,“不知盟主有有何示下?” “示下不敢。只是前日莫先生在城内药铺转了转,未曾寻得这一本医书。莫先生说曾在家中藏书中见得这一本,便来央我去偷得这本书。”话到此处,上官澜抬手挠了挠眉毛,笑意无奈,“我也不是不能偷,只是实在没胆量得罪莫家的那一位。” 玉凤澈越听越糊涂,捋了捋思路,明白了上官澜说的有事儿商议是想请他去窃书,此非君子所为,这倒罢了,只是还有一问,“莫先生自家的藏书,如何要偷啊?” 上官澜眉宇低垂,唇角笑意不消,瞧着便是个无奈相,“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玉凤澈垂眸思量了片刻,道:“若是盟主以为必要,但说无妨。” 上官澜又抬手挠了挠眉毛,面色甚是无奈,思量了一番捡了些要紧的,“莫先生家的夫人姓田名甜,出身杏林世家,供职于太医院。莫先生早年从师于田老大夫,与夫人师兄妹相称。之后莫先生入赘田家,田夫人看不惯莫先生行医制毒的手段,一怒之下将莫先生逐出家门。彼时,公子盟小成威名于江湖,我与莫先生又有旧交,便请莫先生入了公子盟。本以为夫妻吵架,床尾便和,岂料五年下来,竟不见好转,上官算是将田家得罪了结实。” 玉凤澈听罢这一番话,愣了愣,“没料到莫先生竟有如此……过往。”他斟酌词句,续道:“料来田大夫也不是好相与的,也难怪盟主为难。” 上官澜见玉凤澈口风松动,顿时大松了一口气,“田家藏医书百万,岭南卫生方也定在其中,不知凤澈可否……”话锋到此,也容不得玉凤澈不明白。 玉凤澈凝眉,一时为难,“我也是公子盟中人,想必去了,莫夫人也不会轻饶吧……” 上官澜自然能看出玉凤澈为难,又叹了口气,道:“我不去,是怕被抓现行。我若被抓了现行,便纵我说是莫先生要的,她也断然不信。她从三年前开始就说是我支使莫先生不回田府,你听听,这是什么话?但换了你去,那便不一样了。你初入公子盟,田大小姐不认得你,你说你是受了莫仓之托去窃书,她能信,且会放你一条生路。偷来书,抄录下来再还回去便是了。” 见这书是有借有还,上官澜又说得在理,玉凤澈心里便没那么挂碍,但仍有心结不解,便道:“不知莫先生缘何对南疆瘴气如此上心?” 见玉凤澈似有改观,上官澜乘胜追击,“凤澈有所不知。去年秋天,莫先生往南疆游历寻些药材,见南疆寨子多在深山,常有樵夫农民误入密林染了瘴气。他有心医治却总不得其法,便想着与其染瘴后再医不若制出药来抵御,一劳永逸。岂料苦苦钻研半年有余未见寸进,难得知道了这一本医书,他岂肯放过啊?”话到此处,上官澜笑着摇了摇头,又续上了一杯茶。此时茶已微凉,上官澜昂首一饮而尽。 话到此处,玉凤澈已然明了,莫先生与上官澜所为,确实情怀济世,悠然一叹,“盟主与莫先生所为,玉某感怀。盟主不便,玉某代劳也是应当。” 上官澜终于说动了玉凤澈,险险压不住满脸狡黠笑意。他起身长揖,“谢凤澈。” 玉凤澈也赶紧起身来扶,“不敢不敢,举手之劳罢了,不敢当盟主重谢。” 之后,便是留饭小酌。上官澜因玉凤澈晚间要去窃书便不曾劝他饮酒。待天色擦黑,上官澜便整治妥了夜行衣地图还有一块包在油纸中的熟肉。 “这肉里加了miyao,田家养了只小狗,块头不大,但会吵嚷,惊了人就不好了。” 玉凤澈记牢了上官澜叮嘱,蹲在书上展开小地图仔细看了又看,确实,这树前围墙里头便是田宅。若在此处翻墙,再往东三十丈便是书阁。翻墙入内,才落了地,便察觉面前有什么东西,抬眼,正是一只二尺来长的小狗,正瞪眼龇牙地瞧他。玉凤澈不敢妄动,慢慢将怀中纸包掏出,展开,露出里头熟肉来轻轻抛过去。 小狗儿见了熟肉,立刻埋头大快朵颐。玉凤澈暗自思忖,这药效理当发了呀?岂料,这熟肉才入狗腹,那小狗便高声叫嚷起来。 汪汪汪汪的狗吠可谓响彻云霄。玉凤澈大惊,尚且不明这药如何没了效用,只得赶紧飞身撤离。 玉凤澈惊魂未定,都打窗户翻进望湖楼了,气息还未平稳。四下一看,上官澜竟不在望湖楼?白眉为他所惊,醒了,见来人是他,约莫是见了一回能认得了,只稍稍抖了抖毛,又歪脑袋睡下了。 玉凤澈在**上坐下,倒了杯竹叶茶,饮罢,气息才算安稳下来。歇了好一阵,窗外忽得有了动静。极轻的一声响,待玉凤澈回头,上官澜已立在窗边,一身夜行衣,面巾已摘了踹在腰间。 “盟主这是去了何处?” 上官澜快步走到软塌前坐下,也倒了杯茶一气饮尽,“凤澈走后我才察觉,药给错了,不是miyao,是泻药。我又跑了一趟。”话毕,自怀中掏出了一本医书,正是“岭南卫生方”。 玉凤澈一愣,“泻药?”上官澜这儿,怎么还藏了泻药? “莫先生那儿什么药都配,我呢,时不时会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 公子令 作者:舆凉 去拿一些。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上官澜打了个哈哈,算是敷衍过去。 玉凤澈也不再追究,将夜行衣换下之后便回了小小湖。 此时,夜色已深,白日里一步一景的公子盟如今被夜色吞得干干净净。玉凤澈走出丈余后回首,望湖楼中灯盏依稀,耳畔,忽得绕上了几分清越琴鸣。似乎只是随手拨弦,但弦中潇洒气度已扑面而来。这该是上官澜,鸣琴相送。玉凤澈驻足细听了一阵,待琴音歇了,这才回头。才回头,便见三丈之外,正有人提灯相侯。 “奴婢奉盟主之命来迎。”却是为他带路的檀姑娘。 灯笼里的微芒仅能照亮三尺去路,花木扶疏,微凉的暖风吹过花香再拂过鼻尖,忽得叫人心神俱澈。 明早,再去一趟逍遥阁吧…… “先生今日也不在家。” 玉凤澈接连两天扑了个空,颇为困惑,便问:“那么杨先生今日去了何处?” 小侍童歪着脑袋想了片刻,迟疑道:“该是去了公子盟的大门口看热闹了。”毕竟他只记得,隔壁那不是在喝酒就是在种菜的疯道士在门口嚷嚷了一句:“老兄!大门口有了不得的热闹看!”自家先生听了这话,二话不说拖着夫人抱着小姐就飞身出去了,连门口大宝都看懵了。 玉凤澈一愣,门口?热闹? 公子盟大门口果然很热闹。 这公子盟处京城南郊山庄,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占地颇广。公子盟所谓的“大门”其实无门无户,只是立在大路两侧的几株三五人合抱的梧桐。这梧桐下,便是公子盟的地界了。那大路,直通城郊官道,宽一丈六尺,车马往来畅通无阻。 眼下,大路上头,停了辆马车,马车前站了个看着像是三十许的妇人,鹅蛋脸杏仁儿眼,堕马髻明月珠,一身水蓝襦裙,风韵正好。 她怀中抱着一只小狗,骂:“莫仓,你给我出来!你敢给我家天冬下泻药,怎么不敢出来见我!莫仓!你给我滚出来!” 公子盟门口那十几株老梧桐上头,枝叶掩映之间……少说藏了五六十人啊!梧桐树上实在藏不下了,周围林间有奇石假山,那后头也影绰绰地藏了人,粗略扫了一眼,少说得有上百人。 这怕是聚齐了一个公子盟啊! 玉凤澈心里暗叹这公子盟里的人,也真是悠哉。他此时已经瞧出来那夫人手中抱的狗儿正是昨夜被他下药的那一只,那么这位夫人,想必就是盟主口中的田甜了。 一人做事一人当,下药的是他,去认个错也是应当。玉凤澈正要迎上去,袖口却被人一拽。那人拽着他施了个燕子飞,霎时,他已在七丈之外的奇石之后藏身立稳。 方才拽他的人,正是殊无妄。身畔还立着莫先生!玉凤澈一时不知所措。 殊无妄轻声道:“那妇人你招惹不得。” 玉凤澈垂袖微礼,压低了声儿,“谢殊先生提点。” 莫仓轻抚了还带着绷带的左手腕,“哼,还有点儿本事,竟能止了泻。” 那头田甜叫骂不绝于耳,这头却没等来下文。玉凤澈好奇,便问:“若无解药,那会如何?” 莫仓乜了他一眼,道:“食水难进,虚脱而死。” 这……怕已经不是泻药了啊!玉凤澈到底是将这话忍了下去,兀自探头看着。 那厢田甜也是骂累了,不知打哪儿掇了方凳来坐着,还喝了水润了嗓儿,歇了一阵,又声势如前地开了腔。 “你们公子盟!上梁不正下梁歪!上官小儿天天上蹿下跳,他年纪小,老娘不跟他计较!莫仓,你年纪大了上官小儿快两轮!还天天跟着他起劲儿,也不嫌丢人!江湖人都说你们公子盟是什么群雄汇集之所,依我看,就是一帮喝酒吃肉打秋风的闲汉!” 这话算是把公子盟都骂进去了。玉凤澈听罢下意识觑了殊无妄莫仓一眼,见他俩神色不动,便稍松了口气。 “莫夫人大驾光临,上官有失远迎!”话音甫落,便有马蹄声落入耳鼓,扭头去看,青衣白马应声奔到。 上官澜一身石青剑袖骑装,长发着银环高束。临到近前,上官澜勒马,白马人立而起昂然长嘶,他也扬眉而笑,神采奕奕顾盼生辉,跳下马来。 田甜斜睨了上官澜一眼,嘿然一声,“上官澜,你该怎么叫我?” 上官澜立即拱手致歉,“是是是,上官知错,该叫田大小姐。” “这还差不多。”田甜这才打板凳上起了身,轻抚怀里小狗安慰。狗儿不忍病痛,呜呜呜叫得凄凉。田甜轻声哄了几句,又冲着上官澜道:“我来找莫仓,你出来做甚?是不是莫仓不敢来见我?” 上官澜打怀中摸出一个小药瓶来,腆着脸笑得讨好,“这药吧,不是莫先生下的,是我下的。” 热闹看到此时,忽得有了这个转折,让周围百来个看热闹的都唬了一惊,然惊而不变,依旧埋伏住了瞧。 玉凤澈只听殊无妄轻轻啧了一声,“不应……” 莫仓白了殊无妄一眼,轻蔑道:“你懂个屁。” 玉凤澈不明所以,但很是感激上官澜,不然他确实开罪不起这田大小姐。 不能怪众人吃惊,他们盟主平日遇上这事儿都是第一个脚底抹油连热闹都不敢看的,今日居然大大方方迎上,实在稀罕。 田甜接了药给小狗喂下,听了这话,柳眉倒竖,伸了手就要捞上官澜耳朵,“你胆子不小啊!敢给我家天冬下药!” 上官澜也没躲闪,让田大小姐拿了个结实,“不是故意的!我昨晚上去田府偷医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 公子令 作者:舆凉 书,怕这狗儿叫唤惊了人,就下了药,没想到拿错了!” 田甜听了这话哪能轻易罢休,又拧了一把,“偷书?” “大小姐大小姐,您松开,松开我与您好好说。”上官澜练功没练到耳朵上,让拧得通红,只得告饶。 田甜这才罢手,“说吧。” “莫先生有心制个抵御瘴毒的药。听说‘岭南卫生房’里有载瘴毒解法,可惜市面上没有卖这本医书的,这才把主意打到了田家藏书阁上。”上官澜三言两语交待明白了缘由。 田甜听罢,思忖片刻,忽得咬唇儿一笑,嘀咕了一句:“想不到,他也有心干点儿好事。”又抬头来看上官澜,道:“下回再有这样的事,你让他来找我说清楚便是,我又不会不借给他。那书是家父藏书,看过了记得送还。” “自然自然。不知田大小姐可否赏光往……”上官澜话音未落便叫田甜截了话头,“望湖楼小酌?不去了,你那个酒量,谁能陪你喝。走了。”话毕转身便走。 上官澜长揖相送。 ☆、陆. 送走了田大小姐,上官澜起身,兀自翻身上马拨马回头,扬声道:“都散了吧。” 一阵风掠过树梢,顷刻吹散了聚在树上瞧热闹的人。 殊无妄拱手告辞之后也施施然去了,唯有莫仓,还盯着门口抿着嘴角,似乎不下力抿着便要忍不住翘起来,“多嘴!” 玉凤澈听明白这是在骂上官澜,又细察了他面色,知道这是暗自高兴了,便佯作宽解,“盟主多了这一句嘴,往后前辈来往田家便不必为难了,有何不可?” 莫仓瞪了玉凤澈一眼,“多嘴!”折身便走。 玉凤澈算是结结实实碰了个铁钉,一愣一笑,也去了。 “窃书”一事尘埃落定之后,玉凤澈继续走访前辈。 往逍遥阁去了两趟,玉凤澈已大致记得清路途,第三次前往可算没再落空。 逍遥阁落在清月湖南,竹篱圈个院儿,院内阁楼飞檐叠起,檐下有铜丝悬铃,风过,便有清越铃声不绝于耳。 玉凤澈尚在院外,便瞧见院内一个小丫头拿着个木球往远处丢,一只大黑狗追球便跑,追着了,叼了球又往回跑。一人一狗来来往往不厌其烦。 玉凤澈认得那丫头,是杨先生爱女,姓杨名望舒,小名小宝。至于那大黑狗,他也认得,是杨先生可稀罕的大宝,养的皮毛油光水滑。 站了一阵,玉凤澈才往前走了几步,到了竹篱跟前,垂手一揖,道:“杨小姐,请问令尊可在?” 杨小宝不过八九岁,平素都只有叫她小宝小丫头的,这么一本正经叫她“小姐”的还是破天荒头一遭。便齐整衣裙,叫大宝衔球自己去玩儿,端肃仪容,落落大方行了一礼,一边打开竹篱一边回道:“家父在练功,劳您入院稍坐。” 玉凤澈入院,在院中石凳上坐下,将手中匣子搁在了石桌上。杨小宝又跑进屋去,颤巍巍端了茶出来,未料跨过门槛儿时足尖叫裙角绊了一下,手中托盘儿茶壶也跟着撒出手去。 玉凤澈足尖后撤下力,身子一倾,整个人便如游蛇贴地而行。手上使了个巧劲,将快要落地的茶壶茶盏抄起,壶中茶水不洒半分。身子一绕,将杨小宝扶稳,再一带一提一推,已叫小丫头站稳。自个儿再着手往地上轻轻一拍,整个人借力站起。 “好俊的身手!”杨千秋在二楼窗间探出身来喝彩。 玉凤澈赶紧将手中茶壶茶盏交还于杨小宝,躬身长揖,“晚辈不敢,承前辈一赞。” “鬼手剑派开山鼻祖鬼才之名尚在,看玉公子身手,已得鬼手剑真传!”杨千秋自二楼飞身而下,伸手来扶。 “不敢当。杨先生逍遥剑意已近大成,如此境界,晚辈难望项背。” 二人寒暄间,已在院中桌旁坐定,杨小宝与也已俱备茶盏点心。玉凤澈将来时带的匣子推到杨千秋跟前,道:“洛娘托我带了些东西来,还请杨先生过目。” 杨千秋打开匣子,眼睛登时一亮,玉凤澈不明所以,只见杨千秋啪一声关上匣子便往屋里去,高声道:“舒儿,牦牛骨髓粉来了,中午给大宝做饭可以加点儿。” 玉凤澈这才明了,让他送的东西原来是给大宝打牙祭的。那大黑狗,听见有人叫大宝,以为有人叫它,衔了木球,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四下看了看,见院内仅有玉凤澈一人,便到玉凤澈面前,丢下木球又坐下,摇着尾巴叫了两声。玉凤澈一时不知所措,伸手去想摸摸大黑狗的脑门儿,那大黑狗偏生要舔他的手,只得作罢。一人一狗端坐在院中,面面相觑。 好在杨千秋很快便回来,叫大宝去别处玩儿了。叫玉凤澈大松一口气。 “别看大宝那么大,不咬人的。” 玉凤澈捞起茶盏喝茶,掩过面上尴尬,“是,我知道的。” 茶喝过两道,玉凤澈终于说到正题,“杨先生自创剑意已近大成,自与十大剑派掌门论剑九胜之后更是声名鹊起。为何,愿在公子盟?” 杨千秋把茶盏往桌上一撂,扬眉一叹,“与十大剑派论剑时,我练了三年未见寸进。之后盟主也来寻我论剑,只一百二十四招,我便已败在他剑下。盟主直指我自创剑意不足,点我心法弊端。还指点我练功法门,助我突破,这才有小成。现在我与盟主过招,已能到五百招上了!”说到此处,杨千秋扬眉而笑,甚是自得。 玉凤澈垂眸,盯着茶盏,青釉如碧玉,茶汤青碧,像是雨前雀舌,尝不出是何处的茶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 公子令 作者:舆凉 ,味道很是清爽。如何能忘了呢……上官澜是公子盟盟主,还是当今江湖公认的百年难遇的武学天才。 杨千秋说到兴头上,一时话匣子止不住,双眉昂扬,续道:“估摸着我再练个三五年,便能千招之内不露败相。”话到此节,也不知他忽得想起了什么,低眉一叹,一口饮罢半盏温茶,“唉,也亏了盟主没兴趣琢磨我这逍遥剑意,若他有心琢磨,恐怕不出三个月便能寻出破解之法。” 玉凤澈听到此节,终于动容,“盟主他武学天赋竟至于此?” 杨千秋添了茶,饮了一大口,咂咂嘴,斟酌了词句,问道:“无招,听过吗?” “无招……”他自然是听过的,刀也好剑也罢,若是有招,便容易被招式所困,犹在斗室,境界便难突破。但无招则不为招式所困,见招拆招后发制人,立于不败之地。 “常人练武,都是自有招悟无招。但盟主初始所学,便是无招。他又天赋异禀心感闻见较之常人灵敏百倍,故而年纪轻轻便已至无招境界。”话到此处,杨千秋眼中不由露出艳羡与三分兴奋,“我如今已初窥无招境界,再有十年,或可突破。” 瞧着他神色,玉凤澈便知他是个武痴。也难怪他情愿来这公子盟,公子盟有上官澜,有圆心大师,若是与他们切磋,定有所获,“杨先生不必自谦,如今剑术造诣能出杨先生之右的,已屈指可数。” 杨千秋稍稍探身向前,眉梢半挑,约摸是神色藏了几分试探,笑意竟带了几分猥琐,“我自然不会妄自菲薄,只是盟主造诣实在厉害,我打心底里钦佩。玉公子师出鬼手剑派,早闻鬼手剑变化多端后招无穷,不知杨某是否有幸得见?” 玉凤澈听出来这是杨先生要切磋。他清楚自个儿的斤两,与杨先生过招,怕是百招之内便会落败。但前辈相邀,他一个晚辈,也不好托大不应。踯躅了一番,玉凤澈才斟酌词句,回道:“晚辈剑法所学甚浅,不敢班门弄斧。” 杨千秋一愣,万万没料到玉凤澈竟不愿与他切磋,脱口道:“那你为何愿意与盟主切磋?” “晚辈几时同盟主切磋了?”杨千秋这话把玉凤澈唬了一惊,上官澜造诣他难望项背,再自不量力也不会去寻他切磋。 “盟里暗哨都说了,盟主跟你在小小湖切磋了。” “……”玉凤澈百口莫辩。他早已知晓公子盟内有暗哨,散在公子盟各处,若隐若现;可万万没料到他在小小湖院内与上官澜动手的动静也叫暗哨看了去,看了去也就罢了,怕是还到处宣扬了一番。 那真不是切磋,只是上官澜出言轻佻,他气不过,才动了手。这话说出去,上官澜面皮三尺厚,不怕,他自个儿可受不住剐一层面皮。 玉凤澈讪讪道:“那也算不得切磋,只是略过几招,略过几招……”话到后头,眼风越来越飘,底气也越发不足。 “那咱们也略过几招啊,来来来!”杨千秋招呼着,已提了树枝为剑,在院中站定。 玉凤澈骑虎难下,只得起身,拱手一揖,也拾了树枝为剑,站定,剑尖指地,摆了起手。 二人站定,长剑在手,眸光沉凝,便有剑意透出。 杨千秋率先打破僵局,携剑而来,长剑由下而上斜刺玉凤澈脖颈。起手一式,便是杀招。玉凤澈腰间用力倾身一侧避过,手中树枝趁势滑至左手掌心,直指杨千秋腰腹。 “左手剑?”杨千秋惊而不乱,提气跃起,使了个龙滚水,整个人贴着玉凤澈剑锋旋身而过。甫一交手,便是惊险万分。 二人分明只用树枝交手,但树枝相碰,其音当啷如铁石金玉。 玉凤澈师承鬼手剑派,鬼,诡也。变化多端见缝插针,虚虚实实防不胜防便是其剑法要义。杨千秋逍遥剑意大开大阖剑意,对上变幻莫测的鬼手剑,看似容易叫玉凤澈得隙偷袭,但他功底深厚剑法娴熟攻防得当,玉凤澈剑法虽诡,但杨千秋总能化险为夷。 二人斗到百招开外,玉凤澈屡寻破绽不得,加之杨千秋剑势愈疾,如狂风卷了骤雨扑面而来,玉凤澈渐渐疲于防守,左支右绌,最终被杨千秋平削的一剑截断了树枝。 长剑折,胜负分。 玉凤澈悬剑,剑尖指地拱手一揖,“晚辈受教,多谢前辈。”此战虽仅已树枝为剑,但剑招来往剑意纵横给持剑者带来的影响却不可小觑,纵然此时尚且不觉,若事后仔细品剑,必有所获。何况,与他过招的,是剑意即将大成的杨千秋。 玉凤澈拱手揖下,若按常理,杨千秋也该起手来扶,玉凤澈候了片刻也不见杨千秋来扶,心中存惑,便抬眼觑了杨千秋一眼。杨千秋正垂眸凝神瞧着手中树枝,沉眉思量。玉凤澈又候了片刻,见杨千秋仍在垂眸思量,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杨先生?” 杨千秋这才回神,赶紧弃了树枝伸手来扶,“与玉公子一战获益匪浅,一时沉溺思量,怠慢了,怠慢了。” 玉凤澈趁势起身,“前辈过誉了,在下剑术造诣不及前辈万一,能在前辈剑下走过百招,实在是前辈照拂。” 二人所言不外乎剑道武学,竟相谈甚欢,到了傍晚,杨千秋硬是留了饭,才放玉凤澈回小小湖。 玉凤澈回了小小湖,翻捡了当初洛娘送来的木箱,最顶上还搁着那一张角弓,匣子还剩了八个。一一翻过那八个匣子上的名签,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前辈;只是论在公子盟的地位,都在惊云弓之下。照道理,是该去访殊无妄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 公子令 作者:舆凉 “既已见过,那便不必再来惊云阁了。” 声犹在耳啊…… 玉凤澈拿起角弓,轻轻弹了弹弓弦,拨之有声,可见良弓之劲。他不善相弓,只试着开了弓,拼尽全力也只勉力将弓拉满。此弓之劲,可见殊无妄功力一斑。 玉凤澈只得托檀姑娘将角弓送去了惊云阁,自个儿则另行拜访旁人,总算在端午节前,将该访的人都访了,该送的东西都送了去。 端午啊……公子盟里头已经有在清月湖里试龙舟了。 上官澜近水楼台先得月,便携壶提浆坐在窗前瞧着,龙舟共有三艘,其中一艘也不知是哪个木匠的手艺,下了水划不出十丈就要翻,上官澜瞧着乐子笑得收都收不住。 “今年其实长进了。”殊无妄正盘膝坐在**上,一副墨色广袖着长绳系了负在肩背上,双手正泡在凉水中搓洗糯米,他瞥了眼上官澜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儿,眉梢眼角也不自觉带了三分笑意。 “可不是,去年也打了三艘龙舟,下水就翻,今年这三艘,两艘已经像模像样,另一艘还能划出十丈,确实长进很大。”话虽这么说着,上官盟主脸上可看不出半分恭维的意思来。 上官澜乐此不疲得瞧了好一阵,待殊无妄将糯米洗净沥干,解了衣袖,他才不再瞧那份热闹,到案前坐稳,着清水洗了酒盏扣上,另着茶盏斟上放凉了的竹叶茶,“你说江荃怎么就迷上了造龙舟呢?他一个书生,干什么木匠活儿?” 殊无妄不置可否,只在听得“书生”二字时挑了挑眉。一竹简把河北大恶颅骨敲得稀碎的书生,也算名副其实。 殊无妄不曾搭话,上官澜也未觉尴尬,只捡了个轻便的话题继续说,“前些时日,我寻着了一把不错的角弓,你用着如何?” 听得这句,殊无妄眉梢又不自觉地跳了跳。大抵是玉凤澈给他送来的那一张角弓。那角弓至今还挂在弓室之中未曾上手,“没有试弓。” 上官澜大大地稀罕了一把,“几月前你得了一把好弓,高兴得骑着大骊踏破了我这望湖楼的大门来邀我试弓。这才几日,怎么就转了性情?” 殊无妄眉尖微蹙,“最近没有功夫。” “你啊……”上官澜扬手指着殊无妄笑得打跌,“你说你膈应凤澈便直说,至于把气撒到我给你寻的弓上么?” 殊无妄凝眉不语,算是认了他确实膈应玉凤澈一事。 见殊无妄认了,上官澜收了面上笑意,凝眉相询:“凤澈他得了公子令,便能入公子盟,你如何就非得另看他呢?” “他是由玉家指引才到了公子盟,背后干系尚未查清便不能不设防。”殊无妄凝眉,说得很是义正词严。 “你怪我硬留他,又不好对我说,便对他不假辞色。无妄,你以前不这样的。”殊无妄那一番说辞,摆在台面上,确实说得过去,但他对玉凤澈的态度,可不单单是“设防”。 殊无妄饶是被点明了私心,仍旧不依不饶“事分轻重,自然不能一概而论。” “说得漂亮。我留玉凤澈自有我的打算。何况你也知道,南疆玉家往公子盟里送凤澈,是求合作。他们也知道空手套不着白狼,便只能舍不得儿子套不着狼了。”上官澜见殊无妄梗着脖子不愿改观,只得继续劝慰。 “我知道。”殊无妄梗着脖子答应,这话他已经听过一次。 上官澜饮罢一杯茶,起身到木盆边上拨弄着尚且湿润的糯米,翻捡是否当真淘洗干净,时不时挑拣出一两根秸秆碎屑,“你看看,你洗过的糯米,就这个德行!” 殊无妄端坐自在,道:“不过秸秆,也不是入不得口。” 上官澜闻言,特意抬眼来看了看殊无妄,眉眼一弯,“不过凤澈,也不是留不得人。”殊无妄闻言一噎,正待反驳,却已被上官澜截了话头,“凤澈确实什么都不知道。玉家或许还想求公子盟庇护他。” 殊无妄终于偃旗息鼓,道:“明日,我邀玉凤澈试弓。” “明日端阳节,你啊,另挑个日子吧。”上官澜仍在挑拣糯米,又淘出了几粒沙,头也不抬地驳了殊无妄。 殊无妄这才想起,端阳节,除却照顾起居的婢女仆从仅有半天功夫回家,马场箭庐里的人都得回家过节,只得作罢,“那就后日。” “好,那你三日后,再来望湖楼喝茶。”上官澜不咸不淡地撂了一句话。 殊无妄闻言凝眉,道:“一言九鼎,我不反悔。” 上官澜闻言终于抬头看了看殊无妄,眉眼一弯,便是个清和笑意,“不怕你反悔,怕你欺负凤澈。” 殊无妄愤而离席。 ☆、柒. 端午了。 寻常人家都有裹粽子饮雄黄赛龙舟的习性,出山之前,倒有心思下山看看买点儿粽子来吃,如今在这公子盟中,这些乐子,怕也不知有无福气消受。这么一想,倒叫玉凤澈有些失落。 吃过早饭,才在院中消食儿,杨千秋便携妻女来访,说是来访,不若说是路过,只在小小湖门前同玉凤澈攀谈了几句,说正要带妻女去清月湖看赛龙舟。 没料到公子盟这节过得竟像模像样,连赛龙舟都有。玉凤澈忙不迭带上门跟杨千秋一道往清月湖边上看赛龙舟去了。 他们到得不算早,请月湖边上已有不下百个看热闹的,还有穿一身短打的暗哨在周围的树上屋顶上冒头探脑的要看热闹。桥边湖边,甚至有人扛着糖葫芦拨浪鼓之类的玩意儿叫卖,玉凤澈看得稀奇,也不由笑了。 这公子盟,过节倒有个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 公子令 作者:舆凉 过节的样子,真是热热闹闹的。他四下看了一圈儿,他拜访过的人基本都来了,连圆心大师都乐呵呵地站在桥头看热闹。这么大的热闹,上官澜想必是不会错过的,但他四下看了又看,连视野较好的屋顶树梢都看了,也不见上官澜。 “盟主还未到。”杨夫人不动声色地提点了一句。 玉凤澈一愣,藏了几分尴尬,应道:“是,谢杨夫人提点。” 清月湖岸边依依垂柳之下,架起了一面大鼓,那鼓径有半丈,鼓槌有碗口粗细,想必抡起来也极为费力。龙舟已然下水,三支龙舟,排列整齐,蓄势待发。划船的人更是各式各样,虽说都穿着一号儿的短打,但有的瘦骨伶仃,有的胖大如牛,千奇百怪。有那么几个,是他访过的人。有些没见过的,想必,也是上官澜觉着没有必要相见吧。 “嗯,今年的龙舟能下水了,不错不错。”玉凤澈听得这一句,不由转头去看,莫仓正站在岸边,与他隔着有两三个人,正摸着下巴上的胡子嘀咕。 “怎么,还有龙舟不能下水?”玉凤澈忍不住接了话。 莫仓见了玉凤澈也挨过来与他并肩站着,但接了玉凤澈话茬的,却是杨千秋,“公子盟里头赛龙舟,其实是前年才开始的。江荃,你知道么?” 玉凤澈点了点头,上官澜安排他去拜访过此人,送的是一卷镔铁打的春秋简,还眼见着那面带菜色的书生舞得虎虎生风。 杨千秋道:“他前年开始打龙舟,到了端午节,才打好了一条,漆还没来得及上就下水了,划出去三四丈,船就四分五裂,划船的打鼓的都下了饺子。” 莫仓道:“去年也打了,打好了三条,还上了漆,就跟正经龙舟一模一样,奈何下水就翻,龙舟赛就没看成。今年打的这三支都能下水了,可见有很大长进。” 杨千秋道:“听说这三条里头有一条划出去十丈就要翻,也不晓得是哪一条。” 莫仓咂咂嘴,“看看就知道了。”说这话,嘴角都快咧到耳根,看样子对那大热闹期待得很。 玉凤澈望着那三艘龙舟,已在心里猜度起来。 一声震耳欲聋的鼓声猝然响起。玉凤澈一惊,抬眼去看那大鼓,抡着三尺长碗口粗细的鼓槌猛然一敲的人,正是上官澜。他还想开口问什么,但周围豁然响起的叫好声,将他淹没。 那一声鼓响起的瞬间,赛龙舟,开始。 湖面上鼓声急促,似乎每一下都敲在人心口,叫人心跳也跟着跳动,不由自主得为湖上的龙舟吸引。三支龙舟陡然蹿出去十余丈,说时迟那时快,正中那一支龙舟陡然翻了半圈儿,但舟上的人似乎早有准备。各自施展开来。 燕子抄水,水滚龙,飞马踏……各路轻功纷纷施展开来。施展轻功的人也不为上岸,就为赶上没翻的那两条龙舟,夺桨摇船,要将那两艘龙舟给摇翻。湖面上霎时好不热闹,三条龙舟上的人战成一团。周围一片叫好声,好赌的甚至已经开盘赌哪艘船先翻。 上官澜,你不拦着吗? 玉凤澈下意识去寻上官澜,眼风一偏,便见他正盘膝坐在那大鼓上方,白袍束袖,长发高束。正笑得前仰后合拍手叫好。 想必,是不会拦着了。 玉凤澈一晃神的功夫,两艘船都已翻了。玉凤澈错过了最关键的时候,没看着哪条船先翻。水里的人尽兴了,这才拖着一身泥水上岸。众人又笑又闹欢呼喝彩不绝于耳。 玉凤澈瞧着那些个人一面往岸上爬,还不忘一面锤你一拳蹬他一脚使个绊子,也忍不住笑出声来。正笑着,忽觉有人拍了拍肩膀,侧头一看,正是上官澜。 他轻轻贴过来,在耳边道:“等这边儿散了,你且去望湖楼,喝口雄黄酒,吃点儿粽子好吗?” 不知怎么的,玉凤澈忽地想起个词儿,叫做“耳鬓厮磨”,他点了头。等他后悔了,上官澜已然走了。 等这边儿散了,看热闹的也看够了热闹,三五约着喝酒了。杨千秋和莫仓也各自散了,杨夫人也牵着杨小宝拜别了。玉凤澈便往望湖楼去了。 到了望湖楼,上官澜还是坐在软榻上,面前长几上酒壶之类却已撤开,摆了五个大小不一的铜盆,泡着水的粽叶麻线,淘洗干净的糯米,花生红豆,咸肉丁儿,还有一个铜盆,放置已经包好了的形状漂亮匀称的高脚粽子。上官澜埋首,手里卷着两片粽叶,正抓糯米往里头填。 玉凤澈看得震惊,本以为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物,岂料居然能包得如此好看的高脚粽子!比之当年在山下买的那些个巧手妇人包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凤澈来了,过来坐。”听见了响动,上官澜抬眼,眉眼一弯,笑得喜悦恬淡,而后埋头继续仔细料理手里的粽子,放了红豆花生的就不放肉,放肉了,就不放红豆花生。 玉凤澈依言过去坐了,瞧上官澜忙得井井有条,有点儿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问:“要帮忙么?” 上官澜好笑地抬眼看了他一眼,反问:“你会包粽子?” “不会。”玉凤澈愣了愣,回答。 “那你能帮什么忙?”上官澜头也不抬,将手里包好的粽子放进了铜盆里。 玉凤澈脸上红了一红,“粽子没包好你请我吃什么粽子?”又压低了声音小声,“男人会包粽子才奇怪吧……” 上官澜笑了一声,不以为忤,“师父教的。” 玉凤澈眉头跳了跳,“你师父,他还会包粽子啊……” “师娘想吃自家包的粽子,但她不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 公子令 作者:舆凉 会,所以师父去学了。师父每年端午都包粽子,我在旁边瞧瞧就会了。”上官澜说,“每年端午吃两个粽子,算是顺应个时候,毕竟一年里头,也就这时候能吃一回。” 玉凤澈看了看铜盆里头的粽子,少说也得有二三十个了,“你包这么多,得吃到什么时候?” 上官澜说着话,手里也不停,道:“给盟里几个老前辈送送就能吃完了。啊,对了,圆心大师的不能放肉……” 玉凤澈摸了摸鼻子,这人,倒是意外地有心。另包了三个没有肉的粽子放在旁边,想来是要为圆心大师另煮的。 两人闲话到黄昏,中午吃了一顿粽子。去除中午吃去的几个,上官澜拢共包了上百个粽子,糯米红豆花生咸肉也都用得七七八八。上官澜差了人来将粽子拎了去煮再给各处分了。 “晚上留在此处再吃几个粽子喝点儿雄黄酒吧,你,还吃红豆的?”上官澜吩咐完了,另卷了两片粽叶拿在手上,笑吟吟地问玉凤澈。 玉凤澈看了看铜盆里所剩不多的东西,道:“两个花生和咸肉,肉和花生多放。” 上官澜依言包了两个,结在一处放在了一旁。又给自己包了两个,一个只放糯米的,一个三样都放的,结在了一处。 “咱俩自个儿煮吧。”上官澜命人在长几旁置下火炉,架起锅来放了水将粽子扔在里头煮。布下酒菜,边吃边等。 雄黄酒不大好喝,两人喝过一杯,便换成了冰镇过的葡萄酿。玉凤澈正低头挑菜,额头猝不及防被一划,划过之后,额头眉心的位置留下一道冰凉。抬起头来皱眉看了上官澜问:“你干什么?” 上官澜伸出尚自沾着雄黄酒液的右手食指,笑道:“听说端午节在额头上画一道雄黄印能辟邪呢。” 玉凤澈瞧着上官澜那张笑惯了一般的俊脸哭笑不得,“那是女人和小孩儿才画的!” 上官澜恍然大悟,煞有介事地点头,“原来如此。” 玉凤澈见上官澜似乎当真不知涂雄黄的规矩道理,也不再计较。取了桌上干净的帕子将额上雄黄擦了。撇眼瞧见上官澜也正低头拿帕子擦手上酒液,似乎不查。也趁机沾了雄黄酒水迅速伸手过去要画他额头。 两指并拢,袖袍带风。玉凤澈料想上官澜厉害,怕偷袭不成,用上了师传指法,只为能顺利在上官澜额头上画一道雄黄印。 上官澜只将身子微微往后一仰,距离估摸得恰到好处,玉凤澈两指正到他额头。玉凤澈看他不避闪,抬眼,正对上上官澜眸中笑意深深,抿嘴一哂,两指一画,由额心画到眉心,“我也给你画一个来辟邪。” 上官澜点头,含笑道:“多谢你。” 待粽子熟了,两人分食了,天色也已不早。两人碰面次数不算少,但如此宾主尽欢,倒还是破天荒第一回。 待二人罢饮散席,天色已然擦黑。 上官澜趁着三分酒兴七分游兴送玉凤澈回小小湖,还特意绕路去看了端阳栀子。 这端阳花虽叫端阳花,但早在端阳前半月有余便已开花,端阳节是顶多搭上个花尾。虽在花事尾,花开却依旧动人。或白或粉或深红的花瓣薄如纸裁,却柔如绉纱,风徐徐一掠扑簌簌扇动的声响便不绝于耳。金黄的花蕊,在夜间看来也靡丽动人。 栀子花期长,一茬儿开败,另一茬儿正含苞待放,一茬儿接着一茬儿开,能开很久。栀子花香浓烈,未见花开,香气便已绕在鼻尖。待到近前,才得见那花树,竟有一人多高。 “栀子香气浓烈,迎风飘得十里。公子盟中的十几株大花树,这珠长得最好。”上官澜伸手攀住花枝拉到跟前来叫玉凤澈细看,借着幽微天色,仍可得见雪白花瓣上头,有极细小的黑虫,“说来也奇,这小虫似乎只栖息栀子花上,较之蜜蜂群芳皆泽,它倒是深情如此。” 玉凤澈听罢憋不住笑了,就一个小虫,还叫他夸出花儿来,“好吧,便当他情深如此吧。” 将玉凤澈送回小小湖,上官澜便折身而返,心情似乎极好,嘴里哼哼着小调儿,算不得悠扬动听,也听不清词句,只大抵听得调子很是欢快活泼。 玉凤澈站在门头目送上官澜,待他身影折了个弯儿才阖门回屋。想不到公子盟过节,还怪热闹。 一夜无话,梦也安闲。 端午节后,暑气渐盛。蝉声也渐渐敞亮起来,前几日还藏着掖着,端午节后像开了闸似的一波接一波响起来。听在闲人耳中便是清亮,听进忙人耳中,便是聒噪。 玉凤澈,很闲。他昨儿才看了栀子花儿,今儿就在自家院子一角寻着了一朵一尺来高的栀子花,就这么孤零零羞答答得躲在草丛深处,生根发芽开花。雪白的花儿还怪好,只是小了些,稀稀拉拉的五朵缀在绿叶之间。既没有昨儿看得那一株花繁叶茂,也没那一株香透十里。玉凤澈给那栀子浇了浇水,松了松土,顺手拔了周围窜得老高的杂草,又寻来剪子给修理杂乱的小枝,心里盘算着这栀子得多少年才能长得声势惊人。 蝉声起伏依旧,也已有忙人,听得心烦意乱。殊无妄扬袖,一股劲力横扫出去,周围十余丈倏然掀起一股疾风,吹得枝叶四下乱摆,匿在枝叶之后的蝉也吓得噤了声。耳边聒噪一去,殊无妄长舒了一口气,继续顺着青石板慢慢地走,不是悠闲自得的慢,而是如果可以,他就立即掉头返回的慢。一匹通身黝黑筋肉虬实匀称的骏马也慢慢跟在他身后,黑马后头又跟着一匹青白交杂的马,那马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 公子令 作者:舆凉 一时说不清它究竟是什么毛色,远远望去,浑如浊玉,不见得剔透,却也漂亮。两匹马该是新换了马蹄铁,叩在青石板上的每一步,都很是清亮。 殊无妄数着马蹄声,顺着青石板路慢慢往小小湖去。他来路上一直在想见了玉凤澈该如何称呼。若是直呼名姓,难免有些无礼;若是随上官澜叫“凤澈”也是在太过亲昵;至于“玉公子”这称呼,恭恭敬敬的实在不叫他待见。没待他想清楚,小小湖大门已在跟前。 殊无妄进退不得,只得扬声提气,叫道:“一起去试弓!” 这一声,也确实听进了玉凤澈耳中,只是太过猝不及防,唬得他一错手,“咔嚓”一声,一朵雪白的栀子花应声而落。统共才五朵,这一错手就剪下来一朵,玉凤澈瞧着地上的栀子,心疼得不行。他赶紧将花捡起来跑进屋里插进茶壶里养着,又急急奔出来开门。 殊无妄面沉如水,盯着形容有些随意的玉凤澈。 玉凤澈这一日本想安安闲闲过了也便罢了,早起之后不曾束发,一身宽袍,实在不是骑马试弓的行头。他躬身行过一道礼,“不知殊先生今日相邀,不曾准备,且请殊先生进来稍坐,姑且等在下换过衣裳。” 殊无妄道:“你换,我等。” 言简意赅。玉凤澈听罢,赶紧回屋换了束袖,将长发束了出来。 殊无妄指那匹浊玉骢,道:“浊玉,盟主给你挑的马。” 没等玉凤澈道谢,殊无妄已然自顾自上马拨马回身,道:“你且随我来。”话音未落,已然打马走了。 玉凤澈只得赶紧跨马跟上。 公子盟内小径盘旋折绕,时常有人从花木扶疏出绕出,稍不注意,便要撞到人。但饶是如此,殊无妄仍旧奔马疾驰,玉凤澈无法,只得跟着,他已贴着七人身前擦过去了,马没惊,与他擦肩而过的人也没惊,他惊了。惊了也不敢说话,很是憋屈。 玉凤澈胆战心惊地跟着跑了一阵,才发觉眼前渐渐开阔起来,像是跑上了城郊官道。四下一看,才发觉这该是到了公子盟后山。 待纵马奔入后山林间,殊无妄才缓马下来。玉凤澈也紧跟着缓马,搭话:“公子盟内不怕纵马伤人吗?” “不会。” 玉凤澈琢磨了这两字,大概是说公子盟内纵马也不会伤人,看来大家皆是如此,倒是他一惊一乍的,不由自嘲一笑。 殊无妄本就寡言,生怕玉凤澈有意搭话,好在玉凤澈问过之后便不再搭话了,倒叫他宽心不少。 密林之中,有一只色彩鲜艳的大鸟正拍着翅膀乱飞,隔着百步之遥,不曾为此处惊动。殊无妄有意试试玉凤澈的功力,便自取了马背上一张稍轻的弓和一袋箭扔给了玉凤澈。 玉凤澈将箭袋背上,试了试弓。是一张好弓,此弓之劲,当可在三百步外取敌。但他不精此道,准头不行,张弓射出一箭,连尾巴毛都没沾着,倒是把那大鸟吓得哇哇乱叫,跌跌撞撞飞走了。 殊无妄于弓箭一道钻研已久,莫说百步穿杨,三百步穿杨也是使得的,见玉凤澈不精此道,便不再强求,“箭尖是镔铁的。” 在中原价比黄金的镔铁啊!公子盟居然拿它打箭尖?玉凤澈赶紧打马过去把那支箭捡回来。殊无妄出言,也就是想让玉凤澈将箭取回,箭玉凤澈不言不语便去了,顿时欣慰。此人不消他多言,更不会多问,实在很讨喜。 玉凤澈捡了箭回来,陡觉殊无妄待他似乎……和善了?虽说看着面目未曾有和善的意思,只是,在殊无妄身侧,如芒在背的感觉淡了。能有此番改观,玉凤澈登时高兴起来。 二人缓马往前,慢慢往林深处走,殊无妄在前忽地打了个手势,示意玉凤澈勒马往前看。玉凤澈依言,稍稍往前走了几步,勒马停住。三百步外,正有几只獐子在林间蹦跳。 殊无妄指了指那几只獐子,示意玉凤澈射一箭试试。玉凤澈知道自个儿斤两,别獐子毛都没碰着,反倒把獐子给惊了,回头再找可就麻烦了,只得摆手作罢。殊无妄便搭箭开弓,指尖微微调整着箭尖,瞄准了一只獐子。 殊无妄开弓之时,肩背筋肉舒展,展臂推弓。放箭瞬间,弓弦一声清利,犹如鸣琴。饶是几只獐子为弦音所惊,但仍有一只中箭倒下。玉凤澈忍不住轻轻喝了一声:“好!” 二人纵马前去,要将那獐子捡来。 不过三百步功夫,但到近前,那獐子已不知所踪,仅有一滩血迹洒落在地。 ☆、捌. 玉凤澈四下看了又看,那獐子若是跑了,肯定会带血迹,可四周确实只有这一处血迹,“殊先生,獐子是叫人捡走了吗?” 殊无妄神色凛然,陡得拨马回身,“赶紧回去,封山细查!” 玉凤澈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殊无妄打马狂奔。待出得林子,他也将此事想明白了。公子盟守卫森严,有人暗中进了公子盟,且在他两人眼皮子底下盗走獐子,那人武功定然高绝。如此人物,若不是公子盟的朋友,便只能是敌人了,也难怪殊先生紧张。 一路打马狂奔,不过片刻便已下山。玉凤澈不认路途,浊玉马力又不如殊无妄的黑马,他只能一心一意追赶,不想前头殊无妄忽地勒马!玉凤澈紧跟着勒马急停,马匹人立而起,玉凤澈与殊无妄堪堪错开半个马身立定。他赶紧检视马唇,见马匹无恙,这才稍稍放心。抬眼,五十步外,山溪之侧,正有人生着火,就着溪水剥獐子。 殊无妄抬手就把马鞭甩了出去, 恋耽美 分卷阅读21 公子令 作者:舆凉 伴着一声喝骂:“上官澜nitama的就不能消停着!”惊起一片飞鸟。 上官澜反手一抓一绕,便将殊无妄甩去打他的马鞭抓住绕在了手肘上,旋即甩开,笑道:“我怕你糟蹋了这么好的獐子!” 玉凤澈跟着殊无妄下骂走到上官澜身后,看殊无妄那架势,若是身侧没有他碍事,怕要一脚把上官澜揣进溪水里头淹死他。 不过也难怪,殊无妄方才,生怕公子盟有损,忧心不浅。虽是有惊无险,但上官澜明知殊先生会如此,却还有意逗弄,确实太过。思量至此,玉凤澈忍不住出言道:“纵使盟主武艺高强,也不该恃才,惹殊先生平白忧心。” 殊无妄听得玉凤澈此言,诧异之余,还有几分动容。看玉凤澈的眼神,都柔和了不少。若是叫其他人碰上了这事儿,只夸一句武艺高强,便沽酒来吃,全然不将他的焦急忧虑放在心上。如今玉凤澈这一句话,真真儿是说到了殊无妄心坎儿里。 上官澜听得玉凤澈此言,转头来看,眼风还有意在殊无妄身上绕了一绕,唇角一翘,“凤澈也有心了。” 三人围着篝火坐定,上官澜将獐子皮肉剥了,分了四腿与身子,便架在火上烤起来,肉上都叫划了口子,内里抹了盐跟香料,再拿荤油往肉上一淋,香味便滋滋啦啦四散开来。 “四条腿归你,我跟凤澈分别的。”上官澜一面说,一面将四条獐子腿肉大致分了分,搁在了一片大荷叶上,往殊无妄那边儿推了推。 殊无妄取了插在肉上的小刀切肉尝,确实好吃。上官澜这捯饬吃食的本事确实不比他的武功差。 玉凤澈也分了不少肉,也被搁在洗净的荷叶上推了来。他早年在山间,也是打过野食的,只是,不似上官澜这般讲究……还能带着油盐香料……肉入口,獐子肉特有的肥美,伴着微微烤焦的皮肉的醇香,再配上香料,一口下去,内里鲜美的肉汁顿时溢了满口,“好吃!我都没吃过比这更好的獐子。” 上官澜道:“是无妄挑的獐子好,不然可没有这个味道。” 三人就着肉,喝了三小坛酒,不是烈酒,胜在口感清爽,吃罢了獐子喝一口,倒觉着不那么油腻。吃罢了獐子喝过了酒,三人将火熄了,将灰炭獐子骨埋好,收了弓箭,预备回了。 上官澜叫了一声:“雪出!”一匹散了辔头的白马便跑了来。上官澜将辔头重新绑好,翻身上马,“才吃了饭,别颠坏了,慢慢地回吧。” 三人缓辔,慢慢地走,玉凤澈不认得路途,不敢在前,只得让上官澜与殊无妄在前带路。 上官澜回头看了凤澈一眼,又侧身,压低了嗓音同殊无妄说话,“他是不是讨喜?” 殊无妄道:“他是个明理的。” 上官澜听罢大笑。笑得玉凤澈不明所以。 三人缓马至马场,将马送回马厩,这才拜别。 殊无妄先拜别了上官澜玉凤澈二人,拂袖走了。步履轻快,看着心情不错。 上官澜搭着马鞭,鞭身有一下没一下得在自个儿前襟上轻轻抽打:“凤澈可认得回去的路?” 玉凤澈讪讪一笑,“不曾来过此处。” “那上官送凤澈一段。”话毕,伸手做路引,示意凤澈先行。 玉凤澈略略犹豫,这才率先踏出步子。上官澜的步子很轻,轻得根本听不见,他的脚步声,还不如马鞭轻轻抽在他衣襟上的声音大,玉凤澈一面走,一面暗自数着那鞭声。 每逢一个路口,上官澜便出言提醒往哪边去,也并不多言。直至小小湖大门在望。 “前头想必凤澈认得,上官便不送了。” “是,谢盟主相送。”玉凤澈回身一礼,起身时,上官澜已自顾自负手走了,那马鞭,在他身后,一下一下地拍打后襟。 他今日,怎么就这么……送他回来了? 两日后,再来望湖楼喝茶。 端阳一日,端阳后又一日,第三日,该去望湖楼喝茶了。 殊无妄赶早吃了早饭,借着消食儿的功夫,到了望湖楼。 上官澜恰好在那时燃起炭炉,烹水。见殊无妄来了,少不得抱怨一二句:“无妄你也真是,都这时节了,还非要喝茶。这个天儿煮茶,可真是燥死人了。” “你说来喝茶。”殊无妄接话,将“喝茶”二字咬得重些。说话间,人已在长几之前的**上落座。 “若是你肯喝酒,我便请你喝酒。你不喝酒,我总不能去舀清月湖水来待客。”上官澜眉眼带笑,人,虽在水汽蒸腾间落座,额上却不见一点汗迹。 殊无妄瞧着煨在炉上的茶壶,忽地笑了一笑,“湖水也无妨。” “呵,你倒是不挑。”上官澜笑了一声,从案几上抽出几页信笺递到殊无妄跟前,“看看。” 殊无妄将几页信笺看过,眉头一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上官澜听罢一笑,问:“谁?” “徐宏坤。”殊无妄将信笺撂下。 上官澜探头看了看壶中水,见还差了些火候,便又回来继续研磨茶饼,“太子名讳,你也不避。” “没有外人。”殊无妄只是一时气急,也并非当真毫不避讳,只梗脖子不认。 上官澜见水色正好,便取水烫盏斟茶,斟罢了,往殊无妄跟前推了推,“也怨不得他,他心里本有芥蒂,南疆的事儿又把他搞得昏头转向,难免不得其法胡乱冲撞。南疆那边也没个领头的,那帮小子,我怕他们坏事。” 话说到此处,殊无妄已然明了,“白露宴,还回来?” “得回。 恋耽美 分卷阅读22 公子令 作者:舆凉 莫先生想去南疆试药,你且带着他,同去同回。”上官澜抿了半口茶,轻轻啧了一声,“这茶虽香,这时节饮,也太磨性子了。”抬眼,见殊无妄正盯着那几页信笺,不知动着什么心思,上官澜赶紧续道:“眼下,南疆那边儿恐怕是恒先生坐镇,你不要招惹。且恒先生到底在那边儿时日不长,若有帮得上的,便帮一帮。说到底,公子盟吃的也是皇家给的饭,不要因为跟徐宏坤怄气,坏了大事。” 殊无妄顿时有些乏兴,攒着盏子,嗯了一声,算是搭话。 上官澜忍不住笑了,另挑了轻便的话头,“粽子都吃了吗?” “吃了。”殊无妄应了话,眉头微蹙,今年不知怎么了,他居然没分着肉粽,全是红豆的。 “那就好,也不枉我包了一天。”上官澜笑了一声,茶水稍凉,正是入口还微烫的时候,他饮罢半盏茶,舒了口气,“公子令还有多少没收回来?” “四十二枚。已来五人。杨先生已安置了。” 上官澜听罢又笑,“都叫凤澈带坏了,还当不多拿几枚,公子盟便不收么?”眼风在殊无妄面前的茶盏上略一停,他盏中茶水已尽,只得道:“坐不住了就去吧。” 殊无妄略一拜别,拂袖便走。上官澜也懒得起身相送,只施施然饮罢盏中茶,又续上了热水。 一个时辰后,无妄与莫先生起身往南疆去的消息传入了望湖楼。 八日后,他们抵达的消息,也传了来。彼时,上官澜正在望湖楼中,抱着白眉,瞧着一天明月。月,分明月月都圆,但似乎只有八月十五的那一轮,才分外好看。但好在,他眼下举杯相邀的这一轮明月,同古往风流相邀的那一轮,并无区别。 有人,在明月之下,贴着清月湖水,犹如低飞的燕子,向望湖楼掠来。他一身夜行衣,面上皱纹如刻,身形清癯,但眸中精光矍砾,杀机尽藏。他无声无息得立在了上官澜的案几之前,又无声无息得在案几前的**上坐下。 上官澜见了来人很是高兴,但他既没有同他说话,甚至没有朝他笑一笑。他只是起身,将白眉安置好了,从他藏酒的内间里拎出了两大坛酒,笃得一声撂在了案几上。 来人与他各拿一坛,各自拍开封泥,两大坛酒砰得碰在一处,二人又不约而同地举坛痛饮。那简直不是喝酒,那就是倒酒。往各自的口中、喉中、胃囊中倒酒。那老者,他的身子跟那大肚酒坛比起来犹如一跟细木棍,但他仍旧单手将那酒坛子举起,往口中倒酒,一滴都没有洒出来。上官澜亦是如此。 二人又同时将喝空了的酒坛撂下。老者盯着上官澜,观察他的衣襟,似乎疑心他是不是将酒倒了,然而上官澜的衣襟依旧干净整洁,一丁点儿水迹都没有,老者只得作罢。他如来时一般,犹如燕子跃出窗,贴着清月湖水走了。 上官澜这才纵声长笑,连呼痛快! 端阳节后不久便是夏至,天儿是一天热过一天,蝉儿也叫得愈发响亮,最厉害时声如洪钟,响彻天地。公子盟里头大多数养懒了骨头的江湖豪士,这时节,也都消停了,就爱泡着水抱着深井里头浸过的瓜果度日。 也正是这时节,望湖楼来了一位客人。 她穿着薄薄的绸衫,逗了白眉,又摆上棋坪与上官澜对弈,把玩着描着蜻蜓荷叶的团扇,却艳羡上官澜手里十寸长斑竹骨的素绸折扇。 “上官,那扇子与了我吧,我拿我的跟你换!” “我这扇子,既不好看,又不小巧,你怎么就非得要?”上官澜无奈,垂头看着棋坪,上头黑白交错的棋子看得他头疼。 “它大,扇风想必比我这团扇凉快。”方卉一将自个儿的团扇撂下,拿了上官澜的折扇打开,正反都看了一看,“这么好的绸,你怎么不画个扇面儿?写几个字也好啊。” 上官澜胡乱摆了个黑子,“人间山水,我看在眼里便是了,何必落在扇上。” 方卉一抿嘴儿一笑,“就是懒,说得好听。这素扇,你便与我换了吧?” “喜欢你拿着便是,我还能跟你计较一个扇子?”上官澜指着棋坪,“走棋走棋。” 方卉一便拿着折扇支颊去看上官澜方才走的那一步棋,才看完,抬手便将棋局拂乱了,“一回不如一回,白费我心血。” 上官澜如释重负,长舒了一口气,“早说了不必在我身上费工夫,你就是不听,怨不得我。”他收拾着棋坪,头也不抬,“吃几个果子?才冰过的。” 方卉一咬着嘴唇儿,眼里含着笑,将那一把素扇拿在手里开开合合地玩儿,“不吃冰过的,牙疼。” 上官澜排了几样鲜果,只在井里镇过,不至于冰牙,却又凉爽喜人。方卉一挑着吃了几样。 “上官,你最近惹了什么事?爹说太子正跟你置气呢,连着他们几个跟你走得近的老头子都不给好脸色。”卉儿趴在案几边上,才吃了几个果子,想稍喝点儿暖胃的茶水来,开口说的,确实另一桩事儿。 “是为了一个人。”上官澜道,俨然不愿将此事和盘托出,“不过就算不为了此事,太子也不会给那些老头子好脸色。”上官澜一面说,一面已倒了微热的水来,“来,喝点儿热水,你这脾胃虚的,吃点儿果子就不行。” 方卉一接了水来试,正是微烫喝着舒服的时候,“莫先生我这是娇养惯出来的毛病,多吃些粗食养着就好,可爹娘总不愿意我这么养。” “你爹娘也是把你惯坏了。”上官澜抬眼,正见 恋耽美 分卷阅读23 公子令 作者:舆凉 着方卉一咬着盏沿儿看他,“瞧什么呢?” 方卉一喝了水,探身到上官澜跟前,压低了声儿道:“你是不是跟圣上谈过?圣上没跟太子交待,这才跟你置气,你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上官澜听罢,眉眼间笑意戏谑。这话,怕不是卉儿能说出口的,想必也是为人传话,“你就为了传这句话,跑来跟我下棋,还坑我扇子,骗我果子。” 方卉一撂了盏子,“就几个果子一把扇子,你还跟我计较,哼!” “不计较不计较,卉儿能来,我很高兴。” “这才像话。”方卉一鼻头一皱,将折扇与团扇一并捡在手里,站起身来,“我先回了,南疆那边儿,你也稍稍歇一歇吧。” “知道了。”上官澜笑着应了话,目送方卉一折身出了望湖楼。直到此时,他面上的笑意才慢慢收敛。原来皇帝,也不是真的就不管太子了。 上官澜起身,向桌前铺了白宣,就着残墨,囫囵写了几个字。他抖了抖白宣,晾了晾墨,便将那纸折起来卷上,封进竹筒里,绑在了白眉的腿上,又拍了拍白眉,道:“南疆,殊无妄。” 白眉眯着眼歪着头看了上官澜一会儿,没动。 上官澜眨了眨眼,道:“明天吃饱了饭再去也行。” 白眉这才舒舒服服蹲下养神。 ☆、玖. 饶是到了立秋,还有一阵秋老虎,那之后,才是一阵秋雨一场凉,最讨人喜欢,冷热相宜的时节,快到了。 立夏令出,白露宴开。 再有三天便是白露宴,百枚公子令也终于回到了上官澜手中。往南疆的殊无妄与莫仓,也都回来了。 这一日,上官澜一如既往,斜斜靠了软榻上的靠枕,勾着一壶酒,看着窗外湖光山色。盟中颇有声望的高手依次排座在长几对面安置下的**上,无一例外地敛眉望着软榻上的上官澜,势如众星拱月。 杨千秋捻了捻胡须,清了清嗓子,道:“百枚公子令已回,来着都持有五枚以上的公子令,共十五人。皆已安置了。” 洛裳也掰着手指头一一数来:“有一对夫妻,漠北来的,江湖人称风皇沙后,到了停枫阁;有个老大娘,江湖人称蝎子娘的,说不爱与旁人一道,自个儿住了林围子边上的小竹楼;剩下的都是些小人物,分配到了各处叫前辈使唤了。” 上官澜听罢,回头来看了洛裳,眉眼弯弯,“裳儿啊,抢了公子令来的,大多心高气傲,你这么分下去使唤,也不怕人记恨?” 洛裳柳眉一挑,平添许多骄横,“他们敢!都是些晚辈,不服,谁还不能给他们喝一壶了?” 眼见着劝不住了,上官澜只得作罢,转而问殊无妄:“无妄,你说来历不对的,可查清了?” “清了。”殊无妄惜字如金,全然不顾身侧坐的那些人正眼巴巴得看着他,指望他说清楚。 上官澜见殊无妄指望不,只得替他说了,“不过是太子搜罗的人,冲着凤澈来的。都是小角色,宴上想必会露马脚。” 莫仓听说,凝眉思忖,“太子此行,如此冒进,究竟为何?” 上官澜曲眼望着眉山,“他身居高位,气量眼界却差了几分。想必是以为,凤澈能公子盟驻足,是因为他将玉矿所在告知于我吧……” 洛裳听说,啐了一口,眉梢眼角,压不住的轻蔑,“徐宏坤对咱们的规矩一知半解,以为玉小哥白露宴后才算真正入盟,到时才会将玉矿奉上。哼,一个玉矿,咱们公子盟也稀罕?” “要真的有,我也可以笑纳。”上官澜听见洛裳所言,忍不住偏头来看她,有时候稀里糊涂,有时候又聪明太过,真是古灵精怪。 洛裳白了上官澜一眼,“满肚子坏水馊馒头,还好意思!” 圆心大师听到此处,悠悠一叹,两道雪白长眉抖了一抖,开口,声音沙哑,但中气十足,“上官檀越此举,叫江湖掀起一阵血雨腥风,恕老衲愚钝,不知檀越所求。” 上官澜将手中酒壶搁下,正色道:“大师求众生成佛。但上官不能成佛,但求我等红尘中人,可善自身。” 圆心大师又一叹,“檀越坦荡,老衲惭愧。”说完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便垂眼默念心经不再多说。 上官澜又将酒壶勾进手中,倚进软塌之中,“若无他事,便散了吧,白露宴,烦请诸君多多费心。” 众人拜别,依次退下。 三日后,白露宴开。公子盟上下群雄聚首,为新人接风洗尘,贺新人入盟。 玉凤澈一袭月白绣红纹的绸缎衣裳落座在群雄之中,温柔俊秀的气质叫他说不清是格格不入还是更胜一筹。看见他的人,总不自觉偏头去看七阶之上檀木长案之后的上官澜。 上官澜在案后悠闲自斟自饮,如今群雄尚未落座,新人尚未一一敬酒互祝,他自然不急。已经到了的,正互相与熟识的招呼,刚到的,正一一落座。 待众人纷纷在座位上稳妥了,上官澜放下刚刚饮空的玉盏,拿起一根象牙箸,在杯沿上轻轻一敲。 “叮”的一声,清脆绵长的响声,顿时响彻宴堂。众人转头过来,看向上官澜。上官澜放下手里的象牙箸,抬眼,笑了一笑,“这一回,百枚公子令,最终走到这公子盟的,却只有十四人,十四位皆是豪杰,还请各自报上名姓,叫上官认一认。” 玉凤澈微微一愣,他知道这回走进公子盟的带上自己共有十五位,为何,他,只说有十四位?皱眉抬眼看向上官澜,却见那人微微一笑,嘴唇轻轻 恋耽美 分卷阅读24 公子令 作者:舆凉 噏合几次,耳边传来他一如既往柔和的声音,“你么,我已经认得了,不必再报上名姓了。”传音入密尚能如此清晰,那人内功之深厚,不敢估量。 十四位新入公子盟的一一报上了名号。 最后一位壮汉报了名号之后,又问道:“江湖早有传闻说玉氏凤澈这次也抢了公子令,也入了公子盟,为何不见——”话音未落,但见一枚细小的物事飞来,直直打在那壮汉额头,穿透颅骨,带着些许骨骼碎片血沫飞出,钉在了壮汉身后的柱子上。在座的眼力非凡,在那物事钉入柱子之后都看清了,那是一枚枣核。但没有谁看清是谁出手。 上官澜施施然再拿了一枚甜干枣,淡淡道:“聒噪。” 众人纷纷回首看向上官澜,神色各自不同。 在公子盟呆久了的,都知道上官澜此举为何;新来的个个心神震恐,这盟主看着温和亲切原来是个杀神,何况以枣核击穿颅骨的深厚内劲,迅速得让他们看不清的出手,足以震得他们不敢造次;玉凤澈看着那壮汉被婢女抬下去,转头看上官澜,希望听到他的答案,但上官澜此时只嚼着甜枣低头斟酒。 上官澜拿起桌上的小碟子将枣核轻轻吐在上头,放了碟子,抬眼看着众人,嘴角一抬眉眼一弯,又是个温润的笑意,“来了公子盟,就别坏了公子盟的规矩,毕竟,上官也不能护你们到底啊。”说完,拿了玉盏子饮酒。 坏了规矩,不是盟主你护着,是盟主第一个收拾吧…… 洛裳侧头看上官澜已经没了再说话的兴致,叹了口气,起身,娇声笑道:“来来来,不就是死了个人么,我敬在座各位一杯。” 与洛娘熟识的,都满脸无奈地看着她,什么叫不就死了个人……但依旧照着以往的规矩,抬起酒盏,回道:“洛娘请。” 新人看着洛裳,满脸惶恐,这公子盟的都这么视生命如草芥么?!但看前辈都已经举杯了,也只得赶紧举了盏子跟着:“洛娘请。” 在几个前辈的不懈努力之下,公子宴的氛围,终于稍微活泛了一些,也没人再看宴席上头笑得眉眼弯弯却压根儿不知道在笑什么的上官澜了。 玉凤澈乐得清闲,偶有人来敬酒,也只得迎着。这会儿,又有人来敬酒了,玉凤澈神色稍有些不耐烦,但也斟了酒等着那人来。看似低头把玩手中的酒盏,实则以余光细细审视来人,眉头微微一皱,觉察出了些微的杀机,一手扶在了腰间的剑柄上,抬眼,唇角一勾,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来。 “来,同为公子盟同辈——” 左手举杯迎上那人送来的酒盏,右手拔剑,斜斜上挑,带着一阵寒光,刺入那人心口。那人正倾身下来,仿佛是他自己送上了他的剑尖。 剑尖传来的震动叫玉凤澈始料未及。他,慢了一步?已有他人的剑尖在那人心房等着,那该是一柄神兵,因为他手中的剑已经被那柄剑震坏。 二人心照不宣,同时收剑撤手。半俯身的人维持着方才的动作,“噗”得一声,鲜血喷涌而出,溅满了玉凤澈案上衣上。颓然倒下的人眉目间依旧一片惊诧,怒目圆睁。 玉凤澈这才看见了先他一步将剑尖自那人身后送入心房的人,是上官澜。 眉头不自觉地皱紧,心道:“到底,是不如他。劈月流辉,原来就是这般光彩……”低头审视自己的剑,一阵轻微的绵响,一道裂缝自剑尖往剑身蔓延。果然,不能再用了。玉凤澈叹了口气,将剑扔下。 上官澜露出一如既往的温润笑意来,右手轻轻一挥,剑刃上滚圆血珠随即飞出,剑刃一如出鞘前的干净清爽,唰得一声,收剑回鞘。 上官澜跨过尸身往前走了几步,雪白衣襟上鲜血淋漓顺着衣襟滴滴答答。他俯身拍了拍玉凤澈左手,轻声问:“散了宴,喝一杯?” 玉凤澈垂眼落在上官澜的手上,虽然才杀过人,但是,他的手很干净也很温暖,仿佛方才握剑的不是他的手,“好。” “你情愿就好。”上官澜笑了笑,说完这句,便直起身来回身走了。玉凤澈忽地想起了两月前,他说的一句话:“若是不愿与我共饮,可以直说。”其实,他一直没有不情愿。 白露宴上连死两人,真的还是破天荒头一回。 宴散后,玉凤澈应上官澜之邀去了望湖楼。开门,那人仍旧坐在软榻上望着窗外湖光山色。不自觉地顺着他的眼光往前看,真的不明白,那一片湖,一座眉山,到底能叫他看出几番变化。走到长几之前的**前,垂腰拱手,“盟主。” “坐。” 玉凤澈盘膝坐在了**上。离得近了些,鼻尖甚至绕上了他身上特有的檀木香味。显然是刚刚沐浴换衣,散在肩上的发还带着些微的湿意。果然,长几上又是摆着那酒壶的,只是不知,这回那酒壶里头,盛着的是什么酒。 上官澜转身过来,翻了两个杯子,推了一个到玉凤澈面前,斟酒,“白露宴不欢而散,想必凤澈不曾尽兴。”话毕,他已经斟满了两杯,伸了拿着杯子的手碰了碰玉凤澈的杯沿。 玉凤澈垂眼看着那只伸过来的手,左手微微一动,但旋即平静,“在下不善饮酒,更不善品评,盟主的好酒,在玉某杯中,实在浪费。” 上官澜突然笑出声来。玉凤澈有些讶然地抬头对上上官澜笑意盈盈的一双眼。 上官澜将酒杯收回,却没饮,只放在了长几上,“原来你上回握住我手腕,只是不想我为你斟酒?” 玉凤澈没来由脸红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25 公子令 作者:舆凉 一红,“也为劝盟主少饮。” 一时无话,上官澜自觉尴尬,还是把酒端起来喝了再斟。 玉凤澈皱眉看着,果然不是个劝得住的,默默伸手,想要将他的酒壶拿住。却没料到他的手还没有来得及摸到那酒壶,上官澜却已然拿住了那酒壶,手腕一转,酒壶鼓鼓的肚子就拍在了他的手背上,隐隐有些酥麻。抬眼,却见上官澜已经拿住了酒壶自顾自斟酒去了,“你做什么,要抢我酒壶?” 玉凤澈有些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明知故问! 上官澜斟罢了酒,又将酒壶放回到了长几中间,对玉凤澈道:“凤澈,你若能从我手里抢走我的酒壶,我就戒酒。” 听见上官澜言语,玉凤澈便明白他是料定了自个儿抢不来着酒壶。心下自然不快,哼了一声没再发话。 上官澜以为他无心玩闹,有些无聊地啧了一声,将按在酒壶尖上的指尖儿收了要拿盏子喝酒。 玉凤澈见有机可趁,伸了右手,中指食指伸直并拢,剩余三指却自然放松地蜷着,直取那白瓷酒壶。上官澜见那招式竟是从未见过的妙招,喝了一声彩。右手酒盏尚未到唇边,左手却已然探出直勾那酒壶肚腹,似要将那酒壶勾过来。 玉凤澈并拢的两指一弯,已搭上壶尖儿,眼看就要将那酒壶拎起。哪知上官澜那一勾却是虚招,手腕绕过酒壶两指并拢直点大陵穴。玉凤澈手腕顺着上官澜的来势一侧一滑,五指张开正要探出抓他手腕。 上官澜见他变招玄妙,越打越高兴,存心要看他如何招架。出手越来越快虚虚实实变化万端。玉凤澈也是跟着变招以快打快,不过几息功夫,两人已经围着那小小的酒壶拆了不下百招。 玉凤澈指尖几度几乎拂上上官澜要穴,但每到此刻上官澜筋肉便会上下波动易穴移筋。玉凤澈知道这是他内家功夫已经炉火纯青才有这般厉害的易穴功夫。知道点穴无用,出手也不再求精妙准确变化万千,反求厚重薄发一招一式都带着凌厉内劲。上官澜见了,也跟着用上内劲,绵绵不绝触之黏着。 不过十数招,二人招式来往之间已隐有劲风脆响,真气激荡间带得二人袖袍也是猎猎作响。上官澜暗赞玉凤澈内劲深厚招式精妙,玉凤澈却额角见汗心下胆寒,这上官澜的内劲着实诡谲,一沾手便仿佛再也甩不脱一般,二十招余,玉凤澈的手已经被上官澜的招式带着或左或右再难由己。到这一步,玉凤澈已是苦苦支撑,面色泛白冷汗涔涔。 上官澜见玉凤澈有些勉强,立即收劲,寻常人若以内劲相搏怕贸然收劲震动经脉自然不敢随便收劲,但他却是收发自如随心所欲。玉凤澈此时难以支撑,骤然失了上官澜带动的内劲眼看便要回冲经脉,上官澜却又伸手过来,连拂他曲泽、天泉、璇玑、紫宫等十数处大穴助他调息,不过一息,内力便规整起来重回气海丹田。 上官澜收手,这才将就放在唇边的盏子噙入口中一口饮尽,哈哈大笑:“好好,好久没这么痛快了!”说着,便将那酒盏就着檀木长几一放。 哪知这一放之下,两人方才绕着过招的白瓷酒壶砰然一声炸得细碎,内中酒水化为水珠四下飞溅,檀木长几也喀拉连响几声,断作两截。那酒壶,那长几,在两人内劲真气激荡之下早已招架不住,此时真气一撤,自然损毁。 玉凤澈看上官澜满面笑容却是心惊。他左手内劲吞吐变招连连,饶是绝顶高手右手也会不自觉吞吐内劲随之颤动,没想到,他右手竟能如此稳当地拈着一枚薄胎酒盏,连其中酒液都未曾洒出一滴。这等控制力,实在惊世骇俗!还没从震惊中缓和过来,上官澜猛地伸臂过来,一把捞了他腰身过去抱进怀里,“哈哈哈,好凤澈你居然还藏了这么多妙招没叫我知道!”上官澜这一抱,把玉凤澈给抱懵了…… 上官澜年少而武功大成,天下罕逢对手,再加上他如今地位卓绝,早已无人敢与他过招较量,如今有了一个妙招无穷又敢同他喝酒过招的好凤澈,他如何能不高兴!等他反应过来时,玉凤澈已经在他怀里了……再看怀里的人,瞪着眼睛瞧他,明显还没反应过来。饶是上官澜脸皮不薄,还是忍不住老脸一红,赶紧又把玉凤澈好生抱着送回去,“失礼了,失礼了。上官冒犯了……” 玉凤澈这才反应过来,面色一红,有些尴尬地侧头干咳了一声,道:“今日宴席之上,多谢盟主出手相助。” “嗯。”上官澜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玉公子剑法精妙,本无须上官多事,何况还毁了长剑。” “得见盟主劈月风姿,乃玉某之幸。何况,那柄剑,不过凡物。盟主不必如此介怀。”客套话说了几轮,玉凤澈神色终于恢复平静。 “……”上官澜默然,片刻,又道:“望湖楼顶有个藏剑阁,你去瞧瞧,有没有喜欢的。” 玉凤澈垂眼,盯着面前一片酒壶木屑,“剑无好坏,使剑的人才有分别。” 上官澜笑了,那笑容,玉凤澈看不明白。他说:“我拿剑保命,所以对我而言,剑是有分别的。” 玉凤澈默然,他无话驳他。 见玉凤澈不言,上官澜续道:“所以,在你拿剑保命之前,选一把值得你信赖的剑。” 玉凤澈垂眼盯着地上断作两截的茶几和酒壶碎末,不如他,不论是修为还是胸怀,终究是不如他。隐隐,有些不甘,“多谢盟主关情,盟主费心了。” 上官澜眉头微蹙,“你,总是太客气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26 公子令 作者:舆凉 。” 作者有话要说:  不想排版了,排版实在太累了,默认的排版其实也说得过去,就这么看看吧,海涵。 ☆、拾. 玉凤澈终究还是跟着上官澜去了他说的藏剑阁。 藏剑阁已许久不曾有人往来打扫,玉凤澈推了门,扑面而来的粉尘气息叫他差点儿呛着。 上官澜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鸡毛掸子来掸了掸拦在玉凤澈面前的零落蛛网,“这地方是禁地,没人打扫,失礼了失礼了……” 玉凤澈眉头紧皱,四下环顾,房间陈设简单,迎面一条高脚长几上奉着三柄长剑,尘封许久,沾染的血腥气也淡漠很多,墙壁上更有无数木支伸出,或挂或架了神兵若干。玉凤澈叹了口气,若神兵有眼,得知自个儿被这上官澜尘封在此……抬眼,上官澜正拿着那鸡毛掸子上上下下地掸灰。 “来,这柄剑,雁荡的弱水,剑唇薄如蝉翼,可是名震江湖的绕指柔剑!”上官澜将其中一柄剑剑鞘剑柄上的灰尘掸了干净,冲玉凤澈道。 “我不用软剑。” “那再来看看这一柄怒龙,剑长五尺宽三寸,顶好的大马士革!”再掸了掸另一柄,玉凤澈看上官澜那嘴脸,怎么看怎么像路边推销假货还信誓旦旦保证质量的。 “不用重剑。” 上官澜四下一看,突然笑了,“那这一柄剑,你肯定喜欢!”掌中劈月流出一片清辉,挑了一柄托在高处的长剑。长剑连着剑鞘飞出,直直落进玉凤澈怀里。 玉凤澈也不嫌弃那剑鞘上满是灰尘,一手拿了,尚且隔着剑鞘,锐利的剑气便已逼到,眉头禁不住紧锁,目光在那剑鞘上一寸一寸扫过,一字一顿,“天堑神兵,劈山断水!” 上官澜拿着鸡毛掸子笑得眉眼弯弯,“喜欢?” 玉凤澈将长剑拔出三寸,寒光凛冽映得他眉宇间杀机一片,抬眼盯紧了上官澜,再度一字一顿开口:“天堑,怎么会在你手里?” 上官澜浑不在意地拿着鸡毛掸子出了门,道:“你不用这么看着我。首先,人不是我杀的;其次,你杀不了我;再次,我要锁门了。” 玉凤澈将天堑收回鞘中,踏出门来逼到上官澜身前,“师叔曾言要远赴昆仑求见剑圣,岂知这一去竟音讯全无。现在我师叔的天堑出现在了公子盟,盟主以为,不需要给我个解释?” 上官澜平平直视玉凤澈双眸,眉头微微一皱,“他死了,人不是我杀的。我说得还不够清楚么?” 玉凤澈再逼一步,“那这柄天堑,又为何会落在你手里?” 上官澜叹了口气,道:“你能不能先让让,我锁门。” 玉凤澈本已怒极,又见上官澜如此敷衍,更是怒不可遏,“上官澜!”一声暴喝,杀气怦然爆发,玉凤澈反手拔剑一剑平扫。 上官澜身后便是扶手阑干避无可避,只得足下发力拔身跃起。玉凤澈横扫一剑终究只是劈得上官澜身后扶手阑干迸作齑粉。 上官澜身在半空无处借力,玉凤澈剑尖却又逼到。望湖楼倚清月湖而建,此时二人悬空,脚下,便是波光粼粼的湖面。 见剑尖逼到,上官澜扭动腰身向左侧身避开,玉凤澈左手手腕一翻,侧剑直往上官澜脖颈上扫去。眼下玉凤澈怒极,出手也不顾忌,招招都是迫人杀招。 上官澜轻描淡写伸了左手,也不怕为剑气所伤,三指在平扫而来的剑身上一按。玉凤澈见状,眉目一凛,正想翻折手腕将剑身一沉一转,奈何上官澜那一按力道奇大,只觉得手中天堑重愈千斤再难持握。上官澜乘机再按。玉凤澈手腕酸软,天堑脱手。 上官澜左手如蛆跗骨牢牢着在剑身上,食指中指一夹,手腕再一扬,长剑反跳而起,上官澜抄起天堑,此时他身形离湖面不足两尺,足尖在湖面上一点,借力斜斜掠出,回了望湖楼。 玉凤澈在十招之内被上官澜夺剑,本想再运掌逼上,奈何上官澜身形迅疾,他尚未逼到,人已经飘然掠出,咬牙跟上,才在望湖楼上站稳,天堑剑刃已然逼上脖颈。 输了!十招之内!他还未曾拔剑! 玉凤澈咬紧牙关,抬眼直视上官澜,眸中杀机四溢。 上官澜笑意俨然春风化雨,将手中天堑扔还给玉凤澈,道:“人,不是我杀的。” 玉凤澈接剑,长剑一挽又反逼到上官澜脖颈之前,“那这天堑,你又是从何得来?!” 上官澜垂眼瞧着雪亮的剑身,浑不在意,笑道:“你不会想知道的。” 玉凤澈大不耐烦,若他不想得知,又怎会如此苦苦相逼。也不说话,只将剑尖往前递了一寸,已然碰上了上官澜脖颈肌肤。 上官澜伸了左手两指夹住剑身,道:“不妨再进一寸,再进一寸,指不定,我就说了。” 再进一寸,已能切断他咽喉,玉凤澈冷哼一声,收剑回鞘。他无意说,再怎么逼问也无用。 上官澜见玉凤澈拂袖便走,嘴角含笑。直到玉凤澈背影转过回廊再也不见,上官澜才锁了藏剑阁,摇着鸡毛掸子下了楼去。 玉凤澈回了小小湖,回房,盘膝坐了,合目休养。脑中却不断回忆与上官澜几度过招时的场景。内劲之强悍,招式之多变,简直骇人听闻。前三次是他有意相让,才让他到了百招开外,但这一次,却只有十招! 上官澜本没有攻他的意思,所以一直是在避让防守。身在半空扭身那一让身法已是极为难得,若当时他将长剑换到右手,胸前空门大开,上官澜出指出拳出 恋耽美 分卷阅读27 公子令 作者:舆凉 掌他都无法招架。 再思量起上官澜三指牢牢压死他手中长剑的那招。将他所知道的各门各派的路数思来想去也没想清楚他那招的来处。猛然想起各门各派都有一样极为基础的功夫,叫做“千斤坠”。却是气沉丹田将浑身劲道沉入下盘,定住身形。他那一按的功夫,似乎是将千斤坠的功夫以三指使出。浑身劲力聚于三指,若是常人,怕是受不住这劲道,上官澜浑身筋骨之强悍,叫他不住悚然。 再思量,却想起上官澜两次抱他入怀……玉凤澈真气险些错乱,睁开眼来,愤懑地哼了一声,脸颊却还忍不住烧得泛红。 其实上官澜所施的功夫也与玉凤澈所猜八九不离十,其实上官澜本想直接吐内劲,叫玉凤澈长剑脱手,但思虑到玉凤澈方才险些受内伤,万一吐劲再震伤他经脉可就不好,于是临时改意将千斤坠的功夫化在指上使出。他自己是没觉得什么,轻描淡写连按两按,放到玉凤澈这边暗自揣度的时候,可就是悚然惊动了。 思量来去,玉凤澈竟想不到克敌制胜之法,心里越发敬佩起上官澜的功夫来。心里也不明白,为何上官澜也没比自己大多少,如何就有这番叫他难望项背本事。 其实说上官澜一生境遇也算常人难有。少年流落被二十年前第一高手醉仙君救下又收作徒弟。醉仙君曾以酿酒手法以及醉仙心经内功心法闻名于世。醉仙心经这套心法练就之后,不管是使剑使刀使枪使鞭都讲究一个“醉”字。 所谓“醉”,便是糊里糊涂,心随敌动身随心动为所欲为顺其自然,讲究的是个“后发制人”。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顺势而动。 这上官澜好酒的习性,也是自师门里带出来的。醉仙君便是嗜酒如命之人,又善酿酒,酿出什么好酒,自然有徒弟一份,时间一长,上官澜的德行也就可想而知了。 上官澜悟性奇高,领悟了醉仙心法之后便开始自创剑法刀法枪法之流,路数也是随心而动随意而发,打起架来也是风度翩翩醉态三分,颇有乃师之风。 这醉仙君有个师弟,叫上官越。见他师兄的徒弟悟性奇高算得个奇才,千求万求求来当了个义子。于是才有了上官澜这号人物。上官越创下公子盟,当时公子盟不过是关内山南一带的小门派,唯一的好处,便是距离京城不过数十里。 后来这上官越年老体衰将公子盟盟主之位传于上官澜。上官澜本就是天俊奇才,岂能甘居人下,当一个小小头领? 那时大奕朝建都不过数十年根基尚不算稳。 却说襄阳有个小门派突然大肆购买马匹刀剑广收门徒。那时朝中禁铁未严,但这般作为也确实引人注目。但到底只是江湖门派,朝廷不得直接出面调查,只得派出暗卫私访。查得是那襄阳王以江湖门派为幌子招买兵马。事虽清楚,但难获得书信之类的证据难以将襄阳王拿下治罪。 当时大奕玄阳帝想了个法子,想招徕江湖势力去为他所用以断后患。可惜江湖草莽大多不愿与朝政牵扯。此时,出了个公子盟的上官澜。 公子盟当时势力不大,方便控制,为确保万无一失,玄阳帝派出内侍中高手暗中助上官澜,确保他一击即下。又见上官澜惊才绝艳,有将他纳入麾下之心。 上官澜揣度圣意,借助玄阳帝借于他的势力大肆吞并关内岭北一带的势力。玄阳帝有心豢养恶犬,便听之任之。待公子盟击破襄阳王,襄阳的江湖势力也自然由上官澜接手。那时,岭北关内已是公子盟一家做大。 之后,便是江南两广。三年后,上官澜成江湖无冕之王。再加上他早先为皇帝所用,与当朝大臣私交甚密的背景,叫公子盟成了群雄心向之地。 不过这情形大好的时辰也已经过去了两三年了。近些年太子徐宏坤开始在朝中发展自己的势力,镇国公与方相两位朝中元老,不肯叫太子轻易做大。徐宏坤在朝中便是处处掣肘,琢磨着吸收些草莽势力为己所用,但草莽之中又有上官澜,又是一个处处掣肘。 镇国公方相此时动不得,唯有一个上官澜还能惊动一二。于是将满腔愤懑统统泄在了上官澜公子盟身上……上官澜也不是猜不到那徐宏坤所想,心里有底自然也设防许多。 这番境遇,江湖人都能说道一二,但玉凤澈避世时间长久,自然不知上官澜这番因果。这是前话,不再多说。 玉凤澈安心在小小湖歇到了第二日清早。起来洗漱用膳毕了没多时,莫仓又来拜访,所问的事儿,也不过就是蛊毒同瘴气。玉凤澈好生迎将进来,茶水招待。 莫仓将随身玉匣拿出,打开,内中却是数粒药丸,个个晶莹透亮泛着一股子碧色。没待玉凤澈开口询问,莫仓便道:“这是看过医书,将能够解瘴气蛇毒的药材提炼之后所炼成的药丸,上次去南疆也试了一试,又改良了方子,玉公子看看?” 玉凤澈低头轻轻嗅了嗅那药丸,但觉一股清新药香扑面而来,叫人神清气爽,“这药丸好是极好,但是效用如何,还得再试。” 莫仓叹了一声,道:“原本以为你能揣度这药性深浅,岂料还是要去南疆。” 见莫仓神色不如往常,眉宇间似有忧色,玉凤澈开口问道:“莫先生不能去南疆?” “嗯,盟主最近要前往襄阳,盟中高手也都被差遣得七七八八,我得留在盟中代替盟主处理琐事。”莫仓神色颇为不快,极不高兴公子盟琐事绊住了他。 玉凤澈听了心中悚然,到 恋耽美 分卷阅读28 公子令 作者:舆凉 底是什么事儿,竟要这万人之上的公子盟盟主亲自出马? 玉凤澈点头,见莫仓起身竟是要走。他却还有事情不明白,赶忙脱口问道:“也不知所为何事叫公子盟如此?” 莫仓见玉凤澈有心知道,他现今又已经是盟中之人,也无需再藏着掖着,当下坐了,将上官澜受皇帝旨意即将前往调查月氏王子暗中潜入襄阳之事说了个大概。 玉凤澈避世久矣,听得云里雾里。但听得“月氏”二字,猛然想起,自己师叔便是月氏人氏,说不定此行,能叫他寻到些师叔平白故去的线索。 莫仓见玉凤澈满脸沉吟,只当他也惦念盟主安危,宽慰道:“盟主身怀绝技,想来时能转危为安的,玉公子也无需太过忧心。” 玉凤澈突然道:“玉某也算公子盟一员,但入盟虽久,也无建树,不如这回便由我随盟主一道前往襄阳。” 莫仓听罢大喜,“玉公子武功高强,鬼手剑法精妙绝伦,必为盟主一大助力!” 玉凤澈含笑自谦。 能叫上官澜喝彩的剑法,自然不俗。 但玉凤澈想到此行毕竟是同上官澜一道,心里没来由打了个寒战,也不知他又要怎么折腾。 但想细察师叔死因,此行不可避,道:“不知盟主何时整装前往襄阳?” 莫仓唔了一声,道:“似乎是明早。” 上官澜已经整装待发?这么一想,竟有些焦急,“我立马去请行。”一时心急,也没等旁人过来带路。东撞西撞也不知撞到了何处。正值仲秋。此处红枫疏落,枫树下各色菊花错落,更有罕见品种盈盈而立。正不知该往何处去,却有人声传来,正想迎上去问路,又听出异样来,赶紧回避。 来人,却是上官澜和方卉一。 “卉儿难得来一趟,不下棋?”上官澜跟在方卉一身后,笑得眉眼弯弯,问道。 方卉一这回穿了月白短袄暖黄百褶裙,本该是疏淡出尘的人儿,这么一打扮,却有几分娇俏。咬着唇儿转头看了上官澜一眼,“你又不会下棋,枉我教了你那么久,一点都不长进。” 上官澜好笑,“我是不长进,辱没了卉儿师父。” 方卉一横了上官澜一眼,又转头自顾自看面前的几株青菊。待上官澜走到身侧,指点着面前青菊,道:“这青菊开得不如去年好,是不是欠休整了?” 上官澜垂目看了,只觉得这几株青菊开得清雅疏致,道:“我说开得比去年好。” 方卉一瞧着青菊,又问:“你去襄阳,几时回来?” “至多两个月。”上官澜笑了一声,“你又担心我回不来?” 方卉一轻轻哼了一声:“狗嘴!” 上官澜笑道:“你与狗为伍,也没多长进。” 方卉一俏脸飞红,不再抢白。过了会儿,稍稍平复心情,又说:“爹最近——” 没等方卉一说完,上官澜便接话:“你也不小了,好嫁了。” 方卉一回嘴:“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不娶?” 上官澜笑道:“没人肯嫁,我也没法子啊!” 方卉一咬着唇儿盯着青菊,双目阁泪盈盈。 上官澜伸手抚触面前青菊柔嫩的花瓣,道:“到底是姑娘家,公子盟还是少来为妙。方相位高权重,你虽不算金枝玉叶但也是大家明珠。上官一介草莽,能同卉儿有这份交情已是福分不浅。何况如今朝中局势如此,卉儿,你须为你方家考虑。” 方卉一阁在眼中的清泪终究是阁不住顺着雪白的香腮滑下。又听上官澜道:“明早前往襄阳,我回望湖楼收拾。自会有人来送你回府。”说完,拂袖便走。 方卉一再也忍不住,转头过来,声音里已带了少许哭腔,“上官澜,倘若我不是方相之女,你还愿不愿娶我?” 上官澜头也不回,自顾自拂袖离去,“不愿。” 方卉一蹲身下来,捂住口鼻,蓦地爆发出一声啜泣。 ☆、拾壹. 却说玉凤澈,早在听见二人谈话时便想着回避。他又不识路,绕了一阵,折了个弯儿,竟碰见上官澜似笑非笑地站在路口瞧他。心下一惊,料想这回是要做一回听壁小人了。暗叹一声,垂腰拱手,“盟主。” 上官澜上上下下瞧了他一番,“迷路了?” 玉凤澈脸上一红,含含糊糊嗯了一声。 “本想去寻谁?”上官澜转身,笑问。 “已经寻到了。”玉凤澈听出他语音里的笑意,心下一松。 上官澜折身往望湖楼去,问:“你找我有事?” 玉凤澈在后头跟着,道:“我想去襄阳。” 上官澜顿住脚步,转身看他,眉头微微一蹙,“当真去么?”见玉凤澈敛眉,神色坚定,便没再问。扬声一啸,音调怪异悠长,不多时,苍鹰俯冲而下,稳稳落在上官澜臂上。 玉凤澈看得稀奇,见上官澜指着自己对苍鹰道:“白眉,这几天你好好盯着这人,要是他出事了就来给我报信。”听得这话,玉凤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你不同我一道?” 上官澜笑得惫懒,“有人替我跑腿儿,何乐而不为呢?” 这下玉凤澈是半句话也说不出了。只瞪着一双锐利凤的杏仁儿状的眼睛瞧上官澜和白眉。白眉盯着玉凤澈看了一阵,偏过头去,好像不大乐意。 上官澜折身往望湖楼去。白眉跳上上官澜肩膀,正对着玉凤澈。一双鹰眼瞬也不瞬地盯紧了他。 玉凤澈无奈,主人有命盯着,居然这会儿就盯上了…… 浑不自在地被盯到了望湖楼。听上官澜念叨起襄阳此行 恋耽美 分卷阅读29 公子令 作者:舆凉 的目的。 却是最近江湖上有消息称,塞外有高手以“探讨天下武学精要”为由入关。朝廷早已查明这批高手之中有月氏王子。月氏王子入关必有不轨之心,只是他身边武林高手甚众,朝廷不好出面,这活计也只能落在公子盟头上了。 本来没他玉凤澈什么事儿,结果他一时冲动,把上官澜给顶了下来。 听上官澜说完,玉凤澈也知道此行之凶险。又听上官澜嘱咐,只是探听消息,切记隐藏行踪,小心行事诸如此类……玉凤澈漫不经心应着。 等两人说完了话,天色已晚,上官澜便留了玉凤澈用饭。 果然,率先上桌的不是饭菜,而是酒水。 上官澜自顾自斟酒,笑道:“虽然有意请你喝一杯,但是把你灌醉了,就没人跑襄阳了,凤澈可别怪我待客不周啊。” 玉凤澈见上官澜不再要自个儿喝酒,稍稍放了心,点了点头,“我本就不善饮酒。”看见上官澜慢悠悠地斟酒,不由笑道:“盟主不怕我抢你的酒壶?” 上官澜饮了一杯酒,也没再斟,将酒壶推出来,道:“这回不能打坏我的酒壶,上回洒了的大半壶醉笑红尘,我可心疼着呢!” 玉凤澈笑了一声,伸了右手,五指张开探去取壶,上官澜左手两指并拢三指垂缩后发先至,已搭上酒壶壶尖儿,玉凤澈咦了一声,上官澜使的正是上回他自己使出的莲花指,“你学得倒快!”一边说一边出指去拂他手背穴位。 “哈哈,凤澈过奖!”上官澜笑道,眼神灼灼盯着玉凤澈右手,“又是新招!”语气竟颇为畅快。 玉凤澈这回使的五指生花正是那莲花指的克星,上官澜使莲花指同玉凤澈拆了五十余招便已发觉,无奈之下只得变招。五指一拢搭着酒壶一旋,伸出的酒壶壶嘴儿正好击到玉凤澈虎口。 五指生花同莲花指本为同源,都禀一个“诡”字虚实难料。玉凤澈见上官澜变招,不由自主喝了一声好,一指未出便又收回,手臂稍抬,由上至下取上官澜阳池。 上官澜喝了一声,赞誉多于惊讶,旋即出指,将玉凤澈伸来的手指拨开。 玉凤澈见了这招,笑道:“聪明!”这招拨云见日,本是鬼手剑中的一招,只在他面前使过一回,他竟然已经能够化为指法使出。 此时二人只分一手在酒壶上方缠斗。玉凤澈见上官澜一手被制,伸了空着的左手去抓酒壶。 上官澜见酒壶不保,左手正要来救,玉凤澈右手旋即攻到,不得不继续拆招,只得拿了右手去揽那酒壶。 玉凤澈所练鬼手剑入门便是左右手分用互不相扰,如今他鬼手剑颇有成就,这左右分搏之术自然不在话下。但上官澜却不曾学过着左右分搏之术,一心向保住酒盏,右手一用心,左手便缓了一二招。 过了不到二十招,上官澜左手大陵穴便被拂中。本不碍事,但同玉凤澈约了不使内劲,只得认输,左手手腕被玉凤澈捏在了右手手心。 一手失利,反倒再无顾忌,上官澜三招之内便制住了玉凤澈左手。这么一来,玉凤澈右手握着上官澜左手,上官澜左手握着玉凤澈右手,谁也没抢得酒壶,算是平局。 上官澜左手一翻反握住玉凤澈手腕,道:“好凤澈,这左右分搏之术你是怎生学来的?”语调上扬,显然是见了新玩意儿高兴坏了。 玉凤澈本握着他手腕,只觉得他肌肤触感温凉极为舒适,腕骨堪堪拇指食指一环。心里也琢磨不清是何感想。忽见上官澜变招闻他发问,愣怔了片刻,才道:“先练左右手同时书写不同字迹,之后再练分博,若有天赋,三月便可小成。” 上官澜松了玉凤澈双腕,命人撤了酒布了菜,大呼过瘾! 玉凤澈见他撤酒,问道:“不饮酒了?” 上官澜笑道:“你虽未抢得我的酒壶,但我也没守住我的酒壶,所以今日不饮。” 玉凤澈知他言出必行,却玩笑道:“你如此无赖,也有守信的时候?” 上官澜正色道:“那是自然。” 吃过,玉凤澈回了小小湖开始拾掇明日前往襄阳所需细软。第二日清晨,便有人带他出了公子盟。 虽然玉凤澈在公子盟里头不认得,但是到了外头,还是认得的,当即便跨了浊玉往襄阳去了。走了七八里地,总觉得有些不自在,抬头,看见头顶高处盘旋着一只苍鹰……一直觉得被盯着,却是它!还真是听上官澜的吩咐,说盯着,居然真就一直盯着不放。 一路也算顺遂,平平安安到了襄阳。 才在襄阳落脚,就琢磨着该去着手查那王子的所在,查他此行所为何事。但如何着手,他还真是无法可想,也不知能去哪儿打听消息。转头四下一看,瞧见了一家客栈,正好饥饿,便进了客栈。 才进客栈,便觉得这家客栈,有些不一般。 客栈中此时已经是满了七八分。提剑劲装的男女、破落打扮的乞儿、光头袈裟直缀的和尚各色人物齐聚。一看过去高手竟也不少。他一进来,便有不少人投了目光过来,刺得他浑身不自在,也只得硬着头皮进了客栈,找了张空桌坐下,顺手将天堑倚靠在桌角,点了吃食,等着小二上菜。 众人见他独自一人,也没有同他们搭话的意思,顿时也觉得有些无趣,便不再看他,纷纷同其他人去说话了。 “最进塞外来的那一帮子高手,很是嚣张啊!” “可不是,听说昨儿还去真武山道观寻衅滋事来着。幸亏灵虚子道长武功高强将他们制住 恋耽美 分卷阅读30 公子令 作者:舆凉 ,怕这会儿他们都已经闹出襄阳啦!” “如今咱们江湖同道都已齐聚襄阳,不怕他们再滋事,咱们就跟他们斗法。看是塞外夫功厉害还是我关内功夫厉害!” “对,说得好!”一片迎合叫好声。 玉凤澈忍不住思量道:“他们都说高手在真武山上,听上官澜说起的那些事情。月氏王子此来定是要探听襄阳北关兵防。那批人也定是他特意放出扰乱视听的。真正的月氏王子绝不会在真武山上。可是,如今自己也无法寻得那王子下落。不如直接跟着他们上山,到时候再另寻出路。”这么思量定了,开始更加认真地探听周围人语。 却说坐中有个年纪四十许的缁衣男人,眉目浓黑,面皮泛黄,身材有些清瘦。他也不听周围人叫嚣喧嚷,只拿一双鹰隼也似的眼睛打量在座众人。那人身侧坐着个水绿衫子加身的三时许的妇人,杏仁儿眼高鼻梁,颇有一股子成熟风韵,却丝毫不失曼妙灵动。 那妇人轻轻拉了拉男人袖子。男人转头来看她,眉头轻锁但眼中含笑,“绿儿怎么了?” 妇人再拉了拉他,男人会意侧耳过去。妇人在男人耳边轻轻说了什么,一双杏仁儿状的妙目不住往玉凤澈这边扫来。男人听着,眉头渐渐锁紧,一双利眼盯牢了玉凤澈再不移开。 玉凤澈早已知道那两人一直在盯着自个儿,也锁了眉头望着二人,神色颇为防备。 那绿衫妇人见了,也不避讳,伸手扶了扶头上碧绿玉簪。笑意盈盈地起身,到了玉凤澈面前,欠身一福,“这位公子好,奴家姓辛,名绿儿。不知可否有幸同公子共桌?” 这辛绿儿也算江湖上有名的人物了。洛阳辛家镖局的独女,十三岁起把家传绿水剑法练得出神入化,帮着她父亲押镖,小小年纪就声名在外。 那缁衣男人,正是这辛绿儿的丈夫,名司徒狂,武功杂驳也算高手。二人结缘也算一段佳话。 玉凤澈也不算是久在江湖闯荡的,何况这二人佳话已是十年前的旧事,他自然不知,也不知这辛绿儿是何等人物。但周围的江湖人都是闯荡已久,听得辛绿儿自报家门,个个呼喝。更有想套近乎的直接拎了酒坛子到了司徒狂那桌要邀他同饮。 司徒狂皱眉,看向辛绿儿,似乎颇为不喜她自报家门给自个儿惹来了麻烦。辛绿儿见丈夫眼神不喜,娇俏一笑,吐了个舌头。 玉凤澈见状也猜得七七八八,道:“夫人还是与令夫同座为好。晚辈不敢与前辈同座。” 辛绿儿笑了一声,提了衫裙就在椅子上坐了,眼风斜斜一飞,仿佛不自意看见了斜倚在桌角上的佩剑,笑问:“公子这剑好生别致,不知公子从何得来?” 玉凤澈虽然为人清冷,但心地纯善,并无防人害人之心,当即答道:“是旁人送我的。”本想说出这剑的来历,但又想到此时漏了身份,怕对今后行事不利,于是便改了口。 辛绿儿微笑着点了点头,转头与司徒狂对视一眼,又温言问道:“那这柄剑的上一任主人是谁?”辛绿儿这般发问,自然是要问出送剑之人。 玉凤澈听罢,眉头微微一皱,看向身侧天堑,伸手扶上了剑柄。上官澜并未使用此剑,所以说,此剑的上一任主人,应当还是他师叔,便答道:“是我师叔云岩飞。” 玉凤澈忍不住伸手扶剑柄,本是感怀师叔音容笑貌,但看在辛绿儿眼中却怕是他要猝然发难,也跟着按紧了袖中春水剑的剑柄。听得玉凤澈言语,心中大骇!云岩飞已在四年前被他夫妇以及江湖众友联手击杀,如何还能将这剑在赠与眼前这个年轻人?还是说,这年轻人故意这般说辞好叫她露了马脚?一时间思量不定,看向玉凤澈的眼神之中隐隐含了一丝防备三分杀机。 玉凤澈提及师叔,心下悲怆,扶住剑柄拔出三分。如今也唯有这天堑是他师叔遗物。 辛绿儿见他拔剑,心下大惊,以为他已经知道自己便是当年击杀云岩飞众人之一便要动手。仓促之下,也不及起身,伸出双足在地上重重一推,连人带凳子滑出七尺有余,袖中春水短剑出鞘,同时缩腿回来,足尖在地上一点,顺势起身,整个人便向前倾斜着飞出,手中利剑也直直逼上玉凤澈面门。 这一推一点顺势送出长剑的功夫,已是绿水剑法之中极为精妙的招数,在她使来清灵曼妙身姿迅捷,若是武功次一些的势必叫这一招燕回塘刺中眉心。 玉凤澈见那辛绿儿无故动手心下也是大惊,但此时剑已逼到不及细想。右手拔剑左手抵住剑身一横正挡在眉心。辛绿儿剑尖正刺在那横在眉心的剑上。辛绿儿招式未老来势未竭不便后撤,但见玉凤澈用这般精妙的手法挡住这一剑心底也忍不住叫好。 玉凤澈眉头紧蹙,天堑剑身被那一剑逼得弯曲,玉凤澈顺势借力后撤接近一丈。小店之中见辛绿儿与那年轻人动起手来,也纷纷撤开给两人让出地方,所以这一丈退后,也只碰翻了桌椅并无人来阻拦。 辛绿儿援剑来攻,玉凤澈坐在凳子上与她拆解。绿水剑法果然名不虚传,招式之灵动平生罕见。辛绿儿水绿衫子也跟着上下翻飞舞动,她脚步飘忽,时左时右,像一团绿云紧紧裹住玉凤澈。中间时不时传来两剑相交之声。 玉凤澈虽反攻不到,但防备尚有余力,便道:“辛前辈何以无故动手。”说这几个字的短短几息,二人已经拆解了不下二十招。 辛绿儿咬牙不答。绿水剑法本就意在轻灵飘忽, 恋耽美 分卷阅读31 公子令 作者:舆凉 奈何这人坐着不动至于自己拆解剑招,她绕着他上下奔走,他却坐定不动。若是纠缠,他势必占尽上风。足尖一点,自玉凤澈右边滑出,滑出三尺使出一招凤回头,双足维持着往前的去势,但腰身却扭将过来,一手将长剑直往玉凤澈背心刺去。 玉凤澈觉背后劲风袭来,知道是厉害剑招,也不敢托大使“苏秦负剑”将剑隔开,腰身一扭,竟连人带凳子转过来侧身避过一剑。辛绿儿此招本就有后招若干,见他转身过来侧身避过,当即翻转手腕足尖折转,剑锋直往玉凤澈胸前削去。玉凤澈长剑挑起,剑身平平由下而上拍在辛绿儿手腕之上。 辛绿儿但觉那天堑之上一股大力传来,直震得她手腕酸软发麻手中春水竟持握不住,一招未尽便当啷一声落在地上,正自惊愕。玉凤澈将手中长剑换到左手,右手猛地握上辛绿儿右腕把她拉近,长剑举起已逼上辛绿儿咽喉。 司徒狂见娇妻受制,拍案而起正要援手救妻。岂料那人竟已经放开娇妻收剑起身作揖道:“前辈尚未言明,为何要同在下动手。” 辛绿儿这才明白,这人根本没有同自己动手的意思,倒是自己猜度旁人先入为主。面上一红,走到被击落的剑旁,足尖一点一抬,便将剑捡了收回。也不回答玉凤澈所问,向着司徒狂道:“这后生武功不弱,也通情达理,不如将事儿交待了罢。” 玉凤澈听得奇怪,正要开口问。便见司徒狂走来,将妻子手携了,看他道:“我们夫妻二人,同你师叔云岩飞有夙愿。方才拙荆见你拔剑,以为你知道旧事要动手为你师叔报仇,便动手了。是拙荆鲁莽。”说着,一揖到底。 玉凤澈心中惊怒,再度拔剑逼着二人,“我师叔是你们夫妻杀的?” 辛绿儿道:“不是我夫妻二人,而是江湖上二十多位好手,接公子盟盟主之令,一起将云岩飞杀死的。” 不啻惊雷!难怪,难怪上官澜有这天堑,当初却是他下令要杀师叔么?思量至此,悲愤之下,双目之中一片血红,“你们为何要杀他?” “邦——”得一声,其声沉重,直如暮鼓晨钟撞入耳中,震得这一间小店中的人脑袋都嗡嗡作响,仿佛那桌椅都在那一声之中轻轻震动起来。 又听一声佛号。众人回头,见客栈门口站了个黑色直缀的胖大和尚。他左手一个径一尺有余的实心木鱼,右手一条两尺长手臂粗细的木棒。方才那一声便是他手中这对家伙发出。实心木头发出那般声响已是不易,再加上那声音如此低沉浑厚,尤见他功力深厚。那和尚眉色颇淡,又无髭须,那一颗脑袋,浑如一个肉球上头镶嵌了眼口鼻,甚是好笑。但座中众人无一人笑出,直对着那和尚行礼,纷纷让出道路来让他进来。 来人正是少林寺大和尚戒嗔。 ☆、拾贰. “檀越请收剑,听大和尚一言。”戒嗔信步走到凤澈身前,躬身道。 玉凤澈知此人功力深厚,冷哼一声,收剑回鞘。 辛绿儿夫妇也合十行礼,“戒嗔大师好。” 戒嗔也不计较玉凤澈身为后辈却无礼,只呵呵笑道:“檀越小小年纪有如此惊人武艺,大和尚很是佩服。”玉凤澈默然。 戒嗔大师还是呵呵笑着,继续往下说:“想来檀越该知道你师叔云岩飞本是月氏人。他若只是月氏人倒也罢了,他却是那月氏王朝派来我大奕的细作!当时大奕与我月氏交恶,战事吃紧。我大奕朝当时有名将傅微尘坐镇却也不怕那月氏。岂料云岩飞仗着他武功高强潜入军中,竟将傅将军刺杀。公子盟盟主得知后大怒,放出二十枚公子令号天下英雄前去诛杀此人。老衲,也接了一枚公子令。”他这一番话说得慢条斯理,却听得玉凤澈惊惶不定。 他师叔早在十五年前便离开了,他记得的只是陪自己玩儿一遍一遍纠正自己剑招的好师叔云岩飞,哪里知道他还有这番作为。玉凤澈脸色红白一阵,猝然怒道:“你们骗我!”长剑铮然出鞘,不问章法,直直往大和尚头上劈去。 大和尚也不闪避,站在原地。但玉凤澈手中长剑落到他头上一寸,终究是收住了,眼眶却已泛红,涩声:“你们,没骗我……”“当啷”一声,手中长剑摔落。玉凤澈定定站在原地,早有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围观众人哪里料到会有这番变故,只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上来劝解。 辛绿儿俯身拾起天堑,道:“旧事已矣,公子不要过分伤心。”说完,双手奉剑到玉凤澈面前。 饶是玉凤澈曾道:剑没有分别,唯有使剑的人才有分别。他居然也没这个勇气将这柄剑再接下。 “檀越,此剑无罪,有罪的,是使剑的人。”戒嗔一语道破,玉凤澈这才将剑接了收剑回鞘。 司徒狂突然开口道:“当初此剑为公子盟所得,既然公子持有此剑,那公子可是公子盟中之人?” 玉凤澈知道此番变故,身份已是隐瞒不住,当下也不再多说,只点了点头。 “好!盟主果然派了人来,那公子同我们一道上真武山可好?”辛绿儿听见玉凤澈是公子盟中人之后竟然异常高兴,盛情相邀道。 玉凤澈本就有跑一趟真武山的意愿,见辛绿儿相邀,自然也不拒绝,垂腰拱手:“多谢前辈盛情,晚辈恭敬不如从命。” 于是玉凤澈一行便浩浩荡荡上了真武山。 其实那灵虚子与当时盘桓在观内的高手力压一众高手也是勉力为之,只想将这些人留在真武山等 恋耽美 分卷阅读32 公子令 作者:舆凉 待其他高手前来将之一举制服。好在江湖人士都明白了灵虚子道长的用意,纷纷赶来相助。 刚到真武山,便有小道士安排众人在观内住下。 上官澜叫玉凤澈前来襄阳,本意是让他避开那群高手直接寻访月氏王子所在与所求。真武山上已有杨千秋坐镇,他已于三日前到达真武山,且压制月氏高手,也有他一份。 杨千秋见玉凤澈也上了真武山,心下震惊。 杨千秋以传令为由将玉凤澈拉回自己房中,关上房门以避人耳目。却因二人同属公子盟,亲近些也不奇怪,旁人也不管他二人。杨千秋取过纸笔写道:“玉公子为何上山?” 玉凤澈想是怕隔墙有耳,提笔回:“未知月氏王子下落,来寻线索。” 杨千秋回道:“此处已查明,无他下落,怕已潜入城中。” 玉凤澈凝眸锁眉,沉思良久,方提笔:“来时听盟主所言,月氏所图无他,其一,兵防图;其二,勾结边防官兵。” 杨千秋点头,沉吟,提笔:“守株待兔。” 只四字,玉凤澈也已明了。要做成这两件事儿,有一个地方不得不去——襄阳都督府! 襄阳都督府院中,一树开得极好的秋海棠映着秋月清明,白得晶莹剔透的花瓣犹如冰琢。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向花枝,折了一支下来。折花的男子,杏黄衫子月白靴,面目俊朗英气,可惜眸中阴鸷平添了一股子戾气。 男子身后的回廊上绕出一名年近不惑,绛袍加身的男人,冲着他行跪礼:“太子殿下。”男子摆手示意他起身,“梁都督,这时候可不必计较虚礼,府上准备如何了?” 男人起身,道:“回禀太子,都已准备妥当,只待那月氏王子入瓮!” 徐宏坤笑了笑,“嗯,梁都督辛苦。” 梁都督谦道:“能为太子尽忠——” 一语未毕,徐宏坤侧头看了他,眉头轻敛,“嗯?” 梁都督赶紧改口,“为主上尽忠,乃是臣子的本分。怎有不尽力的道理。” 这番话一语双关,说得徐宏坤心头大悦,忍不住微微一笑。 上官澜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太子徐宏坤会私自出宫亲来襄阳。若能算到,他万万不会让玉凤澈来襄阳。 玉凤澈在真武山上歇罢一夜便向诸位武林人士告辞。辛绿儿本对这年轻人颇有好感,上回与他过招又败,有心要借月氏高手之力试探深浅。听他告辞,便问:“玉公子本与我等同制月氏高手,为何又要下山?” 玉凤澈道:“只是盟主另有安排,不得见识诸位精妙功夫,也甚是遗憾。”这话,抬举了山上武林人士又搬出上官澜作盾,一时也无人再问,纷纷好言相送。 玉凤澈下了山不多久便觉身后有异,四下环顾,却是苍鹰白眉又忠心耿耿替主子盯梢了。到了襄阳都督府,呈上公子令求见襄阳都督。 饶是梁天衡有太子徐宏坤撑腰也不敢拂逆上官澜,见了公子令,当即下令迎客。 玉凤澈本不适应官场上迎来送往阳奉阴违,也懒得和梁天衡说道,单刀直入说明来意后便听任梁天衡招待。 徐宏坤本同梁天衡在堂中谈话。见有人来访便避入内室。又听说是公子盟中之人,心中又是愤懑又是好奇,便撩了门帘瞧来人是谁。见是玉凤澈,不由心头火起。这玉凤澈,也不知他给了上官澜什么天大的好处,竟能让上官澜倾力相保!如今撞到了他手里,可怨不得他了! 梁天衡既是武人,又广与与武林人士结交,认出了玉凤澈身侧的天堑。这天堑上一任主人云岩飞因刺杀傅将军一事遭公子盟盟主下令围杀之事江湖人尽皆知,因而这天堑也颇遭旁人诟骂蒙尘许久,鲜有人知天堑下落,焉知此时竟有公子盟之人携此剑来访? 梁天衡置下玉凤澈起居饮食之后便向徐宏坤谈及天堑。 徐宏坤道:“那把剑,本就为公子盟所得,没什么好查的。”话到此处,徐宏坤停了一停,续道:“反倒是玉凤澈此人,与前朝玉有干系。” 梁天衡听说此事,顿时一愣,“原来玉凤澈是南疆玉氏本族?” 徐宏坤倒不是有意挑拨,只是想借梁天衡之手将玉凤澈软禁,只是这话,不能直说,“是,就是当年开凿前朝玉的玉氏的后人。只是,本殿当初要拿他的时候,他进了公子盟,上官澜也不知得了什么好处,竟将他护得死紧。” “公子盟也忒大胆,竟敢与殿下作对!”梁天衡很是愤懑,念头忽地一转,神色倏然一凝,“殿下,玉凤澈与了上官澜的好处,莫非,是那前朝玉矿的所在?若是如此,这玉凤澈可万万留不得!” 其实,他心中疑虑就是如此。只是父皇也好,公子盟也罢,都没有透出半丝风声,他信也好,不信也罢,都不得求证,“倒不是留不得,只是本殿想知道,上官澜,究竟知不知,玉矿所在。” 梁天衡起身,朝着徐宏坤拱手一揖,颇有几分请命的意味,“属下知道殿下多有难处,殿下稍候,属下这就将那玉凤澈拿来,无论如何,也能叫殿下问个明白!” “他受公子盟派遣,前来助你的人。你怎么能拿他?”徐宏坤并非不愿,只是此时更要紧的事情,还是兵防图。 “公子盟毕竟只是草莽,如何信得?殿下且住,属下稍候便来。”梁天衡话毕,也不等徐宏坤发话,便自行离去。 徐宏坤一叹,暗忖错过此次,往后再拿玉凤澈问话,恐怕难于登天,便也不再阻拦。 玉凤澈虽已到了襄阳都督府, 恋耽美 分卷阅读33 公子令 作者:舆凉 但心里却还是一团乱麻。毕竟敌在暗他在明,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何况那都督也并不诚心相待。思量至此,心下一片惘然。伸手扶了身侧佩剑,至少,弄清了师叔死因,也不虚此行了。侧头往窗外一瞧,见天上清月朗朗已近圆满,不自觉露出笑意来。唇角微笑尚未绽开,便被沉重急促的声音惊住。正有官兵往此处来。 玉凤澈并无城府机心为人坦荡,也不惊慌,大开门户在宅中静候。片刻,果然有官兵高举枪戟火把将这小宅团团围住。 梁天衡不知玉凤澈深浅,带了两百名士卒来拿他,见他坦然安坐,心下一沉,以为他全然不将眼前士卒放在眼中。按剑上前,小心提防。 玉凤澈抬眼敛眉,道:“梁都督夜携重兵来访所为何事?” 梁天衡思忖,若是以前朝玉的由头拿了他,恐怕多生事端,横竖他有月氏奸贼的佩剑,干脆抓着这由头拿他,就算怪罪下来,也决然不会拖累太子殿下。梁天衡打定主意,便喝道:“月氏小贼,以为拿了公子令,本都督便不敢拿你?” 玉凤澈随即明白过来,想必是这人,认出了自身佩剑,误以为他是月氏奸贼,便道:“都督难道不知,这天堑最后为上官盟主所得?” 梁天衡道:“公子盟不过草莽聚集之地,也不见得固若金汤,你这小贼去偷了公子令与宝剑来,也未可知!” 听到此处,玉凤澈已然明了,这都督就是要寻个由头拿他,已然黑白不分,不由怒极反笑,“好!梁都督果然明察秋毫!” 怕生变故,梁天衡令士卒进屋拿人,十余支枪尖来抵玉凤澈脖颈。玉凤澈轻笑出声,眸光灼灼,起身。他一动,士卒大惊,纷纷退开三尺。玉凤澈扫视士卒,道:“梁都督用心良苦,在下明白。”说完,自顾自往外走。 士卒想上来拿他,岂料手尚未搭上他肩膀便觉掌心犹如针刺,只得罢手。带他去了襄阳府牢,纳了佩剑投入牢中。 玉凤澈此时只知梁天衡要拿他,但不知为何。但无论如何,绝不是因为怀疑他是月氏奸细。但这个节骨眼儿上,若不是为了此事,还能因为什么事,要将他拿住呢? 此时前朝玉一事经由上官澜斡旋,京中风声已经很淡,玉凤澈一时想不起,也是情有可原。 玉凤澈在牢中待了一晚,翌日清晨,他便被人叫醒,领出了牢房。牢中常年昏沉,虽是清早,但牢房长廊两侧已燃起火把,草屑受潮的霉味四下弥漫。 他被带到邢训堂,手脚都被铁镣锁住,铁镣的另一端,伸入墙壁的大石之中。玉凤澈活动了一下手脚,这铁镣他挣得断。只是他是公子盟下属,公子盟为朝廷办事,若是此时他违抗,少不得再给公子盟添一笔污名。何况,此时还另有二人隐藏在暗处,一站一坐,站着那人,是梁天衡,另一人,不曾见过,想必是朝中权贵。 将他带来此处的狱卒都已退下,他玉凤澈倒是好大的身份,竟劳梁都督亲自审问。 梁天衡自暗处转出,手中提着浸了盐水的马鞭。他盯牢了玉凤澈,马鞭也一下一下地抽打着自个儿的官靴,道:“想必你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到了此处,不说实话,难保不是横着出去。” 玉凤澈道:“在下虽一介草莽,上不愧于天,下不怍于人。想必,也没什么好瞒着的。” “那我问你,你究竟是与了上官澜什么好处,才得他倾力相保?”坐于暗处,刻意隐藏面容的那人忽然开了口。 玉凤澈忽然明白了。梁天衡,是太子朝党;他们是为了前朝玉一事。可是,他没有与上官澜什么好处。上官澜还拿他冒险打了个赌,原来看在外人眼中,竟然是“倾力相保”吗? “得了公子令,入了公子盟,公子盟不问出处,便要庇护。这是盟主定的规矩。” 话音未落,梁天衡举鞭便打。玉凤澈咬牙捱着数着,想必,是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玉凤澈忽地明白,太子想必是怀疑上官澜保他,是因为他已然告诉上官澜玉矿所在。若问不出这样的答案,他是不肯罢休的。但……何其可笑,他根本不知玉矿所在。 梁天衡停鞭,那人再度开口,“前朝玉一事,原本闹得沸沸扬扬。上官澜一心斡旋,才压了下去。他甚至面见父皇,出言保你。若不是你与了他什么,他能为你,做到这种地步?” 玉凤澈一惊,那人,竟是太子本人?太子如何到了此处?不等他转圜过来,梁天衡的马鞭又招呼上来。玉凤澈依旧捱着数着,梁天衡是武人,急于在太子面前表功,每一鞭都是用了十成十的力道,这两轮鞭子下来,玉凤澈上身衣物已被划得七零八落,被打得皮开肉绽。但每每停下,玉凤澈仍是那句话:“得了公子令,入了公子盟,公子盟不问出处,便要庇护。这是盟主定的规矩。” 如此捱了五轮鞭子,马鞭上头已浸透了血,带上了皮肉。血与皮肉都顺着鞭梢滴滴答答往下淌。玉凤澈身上鞭伤也是一条叠着一条,才破开的皮肉,又被新的鞭伤将皮肉拽下,身上被打成破烂的囚衣也都浸饱了血,血沿着衣角,几乎滴成檐下落雨。 梁天衡见打成这样也不肯说,心中怨极了玉凤澈倔强,还要再打。徐宏坤想着若是此人当真身死于此,将公子盟再开罪一层,于他无益;何况此人,既然如此都不肯说,想必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便劝阻了梁天衡,将人放回了牢中,不再讯问。 玉凤澈带着一身鞭伤,在牢中又捱了五日。 恋耽美 分卷阅读34 公子令 作者:舆凉 第六日上,月氏高手在真武山铩羽而归,消息传入襄阳都督府,梁天衡徐宏坤也是心下宽慰。但徐宏坤宽慰之余仍旧细谨,赶紧让梁天衡检视兵防图。一查之下,不由悚然惊动,兵防图竟已不翼而飞! 梁天衡惊惧交加,深知丢失兵防图乃是关乎天下百姓生死存亡的大事,更是株连九族的重罪。徐宏坤也是悚然,他私自出宫已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本想以守图之功求父皇网开一面,如今看护不力罪加一等! 二人相顾失色冷汗涔涔,赶紧封锁消息加紧寻找,正如热锅上的蚂蚁,忽听人报“公子盟逍遥剑杨千秋前辈来访,求见都督以及玉公子。”更是吓得不轻。何况,那玉凤澈,可还在牢里关着呢!带着那一身伤,也不知死了没有。 杨千秋来寻玉凤澈,也亏了那只忠心耿耿的苍鹰白眉。它听主人吩咐盯着玉凤澈。自他进了都督府便一直在上头盘旋观望。望了五天都不见人。它虽是禽类,却也聪明,知道事情不对,便转而上了真武山另寻他人。杨千秋见了白眉,知道它是上官澜留来盯着玉凤澈的,此时飞来寻自己,怕是玉凤澈有恙,便也不顾内伤未愈,直接下了山来寻人。 梁天衡此时也心虚得紧,见了杨千秋当真是如芒在背如坐针毡。杨千秋懒得同他废话,只要见玉凤澈,满脸不耐。梁天衡经杨千秋威吓,将如何对玉凤澈生疑如何将他拿下施行一一说了,也不说是为了太子,只说是疑心他是奸细,拷问了月氏王子所在。失图一事,也不敢瞒着。 杨千秋听罢,怒不可遏。愤然拍击椅子扶手。檀木扶手应手而断,胸前血气一阵翻腾,杨千秋面色一阵红白,暗自调息片刻方才回转。梁天衡一阵悚然,见他面色有变只当他是怒极,又听他喝骂:“混账东西,我公子盟中之人你也敢动?还敢污蔑盟主择人有失,简直放肆!盟主有心派来助你护兵防图的人,你还敢拿他!真是活腻了!” 吓得梁天衡双膝发软直想下跪,又觉有力道来扶了他一扶,又稳稳坐回了椅子上,正茫然间,听杨千秋令道:“带我见玉凤澈。”梁天衡再不敢起异心,老老实实带了杨千秋往牢中去。 玉凤澈带着一身鞭伤,在牢中捱了五日,此时已气息奄奄,高烧不止。但好在,他还清醒。 杨千秋见玉凤澈在牢中情状,又惊又怒,若非他受了不轻内伤,不好擅动内劲,简直恨不得杀人泄愤。梁天衡赶紧将玉凤澈放了安置在府中,又差人请医,忙活到天儿才黑才算将玉凤澈身上的鞭伤裹好。待闲杂人等退了开去,杨千秋才开始同玉凤澈说话。 “未料公子遭此横祸——”杨千秋话未完,便见玉凤澈摆手,只得住口不说,玉凤澈问:“兵防图如何了?” 杨千秋听罢忽地就有些难受,“丢了。不过你不要忧心,盟主肯定有法子的,待我修书一封送与盟主,定然无碍。你好生养伤。你这一身伤……” 玉凤澈想着若是让公子盟知道是太子有意拿他讯问,想必对太子怨怼又会大增。眼下公子盟已不能再为他开罪太子了。便避重就轻道:“只是皮外伤,不碍事的。眼下当务之急是追回兵防图。” 听得玉凤澈如此说,杨千秋更为他委屈,眼眶忽地就有些发疼,转头便去磨墨写信,唤了白眉来送信。 待写罢了信,杨千秋便又来守着玉凤澈,见他虽已经被磨得清减了一大圈儿,但眸光灼灼。知道他是仍旧不放心,不肯安心休息养伤,便道:“盟主已然北去月氏。就是要防备兵防图丢失,他好在兵防图入王城之前拦截。眼下,咱们已经无法可想了。” 玉凤澈听说上官澜已早先防备,会在北拦兵防图,忽地就放了心。他轻轻点了点头,终于肯阖眼睡了。 ☆、拾叁. 上官澜确实是同玉凤澈一道出发的,只是取了不同的去路。玉凤澈是往西北方去襄阳,但上官澜却是先北上,再西去出嘉峪关。出关之后继续北上前往月氏国。 月氏国边境有一座名为榔头山的奇峰,状如榔头,山势陡峭行路奇诡,山上狼群熊瞎子时常出没。但是要取近路前往月氏国国都纳达兰却是非翻过这座山不可。 上官澜正勒马站在山下仰头望着榔头山暗自叹气,忽而听得一阵响亮的呼喊。清脆嘹亮在山间回荡久久不歇。仔细听来,却是个月氏小姑娘正要赶羊回家。上官澜凝目细看,山梁上确实绕出了一个穿着小皮袄子长靴子的姑娘,相隔太远瞧不清面目。她身前身后跟着白绒绒棉花也似的大小羊。 雪出本是他驯化的野马,上官澜伸手解开辔头,拍了拍马颈道:“好兄弟,你就辛苦几天,等我回来接你。”说完,伸手在马背上一按,借力跃起三丈有余,正好一根树枝斜斜伸在眼前,当即伸手过去,手掌在树枝上轻轻一按,再借力而起。就这么四处借力,不过须臾,人便已落在了那小姑娘之前。 那小姑娘看见他突然落在自个儿面前,也不害怕,只是神色颇为防备。 上官澜仔细瞧那姑娘面目。十三四岁的样貌,毕竟年纪尚小,也难怪怕他。上官澜以月氏语笑道:“我想取近路去月氏皇城,但在此山中迷失路途,不知姑娘可愿为我引路。” 那小姑娘自小长在山里,倒是也见了不少这样迷失路途的人。只是上官澜这般武功俊人品好的,还不曾见过。她心中仍旧防备,更因年纪尚小不敢在上官澜这里多耽搁,便道:“你顺着此路继续往前 恋耽美 分卷阅读35 公子令 作者:舆凉 ,走到林子里头之后,能看见一块形状如手的巨石,见了巨石,就往巨石脚下走,那里有一条小道,小道两边的树上都绑了青色布条,你顺着走,就能出山。” 上官澜想着这大抵是这山中人辟出来的一条道路,当即道了谢,顺着道路走了。姑娘仍旧防备,盯着他,直到看不见人影才作罢。 当天,上官澜便翻过了榔头山,到了月氏边陲的一个小镇落脚。又赶了两天的路,才到了月氏王城纳达兰。 上官澜看过中土极其繁盛之地,这小小月氏国都自然也不放在眼里,在城内逛了一圈,还在月氏国王宫各处官府不远处打量观望了许久。 晚间,城内依旧灯火通明,土石砌成的粗陋屋中欢笑声夹杂,男女之声混杂,颇为热闹。此处鱼龙混杂,若是运气好,还能听得一二点消息。毕竟是王城,想必乱七八糟的消息,也与月氏皇族有关。他一路走走停停,听着周围人评点此处风月,最终,进了个听说有汉人姑娘,有最好的葡萄酿的土楼。 上官澜才进门,就瞧见面前一个身材有些肥大珠串盘发的女人笑着迎上来问道:“爷要姑娘么?” 上官澜道:“来找姑娘,自然是要好的,听说这儿有汉人姑娘,可否点两个?” 女人笑得矫揉造作,道:“一看爷就是懂风月的,知道汉人姑娘比咱月氏马背上长的姑娘有味道有风情,可惜啊,今儿咱这儿七位汉人姑娘,都叫官爷给点啦!爷将就将就找几个有姿色的?” 上官澜点头,笑道:“那就找几个善歌舞的。要一坛子陈年葡萄酿。” 女人听罢,一张圆脸能笑开花儿,点头道:“好好好,爷赶紧上楼坐着,姑娘马上就到!” 上官澜到楼上要了一间房坐了,等他们安置好了酒水牛羊肉和献歌献舞的姑娘。身侧美姬替他斟了酒,上官澜才喝了一口便吐了出来,“居然敢拿这般低劣酒酿来应付我!”眉宇间已有隐隐怒意。 这话才说完,就听门外有人回应道:“你一个汉人,怎么配喝我们月氏的美酒?” 上官澜施施然将杯中酒液尽数倒在地上,道:“汉地广博,无奇不有,你们这小小月氏的酒水,我上官澜瞧不上!”最后三个字,一字一顿慢慢吐出,实是有意侮辱。 他随手一挥,袖袍在酒坛子上一击。袖袍之中隐隐含了一股子柔劲,击在粗瓷酒坛子上竟然没将坛子击碎,反而将那酒坛子带得在原地骨碌碌转圈子,转了五六圈之后竟直直往外头飞去,那酒坛子中含得力道不小,竟直接撞碎了窗扇击上门外说话之人。运劲着实是巧,在那人胸口猛地一撞,将他撞得直直从楼上翻了下去,那酒坛子却笃得一声牢牢蹲在了地上。 上官澜施施然起身,掸了掸袖袍到了楼梯上扶了扶手瞧着摔落在地上的人,笑道:“我请您喝酒,您怎地不接我的酒坛子?莫非是嫌我的酒不好?”说着,拎起蹲在脚边的酒坛子,将其中酒水尽数倾倒在了那人身上。 月氏本就民风彪悍不愿受辱,何况还是这样当众泼酒的羞辱。那人被淋了一头一脸的酒水。心下大怒,跳将起来,喝骂道:“狗娘养的汉人,竟然敢在你爷爷头上放肆!” 上官澜笑道:“我是狗娘养的,你又是我爷爷,那你是狗呢,还是狗娘?” 那人被上官澜这一阵抢白,脸上一阵红白。平白又受辱,心下不甘,但也知道上官澜唇舌厉害,也不再说话。足下一顿,抢手抓住了上楼的楼梯,飞身上来,尚未落地,便是一拳挥来。他受辱之下,急着要讨回面子出招自然冲动,这一招,便有七八处破绽。上官澜瞅准了,也不用内劲,只伸了手一把握住了那人手腕,使一个巧劲。那人来势本猛,再被上官澜顺势一带,又狠狠砸到了楼下,直摔得他龇牙咧嘴。 上官澜双手负在背后低头瞧着那人,笑道:“我若是你,便好好躺在地上再不起来。” 那人两度受辱,心下愤懑,听上官澜这般说话当即跳起来道:“我便是起来了,你能奈我何?” 上官澜笑吟吟地拎起身侧空酒坛子就要往下砸,旁边人见了大惊,怕砸死人赶紧上来劝,“这位爷,可不能这么下手!这是月氏王族!”上官澜听说,一乐,将手中酒坛子放下,饶有兴味地盯着下头的人。 那人也知道再这么下去绝对不会再有好果子吃,指着上官澜道:“汉人我记着你了!”说完,扭头便踏步出了楼子的门。 这热闹早引了不少人围观。其中有几人做派十足还拥着娇娇柔柔的汉地姑娘,正是那鸨母所说的官爷。 上官澜侧眼看了那几个被动静引出来的官员,凝神听他们的说话。听说那人是月氏王子,身份尊贵。那几人也是嘴碎,竟将各位王子都评点了一番。便宜了上官澜,他听得,去中原的是三王子,同这五王子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只是一个精明能干,一个草包无赖。 上官澜听罢,回了房,继续听曲儿看舞。鸨母知道上官澜厉害,不敢造次,上了最好的葡萄酿招待上官澜。歌姬舞姬被鸨母再三嘱咐也分外卖力。 翌日清早,上官澜起身打点停当,便整治马匹行装出了纳达兰,到皇城附近享有盛名的酿酒的酒窖所在。那酒窖乃是月氏皇室贡酒专用的酒窖,被称为黄金酒窖。 当年醉仙君遍尝中原美酒,也学遍了中原美酒酿制工艺,唯有这月氏葡萄酿,不管尝试多少次,总酿不出醇厚浓郁的味道。醉仙君不服,放下身段隐姓 恋耽美 分卷阅读36 公子令 作者:舆凉 埋名来了这黄金酒窖学习月氏葡萄酿酿法。 上官澜想到这一节,还忍不住隐隐发笑,也不知近来师父学得如何?若有所成,可就有口福了!一路走一路打听,接近巳时才到地方。 黄金酒窖所在是一个村庄,村庄地下尽是酒窖。村中人家大多为酿酒世家。上官澜牵着马在村中行走,一时间找不到醉仙君所在。听得村中人议论着新出窖的美酒,味道醇厚又多一份灵动乃百年难遇的绝品。上官澜好酒成性,这般美酒哪有不尝的道理?当即上去说自个儿慕名而来不知是哪家出了这样的好酒?这地方的人也见惯了好酒的,对上官澜分外热情,当即指了去路。 上官澜到了地方,但见院中手植一株桃树,可惜塞外苦寒,这桃树生得瘦枝苦干,更枉论开花结果。树下摆着一个圆桌,桌边围了一圈儿削平面儿的实木作凳子。上官澜牵着马,喊道:“听闻此处有美酒出窖,晚辈但求一品!” 话音未落,他面前已站了个六旬老者。月氏人装扮,白须白发一丝不乱,只叫人见了便觉此人潇洒绝伦。他见了上官澜,笑道:“你来了。” 上官澜见了那人,笑了一笑,拱手道:“徒儿上官澜恭祝师父酿酒有成。”醉仙君当称“醉仙”二字,并非只应他好酒善酿,更应此人不屑俗礼凡教离经叛道。所以上官澜也不同他讲什么师徒之礼。 醉仙君听上官澜此说,心里得意,忍不住哈哈大笑,拽着上官澜的手往里带,道:“我学了好些年,总算摸出了点儿门道。这葡萄酿果然与众不同,你等着,我拿酒来给你尝!” 当初在师门时,醉仙君酿出了酒,不论上官澜是在悟心法练内功还是在练剑耍枪,都一定要截断了拉过来给他尝。上官澜根基尚且不稳的时候,好几次因此险些练功岔气…… 如今师徒一别多年,见了面,还是老样子。 不多时,醉仙君便拎了酒坛子拿了夜光杯出来了,“这葡萄酿也分多种啊,不同的葡萄酿风味不同酿法也有区别,连盛酒的器皿也有讲究,与不同酒水调和之后更别有风味……”一边说一边高高兴兴地与上官澜斟酒。上官澜只好喝酒,对酿酒一窍不通,只能陪着搭上一两句。 二人只谈美酒佳人风花雪月。相谈一阵,听见村口车马辚辚。上官澜和醉仙君耳力过于常人,虽然此处离村口两里有余,但都已听见了人声马嘶。上官澜笑道:“又是好酒的来了。” 醉仙君道:“此处好酒之人甚众,村里天天都很热闹。” 上官澜笑道:“指不定是来找师父的。” 醉仙君哼了一声,不大高兴。 上官澜便道:“若师父不愿,徒儿可以打发了。” 醉仙君摆摆手,“到底是在月氏,不要擅动。” 上官澜点头不语,自顾自饮酒。 来人果然在醉仙君院落前驻足下马。一行七人,四男三女,其中一位年长,是其他几位的长辈,个个锦衣想来是名门贵族。上官澜不动声色微微一扫,便看清了来人中有一名故人。 那日在楼中,被他摔了两回的青年人,也在其中!看见了那人,上官澜便已知晓这几人身份。当即笑而不语慢慢饮酒。 那人认出了上官澜,震怒不已,正要提拳上来,身侧一人便拉住了他手腕示意勿动。醉仙君冲着上官澜莫使了个眼色。上官澜会意,起身向来人礼道:“朋友们所来,也为了一尝美酒么?” 行中年纪尚幼的少女神色轻蔑,抢口道:“你也配当我父王的朋友?”长者斥道:“梨华,不得无礼!”少女瞪了上官澜一眼,嘿然不语。 月氏王对上官澜道:“小女年幼无知,先生恕罪。” 上官澜行了个月氏的大礼,道:“今日有幸,得见月氏王及诸位王子公主。” 长者扶他起来,道:“朋友太过多礼,在月氏,能饮同一坛酒的便是好朋友。” 此时醉仙君早已取酒来在桌上摆稳,道:“地方太小,难以接待这么多客人,见谅见谅。” 青年人见他父王竟然要同上官澜共饮,再也忍不住跨出一步,道:“父王,这人之前侮辱儿子,不配同父王共饮!” 长者听见这话,心下讶然,转头在上官澜和他五儿子之间来回逡巡,良久,才道:“铎心,说来听听。” 铎心便将前日在妓馆遇见上官澜被他摔跤泼酒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这些事情铎心只对大哥说过,这下几人都听了,眉头大皱,看向上官澜。梨华当即再也憋不住,拿马鞭指着上官澜道:“你这个汉人,居然在我们月氏人的地方侮辱月氏人!”说着,挥鞭便打。 上官澜侧身稍稍一让,梨华的鞭子贴着他的肩膀落到地上。梨华本以为这人知晓他们身份必然不敢违抗,没料到他居然闪避,当下大怒,踏步上前,再度挥鞭来袭。手腕翻折,鞭花灿然震鞭之时更是噼啪有声。她虽然年幼,但是使这鞭子已经颇有法度。 上官澜见到,咦了一声,眼神之间颇有赞誉,便不急着出手存心要看这姑娘将这一路鞭法使完。这一路鞭法是月氏王收拢的一位高手教授梨华公主的,是从那牧马人的长鞭中演化而来,有“缠、打、绕、抖、夺、收”六诀,每诀有六式,每一式又有若干变法,其实精妙无比,但梨华年纪尚幼,臂力不足,所学又不能变通,因而连这鞭法精妙的十之一二都没使将出来,但饶是如此上官澜已经看出这是一路极为厉害的鞭法,有意要观摩一遍。 梨华已经将六 恋耽美 分卷阅读37 公子令 作者:舆凉 诀三十六式都使了一遍,但是连上官澜的衣襟都没碰到,更枉论伤他,心下不服,皓齿咬紧了红唇再度逼上。手腕一抖,使一个缠字诀要将鞭子缠上上官澜手腕。上官澜见她再无新招,知道她已将一路鞭法使完。又见到她此时使鞭要缠住自个儿手腕,也不避开,反而伸出手来,两指并拢,顺着那鞭子使了个方才那姑娘的绕字诀。手指到小臂仿佛小蛇在鞭花间隙之间穿梭来去。 梨华更是心惊,那人手腕明明就在鞭花绕出的圈子里面,但不论她如何使力就是缠不住绕不上,几个来回,鞭头反让他捉在了手中,在顺势一抽。梨华臂力不够,连连使缠字诀又格外废力,手腕稍一酸软,那鞭子竟脱手而去被那人缠在了手上! 梨华也知道此人修为远在自己之上,心里敬佩,但就不肯服输。仗着自己身份尊贵,此人定然不敢伤自己,撅了小嘴,伸出手来,脆生生地说道:“把鞭子还我,我们再来打过!” 方才二人打得虽然激烈,但是,却只是绕着小院空场绕了七八个圈子。在场旁观之人都清楚是上官澜有意控制才叫这范围如此之小,再加上他将缠字诀化为指法用出,其思之精用力之巧,叫人心惊不已。 月氏王见梨华还在蛮缠,当下咳了一声,道:“梨华,这位先生武功高强,你不是对手。” 梨华哼了一声,见上官澜不肯将鞭子换给自己,上来握住了鞭柄要抢。上官澜微微一笑,故意叫梨华握住了鞭柄,自己却拿了鞭稍,手腕一绕稍稍一带,梨华握紧了鞭柄正要抢夺,被这么一带,不由自主地在原地旋转起来。上官澜绕着她在外围旋转,仿佛是带着她与她共舞。梨华愤懑咬着唇要瞪着上官澜,却见他笑得眉眼弯弯。方才没细看,这样一看,这人竟长得如此好看!脸竟然不自觉红了一红。 上官澜笑道:“鞭子这样使,才好看。”说完,足尖一点,便绕了开来,到桌旁站定,梨华控制不住力道,仍旧转了两圈才停下。满面通红低着头快步走到了父王身侧站定。 铎心见小妹失利,也知道上官澜厉害,但小妹是因了自己才被欺负,自己好歹也是堂堂男子汉,怎么能不替小妹出气?当即踏出一步来拿马鞭指着上官澜喝骂道:“一个男人,欺负女孩儿,也不怕旁人笑话?” 上官澜何等惫懒,当下摊开双手,笑得涎皮赖脸道:“不怕。” 这一句又把铎心堵得不知该再说什么,只瞪着两眼狠狠看着上官澜。上官澜看着他这副模样反而乐得开怀。 月氏王见上官澜如此,哭笑不得,又见他武功神俊不好招惹,生了息事宁人的心思,对铎心道:“你换酒冒犯在先,先生出手惩戒也是应当,既然到了此处,不如坐下共饮,交个朋友。” 上官澜倒了一碗酒,拿在手上,道:“既然如此,在下恭敬不如从命。敬月氏王一杯。”月氏王也倒酒饮了。 梨华又出来给自己倒酒,月氏王对这小女儿一向骄纵,也没人拦她,她倒了酒,向上官澜道:“你敬了我父王,怎么不敬我?看不起人么?” 上官澜好笑,却不拒绝,又添了酒敬梨华,梨华喝了酒,到底是月氏儿女,一碗酒喝罢居然面不改色,对上官澜道:“我是兄弟姐妹中最小的一个,你既然敬了我,哪有不敬我哥哥姐姐们的道理?” 上官澜也知道她是有意骗自己喝酒,想要乘机灌醉自己出气,但他只是眉眼带笑挨个敬了过去。一轮敬罢,一坛子葡萄酿倒有半数进了上官澜的肚子,醉仙君在旁看了,好不心疼! 梨华见上官澜喝过一轮还满面温和笑意没办分醉意,心下也是佩服,道:“你这汉人好生厉害,我梨华服了!” 上官澜见梨华年纪轻轻便言辞利落豪爽却又老气横秋,格外有趣,笑道:“我上官澜何时要你这个丫头心服了?” 梨华听罢,妙目一横,“可别看不起月氏的女人,我们也是能骑马握刀排兵打仗的!” 月氏王见自己女儿如此豪情,也是欣喜不已,宠溺道:“好了梨华,别再闹了,既然服了上官先生,就不要再与先生为难了。” 梨华抿嘴儿笑了笑,退到一旁。 ☆、拾肆. 塞外苦寒,常有风雪。上官澜辞了醉仙君之后不过一个时辰,便遇上了毛风大雪。此时离驿馆尚有两个时辰的路程,但风紧雪密吹得人几欲离地。上官澜牵马逆向而行,人几乎已经贴向地面,跟在他身后的马匹也是夹尾躬身走得异常吃力。 天色本就暗沉,风又紧得叫人睁不开眼睛,上官澜摸黑走了一阵,方向不辨,只觉得劲风割面四肢僵冷,不得不运内劲相抗。瞧见不远处似有人家,一步一步挨过去,小屋外头盖了一层积雪,也分不清哪里是墙哪里是门,一只肉掌拍了上去,苦境求生,掌中不自觉带了一股内劲,一掌拍上,竟将那屋子拍的震了一震。 拍了三下,听见耳边似乎有人喊叫。上官澜侧头,瞧见一张裹在毛毡里的脸。那人见他还清醒,径自抢过他手里的缰绳,上官澜一惊,反手伸出一把握住了那人手腕,“你干什么?” 那人甩手,指了指小木屋旁边木桩石料围起的羊圈。上官澜知道那人要将自己的马牵入羊圈这才松了手。 上官澜跟着那人进了屋,将身上连脸都裹得严实的斗篷除下之后,在架着汤锅的炉火边坐下。炉火旁还坐着个眉须雪白的老人,一身皮袄已经看不出原色,头上扎裹的布帽也不知多久不 恋耽美 分卷阅读38 公子令 作者:舆凉 曾换过。 “这是我爷爷。”听见说话声,上官澜转头,这才发现引自己进来的是个女子。肤色深红,身材壮硕比寻常女子高出不少。女孩拿了碗来,舀了热汤递给他道:“快喝吧,暖身。” “多谢。”上官澜笑了一笑,将热汤饮尽,“多谢两位收留。” 便纵是在屋内,也能听到风雪噼噼啪啪击打在屋外的声音,上官澜有些忧心地问道:“这风雪,什么时候才能停?” “至少一天一夜。”老人声音干瘪枯瘦一如他的人。 “嗯。”上官澜点了点头,又问:“我现在是在哪里?” “你要去哪儿?”女子问道,“如果你是迷路了才到这儿来,等风雪停了我送你到大路上去。” “我想去纳达兰。”上官澜回答。 女孩点了点头,“你偏离了方向,纳达兰在东边。” 上官澜点头,“姑娘费心了。” 女孩拿了毛毡在铺了预备给上官澜作铺,又伺候爷爷睡下。才忙好,屋子又是一震。 女孩笑了一声,对上官澜道:“刚才你也是这个动静。”说着,拿了毛毡披上再出去寻人。上官澜遭女子奚落也不多话,只是安稳坐着。 不多时,女孩引进两个人来,一个高高瘦瘦钩鼻细眼,神色冷峻。另一个矮些,稍显圆胖,一张圆圆脸上满是笑意,皮肤白白嫩嫩仿佛牛乳。两人进来看见上官澜,也不打招呼,径自挨着火炉坐下。白白胖胖的那人摸出了一个酒瓶就要饮酒。 只听得“啪”得一声响,也不知道那瘦子是如何出的手,就已经在那胖子手背上留了四个红彤彤的指印,“不是喝酒的时候。”那瘦子出手之迅疾,也已经让上官澜暗暗叫好。 那胖子挨了一下,也不生气,笑呵呵地拿另一只手揉着手背,“啊呀,德尔萨你不要总是自己吓自己啦,咱们都到了月氏国的地界啦!还怕什么,再说了,就算丢了咱们的这一份,还有十一份。”说着,拿揉着手背的手作势要往那瘦子怀里探。此时,手上红印已经消弭。上官澜看了,暗道:“此人内力深厚倒不容小觑。” 瘦子挡开白胖的手,眉头深锁,有些忌惮地看了上官澜一眼,上官澜嘿嘿笑了一声。听到此处,上官澜心里也已经有底了,襄阳那边兵防图已经被盗,这二人恐怕便是那月氏王子派来送地图的,看样子那月氏王子还着实谨慎,居然共准备了十二份地图,恐怕还是分批取不同道路回城,这下,怕是有点儿难对付。 那两人见上官澜呆傻也不见得像是听懂了他二人谈话也不再忌惮,胖子摸了酒瓶子喝酒,瘦子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 那姑娘在另一个隔间铺了毛毡,又跑来说道:“啊呀,两位对不起,只有一张大毛毡啦,两位凑活着挤挤?” 瘦子正要说什么,那胖子就赶紧说道:“好的,这哪是凑活,多谢你美意啦!”瘦子又是眉头深锁看着胖子,神色意味不明。 两人喝了些热汤到隔间睡下,上官澜也跟着睡下,却在一片黑暗里睁着双眼留意着隔间两人的动静。 开始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动静,后来便是一片死寂,想来是睡下了。上官澜慢慢滑出毛毡,翻身起来。料想那两人也算高手,若是要速战速决,还是拿上兵刃才好。说着自靴筒中抽出了匕首。寻常匕首出鞘,难免有金铁摩擦之声,但上官澜动作虽快但极稳,竟然没半点儿响动。 他自房中一片黑暗之后便不曾合眼,此时已经能在黑暗中视物,虽不算纤毫毕现,但也还算清晰可辨。房间不过是用毛毡挂上隔开,上官澜拿了匕首,利刃贴在小臂内侧,伸手拂开毛毡,轻巧迅疾地走到了那两人卧铺旁边。此时上官澜已经刻意放缓呼吸不愿惊动两人。 哪里料到瘦子居然警觉异常,突然睁开双眼。上官澜眉头一震,迅速出手,一手按住他口鼻止他发声,另一手使匕首割了动脉喉管。饶是上官澜动作够快,那瘦子挣动还是惊动了那胖子。胖子被惊醒,闷哼了一声,身体还不及做其他动法,一双肉掌运了劲力直往上官澜胸前印来。 上官澜微微侧身,左手使着缠字诀,整条手臂仿佛无骨蛇类裹紧了那一双肉掌缚在身侧,身体顺着那胖子臂膀往下一倾,右手匕首擦过胖子颈侧动脉。 顷刻间叫两人毙命,上官澜微微舒了一口气。正准备着手搜出两人身上的地图。岂料仅有一墙之隔的房间里突然传出了老人的嗽声,接着灯竟然亮了起来,只听得那女孩说道:“啊呀,爷爷你又咳了?等等,我到外头给你拿药去。”上官澜眉头轻轻一拢,在女孩儿撩了门帘出来之前,欺身上去扭断了她脖颈。女孩儿手中灯盏滑落,上官澜脚尖轻轻一点一沉,将灯盏稳稳安置在了地上,又进了里屋,也是一声不响将老人脖颈拗断。 上官澜将屋内灯盏点起来,率先将那两人身上搜寻一番,果然搜出了兵防图。也不细看,直接向灯上烧了。这图纸还有十一份不知在何处。不过,这图纸不管现在在哪里,最终都会回到纳达兰。所以,现在只能去纳达兰……只是,如何同那些人碰上,却是一件难事……目光四下一扫,却瞄上了那瘦子的尸身。当即拿了匕首,将瘦子一张面皮连着脖颈上的皮肤整齐地割下,细细除去了面皮反面黏着的碎肉血沫,不紧不慢地做成了一张□□,又寻来羊皮牛胶等物,将自个儿脸型修得同那瘦子别无二致,再小心将面皮戴上。 他与那瘦子身材相 恋耽美 分卷阅读39 公子令 作者:舆凉 差无几,戴上□□,倒也着实相像。只是与那人相交不深,不知该如何模仿那人一言一行。只知道,此人名叫德尔萨。 打点毕了,踢翻了尚在噼啪作响的炭炉,由着火势蔓延,出门牵马,踏着两尺深的积雪赶往纳达兰。 前往王宫,中城青石大道是必经之路,倒也巧,驿馆正在那大道一侧。入了城,上官澜寻了个偏僻脏乱的所在,地上混了牛羊尿粪的雪水恶臭连连。上官澜心一横,往那脏水中滚了两滚,沾了一身淋漓污水,再将头发扯乱,疯疯癫癫地跑出去,一双脏手捉了摊子上雪白酥饼便往怀里揣。 那摊主见了大叫:“抢饼子啊抢饼子!”拿了火钳来打,分明再有两三寸便要打中他后背,他偏偏又在那当口滑了出去,再一闪,竟又到了自个儿面前,一股恶臭袭来,尚未来得及反应,已经被抹了满脸牛羊尿粪。那疯子又拍着手跑了。摊主顶着满脸牛羊尿粪欲哭无泪。 这么闹了两天,王城人人都知道青石大道上出了个疯子。 这一日,青石大道上头来了两匹高头大马,一匹上头乘着个胖子,一匹由那胖子牵着,马背上放着的两个框子尽是风干的牛羊马肉,胖子一路骑马一路大嚼肉干。 道旁突然冲出一个疯疯癫癫的瘦子,冲上来就攀着马背要抢肉干。胖子见了大喝一声,伸手在马背上一拍,身子便趁势跃上了另一匹马,伸手要钳他手臂。只见那人伸了手“啪”得一声打在自己手背上,留了四个指印。胖子“咦”了一声,细看那人,一看之下不由大惊,“德尔萨,你不认得我胖金刚啦?” 上官澜心中凛然,可叫他等着了!上官澜抬起头来,看着那人,定定看了良久,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胖金刚只当他已经认出了自己,也不嫌他身上脏臭,一把拉起他来问道:“奥多尔呢?” 上官澜思忖这奥多尔应该就是跟德尔萨同行的那个胖子,哭道:“他死啦!被汉人杀啦!” 胖金刚大惊,也大概猜出德尔萨和奥多尔该是遭遇了劫图的汉人,奥多尔身死德尔萨死里逃生。又料想这疯疯癫癫的德尔萨既然在纳达兰,那么袭击他们的汉人肯定也在纳达兰附近埋伏,心里更加担心手中兵防图无法安全送达,心下紧张,出手便运力拍了德尔萨胸前大穴将他扔上马背,再跳回自个儿马上打马疾奔。 上官澜深知此时动手颇难,城中眼线众多,便纵得手也势必打草惊蛇。只得佯装被点住穴道在马背后头被颠得哇哇乱叫。见马即将进入宫城辕门,心中一动,计心上来。 胖金刚将进辕门,辕门到宫前尚有百余丈,无人居住鲜有禁军,心下已有些惴惴,又听后头德尔萨疯疯癫癫地大叫:“不进门,不进门,进了要死的要死的!”胖金刚揣测他们便是进了辕门之后遇袭,奥多尔身死,德尔萨或许是被伤了头颅,死里逃生丧了心智。不由一手握紧了缰绳一手拿捏住了袖中匕首。仍旧按马疾行。 忽觉背后一股凛然寒意,胖金刚身经百战,反应不俗。左手手腕一翻,匕首后刺攻势凌厉。上官澜身子从后一匹马上跃到被无处借力,眼看匕首刺到,也不扭身躲闪,只探手搭上伸来的手腕,足尖在马臀上一点,整个身子便凌空平平伸展开来,拉着那人手腕往后一拉,顺势将手中匕首往前一送,不过转瞬,胖金刚便颈脉断裂坠马身死。上官澜在肉干中翻出绘在马革上的兵防图,迅速撤出。 上官澜在纳达兰耽了整整一月,装疯卖傻引护图之人上钩,再暗中下手杀人抢图。将十二份兵防图尽数夺回烧毁之后,害怕横生枝节,又等了几日,待确实无事之后,上官澜终于换回寻常装扮。白狐皮袄灰羊绒帽羊皮长靴。穿了一月的破烂,换回这一身也是神清气爽。 上官澜不愿在月氏久耽,稍稍歇了歇,将在月氏各处欠下的账目结清之后,便启程回中原。他抵达榔头山,唤回雪出之后,便一路快马加鞭,九日之后,终抵襄阳。 此时襄阳都督府已如那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乱成一团又全无头绪。一月前杨千秋叫白眉给上官澜送信,哪知白眉遇上风雪又寻不见主人只得折回襄阳。杨千秋见白眉爪足上小竹筒仍在,知道白眉不曾将信送到,心下大为焦急,梁天衡也只得派人四处四下寻访调查。但兵防图遗失已久,便纵追回,怕也早有仿品流出,叫梁天衡徐宏坤焦头烂额。 杨千秋因与月氏高手斗法,内伤颇重,但一月调息休养也恢复了六七成。玉凤澈身上鞭伤悉心照顾了一月也见好了,那大夫也格外留心,身上竟连疤痕都没留多少。玉凤澈痊愈之后也跟着在城中暗访,却未曾寻得线索。 这一日,玉凤澈照旧寻访了半日,虽已寻到了几个有些值得怀疑的地方,但盯了好几日也没什么异动,只得悻悻而归。在都督府耽了月余,便纵闭了眼也能寻到自己住处,推门抬眼,见上官澜正斟酒自饮,对面的酒盏中盈盈满斟待人归。 “来,陪我喝一杯。”上官澜斟罢了酒,扬了扬手中的酒盏,示意他落座。 在看见上官澜的瞬间,玉凤澈不自觉微笑起来,缓步进屋,落座,“你回来了?” 上官澜嗯了一声,又问:“襄阳城内乱得很,出事儿了?” 玉凤澈道:“兵防图失窃,正在查。” “嗯,这倒不用忧心,送往月氏的兵防图已经被我截了。”上官澜淡淡道,“怕就怕月氏王子手上还另有图纸,所以还是尽量查出 恋耽美 分卷阅读40 公子令 作者:舆凉 下落得好。” 玉凤澈听说上官澜已将图截下,顿时大松了一口气,笑道:“兵防图丢失时,杨先生还特意遣白眉给你送信。结果信没有送到,还生怕你不知此事。” 上官澜道:“白眉是我养来玩的,不能指望它送信的。说来也巧,路上碰到了送图的,探听了点儿消息料理了又抢了图。”说罢,饮了酒,将酒壶往桌子中央推了推,笑问:“还抢么?” 玉凤澈眉头微微一敛,见上官澜眉眼弯弯似乎心情极好,不由呆了一呆,“算了,今儿不抢了。”顿了顿,又问:“这回,你杀了多少人?” 上官澜在壶尖儿上指点的手微微一顿,抬眼仔仔细瞧着了玉凤澈,眉间一蹙,“你清减了好些。” 听得这一句,玉凤澈没来由有些恼火,还没想出怎么顶回去,脖颈上却已经搭上了两根温凉的手指,悚然一惊,抬眼,却见上官澜面庞近在咫尺,但觉他手指顺着脖颈往下滑,稍扯开他衣领,玉凤澈僵着身子不知该如何反应。 “鞭伤,怎么回事?”上官澜缩回手,坐回倚中,皱眉问道。 玉凤澈稍稍松了口气,喝了一口酒压压惊,他已然打定主意要将太子拿他逼问一事死死瞒着。只说梁天衡见他拿着天堑,以为他是月氏细作误会他。 上官澜听着,隐有怒意,但依旧眉眼带笑,“我的人也敢动,真是嫌命长。” 玉凤澈见他动怒,有些稀罕。毕竟,他从来都是眉眼带笑的模样,但又怕他真动杀念,赶紧宽解道:“怪不得梁都督,事关兵防图,难免风声鹤唳。” 上官澜指尖在盏沿儿上滑了半圈,忽然笑出了声,“你方才问我杀了多少人。卉儿也常这么问,不过我说,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 “你同她不一样,我可以告诉你。这回,我杀了三十三个人,有两人无辜,但不得不死。”上官澜说罢了,伸手再去拿桌上酒壶,才拿着,便发觉壶中已无酒浆,不由大为失落,“唉,没了,人还没等来呢……” 玉凤澈有些诧异,正暗自揣度着在上官澜眼中,自个儿跟方卉一究竟有什么不同。又听见他说要等人,不由顺口问道:“等谁?” 话音未落,却听得外头有个声音回应道:“我来了。”是个男人,嗓音却软糯,叫人听出几分酥骨的媚气。 玉凤澈眉头大皱,回头去看,见身披斗篷的一人已经进门来了。揭了风貌斗篷,露出一张极为清秀俊美的脸,唇红齿白弯眉凤目,笑意盈盈地看向上官澜,道:“我来了。”说着,便走过来,他该是戏子出生,身段窈窕,有几分弱柳扶风的气质。 “坐吧。”上官澜说着,拍了拍安置在身侧的椅子。 那人挨着上官澜坐了,直直伸了双臂缠了上官澜的手臂,道:“说了要来捧我的场,怎么叫我白等了那么久,你去哪儿鬼混了?” 上官澜伸手在那人脸上摸了一把,笑道:“襄阳事了,别说看你唱戏,陪你唱戏都行。” 那人轻轻哼了一声,道:“我要唱霸王别姬,你陪不陪,嗯?”眉头一扬,风情万种。 上官澜捏着他下巴,笑意盈盈,“陪,怎么舍得不陪我的阿满。” 阿满听了这一句,顿时笑意满脸,问道:“你叫我来,是为了什么事?” 上官澜自怀中摸出了一张□□来递给他,道:“这人的面皮,你看看可能做出差不多的,我有用处。” 阿满听了,哼了一声,尖尖细细的指甲戳在上官澜心口,埋怨道:“没良心,也就用得着的时候才能想起人家来。” 上官澜笑了一声,抬起了那人下巴点了一点,笑道:“我要是有良心,可就要被你伤心喽!” 阿满妙目横飞,瞪了上官澜一眼,又漫不经心瞧了玉凤澈一眼,起身,自顾自走了。 玉凤澈绷着身子坐在上官澜对面看他与那男人温言软语调情弄意,心里不住骂上官澜荒唐。见那阿满走了,才开口问道:“他是什么人?”才问出口,便生悔意,这是上官澜私事,不便过问的。 “千面旦角儿胡阿满,易容的功夫出神入化。”上官澜眉眼带了清冷笑意,同方才的闻言软玉判若两人。 玉凤澈扯了话头,“你方才给他的,是什么人的面皮?” 上官澜笑道:“那是一个护送兵防图的人的面皮,你们在这襄阳城内探访了这么多日,也该有招人怀疑的去处。不如用这张面皮,去探探虚实。” 玉凤澈凝眉想了想,点头道:“是个主意。只怕打草惊蛇。” 上官澜笑意清浅,道:“我有法子,你不要忧心。”他忽得站起身来,到玉凤澈身侧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回了襄阳的事儿,你不要同别人说,杨先生,也不要。” 等玉凤澈回头再看的时候,室内空空荡荡,仿佛他根本不曾来过。 ☆、拾伍. 玉凤澈得知了上官澜下落,知道了他的计划,也不再辛苦自己个儿去探察。只在襄阳都督府住着。 三日后下午,有人送了张信笺来。是胡阿满送了信来,邀他去忘归楼相见。 忘归楼很热闹,是名旦胡阿满要唱“霸王别姬”。 玉凤澈心道:胡阿满这千面名旦的名头果然不是白叫的。上回听上官澜说要陪他唱戏,也不知他是不是真会粉墨着面登台唱戏? 寻了人,胡阿满已经穿戴好了行头化好了妆,胭脂青黛浓墨重彩,竟勾得那一张脸漂亮得过分。 玉凤澈坐在镜前合着双眼,由着胡阿满在自个儿脸 恋耽美 分卷阅读41 公子令 作者:舆凉 上折腾。待到折腾毕了,也有了小半个时辰。 “盟主令你探听消息去也。”胡阿满戏前正开嗓,这一段,说得倒像戏里念白。 “嗯。”玉凤澈起身要走,这地方脂粉香浓,叫他浑身不自在。却听得胡阿满在身后唱道:“玉公子得空,来奴家此处听戏,可好?” 玉凤澈嗯了一声,或许,上官澜另有去处。少时缠着师叔学了些月氏语,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了。 换了身不起眼的灰白衣裳,寻了一双分水刺藏在袖中,孤身一人,去了那叫人疑心的地方之一。 一个偏僻的酒馆,门口挑了个半旧的酒幡,进门坐稳,叫了一坛子竹叶青到临窗的位子上坐了自斟自饮,歇了一阵,又叫了牛羊卤肉。 牛羊卤肉才叫上来没多时,便有人坐到了他对面,道:“德尔萨,你怎地回来了。”出口是汉语,但异常生涩。 玉凤澈哪里知道他无心之举正好是月氏人的暗号。他料想这“德尔萨”便是这面皮主人的称谓,当下以汉语说道:“换个地方说话,有要事禀告。”学着那人有些古怪的音调,倒颇有几分月氏人的味道。 那人再不生疑,撂了碎银在桌上,带着玉凤澈出了门。 玉凤澈心想上官澜令自个儿探听消息向来是不许打草惊蛇的,若是去了,势必得尽快脱身。这张面皮是送图之人的,他们势必会问兵防图之事,不如就着兵防图同他们周旋。打定了主意,心下安稳许多。一路随那人行走。走了一阵,觉得有些奇怪,以月氏语问道:“你带我绕路做什么?” 那人听了,同样以月氏语答道:“怕府衙有人,绕路安全些。” 玉凤澈心道:“这些人,心思倒也细谨。” 又绕了一阵,二人进了一家赌坊,从大厅旁绕过上了楼,那人将玉凤澈留在楼前,自己前去通报。歇了一阵,又有人来临玉凤澈由后门出了赌场,绕进赌场后巷之内的一个小院。玉凤澈忖道:“如此偏僻,难怪寻不见。” 进了院子,四下一扫,院中有人打水有人劈柴有人晾衣有人搬弄盆栽修建花草,各自低头忙碌看也不看来人,但玉凤澈一扫之下已然心惊不已。这院中的五人个个都是好手。 劈柴之人,将一柄柴刀运得呼呼生风,那柴刀比寻常柴刀大了两倍有余,乃纯钢所铸;那搬弄盆栽修建花枝的,骨节修长,指尖微微泛黑,怕是毒爪毒掌的行家;再说那两个晾衣的,身姿轻快灵活,想来是使柔术身法的好手;那打水的,步伐轻快,两个水桶倒有个小缸大小,纯铁所铸,那人轻功绝顶膂力惊人。 进了前厅,厅中椅子上坐着个三十许的男人,布衣加身,身材精壮眉宇凛凛含威,左右手分别坐着两个老者,一人须发尽白,另一人无须无发,一张脸上满是褶皱,正垂目休养。二人皆是内修高手。 看到此处,玉凤澈已是心下惴惴,但仍旧冲着那座中之人行了个月氏的大礼。 座中那人开口说话,竟是汉话:“德尔萨先生,您护送的地图,出了什么岔子了?” 玉凤澈开口道:“属下无能,没有将地图送达,被汉人抢去烧毁了。” 月氏王子大惊,问道:“怎么,竟然没有一份地图被送到么?” 玉凤澈听见这句,微微一愣,旋即猜到他是派了多人送了多份前去,于是回答道:“是的,没有一份送达。” 座中须发皆白的老者突然开口以月氏语问道:“你怎地知道?”声音苍老沉闷。 玉凤澈旋即改用月氏语回话道:“我守图不力,便在纳达兰盘桓将近一月,等其他地图送达,结果,都没有等到。” 无须无发的老者听到这里,猛地睁开了眼睛,一双眸子锐利如刀直直射到玉凤澈身上,问道:“你一人?” 玉凤澈微微一愣,回答道:“是的,我一人。” 那老者转口问道:“那两人,都死了?” 玉凤澈也不疑有他,点头道:“是的,都死了。” 话音未落,便觉眼前劲风来袭。玉凤澈知道是漏了馅儿那两人已经开始动手,一左一右封死了他的前路,只得点足后掠,人尚在半空,便觉背后又是一阵劲风,听着呼呼风声,便知道是极厉害的重兵。 袖中分水刺出,一手前送封住胸前,一手后送要抵开那重兵,腰身一扭,旋身而起。这才看清了,是那打水的将一个铁水桶掷了过来,左手分水刺柄在那水桶底子上连击两击才勉强阻着了去势,但他手腕也已因为这两击微微发酸。他在击水桶时顺势往下按了一按,借势旋身而上,落在了院落檐墙之上。 正想折身离去,却听一声清喝,右脚上似乎被什么东西裹住,低头一瞧,却是那方才那挂在晾衣竹竿儿上的一副床单,正想出力挣脱,岂料一股大力猛地将他拉下了屋檐。身尚在半空,却已有人自四面八方攻过来,右方是那重刀兜头劈下,后方又是那白铁水桶,左侧是那使毒爪的中年人,正前方,那晒衣的两人,一人拉着绸缎裹着他右足,另一人手中竹竿儿尖尖儿颤颤直取他璇玑穴。 玉凤澈清喝一声,旋身扭腰,猛地抬了右足,微微一绕,将竹竿儿缠住,再顺势往那劈来的重刀上一送,同时左手一翻,收了分水刃,一掌运足了内劲,拍上了背后的袭来的大水桶,右手分水刃却直取那毒爪中年人掌心劳宫穴。 刺啦一声,裹着他右足的白布被刀刃砍断,那竹竿儿也被削去一截,那大水桶被玉凤澈使柔劲儿一带,便被他牢牢抓住了桶 恋耽美 分卷阅读42 公子令 作者:舆凉 沿儿,绕着自个儿身子一转。那毒爪中年人见一击不成,正送了另一只手来抓,玉凤澈抓着桶那一转,叫他另一只手只抓在了桶身上,硬是抓出三个白印。玉凤澈将那随着自个儿转了一个圈儿的铁桶顺势甩出,直直往那使桶的那人飞去。 使桶的那人知道不能硬接这飞来铁桶,出掌接桶同时身子不停后滑以化去来势,等那桶接稳了再看,玉凤澈已与另几人斗在一处。 剩下那几人见玉凤澈能出招化去他们联手攻击,心下不敢再大意,围牢了玉凤澈再度援手来攻。拿着布匹的,挥布来阻挡玉凤澈视线,时不时还试图缠住玉凤澈手中分水刺,使竹竿儿的仗着竹竿儿长软,来击他大穴,还时不时带出两招枪法,使大刀的便觑准了空隙挥刀来砍霸道凌厉。毒爪毒掌的中年人也是爪来掌去地不消停。 玉凤澈见逃不成,存心猛搏一回,出招也是狠辣异常,饶是如此,拆了百来招也是左支右绌再难招架。 使桶的那人瞧见玉凤澈身后不防,抬手便将铁桶往他后心掷了过去,玉凤澈听见身后风声,使了一招倾身分水,身体前倾猛地将手中分水刺挥出,将人避开一步,而后转身准备出掌将铁桶带开,他激战已久,内劲早已不足,哪里抵得住那人全力一击,虽然带开了三寸,但那铁桶还是牢牢撞在了他右胸右肩之上。 那么沉重的家伙,就是凭空一撞也叫人够受,何况还是带了一位高手十成内劲的!那一撞之下,玉凤澈心肺大震,内息一乱,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来,再也不支仰面就倒。 使刀的那人趁势将刀刃一翻,眼看玉凤澈后背就要撞到他柴刀之上,这么一撞,将人断成两截也是绰绰有余。 玉凤澈此时头脑一片昏沉,早已萌生死意。正闭眼待死,胸口却被一股大力一抓,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往前一扑,迷迷糊糊看见了上官澜的脸。 玉凤澈看见了上官澜的神情,他想,这个人,竟然如此关情他的生死么?还没等他想明白此事,他便已失去了意识。 上官澜拽着玉凤澈胸口,身子一转,便转到了他身前,将玉凤澈伏在他背后,口中一声唿哨,未待众人反应过来,柴门却被一匹白马踏坏,白马长嘶一声,转瞬奔到上官澜身侧,上官澜手在玉凤澈腰上一托,便将玉凤澈送到了马背上。 众人见他要走,怎肯放过,那使桶的大汉直直甩出两个铁桶来要将那白马打倒,那使毒爪的,更是要将玉凤澈从白马上抓下来。 上官澜左手在马背上一按,身子便平平悬起,两脚平平一伸,那两只铁桶便被他一脚一只给抵了回去,右手劈月长剑挥出自上而下直往那人手腕削去。那人知道他剑法厉害,再也不敢强攻,退出三尺。 被上官澜抵回去的两只铁桶,去势比来势快了数倍不止,那人正待要闪避,岂料那两只大桶已经到了面前,胸口被大桶结结实实一撞,口喷鲜血退出丈余,仰面倒下白眼直翻,眼见着是活不成了。 上官澜喝了一声:“去!”左手再在马背上一按,那白马直直冲出了门。 内中两位高手本以为无需出手便可拿下玉凤澈,岂料半路杀出来一个上官澜,不过几招,便将一人打倒,再也不敢掉以轻心。那无须无发的老者对须发尽白的老者道:“我随他们拖住他,你速速护送王子撤离。” 白发老者点了个头,便一把拉起了月氏王子绕过屏风直往后堂,要从后门离去。那光头大喝一声,脚不动臂不抬,便直直往上官澜飞去,一只手掌平平举起,未到跟前,劲风已然吹得上官澜衣袖烈烈。 上官澜嘿然,竟也不避让,直接挺剑而上,瞥见另一名老者正护送那月氏王子离开,左手探上发髻,拔了束发的细金簪子直直往那屏风甩去,那光头老者见了正要抬手拦截那簪子,岂料上官澜竟又一剑横扫逼得他不得不退,簪子去势极快,刺穿了屏风直取那月氏王子。 那簪子极细,带起的风声极其细微,那白发老者发现,已经来不起伸手拈住那发簪,只得伸手去拦,岂料那簪子来势极其刚猛,直接刺穿了他手心,刺入了月氏王子右臂,又贯臂而出,钉入了他右肺。 白发老者大惊,赶紧上前检视王子伤势,岂料上官澜那一簪来势不但猛,而且准头极好,贯穿了手臂上一条大血管,不过片刻功夫,王子身体几乎已经浸泡在血泊之中。老者大怒,一掌震碎了面前的屏风,眼风凌厉如刀,恨不得在上官澜身上剜下一块肉! 上官澜在簪子扔出之后便无暇分心再看。他一剑逼开那光头老者之后,使布匹和竹竿儿的两人便将各自的家伙挥将起来,一个要卷他剑刃,一个自上而下要点他腿上穴位。那使毒爪的又勾着手要来抓他后背,运大刀的还是照旧挥着大刀大咧咧地砍将下来。 上官澜手腕运剑稍稍一绕,便由着那布匹绕上了自个儿的长剑,再顺势往下一挥,挡住了那挑来的竹竿儿,磅礴内劲由剑身吞吐而出,长剑稍稍一震,裹在剑上的布匹撕拉一声碎成千片,那竹竿儿也应声裂开,直直炸得那握着竹竿儿的人双手被撕开了一条一条的血缝。剑尖稍稍一抬,身子连着手腕稍稍一转,剑身便直直拍在了那伸来的毒爪手腕之上,力道极大,拍得他的手腕不由自主往上直直撞到了那砍将过来的大刀刀锋之上。 那大刀极为沉重,那一劈又是用了八分的力道,这个当口,哪能那么简单就收住,那使刀的只得尽力拉住了刀 恋耽美 分卷阅读43 公子令 作者:舆凉 柄,将大刀往下一拖,饶是如此,那毒爪还是牢牢撞在了上头,手腕再在刀锋上一拖,顿时裂开了一个半寸深的口子,骨头都只连着一半了。 一手被断,那人痛得状若疯狂,另一手收指成爪直直往上官澜胸口挠过来。上官澜长剑一挑要刺他胸口,岂料那人存了拼命之心,反将自己胸膛送上了剑尖,直直伸长了手臂狠狠在上官澜胸口上一抓!抓得上官澜胸口衣物尽碎,抓出三道长约四寸的血缝来,伤口虽不深,但那人手上剧毒已随血气入体!一抓之后,那人竟又直直扑进上官澜怀里要叫他一时无法拔剑! 那光头老者瞅准了时候,在那人扑上上官澜长剑之时运足功力一掌击向上官澜后心,上官澜觉察到身后劲风猎猎,也顾不得运功会加速剧毒运行,运力一掌将面前尸身震开,剑身得脱立刻翻转手腕直直往身后扫去。 那光头老者见月氏王子怕是难保,也存了搏命之心,竟不躲避那削来的长剑,待那长剑挥到他腰间,他一掌也早已印上上官澜后心,上官澜但觉背后剧痛,心肺巨震,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但手中长剑去势仍是不缓,待他口中鲜血喷将出来,身后的老者也已被斩为两截横死当场。老者断裂腔子里喷出的鲜血溅得上官澜后襟一片血红。 使竹竿儿布匹和重刀的见他重伤,以为有机可乘,摩拳擦掌上来要拿他,上官澜冷笑一声,“尔等鼠辈,放肆!”清喝一声,身子轻轻跃起,劈月流辉仿佛一片清光,清光过后,带落三人的头颅和鲜血。 那须发尽白的老者在上官澜被其他几人缠住之时,趁乱纵身出去要拿那白马之上的玉凤澈。那白马见了老者来追,撒蹄子就跑。上官澜拔步便追,他内伤颇重,一抬脚,险些栽倒在地,待他追到了院门之前,那老者已经赶上了白马将它制住,正要抬手劈上玉凤澈额头。上官澜无奈之下,将手中长剑倒转,以持握长枪的手势握住剑柄,提气将长剑飞掷出去。待长剑出手,他便再也按捺不住胸口血气翻腾,又喷了一大口血出来。身子一软,若非及时扶住了门框,他几乎要栽倒在地,抬眼再看,那老者已倒地身死,背后插着劈月长剑。 上官澜扶着门框歇了一阵,又转身进了院门,再到房内屏风之后,一脚踏住月氏王子尸身胸口,一手拎住他发髻,硬生生将他头颅自脖颈上扯了下来,又转身出门,将死尸头颅挨个儿扯下来,再到了最外头那白发老者的尸身旁边,扯了头颅,与其他头颅结在一处,拔了长剑收好。牵起白马,一步一步踏出晦暗的小巷,走上长街,顺着大道回襄阳都督府。 他一手提着八颗面色如生,滴血不止的头颅,牵着背上伏着一人的白马,面色惨淡如纸,胸口破碎的白衣也是染满血色,所过之处,血腥弥漫,吓得行人哭爹喊娘纷纷避让。 上官澜来得惊世骇俗,早已惊动了都督府,他还未到都督府门前,梁天衡杨千秋已经到门前来迎。 待上官澜到了都督府门口,杨千秋早已差了人叫了大夫,将玉凤澈扶下马来抬进府内安置。本想将上官澜一道领进去治伤,但上官澜却摆手示意他们退下,杨千秋只得带着玉凤澈退开。 梁天衡见上官澜这番情景,惊惧交加一时说不出话来。 上官澜眉头微微一皱,抬手就将手中连缀的八颗头颅往梁天衡怀里一扔,吓得他惊叫了一声,险些栽倒在地,面色刷白。上官澜冷声道:“月氏王子和他爪牙都在这儿了,兵防图他应该还留有图谱,你们去寻就是。”说完,自顾自牵马进了府。 梁天衡听罢,赶紧叫人将头颅收了,差人去那月氏王子藏身之所。官兵将那小院挖地三尺总算在大厅内一块青石砖下寻到了兵防图,无需再提。 上官澜径自进了杨千秋在都督府内暂住的院子。杨千秋在看见上官澜时就知道他受伤不轻中毒不浅,看见上官澜来了,赶紧扶了他坐下,问道:“盟主中毒不浅,可有法子消解?” 上官澜合目调息片刻,开口问道:“凤澈如何了?” 杨千秋心下大急,道:“他是内伤,调理一阵便能好!盟主身中剧毒,可怎么办?” 上官澜点了点头,“如今也只能逼毒了。你去拿两坛烈酒。” 杨千秋见上官澜内伤颇重,再逆行经脉,势必元气大伤,正想出言劝阻,但眼下又没有其他保命的法子,只得领命去了。半盏茶功夫,杨千秋便拎着两大坛上好大沟汾酒进了房,道:“盟主小心,属下为盟主护法。” “嗯。” 上官澜俯身,将一坛子酒拆封,单以臂力举起酒坛,如长鲸吸水一般将一坛酒饮下,再如法炮制饮下第二坛。 过了一阵,酒气上涌。他趁着酒劲,起身,左脚微抬,贴着地面滑出一尺,右手拳左手掌跟着送出。右脚再跟着送出,右手左手再互变拳掌先后送出。竟是慢慢打出了一套不知是拳法还是掌法的身法。 杨千秋在旁边看了一阵,竟觉得这套拳掌法若当真临敌使将出来也能妙用无穷。其实这只是上官澜以身法带动体内经脉逆行随手而动的拳掌法,只因他武学造诣惊人,一招一式威力无穷,因而叫杨千秋看出无穷奥妙。 随着经脉逆行速度越来越快,上官澜那一套拳掌法也是越打越快,袖袍鼓风猎猎作响,他方圆七尺之内劲风泼面呼吸受阻,逼得杨千秋不得不退开丈余。再看时,上官澜整个人已经舞成一道白影,拳掌交错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恋耽美 分卷阅读44 公子令 作者:舆凉 只听得其中风声烈烈。 上官澜突然收掌敛腿,泼了满室的白风忽然静止,仿佛无数扑棱棱乱飞的白鸟倏然收翅凝定。他两手分开在身子左右两侧,五指自然松垂悬在那两个酒坛之上,不多时,两手中指指尖中冲穴便有黑水流出滴入酒坛之中。那黑水颜色渐渐变淡,终成了一片清冽。 ☆、拾陆 上官澜归顺了周身内劲,缓缓出了一口气。 杨千秋见他脸色大好,顿时放下心来,笑问:“盟主可好些了?” 上官澜此刻脸色已经好转许多,点头笑道:“可惜了两坛好酒,叫我消受了的,怕是一坛子都不到啊!” 两个酒坛中的毒酒,各有大半坛,着实消受得少了。杨千秋知道上官澜此刻体内剧毒已清,也欢喜了些,道:“盟主胸口上的伤还需处理,请盟主稍候。” 上官澜包扎好了胸口上的伤口,换了衣裳,也没歇一阵,就往玉凤澈房里看他伤势如何。 进了房,却见一个小婢端着个热腾腾的药碗哭哭啼啼跪在他床榻之前也不知在哭些什么。上官澜心下一惊,这小子不至于这么命薄这就死了吧?!赶紧进去看了,原来是那小婢喂药喂不进去,怕人责备因而啼哭,倒害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伸手自那小婢手中取了药碗来,道:“下去吧,别哭了,活人都被你哭死了。”小婢哭着磕了个头,撤身走了。 上官澜一手捏开玉凤澈下巴,一手舀了药倒进他嘴里,再顺势抬起他下巴迫他咽下。虽说手法不如那小婢温和,但确实有效得很。上官澜喂过药,放下药碗,在床榻边儿坐了瞧着玉凤澈的脸,瞧了一阵,竟不自觉笑出声儿来,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玉凤澈脸颊,“这般妙人儿,可还真叫人舍不得啊!”怕捏得手劲儿大了捏出印子来不好看,松了手,又给他揉了揉,只觉掌心肌肤触感细腻温润。 上官澜玩够了玉凤澈的脸,又觉得守得有些无聊,四下一看,瞧见书案上头的笔墨,想起上回同玉凤澈拆招时候他用的左右分搏之术,不如练练手。打定主意,到了书案之前,磨墨铺纸,一手拿了一支中毫,舔了浓墨便在纸上涂抹起来。 玉凤澈才稍稍恢复了些意识便觉胸口剧痛,仿佛呼吸都无法自已。正想稍稍活动一下身体,就听人道:“歇着吧。”睁眼,便能瞧见帐子上的绣着的金色盘花,还有些迷糊地愣了一阵,才想起,方才跟自个儿说话的,是上官澜。 右胸右肩伤得不轻,被缠裹地动弹不得。玉凤澈只得靠左臂支撑起身子,慢慢挪着靠着床榻靠背坐了起来,正好瞧见上官澜正盘膝坐在书案之前,两手各拎着毛笔一笔一画也不知在写些什么。左右分搏之术,他还真上了心。玉凤澈微微一笑,旋即收敛了神色,道:“玉某打草惊蛇险些坏了盟主大事,又劳盟主费心了。” 上官澜也不搭话,埋头运笔,过了一阵才将笔搁下,“凤澈你啊,总是太客气了。”又将手中宣纸提起来叫他看见,笑道:“写得如何?” 右手写的是“上官澜”三字,左手写的是“玉凤澈”三字,笔力遒劲,笔笔力透纸背,但因为双手分用之故,笔锋折转处甚为生涩。玉凤澈瞧了,道:“还欠火候。” 上官澜哈哈笑了一声,将手中宣纸扔下,起身,绕过书案到了玉凤澈床榻边上坐了,人还没近身,玉凤澈便闻见了一股子辛辣的酒香漫了过来,绕在鼻尖不散,忍不住皱眉问道:“又喝酒了?” 上官澜微微一愣,旋即笑开,“你鼻子倒是好使,怎么,不高兴我没等你抢我酒壶?” 玉凤澈白了他一眼,就跟他多高兴抢他酒壶似的,正待辩白,却听上官澜自顾自道:“这事儿不怪你,是胡阿满擅自做主。” 听说是胡阿满有意违背上官澜的意思,玉凤澈心里有些生疑。毕竟胡阿满不像是有胆子违抗上官澜的。但若说上官澜存心相欺,又无道理,思来想去,拣了个轻便些的问话,“你,是如何寻着我的?” 上官澜沉吟片刻,才将今早之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今日是胡阿满头一回在襄阳摆场唱戏。上官澜答应了去看戏自然没有失信的道理。等“别姬”唱罢一折,上官澜往后头去寻胡阿满,问起□□的事儿来。 胡阿满怕他开罪,又妒他对玉凤澈青眼有加,狠心不说,上官澜不耐烦,直接扼了他脖颈逼问。胡阿满没料到上官澜会下此狠手,被扼得泪水涟涟,染化了脸上妆容,这才说了。 听说他将面具给了玉凤澈又擅传指令。上官澜又惊又怒又怕,险些错手扼死了胡阿满,将人丢开,抢出门来夺马而去。 幸而那白眉听话,时时跟着玉凤澈,听了主人唿哨,又速速飞回引路,这才叫上官澜及时赶到救了玉凤澈一命。 上官澜说得轻描淡写。他生平还是第一回如此计较旁人的生死,自然羞于启口。又想起发觉玉凤澈身处险境时自个儿那份惶恐。仿佛,若是今后没了玉凤澈,他便难以想见那无尽的寂寞和思念。 玉凤澈听他说起“胡阿满”,语气冷淡疏离,想起前些日子他待胡阿满温情软语,忍不住苦笑,心道:“这个人啊,是薄幸惯了……”却又倏然想起在鬼门关前看见的上官澜的脸,那时的他,眉眼透出的忧心关切与脉脉长情,令他恍惚入梦。 听罢这一段,玉凤澈奇怪道:“听你这意思,似乎是胡阿满有意加害于我,可是我同他萍水相逢,如何就开罪他了?” 上官 恋耽美 分卷阅读45 公子令 作者:舆凉 澜被问得一愣,眨巴了几下眼,“我没问,不知道啊。” 玉凤澈哭笑不得,也没再追问。见上官澜气色不算差,揣测他受伤不重,便没多问他伤势。反问起其他无关紧要的事儿来。上官澜也一一答了。谈了一阵,听见门外小婢喊:“上官公子,老爷请您一道用饭!” 上官澜答应了一声,又吩咐道:“凤澈已经醒了,给准备些清淡饮食来。” 小婢应声退下,上官澜伸手拍了拍玉凤澈左手,笑道:“你先歇一阵,等养好了,就动身回京。” 玉凤澈应了一声,没再说话。只看着上官澜在屋内转了一圈儿,最后,取了挂在墙上的马鞭,卷成一卷与佩剑挂在一处,自顾自去了。 上官澜自然知道梁天衡不单单是为了请他用饭。他心里还有些好笑,这梁天衡,倒是有胆量,伤了公子盟里的人,竟然还敢请他用饭。 菜,是一桌好菜,出生三月不到的幼驴的唇舌片了爆炒,焖煮熊掌,八宝煮鸭汤,不足一月的羊羔肉烤得嫩滑水油,小马肉煮熟了切薄片儿下酒。 上官澜就着马肉驴肉喝罢了三四杯酒,就听梁天衡问道:“月氏王子一死,两国势必交兵。不知上官盟主,有什么法子消解?” 上官澜自顾自斟酒,甚至还帮梁天衡添了一杯酒,“这事儿,得按先来后到,慢慢谈。这件事,还不着急。在下还有一事,要问梁都督。” 梁天衡听这话就知道上官澜是要翻当初他捉拿拷问玉凤澈的旧事,顿时冷汗涔涔面色发白,两颊肌肉忍不住抽动了几下,“不知盟主有何见教?” “我公子盟的玉凤澈可是在襄阳都督府大牢吃了好些苦头啊。上官不才,猜不出缘由,故而,来问问都督。”上官澜面带微笑,但眸中杀意,寒凉如冰。 梁天衡不住地哆嗦,两股战战不说,说话时,上下牙都磕巴,“是是在下看走了眼,误会了盟主与玉公子……见他拿了天堑……”话音未落,只听“啪”得一声。也没看清上官澜是如何出的手,梁天衡胸前,已被狠狠抽了一鞭,皮开肉绽,血沫横飞。 梁天衡顿时痛得跌倒在地,却咬紧牙关,不发一言。 上官澜冷笑道:“这番说词,你还当真能拿来骗我。”一面说,一面狠狠甩鞭,抽得梁天衡满地乱滚。上官澜也用了十成十的力道,一鞭下去便能带起横飞的血肉。不迭地抽,饶是梁天衡满地乱滚,也躲不过那劈头盖脸的鞭子,一开始还能捱着,但捱着捱着便捱不住了,痛叫道:“是太子!太子要问!” 上官澜停了鞭,雪白的衣襟上头,尽是血沫飞溅的痕迹。他垂眸看着地上死狗一般的梁天衡,问:“太子要问什么?” 梁天衡便打着哆嗦,将太子如何疑心玉凤澈将玉矿所在告诉了上官澜,如何对玉凤澈施刑,玉凤澈又是如何回答的,一一说明了。 徐宏坤此时,正躲在暗处偷看此处。见上官澜将梁天衡打得不成人形,便知道梁天衡断然没那个骨气一直捱着,心中已道不好。看见上官澜停鞭,想听听梁天衡究竟说了什么,但奈何自个儿耳力实在不够,只得继续看着。 不料,上官澜却忽然看了他一眼。徐宏坤一个激灵,仿佛一桶冰水兜头泼下,冻得他肌骨生寒。上官澜看他的那一眼,叫他心神震恐。上官澜都知道,上官澜甚至知道他在此处! 上官澜听罢梁天衡所言,漫不经心地瞧了暗处的徐宏坤一眼,扔下马鞭,冷笑道:“他也就这点肚量!”话毕,拂袖便走。 他想见凤澈,他要见凤澈! 玉凤澈听说了上官澜鞭笞梁天衡一事,想起方才上官澜在自个儿屋里收马鞭的情景。心里忽地明白,上官澜是为何要打梁天衡,一时着急,饭也不吃了,也顾不得身上带伤,赶紧披衣起来去寻上官澜,寻思着若是来得及,也能劝解一二。才出了院门,他便看见了上官澜。他静容敛面,眸沉如冰,衣襟上满是血迹。 “盟主?” 上官澜瞧着玉凤澈,看不出特别漂亮的眉眼,但嵌在那面孔上,就叫人看得舒服,说不出的俊逸风姿。那双杏仁儿状的眼睛,初见时很是锐利,如今那眼里闪烁的,确是说不尽欲语还休,乍一看,竟隐有几分款款情谊。这凤澈啊,真是什么都写在眼里了。念头才转到此处,上官澜便忍不住笑了,“凤澈,你怕我错手打死梁天衡?” 上官澜一笑,他周身的杀气便倏然散尽,仿佛一阵春风吹破冰雪,化雨而来,他也跟着松了口气,“此事,盟主不该如此的。” “你不告诉我,也是怕我如此?”上官澜笑意清和,也不待玉凤澈回答,便续道:“你不该瞒着,不然梁天衡也不消得这顿打。” 自己打人!怎么反而怪到他头上了?玉凤澈还待分辨,上官澜不由分手上来推他,“还带着伤呢,回去好好躺着,这边儿的事情,不消你操劳了。” 上官澜同玉凤澈杨千秋一行仍旧留在襄阳。上官澜着手处理月氏王子与兵防图的隐患。 杨千秋带着公子令与上官澜的手书四处奔走,分派襄阳分盟的弟兄出去探查月氏王子留下的细作或是别的什么,同时联系北边儿同公子盟关系尚好的江湖势力,叮嘱留意月氏的动静。 至于月氏王族,还另需安抚。上官澜拿左手仿着月氏王子汉书笔记修书送往月氏国。信中大致说明襄阳失利但尚未败露,为躲追捕撤离襄阳南下。若事败,大奕朝势必先发制人率先出兵,望父王切勿轻举妄动 恋耽美 分卷阅读46 公子令 作者:舆凉 静候佳音。 这话算是软硬兼施,叫月氏先危己而不敢危人。再上上下下打点齐全,不叫露出半点风声。等这些杂事儿做完,三人也在襄阳耽了月余。 上官澜内伤深重,调息月余也不过恢复三成,倒是玉凤澈,按着上官澜授的法子调养恢复大半,只是右肩伤及骨骼,活动起来大不方便。 三人终于整装,起行回京。 上官澜不着急回京,一路优哉游哉,硬带着想要回去跟妻女团聚的杨千秋游玩。还一路上买着点心、小玩意儿,也全都塞给了杨千秋,好叫他带着回去哄哄闺女。玉凤澈倒不介怀脚程快慢,他身上带伤,尤其肩臂,驱马跑快了还容易带伤。 三日路程硬是走了十天,才进了公子盟。 莫仓、江荃跟洛娘早已在望湖楼等得不耐烦。他原本就想着去南疆试药,岂料竟出了兵防图一事,殊无妄白露宴后又回了南疆,上官澜便将盟中大小事宜全托给了他、江荃和洛娘。这时候,刚好赶上公子盟在京中的各家铺子报秋账,公子盟在京郊的农田庄子报收成,给盟中上上下下赶制冬衣,平常的吃食、住宿、车马开销都不提了。虽说这些事儿办了这么些年都有了章程,但要一项一项开支收入都记明白了,那真真是费劲。 洛娘一直管着衣食住行跟农庄的账,江荃管着各家铺子的账,平常都惯了,赶了账本来报给上官澜查也就罢了。如今上官澜走了,核查的活计儿交给了莫仓。莫仓看着账目,对着往年的账目,看得一个头两个大,好歹也算糊弄过去了。人都给磨瘦了一圈儿,眼下上官澜回来了,他可得赶紧将事儿给交托明白了,好抽身去南疆! 江荃跟洛娘也都看出来莫仓根本不是这块料了,虽说事情还是办了,但账目,还是得叫上官澜看一看,若是他觉着有不对的,趁着时隔不久,也好赶紧再核查。 上官澜一进望湖楼,看见齐刷刷扭头看他的三双眼,忍不住苦笑道:“莫先生,江先生,裳儿,你们好歹也叫我歇歇……” 洛娘嘻嘻笑道:“也不是不叫你歇,等看完了这两个多月的账目,你就能歇着了。” 平时,只有车马吃食的开销,两个月的账目也没多少。但眼下,刚好赶上事儿多的时候,虽说才两个月,便攒下了不少账目。 上官澜也知道时候,只得认了,往那长几之后坐了,开始看堆在桌上的账目。 首先是江荃整理的秋账,记了公子盟底下的绸缎铺子、酒楼、青楼、米铺的各项开支、税收、毛利、净利,江荃整理的账目条目清晰,一项一项的很是清楚。 江荃精瘦的脸上面带菜色,看着就像个病秧子,说话声音也轻,跟被人吓得不敢喘大气儿似的,“酒楼青楼一向都是好的,只是绸缎庄,徐记将绸缎庄开到了咱们铺子的隔壁街上,他们还卖衣裳,故而生意压了咱们一头。” 上官澜看着账目,绸缎庄的生意较之往日确实次了一些,便道:“找几个手艺好的绣娘,若是不行,就用盟里的绣娘,咱们做量体裁衣的生意,找人画几个好看的图样,让人挑,挑了再做。” 这话江荃听了,也办了。至于后来那绸缎庄的衣服图样上的人脸……不论男女,都是上官澜。此事,上官澜过了许久才发觉,但听说那绸缎庄有个公子盟盟主的噱头,生意不错,便也懒得追究了。 看罢了江荃的账目,便是洛娘的账目,洛娘管着盟里琐琐碎碎的许多事物,好在她也心思细腻,将账目也都分门别类理得分明。 洛娘攒着茶盏子,道:“冬衣得赶制了,除了殊无妄,你们几个出门的,可都没赶上,赶紧挑料子,不然入了冬可有你们受的。” 上官澜对着账簿,道:“我看还剩了几匹白缎、浅红勾花缎、石青团锦缎,哟,还剩了皮子嘛?白的给我,浅红的给凤澈,石青的给杨先生,皮子看看还剩多少,要是能做,给凤澈做个斗篷风帽。” 洛娘眉梢一挑,顾盼之间,颇为奚落,“那可是顶好的猞猁皮,你都没有,就给玉小哥?那可是你塞外的朋友特意托商队给你带的!” 上官澜轻笑道:“不要紧。” “那你怎么不给我啊……”洛娘小声嘀咕,那皮子好看,她也喜欢着呢。 上官澜道:“我看你给自己留了红狐狸皮。” 洛娘俏脸儿一红,哼了一声,不开口了。 上官澜看罢了洛娘的账,洛娘便自个儿添上了上官澜说的几项,便算过了。 待洛娘与江荃的事儿了了,走了,才轮上莫仓。莫仓虽等了许久,却没有不耐烦,悠悠闲闲喝着茶,吃着点心。 上官澜笑问:“莫先生有话要避着裳儿和江荃?” 莫仓打怀里掏出来两张请柬,“避洛娘。” 那是傅都督和方小姐大婚,给上官澜和洛裳送来的请柬。 上官澜看了请柬,笑了,“好,这么些年,傅兄总算求仁得仁。” 莫仓叹了口气:“我怕洛娘看了又受刺激。她虽能把公子盟那么庞杂的账务算得一清二楚,但碰了跟傅将军有关的事情,就变得神志不清,我不敢冒险。” 上官澜将请柬收了,道:“确实不该送。” “此间事了,我要回南疆试药了。”说到此处,莫仓忽地神采飞扬起来,“我昨日去还那本‘岭南卫生方’,碰上了甜甜,她听说我要去南疆试药,让我早去早回,叫我今年腊八就回家过年呢!” 上官澜听说,不由笑道:“莫夫人究竟还是舍不得你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47 公子令 作者:舆凉 莫仓也嘿嘿嘿直笑。天色渐晚,上官澜留了莫仓用饭,权当饯别。 ☆、拾柒. 上官澜了结公子盟内务后,便写了份文书,将襄阳兵防图一事报备进宫,还稍稍提了提襄阳都督府和太子。 报备上去不多久,太子被禁足东宫,朝中掀起一阵血雨。与太子关系亲昵的纷纷撇清关系,来不及撇清关系的,少不得被削职剥官。襄阳都督府梁天衡被流放柳州,死于途中。 直至冬至,朝中掀起的这一场风浪,都没有停。徐宏坤也是直到宫中大半元宵宴,太子不能团圆,皇帝感怀,将太子打东宫提出来。太子在宴中跪伏认错,陈情剖白,这才得了皇帝宽恕,接了封禁之罚。 但这般大的风浪,始终没有吹到小小湖。 玉凤澈本想着顺应时节出门吃个馄饨,还没出门呢,便有人来请他去望湖楼吃馄饨。 想起上回端午节上官澜包粽子,玉凤澈不自觉笑出声儿来,这回的馄饨,不至于,也是他亲自动手吧? 到了望湖楼,果然,还是他亲自动手。 穿惯了白衣的上官澜,这回穿着的,竟是一身深蓝团锦的窄袖袄子。腰上系着青玉做扣儿一寸半宽的黑缎子腰带,斜襟上头两寸阔的黑边上,宝蓝的线绣着繁杂的云海纹路。袖口给他卷到了手肘,看不出有什么花样儿。平日里压根儿不束的长发竟梳得一丝不苟,还罩了银冠。平日看他出尘风流,这回看,颇有几分凌厉贵气。玉凤澈看得稀奇,笑问:“今儿这是出了什么事儿,穿了这么一身?” 上官澜抬眼,看着玉凤澈笑了一笑,“卉儿和傅兄成亲,要去恭贺,总不能穿白的,打扮得太惫懒也不像样不是?” 玉凤澈这才想起上官澜提过此事,终归是美事一桩,不由笑了一声,到长几之前的**上盘膝坐了,“原来你还是计较俗礼的,我还当,你从不将这些放在心上。”瞧面前的馄饨,个个形状精巧,不禁暗叹他白案功夫了得。 “我不放在心上,可总有人放在心上的。”上官澜笑了笑,手中还是不停得包着馄饨,快包完了,馅儿和皮儿都所剩不多。 “这馄饨,什么馅儿的?”玉凤澈瞧着馄饨问道,“你这白案功夫,到底是哪儿学来的?” “蘑菇荠菜还有鲜肉。你可喜欢?”顿了顿,放下了最后一个馄饨,笑道:“跟师娘学的。” 说着话,已经有婢女将馄饨分装在食盒之中要分送到各处,只留了四十个在案上。 上官澜就着架在长几一侧的火炉煮水,问:“一人二十个,吃得完么?” “如果好吃,三十个也不在话下。”玉凤澈道。与上官澜相处时间已久,也不再如当初一般生疏,“端午包粽子,冬至包馄饨。我在想啊,你夏至是不是还亲自做手擀面?中秋是不是还亲自做月饼?除夕是不是亲自包饺子煮汤圆儿,元宵,是不是还真去做元宵啊?” “会做的。做得不多,有时候出门办事,便做不成了。”上官澜的答案叫玉凤澈瞠目结舌。良久,玉凤澈才蹦出一句来:“你这样的男人,姑娘都比不得。真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上官澜笑了一声,“我就当你在夸我了。每年到了时候,总有些想吃的东西。其实也不是非吃不可,但不吃,总觉得遗憾。” 玉凤澈点了点头,也觉得有道理。 说了一阵话,馄饨也煮熟了,上官澜给玉凤澈盛了一碗,“尝尝看。” 玉凤澈依言尝了,馅料儿果然是极为费心的,味道鲜美口感爽滑。听上官澜问:“好吃么?”忙不迭点头,“嗯,比小媳妇儿做得好!”其实这话也算奚落他,但上官澜不以为忤,只当是夸奖消受了。 吃过了馄饨,上官澜收拾了东西,整饬了若干贺礼,预备往傅微介府上去。玉凤澈在旁边瞧着大大小小的仪箱,看上官澜对礼单,忽地瞧见他肩上沾了些面粉,不由上去,伸手给他掸了掸。 上官澜转头来看,玉凤澈一笑,“该穿白的,沾了面也看不出。” “多谢凤澈提点。”上官澜眉眼一弯,笑意清润。 核查清了礼单,上官澜便跨马预备往国公府上去了,还不忘回头嘱咐一句,“我便不送你了。” 玉凤澈扬手,示意他不必管照。 傅微介心仪方卉一已久,只是方卉一一颗芳心全在自个儿兄弟上官澜身上,傅微介虽说是个粗犷汉子,但这怜香惜玉却是上官澜也及不上的,也不迫她,只待她回心转意。岂料这一等就是七年,方卉一也已经二十五岁,他自个儿都过了而立之年了。如今这两人总算修成正果,可算了了京城中不少人的一桩心事。 傅微介一身大红团锦的喜袍,镶玉金冠两边各垂下一串红穗。欠休整的髭须也被剃了个干净,这么一打扮,倒有几分俊朗。还差几盏茶功夫就该去接新娘子了。饶是沙场征战出生入死的一条好汉,到了这时候也坐立难安。听说上官澜来了,赶紧跳将起来,迎了出去。 见到上官澜一身深蓝团锦,很不适应,迎上去道:“上官,今儿怎么穿了这么一身?” 上官澜道:“毕竟是你大喜,总不能穿一身白的来给你添晦气。还是说,我穿这一身不像样?” 傅微介还是头一回看他穿这样的衣裳,不似白衣出尘落拓,平添一股贵气。当即笑道:“难为你肯费心换衣裳。好看好看。” 才说了两句话,喜婆就拿了大红扎花来给傅微介系上,道:“成了成了,还说什么话,再不去 恋耽美 分卷阅读48 公子令 作者:舆凉 接新娘子就误了拜堂的吉时啦!” 傅微介呀了一声,伸手抓住上官澜手就不放了,“上官啊,接新娘子我是头一回,怕得紧啊!你陪我一道去吧,给我壮胆。” 瞧着面前在战场上如狼似虎的一条好汉,此时缩着一张脸说“怕”,上官澜好笑道:“这有什么好怕的,难不成新娘子能比千军万马可怕?” 傅微介老脸一红,死死拽着上官澜不放,“不成不成,你得跟我一道去。” 喜婆拿了一朵大红绢花儿来给上官澜戴在衣襟上,道:“这位公子就跟着一道去吧,我看啊,公子您不去,这位姑爷迈不出大门啊!”附近同上官澜傅微介相熟的听见了,都哈哈大笑,纷纷出言相劝。 上官澜央不过,只得跟着去了。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就出了镇国公府,傅微介一马当先,后头跟着上官澜,再后头便是吹打地欢畅的仪仗花轿抬礼了。 接到了新娘子,一干繁杂礼仪自不必多说。傅微介小心翼翼总算没折腾出什么大事儿,等新娘新郎坐在喜床上由喜婆撒帐的时候,傅微介额角都见汗了。好容易捱到礼成,傅微介又赶到外头同宾客喝酒谢礼。 喝到后来,眼见着就糊了。拉着上官澜说:“上官啊,我打小就喜欢卉儿,皇上赐婚那会儿,我可高兴了。就那会儿,你丫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了,偏偏卉儿对江湖豪客向往得紧。你小子,不厚道,不厚道……”说到后来,越发语无伦次。 上官澜捏着酒杯,拍着傅微介的肩膀笑道:“我待卉儿,只是挚友。傅兄,卉儿那么聪明的人,自然知道你才是她的归宿。只是,你一直不提亲,她总不能逼你提亲不是?”可惜,这番话,傅微介已经听不见了,他早就醉死了。 数九天儿日子难捱,玉凤澈也懒散下来,整日捱到辰时过半才起身,捂着手炉用饭看雪看看梅花,再过一阵,便又要睡下了。这一日,正捂着手炉坐在支开半扇的窗前看书,小小湖的门却被推开了。由窗子看出去,上官澜穿着斗篷戴着风帽,正站在门边笑着招手,示意他出去。 玉凤澈披了大氅,踏着两寸来深的积雪走到他身侧,问:“雪还没停呢,怎么出门也不打伞?” 上官澜掸了掸肩上落的雪,拉住玉凤澈的手,笑道:“眉山上的梅花开了,清月湖上的冰也够厚了,咱们去眉山上看花吧。” 上官澜本就是疏懒随性,想什么来什么,遥遥瞧见眉山上梅花儿开得颇成气候,便想去看,但独自一人难免落寞清寂,便来找玉凤澈要拉他一道去。 玉凤澈苦笑,巴巴地跑来,就为了这件事,“去是可以去,好歹——”话还没说完,上官澜就不由分说拽了人就走,“我就知道你肯,去年就开得极好,也不知今年如何!” 玉凤澈无奈,把“好歹等雪停了”半句生生吞下。 两人携手一前一后走在清月湖面厚厚的冰层上,玉凤澈见上官澜脚步沉稳,料想他是功力深厚因而可以稳住身形,但自己却因冰面滑溜无处着力一步一滑,全靠他一手拉拽。时间一长,便有些不耐烦,“这清月湖,用轻功滑过便是,何苦这么走?”说这话的功夫,又滑了两三回。 上官澜笑道:“踏雪寻梅,若是用轻功,便没那份清闲的意思了。”见玉凤澈实在辛苦,伸手将他揽到身侧,扶住他腰身叫他走得稳当些。 玉凤澈秀眉微蹙,瞥了瞥上官澜扶在腰侧的手,终究没说什么,“这冰面无处着力,你怎么走得这么稳当?” “塞外极北之处,一到冬天,水面冰封三尺。居民冬日只能破冰打鱼,在冰上行走,是那里渔民驾轻就熟的技艺。我在那处呆了一两年,自然能走得稳当。”上官澜慢条斯理,“其实这在冰面上行走,要诀便是下脚时稍稍收力,越是用力越是容易滑倒。” 玉凤澈嗯了一声,由上官澜扶着试着走了几回,果然稳当了许多。上官澜见玉凤澈能稳当了,便不再搀扶,背着手继续往前,又道:“那极北之处,因冰面厚实,因而可以在冰上滑行玩耍。有戏名冰嬉,脚上穿一双特质的鞋,仅有三寸余长,三分宽的一道铁片儿与冰面接触,滑行起来身姿轻盈迅捷。可惜,这地方冰面还是稍薄了些,怕是危险。” 玉凤澈听上官澜说塞外风光见闻,正觉有趣,听上官澜语意甚为惋惜,笑道:“若是此处冰面够厚,你还想玩儿一回冰嬉?” “想啊,不然这冬天,过得也着实无聊了些。”上官澜笑道。 慢吞吞走了一个半时辰,好歹到了眉山之下,此时雪也已然歇止。往常看眉山,只觉它犹如美人眉黛不浓不淡地一笔画在天边,这回到了近前细细看了,绵延狭长的山体,两边薄中间厚,最高的一处也不过五十丈余,确实犹如眉谱上的远山眉,只是这山体浑圆犹如刀削,不知如何寻得路径上山。 玉凤澈正待开口询问,上官澜便已拉着他到了一处,竟有石阶顺着山体盘绕而上,不由惊异道:“这石阶?” 上官澜笑道:“这是公子盟初创之时,我义父遣人历时三年开凿而成。他晚年将公子盟交给了我,自己独自一人在这眉山上居住。” 玉凤澈听了,不由问道:“那上官前辈,还在山上么?” 上官澜拾级而上,“应该算,还在吧……”听他语调莫名有些深远,玉凤澈料想他义父已然仙逝,尸身便葬在这眉山之上。 玉凤澈跟着上官澜拾级而上,走了一阵,便闻着了一股梅花的冷 恋耽美 分卷阅读49 公子令 作者:舆凉 香,转过一个弯儿,眼前一亮,竟是一片儿梅林各色梅花错落,枝根朴拙遒劲花开傲雪清艳。 各色梅花朵朵晶莹如同玉琢,冰雪覆盖在花枝上头,愈发衬得那梅花儿高洁晶莹。红梅艳艳灼灼分外抢眼,白梅清新淡雅冷香绵绵,腊梅金黄耀薄瓣如纸。错错落落形成一片儿的梅林,看得人眼花缭乱。 玉凤澈没料到这眉山之上有如此曼妙光景,不由心驰神荡,身不由己在梅林之中四下徜徉观赏,道:“没想到眉山竟是如此好的地方,这么多年,你都一人独享?”他以为上官澜势必还跟在他身后,这番话自然是对他说的。岂料话毕片刻竟无人回答,这才回过头来,雪上却只留了他一人的足印。 心下微微愣怔,踯躅一番,终究是顺着来路往回走,想着要去寻他。 顺来路走了一阵,瞧见了上官澜留下的足印。便顺着走了去,绕过几株松柏一小片儿翠竹,竟瞧见了上官澜。 他正伸了手,一寸一寸地拂去一方石碑上的积雪。而后敛了衣襟跪在碑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磕完了,顺势在地上盘膝坐了,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酒瓶,换上一脸惫懒笑容,拍了拍石碑,道:“老头子你还真是懂我,知道不埋在这么个好地方我一定不高兴来看你。” 这话一说,玉凤澈险些要笑出声来。只听上官澜继续道:“我也算对得起你了,好歹让公子盟风光了一把。”说着,喝了一大口酒,“羡慕我喝酒不?这回带的是醉笑红尘,师父也就给我留了十坛。我知道你也爱喝……”说到此处,叹了口气。瞧着向手中酒瓶的眼神分外不舍,纠结了半晌,才轻轻倾了酒瓶倒出来五六滴,“能给你分几滴已经叫我肉痛得很了,别怪不孝,本来都没打算分你。”说完,又喝了一口酒。 玉凤澈在旁边看着上官澜的模样,终究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上官澜早知道玉凤澈就在旁边,也不侧头来看,只继续道:“有人笑我好酒不孝呢。其实我孝顺不孝顺,谁有你清楚?” 玉凤澈也知道这是在说他,也不着恼,只笑吟吟地在一旁候着。 上官澜笑呵呵地拍了拍墓碑,“每年来看你三两回,还是很仗义的。还有人等我,不陪你唠了,走了。”说着,起身,抖落了衣襟上的积雪。一口将酒瓶中的酒水饮尽,踏着雪走到玉凤澈身前。 “你扫墓的法子,跟旁人,倒是不同。”玉凤澈袖着手,笑道。 上官澜笑道:“我义父待我恩重如山,用常人的法子,怎么能报答他的大恩?”笑意盈盈着实真诚。 玉凤澈又忍不住笑了,“你这法子,确实实在。” 上官澜自顾自拂了衣袖往梅林之中去,时不时伸手去触那薄如蝉翼的花瓣,“此处梅林,你可喜欢?” “喜欢,自然是喜欢的。”玉凤澈笑道,长舒出一口气,梅花的冷香,带着冰雪特有的冰冷潮湿,分外清爽。 “你喜欢就好,也不枉我带你过来。”上官澜长眉飞扬,所谓逸兴抟飞也不过如此。 尚在隆冬,日短夜长,二人出来的时候本就已经晚了。又游冶一阵,很快天儿便擦黑。天公不作美,又飘起鹅毛大雪来,顷刻间便将来路覆盖得严严实实。天色擦黑乌云盖顶,山路就更是难以辨认,稍稍耽搁,天色便彻底暗了下来,虽不算伸手不见五指,却也难以瞧出物事轮廓。 夹杂着雪花的风刮得额头生疼,上官澜拉着玉凤澈顶着风雪往前,走一阵便在避风的地方歇一阵。这回又绕到一块巨石后头避风,玉凤澈睁眼瞧了瞧四周,也瞧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便问:“你要带我去哪儿?咱们这是要在山上过夜了么?” 上官澜伸手掸去玉凤澈肩背风帽之上的积雪,笑道:“我义父在山上住了十来年,自然是有住处的,只是许久无人居住,怕是欠打扫。” 玉凤澈点了点头,道:“有个避风雪的去处就成。” 好容易赶到了上官澜说的地方,上官澜扯了门上落着的旧锁,开了门拉着玉凤澈进了门,又反手将门关上。才进门,一股子陈旧的味道扑面而来。玉凤澈不能视物,只得问:“黑灯瞎火的怎么收拾?” 上官澜松开玉凤澈,道:“别忙别忙,你等我找找。” 玉凤澈站在原地,听着上官澜的衣袖间的簌簌声在室内响响停停,时不时传来翻找东西的声音。过了一阵,火光慢悠悠得亮了起来,照亮了在房间另一端端着烛台的上官澜。他转过脸来笑了一笑,“还好还好,还能找到以前剩下的火折子和蜡烛。”说着,一手护着火光,慢慢走到屋子中心的小木桌前,将烛台在桌上安置稳当。 借着光打量了这一间小屋。眼前的东西一目了然,桌、椅、贴着左边墙壁安置的柜子以及正对着门,安置在窗下的一张竹榻,右边,石砌的灶台,一堵墙将两边分隔开来。的确是许久无人,所有的东西都落着厚厚的灰尘。 “这地方许久无人,现下,也只能粗粗收拾一下。”上官澜笑道,脸上略带歉意。从厨房寻了一块棉布来抖了抖灰,“要不是我一时兴起,你也不至于如此。” 玉凤澈好笑地看了上官澜一眼,“如果你不拉我过来,今儿就得自个儿收拾这地方住下了?” 上官澜笑道:“说不定啊。”说完,拉开门,拿着棉布侧身出去。双手将门口的积雪扒拉成一个小小的雪堆,单手按进稍稍运劲,积雪便被内劲化成了雪水。上官澜把棉布泡进雪水里搓洗干净。 恋耽美 分卷阅读50 公子令 作者:舆凉 玉凤澈透过门缝瞧着上官澜蹲在雪地里的背影。心道:原本以为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居然真能放得下身段来。 上官澜来来回回三五次,总算将一张竹榻擦洗干净了。 玉凤澈趁着这个空当,去厨房找了些还算干燥的柴火,在竹榻前摆了个铜盆生了堆火,“你冷不冷,过来暖和暖和?”一边这么招呼上官澜,一边在竹榻上头坐了伸了手就火取暖。 “好啊。”上官澜笑得眉眼弯弯,也已经挨着玉凤澈坐下伸手烤火了。 玉凤澈瞧上官澜本来白得同衣袖几乎同色的双手有些发红,顺口问道:“冷么?”才问完,玉凤澈就后悔了。上官澜双手泛红,不是冻的,是被火光映的。 上官澜好笑地看着脸颊发红的玉凤澈,“要是我冷,你还能给我捂捂?” 玉凤澈乜了上官澜一眼,没再发话。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一阵子话,看桌上残灯将烬,便和衣在小竹榻上并肩躺了和衣睡下。才躺下没多大功夫,残灯倏然跳跃了两下,终于灭了。 室内唯有铜盆里残火还明灭着,时不时伴着一两声柴火的爆裂声。 耳边是玉凤澈平和的呼吸。上官澜尝试阖眼入眠,试了几次未果。 “凤澈,你睡着了么?” 比玉凤澈的回答先响起来的是他肚子的咕噜声。玉凤澈不由红了脸,好在上官澜的肚子为了缓解他的尴尬也跟着咕噜了一声。玉凤澈扑哧笑了一声才回答道:“还没。” 上官澜虽然知道玉凤澈还没睡,但也没料到他真会搭话,一时竟也找不到话来接,顿了一阵子,才回答:“嗯。我饿了。” 玉凤澈也知道上官澜睡不着找他说话消遣,“我知道。” 上官澜说了这一阵子,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又过了一阵,才开口问道:“凤澈,你有没有觉得,这竹榻太小了?” 玉凤澈道:“嗯。” 又过了一阵子,上官澜道:“其实,你可以叫我上官的。” 玉凤澈忍不住笑了,“我知道。”。 “那你叫一声来听听。”上官澜得寸进尺。 玉凤澈不明白为何上官澜会在这些地方,跟小孩子似的爱斤斤计较,但还是顺着他的意思叫了一声:“上官。” 上官澜嗯了一声,心满意足。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得说着话,好容易熬到天亮。各自起身,虽说一夜未眠,但也不算精神不济,两人赶紧趁着雪停,自湖心眉山回了公子盟,各自回去安歇。 ☆、拾捌. 大雪下一阵停一阵,一直下到了腊八这天。 这天,要携家眷赶回老家过年的,要赶回师门同师父师兄弟小聚的,都动身了。公子盟散得七七八八。 玉凤澈披了斗篷站在院里瞧着漫天细细碎碎的飞雪,小小湖中早结了冰,冰上又是一层层的飞雪,自然也瞧不见水中游鱼。也不知水中游鱼,过得如何。都道过了腊八便是年。以前,他三五年才得回一趟南疆在本族家中过年,多数时候,还是在岭南师门过。师兄弟一块儿守岁,一块儿拜见师父,一块儿领师父给的压岁钱,饺子、馒头、团子、春卷儿、糖角儿、干果、咸货……该有的一样不少。 今年,他是没法回岭南过年了……一年前,有门内弟子想夺公子令入公子盟,师父直接撂了话,门内弟子入了公子盟,便逐出师门。他那时便知道公子盟与师门是有宿怨的,只是不知是为了什么事。如今想来,大概是为了师叔吧。 玉凤澈想到此节,幽幽一叹。这件事,牵连甚广,不能说上官澜错,也不能说师父狭隘。 中午……炖个腊八粥? 这念头才在脑中转了一圈儿,门外便有人喊他,“玉姓的小哥,一块儿去望湖楼讨个腊八粥喝!” 是洛娘……玉凤澈犹豫了片刻,才迎到门前,“洛娘来了,有失远迎。” 洛裳咯咯咯直笑,“你礼还真多。”她见玉凤澈身上的斗篷正是她之前惦记,结果让上官澜给了玉凤澈的猞猁皮,忍不住上手摸了摸,“这毛可真好……看着就暖和,唉……” 玉凤澈见洛娘喜欢,当即便要将身上斗篷解了与她,“既然洛娘喜欢,不妨收了。” 洛裳摆手,“上官特意给你留的,再让他瞧见让我穿了,少不得说我。走吧,去望湖楼喝粥。咱得赶紧去,晚了就分不着了。” 玉凤澈不明所以,但只得跟着。一路上不住地摸自个儿斗篷,心说这毛似乎确实格外舒服。 望湖楼门户大开,里头乌泱泱坐了几十人,清一色的短打褐袄,人手一大碗腊八粥,热腾腾喝得有滋有味。 “啧,来晚了。”洛娘啧了一声,“今年怎么这么早?” 玉凤澈看得震惊,问:“这些,都是公子盟的人?” 洛裳道:“他们都是公子盟的暗哨,也都没有过年的去处,便留在公子盟里头过年,上官年年给他们煮腊八粥包饺子发压岁钱,什么也短不了他们的。” 玉凤澈点了头,随着洛娘一道安安静静等他们。 他们喝完粥,挨个儿将碗筷送到边上一个个摞起来,十个一摞,筷子也都摆在一旁,安置好了,又齐齐向上官澜行礼,退出来。 这些人里头,年纪最大的,看着也才三十出头,最小的,怕只有十几岁。一出门,便各自施展轻功去了,个个身法不同,但都精妙绝伦。他们走后,便是婢女捧着方才用了的碗筷鱼贯而出。 “行,到咱们了。”洛娘笑了一声,带着玉凤澈进了望湖楼,“上官, 恋耽美 分卷阅读51 公子令 作者:舆凉 还有粥吗?” 上官澜眸光在他二人身上逡巡一阵,笑道:“裳儿,你今儿打秋风怎么还把凤澈带来了?” “嘿,什么叫打秋风,你这话说的,讨打!”洛裳说着话,已在**上落座,玉凤澈也跟着落座,朝上官澜略施了一礼。 略坐一阵,粥便送来了,一口砂锅,揭开盖儿来,熬得稠稠的腊八粥还在咕嘟嘟地冒泡儿,热气腾腾看着就暖洋洋的。上官澜给洛裳与玉凤澈盛粥布筷,“你们吃吧,我方才陪他们吃过了。” 洛裳也不客气,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得说话,一面吃,吃罢了就添,不过三盏茶的功夫,便吃下去三碗,摸着肚子说吃饱了。玉凤澈吃得慢些,才吃下去两碗半。 “上官澜你这手艺可真好啊,难怪傅家兄弟每年腊八都来你这儿喝粥。唉,算算年头,傅微尘可有五年没来喝粥了。”话到此处,洛裳忽地一愣,方才还是吃饱了带笑餍足的模样,忽地就落了泪,“都五年了,他怎么还不回来?他莫不是忘了我吧?上官澜,你帮我问问!” 这番变故,玉凤澈始料未及,惊得差点儿洒了半碗粥,赶紧把碗放下来。 一副雪白的衣袖罩下,上官澜已将洛裳揽进怀中,“别哭了,多大的人了。前些日子,我不是还去了襄阳?是有月氏王子进了襄阳,若非前线战事吃紧,月氏哪有可乘之机?何况眼下又是冬天,正是他们南下劫掠的时候,傅将军自然要北上抗敌。你总说我不如傅将军,可不就是因为傅将军对你一往情深,我却朝三暮四么?” 约摸是最后一句逗乐了洛裳,她忽地破涕为笑,推开上官澜,自个儿抹了抹泪,“他比你好!哼,我还记着他说我做的腊八粥不如你的好喝。” “他嘴上说着不好,不还是喝得一干二净?若是战事了了,他还不回来找你,我去帮你把他绑回来。”上官澜轻轻拍打洛娘肩膀,柔声安慰,“好了好了,别哭了,傅微尘回头知道又要怨我没照顾好你。” “他哪里有那么是非不分!” “遇见了你,他哪里还管什么是非啊,你说是不是?” 洛裳便笑,眼里泪光依稀。 玉凤澈在一旁看着,想着洛娘这般情景,是因为师叔,是因为云岩飞刺杀了傅微尘。他忽觉心里发苦,像揉进了一把沙,涩的浑的疼的。他偏头过去,不敢再看洛娘与上官澜。 “别再耽搁功夫了,燕子楼年年为你设宴,再不去要赶不上了,再辜负了燕姐的苦心。” 听了这话,洛裳点了头,起身,稍稍整饬了一番,“那我去了。” 玉凤澈忍不住回头目送洛裳出了望湖楼。 “五年前,她就这样了,平时都好好的,一提傅将军就不行。”待洛裳的身影被山石花木所遮,上官澜才收回眼风来在玉凤澈身上略停一停,歉疚一笑,“你多多担待。” 玉凤澈低低得应了一声,不知怎地,面前那碗腊八粥,他却再端不动了。 “此事,你也不必往心里去。你是你,云岩飞是云岩飞。”上官澜看出玉凤澈心中所想,一面开解,一面给他添了半碗粥,“趁热吃,还能再盛一碗,吃完了再走,可不能浪费了。” 腊八之后,公子盟里头的人越见少了,玉凤澈也打定主意留在公子盟过年了。上官澜想必也是清闲了,隔三差五就在望湖楼蒸点心,炒干果,煮咸货,分果子,玉凤澈也隔三差五被邀去喝酒。虽说公子盟里头清冷,但望湖楼,好像一直都热闹着。 日子倏然就到了除夕。 这一日,玉凤澈辰时起身,洗漱用过早膳之后便笼着手炉在站在檐下看雪后风光,小小湖中的三石之上雪痕错落,细细看着,竟颇有入画风味。 院门又被叩响,不轻不重的三下。早听惯了这笃笃笃的叩门声,唇角不自觉扬起,“进来吧,门没拴。” “吱呀”一声,被推开的半扇门后头露出上官澜带笑的眉眼来,“凤澈,你今日去不去望湖楼?”上官澜就着那半开的门进来,再转身阖门,一边往檐下走一边同玉凤澈说话。 玉凤澈站在原地,袖着手看上官澜过来,白袄子白斗篷,垂在背后拢了长发的缎带都是白的。不禁笑道:“这大过年的,你还穿一身白,也不怕晦气。” 长眉斜飞,带了一个稍有几分狂狷的笑,“别说今儿没到初一不算过年,何况,谁敢寻我上官澜的晦气!” 他这份狂狷叫玉凤澈忍俊不禁,侧头看了看站在身侧的人儿,“嗯,你说的有理,着实没什么人敢寻你的晦气。” 上官澜撇了撇嘴,眯着眼打量不远处的山石,想来也看出了那山石的妙处,“往年,你是怎么过年的?” 玉凤澈愣怔了片刻,许久才道:“跟师父一道时,过年和寻常没什么分别的。” “唉,那就是你没有领过压岁钱咯?”上官澜侧头来看他,眼神有些戏谑。 玉凤澈还没想好拿什么话来堵他,就听见他继续道:“不打紧,今年我给你发压岁钱。” “……谁要你发压岁钱,你又不是我长辈。”玉凤澈没好气儿地白了他一回。 上官澜哪里是计较俗礼的人,煞有介事地回嘴道:“公子盟以前都发压岁钱,我还给圆心大师发过。” “……”玉凤澈不禁好奇圆心大师收到压岁钱时的表情,干咳了两声,“成,那你发吧。对了,圆心大师收了么?” “收是收了,不过往后他就回少林寺过年去了。” 玉凤澈暗道,若非圆心大师知道你这人不循 恋耽美 分卷阅读52 公子令 作者:舆凉 俗礼并无忤意,少林寺圆字辈底下的戒字辈空字辈能打死你。 不多时,起了风,两人回屋煮茶说话消磨了好一阵子。 “凤澈,陪我回望湖楼吧,我包饺子给你吃。”茶烹过一道,玉凤澈正琢磨着是不是该用午膳的时候,上官澜招呼了一句。 玉凤澈微微一愣,旋即笑开,“好啊。”说着,伸手启了窗扇一角,“又开始下雪了。” 上官澜披上斗篷戴上风帽,笑意被遮掩得严实,“那好,赶紧走吧,馅料儿皮子我今早就备下了。”说着,开了门便站到了檐下等玉凤澈出来。 玉凤澈翻找了一阵,只找出一把伞,披了斗篷出来,见上官澜已经自顾自步入雪中,赶紧把伞撑开赶上去与他并肩,“天儿善变,你怎么总不爱带伞?” 上官澜抬眼看了看头顶上罩着的白绸伞,道:“嫌麻烦。” 玉凤澈抿唇一笑,不再纠缠带不带伞,只在上官澜身侧亦步亦趋,一方绸伞到底撑不开太大的天地,玉凤澈错开肩膀一手虚虚扶在上官澜后腰才勉强叫那一方绸伞蔽下两人。上官澜侧头瞧了低垂眉眼跟在身侧素手执伞的凤澈,一个恍惚,仿佛岁月静好流年如画。 望湖楼内炉火烧得正旺,一方雪白绒毯自软榻长几之前迤逦出丈余。玉凤澈就着搁在毯子上的**上盘膝坐下,正垂眼仔细看着上官澜纤长手指迅捷仔细地料理掌心的饺子皮儿和馅料儿。 看了一阵,终于鼓起勇气道:“我也来试试吧,似乎不难。” 上官澜仍旧低头忙活着,但眉梢眼角已然缀上笑意深深,“去那边儿净了手再来。” 依言洗手擦干,玉凤澈小心地拿起一片儿饺子皮儿学着上官澜的样子摊在掌心,那皮儿中间厚周围薄,匀称妥帖的一个圆,“这饺子皮儿,你做的?”又学着他拿筷子夹取了馅料放在皮子正中,小心地给圆边沾了水捏合。 玉凤澈包一个饺子的功夫,上官澜已经把三个饺子安排妥当了,“可不是,从揉面到擀面皮儿可都是我一人操办的。”抬眼看了玉凤澈包的饺子,真真只是勉强把皮儿捏合,忍不住叹了一声,“这饺子真丑。” 拿了第二张皮子准备挑馅儿的玉凤澈正要把皮子甩给上官澜,却听他又道:“好好看着,是这么捏的。”耐着性子看过一遍,又仔细地捏过几遍,总算成了几个像样的。 包好了三十只,两人先就着屋内炉火架起锅灶煮将起来。上官澜启了软榻之后的窗好叫水汽散去。玉凤澈颤巍巍地包着饺子,抬眼,恰好瞧见上官澜低头认真得搅动着锅内白花花的饺子,锅里水雾浓浓地腾将起来,把他唇角眉梢的温情笑意糊作一团。这一眼,叫玉凤澈愣怔片刻,这才掩饰过眼里一闪而逝的慌乱惶惑,低头继续应付手里的面皮馅料。 玉凤澈的饺子捏得松了些,一下锅,皮儿是皮儿馅儿是馅儿,好好一锅饺子,成了面皮儿汤,玉凤澈面色沉沉颇为不好看。上官澜笑呵呵地给两人盛了面皮儿汤和饺子,道:“味道也不差,将就着吃吧。你自个儿包的,还好意思嫌弃?” 玉凤澈闷头喝汤。 “晚上就一道守岁可好?” 玉凤澈听见上官澜音调微微上扬,似带一分笑意,抬眼,果然正笑得眉眼弯弯温柔亲和。真真是美极了的人。玉凤澈喉头微微发涩,却跟着挑起眉头笑了一笑,“好啊,横竖我一人也无聊。” 悠悠闲闲包饺子煮茶聊天,消磨了大半日光阴。 上官澜嗜酒如命的性子哪里受得住杯中仅有茶水?喝了半日的茶,晚膳用过,终究是布上了酒。想来是要应个时节,酒是那东风十里醉屠苏。 上官澜照旧将酒壶推到了长几正中,歪着头瞧他,眉梢眼角还颇有几分挑衅的意思。 玉凤澈好笑得摆了摆手,“我再怎么不识好歹,也不至于大过年的找你晦气。”话还没说完,面前已经摆上了酒盏斟上了屠苏,上官澜笑道:“既然你不抢我的酒壶,那就陪我喝酒吧?”虽说是问话,但面前的酒盏之中盈盈满满却是没得商量。 玉凤澈叹了口气,将酒盏接过,也不急着饮,只捂在手心,眯眼顺着上官澜背后半开的窗子望了出去。依旧是上官澜看惯的那一份湖光山色,密雪未停风稍歇,清月湖上早已没了粼粼波光,只剩一片冰地白雪素裹银妆,自此处遥看眉山,当真与雪天交织一处,上回看过的梅花林那份傲寒而开的花势也黯淡了些,叫皑皑白雪抢了风头。 “怎么,想去看看么?” 上官澜的清润声音叫玉凤澈回神,收回悠远的目光看了上官澜一眼,笑了笑,喝了一口尚自温暖的酒水,“外头雪还下着呢。” “你小小湖门口春联儿贴了么?”上官澜饮罢一盏屠苏酒,忽而开口问道。 “啊?”玉凤澈这时候才想起,方才随上官澜进这望湖楼时,确实瞧见了门前的一幅大红对联,“还没有,没想得起来。” 上官澜手中酒才斟了一半,听说玉凤澈门前还没贴对联,笃地一声将酒壶放下,拉起玉凤澈就往左边儿珠帘之后的书案去,“那咱现写一个贴贴?” 玉凤澈回头瞧了瞧那被他弃之不顾的酒盏酒壶,果然是个随性的人,想什么来什么。再回头,上官澜正在书案上头铺着不知打哪儿翻找出来的两长条红纸。仔细瞧着那人侧脸,眼神清亮欢喜,俊朗之余,还带出几分活泼。 “凤澈,你说咱们写个什么?”上官澜一边磨墨一边侧头来看,玉凤澈微微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53 公子令 作者:舆凉 惊,赶忙垂下眼睑遮住眼底一闪而逝的惊艳,“随你吧,别写得太晦气就成。” “成啊。”上官澜眉梢一扬,取了笔架上挂着的羊毫联笔,浓墨饱舔龙飞凤舞写将起来。片刻,便写成一幅春联。 晓看千堆雪,暮成一世春。 上官澜的字写得很不错,笔锋折转流畅狂狷,甚至有几分凛凛意气扑面而来。当真字如其人。上官澜搁了笔,笑得意气扬扬,指着那春联对玉凤澈道:“凤澈你看写得好不好?”颇有几分献宝的意思。 玉凤澈装模作样看了半晌,鸡蛋里挑骨头地指着那“堆”字道,“这个字好像写歪了。” 上官澜收敛了面上张扬神色,认真看了那个“堆”字许久,“我觉着没歪。” 玉凤澈看着好笑,满脸揶揄,“不歪就不歪。” 听见这话,上官澜才放心地扬起眉毛笑了,“等雪停了,去贴对联儿?” 玉凤澈不自觉跟着他笑得眉眼弯弯,“好啊。” 待到雪停,天儿也擦黑了。推开望湖楼的门,一片素裹银妆,弯曲而去的小径上头晶莹积雪简直叫人不忍踩踏。上官澜将写好的春联儿搅和好的浆糊摆在木桶里提在手里,自顾自踏上了小径,但脚下确是半点痕迹也无。 “你这踏雪无痕的功夫,倒是不赖!”玉凤澈旋即跟上,可惜脚下却有浅淡痕迹。 上官澜拂袖往前,长襟广袖拂得小径两侧矮木蓬草上的积雪簌簌而落,笑道:“我怕你心疼这好雪。” 玉凤澈抿唇儿微笑,看着小径上自个儿留下的脚印,暗叹一声,卸了劲力,脚下印记顿时深了半寸,“我偏偏叫你没法心疼。” 上官澜回头看了他一眼,好笑地摇摇头,“你跟我计较这个干什么?”旋即也卸了劲一步一个脚印地继续往前。 面上绯色一闪而逝,玉凤澈缓步上前,斟酌着词句开口道:“我听说,每年除夕宫里都会放烟花贺年?” 上官澜点点头,“是啊,去年我还是坐在东宫房顶上看的,好看是好看,就是风太大,冷的慌。你也想看?我可以找个避风的屋顶。” “……屋顶哪有避风的!”玉凤澈好气又好笑地白了上官澜的背影一眼。 上官澜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嗯,有道理。” 两人到了小小湖院门口,上官澜刷浆糊贴对联,玉凤澈就站在不远处看那对联贴歪了没有,倒也一幅其乐融融的模样。贴过对联,上官澜也懒得回望湖楼,干脆就歇在小小湖守岁。小小湖前厅实在太冷,玉凤澈干脆把人引进了卧房,房内床榻前燃了炭火,倒很是暖和。 上官澜早吩咐人拿来了他留在望湖楼的酒水,重新暖了,还让人送来了两三个山芋,埋进炭火里烤将起来。玉凤澈就着床榻坐了,斜倚在床柱上,看着上官澜扒拉着炭火查看烤山芋的成色,不由好笑,“晚饭没吃饱么,还要吃这个?” 上官澜道:“不是没吃饱,只是想吃点儿东西提提神。”手上拿着的烧火棍在一枚山芋上头拍打一阵,“看样子似乎好了。”说着,竟直直伸了手要自炭火中取那山芋。 本在榻上悠悠闲闲翻书的玉凤澈见了,慌忙把书扔下,衣袂一扬,已然握住了上官澜手腕拉住了,“你是笨猫么?” 上官澜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他这是用“火中取栗”的词儿来奚落他,不过看那模样,关心倒是真真的,“那你是坏猴子了?” 玉凤澈脸上红白一阵,甩手撤开,“烫死你拉倒。” “你当我那些个指法都是白练的么?”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上官澜出手如电,瞬间拿出两个烤山芋扔在了地上,“等凉些了就能吃了。” 两人吃过山芋,差不多也快到子时。 上官澜真拉着玉凤澈去宫里看烟花了。 ☆、拾玖. 月色清明,雪色冷淡,一红一白的两道影子势如惊鸿灵巧无声的越过宫墙,在宫殿屋顶上来去翩然。 上官澜自牢牢绑在背后的包袱里扯出来一方不大不小的绒布,在紫宸殿顶上铺了,冲着站在不远处的玉凤澈招了招手,道:“坐。”说着,自个儿率先坐下了,待玉凤澈也走到他身侧坐下,才继续道:“前面的太和殿就是年宴所在,守卫太多,所以只能来这儿看,不过你放心,肯定也能看得很清楚。” 凝神细听,耳畔甚至能绕上宫殿之中的丝竹笑语。 玉凤澈看他对宫中布置如此清楚,心中早已存疑,不由问道:“你对宫中守卫兵力分配似乎很是了解。” 上官澜轻声道:“因为我和御林军统领关系不错。” 玉凤澈嗯了一声,接了话茬儿问:“烟花几时开始?” “快了快了。” 子时,新岁钟声浩荡,钟声才堪堪想起,各色奇光便冲天而起,轰然碎开。妍态浮光紫星金柳银华珠雨击破沉沉暗夜,映得两人面目明明灭灭,转瞬飞灰。 玉凤澈叹了口气,口中热气在半空中凝结成雾缓缓散开。一手拉紧了上官澜衣袖,轻声道:“回去吧。” “这会儿天太亮,宫里侍卫十有八九都在看天上,太危险。”上官澜道,顿了顿。侧头,身畔之人仰头,清瘦的下巴苍白地迎着烟花的五光十色,清澈见底的眸子犹如湖水倒映漫天浮光,轻声问:“烟花不好看?” “好看是好看,就是看不长。”玉凤澈道,“而且我脖子酸。” 上官澜:“……” 看过烟花,两人如来时一般出宫回公子盟。 玉凤澈才沐浴了准备睡下,门便被叩响, 恋耽美 分卷阅读54 公子令 作者:舆凉 不轻不重恰到好处的三下。玉凤澈无奈地捂住额头,腹诽道:“饺子也吃了烟花也看了酒也喝了,上官澜这祖宗到底还有什么事啊!”百般不情愿,还是披了袍子趿拉着鞋子下了地。 开门,一个红艳艳的纸包递到面前,上官澜眉眼弯弯,“喏,压岁钱,给你。” 看在那压岁钱是蒜条金的面子上,玉凤澈接了。接了来正要关门,上官澜却伸手抵住了门,道:“你怎么不给我压岁钱?” 玉凤澈看着面前丰神俊朗的男人,撅着唇形漂亮的嘴,一双凛然清冽的眼睛此时透着难以名状的委屈。玉凤澈恨不得将手里的金条狠狠拍在他脑门儿上,“哪有压岁钱是互相给的啊?” “不行,我就要,我还没拿过压岁钱呢!”上官澜不让步。 不知何故,玉凤澈心底陡然一柔。暗叹了口气,“你等等。”回了卧房,将上官澜给他的红包压在枕头底下。他本无习惯在卧房中备银钱,四下翻找,也才找出了三枚铜板。裁了红纸折成红包把那三枚铜板纳了,送到了还站在门外的上官澜手里,“给你,要放在枕头底下压岁的。” 上官澜接过红包,咧嘴笑了,“好,我记得了。”说完,把红包放进怀里,折身走了。看那轻飘飘的步伐,似乎心情好得能上天。 玉凤澈目送他翻墙出了小小湖,这才摇头苦笑着把门合上。 过年的习俗,麻烦的多,有趣的少,照上官澜的心性,自然是好玩儿的自个儿去玩,麻烦的交给底下人帮衬着做。 大年初一清早,玉凤澈硬生生被门口震耳欲聋的炮仗声吓得带着被子翻下了榻。怒气冲冲地推门出去,又是一个炮仗当着他面儿炸开,炸得他面无人色怒发冲冠。杏仁儿状的眼睛四下一扫,马上找到罪魁祸首。于是温良恭谨的玉公子在大庆十三年元月初一这一天狠狠踹了满嘴“开门见喜”的公子盟盟主上官澜一脚。 上官澜脚下一旋,轻轻巧巧地绕过玉凤澈踹过来的脚,扑上去抱了他满怀,“过年啦!” 玉凤澈那一脚踹得太用力,上官澜闪过叫他险些稳不住身形,于是便由着上官澜揽了他腰身抱了个满怀,“过年也不能一大早在人门口放炮仗啊!” “这是开门炮仗,说是开门大吉的意思呢!”上官澜乐呵呵得把玉凤澈放开,转头瞧着满地残留的炮仗红纸,袖着手大为高兴。 玉凤澈见他今天竟穿了一身宝蓝团锦的窄袖袄子,扎了深蓝绣青纹的腰带,配了雪玉玦戴了青玉冠。从头到脚簇新的一身行头,端的是标致风流,活脱脱衣冠禽兽,“不是说你不怕人找晦气么,我还当你今儿还穿白的呢。” 上官澜打了个哈哈,上前来拥着玉凤澈把他推搡进了门,“我不好,不该吓唬你,你也别就穿单衣往外跑,冷不冷?”话还没说完,上官澜已经把人推进了门,把门户合上了。 玉凤澈这才发觉,方才自个儿正在气头上,冲出去的时候既没披外袍也没套鞋子。方才还不觉得,这会儿放松下来了,倒确实有些冷,赶紧回床榻上盖被子捂着。门外也没了动静,想来是上官澜闹够了便回去了,暗自松了口气之余,还隐隐有几分落寞。 消停日子过到初五这一天,初五这天,不少歇过年的铺子酒楼摊子也都开张迎财神了。初五天儿还没擦黑,外头便开始张灯结彩预备着过元宵灯会了。 玉凤澈也早已呆得气闷,琢磨着晚上出门瞧个灯,晚膳才用过,上官澜已经把小小湖院门叩响了,没等玉凤澈去开门,上官澜已经在门口嚷嚷起来,“凤澈,晚上街上摆龙灯舞狮子呢,你去不去瞧?” 听他这话喊得就好笑。就算他玉凤澈说不去瞧,他铁定也是拖了人就跑的。分明就是自个儿想去,还非打听旁人去不去。玉凤澈一路笑一路摇头一路给他开了门,“分明就是你自个儿想去,还非来问我做什么?” 上官澜回答得理所当然,一张俊脸硬生生笑成涎皮赖脸,“没有你陪着我就不想去啦!” 这份直白叫玉凤澈始料未及,但转念一想,他好像历来如此,横竖自个儿也是想去的,一道也没什么不好,便转身负了手引着人往里走,“我陪你去就是,晚膳用过不曾?厨房还剩了几个馒头。” “用过了。”上官澜跟着他一路往里,“你也吃了么?要不这会儿就去吧!” 玉凤澈转头瞧了瞧上官澜,斜襟广袖的白缎袄子,外罩一件玉色大氅,鸦漆漆的长发着玉冠束在头顶,倒着实是要出门的样子,“容我披件大氅。” 天儿冷,上官澜又是会享受的人,自然不会自个儿折腾自个儿要骑马出门。一辆马车悠悠闲闲顺着公子盟大门出去了。车厢内的两人小酒喝着小菜吃着万份分惬意。 待到了摆花灯的街头。马车已走不开来,两人结伴下车看花灯去了。 到底只是初五,不是十五,街头上也就是些在家里闷坏了的少爷出来散心的。主要还是奔着今儿才开门的楼子里头腰细腿嫩肤色白脸儿俏的姑娘去的。正经看花灯的,那就是少而又少了。 玉凤澈见上官澜瞧见好看的花灯总要拿下来看看里头又挂回去,不由奇怪,问:“要是喜欢灯,那就买一个回去,这样拿下来又挂回去也不怕人家卖灯的嫌烦。” 上官澜又摘下一个灯笼朝里头看了看,又给挂回去,“我听说过年时候花灯里头都有灯谜的,怎么没有?” 那卖灯的摊贩儿听了,和玉凤澈一道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恋耽美 分卷阅读55 公子令 作者:舆凉 摊贩儿说:“爷,那灯谜,是十五才有的,要猜灯谜,十五再来一回。猜中了灯谜灯都能白送,要是猜中了哪位姑娘的灯谜,指不定还能结一段缘分呐!” 上官澜转头对玉凤澈道:“咱们十五再来一回吧。” “成啊!”玉凤澈答应得痛快。上官澜又转悠了几圈儿尽了兴便作罢回去。只等正月十五玩个痛快。 正月十五这天,上官澜早早就将玉凤澈叫去了望湖楼,玉凤澈到望湖楼的时候,上官澜正在做汤圆,芝麻馅儿和桂花糖馅儿的。玉凤澈眼睁睁地瞧着上官澜修长白皙的五指拿捏着小小的糯米丸子,为了方便把丸子捏成形状,还稍稍翘起了兰花指,别说,那双好看的手做这个动作,还挺养眼。玉凤澈简直恨不得废了自个儿这双招子。 “没料到,你居然当真逢上日子就会自个儿做这些东西。”玉凤澈拿瓷勺拨弄着碗里圆滚滚白花花的汤圆,忍不住笑了一笑。上官澜往日坐在那案前垂首包粽子包饺子包馄饨的模样历历在目,如今想起来,还是忍俊不禁。 “我早就同你说了到时候就会做一些,你不爱信罢了。”上官澜的瓷勺挑了一枚汤圆,舀起来送到唇边。 玉凤澈也挑了一枚汤圆送到唇边,咬开,是个芝麻糖馅儿的,芝麻的浓香混着糖汁儿的馨甜溢了满口,恨不得直甜到心底。 上官澜见他吹着咬了半开的汤圆儿,热乎乎的白气直往上冒,笑呵呵地问:“好吃么?烫着没有?” 玉凤澈道:“好吃,就是甜了些。” 吃过了汤圆,肚子里身上都热腾腾的。 外头雪虽说停了,但还是冷得慌,但他们却连半点寒冷都感觉不到。街上的每个人,仿佛都感觉不到寒冷。小孩儿拿着冰糖葫芦或者烟花串儿欢呼着从这一头跑到那一头;书生拿着写了灯谜的纸笺凝眉细想也不知推敲出了什么谜底;扮男装外出的闺阁少女小步小步随着人群挪着脸上是掩不住的羞涩和欢喜。 玉凤澈瞧了半天的热闹,发觉不远处有个花灯扎起来的高台之下似乎分外热闹,侧头正要问上官澜是否同去,却见身侧的人儿早已不知跑哪儿去了。 四下看了看,上官澜一身白衣在红男绿女之间分外扎眼,原来是蹲到路边跟着一帮小娃儿玩拎在手里的烟花去了。玉凤澈揉了揉眉梢,暗叹了一口气,嘴角却忍不住扬了起来,以前怎么没发觉这上官澜还这么爱闹。而且瞧那几个娃儿的眼神,上官澜手里的烟花好像还是找他们讨来的。 玉凤澈走到上官澜身后,见他手里烟花也快燃尽,也不催他,只等他手里烟花燃尽。上官澜早已察觉到玉凤澈就在身后,也懒得起身,将手里燃尽的烟花抛在脚下,站起身,拍了拍衣襟上的浮灰,笑问:“咱们再去买一点儿那个,好不好?” 玉凤澈好笑地袖了手反问:“你带银子了?” 上官澜愣了一愣,还颇有几分恋恋不舍地瞧了瞧那几个娃儿手里的烟花,道:“那咱们走吧。” 玉凤澈见不远处的热闹还没散场,一把抓住了上官澜的衣袖拖着他就往那边去,“多大的人了,还玩小孩子的玩意儿,也不怕人笑话!” 上官澜义正严词地反驳:“如果你去玩儿我肯定不笑你。” 玉凤澈一时找不到话来驳他,想想也是,上官澜确实坦荡,饶是他千谋万算城府深藏,却毫不掩饰自个儿的喜恶,待人也是诚恳用心。 那热闹的地方,正是初五时候上官澜心心念念想着的猜灯谜送灯笼的摊儿。上官澜高高兴兴地挑了个月白绸子惠墨兰的宫灯,这灯笼在一片红绿艳色之间显得太过素净,一时间竟无人问津。自灯中摸出来个信笺。 半角荷池人独立,还将分泪哭残花。 上官澜只看了一眼便讨了笔来写了个“莅”来,把灯给拿去了。 玉凤澈也挑了一个淡红的灯笼顺利地拿在了手里。上官澜把自个儿灯笼凑到玉凤澈灯笼旁边比了比,颇有几分得意地笑了笑,道:“我的好看些。” “我方才听人说,凌河今晚有人放花灯,还有烟花助兴,去瞧瞧么?”玉凤澈笑意融融地问了一句。 上官澜问:“现在去凌河那边儿,有花灯了么?” “应该有了。”玉凤澈朝着凌河的方向看了一看,笑道。 上官澜抬起脚就往凌河边上去了,玉凤澈好笑地摇了摇头,漫步跟上。去凌河边上去的路上,上官澜羡过人家的冰糖葫芦,慕过人家的糖人儿,艳过人家的泥塑娃娃……要是带了银子,他能把那一条街都买下来。 到了凌河边,水中红彤彤的花灯已然顺着水流飘飘荡荡地绵延下去好几里地,站在桥上望过去,只见一片火光在水中跃然越飘越远,仿佛那一条河已然成了花灯的河,只映得天上地下一片跃然红光。 上官澜兴致勃勃地站在桥头低头数着顺流而下的花灯。玉凤澈看着好笑,袖手瞧着他数,道:“这河里的花灯,往少了说都有万儿八千,你怎么数得清?” 上官澜头也不抬,依旧指点着地下的花灯一一点数,“这个不求数得清,只是求个乐子罢了。诶,这一个我好像数过了……” 玉凤澈瞧上官澜眉眼弯弯,眉峰处一片柔和欣喜的笑意,映衬着桥下一片温润的烛光,确实美极。倏然意识到自个儿在想些什么,猛地转过头来不再看上官澜。眼风一转,恰好瞧见两岸有人卖灯花儿还帮着往水里放的。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上官,放花灯么?” 上官 恋耽美 分卷阅读56 公子令 作者:舆凉 澜顺着玉凤澈的目光看过去,“要买的。” “我带银子了。”也不等上官澜再说什么,玉凤澈已然自顾自甩着袖子下了桥去买华灯去了。 待到上官澜排开众人挤到玉凤澈身侧,他早已将小小的莲花灯盏托在手心,笑了一笑,转手递了一朵到上官澜手里,“说是可以在灯上写上愿望祈福。” 上官澜慢条斯理地旋转着手心里的花灯,“愿望?你觉得我这种人,还能求些什么?” 玉凤澈瞧着上官澜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回答。上官澜,万人之上风流无双的公子盟盟主,还能求什么呢? 没等玉凤澈想出来该如何回话。上官澜已然将花灯点燃放进了水里,“就算我有所求,也不告诉这花灯我求什么。”瞧他神色,倒像是将自个儿最珍视的宝藏藏进心底的孩子。 玉凤澈捧着花灯,一时茫然,其实他自个儿也没什么好求的。也跟着点燃了花灯放进了水里,学着上官澜的模样袖手看花灯顺流而下,“不求也好。” 回去的路上,上官澜让玉凤澈买了糖葫芦小烟花泥塑人儿糖人儿,保证银子肯定是会还的。他向来是说话算数的,玉凤澈才到小小湖不久,便有人送来了一两三钱银,不多不少。 ☆、贰拾. 元宵节后,也算过了年,公子盟回家回师门过年的,也都回来了,慢慢地又热闹起来。 这一日,天降小雨风带料峭,正是雨水之后乍暖又寒的时候。玉凤澈撑了把细绸布伞,顺着弯弯绕绕的小径转到了望湖楼。再绕的路,十来回走下来,也终于认得了。 收了伞,抖去伞上积水倚在了门边。探头往里瞧,见上官澜正温着一壶酒,削着一枚橙子。不由笑道:“明知叫我来,我会抢你酒壶,又何必总叫我来呢?”玉凤澈这话说得悠闲,说完这话,人已经拢着衣襟在**上坐稳了。 上官澜削罢一枚橙子,推过长几放在了玉凤澈跟前,伸手试了试酒壶看温得如何,笑道:“一人喝酒总有些无趣。”见温得差不多了,便将酒壶自铜盆中取出。旋即有小婢来取走了铜盆。上官澜将酒壶在托盘中放稳,“来,老规矩。” 玉凤澈敛眉微微一笑,嗯了一声,“我凭着左右手分搏的法门同你拆了几回平手,这左右分搏,你练得如何了?”话音未落,左手已然伸出,初时沉缓以凝力,待到探到酒壶上方,已迅疾如电。 上官澜后发而先制,已伸手搭上酒壶细长瓶颈,手腕翻折旋转酒壶以壶嘴戳点玉凤澈手上穴位。玉凤澈深知上官澜出手快认穴准,不敢硬接,只得闪避,二人以快打快转眼拆了四十余招,却连双手,甚至玉凤澈左手与酒壶都未曾触碰。 眼见单手难以致胜,右手三指成爪小指拇指松松一环,探来勾抓上官澜搭在壶上的手。左手出招分毫不乱甚至愈加迅疾。 上官澜笑道:“凤澈要考较我左右分搏的功夫?”话尚未吐出口,另一手却已然援上,两指并拢,指尖直点玉凤澈成爪三指之间的指缝间柔软处。 玉凤澈试了十余招,上官澜指尖也跟着变换方位只取他指缝。玉凤澈心道:“师父当年授此法,还说这爪法刚猛无人敢硬破,他是没料到会有人专攻指缝吧……”心念电转,变爪为拳出力沉缓凝重。 上官澜见他一手打快一手打慢,却都极有章法,不由大为赞叹,咦了一声,松开五指,使着“缠”,“绕”二字诀去缠他拳头。 湖上烟雨之中,白眉披了烟雨,振翅似乎都颇为不易。飞到了望湖路临湖的窗畔落稳。 上官澜道:“先收手,白眉送信来了。”二人同时收手。 上官澜将白眉捧上木架,解下它足上缠着的小竹筒,自其中抽出一张信笺,看着看着,眉头便微微锁起。 玉凤澈料想是棘手的事儿,只是上官澜不说不便开口询问。瞧见桌上酒壶,又见上官澜没留心。俗语云:兵不厌诈。偷袭一回也无伤大雅。 打定注意,三指探出顺当拎起酒壶。 上官澜看罢信笺,抬起头来便见玉凤澈偷偷拎起了酒壶,赶紧放下信笺倾身探手去抓,叫道:“赖皮,趁我不注意偷我酒壶!” 玉凤澈得了酒壶,伸手在茶几上轻轻一推,借力跃开七尺有余,避开了上官澜那一抓,“现在酒壶被我得了,你……” 上官澜在玉凤澈倾身而出的瞬间跟着自软榻上飞身追到,尚未落定,身子倾斜,一手成爪便往玉凤澈面门抓来。玉凤澈话未说完便不及避让,只得使一个竹板桥向后仰倒避开。一时不察,手中酒壶已被上官澜另一手夺了去。上官澜夺了酒壶,顺势拿壶肚在玉凤澈膝旁血海一敲。 竹板桥一招将力汇在双膝之下,膝头受那一击,登时无法再使力,便要仰天倒下。尚未落地,腰身一紧,却已被上官澜捞了腰身,顺势站起,还没站稳,又被带着前往倾。 却是上官澜带着玉凤澈回退,坐在了长几之前的**上。玉凤澈不及变招被带得扑进了上官澜怀里,见酒壶近在咫尺,又伸手要夺。 上官澜拿着酒壶的手出手迅捷,已在玉凤澈手背上连拍三下,就着酒壶饮下一大口酒。 玉凤澈伸直了手要抢酒壶,道:“你怎地说话不作数!” 上官澜伸手将酒壶高举,道:“你说我无赖,我就无赖一回给你看看。” 为了够那酒壶,玉凤澈耸起身来往上探。两人虽说都是高手,但到这份儿上,早已没了半点章法。 上官澜见 恋耽美 分卷阅读57 公子令 作者:舆凉 玉凤澈就要够到酒壶,情急之下,竟探手抓了玉凤澈腰带猛地把人给扯了下来。玉凤澈猝不及防撞进上官澜怀里,正要骂他出手阴险,才半开嘴唇。上官澜竟挨过来,贴上了他双唇。唇瓣摩挲舌尖描探。 玉凤澈震惊之下,竟愣怔了片刻。而后猛地推开上官澜,抄起桌上削果子的小刀便往他腰间刺落。 上官澜伸了三指,轻轻巧巧地拈了刀尖,抬眼瞧满脸怒意的玉凤澈,笑得戏谑,“不过一个吻,凤澈竟要我一命相抵?” 玉凤澈另一手一翻,狠狠掴了上官澜一掌,“无耻!”话毕,振衣而起,拂袖而去。 密雨未停,玉凤澈径自走入纷纷密雨,袖袍翻飞,转瞬满袖水意泅染。 上官澜拎起酒壶饮下一大口酒,目送雨中一袭淡红长衣。伸手触了触稍稍红肿的脸颊,苦笑,“如何,就忍不住了呢……”探手捡起案上信笺,瞧了半晌,竟瞧出玉凤澈含嗔带怒的眉眼,眉头微凝,指力吞吐间,信笺化为齑粉簌簌而落。凤澈这一怒,叫他今后如何自处?或许,叫他打消顾虑,才是当务之急。 玉凤澈回了小小湖,怒意仍是难消,他本就看不惯上官澜处处留情风流薄性,岂料他这回竟拿他当寻常莺燕。玉凤澈本就心高气傲如何忍得住这般□□,如何能不怒。 密雨歇了半夜,风里尚带潮润。清早,玉凤澈照旧起身练剑。天堑三尺青峰有如电光将红衣包裹,袖袍带风猎猎作响将鬼手六十四式及若干变化一一演过,右手长剑平平削过,剑凝如山,胸口匍匐一阵,呼出一口浊气,手腕一折,纳剑回鞘。 长剑才在剑鞘中躺稳,门口传来敲门声,平缓清晰的三下,轻重缓急都拿得恰到好处。也只有上官澜才有这份连敲门都讲究的心思。 玉凤澈只是提剑站定,眉头轻锁定定望着门扉的方向。 上官澜知道门并未落栓,也知道玉凤澈此时不想见他,所以,他只在门外站定,“我知道现在不想见我,只是有件事情,我觉得有必要知会你一声。”说到此处,稍稍一顿,侧头细听确定玉凤澈还在门后,“昨日接到了消息,朝廷寻到了一个知晓前朝玉玉矿所在的人,要我将他护送回京。都是苗疆玉式,或许是你故人。那人叫玉简……” “吱呀”一声,门竟开了,玉凤澈站在门后,眉心拢起一道浅浅的痕迹,看见上官澜一脸清浅笑意时忍不住咬牙切齿,“他是我爹。” “我知道。”上官澜将手中白绸竹骨伞靠在门边,“你忘在那边的伞,我给你带来了。”说完,回身便走。 玉凤澈看着上官澜悠闲自得的背影,牙关咬得死紧,千算万算还是算不过他!撩开衣襟正待跪下,却被扶住,上官澜稍一使劲将他带起来,“别求我,我也没把握能保住他。” 玉凤澈手腕一翻,反手握住上官澜的手腕,“你说过,朝廷只要玉矿,为什么说你保不住他?” 上官澜笑道:“因为他现在招惹的事情,不单单是一个玉矿。” 玉凤澈微微一愣,“什么?” 上官澜手腕一振脱开玉凤澈掌心,“要去杭州,我回望湖路收拾东西。” “你等等,我随你一道。”玉凤澈道。 上官澜头也不回,“随你,半个时辰之后启程。” 玉凤澈咬着嘴唇儿思量半晌,终究是回身收拾了东西,到了公子盟门口,上官澜倚马而待,笑道:“你终究还是要去么?” 玉凤澈也不搭腔,自顾自上马打马而去。上官澜见玉凤澈绝尘而去,漫不经心地笑了一笑,也跟着上马离去。 玉凤澈挂心父亲安危,马不停蹄一路不歇。上官澜跟在后头时不时搭个话,玉凤澈不搭理他他也介怀,自顾自看山看水逍遥自在居然也没落下多少。等到了杭州的地界,玉凤澈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只得放慢了步调等一直在后头晃荡的上官澜带路。 上官澜笑呵呵地与玉凤澈并辔而行,“我一直好奇,你和你爹该是打小就没什么交情的,怎么如此惦念?” 玉凤澈皱眉,“用交情儿子来形容父子情谊,不大妥当。” 上官澜自知失言,“抱歉,唐突了玉公子。” 听到上官澜郑重其事地一声“玉公子”,玉凤澈反而不太适应了。毕竟,他叫他“凤澈”已经是半年有余的事儿了,途径突然改了口,听进了耳中,叫他心里隐隐有些困惑,但出于两人如今尴尬的境地,也不好开口再问,也只好由他去。 “玉公子,前头,就是杭州秘衙了。”上官澜笑道。笑意里隐隐有几揶揄。 玉凤澈也听出了上官澜的意思,他那一声“玉公子”不为其他,只为撩拨他心里困惑。心里又隐隐有几分不悦,冷冷地瞪了上官澜。 上官澜笑意大盛,受了那一瞪,似乎还颇为高兴。 “秘衙”,秘而不宣之衙,大奕十三省七十六府具设秘衙,由皇帝亲辖。监督各司各省各衙。凡是朝廷该管的,秘衙会管;朝廷不该管但是想管的,秘衙会管;朝廷该管,但是明地里管会招惹麻烦的,秘衙会管。 玉凤澈不问政事,但说及这个令朝廷文武闻之色变的“秘衙”,却还是知道一二的。只是他没有料到,他的父亲居然会被秘衙监管。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终究还是没说。 上官澜突然勒马驻足。玉凤澈也紧跟着勒马,眉头轻锁侧头看着上官澜。上官澜同他对视,片刻之后开口,“凤澈你可知你父亲为何会被秘衙监管?” 玉凤澈心里微微一惊 恋耽美 分卷阅读58 公子令 作者:舆凉 ,毕竟,方才他想问的,就是这个,上官澜居然已经猜到。垂眼,嘴角微微一抿,终究是顺着上官澜的话问了下去,“为何?还请盟主示下。”不轻不重的一句,又将两人的关系,拉扯回了最初的疏离。 上官澜神色复杂地看了玉凤澈一眼,突然挑起唇角露出一个笑容,仿佛春风化雨。玉凤澈尚在怔愣他在笑什么,上官澜却突然将马打了,赶往前去。路过玉凤澈的马头时,竟扯了他的马辔一把,□□浊玉被旧主一带,竟也发了性似的长嘶一声,几乎人立而起撒开蹄子就直直追赶了上去。玉凤澈惊而不乱,牢牢握住了缰绳,俯身抬头看着前方,不知上官澜又在闹腾些什么。 玉凤澈的浊玉虽也是千里挑一的良马,但较之上官澜的那匹雪出还是次了一些,便纵是撒开了四蹄狂追猛赶,也总离上官澜差了三四丈。一白一青两匹马在官道上驰骋,四野风景在眼前一掠而过,玉凤澈俯在马背上,抬头看着三丈之前的上官澜。 白衣白马散发如瀑,狂狷不羁风流无双。玉凤澈忍不住暗暗揣测他此时的表情,怒马张扬,想来也张扬不过他此时高高扬起的双眉。单单一个背影,就能没来由地叫人浮想联翩心折不已。 上官澜猛地一折手,狂飙的白马猛地转了个弯儿,绕过一片新出芽儿绿得柔嫩的林子。上官澜猛地勒马,□□白马人立而起,看得玉凤澈心下一惊。他瞧得清清楚楚,白马前蹄之下,是一片断崖。上官澜恍然未觉,自顾自回过头来看着玉凤澈,果然笑得意气洋洋春风满面,长眉一扬眼角微挑,说不尽的狂狷道不完的风流,一手拉紧马缰一手拿着马鞭往前一指,“凤澈你看,此处看见的西湖长堤西湖水,别有风味!”这话说完,他□□的白马才长嘶着在断崖前立稳,尚且有些不尽兴地踏着蹄子。 玉凤澈早勒住了马,踱到上官澜身侧顺着他方才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尚在初春,长堤之上的杨柳新绿尚不成气候,在这远处瞧过去也未成连城一片儿的暖黄新绿,只偶尔有几处新绿叫眼睛微微一亮。西湖在此处看去犹如一片碧玉温润波光粼粼,才过立春,湖水尚带一股凛冽,遥遥看去,竟分外清明。的确如上官澜所说“别有风味”。 方才由着马的一阵疯跑,心情本有了些好转,再加上眼前美景。玉凤澈终于笑了一笑,“你果然眼光独到,能找到这样遥看西湖的好地方。” 上官澜哈哈一笑,颇为自得,“那是自然!” 两人看罢了西湖美景,并辔而行缓步前往秘衙。玉凤澈想起上官澜之前说过的话,不由问道:“我爹为何会被秘衙监管?此事内情,你知道?” 上官澜道:“你爹会招惹上秘衙,只是因为,他将玉矿所在透露给了不该知道的人。想来也是被逼无奈,才脱身出来寻求朝廷庇护。这事情,有些复杂,一时间也没法跟你说清楚。” 玉凤澈眉头猛地蹙起,猝然勒马,“他是我爹,难道我不该知道?” 上官澜愣了愣,叹了口气,终究开口道:“大理王比我们先找到你爹。大理王府掌兵十万,本就为朝廷忌惮。” 玉凤澈虽然不问世事,但也聪慧,只两句话,已经明白了他爹的处境,脸色猝然刷白。良久,才苦笑道:“难怪,难怪你说你也保不住他……”声音渐渐低微,眼角似有泪光。 上官澜眉心轻轻拢起,探手上去按了按玉凤澈的肩膀,“你不用挂心。既然我来了,势必将你父亲好生送到京城。何况秘衙中也大有高手,不必忧心。” 得了上官澜一句承诺,玉凤澈心下稍稍松动了一下,侧头对上官澜笑了一笑。上官澜轻轻拍了拍玉凤澈后背,示意他不必忧心,一路无话。 杭州秘衙,设在十里巷深处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院之中。进了巷子,尽是紧闭的门户窗扇。玉凤澈四下打量,只觉得这巷子里头萧条得过分,“这地方,怎么这么安静?” 上官澜笑得有些狭促,“毕竟,这是个晚上才热闹得了不得的地方,这时候还早,自然安静。” 玉凤澈听了这话才明白这是个什么地方,忍不住嘀咕:“朝廷秘衙,设在这地方,也真想得出来。” 上官澜不以为意,道:“掩人耳目嘛,还是这种地方来得方便些。” 的确不错,这类地方鱼龙混杂,掩人耳目最好不过。 待两人在一方小小院落之前驻马,抬手叩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露出一个中年男人的脸来,上官澜自怀中掏出一枚公子令在他面前晃了晃,“公子盟上官澜玉凤澈。” 中年男人呵呵笑了一声,将门打开,侧身让两人进去,“不曾想,这点儿小事儿,居然还惊动了公子盟盟主。” 话音刚落,上官澜突然回过身来,伸了手去狠狠捏住了那中年男人的脸颊,“啊呀啊呀,看不出啊,不过一年未见,倾儿你的易容术,又长进了。乍看之下,居然还真没看出来。” “哈哈哈,那你说说,我是哪儿露了行迹,叫你看出来了?”中年男人再度开口的时候,竟是女子的声音,清脆悦耳尤为动听。 上官澜微微一笑,柔和清浅的气息吹动女子耳畔的长发,“美人儿带香,叫我闻出来了。” 玉凤澈在旁边看着,不自觉偏过脸去负手望天:果然是多情惯了的人儿,到了哪儿都是这幅风流薄幸的模样……不过转瞬的变故,又叫玉凤澈哭笑不得。不知从哪里闪出一个高大壮硕的黑衣男子,伸了巴掌就要掴 恋耽美 分卷阅读59 公子令 作者:舆凉 上官澜脸颊,嘴里骂道:“混账东西!又来撒野!” 上官澜哈哈大笑,身子一转竟到了男人身后,趁机拍了他的肩膀,“洛哥!” 洛峥啧了一声,眉头微微一皱,“好小子,还是那么快。” 玉凤澈和那女子一道在旁边看着,顺便互通了姓名,那女子,原来叫做言倾,千面鬼女言倾。 “玉公子此来,想必极为挂念令尊,不如随在下前往探视可好?”言倾此时又换回了男声,低沉浑厚,玉凤澈暗叹她易容变声的功夫纯妙,若非上官澜指出,他势必无法分辨。他心中惦念父亲,听见言倾相邀,自然答应。 未待跟着言倾踏出一步,肩上便牢牢扣住了一只手。骨节修长白皙有力,“你不能去。”这声音失却了一如既往的温润平和,肃穆认真,隐有怒意。 “放心,就算把人丢了,也与公子盟绝无关系。”言倾负手站定,一双透亮的眸子穿过玉凤澈的肩膀落在上官澜微蹙的眉间。 玉凤澈本想问上官澜为何不许他见父亲,听见言倾所言,才发觉,他着实是鲁莽了,心下不由歉疚。 “你们不说,自有人疑心。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公子盟此来,只为护送也只会护送。”上官澜松开玉凤澈的肩膀,眉头舒开淡淡道。 洛哥和言倾相视,无奈一笑。 言倾只好道:“那便由你了。”话毕,摆了摆手,自顾自负袖离去。洛峥在上官澜身后道:“来,我给你们安排个住处。”折身带着二人穿过小院后直奔后院,途中余光瞥见上官澜似有余怒未消,不由劝道:“上官,你别往心里去。言倾也是好意。” 上官澜眉头稍稍松动了些,顿了顿才道:“我知道。”回头瞧了瞧一直跟在后头垂首不语的玉凤澈,才松动了些的眉头又拢了起来。 “没料到上官会带人同行,住处只安排了一处,你们二人将就一下吧。”洛峥带着二人到了后巷,启了一扇门扉,内中一桌四椅,左手边一副半旧的青布帘掩了卧房内的光景。 ☆、贰拾壹. 上官澜踏入屋内,将手中包裹放下,道:“凤澈,你怨我?” 玉凤澈正自顾自思量该如何想法子叫父亲脱身,突然听见上官澜问话,抬头,正撞见上官澜一双幽黑的眸子,眸色沉沉重若含珠,没来由看得他一阵心悸,错开目光,回道:“怨你什么?” “我不会让你靠近你父亲的,哪怕是在回京的路上。”上官澜稍稍柔和了语调,但仍旧带着不容商榷的决断。 玉凤澈看了上官澜片刻,冷笑了一声:“怎么,疑心我劫人?” 上官澜没有料到他竟然会这样误会,神色微微一暗,旋即平静无波,笑了一笑,忽而伸手牵了玉凤澈落在肩上的一绺发丝绕在指尖把玩,语调舒缓柔和仿佛倾诉情话,“连我手里的酒壶都劫不走,还打算从我手里劫人了?” “上官澜,你不要欺人太甚!”玉凤澈震怒之下脸色一阵青白,良久才道出一句。字句都从牙缝中挤出,极其不易。 柔滑如缎的发丝自修长的指间滑落,上官澜瞧着玉凤澈杏仁儿状的眼中锐气如刀,怒意隐忍不发。上官澜面色一白,眸中笑意却倏然绽开,“凤澈啊,若我当真欺你,你肯定招架不住。” 玉凤澈深知此时身在秘衙,不能惊动旁人,只将牙关咬得死紧,眸光如刀狠狠盯住面前的上官澜,恨不得把他的身子戳出几个窟窿来。 上官澜看了玉凤澈片刻,唇角勾起一片玩味戏谑的笑意,“虽怒,却无杀气。莫非,你是想扇我几耳刮子解气么?” 玉凤澈咬牙切齿,骂:“惫懒东西!无耻小人!”撩了青布帘子踏进卧房,再也懒得看上官澜。深知再这样下去,他能被那没皮没脸的活活气死。青布帘后尚有他笑声猖獗,玉凤澈在卧榻上盘膝坐下,横剑膝前入定。 上官澜笑够了,便慢慢敛了表情,唯剩一片清冷笑意,眸光灼灼却又幽深如古井。悠然转过身子,回到了方才的小院,洛峥正蹲在院子角落里侍弄着几株兰草。上官澜走过去在洛峥背后蹲下,敛息秉神良久,看着他挨个儿花盆松土哼着不知的小曲儿,冷不丁说道:“这曲子难听,换一个。” 洛峥手上动作顿了一顿,道:“唱得溜的就这一个,别的没有,听不惯去扇桃楼去叫姑娘唱去,肯定唱得比我好。” 上官澜嗯了一声,揭过这一茬不再多说。慢吞吞地站起身来,伸手掸了掸衣襟上沾染的尘土,负手望着眼前的几株兰草。望着望着,目光便飘忽不定,不知神思落在了何处。 洛峥见上官澜发怔,正色道:“你不让那玉姓的小哥靠近玉简,是不信我们,还是忧心那小哥?” 上官澜神色微微一僵,旋即笑开,“凡事,我得为公子盟留一条后路,毕竟,这事儿,能不招惹还是不招惹得好。” 见他这般轻描淡写地揭过,洛峥也知道上官澜不愿多说此事,也只得扯过话头,“玉简明日起行进京,麻烦盟主了。” 上官澜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也不多做客套,抬手稍稍揉了揉眉梢,只问:“你们,打算如何带人进京?毕竟,这玉简,如今的身价可不同凡响。” 洛峥点了点头,两道剑眉向当中拢起。平和无奇的面貌此刻居然变得凛然锐利仿佛出鞘雪刃,“此事事关重大,不然也绝不会让盟主出马。这回打算扮作商队轻装简行,还要劳烦盟主亲自护卫。” “嗯,也好。但愿路上不要出什么岔 恋耽美 分卷阅读60 公子令 作者:舆凉 子才好。”上官澜点了点头,“那我等,是否都要易容出行?” 洛峥宽慰一笑,“横竖有言倾在,你愁什么。” “倒不是愁易容的事。”上官澜顿了顿,才开口,“我只是在想,或许,不易容,更好。” 洛峥震惊地转头看着上官澜,但见他一脸笑意风轻云淡地自顾自继续往下说,“这样才能把事情弄得更清楚。” 洛峥皱眉,“此事,再估量估量。” 上官澜笑了一笑,没再说话。负手站了片刻,才道:“吹花阁什么时候开门迎客?” 听见这话,洛峥微微愣,剑眉稍微抽搐了一下,“不是吧,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着逛窑子啊……” 上官澜眼风一转,瞪了洛峥一眼,极其嫌弃他措辞地驳道:“什么逛窑子!有这么说话的么!我分明是去探访佳人!” 洛峥白了他一眼没再多话,“天儿黑下来,外头开始上灯的时候吹花阁就迎客了。” “嗯。”上官澜点了点头,笑得眉眼弯弯。要不是仗着脸俊俏,那色眯眯的笑容,早让人打了。 玉凤澈独自一人入定调息,许久,内息平稳收归丹田气海,连日来不停不歇赶路带来的疲乏也一扫而空。他却没急着睁开眼睛,手指抚在横在膝前的长剑之上,凝眉沉思。 按上官澜所说,父亲玉简招惹的是大理王,他应该是将玉矿所在告诉了大理王,既然玉矿的下落已经被透露出来,那抓着他压送他回京又究竟有什么作用?问玉矿所在,秘衙完全有资格自行审问再上报朝廷,又何必大费周张将人送入京城?何况听言倾的语气,以前似乎有人试图来劫人,又究竟是什么人,非要把他劫走不成? 思来想去,不得其解。虽然他知道这些问题就算他自己不想,上官澜也会想清楚,然后安排得妥妥当当,但事情毕竟关乎生父生死,由不得他不想。 想不透,眉头都已经紧得微微发疼。睁开眼,眸中精光深敛,窗外天色沉沉,该添灯了…… 才这么想了一想,居然真有一点昏黄自室内窗下的桌几上亮起,映亮了一直坐在幽暗之中的人俊美的侧脸。 上官澜将烛台上的蜡烛点燃,灭了火折子,转头来看玉凤澈,笑道:“调息了这么久,气消了么?” 玉凤澈才舒展开来的眉头又重新拢上,“有事?” 上官澜哈哈一笑,起身拔步便到了他身侧,一把抓住他手腕,“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没等他说去或不去,人已经被拽出了青布帘子。一如当初带他去看梅花,不由分说不看时候……不过一个愣神,人已经被带出了好远。等他明白上官澜口里的“好地方”是什么地方的时候,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凤澈,杭州西湖画舫乐姬虽妙,但这吹花阁的舞姬更是妙不可言啊!”上官澜对玉凤澈说这话的时候,他自己正倚红偎翠添酒推杯。神色飞扬,舍灿莲花将若干美人儿逗得娇笑连连。 玉凤澈身侧也陪坐了美人儿,环肥燕瘦姿态千秋,推杯拥盏要喂他饮酒。他根本无暇顾及上官澜对他说的话,只疲于应付周围的女子。抬起醉意三分的眸子,望着推杯换盏长袖善舞的上官澜,倏然忆起望湖楼中那清浅温柔的吻。真不知该夸他心无芥蒂,还是该骂他没心没肠。酒盏送到唇边,醇香酒液随着一声叹息,咽入腹中,愁肠百结。 一方珠帘之后,正有舞姬舞得柔弱无骨。舞罢一曲,上官澜拍手道:“妙极,早闻羌人善舞,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玉凤澈抬眼,看了看珠帘之后的女子又看了看上官澜,正想开口问话,却又有酒盏递到唇边,“公子偏心,怎么喝了黎妹妹的,不喝我的!”最终一杯醇厚美酒混着他想问的话一道吞入了腹中。 珠帘之后的羌人舞姬似乎极为清傲,得上官澜一赞之后,也不乘机讨赏,只微微一礼准备退下。 上官澜忽而站起身,撩开珠帘逼到那女子身前,将那女子纳入了怀中,道:“我还没看够……再舞一曲可好?”音调低沉舒缓仿佛喃喃,最动人的情话也不过如此。 那女子似乎微微有些惊讶,但旋即恢复平静,推开上官澜,轻纱遮掩之下的面容波澜不惊,“公子要看什么?” “前些日子,偶得一残谱,最近细细推敲方才补成,姑娘舞技非凡想来听曲成舞也难不倒姑娘。”话未说完,上官澜已敛襟在琴案后坐下,双手扶弦,抬眼看着面前的女子,笑意溶溶。 玉凤澈瞧着上官澜的眼神微微有些惊诧,原来他还会抚琴。隔着珠帘,清俊的面目看得迷蒙,广袖长襟素手冰弦,竟有几分弱质风流楚楚韵致。玉凤澈揉了揉眼睛,一定是他喝高了……才会看出上官澜弱质风流楚楚韵致。 四指拨弦,铿锵有力,金戈相闻铁马踏兵冰。粗疏通达,气势狂飙。仿佛千军冲杀的战歌。再看羌女,舞姿虬劲,一舞一蹈纵横踢踏,以女子之身现男儿之力。 四弦一拨,纳指片刻,室内一片寂然,众人都凝目看着上官澜和羌女,屏息敛神不敢惊扰。 不过停歇片刻,琴弦再度被拨动,一改方才铿锵凌厉,指间旋拨柔情万种,如泣如诉情深哀戚直叫人柔肠百结。 再看羌女,身姿柔美恍如无骨,一抬手一回眸,无不万种风情千般妩媚,敛眉垂首似诉似休。 截然不同的曲,截然不同的舞,偏生恰到好处动人心魄。座中女子竟有三四个已阁泪盈盈。 玉凤澈早已惊得呆住,连上官澜为羌女舞姿喝彩回 恋耽美 分卷阅读61 公子令 作者:舆凉 到座中都没在意。只记得周围女子娇笑连连,只一心一意为他饮酒,他推脱不过,只得一杯接一杯得连饮,他本就不善饮酒,三五轮下来,已经有些恍惚。已经记不清到底饮了多少酒,似乎在公子盟呆着的大半年时间里头饮的所有的酒,都不及今天一天多。 玉凤澈有些迷糊地抬起眼来,想要看清出周围的人物,可惜眼神早已迷蒙不清难以分辨,美人的红唇脂粉糊糊涂涂得交织在一处,说不清道不明地一阵不耐烦,隐隐得还有种惶恐莫名自心底升起。 推开送到唇边的银盏,美人横陈的玉臂站起身来,迷迷蒙蒙的目光扫视周围。突然看见有人正往自己这边过来,一时想不起他是谁,但乍然就觉得心安了。他似乎张口说了什么,但是,到底在说什么呢?听不清,但是很累,想睡一觉。于是,他微微张开双臂,身子往前一倾,倒进了那人怀里,抱住了他的腰身。想起来了,这人,是上官澜,上官澜…… 上官澜虽然看似倚红偎翠潇洒自在,但眼光仍旧时不时偏过来看看玉凤澈。瞧他疲于应付早有了作罢的心思。突然见他站起身,以为是他要走,便走过去问。岂料人才走到他面前,问话才问了一半,玉凤澈的身子已经倒进了怀里。 慢慢收手将人拢紧,上官澜一时竟捉摸不定自己到底是怎样的情绪。喜悦无奈苦涩刹那涌上心头,而后迅速退去,只留一片清然,仿佛,他就应该这样拢着他,天荒地老。 周围的姑娘们面面相觑,不知出了什么事。也不知是上官澜的神色太过清寂悠远,还是他们的拥抱太过突兀,一时间竟没有人出声打扰他们。过了一会儿,才有姑娘上来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位公子醉了,您送他回去么?” 上官澜这才回过神来,嗯了一声。将玉凤澈横抱入怀,踏步出了房间,经由大堂走出了吹花阁。现在的十里巷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但上官澜就这么抱着玉凤澈神色淡漠清冷地往前,一袭雪白的衣一袭淡红的锦,竟清冷得叫人移不开眼。 翌日清早,扮作商队的洛峥一行早早出发,洛峥思来想去终究还是采纳了上官澜的说法,从简从轻,不易容换装。 日上三竿之时,玉凤澈只觉得头痛欲裂,睁眼四下看了看,自己正坐在一辆马车里,对面坐着的上官澜正坐着剥花生,面前的小盘子里已经放了不少花生米,花生壳和红皮被他随手扔到马车外头。 一如往常的白衣轻裘,只是腰间垂了一个酒葫芦,灰黄的表面早已磨得发亮,葫芦细腰上系了一根色退得近白的红线。是旧物,但从未见他用过。 “醒了?” 玉凤澈揉着脑袋,看上官澜眉眼弯弯地正对自己问话。点了点头,“嗯,什么时辰了,我们到哪儿了?”开口的瞬间才发现,他的嗓音沙哑,喉咙异常干涩。说完这句话,就忍不住皱起眉头。 上官澜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个水壶递了过来,“巳时过半,已经出了杭州了。” 玉凤澈接过水壶喝了几口水,果然舒服了很多,“嗯。” 上官澜看玉凤澈还有些发红的眼睛,又不动声色地低头继续剥花生,“昨晚上你喝得太多了,今早上都没醒,但是总不能把你一人儿撂下,就这么把你带出来了。过一阵子,就该到镇上客栈了,你好好歇一歇吧。” 玉凤澈又嗯了一声,瞥了瞥上官澜面前碟子里快要堆成小山的白胖胖的花生米,“你攒那么多花生米干什么?” 上官澜不动声色,继续剥花生,“我只是喜欢把花生剥完再吃,吃起来比较痛快。” 玉凤澈想了想,觉得有理。于是不再多说,伸手抓了一把花生米扔进了嘴里,小山没了尖尖,但也没有塌下来。上官澜抬起眼来看了看没了尖尖的小山,又抬头看了看玉凤澈。 玉凤澈看上官澜那哀怨的,写满“你居然抢我花生”的眼神,顿时觉得嘴里的花生不大好咽。 等上官澜剥完花生堆成一座尖尖的小山,再三下五除二把小山吃掉,已经是未时,也到了嘉陵城外的一座小客栈打尖儿。一大帮子人,也算是个大生意,店小二招呼得很是热情。 玉凤澈掀开布帘下车,回头望了望,原来除了自己乘坐得这辆马车之外,竟还有一辆马车跟在后头,想来那马车里的人,便是父亲了。嘴角不自觉抿紧,明明只隔了七八丈的距离,却偏生不能相见。咫尺天涯咫尺天涯…… 上官澜跟着玉凤澈掀了车帘下来,顺着玉凤澈的眼光望过去。霎时明白,眉头微微拢了拢,“凤澈,你——” 玉凤澈截口道:“盟主有令,不得接近。凤澈知道。”说完,扭头往店内去了。上官澜望着玉凤澈背影,唇角勾出一片苦涩的笑意,旋即转身走向那辆马车。 上官澜才跳上车辕将车门推开,甚至不曾探身入内,车内人已经笑道:“盟主来了。”清淡了然的语气。 只四字,就让上官澜明白了很多事情,比如,不过是押送,为何要他亲至。再比如,不过是玉矿,为何非进京不可。 但上官澜只是微微一顿,便探身入内,盘膝在灰毯上坐下,这才抬眼,望向车内端坐的清癯男子。年过不惑青衣落拓文质彬彬。眉宇同凤澈有几分相似,然愈发沉敛。眸光暗敛机关算尽。上官澜勾唇一笑,若非如此人物,如何生得出凤澈一般的男儿。躬身俯首,“晚辈上官,参见前辈。” 玉简微微一哂,“玉某寂寂无名,当不起盟主一声前辈。” 恋耽美 分卷阅读62 公子令 作者:舆凉 上官澜直起腰身,笑意俨然看着玉简,不置可否。 车门被叩响,上官澜顺手将门推开,却见洛峥正端着一方小盘站在车外,盘上菜蔬具备。上官澜摆了摆手,道:“洛哥费心,不必为我等准备饭蔬。” 洛峥还待说些什么,上官澜却已然将车门合上。 目光不经意在玉简脸上掠过,依旧是一片了然清淡的笑意,上官澜道:“前辈似乎知道跟着我得挨饿。” 玉简低头抚平宽大袖袍上的褶皱,“若是盟主轻信于人,那就是我玉某,看错了人。” 上官澜揽起广袖躬身再礼,“承蒙前辈不弃。” 两人虽是初次见面,但默契非常,竟相谈甚欢,不觉消磨去了大半个时辰。 玉凤澈心里挂记父亲,忍不住骑马在马车周围转悠,希望能见父亲一面。车内上官澜察觉到车外有异,住了口。玉简见他突然停了话头,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 上官澜将车窗推开,恰逢玉凤澈在侧。 看见上官澜,玉凤澈脸色微微变了变,却见上官澜似笑非笑似怒非怒,道:“凤澈,要听话。”语调平淡清冷,不见怒意,仿佛只是平平常常一句嘱托。 玉凤澈猛地将马勒住,脸色刷白,下唇被咬得一片惨白。捏紧缰绳额手微微颤抖,驻马看着马车慢慢走远,眸光晦暗,怒意如刀,却又隐忍不发。不过是想看父亲一眼!不过是想同父亲说哪怕一句话!如何,如何就要在父亲面前如此辱他! ☆、贰拾贰. 知子莫如父,玉简听了上官澜那一句话,眸光闪烁,说不清是讽是笑,道:“你为了不叫他靠近这辆马车,不惜这般辱他?” 上官澜忽觉口干舌燥心烦意乱,拿起腰间拴着的酒葫芦灌下一大口烈酒。抬眼看向玉简,眸中带了几分清冷笑意,“前辈希望他靠近?” 玉简愣了片刻,旋即叹道:“若你当真想护他周全,就不该带他来。” 上官澜眉头微微一蹙,又将酒葫芦拿起狂饮。便纵玉简尚在上官澜三尺之外,醇厚酒香却清晰可闻。 良久,上官澜才将酒葫芦自唇边放下,伸手抚过沾满酒液的唇角,“我不准他来,他就当真不来了么?” “你倒是了解他。”玉简怔神片刻之后,了然笑道。 一路无话,待到天色擦黑,一行人终于在昒阳城内落脚。车外人正忙上忙下地安排宿处。玉简见上官澜仍旧自顾自躺在车厢内饮酒,苦笑道:“盟主是打算饿死在下,再向朝廷交差么?” 上官澜这才想起玉简自出了杭州秘衙便水米未尽,坐起身来很是歉疚地笑了一笑,饮酒半日,他眸光略带几分薄醉,“正好,我的酒也将尽。”话毕,打开车门跳下了车。 才走出不过三五步,便察觉到如刀如刺的目光。上官澜驻足抬眼,玉凤澈正独自一人勒马缀在最后,此时正抬眼看着他。眼神清冷如刃。上官澜苦笑,错开目光,折身进了小巷。这巷中酒香清冷,该是妙极的竹叶青。 入巷不多时,酒旗已在不远处招招摇摇。上官澜抚着腰侧酒葫芦,眉头紧蹙心中一场天人交战,终究是长叹一声折身离去,寻了个不起眼的小茶摊子买了三五斤零嘴茶点,打了满满一葫芦茶水。待上官澜回到方才落脚的客栈,一切已经准备妥当,洛峥正一脸焦急地候在客栈门口。 “上官,你上哪儿去了?”见了上官澜过来,洛峥眉头松了一松,眼底怒意却收敛不住。 上官澜赔笑,“洛哥息怒,玉简在哪儿?” 洛峥嗯了一声,转身在前带路,“事关重大,马虎不得,上官你也要当心。” 上官澜在身后漫不经心地应着,手指却还在酒葫芦光滑的表面意犹未尽地摩挲。 推开客栈房门,四下一扫。内中卧榻之前新支了一张竹榻,桌上安置的酒水未动分毫,玉简站在内中床榻之前翻检着床榻上的物什。 上官澜斜倚门侧,抱着一堆茶点笑道:“前辈也太小心了。” 玉简头也不回,“彼此彼此。” 上官澜将怀里茶点放在桌上,笑道:“不及前辈。” 玉简将物什翻检毕了,转头来看上官澜,眼神在他腰间微微一停,“你——这时候,该戒一戒的。” “前辈说的是。”上官澜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拈了几样茶点吃了。伸手翻过桌上倒扣的茶盏,拿酒葫芦中的茶水洗了之后倒茶水喝。 玉简眉头一挑,笑了一笑,“酒葫芦变成水葫芦了么?” 上官澜端起茶杯慢慢饮茶,虽说此时他饮的是极劣的粗茶,但却没失半分他在望湖楼品茶的风范,“前辈不是说应当戒酒么?无酒水,有茶水也是好的。”说着,已经洗出了第二个茶盏斟下了茶水送到了玉简面前。 接连两日上官澜处处小心,倒也相安无事。一行人平平安安自杭州到了滁州。 “两日时间,应该够他们调遣人马了,前辈准备好了么?”上官澜笑得眉眼弯弯,将面前一块绿豆糕往前移了一步。 玉简盯着眼前摆布得齐整的绿豆糕杏仁儿酥□□酥松子糖皱眉思量片刻,拈起一枚松子糖重新放下,“盟主似乎志在必得。” 这二人实在无聊,便以糕点为子包裹糕点的荷叶拼盘对弈。 “嗯,若是能摸清他们的来历,那就更加趁手些了。”上官澜布棋,意有所指道,“将军。” 玉简眉头锁起,良久,弃子认输,“想不到,围棋你一窍不通,象棋却是一把好手。” “多谢前辈夸奖。”上官澜漫不经心地 恋耽美 分卷阅读63 公子令 作者:舆凉 拈起荷叶上头散落得糕点吃了起来。 虽说节气已过惊蛰,但天气尚未回暖,更偶有春雨带雷。惊蛰惊蛰,也不知滁州这场带雷春雨惊了谁。 夜雨未停,雷声在云间隐隐,紧阖的门窗时不时透过一阵雪亮白光,映亮房内上官澜安谧的脸,一片肃然的苍白。 “叮——”金铁交击的声响撕破细密雨声传入耳中,上官澜睁开眼睛,盘膝在床榻之前坐好,劈月出鞘流出肃然白光,横置膝前。 “你,不去?”黑暗中传来玉简清淡平稳的声音。 “不去。”同样清淡平稳的回答。 一片寂然。 咻然一声,一支长不盈三寸的小箭穿透密雨刺破房门直取上官澜面门。上官澜手腕一震,劈月起广袖振,第一支小箭随刃而断,紧接着,第二支第三支……上官澜剑舞成风映着门外漏进的一闪而逝的电光,流辉万千。一连七箭,尽折剑下。 但上官澜仍旧面色如常,端坐如钟,甚至劈月,依旧横在膝前。 紧闭的房门豁然洞开,迫人杀意扑面而来,料峭春风卷着细雨倒卷而入,长剑倒悬仿佛一道电光斜斜滑入门内。上官澜依旧没有动,袖袍如风带过,斜卷而入的细雨却被迫得改了方向,滑入门内的剑光已然迫近上官澜眉睫,但只到眉睫再也无法递进半寸。他的咽喉,钉入了方才射入门内的,被他斩为两段的断箭。 玉凤澈自打踏上回京路,就再没睡安稳过,所以他听见雨击在刀刃上的声音时,便已然苏醒,天堑出鞘身子也跟着掠出窗外。来人的目标非常精确,就是二楼上官澜和父亲所在的房间,必须拦住他们! 长剑递出,飒然雨声被长剑击破。就在长剑即将送进前方那人后心之时,另一柄剑斜斜刺在他剑身上,叫他的剑锋滑出三寸,但玉凤澈变招迅速,旋即翻转手腕,顺势将长剑迎着送到的剑身斜斜削出,只一个滞缓,已经落在剑光雨幕织就的网中。但他剑下的血光却在雨中分明迸溅而出。 果然是下了血本,不过为了一个人,居然有十二人前来刺杀。如今阻截他的便有五人。 玉凤澈右手天堑倒挽,震开身后围剿上来的刀剑,左袖内藏的长不盈尺的匕首滑出顺势送出,逼开前方送到腰腹之间的锋芒。 院中的动静早已惊动了洛峥等人,秘衙高手前来解围,玉凤澈足下加力拔地而起,仍旧一心要阻截扑向二楼的那七人。 身侧突然想起了一阵破空声。玉凤澈心下一惊!居然有十三人!还有一人,暗伏在二十丈之外的高楼之上!玉凤澈手中长剑劈出想要阻截那破空而来的小箭。 只一个分神,方才围困他的五人竟有一人脱困援手攻上。玉凤澈右手长剑挥出要将小箭截住,左手匕首格挡那人送到腰间的长不盈尺的利刃,右手出剑凝力沉缓但求将小箭截下,左手匕首变招极快转瞬已与那人拆了数十招。右手天堑只堪堪触及小箭箭尾,玉凤澈咬牙,没来得及,没来得及! 第二只小箭旋即追到,此时玉凤澈一招已经用老,后继无力,长剑竟被小箭荡开一尺。玉凤澈正要再度凝力挥剑,岂料他左手因这一疏忽,竟漏了破绽,那人利刃竟已刺入腰间。 玉凤澈震惊之下,不由转眼看向二十丈之外的那一座高楼,到底是怎样的高手,射出的□□竟有如此力道和这般内劲?玉凤澈虽后继无力,但依旧回手一剑,在那人利刃伤及內腑之前将那人逼开,几番往来交手,玉凤澈终究落回院中战圈。 破空连响,竟是七星连珠弩!玉凤澈眼睁睁看着□□争先恐后扑进房内,目眦欲裂!剑尖利刃刺入肌肤的冰冷痛感叫他稍稍清醒了些。心神回转长剑递出,鬼手剑精妙绝伦的招式使出,劈刺戳点划招招不离要害,杀意大盛。玉凤澈出招极快,但那人使着分水刃见招拆招居然也不落下风,拆了数十招之后,玉凤澈心里已经有些焦躁,因为他眼角余光已然看清,那七人,已然扑到二楼。 “莫要忧心,有上官在!”洛峥见玉凤澈越打越乱,以为他忧心父亲安危无法全神贯注,赶过来替他解围,百忙之中还不忘嘱托一声。 玉凤澈咬牙定下心神,全神贯注之下,果然看出招式之中的破绽,一剑毙命。洛峥见玉凤澈心神回转,不由大松了口气。 上官澜盘膝坐在床榻边沿,手中长剑连连激荡,内劲充盈袖间挥舞之间猎猎作响风雷隐隐,虽有七人先后杀到,但最先的一人已被上官澜以小箭刺杀,剩余六人却又因房间太小难以施展而前后掣肘。上官澜竟也不落下风。 “刺杀一事,务求一击即中,缠斗终非上策。还是说,你们所求,并非一条人命?”上官澜手中劈月舞成一片白光,轻柔如雾仿佛满天月光落了三分尽在剑下。轻描淡写地格挡几人的杀招,尚有余力不紧不慢开口。 自然无人回答。上官澜也自然不会以为他们会给他答案。 眼前倏然一花,再定神时,仿佛无孔不入的剑光倏然消失。上官澜左手竟已收剑。虽觉奇诡,但手中利刃却是毫不犹豫地往前。上官澜左手收剑,右手伸出,五指似蜷非蜷状若兰花款款伸出,看似清淡优雅却已迅速拂上最先送到兵刃之人的手腕上。那人手中怀剑登时落地。 那人见上官澜伸手过来,正待翻转剑刃挥劈他手腕,岂料他出手如电,竟然已经拂到他腕上。一股内劲已然经由腕脉冲入,霸道无匹旁若无人地将他的心脉震得大乱,一口腥甜冲到喉间再也忍耐 恋耽美 分卷阅读64 公子令 作者:舆凉 不住喷将出来。 上官澜衣襟顷刻间满是血痕,他嘴角挂起凛凛微笑,道:“这内功路数不像我朝啊。” 试出一人内劲路数,又收剑将周围剩余五人一道引到身前七尺,上官澜左袖之中滑出一道清光,猝不及防之间已然带过一片血雨,三人头颅滚落身前,右掌在床榻边沿一拍之下,身形如燕飘出,长剑送出,直取未及撤出的两人咽喉。 上官澜站在血泊之中,长剑挑起地上滚落的头颅,由破败门户扔出,“滚!”以内劲吐出一字,不见得如何声势惊人,反而有几分悠然自得的意思。此时景况,这分悠然自得,更是叫人心惊。玉凤澈听得那一声清喝,骤然放下心来,尚好尚好,他还游刃有余…… 院中与秘衙高手缠斗之人本已折损三人,又见同伙头颅自楼上抛下,自知此击不成。迅速脱身逃走。 雨势不减,长夜未央。 玉凤澈收剑回鞘。方才剧斗之中未曾在意,此刻心神松动,反而觉得伤口刺痛不已。伸手在腰间伤口上微微一触,沾了满手鲜血,雨珠细密旋即将指间血色洗净。 洛峥忧心秘衙众人的伤势,将客栈伙计拖起来,将大堂收拾妥帖,添烛点灯映得一片透亮犹如白昼,又着人去城内药铺购药。 匆匆忙了小半个时辰,众人总算在大厅之内安顿下来,裹伤敷药忙得井井有条。扑簌簌一阵轻微的声响,众人抬头,上官澜不知何时已在楼梯上站稳。雪白衣襟,俊美面孔均被鲜血点染,妖异肃杀,看得人心头一凛。 玉凤澈自顾自包扎伤口,尚未抬头,便有一阵淡淡的腥气罩了过来。眼睑稍稍一抬,便见上官澜那一幅沾满鲜血的衣襟停在了自己面前。 上官澜伸手,虚虚悬在玉凤澈腰间的伤上,“伤了几寸?” 玉凤澈低头看着悬停在半空的手,嘴角微微一抿,没有说话。上官澜的手骨节修长,肤色白得几乎和衣袖同色,但就是这一双手,握住鞘中那柄剑时,足叫风云变色。 言倾定了定神,回答道:“一寸三分,再深六分,便能伤及内脏。” 上官澜收手,指尖微蜷,清冷的目光落在玉凤澈后脑勺上,“我说过,你父亲的平安,我自会护持,你不必以命相搏。” 便纵不曾抬头,也能感觉到上官澜犹如实质的目光。玉凤澈一时竟心乱如麻,他在看见那七只小箭破空而来的瞬间,心里记挂的,当真只是父亲的生死么?他说不清……缓缓抬头,竟觉得那双眼中冰冷的神色当真能将他生生冻结。玉凤澈敛眸垂首,道:“家父生死,难道要悬于盟主之手?” “住口!”上官澜一声怒斥,袖袍挥出带着一阵劲风狠狠掴上玉凤澈脸颊。 玉凤澈脸侧向一边,右颊被上官澜衣袖上头的银线绣花刮出了道道血痕。玉凤澈唇角尤带血渍,震怒抬眼,却对上上官澜一双怒意清冷华光凛然的眸子,怒意之下,眸中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暗潮涌动。 玉凤澈心神微震,勃然怒意对上胸中莫名翻腾的情愫竟泛上一阵酸涩。敛眸垂眼掩下所有情绪默然不语。 一瞬间压制不住的怒意爆发过后,上官澜蜷起手指拢入袖中,手指尚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仿佛再也承受不住凤澈默然的拒绝,振袖离去。 尚在大堂之中忙碌的秘衙众人看着上官澜缓缓上楼的清绝背影,再回头看看脸颊带血的玉凤澈,终究壮不起胆子去探求个究竟。唯有言倾拿了药来给玉凤澈涂脸颊上的伤。 玉简坐在榻沿上,看上官澜神色凛然冷冽眸光含怒,不由哂道:“怎么,事情没在你掌控之中么?” 上官澜眉头微微一敛,也自知无需隐瞒,道:“凤澈受伤了。” 玉简微微一愣,苦涩笑意在唇角漫开,“看你的神色就知道,伤得不算轻。”顿了顿,又道:“你,打算怎么办?” 他二人再见面之前素昧平生,但此时,却如刎颈之交。 上官澜道:“我同秘衙商量,独自一人带你回京。” 玉简露出了然戏谑的笑容,“你为了护住阿澈,就把我推上风口浪尖儿。也不想想,若是我有了个好歹,那孩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觉得值当?” 上官澜负袖站在窗前,窗外密雨未歇,清冷的雨丝被微凉的晚风倒卷袭入窗内,泼了上官澜满襟满面,水迹血迹在俊美的脸颊上流淌,勾勒出肤色原始的素白,上官澜任由冷意浸入肌骨,“原来,你们叫他阿澈……”轻轻的叹息混入晚风密雨,旋即不见。 ☆、贰拾叁. 洛峥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看言倾帮上官澜和玉简改头换面。 上官澜一张俊脸在言倾手下变成了一张黝黑普通的农夫脸,玉简那张老成持重眉目清朗的脸变成了皱纹如刻的小老头。 洛峥见上官澜收拾停当,不由多嘴问道:“你,打算怎么进京,就你们两人,如何抵挡得住?” 上官澜沉吟半晌,一张黝黑的脸黑沉沉地拧成一片,颇为凝重,“若是遣人暗中护卫,调派人手,自然不在话下。但是调派人手,难免泄露身份打草惊蛇。得想个折中的法子才好。既能调配人手,又不打草惊蛇。” “不如跟商队走水路回京。”正在给玉简打理的言倾突然插口道,“滁州柳江可有不少进京的商船停泊,上官你看可好?” 上官澜眉眼稍稍一抬,眸中精光烁烁旋即收敛,“嗯,也好。明日,我去柳江码头看看,能不能寻机会混进商船船队之中。” 恋耽美 分卷阅读65 公子令 作者:舆凉 言倾见自己的建议被采纳,甚为得意地冲着洛峥皱了皱鼻头,“你看,你们也有没有我聪明的时候。” 玉简眸中神色一闪,终究归于平静,目光落进面前铜镜之中,却恰好看见上官澜也正巧透过铜镜看着他,眼中笑意凛凛。玉简心中了然,敛去眸中神采,不动声色。 天蒙蒙亮,雨歇半夜风里尚带几分潮润凉意。上官澜与玉简麻布粗袄棉鞋短打蹲在码头前啃着温凉的烧饼。他们并非唯二地蹲在码头前啃烧饼的,还有许多跟他们差不多打扮差不多模样的人也在啃烧饼。 玉简啃完了烧饼,喝了口冷水,抹了抹嘴,“你似乎知道我们不管走那条路,都不安稳。” 上官澜此时也啃完了烧饼,他仔细地舔了舔嘴唇,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又把水壶栓回腰间,将手拢进袖子里,眯起眼睛来,这副模样,跟周围的人更加相似,道:“眼下还求安稳,不只是贪心,还是不知好歹。” 玉简微微一笑,“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叫他阿澈么?” 上官澜乜了玉简一眼,“我知道。” 玉简一愣,“你查过他?” 上官澜神色倏忽渺远,轻声道:“入了公子盟的人,公子盟多少也该探探底。” 等朝阳在江面上颤巍巍得露出半张小脸儿时,停泊在码头的商船上的船工水手开始七七八八得忙活起来准备出发。码头上蹲着的人,大多是来碰碰运气能不能在船上找一份工的。此时上官澜也同他们一样探头探脑地问着:“去京城么?收船工么?” 半个时辰之后,玉简和上官澜如愿登上一艘运货商船,是京城柳记的运布船。船上帮工家在滁州柳江,正好下船回家,便宜了玉简和上官澜。柳记果然财大气粗,两个帮工居然就安排了一间小屋。虽然那小屋方圆不过一丈,里头只在地板上铺了两床厚褥子。 上官澜和玉简点头哈腰地送走了训话的,开始认认真真地在货仓内忙活起来。仔细查看有无被鼠虫糟蹋的布匹,拿着抹布鸡毛掸子上上下下掸灰打扫。 “想不到公子盟盟主作出这幅姿态来,居然也没有半分不自在。”玉简看着上官澜口鼻绑着干净绢布认真掸灰的模样,微微一哂。上官澜掸灰的姿势和眼神都非常认真,从骨子里透出一股谨慎的风度。 上官澜抬头看了玉简一眼,他掸灰的姿态非常惬意,一手负在背后一手拿着鸡毛掸子悠扬恣意地挥洒,也不由笑道:“前辈潇洒态度,晚辈不及。” 玉简顿了顿,随手将鸡毛掸子放下,负手看着上官澜上上下下地打扫,“昨夜,你试出了他们得内功路数了么?” 上官澜手里不停,看着他的姿态,玉简甚至觉得他现在非常享受在有些潮闷的船舱里打扫,“只是看出绝非我朝罢了。” 玉简眉头微微一挑,看向上官澜,“你如何知道?” 上官澜伸手轻轻拈住一只蜘蛛,从船舱内的通风孔中扔到了江中,“以公子盟在江湖中的影响力,我朝门派内功心法,难道还应该有我不知道的么?” 玉简赞同地点点头,“盟主好手段。” 上官澜看舱内收拾得差不多了,将手中的鸡毛掸子放下,解下缚在脸上的绢布收进怀里,负手站在通风口前看着船下滚滚江水,任由带着腥潮之气的江风拂过脸颊,“事到如今,前辈还不打算据实以告?” 玉简抬手轻轻地摩挲着微微挑起的眉毛,“阿澈有你,真的不错。”顿了顿,又道,“你现在已经没有把握保住我了?” 上官澜突然转身,敛襟就要跪拜。玉简吃了一惊,正要上前扶住,却终究比上官澜慢了一步,上官澜双膝已然触及脚下的地面,双手高举额前拢住,“前辈高义,上官敬仰。”话毕伏身一拜到底。 玉简直起身,苦笑了一声,“你果然是太聪明了。起来吧,你也不用给我戴高帽子。” 上官澜慢慢起身,眼中闪过一片凄惶,旋即恢复平静。玉简心神微微震动,旋即定神,嘴唇稍稍蠕动,轻轻吐出三字,“南掌国。” 这三字,但足以让他明白很多,上官澜轻轻阖眼,“我知道前朝玉是前辈一手策划。我已经查到了南掌王府通敌叛国!只要再有一点时间,我就能拿到实证!我已经查到了……” 玉简不置可否,挑眉笑了一笑,“只是通敌叛国?” 上官澜豁然睁眼看向玉简,双眸之间,一片血红。 玉简一愣,旋即缓缓笑开,转头不看上官澜,扯了蒙在口鼻上的绢布,将双手拢进袖子里,“至少还有两三天的时间,一天说完,太可惜了。咱们交差去吧。” 上官澜终究是嗯了一声,跟在了玉简身后。 入夜。万籁俱寂,风潮入耳,声微心寂。 玉简和上官澜平躺在地铺上。玉简并没有睡稳。因为他虽是半个江湖人,但到底是玉氏宗族养尊处优的族长。但距离他不过三尺的上官澜呼吸却平稳悠长。玉简不敢妄动。因为他清楚上官澜比他更需要休息,他一定也是浅眠,所以他能做的,只是尽量不打扰。 黎明之前,湿冷尤重,上官澜忽然在幽深的黑暗中开口道:“前辈睡得可好?” 玉简不答反问:“你呢?” 上官澜笑道:“尚好,前辈费心了。” 黑暗中传来玉简平和的声音,“你觉得大理王和南掌国,有何关联?” 上官澜微微一愣,没料到玉简竟会这么快又谈及大理王之事。眉头稍稍一锁,便答道:“若不是通敌叛国,我实在是想不出 恋耽美 分卷阅读66 公子令 作者:舆凉 还能有什么。” “原本以为上官盟主见地不同于常人,没料到,还是不能免俗。”玉简向来平淡不惊轻尘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奚落。 上官澜神色如常,“前辈现在觉得,看错人了么?” 玉简在黑暗之中摇了摇头,道:“不算。” 上官澜幽黑的眸子杀机凛凛,“那么,情况有多糟糕?” “现在距离天亮还早,四下又很安静。听我说个故事如何?”玉简在铺盖之间伸了一个懒腰,觉得自己紧绷了许久的神经都随着身体放松了下来,“六年前,前任大理王薨,小王爷年仅十二,尚未能掌管大局。好在先王思虑周全布置稳妥,不曾叫南疆出了乱子。然而南掌还是乘虚而入了。先王麾下的十三位将领在一夜之间被刺杀替换,挟持小王爷。”说到这里,玉简便不再多说,他知道上官澜也只需要知道这么多。 上官澜果然开口,“原来,已经这么糟糕。” 玉简续道:“我一年前才察觉此事,至于小王爷,他早已被杀死替换。” 上官澜道:“前辈高义,上官敬仰。” 玉简抬眼看着上官澜幽黑的瞳子,隐忍肃穆风潮暗涌都藏在眼底的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玉简终于轻笑出声:“能请得动上官盟主。也是玉某之幸。” 上官澜嘴唇动了动,将几乎溢出唇角的一声叹息咽下,“你不该来。” 玉简笑道:“盟主说这话,已经太晚了。” 上官澜阖眼,许久才再次睁开,此时外头光影已成,“天亮了……”上官澜话音清淡,说着,已经起身穿戴起来。穿戴齐整了,又将被褥折叠整齐。 玉简见他打点妥当,才起身穿戴折叠被褥。二人一道出了小屋同其他船工一道打水洗漱吃饭。两人同其他人一道,谨慎细致处处提防,走了三日,竟也没出半分乱子。 人倚靠在床榻侧栏上,鞋袜未脱,左腿曲起直立,右膝盘坐。出鞘长剑倚在怀中,暗夜之中仍有一片肃然白光,微微垂首,额前碎发遮掩之下,也看不清是醒是睡。 坐在黑暗之中的人影豁然抬头,碎发之下的双眸之中寒光比刃光更甚,携剑而出。携剑而出的人影迅疾轻快,仿佛与长夜融为一体。唯有手中的长剑,映着幽然月光,洒下白惨惨的杀机。 一次比一次快,一次比一次轻,一次比一次稳。杀机也一次比一次重。这,是第七次。距离京城,不足三十里。他们有理由拼命,但他没有。但这也不妨碍他的天堑带着仿佛志在斩尽停下的迫人锋芒挥出。随着长剑一道挥出的淡红衣袖送出了淡淡的血光。 玉凤澈脸上没有半点杀机笼罩的狰狞,有的,只是一片凛然,双眸透亮犹如寒星。这里已经没有他要保护的人了,但他出剑的手更快更稳,他生怕自己若是不够快不够稳便会抓不住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东西,他自己也说不清这东西究竟是什么。 细微的破空声再度切来。玉凤澈想也不想,身形拔高六尺,一招鬼手千变直刺出十一夺剑花,每一朵剑花绽处便有更盛大的血花蓬然爆开。身子一旋,一剑送出,剑身在一人头上用力一按,直按得那人颅骨尽碎血浆四迸。借着那一按之力,身形拔高丈余。左手长不盈尺的匕首送出,在那当先射到的小箭之上平平一拍,电光火石之间,剩余六枚小箭先后射到。 玉凤澈身在半空,仅凭腰臂腿力旋身躲避,再以匕首长剑借力改变那小箭来势。便纵无法阻截,但使之偏离原先的方向,却是绰绰有余。不过一息,七枚小箭已擦着玉凤澈身子射过,或穿入门楣或钉入泥土,无一射入房中。 玉凤澈身姿翩然如鸿悄无声息地落在院中,低垂眉眼看着手中匕首,接第一箭时,恍惚觉得这小箭之上的传过的力道内劲强横不如前几日,但随后几箭又毫无异样,是错觉么? 长剑回鞘,匕首纳袖。玉凤澈抬眼望向三百步外的那一栋高楼,眸色沉沉,似有所思。 或许,是那栋楼,太远了吧……玉凤澈按下心中的一丝不安,拂袖回房,明日,便可尘埃落定……玉凤澈暗叹一声,长舒了一口气。 秘衙众人自房中抢出时,玉凤澈几乎已经将人尽数击倒。所以他拂袖回房时,院中局势虽乱,但却已在秘衙控制之下。 来人终究伏诛剑下。洛峥同言倾一道吩咐旁人清理尸身打扫院落。 “玉公子最近,不大一样了。”言倾眼风瞟了一旁紧闭的门窗。 “出手狠辣迅捷轻稳,鬼手传人经此一事怕是要扬名天下。”洛峥叹了口气,他说的话非常中肯,但却带着一股子惋惜。 言倾白了他一眼,“方才他阻截七星连珠的身法你也看到了,试问当世,还有几人能有此身法。扬名天下名至实归。谁问你这个?你不觉得他最近脾性沉敛了许多么,戾气也有点重,若是入了歧途……”说到最后,声音渐渐低微。 洛峥长眉微微一拢,旋即又舒开,“放心,有上官在,不打紧的。” 言倾默然,不再搭话。 一场风雨,造化之中,旋即寂然。自然也惊不了寅阳城外沧江的汤汤流水。 寅阳城,沧江渡,冥冥夜色之间大小船只的轮廓模糊成一片。 上官澜虽在被褥之间躺着,呼吸匀长,但是玉简知道他定然还未入睡。于是轻声问道:“最近,你可曾收到了阿澈那边的消息?” “没有。若有消息往来,难免惊动旁人。不过算算日子,也该入京了。”上官澜听玉简发问,愣了片刻,才开口 恋耽美 分卷阅读67 公子令 作者:舆凉 回答。此时,无论他多忧心凤澈的处境,也只能将这份忧心埋在心底。所以,他的声音仍旧波澜不惊。 玉简深知上官澜所言有理,但心中对儿子的担忧却是半点不减。良久,又问:“是否,只有你我二人不知?” “是。” 玉简暗自叹了口气,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或许,这世上最为挂念阿澈安慰的,就是自个儿和此时冷定如山躺在三尺之外的男人,但是此时,独独不知道玉凤澈消息的,也就是这两人。何等的讽刺! “你我二人一直安安稳稳地走到了如今,那是否意味着,阿澈那边不太平?”玉简又问。 “明知故问。”上官澜言简意赅。玉凤澈身手不弱,该有能力自保。虽然这般想着,却丝毫没有放心的意思。 玉简苦笑。 上官澜抬手揉了揉眉心,他已经接连四五日不曾安眠,日日的警觉虽然叫他有些无奈,却没有丝毫疲态,仍旧仔仔细细梳理着自己所知的一切,估量着今后事态发展。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眉头微微蹙起,开口道:“当初阿澈夺公子令入公子盟时,你,已然预料到了如今的事态了,是吗?”一向温和平淡的语气中,一派悲悯。 玉简伸手枕在脑后,隐在暗夜之中的表情居然异常惬意,“唉,若是公子盟和朝廷,能有一个稍微济事些,我哪里要跑这一趟?” 玉简愉悦轻松的语调,听得上官澜嘴角紧抿。 ☆、贰拾肆. 停泊在渡口的大小船只在夜色中不动声色,时有上岸找乐子的船工趁着夜色带着几分醉意上船,仲春清冷的风仿佛能将宿醉吹醒三分。揣着酒囊醉醺醺地往穿上赶的瘦长船工缩着脖子慢吞吞地往船上捱。 冷风肃然,叫他忍不住把脖子缩得更厉害,眯眼看了看四周,仿佛又黑漆漆的影子擦着掠了过去,定了定神,却又啥都看不见了。缩了缩脖子,继续往前,只抬头看了一眼码头之前排列齐整的昂然船头便已然确定了所去的方向。 船头依旧森然立在码头之中,大趸船笨重地停泊在水上,仿佛再大的水浪也无法叫它又半点波动。 一只细小的鸣镝响箭带着尖唳啸声直直刺入大趸船,箭落之处,轰然一声,巨响震耳火光迸溅,随之射来数不胜数的鸣镝响箭让大趸船船身不住摇晃。蓬然火光蔓延开来,眼看着便要蔓延上停泊在大趸船周围的商船。大趸船船身被火焰吞没,剥哔之声愈演愈烈几乎将鼎沸人声盖过。 各船上的守夜人将铜锣敲得震天响,大声呼和:“不好啦,快解缆绳,大趸船走水啦,走水啦!”浑浑噩噩的船工慌乱地穿起衣裤鞋子抢到船头解缆绳。 船舱之外混乱方起,上官澜猛地翻身坐起,捏紧被褥的手指微微发力,“刺啦”一声,手中青布被面被刺出一道三寸来长的口子。上官澜冷笑,清冷的眸子里异光大盛,“他们为了动手,还真是不怕闹出事来!” 玉简苦笑,“他们本就是无所不用其极之辈,闹成如今的局面,也是我预料之中。” 没等上官澜决断,舱外呼喊便有有了变化。 两支飞弩响箭落在了这艘商船穿身之上,箭尖上的□□将船身炸坏,已有江水倒灌入船。不过片刻,上官澜和玉简两人已经能够明显感觉到船身倾斜。 玉简低头揉了揉眉梢,现在船舱之中仍旧一片黑暗,但不用看就知道,上官澜的脸色一定比夜色还黑,“他们逼我们出去,不出去,得拉着一船人陪葬。” 上官澜道:“不,再等等,外头的人正在放小艇。等他们走了再说。”此时,他正凝息秉神认真辨别着船舱之外的所有声响。 半刻之后,商船早已因为破洞进水歪斜得厉害,几乎片刻之间就要被江水吞没。上官澜和玉简趴伏在沉船最高处,劈月出鞘,转瞬将足够二人栖身的木板削下。 船身转瞬被湖水吞没,上官澜屏息凝神长剑在握。玉简武功微末实在有心无力。上官澜脸色蓦然一变,收剑回袖,拉着玉简,足尖在脚下木板上一蹬,木板在那一蹬之下划出七八丈,上官澜也靠着那力道带着玉简贴着水面如同水鹄一般划出十余丈。 木板划出,几乎转瞬,一声雷响,木板之下掀起了高达丈余的水花,木板也在那炸雷之下四分五裂。玉简看得心惊。 此时上官澜去势已截,咬牙将玉简横身抱进怀里,足尖在水面一片碎木上一踏,竟然抱着一人施展出了绝妙轻功,身形眼见着便要拔高三丈,往岸上飞掠而去。岂料身形才拔高两丈不到,江水之中竟倏然窜起数条人影,十二柄分水刺从四面八方逼过来,上官澜怀中有人腾不出双手,只得旋身扭腰发足去踢持握分水刺之人手腕,只这么一耽搁,两人又再次落下,这回上官澜被逼得死紧,无法借力拔高身形。 “屏息,当心!”他只来得及嘱咐这一句,两人已然先后跌入水中。周围持握分水刺的人也落入水中,入水之后,仿佛游鱼一般倏然游走。 上官澜正奇怪那几人离开,背后寒意蓦然逼到。手中劈月已然送出,人在水中,劈月去势自然受阻大不如平时。但上官澜斜斜上挑的一剑仍可谓去势如电,仿佛剑鱼倏然游到。在剑尖触及身后那人体魄之时,上官澜已察觉不对,但想要收剑为时已晚,那人竟已然将自己整个人送到剑尖上。上官澜目訾欲裂,只来得及一掌送出将还在自己身侧的玉简推出丈余。 近在咫尺的一声炸响让上官澜耳目充血,心肺欲裂,巨 恋耽美 分卷阅读68 公子令 作者:舆凉 大的冲击力将他撞出去五丈有余,身形所过之处,尽是一片红雾。 待玉凤澈收到消息马不停蹄自京城赶到寅阳时,玉简早已入殓停棺。城外,便纵是白日屋内也昏沉一片的,除了义庄,怕别无他处。昏暝之中,一口新制的楠木棺材正散发着阵阵迥异奇香。玉凤澈站在那一口棺材之前,一身淡红长衣更显面色惨淡如同金纸。许久,才抬了薄唇冷笑了一声,“盟主真是客气。” 伴随他同来义庄的洛峥叹了口气,良久才涩声道:“上官在寅阳分盟。”话音未落,玉凤澈已然振衣而去,羽洛峥擦肩而过时淡淡道:“多谢。” 洛峥怔神,张了张口,最终什么话都没有说。 玉凤澈推开上官澜房门时,上官澜在房内软榻之上正襟危坐。长衣如雪一尘不染,就是面色白得怕人,嘴唇,却红得近乎妖异。 上官澜没有料到玉凤澈会来,神色闪烁地仿佛不知何处可藏,微微怔神之后便眉眼弯弯,勾唇带笑道:“阿澈来啦。” 一声“阿澈”落进玉凤澈耳中,立刻叫他双目充血通红,踏步上前,一把揪住衣领将上官澜自长椅之上拎了起来,杀气逼到,一字一顿冲着近在咫尺的俊美得令人生厌的面孔道:“你也配叫我阿澈?”话毕,再将他摔回软榻之上。盛怒之下,下手自然不会轻。上官澜后背撞上檀木长椅的靠背,“喀拉拉”一声,靠背应声而裂。 上官澜面色更加苍白,冷汗也跟着涔涔而下。他在水下被□□炸伤时的外伤就是在后背,再加上□□震伤内腑,刚才那一下,还真是不太好受。上官澜心肺受震,抬手捂住嘴唇咳了两声,声音不大,但他肩背都在微微颤抖,仿佛要将心肺咳将出来才肯罢休。 玉凤澈双手在袖中捏紧,挺直如枪的肩背紧绷到颤抖。 上官澜将手从唇边撤开,血色自指间一闪而没,旋即被他拢住纳入袖中。再抬起头,面色如雪唇色沾血。但他仍旧勾着唇角,带着一如既往的清淡笑意,“你怨我,也是应该的。是我咎由自取。”顿了顿,又道:“你该是要扶柩回乡的,上官姑且以茶代酒,为阿澈践行。”上官澜斟罢一杯茶,还未饮下,玉凤澈便已转身振袖而去。 玉凤澈面容肃然如同铁铸,掩住他心底的惊涛骇浪。眼睛仿佛还被方才上官澜苍白指间的血色刺得发疼,阖起双目,眼前仍旧是那一张脸。苍白俊美的面孔,沾血带笑的唇。那笑容仿佛利刃,在他心口深深浅浅地刺着…… 上官澜,上官澜……这个名字,那个人,不知何时,已经在心里落地生根蔓延成灾。 慢慢饮下椅背茶,上官澜将茶盏重新放回面前长几上,左手拇指慢慢擦过方才沾唇了的盏沿,拭去上头的血印。眼前忽得有一阵恍惚,上官澜扶着长几撑住身子,忽而笑了!当初是他答应了,说要护着的,眼下没有护住,也确实,是该被怨的。 抬眼,洛峥正沉着一张脸进来,“玉凤澈来过了?” 上官澜笑了笑,苍白的面孔上笑意依旧清淡平和,“嗯,来过了。洛哥,你去把帮我把言倾叫来吧,有几句话,我想单独同她说。” 洛峥两条浓眉紧紧蹙起,“你怀疑她了么?”素来平和的一张脸此时居然也分外动容。 上官澜咳了两声,道:“你多虑了。” 洛峥眉头没见半点放松,转头出门。不多时,言倾便带着一如既往地俏皮笑容坐到了上官澜对面的**之上。 上官澜恰好斟罢一杯茶,广袖轻揽已然将茶盏推到了言倾面前。言倾将茶盏接过捂在手心,脖颈上围着雪白毛领愈显得她肌肤白嫩。她抿了一口茶,两颊笑涡跃然,“你这个茶叶倒是好诶。茶水也比咱们的好。” “接待妙人儿,自然要好茶。”上官澜笑得风轻云淡,斟茶的双手也是稳稳当当。 言倾笑哈哈地要添茶,“哎哟喂,真了不得,言倾居然也能得上官盟主一赞。” 上官澜执杯的手指在杯沿上叩了两下,瞧杯中涟漪散开,眸光浅浅含笑,将茶盏轻轻放下,叹了口气,“这回是我一意孤行,坏了大事。秘衙倒没什么,如今那玉简死了,朝廷未下责令?” 听他问话,言倾愣了愣,朝廷着实派了人来想找上官澜要个说法,但全让洛峥给拦了。想来他是问了洛峥无果才来问她。思忖了片刻,才道:“是有人来问了,但洛哥不让他们打扰你养伤。” “他倒是有心。”上官澜笑道,原本就俊俏的面庞,一笑就更加好看,“其实也没什么,毕竟,若是拿了秘衙内的细作,想来也不会太与我为难。” 言倾脸上笑容登时僵了,讶得碰翻了手边的盏子,“秘衙里头!”意识到自个儿声音太亮太高又赶紧压下来,“有细作?” 上官澜伸手扶起了言倾面前的盏子,给续上热茶,“真是冒失!” 好在盏子里头的茶水早让她喝光了。言倾怪不好意思地将盏子捂在了手心。 将茶壶在炉上搁置稳当,上官澜抬眼瞧了对面憨厚女子一眼,“千面鬼女,果然不负盛名啊……”语气之中,叹息嘲讽莫名诛心。 到了这一步,言倾脸上的憨厚笑意再也难以维系,瞬间支离破碎。不过刹那,杀机逼到。上官澜身子往后微微一倾,一道雪亮刃光擦着他的脖颈掠过却是言倾贴在手心的薄如蝉翼的弯眉小刀翻出雪亮刀锋擦过。蓬勃杀机在斗室之中激荡开来。 步步紧逼的杀机叫上官澜连出声呼喊的机会都没有,不过瞬间,言 恋耽美 分卷阅读69 公子令 作者:舆凉 倾的刀锋已然与他右手中的茶盏交错了十数招。刀锋旋转,直直刺出,言倾眼中杀机迸发。上官澜举杯迎上,砰然一声,细瓷茶盏在上官澜掌心砰然炸裂,刀锋依旧前刺,上官澜右手食指中指夹住了刀锋,言倾欲旋转刀锋将小刀夺回手中,奈何竟抗不过上官澜两指的力道,另一手也抄起小刀攻来。 上官澜左手掠过桌面,抄起一片茶盏的碎片,屈指一弹,只听“咄”得一声,碎瓷片刺穿言倾咽喉直直钉入她身后的门框之上。上官澜长舒了一口气,松开了右手指间的刀锋。言倾身子瘫软在地,死不瞑目。 被血腥气一激,上官澜胸中血气在按捺不住地翻腾起来,又断断续续地咳了起来。 此间的动静早已惊动了洛峥他们,待他们赶来时,言倾早已倒地身死。洛峥瞧着如今的情景,心里说不清是难过还是遗憾。差人抬走了言倾,先是替上官澜抚背平息他胸中血气,待他止了咳嗽再上来替他包扎被碎瓷片炸出来的细碎伤口。 洛峥低头替上官澜裹伤,也不看他神色,自顾自问道:“事情查清了么?就对言倾下了杀手?” 上官澜侧眼瞧着桌面上散着的碎瓷片儿,淡然道:“查清了,早有秘传进京。言倾的事儿我也提了提。” 洛峥缠裹绷带的手微微一顿,方才,这人还在叫他不要多虑,如今言倾身死,他才说他早已疑心,“你分明早已疑心,又为何要听任事情发展到如今这地步?”若非经久练出的定力,洛峥此时,怕已经无法用平和的声音同上官澜说话。 上官澜将自个儿的手自洛峥手中抽出,自顾自包扎伤口,“不发展到这一步,如何根除南疆隐患?这些时日,你去查查江南跟滁州,水陆排帮、霹雳堂、太湖水贼、寅阳船帮……我之前同寅阳分盟交代过了,他们会帮你。”要将绷带打结时,却因为单手而屡试不成,眉头轻轻蹙起,有些不耐烦。 洛峥暗叹了一声,伸手过来帮他将绷带绑好,“已经在查了。”顿了顿,又叹了口气,“做到这一步,也不怕玉凤澈记恨你?” “我早已料到。”上官澜拂袖起身,肩背挺直如枪,令道:“备马!” 洛峥大惊,急急赶上来问:“你要去哪儿?” “南疆。” 洛峥惊得险些绊着门槛摔倒,“你伤还没好呐,跑什么南疆?” 马车里头铺着柔软的毯子,不大不小的柜子占了一壁,车内一片清淡的药香。上官澜衣衫褪到腰间,裸露在外的背部被绷带一层一层缠得牢靠,雪白的绷带上浸出淡淡的血色。莫仓看着绷带上浸出的血迹,叹了口气,“伤口又是出血了,绷带拆起来也有些难了。”话虽这么说,但他拆绷带的手还是利落得紧。 拆到最里头一层,外翻的血肉有些黏着绷带,生生撕扯着带下来部分血肉,上官澜身子也绷得死紧。饶是在水中,背后被□□炸伤的伤口也是触目惊心,从肩膀下方到腰腹皮肉都被削去一层,裸露在外的粉色嫩肉上血丝遍布,被撞伤的位置,一片厚重血渍。 莫仓察觉到上官澜骤然紧绷的后背,微微停了一停,“药还是上得厚一些吧?可以减少上药的次数。” 上官澜闷闷地嗯了一声,低低地咳嗽声压抑地从他指间透出来。任由莫仓在身后处理伤口,说不疼那是假的。但只能苦忍。双目微阖,估量起南疆形势。 如若所料不错,大理王如今也该知晓朝中对他知根知底。现下他逃不能逃,只能龟缩一隅以求自保。朝中便纵对他知根知底但苦于证据无足纵使有心出兵也是苦于师出无名。 “师出无名……”上官澜修长指节在自个儿屈起的膝上叩了四叩,喃喃道出四字。豁然睁眼,眸光清冽如秋水,俨然机心上来谋定于胸。 莫仓此时恰好将绷带扎好,退开半尺,垂手道:“盟主,好了。” “嗯。”上官澜伸手将褪到腰间衣衫拉上肩头,忽而开口问道:“无妄已经盯紧了大理王府,是也不是?” 莫仓愣了愣,不知上官澜语气中的愉悦从何而来,点头道:“是。” 上官澜将衣襟整饬妥当,转身冲着莫仓拱手为礼,“有劳先生了。” 莫仓还礼,“盟主客气了。”话毕,折身,推开车门直跃上马。 上官澜斜倚在钉了软裘的车壁上,笑道:“莫先生,酒瘾犯了。能饮一杯无?” 莫仓白了他一眼,脸色陡然一沉,从鼻子里哼出了两个字:“不能!” 上官澜百无聊赖地哀叹了一声,按着指节敲击着车门的节奏,唱起了小曲儿。从小桃红唱到醉垂鞭,再唱到十八摸,还没完了。唱到香艳的词句,还言笑晏晏瞧着莫仓,还时不时挑眉朝着莫仓抛几个媚眼,真真美人如画媚眼如丝。 莫仓一开始觉得上官澜咬字清楚唱腔圆润尚且听着,唱着唱着,词儿越唱越艳瞧他的神色也越来越不对。终于忍无可忍,纵马上前重重关上了车门。看那架势,恨不得把车门门板拍在上官澜鼻梁上。 上官澜的曼声歌唱终于停止。他推开车门露出半张脸来,笑得眉眼弯弯,“不好听?” 莫仓默然不语,脸黑如墨。上官澜见了,大为高兴,乐呵呵地把门关上。 ☆、贰拾伍. 待上官澜一行到了南疆,扶柩回乡的玉凤澈也早已回了玉氏宗祠。且已停棺三日准备山上安葬。 祭司开道,口中以苗语高唱挽悼歌,歌声悠扬哀恸直传千里回荡山间。祭司身后,素服仪仗,仪仗之 恋耽美 分卷阅读70 公子令 作者:舆凉 后八人抬棺。玉凤澈披麻戴孝随棺缓行,垂眉敛首,勾勒出一片风姿的面孔有些憔悴。 仿佛猝然察觉到了什么,玉凤澈长眉一扬,发红的眸中锐光一闪而没。倏然回首,望向数十丈外的另一座云峰。目力所及,终究只是一片淡薄云雾,山下淙淙水声入耳,几不可闻。玉凤澈再度垂眸敛首,随棺走入深深山色。 薄雾之后云峰之上,却有一座断崖,崖上,上官澜莫仓殊无妄与公子盟众十数人皆素服雪冠,凝望彼山。为首上官澜广袖长襟任由山风吹起猎猎飞舞,直如欲乘风而去。 待送葬队伍绕过山脊出现在这数十人眼中时,上官澜敛襟揽袖长揖不起。他身后众人皆同他一般垂首折腰长揖不起。直待那送葬队伍的最后一人绕过山梁消失在众人视线中,才不约而同直起身来。 殊无妄见上官澜静立许久仍旧负袖当风,实在忧心他心肺伤势受不得山风凛冽寒冷。但他又不知该如何劝解,只得乜着莫仓。 莫仓会意,上前道:“盟主,山风寒凉湿冷,于伤不利,早些回吧。” 上官澜这才惊觉心肺之间有些阴冷,咳了几声才稍疏郁结,莫名一阵酸涩,略扬起头长吸一口气才勉励压下,“嗯,回吧。” 玉凤澈初归宗族便一直被人问起父亲死因。奈何此事他也只是管中窥豹难见一斑,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唯一知道全貌的便是上官澜…… 提及上官澜,玉凤澈便心神难安,一面念及寅阳分别之时自己出手伤他,心里便不是滋味儿,有俯首道歉的心思,却始终不敢踏出半步。明知上官澜为人宽和势必不曾将这事儿放在心上,但就是不敢面对。另一面又有意知道父亲父亲死因全貌。如是进退维谷当真为难。 奈何宗族家氏实在逼得太紧,玉凤澈也不得不到上官澜面前。问起先父死因。 一座小竹楼在深深山色之间,欲滴的一笔青翠点缀山间深黛,拾级而上,推开木门,方圆丈许的一间斗室,门窗相望,窗下一方竹榻铺了狐裘,竹榻之前,一方简陋的杉木长几,上头安置这檀木茶壶茶杯。几前横陈**。 瞧着眼前形制,玉凤澈心道:倒是跟望湖楼有几分相似。沿着窗畔望出去,绿竹漪漪青翠欲滴,透过错落竹梢,遥见远山青黛连绵。 上官澜站在竹楼底下仰头望着楼上背栏立定的玉凤澈,素衣雪襟长发未束,只一个背影就叫人瞧出几分韵致。上官澜袖手,漫不经心笑道:“阿澈来啦。”说着,已沿着木梯缓步而上。 玉凤澈听得这一声“阿澈”,悔怨一齐涌上心头,叫他一时恍惚。凝定心神,侧身让过,垂腰拱手,“盟主来了。” 上官澜衣袂带风擦过玉凤澈身前。待玉凤澈抬眸再看,上官澜已在竹榻上坐定斟茶。这才看清,上官澜装束与己无二,一般的雪衣长襟。平日他虽着白,襟前袖口尚有缎边儿金绣,如今这一身,却是半分点缀也无,看在玉凤澈眼中,又是另一番意思了。 “阿澈,坐。”上官澜素手推过茶盏,示意玉凤澈在**上落座。玉凤澈这才收了乱七八糟的心思往**上盘膝坐了。垂眸,茶盏之中,水色盈盈清透。这不是茶,只是白水,白雾袅袅尚自温热。玉凤澈拢了杯盏,杂念丛生,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倒是上官澜率先大大方方地开了口,“阿澈此来,所为何事?” 玉凤澈一惊,抬眼,却见上官澜正垂眸望着手心盏中清浅水迹,就这么瞧过去,但见他紧抿的双唇,没来由,便觉口舌干涩,喝了口水,才缓声道:“先父究竟为何,命丧寅阳?” 听得这话,上官澜五指稍拢,盏中睡眠波纹微散,旋即平和,“这事儿,也不该瞒你。只是此事隐秘,还望阿澈莫要宣扬。” 玉凤澈皱眉,心下愤懑,拿他当什么,他至于这么不分轻重么?抬眼撞上上官澜苍白得过分的面孔,才升腾起的怒意倏然烟消云散,垂眼,叹道:“我至于连轻重都拿捏不清么?” “这倒是,是我多虑了。”上官澜挑眉一笑,言简意赅地将玉简生前道出的大理王府辛秘与寅阳连江大火,以及秘衙细作之事交代清楚。 玉凤澈听说辛秘,心下震惊,却又止不住生疑,如此隐秘的消息,先父是如何得知?见上官澜也并不质疑,料想他心里有底也未曾发问。听得言倾便是秘衙细作一节,玉凤澈心底又是突地一跳。到底也是刀尖上滚过的,面上仍旧波澜不惊,且已定心思忖起上官澜所言。 待他言讫,玉凤澈拿捏着檀木茶盏的手已拢得死紧,微垂眼睑敛下怒意,但周身杀意已如刀锋逼到。他一字一顿问道:“你早疑心言倾,只是苦于无凭无据,故而将我父亲送入险境以求证,是也不是?!”说到最后四字,玉凤澈双目陡张,眼中怒光如电,杀意蓬然。手中檀木香盏砰然炸开。 未待上官澜答一个是或不是。玉凤澈已然长身立起广袖挥出,广袖鼓满劲力直如鼓槌击上上官澜胸口。上官澜不闪不避。一袖当胸,如击败革。 上官澜心肺受伤已重,再受一击,气血翻腾之下,血箭自口中疾射而出,溅了玉凤澈满襟满袖。点点殷红,恰似红梅落雪。 恰如一桶雪水兜头泼下,玉凤澈瞧着自个儿满袖血斑,倏然愣住。方才中烧正炽的怒火也蓦地凝结,脸上慌乱错愕不加遮掩,不自觉后撤一步,“你,你怎么不躲啊?” 见上官澜咳得肩背直颤,身形摇摇欲坠。玉凤澈上前一步,正待弯 恋耽美 分卷阅读71 公子令 作者:舆凉 腰伸手去扶,岂料上官澜一袖挥来,轻飘飘的毫无力道,但拒绝的意思却是明明白白。玉凤澈僵直了身子缩手回来,终究还是怪他的么? 上官澜好容易止了咳嗽,修长指节抹去唇角血渍拢入袖中,抬眼,眸中笑意清浅,“阿澈,你怨我,也是应该的。” 玉凤澈明白他这是承认了叫他父亲涉险是为了求证,但心中倏然泛起的,已不是滔天怒意,而是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苦楚,叫他鼻头发酸眼眶泛红。似是受不住这一份酸涩,终究是振袖离去。 上官澜探手拿了茶壶倒水,但那惯常握剑冷定如山的手却好像受不住那壶的重量般颤抖不休,竟无法将水倒进杯中,“你怨我,也是应该……”模糊成一片的目光恍惚瞧见玉凤澈拂袖离去。上官澜喃喃自语,旋即堕入沉沉黑暗。壶中温水顺着长几流淌,四下弥散。 窗外有风飒然而至,扬进窗内的,还有微带几分潮湿的清冷凉意,万千竹海摇曳漾出的沙沙声悠扬婉转的鸟鸣也一道飘来。 “如此好鸟相鸣,当以琴和之。” “檀越此时还能有这份闲情逸致,倒是难得。”沙哑浑厚的声音刺破温和的飒飒风声送入耳中。 上官澜暗叹一声,也不急着睁眼,便直接抬手按住了自个儿的额头,“我这是睡了几天,连圆心大师都到了……” “也不很久,不过五日。”圆心大师缓声道,盘膝坐在竹榻长几之前的**上,灰白僧衣饶是在风中也是不抑不扬,雪白长眉之下,精光深敛的眸子定定垂落在面前的一盏白水上头,盏中,倒映天蓝云白竹翠山黛,涟漪起,乱了杯中浮光。 上官澜懒懒散散地嗯了一声,缓缓撑起身子来,发觉了一丝异样。眉梢微微一抬,着靴,冲着圆心大师长揖到底,“大师费心了。其实这点小伤,不必劳烦大师出手。” “年前留下的伤还没好得利索又添新伤,饶是檀越功力匪浅也不是这么糟蹋的。”圆心大师终于抬眼看了上官澜,此时,他已经在竹榻之上坐下,伸手斟水。 “大师教训的是。”上官澜恭声道,低垂眉眼,看着壶中清水盈盈注入杯中,倒映窗外流光万千。 “既然檀越已经苏醒,那么老衲告辞了。”圆心大师终于拿起面前那一杯白水,一口饮尽,而后着水清洗了杯子倒扣在木盘之上,起身告辞。 “大师要去崇圣寺?”上官澜抬眼,笑问。 “和尚自然要和和尚凑一堆。”圆心大师微微一笑,花白长须抖了两抖。 上官澜拿了杯子冲着圆心大师扬了一扬,“大师费心,上官惭愧。” 圆心大师道了一声佛号,待说到那一个“佛”字时,声音已然飘飘渺渺恍惚自百丈之外传来。 圆心大师前脚刚走,后脚便有苗疆姑娘鱼贯而入,将沐浴香汤换洗衣物置备齐全,而后再依次退出,悄然阖门。 上官澜因背后伤势沐浴不便,动作自然缓慢许多。待上官澜收拾停当,已近辰时。才坐在竹榻上头翻了几页苗疆地记,便有人叩响了门扉,上官澜道:“进来吧。” 是盟内的人带了消息来:“皇上传旨到了玉氏,封玉凤澈为一等爵,四品。加赐玉器绫罗宝珠屏风,御笔亲题了玉前辈的牌位。还在京城赐下了一座府邸。” 上官澜听罢眸色深深,挥手斥退了禀告之人。封了爵加了赐,宅邸还赐在京城。人都死了,竟然还如此设防! 上官澜重伤经圆心大师通脉疏筋,虽不曾大好,却也轻便不少,此时南疆地记也是看不进去了,便施施然顺着木梯下了楼来四处闲逛。 苗疆多寨,依山而建。堆石为路,扎竹为楼,垦滩为田。端得是曼妙风光,何况山间石路之上,常有着锦苗绣银饰佩身的苗疆少女载歌载舞,也不知要往哪里去。上官澜负袖悠然眉眼弯弯,一派风流。 折过一个攀着深深山色的弯儿,瞧见殊无妄也恰巧顺着这条路要上山。上官澜笑了一声,“无妄,好巧。” 殊无妄抬头看见上官澜正站在台阶上头笑得眉眼弯弯地瞧他,弯腰揖道:“盟主。” 上官澜伸手在他手臂上稍稍一点示意他起身,笑道:“当初让你来南疆果然是个好主意,居然寻得了这么好的个落脚的来处。”上官澜负袖站在石阶边儿上,瞧着山色蒙蒙。他脚下便是苔痕如墨直上直下的一座石壁断崖。 殊无妄见了,嘴唇稍稍动了动,出口,说的确实另一件:“王府蛰伏,并无消息。但有与南掌往来书信,通敌叛国,板上钉钉。” “嗯,好,送出去了么?”上官澜笑问。 “送了。” “那就够了。”上官澜微微一笑,又问:“大理风光冠绝天下,苍山洱海风花雪月,无妄看过不曾?” 殊无妄讷了片刻,才道:“不曾。” 上官澜目光落在轻薄白雾之上,眼神倏然邈远,“可惜了……你随我走一走吧。” 殊无妄道:“我才上来。”言外之意,便是不想下山。 “也带我看看你一手建起的这寨子。” 殊无妄只得跟着。 “阿澈封爵一事,想必你知道了。”上官澜顺着石阶下山,眼风抚过山间青翠,唇边笑意依稀,“你以为,要怎么办呢?” “收了公子令。”此间风景,殊无妄前前后后看了接近一年,实在看不出新意,只在上官澜身后跟着,答着他的话。 “是该将阿澈的公子令收回来。他已经不需要公子盟庇护了。”上官澜叹了一声,后一句,说得极 恋耽美 分卷阅读72 公子令 作者:舆凉 轻,轻地像一声叹息,遛进了风中,再寻不见,“那你去收吧。” 殊无妄回道:“杨先生就到了。” 上官澜无奈:“那等杨先生到了,就让他去。” 人,尚在山腰,但淙淙水声已穿透不浓不淡的云雾投进了耳中。上官澜脚步轻快,他踏步走过的石阶上头满是泼墨般的苔痕,但苔痕之上半点他走过的痕迹也无,反倒是岩壁上的苔痕染上了他的雪白衣襟。 到了山脚,果然有溪流横陈,是山泉自山隙之间流淌再在此处汇聚成方圆不过五丈余的小潭。小潭之上一枚奇石凸悬,衔了一段飞瀑。飞瀑入潭,水花溅起倏然漫成一片清淡水雾,此时接近正午,有阳光照在山间斑斑驳驳,恰好在那小潭之上,架起淡淡七色虹。 上官澜与殊无妄一道站在潭边,袖手看着那一弯清淡彩虹。 山路崎岖,但尚有四尺余宽,青石铺就,马蹄叩击青石,嘚嘚作响,先是邈远,渐渐清晰。马上之人轮廓分明眼神清亮,青衫落拓,虽然已不年轻,但有一股年轻人都难以企及的潇洒仪态,下巴上寸把长的整洁胡须此时有些邋遢。当真风尘满面。那人在小潭边上勒马,□□骏马人立而起,那人未待马匹停稳便已然翻身下马,站定作揖道:“盟主。” 上官澜转脸来看了看来人,笑道:“杨先生来了。刚才无妄还在说你要来了。” 杨千秋哈哈笑了一声,“我之前给无妄递了信,他自然知道。”他去年携妻小回乡过年,年还没过完,就得了上官澜调令,携两广势力南下南疆,直到现在才将人马在南疆布置妥当前来复命。 上官澜看了看杨千秋骑来的马,马腹上满是泥泞,马匹正不耐烦地踏着蹄子喷着响鼻。杨千秋马靴长裤上也有污泥沾染,不由发问:“来路,很泥泞么?” “南疆潮湿,山间雨说来就来,在所难免。”杨千秋说着伸手拍了拍殊无妄肩膀,“南疆这地方,气候太潮,无妄你可得勤加练功,万一潮气入体,少不得添病。” 殊无妄道:“知道。”他说话素来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能回一句,便是听进去了,杨千秋早已习惯,也不再说。 上官澜道:“回寨子里吧?” “好。”杨千秋与上官澜并肩顺着山阶上山,殊无妄在后牵马。前头二人不住地评点周围风光发,仿佛结伴同游。 待上官澜杨千秋一行到了竹楼,莫仓已经在楼中长几之前的**上安坐,看样子已经到了许久。上官澜笑道:“莫先生来得得好早。” 杨千秋满面风尘,但笑意较之上官澜却不逞多让,“我一来你们就来了么?” 上官澜已在竹榻上坐下,懒懒散散得斜倚在边上,“杨先生先生回来了,四下布置也应该差不多了。如今南疆局势不比当初揣测。想来大理王之事,诸位也都有所耳闻。”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杨千秋先捻了捻下巴上寸把长的胡子说道:“寅阳的事儿那么一闹,想来大理王也知道咱们对他知根知底,只是这事儿闹得再大,若无证据,对南疆用兵也是师出无名啊。” 殊无妄忽然开口道:“师出有名。” 这咋呼呼的一句,也只有上官澜一人听懂了,莫仓和杨千秋却不知所云。殊无妄张了张口,觉得解释太麻烦,又闭了嘴。 上官澜笑了一声,“无妄截到了大理王府与南掌国的通信,的确算是师出有名。但大理王府中,坐镇南疆的八万兵众,不、可、小、觑。”上官澜屈起指节叩击桌面,最后四字,一字一顿,但话语之中的轻狂,却仿佛不曾将那八万兵众放在眼中。 莫仓眼神豁然一亮,“盟主的意思是,策反?” 上官澜嘴角一抬,露出个深浅莫辨的笑容,“沾边儿了。” 杨千秋用力捻着下巴上的胡子,若是再用几分力气,都能捻断了,“不对,策反不合适。策反,就是将那八万兵众逼上死路,不可不可。” 莫仓垂头看着面前茶盏里头清透的水纹,“既然不能策反,也只能让那八万兵众与大理王府处处掣肘了。” “大理王暴戾恣睢,南疆苦之久矣。”殊无妄又突然蹦出一句。 这句话虽然也是无头无尾,但所有人都听懂了。上官澜了然一笑,“若是我们再散出消息说大理王通敌叛国,南疆子民,八万兵众,该当何如?” 听得这一句,几人眼神豁然雪亮。殊无妄已然豁然站起,“我去吩咐。” 上官澜笑了一笑,慢条斯理给自个儿倒了一杯白水,看向殊无妄,“大理王府眼下没什么动静,但也得看紧了。去吧。” 殊无妄领命而去。 莫仓笑叹一声:“盟主思虑果然周全。” 上官澜笑问:“莫先生早来试药,药如何了?”半满的一盏清水,却是竹上清露,只这半杯,已不知是几株青竹叶上露。 莫仓答道:“已然妥当,用的都是南疆能寻着的草药,已经有人在配药炼制了。” “好,还是莫先生心思细谨。”上官澜笑道,将檀木盏子攒在手心慢慢晃荡,盏中清水涟漪层层散开,幻出窗外重叠翠绿,“杨先生想必知道玉凤澈封爵一事。” 杨千秋幽幽一叹:“来路上已经听了消息。” “那有劳杨先生,过几日,去玉家本族,将公子令收回。” 公子盟,饶是与朝堂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但到底只是江湖门派,带爵领俸之人,公子盟收不起。杨千秋自然省得,领命去了。 莫仓在杨千秋撤开之后说道: 恋耽美 分卷阅读73 公子令 作者:舆凉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盟主攻心之计,实在高妙。” 上官澜懒懒散散地应了一声,“八万英魂毁于一旦,秀丽南疆埋于烽火,实在是件叫人惋惜。” “盟主仁厚。” 上官澜眉眼一弯,道:“莫先生还是赶紧回京吧,太医院那边还等着先生的药方呢。” 莫仓脸色变了几变,“我将方子寄回不行?” “不行,炼药制丸,得讲究火候成色。若没有莫先生掌眼,那药,我可不敢信。”上官澜给自个儿添了一杯水,瞧着莫仓那苦得能挤出汁儿来的脸,几乎憋不住笑,“不是才在家里过了年,怎么又不愿回了?” 莫仓摆摆手,“别提了,过年家里养了鸡鸭要宰,我实在没忍住,试了试剖皮取筋……” 接下来莫仓不说,也能猜着,想必少不了鸡飞狗跳地一阵打骂,上官澜叹了一声,“莫先生也是不易。” 莫仓抬眼望天,“所以啊,才熬过元宵就回了公子盟。” “但先生还是得回京。” 莫仓苦着脸,认了。 ☆、贰拾陆. 照着苗疆的规矩,子女须为长辈守孝至满月日,期间须茹素服白,守于灵前添香续火以保灵前香火不灭。 灵堂之内香烛高烧,玉凤澈跪坐在一方案几之后,案上一盏银烛台承着一份灯火飘摇,他凝神垂首抄写经书。天色愈沉,灵堂内的人也陆续离去,今夜该是他守夜,守灵前香烛冥火。 灯火飘摇之下,混了朱砂金粉的墨迹闪闪烁烁熠熠生辉。灯火微微闪烁了一下,玉凤澈眉头微微一拢,抬眸,灵前雪白背影正燃香跪拜,堂内的烟火气叫那人背影飘摇恍惚犹如幻梦。玉凤澈怔神片刻,直待上官澜上香毕了,才开口道:“你怎么来了?” 上官澜转过身来,仍旧跪坐在**上,身后燃起的线香明明灭灭一闪一烁,笑得眉眼弯弯的俊美苍白得过分的面孔隐在明灭灯火之中,看得不太真切,“我想见你。” “你——”张了张口,玉凤澈脸色微微泛红,最终没有寻出什么合适的话来,对上幽暗中上官澜清亮的眼,喉中泛起一股酸涩,“你好些了不曾?” 岂料这句话才问出口,上官澜忽而起身捂住口鼻急冲了出去。断断续续的嗽声自他苍白修长的指间透出来,刺入玉凤澈耳中。 玉凤澈慌忙跟出去,但见上官澜一手死死扣住竹楼扶手,一手紧紧捂住口鼻,血色在苍白的指间清白月色之下分外清明。正伸手要去扶他,上官澜已经直起身来,闷声道:“抱歉,堂内香火气太重,受不住了。”话毕,手指抹过嘴唇,将唇上的血色抹去,正要收拢了手指藏进袖中。 玉凤澈突地伸手扣住了上官澜正要往袖中藏的那只手,皱眉道:“你还藏什么?你,到底伤得有多重?”将上官澜的手牵到面前来迫他摊开,掌心五指尽是血沫,红得泛紫。那一抹紫红,恨不得刺得玉凤澈眸眼剧痛。五指不自觉收紧,紧紧握住了上官澜的手。 “这是心肺血脉间的瘀血,已经不妨事了。”上官澜道,要缩手回来。 玉凤澈紧紧扣住了那只手,道:“我帮你洗干净。”话毕,径自拉着他下了竹楼,竹楼底下,放着一溜盛山泉的水缸,是为进灵堂之人备下的净水。玉凤澈拉着上官澜那只手,舀了清水为他冲洗。 上官澜眉眼低垂,见指间血色冲洗干净了,才道:“好了。” 玉凤澈抬眼,瞧见上官澜唇边尚有一点血红未曾擦拭干净。又自怀中掏出一方素帕来,挨近了替他擦净,上官澜定定凝视玉凤澈眉眼,他却只低垂眉眼,一心一意擦拭他唇角,擦过唇角,再擦手上水迹。 “你,怨我?”上官澜轻声问。 玉凤澈认真擦拭上官澜手上水迹,掌心手背指缝指间一一拂过,“这事儿不怨你,我明白。是我总是伤你。”顿了顿,又忍不住开口,“你,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伤?” “不用看,伤得不重。”上官澜笑道,缓缓将手抽回,负在身后,“不早了,回堂内守着吧,香火灭了不好。” 玉凤澈突地伸手扯开了上官澜衣襟,胸口到腰腹缠得层层叠叠的绷带,淡淡药香绕上鼻尖。此时二人近得几乎呼吸相闻,“伤得不重,真的。”上官澜道,淡淡的血气淡淡的檀木香味绕上玉凤澈鼻尖。说不清是清冷还是温热。那气息扑面而来,仿佛要将他的人都淹没,恨不得烧掉他所有的理智。 玉凤澈狠狠张口咬紧了上官澜近在咫尺的嘴唇,吮咬舔舐,血的腥气,檀木的香气顺着舌尖直传入心底,欲罢不能。 敏锐地察觉到身体的变化,倏然一惊,猛地撤开一步,抬眼,眼前灯火飘摇,线香烛火余烟袅袅,小腹尚有余温未消,笔下经书还未抄完。定了定神,提笔舔墨。 才稍稍一动,扑簌簌一声响。回头,却是一件雪白外衫自肩头滑落,搁笔,将外衫捡起,轻软的锦缎,清淡的檀木香味。他来过…… 梦里的香味,恨不得烧光他所有理智的香味。玉凤澈望着线香一点明灭红光,狠狠捏紧了手中的外衫。当初何苦招惹,如今情动如覆水,难掩难收,该如何收场? 自苗家灵堂内回到那竹楼时,天色已近黎明。许久不曾这般赶路,回了竹楼竟觉得乏得厉害。在竹榻上躺稳,气息尚未平整,方圆丈余的斗室之内,风声飒飒也掩不住呼吸不稳。上官澜在榻上趟得端正,思虑不休。 南疆局势不稳,江湖势力也势必有所察觉。但江湖势力 恋耽美 分卷阅读74 公子令 作者:舆凉 的立场尚须敲打敲打才能叫公子盟行动方便些。毕竟公子盟势力未曾延及南疆,这次必须借助外力才能成事。 崇圣寺有圆心大师一行,料来无事,只是南疆分布散碎,若逐一收归,一来历时太长,而来怕引火烧身,得另想法子联合。 上官澜行事,向来谋定而后动,步步为营。只不过这一回,他仍旧是料错了。因为已有人,先他一步。 到底是太乏了些,上官澜竟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待起身洗漱毕了,已经是午时过半。那时一方描金请帖已经送到了他长几之上。 杨千秋盘膝坐在**之上,将那描金帖子看了,又扔下,“这扶灵山倒是好大的口气,说是请盟主前往略尽地主之谊,分明就是不将公子盟放在眼里。” 上官澜斟水,笑道:“这南疆势力杂驳散碎,扶灵山也算个中翘楚。有了这般实力,有些傲气也是应当的。” 殊无妄把个檀木盏子那在手心转个不休,道:“去不得。”言简意赅。 “去,还是去得的,只是现在去不得。”上官澜将小巧的檀木水壶在长几上安置稳妥了,将盏子拿在掌心把玩,瞧着其中盈盈碧水,映着一双清爽带笑的眉眼。 “他们的接送车马是随着帖子一齐到山下的,若是不去,该如何回话?”杨千秋又问,之前有意不提,也是为了试探上官澜的态度。 “车马随帖子一道来的?”上官澜忍不住笑了一声,“也真是太恃才傲物了些。既然要甩巴掌,不妨甩得响亮一些。回话就说,我正为盟中前辈守孝,待孝期守满,便亲自登山拜见。” 殊无妄听见这话,正要开口询问,但旋即想起前些日子为玉简送葬之事,心下了然,也不再多话,领命而去。 斗室之内一时寂静无言,上官澜又道:“杨先生可抽空去收凤澈的公子令了?” 杨千秋斟酌着词句开口道:“玉公子痛失堂前,咱们公子盟难辞其咎,如今去烦他,恐怕不妥当。” “我也知道不妥当,只是玉氏一族领受皇恩,公子盟收不起这样的人。”上官澜眸光闪烁,铺陈了白宣,“若是他情愿,便请他一道去一趟扶灵山。眼下,他身份显赫,抬出来镇镇场子也好。” 杨千秋听得这话说得有理有据,也没再反驳,何况上官澜自个儿也说他不情愿就罢,也就领命去了。 斗室之中,又仅剩上官澜一人,手中檀木香盏之中清水早已凉透,饮入腹中犹如饮冰。这场面话说得漂亮,但若问本心,只是存了试探他心意的私心罢了。 杨千秋到了玉氏所在,却被家仆拦在了门口。被告知玉凤澈为父守孝不见外客。杨千秋也只能望绵延的竹楼飞阁兴叹。幸亏来时早有准备。将怀中信件交予,望家仆转交给玉凤澈。 当那信件递至玉凤澈案头时,他不由自主住了笔,任由笔尖下滴墨染了一张绢黄宣纸。 焚香抄经几日才换来的平心静气,竟在目光触及案上信封的瞬间支离破碎。从清月湖畔的初遇到望湖楼中的一吻,再到那荒唐的旖旎梦境,种种过往翻上心头,交织成一片酸涩。 良久,搁笔取信,看罢,忍不住苦笑。 信,是上官澜手书,信中言辞恳切恭敬,恳请他将公子令交还。再就是上官澜要邀他同行扶灵山。 收公子令,倒在情理之中。公子盟毕竟在野,盟中若有人在朝,难堵悠悠众口。 至于上官澜要与他同行,虽说是为了公事,但肯与他同行,总是好的。唇角笑容才绽开一半却又僵住,上回见面,他才将上官澜击伤,如今又对他抱了这样的念想,再见,又该如何自处? 玉凤澈颓然松手,信笺落在桌上,最终和经文一道,被送进了火盆。被搅乱的心思,仿佛火盆之中被熊熊燃起的火焰,腾腾不休。玉凤澈打怀里掏出公子令,这枚令牌,他已贴身放了许久。他翻来覆去将令牌看了好几遍,这才将令牌并着自个儿手书放进信封里头,差人送出。 再有五日,便是满月,守孝期满。 自上官澜所在的小竹楼到扶灵山,须经由柳山,上官澜与玉凤澈所约之处,便在柳山。玉凤澈如约到了柳山,上官澜早倚马而待。玉凤澈瞧见上官澜,心底稍微有些发颤,说不清是高兴还是难堪。 上官澜回头瞧见玉凤澈来了,眉眼一弯,便是个温润的笑意,快步迎上来,到了玉凤澈面前,“阿——”一声阿澈,险些便要脱口而出。想起玉凤澈才守满孝期,此时叫他同行已经是失礼,再唤他阿澈惹他伤心更是不该,这才生生将唇边的一声“阿澈”忍了下去。缓下步子来走到他面前。 玉凤澈见上官澜笑得温和清润也不自觉跟着笑着下了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上官澜已经在他面前一揖到底,“草民上官澜参见玉爵爷。” “你——”你本该叫我阿澈的。一句话,堵在喉头,压在心底,犹如巨石,恨不得将他压得透不过气来。他的一声恭敬客气的“爵爷”,瞬间将两人距离隔开千万。此时上官澜俯首垂腰,没有看见玉凤澈眼中闪烁的挣扎痛苦。最终,玉凤澈也跟着一揖到底,“盟主多礼了。” 礼毕,二人各自敛襟起身。玉凤澈垂眸瞧着上官澜衣襟上头的绣花,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辛苦叫他笑不出也哭不出。当初在望湖楼那一吻,他怪上官澜轻浮拿他作寻常莺燕。如今,上官澜倒是敬他重他,却也将他拒于千里之外。不过回想起来,也是自个儿咎由自取。 上官澜见玉 恋耽美 分卷阅读75 公子令 作者:舆凉 凤澈一直垂眸,只道他其实不情愿前来,苦笑道:“上官请爵爷前来,不过是想借爵爷身份便宜行事,若是爵爷不愿同行,上官自然不会强人所难。” 一口一个“爵爷”,喊得玉凤澈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儿,喉头甚至都有几分发涩,“不是不情愿。” “那就劳烦爵爷了,爵爷请。”上官澜笑着招呼了一句,姿势俨然要请玉凤澈上马。 “你本该唤我阿澈。本不该与我如此疏远……”这些话,就在玉凤澈心底喉头徘徊,却最终一个字都没吐出。默然上马,一马当先。 一路上,上官澜待玉凤澈依旧一板一眼敬而远之。玉凤澈心底虽然不是滋味儿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也只由他去。缓辔行了两日,终于到了扶灵山的地界。 玉凤澈一路都是一马当先,此时到了扶灵山的地界,若论江湖身份,自个儿还是比上官澜低一头。不自觉勒马驻足,回头看了看上官澜。 上官澜策马上前,“委屈爵爷了,毕竟是以——” 仿佛是知道接下来的话虽然客气却会叫自个儿难受,玉凤澈赶紧接口道,“我知道,请。” 上官澜笑了一笑,“多谢爵爷。”策马上前,超了玉凤澈半个马身。 玉凤澈心里一股子酸涩苦楚不知该如何倾吐,抬眼定定瞧着上官澜的背影。比之往日,清减了些,看着仿佛撑不住身上落拓宽大的外衫。再好的底子,也不是这般消磨的。收回目光,一声叹息终究还是忍了下去。 “盟主,南疆势力混杂,单单一个扶灵山,也难成大事。盟主为何要对这扶灵山青眼相加以至于亲自出行?”玉凤澈虽说早知道了上官澜此行的目的,但是心中一直存疑。此时扶灵山在望,又不见上官澜作答,只得率先开口。 上官澜按马,待玉凤澈赶到他身畔与他并辔才笑道:“爵爷心中存疑本是应当。只是这扶灵山不是上官要来的,而是花篱让我来的。” “花篱?”玉凤澈久不涉南疆,虽说来时大致听了听南疆此时的局势,却也没有那么好的记性样样记得清楚牢靠,饶是对花篱这个名儿有些印象,却也一时想不起。 “就是扶灵山主人,也不知爵爷听说过不曾。”上官澜赶紧解释道,客客气气,不疏离却也不亲近。 玉凤澈扣紧了手中缰绳,控马缓行,“他,找你做什么?” 见玉凤澈有意放缓速度,上官澜也只得随他一道放缓速度与他并肩,“其实,上官也不清楚他要做什么,只是觉得,不来,实在不妥。” 玉凤澈到此时才真正惊住,他居然丝毫不考虑险境,打算以带伤之身探看扶灵山,猛地勒马,回手指着上官澜带来的人马,怒道:“就带这几个人便来闯扶灵山?你连他们是何居心都不知道怎么能以身犯险?扶灵山做的是什么勾当你又不是不知道!” 上官澜没料到自个儿一句话能叫玉凤澈动如此大的火气,也是愣怔了片刻才舒缓了脸上讶异的表情,露出个温润亲和的笑容,“爵爷请放心,上官必当保爵爷平安无事。” “你——”分明就是自个儿担心他以身涉险,到了他口里好像就是他贪生怕死怕惹是非。玉凤澈怒极反笑,冷声:“玉某安危,不敢悬于盟主之手!” 倏然色变的上官澜,却是想起了那时两人尚在滁州时玉凤澈说过的一句话“家父生死,难道要悬于盟主之手?”彼时与此时,何其相似。收敛了脸上僵冷的神色,上官澜垂眸苦笑,“倒也是,那就请爵爷恕上官无能,多多保重。”话毕,夹了夹马腹,马刺浅浅在马身上一戳,催得马匹快步往前,甩了玉凤澈六七尺方才重新缓下。 玉凤澈话才出口便已后悔,但言出如泼水,如何能收?此时也只能看着上官澜清瘦背影暗自恼恨,徒留心间一片酸涩。 上官澜独自一人打马在前,心中苦涩。果然还是不应该将玉凤澈唤来啊,便纵嘴上不说,心中必然还是挂碍。不将杀父之仇挂在他身上,已经是凤澈对他最大的宽宥。 仰头缓缓呼出一口浊气,眼前忽而一亮,山间一抹嫣红跳脱出一片仿佛墨画的深深黛色,艳艳灼灼叫人移不开眼。凝目细看,却是一树开得正盛的山踯躅。算算日子,清明将至,正是山踯躅的花期。那满眼的艳色开得嚣张跋扈。上官澜眉眼一弯,伸手在马上一按,飞身而起,身如惊鸿掠雁几个起落便一掠而回,指尖一抹艳红灼灼跃动。 玉凤澈在他身后,目光恨不得纠缠成线狠狠裹住上官澜。忽而见他一跃而起直往山崖上去还有些愣怔,抬眼看了,才发觉他是为了摘花,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但旋即又没来由有些不是滋味儿,他那个人,还真是心无挂碍啊,不论什么事情,都是这一副叫人心痒的意态悠闲的风流样。 上官澜摘罢了山踯躅,正拿在指尖玩赏,松松挽了马缰任由□□白马顺着山道前行,才绕过一个弯儿,抬眼,山道上竟然稳稳当当地立着一顶大轿。那轿子竟比这山路还宽上几分,也不知这轿子到底是怎么抬到了此处。那轿子红缎压顶金玲垂角绣花红纱作帘,红艳艳地比之接新娘子的那种有过之而无不及。 玉凤澈瞧见那轿子,只觉得那大轿红艳艳得渗人,立刻驱马上前护持在上官澜左右。大轿之中传出一个男声,随着那飘飘扬扬的轿帘,更是说不出的渗人,“上官盟主玉爵爷远来,花某有失远迎。” 上官澜挑眉,抬手挠了挠眉毛,但玉凤澈看得明明白白,他分明就是 恋耽美 分卷阅读76 公子令 作者:舆凉 为了挡着嘴角的笑意不让人看见才故意抬手,只听他道:“花先生的轿子,是卡在这儿了么?” 大轿之中的人沉默半晌,玉凤澈也跟着沉默半晌。 大轿之中传来一阵笑声,“早闻上官盟主气度无双俊美无俦,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上官澜还是笑吟吟地勒马驻足,冲着那一顶红轿拱了拱手,道:“花先生果然别树一帜。却先生之邀在前,此时岂敢劳先生来迎?” 叮叮当当一阵响,大红轿帘微微一动,确是一只柔嫩细白骨节修长的手将轿帘掀起,接着又是一阵声响,那人走出了轿子。 定睛一看,却是个年纪尚轻,乍一看还颇有几分漂亮的年轻男子。身上穿着艳红的衣裤,袖口裤脚都有神色缎边儿绣着金色花纹,袖子短了一大截,两只手腕上串着十几串银钏,叮叮当当地声音便是那银钏碰撞出来的,赤足,裸露在外的脚踝上头也套了七八串银钏。头发也用银环束成发辫由头顶垂到了腰。 上官澜笑了一声,“花篱花篱,这名儿就曼妙得紧,没料到,这人,更妙啊!” 玉凤澈皱了皱眉,乜了上官澜一眼,心里有些不高兴他这副薄幸风流的模样。其实这模样他见了也不止一次了,现在却计较得厉害,到底还是别有用心了,才会如此?思量至此,玉凤澈暗叹一声,集中精神打量起那花篱来。 花篱突然跪下了! 玉凤澈这一惊也是非同小可,下意识勒紧了缰绳,□□青骢马都忍不住甩了甩头,往后踏了半步。上官澜却是一副了然的神色,神色流转一番,凛凛寒光自眸中透出,令人一望生寒,“你,帮大理王做了什么?” 玉凤澈听得这一句,眉梢微微一挑,转眼看了看上官澜,便纵明白此人心思敏锐远非常人所及,但仍旧有些迟疑。再看花篱,仍旧跪在地上,双手交叠置在地上,额头贴着手背。已是庄重之极的跪礼。 上官澜目光凛然威压四散,但花篱仍旧静静跪着,一动不动,两人竟这般对峙了半个时辰。玉凤澈在旁边早已紧绷如弦,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轻轻一声叹息,两相对峙的剑拔弩张倏然烟消云散,上官澜下马,缓步走到花篱面前,柔声:“起来吧,我尽量保你。” 花篱仍旧一动不动匍匐在地,上官澜续道:“扶灵山,也会尽量保全。”话毕片刻,花篱终于由拜了一拜,道:“谢盟主留情。” ☆、贰拾柒. 玉凤澈见花篱眼中仿佛只有上官澜,想起上官澜唤他同行的缘由,心中又是一阵不怿,便纵来了,他也只能旁边不能施以援手么? 上官澜弯腰伸手扶住花篱,到底跪了太久,花篱一个踉跄险些撞进上官澜怀里。 玉凤澈看得分明,花篱腰腹间陡的炸开一大蓬碧莹莹的磷光。二人距离如此之近,上官要如何避过?!便纵想去拦想去挡也已经鞭长莫及,目眦欲裂,一手在马背上猛拍借力,嘶声咆哮,“上官!”那一声上官,仿佛用尽浑身气力喊出,心战肝裂五内如焚。 兔起鹘落! 那细碎银针由机簧发出,势如雨泼。上官澜身子一侧,仿佛游蛇,贴着那人身畔游到了他身后,广袖一挥,磅礴内劲将那人打得猛然往前一扑,四下散落的银针倒有半数叫他自个儿压在了身下。 上官澜才收了袖袍,眼前便是一段淡红的锦,比之那灼灼的山踯躅尤胜几分。 玉凤澈惶然伸手握住了上官澜手腕往自个儿这边带,“你要不要紧?伤着了没有?” 上官澜惊诧之余不及防备,被带得一个踉跄,险些栽进玉凤澈怀里,向前跨了一小步才堪堪稳住身形。玉凤澈正上上下下打量他是否有恙,因而错过了上官澜此时落在他脸上的清浅复杂的目光。褪尽错愕,一片平和喜悦苦楚深藏。待他再抬头对上上官澜的幽黑瞳子时,上官澜已经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淡清冷。 玉凤澈微微一僵,慢慢收敛了脸上的惊惶,垂眸隐去眼底深处的苦涩。松开双手,低声道:“冒犯了盟主,实在抱歉。” 上官澜缩手回袖负在身后,宽大的袖袍之下,右手轻轻抚过左手手腕,仿佛在认真感受残存的温度,“有劳爵爷忧心,上官无恙。” 经此一事,两人尴尬尤胜之前。玉凤澈正想着如何缓解这份尴尬,眼风一偏,扫着了地上了无生气的尸体,道:“此人,当真是花篱?”虽说这问题问得只是为了缓解尴尬,但是也着实问在了点子上。 上官澜皱眉,将死尸翻过来仔细检视,手指贴着他的皮肤按压揉捻,不多时,竟捻起了一张薄如蝉翼的膜来,“看来这花篱着实不是真的了。这易容的功夫倒是了得,接缝处做得还挺妥帖。” 玉凤澈见了也不见的惊讶,只是皱眉困惑道:“他们该是了解你的实力的,如此装扮只为刺杀,实在是,不妥当。” 上官澜也笑了笑,“谁说不是呢,不过他,也差一点点就成功了。”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玉凤澈笃定道。 “这人不是花篱,但是我也不清楚这花篱到底是什么模样。如果这刺杀只是个幌子,搞不好,我们此行,连花篱都见不着啊……”上官澜颇有几分遗憾,垂头看了那张脸片刻,道,“这张脸,到底是不是花篱的,还真是难说。” “连我是什么模样都不知晓,就来了这扶灵山?盟主果然有胆魄。”红艳艳的大轿之中居然又有人声传出。 玉凤澈有些惊愕,没料到轿中居然还有一人竟叫他全 恋耽美 分卷阅读77 公子令 作者:舆凉 无察觉,若斯那人有心暗算。玉凤澈不自觉握紧了身侧长剑。上官澜虽愕,但旋即平静,笑道:“你也是好手段。”顿了顿,又道,“我不问,只是因为我不在乎。” “不在乎?”轿中那人嘿然冷笑。若有若无的杀意自轿中弥漫开来,一时四野无音万物噤声。 上官澜看着在风中起起伏伏的大红轿帘,仍旧一派闲淡的模样,负袖而立。但就是这么一站,已将汹汹杀机化解,竟叫在他身后的玉凤澈察觉不到半点压迫。 玉凤澈抬眼瞧着上官澜的背影。悠然负手,衣袂被山风拂起,仿佛直欲乘风而去,却又凝铸如山岿然不动。这人身上的伤势也不知缓和了几分,便如此逞能,也不知能不能撑得住。没来由的,隐隐有些钝痛,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对峙良久,花篱终于败下阵来放松了肩背将后背靠进了轿中软垫之中,“盟主果然好修为。” 上官澜心不在焉稍稍漾了漾宽大袖袍,漫不经心道:“先生也是好修为。”话毕,又拢了袖子,“花先生当初邀上官一行,上官为盟中琐事牵绊因而来迟,不知当初先生相邀所为何事?” “上官盟主在中原的赫赫威名,花某也是略有耳闻。因而心生孺慕,听闻盟主来此,有心一见罢了。”轿中人道,听语音语调倒有几分意态悠闲的意思。 上官澜撇嘴,脚尖在面前的尸身上踢了一踢,开口道:“你有心一见,就用这法子来迎,倒是别开生面。”那语调,细细听来,还有几分抱怨。 花篱终于踏出了那一顶红轿,他同方才那年轻人一模一样,上官澜挑眉瞧着他,有忽地垂下眉宇,眨巴了几下眼,“莫非,我猜对了?” 花篱忍不住沉了脸,“原来盟主也并非磊落之辈!” 上官澜又开始拿脚尖踢那具尸体,这回还把那具尸体踢得滚了几滚,嘴里嘀咕着:“承认自个儿的污糟事才叫磊落,我又没做什么瞒了人污糟事,有什么好不磊落。”虽说是嘀咕,但是却能脚花篱听得一清二楚。 玉凤澈站在上官澜身后瞧着他的一举一动,暗自叹了口气。什么节骨眼儿了,还没个正形儿。抬眼再看,雪襟长衣裹着清瘦的身躯,四指宽的雪缎银绣腰带扎地腰身挺拔柔韧。想起尚在灵堂之内时的荒唐梦境。是否,那衣下的身躯上,还缠着层层绷带。 发觉神思已经犹如脱缰野马,竟已经开始勾勒那衣下躯干的模样。玉凤澈暗骂一声荒唐,压下一股子邪火。见上官澜还百无禁忌地踢玩尸身,眉梢稍稍抽搐了两下,上前到他身侧拉了衣袖,轻声道:“人都死了,你就别折腾了。” 上官澜回头看了玉凤澈一眼,这才恹恹地将脚收了回来,又退开一步,终究是放过了那具尸身。玉凤澈却被那一眼看得心底微微一漾,赶紧放开了他的衣袖,退避开来。 花篱脸色黑如锅底,但终究是压下了心中滔天怒火,躬身为礼道:“请盟主玉爵爷上扶灵山一叙。”这话才说完,花篱便觉一股檀木香袭来,尚未来得及抬眼起身,却已被人拉起,勾住了他肩膀。 上官澜笑得眉眼弯弯,一副开朗模样,挟着花篱肩膀往那大红轿子走,扬声道:“早说不就完事儿了,你这轿子挺威风,有人抬么?能坐轿子上山么?”虽这么问着,已经拉着人入了轿。 花篱很想照着上官澜鼻子捣两拳,或者放几只毒蛇蝎子来咬他两口,但也只能想想。 那轿子以楠木打了底座四柱支了个四方顶,剩下的装扮尽是些锦缎垂纱,华而不实。但内中铺了一层绒毯,置了轻软靠枕很是舒适。上官澜坐了坐,表示很满意。伸手打帘对玉凤澈笑道:“爵爷坐不坐?” 玉凤澈瞧上官澜勾着花篱上轿就有些不高兴,这一声爵爷更是火上浇油。也不答,径自上了马。 上官澜不以为意地放下轿帘,嚷嚷着起轿。 林中陡然响起一阵悦耳铃声,空灵悦耳,邈远悠扬。铃声渐近,却是八个模样俊美的红衣少年,手腕足踝上皆系有金铃,稍稍动作便是铃响不停。八名少年抬了红轿在山间行走竟是如履平地神色如常,轻功造诣倒是不俗。玉凤澈行马跟在后头,心里陡然一沉。 扶灵山确实是个好地方,满山踯躅花开得热热闹闹,鲜明色彩叫人目不暇接。上官澜起了轿帘满面春风地看花,还时不时伸手去摘取两朵拿入轿内玩赏。玉凤澈跟在后头瞧着上官澜探出轿子的脸,居然瞧出了几分“人比花娇”的意思。陡然回神,察觉到自个儿神思再度不受控制,经不住苦笑,真是中毒不浅啊…… 花篱死死盯着上官澜,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上官澜眼风一偏,随手朝着花篱眉心扔了一朵新摘的踯躅花,笑道:“盯什么盯,这么好的花你不盯,盯我干什么?” 花篱微微偏头,踯躅花贴着额角飞过去,柔柔打在他身后的锦缎垂帘上,“盟主倒是好兴致。” 一击不中,上官澜有些扫兴地撇了撇嘴,旋即拾了衣襟上散落的花朵把玩起来,“好景致,自然就有好兴致。”扬眉含笑,便是翩翩风流态。 花篱垂眼瞧着上官澜指尖红花,看惯了的花和景,到了这人眼中,仿佛就是不俗了。不过那灼灼艳色同他苍雪般的指尖,倒的确是相映成景。察觉神思已经离题万里,花篱定定神,偏开目光,开口道:“盟主离京,想来是有圣命在身,敢问盟主此来,所为何事?” 将两色花朵并排放在手心把玩,上官澜头 恋耽美 分卷阅读78 公子令 作者:舆凉 也不抬,似乎正在凝神点数花间细蕊,“你若是猜不到我所来为何,有何苦巴巴地跑去找我?”顿了顿,见花篱没有搭话的意思,便自顾自往下说:“南疆这一片错综复杂,又天高皇帝远的,我也无意延展至此。只是如今南疆政局堪忧才不得不来。想来上官的苦衷,花先生也明白的。” 花篱脸色转沉,缓缓点头。当初确实受了大理王府的方便搅和了一把局势从中获利匪浅。但如今回过味儿来,心理已是惴惴难安,不然何苦急着去招惹上官澜这尊大佛。 上官澜见花篱神色,心里也有了底。将手中娇媚花朵送进花篱手中,缓声道:“花先生不必忧心,是你的,自然还是你的。如今朝廷也准备着手拔除这祸患,但距离挥师南下尚有时日,若是花先生肯照应一二,也算是为朝廷施恩了。” 花篱俯首瞧着手中花朵,心里稍稍安定了些,不得不说,上官澜给出的条件异常优渥。忽而轻声一笑,“盟主当真放心?” “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此时此刻,便纵你想翻腾,也搅不出什么大浪来。到时候王师挥至,花先生该如何收场,想来也无须上官多言了。”话音虽平淡,但其中睥睨天下的自信,却逼至跟前。上官澜伸手撷了一朵雪白九重瓣的花朵,虽不认得,却欢喜得紧。 还未待上官澜细看那花,花篱已然伸手抽走了那花扔了出去,“白蛇兰,花汁有毒,不认得的花不要乱摘。” 上官澜微微错愕,待那花被扔了出去,他才笑开,道:“那花开得如此曼妙,却是有毒么?”语意甚为惋惜。话毕,抬眼瞧了花篱道:“谢谢花先生了。” 原本花篱还有些不怿上官澜清严的态度,被白蛇兰一茬,也不好再发作。又见上官澜笑意清淡容颜清绝反没了脾气,应道:“不客气,盟主是客,花某照应也是应当。” 上官澜起了轿帘,冲跟在后头的玉凤澈和盟中他人道:“南疆草木繁盛毒物繁多,爵爷还有弟兄们千万当心。” 玉凤澈默然不应,倒是他身后的弟兄们抱拳应是。 花篱指尖拈着一朵上官澜方才递过来的花儿慢慢旋着,掂量着着方才他同上官澜达成的交易有几分真几分假。若说他上官澜无心染指南疆,花篱是万万不信的。但是他上官澜想完全控制南疆,那也是绝无可能。思量到这一层,花篱反倒静了心,慢慢放下花朵,笑道:“南疆毒物防不胜防,不是盟主交代一句,就能防得住的。” 上官澜方才被花篱教训了一回,这会儿再看见漂亮的花草也不大敢去伸手招惹,只能看着饱饱眼福。听见花篱说话,侧头来瞧他,“莫非,花先生有什么独到的法子?” 花篱轻笑出声,笑声冷削颇有几分阴狠的得意,“扶灵山是做什么的,盟主忘了?” 上官澜眼神一亮,“是极!既然扶灵山本就以蛇虫作毒,想来防治蛇虫的法子也是大妙!”谈到此处,上官澜也心知花篱是不再疑心他此来的诚意,有心要合作。心里也微微放松。 “只是这些法子,都是扶灵山密不外传的丹方。”花篱意有所指道。 上官澜眉头微微一挑,都已经事到临头,居然还想着多讨几分好处。虽说是人之常情,不过这份好处,能不送,还是不要送了,“谁要丹方,不过是想讨几颗常用避毒避瘴的药丸罢了,若是花先生有为难之处,上官澜自然也不会强人所难。” 花篱碰了个软钉子,只得偃旗息鼓,“哦,若是常用药丸,倒是好办,盟主不与人为难,实乃花某之幸。” 上官澜此时心神稍稍放松了些,人看着也懒散了不少,靠着绒毯软枕起着帘子看花,道:“先生也是好说话的人,上官也很高兴。” 通透至此,多说也再无益处。花篱也深知此时想再谋利,上官澜也断然不会松口,但到这般地步,也着实可以收手了。上官澜所谋也并不多,但求南疆安稳,有扶灵山相助,自然容易许多。二人达成共识,皆不再多言,反倒谈起风物。 扶灵山间竹楼错落,摇曳青竹之间时不时传过一阵金铃鸣响。上官澜瞧着扶灵山景致,又瞧了瞧这红轿和花篱身上的一身红衣,经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见花篱递目探询,上官澜大大方方开口道:“只是见花先生排场非凡,再见这扶灵山景致清绝,因而,因而……”一时没想出合适措辞,“因而”了两回,也没说出因而什么来。 花篱不以为意,摆了摆手道:“祖上留下的排场,就算我嫌弃也没法子。” 二人又是一阵大笑。 ☆、贰拾捌. 玉凤澈跟在红轿之后,虽听不真切二人言谈,但二人笑声却是听得真真切切。心里不禁好奇这两人不久前还是剑拔弩张,如何现在又如此全无芥蒂。本想待得了空去问上官澜,但又念及上官澜此时待他的疏离,心里又如同压了一块大石,沉甸甸地透不过气儿来。 待到了扶灵山用了晚饭,花篱便差人带着上官澜一行安排住处。 上官澜同玉凤澈被安置在了同一座小楼中,房间还是挨着的,只隔一排细竹扎成的隔墙,一点声响全无阻隔。饶是玉凤澈再怎么不愿意当隔墙之耳,却还是有动静往他耳里钻。 上官澜才在房内安置稳当,门便被叩响。上官澜开了门,将人迎了进来。却是莫仓留下的一个十二三岁的小药童,名唤莫三生的。那药童关了门道:“莫三生前来为盟主检查伤势。” 上官澜嗯了一声,笑道 恋耽美 分卷阅读79 公子令 作者:舆凉 :“小三生啊,莫先生老气横秋的模样还真是学了个十成十。”一边说话,一边宽带解衣露出层层白布裹得严严实实的脊背双肩。 这□□烧伤须将身上烧坏皮肉皆尽除去割下再敷药包扎等它愈合。此时距离上官澜负伤也有二十余日。路上虽疏于管照延误了些功夫,但如今,已经结痂,拆开层层绷带,由肩到腰一层紫红带黑的血痂分外狰狞可怖。 莫三生仔细检视了一番,道:“好,顺利结痂了。师父原还担心南疆潮湿坏了伤口,如今结痂了就好。”说完,帮着上官澜披了外氅,又顺便在手腕上搭了一搭。 搭完了之后,眉头一挑,又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师父说得果然不错。心肺重创未曾痊愈,元气大伤,盟主抽空练练功吧。啊是了,背上伤口不能碰水,知道盟主好洁,最近沐浴,能忍则忍吧。”最后一句,明显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上官澜听见这话,脸果然黑了一层。穿了衣裳送莫三生出门。莫三生走了没几步,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叮嘱道:“盟主所敷药中,有一样药力发得迟缓但却猛烈,虽有助于脱痂痊愈,但会有些痒,盟主晚上忍者点儿,别抓坏伤口。” 上官澜不以为意笑道:“到底是刀尖上滚过的人,痛痒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莫三生笑着拱手走了,上官澜总觉得那小子笑得格外贼溜。 上官澜虽知玉凤澈就在隔壁,也知道房内动静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却也无心瞒着。所以玉凤澈将这边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 若非如今上官澜待他疏离至此,他早已忍不住推门去问他伤势如何。如今,也不能多问。心间又是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事已至此,悔之晚矣…… 却说上官澜此时自然不知道玉凤澈在隔壁思量着些什么,只是留意到玉凤澈房内半点儿动静也无,只道是他歇着了。差人备了温水,也没法子洗澡,也只能将就着擦身。收拾停当,便打算早早睡下,明日一早好起身去崖上瞧瞧日出练练功。 上官澜生性警觉,极少在外睡得沉稳。尤其是在他不太放心的地方更是浅浅入睡。但此时,他是真心希望自己是一头死猪。很可惜,他不是,反而非常清醒。 他此时才明白,莫三生口中的有点痒,真真是百爪挠心奇痒难忍。恨不得将身后皮肉直削下来一层才舒心。但他非但不能将身后皮肉削下来一层,甚至连轻轻挠一下都不敢。 十指蜷得死紧,扣抓着身下的被褥床单,喉咙鼻腔里断断续续的粗喘闷哼被挤压得破碎不堪。便纵拿刀剑在他背后划拉几下,也决然比现在的滋味儿好受。 玉凤澈虽然睡得不错,但却被隔壁的动静惊醒了。并且惊醒了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四下寂然无声,浓墨般的夜色叫眼前一片漆黑,听觉在这一片黑暗中敏锐异常。 指尖在褥上刮擦的声响,粗重压抑的闷哼喘息,断断续续破碎不堪的低泣。 玉凤澈实在想象不出是什么样的滋味儿才能叫上官澜发出这样的声音,还是,在床榻被褥之间…… 不想倒还好,凡事开了个头,就难预料会往什么方向去琢磨。玉凤澈捂住额头,只觉得现在自个儿身上热得厉害。不得不说,上官澜的声音,还真是,挺勾人的。勾得他想起上回惊惶之间仓促了解的荒唐梦境。散乱的衣襟底下,层层叠叠的白色绷带此时应该已经拆解了,该是直接裸露在外的胸膛。颀长白皙的脖颈……没等他想太多,就发觉情况不太对劲。这回,好像不是想压就能压下去的了……何况,上官澜还在隔壁一直撩拨…… 玉凤澈咬紧牙关在心中狠狠骂了自个儿一顿。龌龊!下流!无耻!猛地扯过被褥盖过头顶,侧身蜷缩起来,探手到腰腹之下。 上官澜捱了半个时辰,终于捱不住,自个儿点了睡穴才算消停了。 第二日,玉凤澈起得虽早,但人却不怎么精神。眼底一层浅淡的青灰。洗漱毕了出门散心。此时天色尚早,山间潮润,一层浅淡白雾拢着青黛。潮润冰冷的气息直冲肺腑叫人心底说不出的舒爽。 才顺着这竹楼前头的青石小径溜达了几步,就瞧见了一道绕过青竹的一条人影。玉凤澈定睛瞧了瞧,居然是花篱,这回身上穿着湖蓝的衣裤,样式和昨儿见着没什么差别,手腕脚踝上还是挂着那重重串串的银钏,遥遥得就听见了那叮叮咚咚的声响。 “玉爵爷起得好早,上官盟主也起了么?”花篱远远地就认出了玉凤澈,约莫是玉凤澈身上的淡红衣裳在一片青黛之间实在抢眼。 玉凤澈拱了拱手,道:“尚未,承蒙花先生挂心。”虽然他自己心里,还是不太待见这花篱,但此时上官澜已经和他达成共识,怎么说也是一条线儿上的,太冷淡了也不好。 花篱点点头,并肩同玉凤澈一道缓步顺着石阶往山上走,手指拨弄着腕间银钏,“原本还想请盟主一道去山上看雾中日出,既然还没醒,那就算了。”说道此处,花篱才认真看了玉凤澈一眼,问道:“玉爵爷晚上睡得也不好么?可是山上招待不周?” 玉凤澈想起昨晚的事儿来,讪讪笑道:“这倒不是,只是不知道怎么了,睡得不大踏实,约莫是这山上气候跟山下不大相同的缘故。” 山上确实比山下潮湿阴冷不少,花篱也不曾疑心。点头道:“这倒是,这山上同京城气候差异确实太大,盟主怕也是不太适应,因而休息得不大好。” 玉凤澈讪讪 恋耽美 分卷阅读80 公子令 作者:舆凉 赔笑,应了一声。 玉凤澈用了早饭又在山间转悠了几圈消食。怕花篱疑心,没走出多远便又折回,绕过一片葱翠竹林,一道白影闯入眼帘,雪襟长衣随风而起,透过竹梢漏下的浅淡光芒衬得人肤色洁净通透仿佛一口气便要吹散了去的幽灵。 上官澜那睡穴点得叫他睡得太沉,难免起晚。日出自然瞧不成了,只出门转悠,叶上凝露未消,伸手摘了一片竹叶,想尝尝这叶上清露是否清甜。叶片还没送到唇边,眼角便瞄见了另一头绕出来的玉凤澈。掩过眼底尴尬,扔下手中竹叶,朝着玉凤澈措手,正待一揖,“爵爷……” 玉凤澈见上官澜偏了眼风来看,心里也是惊了一惊,脑海中倏然划过昨日夜间自个儿的龌龊情状。还未待想好该怎么退避或是面对,陡得见上官澜要弯腰作揖,想起他背后还有血痂未褪,若是动作太大怕是会撕开伤口。一时情急,三两步赶上去一把拉住了上官澜手腕,迫他起身。 上官澜被拉得起身,猝不及防对上玉凤澈紧蹙眉宇之间沉沉眸色,心神微微一晃才算稳住,露出清淡的笑意,“爵爷?” 察觉失态,玉凤澈垂眼遮过半分慌乱,撤手松松捏了拳头拢入袖中,像是要将掌心的余温紧紧留住,“你背上有伤,万一撕开了不好。” “承蒙爵爷挂心。”上官澜笑意清淡,若即若离。 两人心照不宣,对昨夜境况闭口不谈。玉凤澈见上官澜精神尚好,料想休息地尚好,心理稍安,问道:“盟主打算几时回京?还打算盘桓几日?” 上官澜漫不经心地笑道:“南疆这边,有花篱帮衬出不了乱子的,放心吧。”仿佛全然不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若是以前,玉凤澈定然只是点头含混过去,他不说也就由他了。但如今,不知怎么了,心里竟愤懑如斯,如何就该瞒着他,如何就该把一切担在自己肩上,如何就该半句交代也无,只是一句“放心”。当下脱口道:“你只叫我放心,你又做过几件叫我放心的事情!” 这话才冲口而出,玉凤澈心里便有些打鼓。果然,上官澜面色一白,连唇色都倏然褪尽。玉凤澈正待要说什么,上官澜便抢口道:“这一回不会了。”话毕,像是躲什么似的折身便走。 躲什么呢?上官澜自己也说不清,或许是因为心里有愧,无法坦荡罢了。其实也是,他现在,也着实没有资格让玉凤澈信他。回房合门,盘膝入定。乌糟糟乱成一团的心思慢慢沉静,内息流转,犹如溪涧深流汇入江河,奔流不息直往深海。 玉凤澈一见上官澜神色便知道他动了什么心思。想言明他并非不信他,也并不怪他,可上官澜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给他。瞧着上官澜一袭白衣转过苍翠青竹,心底五味杂陈。又默然站立片刻,蓦地想起了什么,折身穿过竹林,去寻公子盟中人住的另一座竹楼。 莫三生背了竹篓去山里转悠了一圈,挖了不少宝贝,心里还挺乐呵,一步三摇地往回走。还遥遥隔了好一段距离,便瞧见了门口站着的人影。心里纳闷这玉凤澈跟盟主住的好好的怎么跑这儿来了。玉凤澈瞧见了莫三生,目光递过来就不挪了。莫三生也看出来这是寻他来了,这没病没灾地来寻他做什么?到了跟前,拱手作揖道:“玉爵爷。” 玉凤澈打揖回礼,直起身来便问:“盟主伤势,究竟如何?” 莫三生将背篓撤下,整饬起药材,:“这会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碍事。” 玉凤澈嗯了一声,斟酌着词句再问:“那么,刚伤着的时候,有多严重?”问这话的时候,不自觉地抬起眼来透过重重竹梢去望上官澜如今歇着的那一座竹楼。 莫三生头也不抬,道:“我只听师父说了些大概。盟主是在寅阳被炸伤的。虽说是在水下,但□□贴身一炸,确实不好捱。” 玉凤澈眉宇低垂,敛住眼底激烈的眸色。他在寅阳时,伤得那样重,自己居然还出手伤他!再到南疆,他一路奔波伤势必然重笃,他竟再度伤他。此时回想心中百感交集,悔意自责交织成一片咸涩漫上来,叫他无力招架,只能半阖着眼苦忍其中咸涩挣扎。 莫三生抬眼见玉凤澈脸色刷白惨淡如纸,只道他是一时心绪大动以至于此,想着该宽慰两句,于是开口道:“快养好了,不要紧。” 这话听进玉凤澈耳中叫他更加不是滋味儿,苦笑了一声,“我知道了。”话毕,扭头就走。 莫三生抬头瞧他走远,总觉得那背影怎么瞧怎么失魂落魄。可想来想去也没觉着自个儿说错了什么话,终究是埋首继续整饬宝贝了。 玉凤澈顺着竹林间的小径走回了竹楼,在门前站定,抬眼瞧着上官澜的房门。瞧着瞧着终究是忍不住眸中酸涩,阖眼,睫毛颤颤,滚出浑圆的泪珠顺着脸颊滑到下巴。此时他想进去看看上官澜到底怎么样,甚至想祈求他原谅。但是,上官澜如今待他如此疏离,他甚至连抬手叩门的勇气都找不回来。 不知不觉,时光悄然,西沉落日染了半天通红云彩层层叠叠从山这一头堆到那一头。 玉凤澈望着紧阖的门扉,眼神却恍惚透过了门扉望到了里头的人。 一声轻响,门竟然开了。玉凤澈一惊非同小可,往后退了半步才站稳,看清了里头出来的人。上官澜看见玉凤澈站在门口也有些诧异,但旋即收敛了神色,露出一如既往清淡平和的笑意来,“爵爷也出来看这漫天红霞么?” 玉凤澈瞧着他脸上 恋耽美 分卷阅读81 公子令 作者:舆凉 的清淡笑意,蓦地想起,他当初,也是这样笑着,生生受住了他的怒意,说:“阿澈,你怨我,也是应该的……”转过脸去不忍再看。天上,果然,是漫天红霞瑰丽奇伟,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上官澜转身阖门,也没留心玉凤澈脸上的表情,只道:“那就一起去山上看看吧。正好我也有事要同爵爷商量。” 彼时的“凤澈”“阿澈”尤在耳畔,如今这一声一声的“爵爷”听在耳中越发不是滋味儿。玉凤澈又低低地应了一声。 上官澜见玉凤澈心绪不宁,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情。张了张嘴正要问,却终究没有开口。脸上艰涩无奈的神色一收,又是一派云淡风轻的笑意,“那走吧。”说完,率先迈开步子顺着小路上山。 玉凤澈跟在上官澜身后,穿过竹林,再顺着山脊上的小路绕个弯儿,便到了正对着西边的一处悬崖。 此处开阔,目力所及,尽是一片青黛连绵红霞满天。遥遥望去,似有倦鸟归林,错落点缀山间的人家炊烟袅袅。映照着满天红霞望去,说不尽的悠闲情致。 上官澜瞧着眼前风景,玉凤澈却只瞧着上官澜的背影,披散的长发上流淌着淡淡的红光,雪襟长衣随风招展飘摇,跳脱出一片青黛艳红。 两只小鸟相互追逐啼鸣,从二人头顶飞过,迅捷轻快。上官澜指着那两只小鸟回头笑问玉凤澈:“爵爷,那是画眉吧?” “嗯?”玉凤澈慌忙偏开眼光顺着上官澜手指的方向去看,结果晚了一步,那两只小鸟已然一前一后扎进了葱茏山林之间。 “爵爷看见了吗?是画眉吧?”上官澜还看着失去那两只小鸟踪迹的方向,意犹未尽地问道。 玉凤澈敛眉垂首,涩声回答:“没看清。” “哦。”上官澜应了一声,倒没见得多失落,岔了话题道:“爵爷守丧期满,可需进京面圣谢恩?” 话题转得太快,玉凤澈还没从自个儿酸涩的情绪里缓过劲儿来,上官澜又开始谈正事儿了。只好将心中苦闷全数咽下,回道:“是,这几日,玉家正在准备此事,想必等我回去,便要进京了。” “既然如此,那再在此处耽搁功夫就不合适了,我们明日便回。”上官澜也没回头,语调依旧轻缓。叫人听不出半点儿试探的意思。上官澜心里觉得用“我们”这词,似乎不太妥当,正要开口再说什么。玉凤澈已经接口道:“好,明天就走。也一同回京。” 上官澜神色微微一颤,眉宇半敛,“嗯。” 两人在山上盘桓到落日沉入青黛之间才折回竹楼。 晚间,上官澜也不敢再托大早早点了睡穴睡了个安稳,一夜相安无事。 上官澜玉凤澈一行用罢早膳,拜别花篱起行。上官澜回了璧山,玉凤澈回了玉家。 上官澜此来南疆,本就为稳定南疆格局,探查南掌虚实。眼下,南疆有扶灵山与殊无妄,白道本就与公子盟交好,南疆局势,短时间内不会再出大乱。 反倒是京城,他离京太久,不知形式如何。南疆一事,公子盟又挣了一功,搁到徐宏坤那儿,又少不得忌惮。 ☆、贰拾玖. 璧山上,殊无妄早已打点妥当,只等上官澜回京。不料,上官澜回了璧山,只字不提回京一事,安安静静呆在自个儿那小竹楼里头,烹茶看竹听雨品雾,一派悠闲。 在这一派悠闲之中,等回了圆心大师。 晨雾还不曾散,打雾中穿行而来的人,袖袍之中,都带着清淡潮润的香气,上官澜便拢着一袖清香,在矮榻上落座,为同样披着潮润雾气的圆心大师,斟了一杯热茶。 “崇圣寺辩佛,上官略有耳闻。大师情怀济世,上官钦佩。” 崇圣寺辩佛,圆心大师以“辩佛”为由,叩开崇圣寺大门,与寺中融、全两辈的高僧辩佛武僧切磋,晓以大义,通以武学,终于换得崇圣寺一个明白的立场。 “以红尘事,扰方外人,老衲本就惭愧。全仰崇圣寺融一大师明理宽厚,才能如此。”圆心大师将茶盏纳入手中,垂首看着盏中盈盈碧色,这茶色香,倒像极了崇圣寺的云雾茶。 “是,融一大师身在方外,却挂念红尘疾苦。这份情怀,上官也会记得。”上官澜低眉垂袖,神色恭敬。 圆心大师若有所思地点了头,将杯中茶水缓缓饮尽,将茶盏搁下之后才道:“崇圣寺辩佛一事,势必惊动苦竹师叔,老衲须回少林。” 上官澜眸色微微一沉,缓声道:“那便恕上官不送了。小山禅院,总是大师落脚之处。” “多谢上官檀越,老衲告辞。” 待上官澜饮罢自己盏中那一杯茶,再度抬眼时,圆心大师,已不知何往。他搁下手中茶盏,道:“请无妄来。”屋内无人,但确实有人,奉命而去。他独自一人在案前,着清水,清洗茶盏。 片刻后,殊无妄在**上落座,“大师走了。” 上官澜抬眼瞅了殊无妄一眼,垂眼,给他斟上茶,“我才见过他,我知道他走了。” 殊无妄将茶盏纳入掌心,温热的茶盏,握在手中,很是熨帖,“你也该走了。” “阿澈这几日也要回京领爵谢恩,我本打算随他一道回京。”上官澜慢慢旋转掌心里的茶盏,斟酌着词句,“你安排的那些人,我不打算带他们回京。” 殊无妄眉头紧蹙,将茶盏搁下,盏子叩在檀木桌案上,发出“笃”得一声轻响,“他们只是送你回京。” “我知道。我也知道阿澈在玉家的地位,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82 公子令 作者:舆凉 回京定然没什么人跟着。但是,这是机会。寅阳之后,刺杀玉前辈的那些人,便再追查不到,若是我们有意露出破绽,他们或许就会主动现身。”话到此处,上官澜抿了一口茶,续道:“你准备的那些人,也不是无用,他们也回京,比我与阿澈晚两三日,可好?”三言两语间,布了个诱敌深入的局。 “你重伤未愈。”殊无妄坐定,不动如山。 上官澜见他没有改口让步的意思,颇为不耐烦地按了按眉心,决然道:“就这么定了,别商量了。” 殊无妄一双眼睛瞪得铜铃也似,上官澜缓了声调,规劝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这些人,眼下不处理,今后为难的就是你和你手底下的弟兄,他们有几条命能跟着你拼?” 殊无妄听他说到这个地步,知道再劝也无用,只好问:“玉爵爷原意?” 提起玉凤澈,上官澜忽地就笑了,眸光清润缱绻,“他原意的。” 殊无妄一时无言,终究松了口道:“全凭盟主安排。” 上官澜抬眼瞧了瞧殊无妄,眉眼一弯嘴角翘起,轻声道:“无妄,南疆,就托付给你了。” 殊无妄点了点头,再提举盏将茶水一饮而尽,撂下盏子,拂袖便走。上官澜抬眼相送,待殊无妄的身形再看不见了,又喝过一道茶,将壶盏之类收拾妥当,才起身,下了竹楼。 莫三生正在院中整饬着自扶灵山上带下来的药草。在扶灵山下来得实在太急,不少药草尚未来得及洗净晾干。到了此处才开始着手清洗晾晒。不宜久存的,趁早将药草炼制成丹药才叫正经。他翻检着竹笾里头的药草,药香不紧不慢溢了整个院落。上官澜一袭白衣站在院中角落,跳脱出周围一片青灰深黛。 “那药的药性根本没法压制,要是真忍不住,点了睡穴一觉睡过去就是了。何必保持清醒苦忍?”莫三生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老气横秋的叹惋。 上官澜微微一叹,“若非何必,我便不来问了,真没有其他法子?” “晚间发痒之时,连拂悬枢、脊中、中枢、灵台、神道、身柱封闭背部五感便是。”莫三生说完,转身瞧了瞧上官澜,眉头皱得死紧,“这几个大穴封闭时间不能太久,一个时辰之后一定要解穴。”顿了顿,又道:“还有,拂穴之时要注意下手轻重,轻了难闭五感,重了怕损身体。” 上官澜听罢,眉头微微一皱,苦笑,“直接封了督脉?看来是真的没有法子了。” 莫三生回头望了望上官澜,眉间一蹙,“您何苦呢?” 上官澜见莫三生实在无法,也不再多问,只道:“小三生,你可别跟你师父学皱眉了,要不好看的。” 算算日子谷雨过半,也快立夏了。只是山间寒气未消湿气尤重。尤其清早,雾气清淡间带着一股子砭人肌骨的湿寒。竹梢上头露珠时不时被风吹拂下来,滴在身上传过一阵清冷。 玉凤澈顺着竹林间的小径缓步上璧山。自打来了南疆,这还是他第一回来璧山。此处确实是个妙极的好来处,难怪上官澜原意来此处落脚。小径上头响起另一人的脚步声,踩在厚厚的落叶上,沙沙轻响。抬眼去望,原来是莫三生。一副短打一个药娄,看样子是要去采药了。 “三生,早。”玉凤澈避到一边,好叫他过去,趁势打了个招呼。 莫三生本想着上官澜用药的事儿,师父也提过,其实有法子可以压制,只是强压药性,有损身体,故而没有对他提。忽然被招呼了一声,抬眼,看见玉凤澈,微微一愣,旋即躬身行礼,“玉爵爷。” 玉凤澈赶紧伸手扶住,“别跟我讲究这些虚礼了。我问你,上官盟主的伤,可痊愈了?” 莫三生袖手垂头,答得老老实实,“盟主痊愈是不可能了。毕竟□□贴身一炸,震伤内腑,能捡回命来,就很好。”莫三生忽地想起盟主是要跟玉凤澈一道回京的,念头微微一动,抬眼瞧了瞧玉凤澈,又道:“玉爵爷,盟主这一回,是真的没有命再拼了……回京路上,还请爵爷,照看一二。”话毕,恭恭敬敬,又是一拜。 “盟主这一回,是真的没有命再拼了……”这一句,犹如殷殷雷声滚过玉凤澈耳鼓心田,震得他脑中嗡嗡直响,“你起来,我知道,我会照看的。” 玉凤澈在绕山的石阶上站定,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将身形稳住。他忽地听见有人叫他,“玉爵爷。”他恍恍惚惚抬眼,正巧见着那顺着石阶下山的上官澜,他脚步轻快,“爵爷特意上山,上官有失远迎。”话毕,便垂袖要拜。 玉凤澈见了他,心绪忽然活了。他觉出了脸上冰冷的泪,觉出了嘴里咸涩的苦,也觉出了心里的愧与悔。他忽地快速往前赶了几步,将上官澜拉起来,袖袍一扬,便将他腰身环进怀里,额头贴着他肩膀,“上官,也让我护你一回,好不好。” 上官澜怔神,心底也不知泛上了什么滋味儿,说不清是苦是甜。可算是压下了冲上鼻端的一阵酸涩。露出一如往常的笑意来,伸手到玉凤澈背后轻轻拍了拍,“爵爷?” 玉凤澈收紧了双臂,额头压在他肩膀上,在心中盘桓已久的话语终于冲口而出,“不要叫我爵爷!”怕自个儿拢得太紧,又将手臂松了松,缓下嗓音,柔声:“叫阿澈,你本该叫我阿澈的……”这话说出口,玉凤澈便觉心里骤然松动了,积沉许久的苦涩愤懑也倏然烟消云散。在心中转圜了无数遍的话也忍不住一鼓作气全数说出,“其实 恋耽美 分卷阅读83 公子令 作者:舆凉 ,在寅阳,你已经尽力,我知道。我并不怨你。我,我还两次出手伤你……” 上官澜伸手在玉凤澈背上轻轻地拍,察觉肩上有些潮湿,藏了一声叹息,柔声问:“是不是莫三生跟你说了什么?”玉凤澈不答,只把额头压在他肩窝处摇了摇。上官澜只得续道:“我太托大,带你父亲涉险,也确实不该。” 玉凤澈截口,闷闷地续道:“我明白你的用心。”他缓缓自上官澜肩窝抬起头,垂着略有些发红的眼,“玉家本族与我疏了往来,我没带人,你呢?” “好了?”上官澜仔细瞧了玉凤澈神色,给他擦了擦泪痕,听玉凤澈说他与玉家疏了往来,想起他的身世,想起此前种种,都不由叹惋,轻声道:“我本就没有打算带人,只随你一道去。” 玉凤澈一听就急了,“你重伤未愈,南疆处境又不好,你不能涉险!”上官澜只得将劝殊无妄的那些话又拿出来劝了玉凤澈一遍。玉凤澈聪敏,知道上官澜有意设局,诱敌深入,只是以自身为饵,实在太过冒险。玉凤澈同他们交过手,他们的分量,他心里有数。他忽地伸手握住上官澜的左手,道:“你安心养伤,我能护住你的,你信我。” 上官澜敛眸叫他瞧不清神色,心里没来由紧了一紧,“上官?” 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要护住他。骤然听进了耳中,隐隐,有些高兴。一阵微风倏然流过,卷起他手中薄薄书页转瞬翻过百页,上官澜终于抬起头,轻声道:“阿澈,我信你。谢谢你……” 五个字,恍如春风化雨,在玉凤澈心底掀起滔天波澜。玉凤澈低低地嗯了一声,虽说不清楚他为何要道谢,也含糊了过去。不大自在地将手缩了回去,又往后退了半步,一时也不知再说些什么。 此时将话说开了,上官澜心里也轻松不少。脸上挂的笑意都比寻常懒散,“好了,走吧。” 芥蒂突地烟消云散,其实,也就是几句话的事儿,如何,就僵了这么久?玉凤澈苦笑。听见上官澜问话,赶紧答应了:“好。” 上官澜玉凤澈二人终究是打点停当,牵马起行。 说来也巧,倒是像极了两月前二人自京城起行去往杭州,连马匹都同那时一样,一匹雪出一匹浊玉。回想当时,时隔也并不久,可惜人事已变换至此。倒教人无端生出几分世事无常的慨然来。 顺着石径摇摇摆摆地往前走,倒便宜了上官澜不急不徐信马由缰。 玉凤澈见上官澜潇洒自在素手擒花,心里却没他那份轻松,心里盘桓的仍旧是这南疆错综复杂的局势。心中疑云重重,见上官澜意兴抟飞又不愿意开口询问扰他兴致,也只得锁眉垂首自顾自思量。 上官澜回首见玉凤澈垂首锁眉,心里没由来一紧。又念及两人如今已能够坦诚相待,心里又松了一松。不由暗自苦笑,杯弓蛇影太久,如今心无芥蒂,反而不适应了。随手摘下一朵花,照着玉凤澈蹙起的眉心就掷了过去,“想什么呢!” 玉凤澈下意识抬手一拦,已将那花朵纳入掌心,九重瓣的淡红花朵甚为讨喜。抬眼,对上上官澜清浅的目光。叹了口气,将花朵插在了马鬃上由着它随风招摇,道:“只是对这南疆局势,还有些疑心罢了。” 在上官澜那儿,南疆一事已经翻了篇儿,无须再费心神。听见玉凤澈仍旧存疑,不由问道:“有无妄和花篱控制局面呢,你忧心什么?” 玉凤澈苦笑:“你说那大理王明知败局已定,为何不一走了之呢?” “走?”上官澜挑眉,嗤笑一声,“他现在是想走都走不了。” 饶是玉凤澈没法看见上官澜此时神色,也想象得出他此时狂傲睥睨的笑意。上官澜行事素来细谨,自然不会有漏网之鱼。南疆已在网中,又何苦待到王师挥下?莫非朝廷所求,不止一个南疆? 思量至此,玉凤澈心里也有了个揣测,问道:“南疆只是个幌子,王师挥下,怕是直逼南掌吧?” “不会,现在南掌不足为虑,收了大理王治下八万雄兵稍加操练便可抵挡。”上官澜道,心里还在纳闷儿玉凤澈怎么会这么想。 听到此处,玉凤澈心中更是存疑,脱口道:“南疆分明已在你网中,收网轻而易举,又何苦绕那么大的圈子?” 上官澜听到这话,忍不住挑眉回头看了玉凤澈一眼,扑哧笑了一声,也算明白了为何他为何会作他想,“阿澈,你当我是什么人,这事儿哪是说成就能成的?你太高估我了。” 玉凤澈杏仁儿状的眼睛闪烁着避开,片刻也没说出什么话儿来。心里却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儿。上官澜曾说他信他,其实他玉凤澈又何尝不信他?信到恨不得以为只要有他,所有的事情便能一一妥当…… 上官澜见玉凤澈没有接话的意思,便接着道:“高丽在此扎根十二年,势力错综复杂,我才在这儿布置了半年不到,哪里撼动得了?至多也只能咬死不放等朝廷来收场了,何况我一个江湖人,若是把连朝廷都掣肘的事儿办妥当了,我的处境,可就难过了啊……” 玉凤澈听到此处心里也明白了几分,叹道:“你现在的处境,也不见得好过。” 上官澜呵呵笑了一声,“管他好过不好过,总是要过的。” 僻静山野之间陡然想起一串急急马蹄,玉凤澈援首去望,山脚之下竟有一队人马刺破重重深黛山色疾行。呼喝之声直传入耳中声势惊人,细细一辨,十三骑,九男四女,却不知所来所为 恋耽美 分卷阅读84 公子令 作者:舆凉 何事。再看上官澜,神色依旧闲适,撷花赏玩。 又看了一阵子才发觉那一行竟制止朝着他二人疾驰而来,上官澜玉凤澈赶紧下马牵马避退。岂料那一行竟齐齐在他二人面前勒马。当先一骑上是个虬髯满面的汉子,披头散发背负一把长刀,额头正中系了个墨黑织绳的抹额。那汉子冲着二人拱手,也不下马,问:“你二人是打璧山来么?” 玉凤澈觉得此人粗莽无礼,心有不怿也懒得搭理。上官澜笑得春风满面,朝着那人拱手,笑答:“的确是打璧山来。不知大侠有何见教?” 那汉子又问:“你们见到中原公子盟上官盟主和那鬼手传人玉爵爷了么?” 玉凤澈眉头稍稍一跳,心中已暗暗防备。这些人寻他和上官澜做什么? ☆、叁拾. 上官澜听说这人竟是来寻他与玉凤澈的,双眉一扬,面上神色却是恰到好处的一片讶然,“这样的人物,岂是我等能见上的!”语气里,尚待三分艳羡。玉凤澈看这上官澜装模作样的做派,险险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问话的汉子正兀自垂首思量,一个清亮女声陡然响起,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四下迸溅,接着又是一阵笑骂:“好你个上官澜!到了你姑奶奶面前,还敢装模作样!” 玉凤澈正奇怪这声音怎地如此耳熟,那十三骑中其他人也正讶于这与他们同行的这个女子怎地如此嚣张。上官澜却已垂腰拱手,作揖道:“姑奶奶好。” 玉凤澈终于绷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十三骑中缀在最后的一匹浑黑马匹上掠起一道人影。身形翩然,掌心陡然射出一条丈余细长雪白软鞭,缠住一处突出岩角发力一扯,人便已落到了上官澜面前。长鞭一抖,抖出数十个圈儿来绕进她手心。 这一手长鞭轻功身法,已叫人喝彩! 来人将长鞭往腰间一扣,揭下风帽,露出清绝秀丽的眉眼,来人,正是洛裳!她抬手掠了耳边长发,道:“好孙子,免礼免礼。” 上官澜这才笑嘻嘻地直起身子来。 领头那虬髯大汉把一双眼睛瞪得铜铃也似,不知眼前这一幕是怎么回事,瞪了半天,终于问出一句:“你们认识?” 洛裳咯咯笑开,转头对那大汉道:“老迟,你不是要见上官盟主么?这就是了。”说着,玉葱似的纤长手指几乎戳到了上官澜胸口。 大汉愣了愣,反应过来,翻身下马,他一下马,身后十二骑上所乘之人也纷纷下马,抱拳躬身示礼。 上官澜回礼:“迟前辈太客气了。” 玉凤澈还在纳闷这“老迟”究竟是什么人,还没待问,上官澜便回头对他道:“这位迟不封前辈是苗疆立刀堂堂主。” 玉凤澈这才赶紧拱手垂腰,“原来是迟前辈,久仰久仰。” 苗疆立刀堂,行事想来耿直正派,所传刀法狠厉刚劲。在苗疆的影响力虽不及公子盟在中原,却也算苗疆首屈一指的名门正派。扶灵山虽也算个中翘楚,但所行不正,到底不如立刀堂。 迟不封大手一挥,“鬼手传人不是玉家人嘛?怎么学了中原人一股子酸气?”没待玉凤澈开口说话,又冲着上官澜道:“听说那狗屁王爷通敌叛国了!还要对盟主不利,咱带了堂中好手来护持盟主回京!” 洛裳笑道:“老迟你太客气啦!回京就不用啦,送出南疆就成!” 迟不封哈哈大笑,笑声豪爽直冲云霄,惊得林中鸟雀纷纷振翅飞起,“凭咱们立刀堂,护送个把人出南疆,还不是小事一桩!” 上官澜拱手笑道:“那就劳烦前辈了,若是咱们再在这儿叙话,可就要错过宿头了!”话毕,率先上了马。玉凤澈见上官澜上了马,也只得跟上,将心底翻上来的重重疑虑压下。 虽说是上官澜率先提出要起行,他一马当先一步三摇,玉凤澈跟惯了倒也无所谓。立刀堂那帮子好汉早已不耐烦,只是不敢发作。慢吞吞走到天儿擦黑,恰好赶上一处村寨,众人歇下。一个独院,院后一间小阁,房间不多,人却太多,洛裳一人得有一间。上官澜玉凤澈住了小阁。剩下的都是两三人并一间。 吃了晚饭,众人洗漱准备睡下。玉凤澈早见上官澜问主人可有热水,料想他是想沐浴。不过他现在背上的伤实在不太方便。在卧房呆了小半个时辰,见上官澜果然拎了两桶热水拿了个半大的沐桶过来。便对上官澜道:“你现在能洗澡了?” 上官澜道:“背上的伤不碰水就好了。” 玉凤澈袖着手在竹榻边儿上坐着,又问:“弯腰洗头发,背上疼不疼?” “……”是有点儿疼,血痂结得太紧,弯腰弯久了,容易撕开伤口。 玉凤澈笑道:“我帮你洗?” 上官澜皱眉,犹豫了一会儿,问:“怎么帮?” 心情陡然大好的玉凤澈笑得眉眼弯弯,把宽大外袍脱了,卷起内里窄袖,拍了拍竹榻,道:“来躺着。” 上官澜依言躺下,后颈搁在竹榻沿儿上。沐桶里头热水兑了皂角汁儿和碱水,安置在上官澜脑袋下方。布置妥当了,玉凤澈才跪坐在榻边,将上官澜的长发顺出来垂进水里。 眼风不经意稍稍一偏,却见上官澜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眸光通透清浅隐有笑意似藏深情。玉凤澈心里蓦地一动,匆匆掩饰过眼底神色,转手就拿一方拧干了的温热湿帕盖在了上官澜眼上,“遮着点儿,当心别叫碱水进了眼睛。” 看不见那认真凝视的目光了,玉凤澈才算安心。拿着水瓢舀水淋发,再拿竹篦 恋耽美 分卷阅读85 公子令 作者:舆凉 将发丝一一梳顺,再淋洗。手指在流苏也似的长发间穿插,现在才发觉,上官澜发丝极细极软稍稍用力就会梳断,只得加倍小心。淋洗过几遍,再伸了手去揉按清洗他后脑勺。 上官澜老老实实躺着,任由玉凤澈一双手在头上揉来按去,还挺舒服,“眼睛上帕子冷了,换个温的来。” 话音才落,便觉眼睛上帕子被人狠狠按了一按,“伺候你洗头就不错了,还挑什么!”上官澜只得闭嘴,过了片刻,又道:“你今儿不是有话想问我么,怎么又不问了?” 玉凤澈听见这话,不自觉轻轻一笑,“看出来了?既然看出来我要问,你就不能直说?”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将浴桶里的水换过一道,又开始淋洗。 “你是不是觉着,把立刀堂找来也没什么用处,不过让鱼饵更加肥美了些?”上官澜抬手把眼睛上的帕子掀开一角,去看玉凤澈的神色,结果他还是低眉垂首只让他瞧见了光洁的额头,只好作罢,把帕子盖了回去。 “立刀堂虽说在南疆势力非同小可,但若是大理王有心叫立刀堂改头换面,那我们的处境,怕是会有些难堪。”说到此节,玉凤澈眉头皱了一皱,手指上的动作也顿了一顿,心里惦记着他的伤势,“何况如今,不是胡来的时候。” “你这话要是叫迟不封听见了,他肯定要找你拼命挽回他立刀堂的面子的。”上官澜笑道。毕竟玉凤澈这话里的意思,就是说那迟不封恐怕招架不住大理王手底下的暗杀。 玉凤澈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当着人面还一口一个迟前辈,这会儿迟不封叫得也挺顺当,不也是两面三刀?” 上官澜稍稍动了动脖颈。正待说话,就听玉凤澈问:“怎么,脖子酸?再忍一忍,马上就好了。”说着话,就将上官澜的湿发打沐桶里拎出来,拿早事先备下的干净巾帕擦了一阵,再把头发一股脑盘起来拿巾帕裹了。上官澜这才直起身来,伸手扯下了眼睛上的巾帕扔到沐桶里。 “立刀堂武功还可以,虽说不足以力战,但自保足以。我就是想看看,那大理王能咬下多大的饵。”上官澜起身,拆了头上的巾帕擦拭湿发。 玉凤澈放下卷到手肘上方的衣袖,苦笑:“也不怕被吃了。” “哪有那么容易,我现在也只是担心迟前辈。但又不好明说。”上官澜侧头将长发顺到一边,上上下下地擦干。 玉凤澈瞧着他那个姿态,莫名瞧出了几分妩媚。垂眼,收敛杂七杂八的心思,“让洛娘说吧,横竖,洛娘和迟前辈也熟。” “行啊,裳儿向来心直口快,料来迟前辈也知道她的性子,你就去跟她通通气好了。我要洗澡,你先出去。”上官澜答应得很是爽快。想必也是打了这个算盘。 玉凤澈依言出门,去寻迟不封和洛裳。 迟不封和洛裳正在饮酒。 江湖上的交情,十有八九都是推杯换盏喝出来的。只要不至于有杀妻夺仇之恨的,相逢举杯就能泯恩仇了。何况今夜无风无云清月朗朗,正是喝酒的好时候! 还没到地方,杯盏碰撞猜拳呼喝的声音却已经清清楚楚地飘了过来。才到院门口,只消看一眼,玉凤澈便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洛裳正和那迟不封喝酒猜拳兴致那叫一个高。 正待退避,岂料洛裳眼尖已经瞧见了他,当即就喊了出来:“诶!玉姓的小哥!也来喝一杯?!” 玉凤澈只得将那只已经缩回去的脚再度踏进院内,笑道:“迟前辈和洛娘真是好兴致,如此飞扬意态,当真潇洒。”说着话,人已经缓步走到了两人对饮的桌前。 洛娘秀丽长眉一扬,语调扬扬带着几分骄横娇态,“这么长时候没见,小哥你越来越会说话了!当浮一大白!” 玉凤澈苦笑,这怎么就当浮一大白了……一碗色泽清透的酒水已经稳稳当当摆在眼前,里头映着天上弯弯上弦月。到底是上官澜的好友啊,劝酒的架势都是一模一样。玉凤澈无奈,将酒碗接下饮了一碗。辛辣的酒气如刀如灼直冲肚腹,一股热力冲得他忍不住双颊发红。酒香残存齿间,回味悠长。 “这酒好不好?”洛裳笑问,自个儿添了一碗仰头一饮而尽。 玉凤澈不善饮酒,自然也不善品评,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含含糊糊应了一声,便将酒碗放下了,“难得二位兴致高昂,在下就不扰二位兴致了。”说完,扭头就走。丝毫不给洛裳为他添酒的机会。 洛裳无趣地撇了撇嘴,眼风一斜,带出几分慵懒,却掩不过眼底聪慧的灵光,“老迟,你说那小哥是来干什么的?” 迟不封端着酒碗正要饮,听洛裳这一问,也是愣了愣。但旋即豪饮一碗,撂了酒碗豪爽道:“能有什么事儿!” 洛裳咯咯咯娇笑一阵,“老迟你这么说可就是不识那小哥的好心了啊,那小哥怕是来提醒咱们晚上睡觉要当心,留意着动静,可别叫旁人暗算了去。” 迟不封为人虽大大咧咧但到底是老江湖,自个儿捞了酒坛子添酒,大着舌头道:“咱知道此行凶险,虽说玉爵爷是好心,但也忒小瞧咱立刀堂!” “哪儿敢啊!”洛裳掠了耳边鬓发,笑道。 待玉凤澈四下转悠一圈儿漱了口回了房,上官澜已经收拾停当在竹榻上躺得安稳了。玉凤澈站在榻前问:“这就睡了?能安稳?” 上官澜睁眼,笑问:“不安稳就不睡了?”顿了顿,上官澜鼻头动了动,眉头微蹙,似乎分外不悦,“去喝酒怎么也不叫我 恋耽美 分卷阅读86 公子令 作者:舆凉 ?” 玉凤澈苦笑,分明已经漱了口,居然还能闻出来。这鼻子真是比狗还灵,“洛娘她们在喝,央不过,就陪着喝了点儿。你现在伤势未消,饮酒不好。”边说边褪外袍,这话说完,人已经在竹榻外沿躺下了。 上官澜朝里让了让,心里不高兴不让喝酒,还翻身朝里背对着玉凤澈,道:“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喝酒对我不好?” 眼风斜斜瞥见上官澜后脑勺,听他语气还颇带几分不服气,玉凤澈心里好笑,却还是紧着嗓音道:“现在不是喝酒的时候。”说到此节,又想起迟不封喝洛裳饮酒的形态,又担心起他俩纵酒致醉难以自保。 上官澜虽面朝里,没瞧见玉凤澈神色,但也知道玉凤澈在忧心什么,便道:“裳儿虽好酒,但是并不糊涂。她心里有数。” 见上官澜也放心,玉凤澈也不再多说,想起了还在扶灵山时那晚,上官澜夜间似乎睡不安稳。如今想起来,脸色还有些不自在。好在上官澜面朝里看不见,“你晚上好像睡不安稳,是因为什么事?” 上官澜倒也坦荡,“莫先生给用了一味药,有助于伤口痊愈,但药性太烈晚上痒得厉害。不过也不妨事,封了睡穴一觉睡过去就好了。” 玉凤澈听到此处,才稍稍放了心,“那也好,我帮你封穴。” “我还不——”上官澜本想说“我还不想睡”。然而抵不过玉凤澈出手如电运指如风认穴奇准点了他睡穴。上官澜被点了睡穴,人便昏沉了。玉凤澈见他侧身朝里,将手臂肩膀压在身下,怕他明早醒时酸痛,还特意起身起身将人翻过来叫他躺得端正。上官澜眉目安详清恬,人也顺遂。玉凤澈忍不住伸了手指,顺着斜飞的剑眉,从眉心画到眉梢。 灭了灯,但愿此夜无梦安稳。 却说迟不封听了洛裳一番话,虽说面上还是浑不在意的模样,可是心里那根弦可是狠狠紧了紧。毕竟他自个儿也知道此行凶险。何况他是来护送玉凤澈和上官澜出南疆的,若是要他俩出手来帮他,他这张老脸,连着立刀堂的脸面,得往哪儿搁啊!所以,当晚,入睡之前,饶是他还有醉意三分,他还是将弟子们叫起来训了一通话。 立刀堂弟子挨了一通训斥,晚上个个都只敢浅眠,双耳竖得笔直。 苗疆多山,山间水气氤氲常有山雨。且来去匆匆,唯有夜间枕边一点雨声,清晨叶上比往常更重更密的露水方能透露一点形迹。春末夏生,本就是天气多变的时节,方才还清月朗朗的天,不多时,竟起了雾落了雨。雨声细腻淅淅不停,反叫天地间更添静谧。 洛裳在夜中披衣,却不起身,只在榻上倚了侧耳细听窗外雨声。纵不开窗也能勾勒那细雨的模样。雨珠细小轻微,随着风啊一阵一阵地漾过去。 一点异响撞入耳中,衣袂破空声,轻薄鞋底落在屋顶的声音,再细听,屋顶上的人已经落进了院落之中。 方才还一脸清恬兀自听雨的洛裳陡然消失不见。披在肩上的外衫才刚刚落在床榻上,长鞭带起的风声已在院中响起。 银鞭素手,一声清啸。 七道黑影携着雪亮刃光直往上官澜所在小竹阁去。洛裳看得分明,心里也暗叹这大理王眼线众多。但她出手却不慢。手腕一折,长鞭挽着鞭花直劈最后一人后背。那人听得背后风声,陡得转身抄了短剑斜斜去削洛裳长鞭鞭头。岂料那鞭头犹如活蛇,一缩一转一探,反在胸前狠狠抽了一道。短剑虽也削上了鞭身,岂料那鞭子竟分外柔韧另带柔和内劲叫那短剑无处着力。剑刃擦着鞭身滑过,在雨夜之中迸出星火。 洛裳那一声清啸,早惊动了立刀堂众人,剩余十二人以迟不封带头,提着长刀就招呼上了。一时间竟无人能够脱身。只得乒乒乓乓斗作一团。 立刀堂所练刀法,本就讲究个厚重薄发。这一行却是暗杀,所带兵器大多轻小便捷,对上立刀堂本就分外吃力。何况迟不封被洛裳那番话说得心里怪不是滋味儿,一心要让立刀堂在上官澜和玉凤澈眼中立威,出手越发狠辣迅捷,把八十斤重的九环长刀使得那叫一个轻如鸿毛举重若轻。十一位弟子见师父如此认真,也不好不认真,也跟着使出看家本领。 那七人见如今情形不好,本想着趁机逃脱,奈何攻势实在凶猛,终于尽折刀下。 洛裳垂鞭在院中站定,秀眉拧起,抬眼看向上官澜所在的竹阁。外头这么大的动静,上官澜和玉凤澈早该听见了,他们为何不来?还是,不能来?思量到此处,心里竟隐隐担忧起他二人处境。 外头的动静不小,玉凤澈早已惊醒。身侧上官澜呼吸仍旧平缓。玉凤澈暗自松了口气,起身着靴盘膝在榻沿坐稳,膝上出鞘长剑横陈,剑刃清冷如雪。微阖双目,一呼一吸间气息流转。只要有人能进这屋子,他便能将他斩于剑下。 外头的动静已经平息,终究是无人能够闯进。片刻,洛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二位还好?” 玉凤澈料想外头已经收拾干净,便道:“尚好。” 这两字话音刚落,玉凤澈双目陡张,眸光大盛清亮如电,大喝一声:“避开!” 洛裳反应不俗,在玉凤澈喝声中迅速卧倒在地往外一阵急滚。电光火石之间,但见七点沉黑刺破雨幕,来势汹汹,箭尾拖着破碎的雨珠,争先恐后扑入门中。 玉凤澈仍旧端坐榻前,手腕翻转,长剑送出,舞成一片光幕。金铁打造的小箭来势极快极猛,嗡然一声,内劲灌 恋耽美 分卷阅读87 公子令 作者:舆凉 注的长剑一声龙吟陡然绷得笔直,将来势汹汹的七枚小箭拦下。 洛裳不顾在地上滚得满身泥泞,立刻跳起来喝问:“还好?!” 玉凤澈收剑,缓缓呼出一口浊气,“还好,洛娘费心了。”听见门外声音渐渐低微,料想洛娘他们也该去休息了。玉凤澈将天堑提起,右手并拢两指小心翼翼地顺着剑身往剑尖滑。毕竟那七枚小箭来势太凶,又以金铁打造,也不知,这柄天堑,能不能撑出南疆。天堑无碍,玉凤澈微微松了口气,轻巧无声还剑入鞘。 那七星连弩,比之在回京途中所遇,又强了许多。此次回京,路途当真是多舛。玉凤澈脱了靴子重新躺好,心底暗叹一声。 ☆、叁拾壹. 对夜间之事无半分察觉的上官澜睡到清晨才悠悠醒来。睡得太沉,一时间竟忘了自个儿身在何方,于他,这已经是难得放松的状态。他也忘了身畔还有旁人,翻了个身,直直滚进了玉凤澈怀里。 “醒了?”玉凤澈有点儿好笑地看着刚睡醒滚进他怀里的上官澜,这人,倒是难得有这份迷糊的模样。 上官澜一惊,身子猛地绷紧,杀机毕露。人也清醒了。 玉凤澈知道他这是警觉惯了,被惊着了。赶紧撤开了,“是我。”看清了玉凤澈,上官澜才放松下来,将脑袋搁回枕衾之间,问:“出事儿了么?” 这人一清醒就不可爱了,玉凤澈暗自叹惋,“晚间来了人,叫洛娘他们拦在了外头。七星连弩也来了。”说到此处,玉凤澈坐起身来,自床下捡了一枚小箭上来递给上官澜,“你看看,他的箭。” 上官澜伸手把那小箭接来细瞧,玄铁打造,箭身箭尖浑然一体,长约半尺,颇有分量。他将箭递回,轻声道:“要是无妄在就好了。” 玉凤澈将小箭接了来,却没急着丢回地上,以前不曾留意,上官澜对莫仓杨千秋都称“先生”,唯有殊无妄,直呼表字,比杨千秋莫仓倒是亲昵不少。眉头微蹙,“惊云弓?” 上官澜又合上眼,懒洋洋地嗯了一声,“无妄是用□□的,或许比我们知道得多些。何况这小箭实在特别,搞不好无妄真能认出来呢。” 玉凤澈不置可否,含含糊糊也嗯了一声,皱眉打量着手里的小箭,“这种箭,本身分量极重,距离远了,势必失了准头威力大减。这人,怕是就在不远处。” “这么沉的箭,能用的,自然不是平庸之辈,恐怕连弩机都是特制的。”说到此处,上官澜伸手按着眉心,有些吃力地回想,“以前听无妄提过一种很厉害的七星弩机……说是班门所出,机括极为厉害刚劲,百步之外便纵是玄铁小箭也能力透铁壁。叫……叫什么来着……” 玉凤澈突然开口道:“是破军弩么?” 上官澜听了这话,陡然挣开双眼看着玉凤澈,眼神透亮,“对,破军弩!”顿了顿,有些迟疑地看着玉凤澈,“你怎么知道?” “在师父的藏书里看见的。”玉凤澈道,“书上说破军弩工艺复杂,班门又嫌这弩机杀气太重,做了最初的三张之后,就没再做了。后来,这破军弩就成了江湖中善使弩机之人所求至宝——” 听到此处,上官澜双眼陡然一亮,道:“那我得去把那弩抢来!” “……”玉凤澈转头看着上官澜,皱眉,脱口道:“胡闹什么!你又不用□□。”手指已然蜷紧死死抓住了被面,将半句话吞了下去,你已经不能再涉险了! “可是无妄用啊。而且你不是说这东西是宝贝吗?抢来了他们说不定就没有第二张了。”上官澜道,眉眼笑意满满,对自个儿这个计划甚为满意。 “胡闹!何况他们所用未必就是破军弩!”玉凤澈眼中怒意勃然。 上官澜起身,浑不在意地拍了拍玉凤澈肩膀,笑道:“便纵他们用的不是破军弩,七星连弩的弩机,江湖上也是收一张少一张。” 其实,上官澜这想法并无错处。要抢弩机,势必要杀使弩之人,杀了那人,大理王便少了一个高手。他们也少了个很大的威胁。而且凭着上官澜的身手,势必是只赚不赔的买卖。玉凤澈也不是不明白,他只是不愿上官澜带伤之身再度涉险。 上官澜自顾自穿衣,起身正要跨过还半趟在外边儿的玉凤澈下地。却突地被玉凤澈拉住了手,皱眉回头,“怎么了?” “你不能去。”玉凤澈紧紧握住上官澜的手,低垂眉眼,仿佛觉得只要这样就能阻止他去涉险。他是真的有些慌了…… 落在玉凤澈头顶的眼神陡然一柔,瞧着他顶心的发旋儿,却想起自个儿头上同样的位置也有一个发旋儿。察觉到思绪已经飘远,上官澜忍不住笑了一声,暗嘲自个儿这节骨眼儿上还有心思忖这些有的没的。 听见头顶上乍然响起的轻笑声,玉凤澈有些错愕,抬眼,正好撞上上官澜清浅温柔满含笑意的双眼。登时心底一乱,匆匆错开眼光,还没待说什么,就察觉上官澜掌心在他头顶揉了揉,“放心吧,这事儿我有把握。你不用挂心。真的。” 玉凤澈一时说不清心底是何感受,头顶残存的温度叫他有些陌生,但心底慌乱,竟当真就消散了不少。好歹也大了,跟小孩儿似的被揉了头发,心里,居然还有点高兴,不应该啊……一边心神不宁地思忖,一边松了拉紧上官澜的手,“嗯。” 上官澜这才从容挨着榻沿儿坐下穿靴,笑道:“起吧,再不起裳儿就要拿鞭子来赶人了。” 玉凤澈听见上官澜刻 恋耽美 分卷阅读88 公子令 作者:舆凉 意嘱托,心里隐隐还有些不是滋味儿。他啊,到底还是在自责的,便纵已经告诉他不怪他,便纵已经把话说得敞亮,他还是解不开心底的疙瘩。这人怎么总爱把事儿都往自个儿身上揽,还不让人担心他呢……思量到这一层,玉凤澈心里隐隐有些心疼,抬眼去望。 上官澜正扯了挂在屏风上的白缎银扣的腰带往腰上扣,察觉到背后的目光,迟疑了刹那才将腰带扣上了回头去看。果然撞上玉凤澈郁郁沉沉的眼光,心底有些迟疑。却一如既往勾唇挑眉带笑道:“还不起?” 玉凤澈这才缓缓移开目光,起身。 待他二人洗漱打点毕了去寻洛裳,岂料洛裳还未起身。玉凤澈料想是昨晚洛裳为避劲弩怕是在地上滚脏了,沐浴打理废了功夫因而起得晚些。正要拉上官澜去找此间主人讨些早点。 手还没伸出去,上官澜却已然一手按腰,扬声清啸:“懒虫!”直如猛虎啸山林,气势汹汹群山回应,犹如雷声滚滚回响天地。 那一啸之下,众人哪里还能再睡安稳?在那附近住着的立刀堂众人以及洛裳心神震动之下,不约而同滚下了床榻。 玉凤澈心神也是一阵震动,还没缓过神来,洛裳房里就扔出来一把大竹椅直直往上官澜面门上打,来势还颇为凶猛。伴着洛裳一声清脆暴怒的喝骂:“上官澜你作死啊!大清早的发什么神经!” 上官澜这才拉着玉凤澈笑哈哈地跑开,那大竹椅在地上被砸得粉碎,可见洛裳下手之重。 玉凤澈被拉着跑出了好几丈才回过味儿来,忍不住笑道:“行了别跑了,她追不出来。” 上官澜这才驻足,松开了拽着玉凤澈的手,还尤其不放心地回头瞧,“真的没有追么?”见是真没人追,这才放心下来,缓步顺着小路往前走。 玉凤澈瞧他那模样,当真跟个半大爱捉弄人的小鬼似的,分明年岁还比他长些,怎么还这么……嗯,童心未泯。憋了半天的笑意终究是没憋住,“洛娘昨儿晚上受累了,哪里还有精神跟你闹。” “你昨儿晚上也受累了。”上官澜话锋一转,笑意盈盈地回头瞧了着玉凤澈一眼,“若是能把弩机抢来,今后的事儿,也顺当些。” 玉凤澈“嗯”了一声,心里还是难放心。垂头思量半晌,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可有把握——”抬眼,明明就该在自个儿前头的那一袭白衣不知何时已经没了踪迹。心头打了个突儿,回头去寻,来路也好,去路也罢,竟都没有他的身影。心里竟没来由得……有些茫然难过。 上官澜方才瞧见路旁林中有一对小鸟,通身翠蓝的羽毛甚为好看,禁不住玩心大起发足追了上去,打定主意要逮着个活的。岂料那小鸟竟还甚为迅捷,忽上忽下的飞窜。上官澜追着追着就跑得远了些。不过到底是叫他如了愿,逮着了一双。终于揣着一双小鸟儿乐滋滋地寻回了路上。瞧见了玉凤澈,喜滋滋地从怀里掏出那一双小鸟来,道:“阿澈你看,这鸟儿好看不好看?” 玉凤澈心知这人是随性惯了,想什么来什么,瞧见这鸟心里也知道他方才是去干什么了。心里暗叹了口气,道:“这鸟叫珍珠翠,总是成双的,便纵一只身死,另一只也不另觅偶伴。” “是么?这鸟名字倒是好听,性子也痴情,我喜欢。”上官澜笑得眉眼弯弯,似乎对这双小鸟甚为满意。 玉凤澈本想告诉他眼下正是这鸟育雏时节,他捉来了这一对大鸟,怕是要饿死几只小雏。岂料话未到嘴边,上官澜已然张开五指叫那一对鸟飞了出去,袖着手看那一对珍珠翠震翅欢啼先后扎入林中,“难得能痴情不渝,又能结伴驰骋山林叫人艳羡,这等杀风景的事儿,我就不做了。” 这番喟叹听入玉凤澈耳中,勾起他心中涟漪莫名,禁不住接口道:“原来这世上还有你艳羡的事儿!” 上官澜甩了袖子继续顺着那小径往前,步伐轻快衣袂轻摇,“神仙也羡鸳鸯侣,神仙也艳羡的事儿,我怎么不能艳羡了?” 玉凤澈皱眉思忖那句“神仙也羡鸳鸯侣”,毕竟他只听过“只羡鸳鸯不羡仙”思忖半晌无果,多嘴问道:“你那句‘神仙也羡鸳鸯侣’是从哪里听来的?” 上官澜轻飘飘地笑道:“我胡诌的。” 玉凤澈一时无言。 待两人用罢了早饭,洛裳这才恹恹地来了,看着还不大精神,清早被上官澜惊了的余怒未消,看见上官澜面色便甚为不好,“你今儿大早抽什么风!昨儿晚上就你一人睡得安稳!” 上官澜笑呵呵地垂腰拱手笑道:“裳儿费心了,上官承蒙裳儿照顾,实在惭愧!”话毕,不起身,却抬眼含笑细查洛裳神色,见她脸色稍霁,续道:“洛姑奶奶用早膳不用?” 洛裳听了这话才咯咯咯笑了起来,抬手掠了耳边垂着的一绺长发别到耳后,“好好好,乖孙儿,知道孝敬你姑奶奶就好。”话毕,这才挨了桌边坐了提了筷子挑食。 待这一行重新上路,也已近巳时。 众人本道上官澜还同昨日一般一步三摇缓辔慢行,岂料今儿上官澜确实一改常态,一马当先打马飞驰。□□雪出早已未曾这般发性驰骋山林,跑得越发迅捷轻快,不过才短短七十余里路,竟只有玉凤澈借着□□马力尚足勉强跟了上来。 玉凤澈也没料到上官澜今儿竟然这般急行,虽揣测不到他此举为何,但心里不愿他一人独行,便只得随他打马飞驰。抬眼但见前头那人半伏在马背上 恋耽美 分卷阅读89 公子令 作者:舆凉 ,怒马扬髻马蹄疾,雪襟长衣猎猎翻飞如旗。一时恍惚,初春时节,二人并辔前往杭州,他带他去看西湖长堤时也是这般张扬的背影。彼时长堤杨柳芽未发,如今该是满城柳絮惹人愁了…… 正自顾自思量,上官澜忽而勒了马。玉凤澈回神时,自个儿□□青璁马离上官澜雪出距离不过三五尺,这才急急勒马。青璁马人立而起长嘶一声,玉凤澈挽紧缰绳险些摔下马来。 上官澜见了,单手一按马背,身形跃起,伸手扯住了青璁辔头狠狠一扯,硬生生将人立而起的马匹扯了下来。 玉凤澈伏在马背上稍稍平息略微凌乱的呼吸,却听上官澜问道:“还好?”语气还甚为戏谑。 玉凤澈直起身子来垂眼去看在侧牵马的上官澜,道:“昨日赶路还不疾不徐的,今儿怎么这么急?”想起他身上还带伤,不由又问:“你身上的伤,不妨事?” 上官澜见玉凤澈无恙,这才松了马匹辔头,听得玉凤澈关情他伤势,心里涌过一阵暖融融的滋味儿,笑道:“不妨事,我这不是要试试他们的胆子么。”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玉凤澈听得奇怪,试胆子,试谁的胆子?正待开口询问。却陡然变了脸色,坐在马上的身子也禁不住绷得笔直,右手已然扶上了腰畔剑柄之上。 上官澜仍旧是那副清淡悠然的模样,仿佛不曾感受到周围浓郁到叫鸦鹊噤声的杀机,笑问,“现在知道我说的是谁了?” 话音未落,林中陡然响起了一阵细微的沙沙声,料想是暗伏在林中的人也察觉已经暴露了形迹,干脆也不再藏身。玉凤澈凝眉,清俊的面貌罩在一片杀机之中。 一柄利剑忽而自玉凤澈的马腹之下斜斜挑起,直取他左股殷门大穴。玉凤澈大惊,那柄剑所来的方向,竟是一方不足两尺高的山石,那山石太小,他从未想过那山石之后竟能藏人,更不曾料到竟还有人能在距离他如此之近的位置上完全掩埋形迹不叫他察觉。 惊而不乱,他到底还是察觉到了那柄利剑。但是此时,他已不及拔剑! 上官澜猛地拉紧马匹辔头,浊玉不及开蹄奔跑便已经被硬生生拉出去三尺,刺向玉凤澈的长剑到底是收势不急,在那马股上划出了一道长尺余的血痕。 只一眼,玉凤澈便已明了眼下状况。十六人,也不知那七星连弩来了不曾。但眼下,已容不得他多想。□□青骢负痛势必发狂奔走,便纵他能弃马跃起,但眼下状况他一旦跃起势必空门大露。若随马奔逃,虽说可以撕出一条口子,但要留上官一人在此苦斗,又如何放心得下。一念之间,神思百转。 正当玉凤澈提剑在手准备孤注一掷跃起时,局势陡转! 上官澜口中一声尖啸,音调怪异刺耳,正要发狂的浊玉竟陡得站住了,昂首凝立岿然如山。玉凤澈大喜过望! 却说藏身岩后那人见一击不成,也知再藏无用,反跳上那岩石,运剑如风与上官澜拆解起来。那人身高不盈二尺,体态犹如幼儿,但两颊颌下已有微须,竟是侏儒。骨节分明的双手共持一柄三尺青铜剑。他站在岩石之上还不到上官澜胸口。出剑招式角度刁钻古怪狠辣,专取周身要害大□□防不胜防。上官澜与他拆解几招竟未能找到制胜之法。又见青骢似要发狂便发啸驯马。 青铜剑与劈月连连相交,火光迸溅。四周已有人援手来攻!无奈之下,上官澜劈月横挽回手,青铜剑逼到直取心房。方才握剑的右手忽地再度伸出,三指曲起拇指紧扣,小指半蜷犹如兰花。惊剑三指逐一弹出,那侏儒反应不俗,竟在第一弹至时弃了铜剑猱身扑上,蜷指成爪直取上官澜咽喉。此等变招之迅速刁钻狠辣,江湖罕见! 他忽而想起他忘了一件事,他忘了上官澜还有左手。于是,他被上官澜左手中的劈月长剑贯穿了心脏。 八人围上,匕首长剑各类兵刃配合默契妥当封堵成圈水泼不进。将马上之人围在圈内,恰如渔翁收网。马上的人却忽而不见。身形尚在半空的八人一时竟分外茫然。但他们扑向那马的势头已如水泼难收。 其中一人眼前一花,面前忽而多出了一截雪亮的剑身,顺着剑身去看,那长剑正握在玉凤澈掌中,他忽而明白了,原来,那人是在马下藏身的……去势难收,他终究是将自个儿咽喉撞在了剑尖上。 八人围起的圈子撕开了一条口子,可是剩余七人便纵看着那人鲜血迸溅也不为所动,只是翻转手腕,变动手中兵刃来势,转瞬再将围圈封起。 玉凤澈深知此击得手全凭运气,但如今看来处境还是堪忧啊……剑花倒挽,这批人身手比当初回京路上遇见的强了数倍,互相配合也紧密,招式往来似成阵法,玉凤澈一时无力破解也只能力求自保。长剑舞成光幕将周身空门罩住与七人拆解倒也不落下风。 上官澜一剑洞穿侏儒剑手之时,剩余七人也已经逼到,情急之下,不及拔剑。只得反手收剑,直直将剑上那人顺势甩了出去。围攻的几人也不曾料到上官澜竟出如此怪招。 使一双短戟的汉子见那尸身直直朝着自个儿过来,左手手腕一翻,短戟锋芒便直直削向尸身。岂料短戟才触碰那尸身竟被震开半尺。那尸身之上竟然带了一股子霸道内劲。只得再度运劲劈上。岂料一截剑尖竟突然自尸身底下斜斜刺出,直刺胸口璇玑穴。 上官澜手腕一震,剑身撤出。此时已有长刀刀尖逼到他身后,身前也有剑尖逼到。便纵率先出手抢 恋耽美 分卷阅读90 公子令 作者:舆凉 得一点先机要取胜也甚为不易。 上官澜左手一探,夺了一只短戟。那短戟入手分量颇重,竟是铜铁所制。上官澜夺了短戟看也不看便径自往身后甩了去。力道之大,摧金折铁。直接将身后两人横扫了出去。 剑身撤出横扫,斜削逼至身前的利剑。锵然一声,那人剑尖被削断三寸有余。上官澜手腕回转,劈月剑身拍到那人腰间章门大穴。那人登时浑身软绵瘫软在地。几乎转瞬,上官澜便已然占得上风,剩下几人想再配合将围圈合拢已颇为不易。上官澜游刃有余,百招之内已将几人斩于剑下。 正带援手去助玉凤澈,林中鸣镝突至! “阿澈你撑住!”上官澜一声清喝,人已然携剑飘出,往那风声来处飞纵。 七点寒星自林中射出,直直往上官澜面门上飞扑而出。上官澜长剑疾舞将小箭一一拨开,身形却无丝毫滞缓前纵不休。林中倏然窜起一条黑影犹如黑鹄在林间上下飞窜。上官澜几个起落已将二人间距离拉进不足百步。 上官澜深知此时追击已久不知玉凤澈处境何如,也不敢太过耽搁。左手扯下一截树枝,鼓足劲力往那人身后飞掷,去势如虹,带起轻微风声。那人听觉异常灵敏,听出了身后破空声,正待闪避,却忽而觉得心口一凉,似乎被什么东西贯穿。低头一看,半截树枝正自心口透出。原来那小东西来势如此迅速,便纵他听见了,也来不及变换身法躲避…… 玉凤澈听见上官澜喝声时,心里反而安定了。知他要去夺那弩机,自己得替他拖住此处剩余七人。天堑侧身往前送出,身后使短兵器的三人已然携刃扑上,剑势所指之人已然连纵变换方位,前前后后配合紧密,只不肯让围网松动分毫。岂料那分明已往前送的长剑忽而转到了身后,使短兵扑上的三人情急之下正要后撤,但剑势所来太快,到底已经躲避不及。 变招斩下两人,玉凤澈也是始料未及。他本就有意保留势力试探这几人招式来回配合,如今试探得七七八八,也算是成竹在胸,运剑越发迅捷,招式奇诡反倒叫那几人手忙脚乱,百招过后,剩余几人也都挂了彩。 上官澜带着弩机飞纵而回,见玉凤澈还在缠斗,担心他后继乏力,赶紧替他解围。有了上官澜助阵,玉凤澈压力顿减,不多时,便已经收拾停当。 手腕一震,剑身上的浑圆血珠甩出,腥气夹杂着草木的芬芳弥漫。玉凤澈钠剑回鞘皱眉打量着周围的尸身,道:“这大理王真是不可小觑,从哪儿搜罗来这么多高手供他驱使?” 上官澜正捧着刚刚夺来的那副铁木包铜的弩机打量个不停。漫不经心道:“谁知道呢,这些都是外门高手。南疆这一片儿外门武派又多又杂,也说不好。何况还有南掌插手。”玉凤澈陡然想起了什么,抬头仔细审视上官澜神色,问:“你身上的伤?不妨事?”才说完这句,便瞧见上官澜肩后浸出一片血色来。禁不住陡然失色,“你几时受伤了?!” 上官澜这才察觉肩背后头有些异样,扭头看了看,浑不在意地笑了笑,“不妨事,不过是——”玉凤澈已然伸手过来一把扯开了他肩头衣物细查,确认了那血迹只是背后血痂撕开所渗之后才放下心来,缓缓舒了一口气放开了捏紧他衣物的双手。 上官澜微微有些错愕,正待说什么,撞上了玉凤澈隐隐发红的双眼终究是忍了下去,柔声道:“不过是撕开了血痂,不要紧的。” ☆、叁拾贰. 玉凤澈自褡裢中翻检出外伤药细细抹了一层止血,再给缠了绷带包扎。也不回话。他此时心中早就是乱糟糟的一团。方才看见上官澜肩背血迹时,他竟慌乱得近乎失措。当初襄阳鬼门关前走一遭时,得知父亲死讯时,他都不曾有过这份慌乱。 见玉凤澈只低头处置他肩上伤口,上官澜也不太好搭话,一时间沉默地有些尴尬。待玉凤澈将他伤口裹好衣物拢起的时候,上官澜才稍稍松了口气,脸上又重新浮出笑意来,道:“多谢阿澈了。”手里的弩机终究是没叫他看出什么好赖来,转手将弩机递到了玉凤澈面前,“你瞧瞧,这是不是破军弩。” 玉凤澈正将绷带膏药之类收进褡裢里,含糊应了一声不谢。只扫了一眼弩机,也没接下,便道:“我也只看过图谱,不过这弩机看着倒是挺像的。”话毕,也不知再说些什么,只好低着头瞧着地下的尸体,道:“也不知杀了了这几人,能安稳几天。” 见玉凤澈懒得接那弩机,上官澜只得收回来放进了马背上的褡裢里,“哪有一劳永逸的好处,在南疆这些天晚上能睡安稳不就行了!”话毕,也懒得再多说,自顾自上马走了。 玉凤澈琢磨着这尸体就这么摆在路上怕会惊着了路人,还打算问问上官澜该怎么处置,岂料上官澜已经上了马摇摇摆摆地走了。看他一走,也没心思管照这几具死的了,赶紧上马去追,“诶,你等等我。” 算是了结了个心事,上官澜又一如既往慢悠悠赶路了,不多时,洛裳他们便给赶了上来。还没到近前,就听洛裳拔高了脆亮的嗓子嚷嚷着:“上官澜你杀完了人好歹收拾收拾,直接扔路上也不怕吓着了过路的!” 玉凤澈料想是洛娘一行来路上赶上了那几具尸身,顺手给处置了。再看立刀堂众人,神色都有些捉摸不透。转眼看了还在马背上摇摇晃晃的上官澜一眼。这人的心思啊,真是细得过分了。故意将尸身留下,一是知道洛裳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91 公子令 作者:舆凉 们会殿后,二是在立刀堂面前立威。 上官澜懒懒散散道:“横竖有你在后头,打个下手收拾收拾都不乐意啊?” “合着本姑娘紧赶慢赶从京城过来就是给你小子打下手的?”洛裳秀眉倒竖,手里长鞭一抖,卷了个鞭花儿就往上官澜背上抽。 上官澜□□白马倒是聪明,赶紧往前跑了几步,避过了那一鞭子。玉凤澈看着那鞭身斜斜绕过他直取上官澜背后,心里一惊,生怕那一鞭子抽到上官澜身上惹他旧伤;旋而念及洛裳并非不知轻重又安心下来;最后才感慨这洛娘鞭法精妙,鞭身竟如此灵活,能如此轻巧地绕过他直取上官澜。 洛裳原本就没有伤上官澜的意思,收了鞭子哼了一声,“十七年的女儿红,去年才藏的秋露白,你就别想了!” 玉凤澈正纳闷洛娘此时提酒做什么,岂料上官澜陡然勒马回头,一双意气凛凛的眼睛此时腾着一层水雾,扁着唇形好看的嘴唇,委屈道:“裳儿……”眼前人影一晃,上官澜又突地站到了洛裳身侧,在马下轻轻扯着她衣袖,委委屈屈抬头瞧着她,一声裳儿叫得那叫一个千回百转,“有事好商量……” 玉凤澈仰天一叹,这人靠着那几具尸身在立刀堂众人眼中立下的威信,怕是毁了…… 洛裳也是见惯了上官澜这副涎皮赖脸的模样,哼了一声,“没皮没脸的东西!”甩了袖子打马就走。玉凤澈在心底迎合了一声。笑意实在憋不住,只得低着头藏着点儿。 上官澜跟在洛裳身侧,一心拉扯着她衣袖,还委委屈屈“裳儿裳儿”得叫个不歇。就这么纠缠了半里路,洛裳被缠得不耐烦,最终忍不住甩了袖子,“有完没完,再不放手本姑娘就不给你酿醉蝉了!” 话音未落,玉凤澈眼前一花。上官澜竟又已经端端正正坐在前头雪出的马背上了。肩背都挺得笔直,肃声道:“天黑之前得到鱼峰,得加紧赶路了!” 玉凤澈抬手挠了挠眉毛,眉梢眼角笑意缀得敛都敛不住。这人,真是变脸的好料子。也不知洛裳口中的醉蝉是什么样的酒,能叫上官澜如此挂怀。 前头上官澜已经驾着马颠颠儿地小跑起来了。玉凤澈洛娘也不再多话。 缀在后头的立刀堂众人,看了那么一出戏,只得感慨那大名鼎鼎的公子盟上官盟主果然不是常人…… 迟不封瞧见上官澜方才那模样,憋笑憋得脸颊都抽抽了,岂料他还在憋着,身后已经有弟子笑出声儿了。回头狠狠丢了眼风过去。自个儿那抽抽的脸叫那些弟子给看了去,倒叫他们笑得越发大声……唉,真是收徒不慎! 揭过这一茬,加上后半段上官澜不曾缓马,天儿擦黑之前,一行人便已到了鱼峰上头的清水寨。 进了寨子,洛裳便不知跑去了哪儿。玉凤澈跟着上官澜四下转了转,只觉得寨子里头来来往往的似乎都是些熟脸儿,好些都在京城襄阳瞧见过,怕都是公子盟里头的人物。 上官澜差了人将那弩机送到璧山殊无妄手中,还叮嘱千万别叫人抢了去。被差遣送弩机的那人一脸鄙夷地看了上官澜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玉凤澈看得稀奇,不由多了一句嘴,“那人是谁啊?公子盟里……好像没什么人敢这样看你。” “叶无枚这名字你听说过吧?”上官澜拢着手里的茶盏乐呵呵地问道。 玉凤澈念叨了两遍,问:“就是那个轻功好得据说能在一片柳叶上歇脚的叶无枚?刚才那人就是么?” 上官澜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那做派,再来个惊堂木一把折扇就能去说书了,“当年我和他——” 玉凤澈料想上官澜是想念叨当年这“鬼见愁”是为何被他拢进了公子盟。怕是为了炫耀一番,立刻截了话头道:“无非就是你打赌赢了他或是他轻功输了你,有什么好说的。” 上官澜见玉凤澈一语道破,颇为不满地撇嘴哼了一声,拿了桌上茶盏继续喝茶。 玉凤澈瞧着好笑,但若是当真笑出声儿来,少不得被纠缠一番,赶紧拿了盏子到唇边喂了茶把笑意混着一道吞下。缓和过来,才开口问道:“你原本该是打算在此地将那些人击杀的,为何提前动手了?” 上官澜笑道:“要是在这地方闹出了风雨,这一寨子的人能安心?我也就是多想了这么一茬,何况寨子里也有些妇孺,把那些人引来,终究不好……” 玉凤澈听到此处,心里才算明白。垂眼把玩手里喝空了的盏子,低声:“难怪当日你非要租下一个独院,原来是怕牵扯到旁人……”顿了顿,又道:“万一,他们不动手,你怎么办?” “他们不动手,那便先下手为强。”上官澜不以为意自顾自添了茶,添了一半,便将茶壶放下,哀叹一声,“南疆烈酒百日红名扬天下,此行竟不能饮上一杯,当真遗憾!” 玉凤澈伸手拎起茶壶将上官澜手中茶盏添满,“伤还没好利索,你就别想了。” 上官澜拢了茶盏一脸落寞。玉凤澈回想,上官澜怕是自打吹花阁之后便一直不曾饮酒。屈指算算也有两月。往昔那恨不得将自个儿泡在酒里的人儿断酒这么长的时日也着实为难了他,“先忍忍吧,等伤好了,陪你喝够本。” “成啊。”上官澜笑得眉眼弯弯。想他以前,受了伤……其实遇见玉凤澈以前,他还真没什么受伤的时候,忽而想起玉凤澈刚到公子盟,月下共饮梨花白时,他曾道一句:“真是个祸害!”如今来看,当真是一语成谶。思量到此处, 恋耽美 分卷阅读92 公子令 作者:舆凉 又禁不住笑了一笑,将半盏残茶饮尽。 玉凤澈还待说什么,却有一人自院中走了来。脚下沉稳速度却不慢,进得房内,双手奉上一卷纸书,“盟主,京城加急。” 那人见纸书被接下,也不多话,折身就走。上官澜指尖旋着那纸书,陡然五指一张,将那纸书纳入掌心,笑问:“阿澈,你猜猜这里头说了些什么?” 玉凤澈手指叩了叩手里的盏子,“要么是圣命要么是京城局势于你不利。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后者可能性大些。” “你啊,真是越来越聪明了。”上官澜有些扫兴地挑了挑眉,但眉梢眼角的笑意却还是明明白白,将掌心摊开递到玉凤澈手边,“拆开瞧瞧,是不是徐宏坤又闹腾了。” 玉凤澈稍稍想了想,才想起上官澜口里的“徐宏坤”就是那总和公子盟不对付的太子殿下。好笑地将上官澜手心里的纸书拿了来,“也难怪那太子跟你不对付,就冲着你背地里这份不尊重,他怕也不肯轻饶。”说笑着将那卷成细小卷儿的纸书耐心拆开,上头写的事儿倒叫玉凤澈好生新鲜了一把,“这上头说,润记赌坊、仓记绸缎庄和燕子楼被查封了。”说完,指尖拈着那薄薄的纸晃了两下,“京城里公子盟暗地里经营的场子?” 上官澜指尖在桌面上慢慢点了两下,“说错了两点。第一,我不是背地里对徐宏坤不尊重,就算是他站在我面前,我也是这样;第二,这几个场子,是公子盟清清白白光明正大经营的,江湖上都知道。” “嘁!要是清白,能让人抓着把柄给查封了么?”玉凤澈轻蔑地白了上官澜一眼,将手里的薄纸给撂下了。 上官澜眉头挑了一挑,“做生意嘛,难免使点儿手段黑吃黑。”顿了顿,又道:“现在先由着他闹腾吧,等我回去了,总有法子的。”上官澜不以为意,轻描淡写。眉梢挑着的笑意一如既往得风轻云淡。 玉凤澈也难得费了些心思好好考量了一番如今的情势,斟酌着词句,缓声道:“你一直这么跟太子不对付,也不是长久之计。毕竟,当今圣上,已经老了……” 听见这话,上官澜垂眸,敛了眼中异样神采,将手里的空盏子摆回手边茶几。这阿澈啊……真是越来越聪明了,“我知道,你不必为此费心,我有估量。” 听见上官澜这么说了,玉凤澈这才稍稍放心,却还忍不住叮嘱了一句:“你心里有估量就好,毕竟伴君如伴虎,要留心些才能长久安稳。” “嗯……”上官澜应了一声,也不知听进去几分。长久安稳……其实以前,他还真没考虑过什么长久安稳。他以为他要孤身一人孑然此生,生也好死也罢长居久安也好颠沛流离也罢都只是他一人,他又何必求长久安稳?但是现在,不同了,不同了…… 玉凤澈方才只是略略扫了一眼那上头满满当当的蝇头小楷,如今又细看了一遍,禁不住笑了一声,朝着上官澜漾了漾那纸书,“京城里头的前辈们哭诉说您再不回去他们就得出去化缘了。” 上官澜回过神来,也被逗乐了,“你听他们瞎说。他们手段可厉害着呢。他们出去化缘,倒霉的不是他们!” 听这意思,是不打算加快行程了。玉凤澈撂下了手里的纸书,“也是,要真是省油的灯,也进不了你公子盟。”这话才说出来,就觉得不大对劲儿,他好像把自个儿也骂进去了,禁不住愣了愣。 上官澜听得好笑,乐呵呵地补了一句:“可不是,这么多年,也就圆心大师最省油。” “……”玉凤澈自觉,他自个儿也不是很费油。 说话的功夫,寨内早已准备妥当,饭毕沐浴之后,天色也已不早。上官澜穿着整齐正要出门。屏风之后玉凤澈戏谑的声音却传了来,“怎么,要去寻洛娘饮酒?” 上官澜眉梢一跳,旋即正色道:“鬼见愁说后山甜溪之中常有姑娘沐浴,我去看风景。” 玉凤澈嘴角抽搐了两下。真是好理由,此时山溪寒冷,他倒不信有哪位姑娘有这幅浸浴冷泉的筋骨。施施然放下手中书册,披衣着靴,“入得了盟主的眼,想必是美景。不知盟主是否赏脸带玉某一道?”话音才落,玉凤澈也已经打点停当绕过了屏风,抬眼来望。 门前哪里还有上官澜的影子?! 玉凤澈一时哭笑不得。算了算了,由他去。这么长时间没喝酒也是难为他。背上的伤理应没什么大碍,洛娘和他都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应该不会胡闹。这番思量定了,才折回了房内,重新宽衣倚榻翻看起方才落在榻上的书册来。 上官澜寻至洛裳所在,她果然在和迟不封拼酒。洛裳还在介怀白天的事儿,总不肯让上官澜解馋。上官澜好说歹说央了小半个时辰才得了一杯百日红。饮了本想再添,岂料洛裳连他杯子都给收了去。眼巴巴地看了片刻,见洛裳是真下定决心不让他喝了,这才怏怏地漱了口回了房。 玉凤澈见了上官澜那模样就知道是讨酒未果,便纵喝上了也肯定没喝够本。心里隐隐有些放心。瞧着他那神色,就跟小娃儿被抢了糖似的,玉凤澈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儿,“没喝够本?” 上官澜也不搭理他,闷闷地宽衣脱靴上了榻,跨过玉凤澈到里侧躺下,脊背朝外。 玉凤澈瞧着他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儿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就要睡了?我帮你封穴。” 上官澜没动,但玉凤澈已经伸了手触在了他腰间,却没急着下手,“没别的话要 恋耽美 分卷阅读93 公子令 作者:舆凉 说了?”上官澜还是没应。玉凤澈又等了一阵,终究是伸手封了他睡穴。 封了他睡穴之后,又同昨夜一样将侧身躺着的人摆正。 玉凤澈双手正扶着上官澜双肩,此时他才留意到自个儿的姿势,像是,侧身将他拢进了怀里。不自觉露出个清润的笑容,静静看了他一阵,这才灭了灯睡下。 毕竟杀了那些个高手抢了弩机解了眼下难堪局势,玉凤澈心里也没了前些日子的那份防备。放松了许多,这一觉睡得居然沉了。 待他被细微动静惊醒时,那人已然在床榻之侧。锵然一声,天堑出鞘,剑锋斜斜切下。那人反应倒也不俗,剑起之时便已顺着剑势滑出停在了桌边。那人掏出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灯盏。 玉凤澈这才看清,燃灯的那人眉目清俊,眼尾斜斜上挑挑出几分轻薄放浪,“叶无枚?”玉凤澈纳剑回鞘,盘膝坐在榻缘凝眉直视。 叶无枚挨着桌边坐下,探头往玉凤澈身后瞧,“这么大的动静,他怎么还不醒?真是见了鬼了,他居然跟你同榻。这么些年,夜间他从不睡沉也不与旁人同榻。”说到此时,鬼见愁嘴角微微一翘,勾出一个略微暧昧的笑,“哪怕,是被他带上榻的美人儿。” 听了这话,玉凤澈心情没来由有些纷乱。夜间从不与人同榻,甚至出门在外只会浅浅入眠的人,不旦与他同榻,还允他封他睡穴!他这是将性命都交在了自己手里啊……被叶无枚一句话搅得纷乱乱的思绪终究压了下来,“东西送到了?殊先生怎么说?” 叶无枚见玉凤澈还是面色清淡地同他说正事儿,顿时没了继续逗弄的心思,不耐烦道:“送到了,是破军弩!”说完,竟不情愿再这屋子里多呆。约莫觉得这玉凤澈实在是太无聊了些。 见叶无枚将门关上出去了,玉凤澈才放松了紧绷的脊背。舒展了双腿半躺了,转头看了看身侧睡得安稳的人,这人呐,还真是算无遗策。从认得他那天开始,似乎就没一件事情是他不曾预料到的。 暗叹一声,终究是灭灯睡下了。 ☆、叁拾叁. 翌日清早,玉凤澈虽醒了却不起身,饶有兴趣地侧身躺着瞧上官澜睡相。他睡着时倒是老实,还和昨晚上一模一样。不过这眉目安详清恬的模样倒是少有。正看得兴起,突然听人问道:“好看么?” 玉凤澈下意识点了点头,“好看。”说完就察觉情况不对,有些尴尬地偏开目光,身子也慢慢躺平了,从脸颊到耳尖罩了一层淡红,问道:“几时醒的?” “醒了有一阵子了。”上官澜也懒得睁眼,淡淡道。便纵不睁眼他也能把玉凤澈此时的神色猜得八九不离十。 “哦……”玉凤澈脸色愈见红得厉害,“昨儿晚上,叶无枚回来了。破军弩送到殊先生手里了。” “嗯。”上官澜答应了一声,道:“你应该问问他,无妄看见那破军弩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玉凤澈终于忍不住又偏头去看上官澜,“什么意思?” 上官澜略作惆怅,“你不懂。” 懂和不懂的两人到底是上路了。一路上安生不少,平平安安出了南疆。立刀堂众人打马折回,洛裳说难得来一趟苗疆,得好好看看大理风光,二话不说跟着立刀堂跑了。 那时上官澜缓袍白马立在山顶目送打马而去的一行,神色惆怅。玉凤澈本以为他是忧心洛娘此时神智有些不清恐怕危险正想宽慰几句,岂料上官澜只是惆怅地暗叹道:“我那一坛子醉蝉酿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得得得,是他想太多……玉凤澈终究是是将宽慰的话给咽了回去。 回京路上倒是安稳,一行两人不紧不慢进了京。接近一月的路程倒让上官澜背后血痂褪尽外伤痊愈。 岂料两人还没进城,就让人给拦了。那人十七八的年纪,灰袍梳髻,书僮打扮,“二位爷总算回来了。我家公子在食楼等候已久。” 玉凤澈正皱眉打量着马前立定的人,迟疑着此人身份。上官澜却已然笑出了声儿,“还是傅大哥够意思,早知道我要回京,便特意在食楼为我接风!” 那书僮袖了手摆在身前,笑道:“若是我家公子知道盟主如此成竹在胸,势必没那份为盟主接风的闲情。” 上官澜垂眸敛了脸上一派潇洒风流,恼道:“傅流啊……你不能这么没良心。” 傅流头一偏,藏了个白眼,“也没见得您有良心。”说完,转身就走。 京城,聚齐天下繁华,虽说玉凤澈入公子盟时候已久,但却从未好好瞧瞧这京城繁华。瞧前头上官澜轻裘快马,当真一副纨绔风流满京华的模样。 玉凤澈本只跟在他身后,见他回头瞧了自个儿一眼,便赶到他身侧与他并辔。 果然,才到他身侧,上官澜就开了腔,“你眼下,身份不比往常。照规矩,你进了京,要在四方馆落脚,上折请见,再等圣上宣你进宫面圣,之后,得去圣上赐你的宅邸居住。” 玉凤澈知道他是有心提点,暗暗记下,问:“那我此时,便要去四方馆?” 上官澜凝眉想了想,点了点头,“照规矩,确实应该如此。” 前头傅流回过头来,道:“虽说规矩如此,但不必事事循规蹈矩。爵爷便纵跟盟主一道吃了饭再去,旁人也不能说什么。何况,爵爷跟公子盟的旧交,京城人人知道,爵爷也不必刻意避嫌。” 玉凤澈不懂这些,见傅流另说了,不由转头来看上官澜,等他一个准话。 上官澜道: 恋耽美 分卷阅读94 公子令 作者:舆凉 “还是按规矩来,稳妥些。落人口实,总归不好。”顿了顿,又道:“不要担心,我有安排,你去吧。” “那我去了。”玉凤澈拨马向西,四方馆,在京城西北角。 上官澜在马上目送玉凤澈,一时平白生了几分慨然。 傅流袖手看着上官澜,道:“盟主,走吧。” 风尘仆仆的归人,所期待的,莫过于热腾腾足以洗尽疲惫风尘的热水,香喷喷味道熟悉的家常菜。食楼所供的,正是这些,因而得名洗尘楼。 上官澜解剑沐浴换衣,换的衣裳,都是差人从望湖楼里取来的,这份用心,倒真是细谨。换过衣裳,出得门来,有人引他入了一间厢房。 一个胡子花白,垂到胸口的小老头儿,正眯着眼看棋坪上的棋局,眼睛都恨不得贴在了棋子上头,与他对局的年轻人,正支着下巴懒洋洋地催。另有个丰神如玉通身书卷气的中年人,正挨在边上看他俩下棋。上官澜推门进来,只有中年人回头看了他一眼,道:“菜还得等,你稍坐。” 上官澜从善如流,在桌边坐下,挑着果子吃。 那小老头终于走了一步,转头来瞧上官澜,“上官小子来了?” “早知常老太傅在此,怎么着也得早来一些。” 与小老头对弈的年轻人垂头看着棋坪,道:“说得好听,我可不信傅流没告诉你常老先生也在。” 上官澜失笑,“是是是,还是三羊子聪明。” 那年轻人一听“三羊子”三字,顿时怒了,探手在棋钵中抓了一把棋子就往上官澜脸上砸,“还叫三羊子!还叫!” 上官澜广袖一拂,将数枚棋子纳入袖中,施施然走到棋坪边上,将棋子还入棋钵,“叫了这么些年,也不差这一二声。”这句话,把方央三气得白眼直翻,乐得常老太傅与傅微陌呵呵直笑。方央三见常老太傅笑,立马下手拂乱了棋局,“不下了,不下了!” 常老太傅顿时急了,“诶,别别别,再走几步再走几步就到了我前些日子输的那一步了!” 傅微陌赞道:“三子棋力又见长,想必是你姐姐下了功夫。” 方央三冲着上官澜努努嘴,“姐姐教他,死教教不会,疑心自个儿是不是教法有问题,便来教我试试。可见姐姐教法没问题,纯粹就是某人不开窍。” 上官澜便笑:“我不会下棋,全京城都知道。不多你一个人说。” 常老太傅慢吞吞得分着棋坪上的棋子,老成持重道:“我这个糟老头子跟你们这帮年轻人在一块儿,还真是格格不入了。” 常太傅一开腔,几个年轻人也总算安稳了。上官澜正色,“常老先生这是心不老,年轻着呢!” 傅微陌笑呵呵地插口道:“还是上官会说话,也不知那抹了蜜糖的嘴儿骗去了多少姑娘家的心肠啊!” 闹了一阵子,傅微陌他们早在食楼定下的家常菜肴小品也都上了桌。宴到一半,常太傅终于说到了正经话,“上官,你那绸缎铺子封了好些日子了,你也不着急?” “我着急什么,这不是有太傅来提点晚辈了么?”上官澜眉梢半挑,笑得温良。 常太傅一脸被算计了的痛心样儿,旋即不再搭话,低头拿有些松动了牙口磨起了饺子。 三羊子看着好笑,道:“姐姐在你铺子里裁的几件衣裳还没拿到,最近可心急着呢。我说上官,最近圣上对太子纵容得很,也不怕伤了你的心肝儿。” 上官澜倒也坦荡,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道:“我不过是恶犬,哪有人为了一条狗跟儿子过不去的,嗯?”尾音上扬,听不出半分不自在。 这话听进在坐的耳中,心里都不是滋味儿。 傅微陌叹了口气,道:“上官你也是聪明人。你就不必再与太子为难了。不管圣上是试探也好有心培植太子也罢,扶持太子,你总不会亏的。” 上官澜悠悠闲闲就着白水吃了点儿酱汁儿肉,也不知把傅微陌的话听进去几分,“我心里有数,何况,扶植太子,未必是好事。” 三羊子瞪了他一眼,一拍桌子就给放了话:“那你说你准备怎么办吧,反正你得想法子把你那场子给弄出来啊。” 三羊子这话说出口,剩下两人眼光也都刷刷刷扔在了上官澜身上。上官澜笑呵呵地抬手挠了挠眉毛,“至少,得让我见见徐宏坤吧……” 傅微陌道:“你进宫见他,怕是不大容易。”忽而想起了什么,转头冲着三羊子道:“你那儿清梨园子的戏券还有么?” 三羊子一脸心痛,“我就剩五张了!你知道清梨园子的戏券多贵么?” “拿来!”傅微陌眉头微微一皱,有些不耐烦。原本清秀的面孔骤然拢了一层薄薄的怒意还颇有气势。 三羊子一副椎心痛恨的模样自怀中掏了一张戏券,看样子,他本就打算散了宴去看戏了,戏券才递出去一半,就立马给缩了回来,哀求道:“上官,你可得记着还我一张呐!” 上官澜伸长了手臂把那戏券抢了来,“肯定会还的。” 常太傅道:“徐宏坤四月十六会去听戏,你也去。” 上官澜了然一笑,心安理得将戏券收进了怀里,就知道京城里这帮老狐狸闲不住。 “玉爵爷呢?我还当他会跟你一道过来。”傅微陌在食楼摆这么一小桌,本就有见见一年功夫便将公子盟搅得翻天,忽又一招封爵的玉凤澈的心思,结果上官澜连人都没带来,倒叫他扑了个空。 “他在南疆受封,要入京面圣谢恩领赏。既然是入京谢恩领赏 恋耽美 分卷阅读95 公子令 作者:舆凉 ,那就得照着入京谢恩领赏的规矩来。他该在四方馆,你要见他,就去那里寻。”上官澜眉梢微微一挑,傅流挑唆玉凤澈过来的账,他还没往傅微陌头上扣呢,“初来乍到,若犯了皇家天威,傅大哥能担?” 玉凤澈是江湖人,众人皆知,圣上又有意安顿,便纵不合规矩,也无人胆敢置喙。岂料上官澜转头就扣了这么大个罪名下来,傅微陌顿时讪讪,“是我,思虑不周,给你赔罪。” 方央三见傅微陌吃瘪,心里暗暗高兴,说了别打玉爵爷的主意,非不听,活该!上官澜那个护短劲儿,瞎子都能看见! 常老太傅眼观鼻鼻观心,认认真真磨着嘴里的饺子。这食楼里头水晶虾饺是真的好,就是皮儿有点儿黏糊,真是吃得累死个人。 玉凤澈别了上官澜之后,溜溜达达骑马走了一阵,便见着了四方馆那个漆黑包边儿的牌匾。牌匾底下,站了个穿一身石青长衫瘦得形销骨立的书生,看打扮,像个师爷,文质彬彬的模样。玉凤澈见了那人,下马揖道:“江先生。” 江荃伸出细瘦犹如树枝的五指,牢牢扶住了玉凤澈,笑道:“玉爵爷,您跟管家还多礼什么?” 玉凤澈一愣,管家?上官澜说的安排,原来在此处,“多谢江先生了。”他封爵领位,半点儿不懂其中的干系,虽说照着当时传旨公公的指点进了京,但进京之后该如何,他还真的不清楚,眼下,有江荃帮衬,便简单多了。 江荃通晓此道,将他接旨时领的路引文牒拿了,往四方馆里递了,四方馆内便差人出来接了,将马匹住处一一安排妥当。等若干琐事收拾妥当,天色已然擦黑,玉凤澈还记着上官澜交代的,落脚之后上折请见一事,只是他实在不知道规矩,不知该如何下笔,只得去隔壁屋问江荃。 江荃早有准备,在自个儿包袱里头翻出一封信给玉凤澈,细细交代道:“我早已替你写了,你若觉着不好,可以改一改再誊抄一份,若是无妨,便拿你屋里的折本夹了。四方馆每日巳时之前,都会往宫里递折子,你送去叫他们一道递。” 玉凤澈接了信,道了谢,回屋拆信来看。信封里头一张白宣,叠得整整齐齐,字迹也是端端正正的小楷。横竖他自己是写不了这么好的,便照江荃说的,找了折本夹好,预备明日由四方馆递进宫里。 折子进了宫,玉凤澈只能等,在四方馆等了一整日也没个消息,玉凤澈有些不耐烦,便去寻江荃问问情况。 江荃说话细声细气慢条斯理的,跟他舞镔铁春秋简时全然不同,“玉爵爷你莫急,谢恩面圣的折子,在皇帝案上,是分量顶轻的,什么时候看见都说不准。少说也得等个四五日。” 玉凤澈点了点头,皇帝日理万机,顾不得他也情有可原。只是,一进城便与上官澜分开了,也不知他眼下如何了,“那我现在能否回公子盟见见盟主?” 江荃深深地看了玉凤澈一眼,嘴角慢慢挑起,道:“这几日,爵爷还是在四方馆呆着得好。”顿了顿,江荃续道:“等爵爷安顿下来再看吧,若是有功夫,自然是能见的。” “我入京之前,听说局势不好。公子盟打算怎么应对?”玉凤澈斟酌着词句,留心着江荃的神色。他眼下毕竟已不是公子盟中人,恐怕不能多问。 “也没什么不好应付的,都是些污糟手段。等一阵子吧,格局很快便要分明了的。”江荃并不在意,也不愿多说。 玉凤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上官澜安排了江荃在他身侧,想必,也是想到了许多事情,江荃叫他在四方馆呆着,想必也是揣摩了上官澜的用心,那便,呆着吧。 回了京城,上官澜的悠闲日子也就到头了。他前往南疆之前让洛峥查了江南,洛峥早已将调查结果整理了卷宗书信上报了,公子盟中自然也有一份。早先襄阳形势紧迫之时,他叫襄阳分盟调派人手一路散往月氏监听月氏情状按时上报。何况京中产业被封,总该查出个由头来。他这一走两月,堆积下的事务,当真不少。 大理王这档子事儿怕是难了了。就算拔了一个大理王府,南掌留在中原的势力盘根错节要一一拔除怕也不易。这霹雳堂怕也只是冰山一角,这大理王倒也真是好能耐!思量至此,嘴角笑意带了几分狠厉,随手将膝上卷宗扔上了长几,又随手另抽了一本来翻看。 月氏卷宗错杂,待翻看完毕,也是两日后的功夫了。这几日,上官澜一直没怎么歇着。此刻难得安稳,便在软榻上躺着合眼歇一阵。襄阳之乱收尾到底草率,瞒了小半年也已经不易。早在半月之前,消息便已经漏了出去,如今那月氏怕是在备战吧……不过月氏王若无完全准备绝对不敢进犯,最多也就是试探一二…… 轻巧的叩门声叫上官澜惊了一惊,这才发觉,方才,他竟是险些睡过去了。定了定神,自矮榻上撑起身子来,道:“什么事?” 门外婢子声音清楚柔和传入:“方才国公府上来人通报,请盟主明日上午往国公府上一叙。” ☆、叁拾肆. 翌日,上官澜打点齐备往国公府上去。上官澜以往来来回回惯了,轻车熟路。进了大门,绕过影壁,过了垂花门,在正厅拜会了国公夫人。还陪老夫人说了会儿话吃了会儿茶。 上官澜舌灿莲花把仪态端庄的老夫人逗得连连发笑,国公夫人见他有些坐不住,便道:“看你打扮就知道是来寻阔之的,他下了朝就在演武场 恋耽美 分卷阅读96 公子令 作者:舆凉 呢,你去吧。” 上官澜便顺着抄手游廊往后头演武场去,到了演武场,场中练枪的,不是傅微介,而是年过古稀的老国公。短打束袖裹着一副精瘦躯干,一双眼睛锐利清明当真精神矍铄。一支白蜡竿儿的长|枪在他手里连连抖出枪花儿舞得生风!扎刺拦扑拿圈挞抨缠点拨招招利落精到,最后收枪在手,凝定如山。枪尖儿犹自微微颤动。老者颌下三寸来长的白须在风里飘摇。 上官澜喝彩:“国公老当益壮!晚辈叹服!” 国公哼了一声,转手就将长|枪掷了插回场边兵器架上,负了手道:“你和阔之练吧!”说完回身就走了。 傅微介知道这是自家爹爹打不过上官,不爱再在他面前丢人现眼,干脆走了。 上官澜恭恭敬敬,一揖到底,“恭送国公。” 送走了国公,二人也自在了些。上官澜安闲不住,在兵器家上取了竿长|枪,回头笑意盈盈地冲着傅微介道:“傅兄玩儿么?” 傅微介哈哈笑了一声,“怎么不玩儿!”话音未落长|枪已然在手,抖出个枪花儿直取上官澜胸腹。 上官澜单手持枪,枪尖斜斜上挑手腕一抖,枪杆便狠狠击在傅微介的枪杆上,傅微介气得直叫唤:“这不是枪法里的招儿你赖皮!”边叫边援了另一手上来压下枪杆攻上官澜下盘。 “管它是哪儿的招,好使就行!”上官澜浑不在意,撤开一步,长|枪倒提去扫傅微介送过来的枪尖,岂料傅微介这一下是灌了狠劲儿,他随手一扫也没能破了来势,双眼一亮,喝了一声彩,这才开始认真与他拆解起来。 上官澜使枪也透着一股子随性潇洒,刀法剑法鞭法能化用的全化用了进来,诡谲多变。身形也甚为灵巧轻便。傅微介的枪法就踏实多了,点刺缠打拨拿圈招招浑厚薄发章理可循,脚下步法沉着不动如山,与上官澜那轻便活脱的路子拆解倒也不落下风。 打了好阵子,上官澜身形依旧轻巧跳脱。傅微介却面色带红□□来去势头已然缓滞。料来是上官澜取胜的结局。 岂料场中又有变故,傅微介□□一抖照着上官澜当头压下。下压之余脚下却还留着侧前弓步的力道。这简简单单的一招后手却有若干,还真不好消解! 上官澜足尖一点,横身掠起,右手一扬将手中枪尖儿送往傅微介面门,可惜差了三寸。傅微介果然变招,□□顺势一带眼见着便要抽上上官澜腰腹。上官澜笑了一声,左手在枪杆儿上一扶,借势往前一窜,枪尖儿稳稳停在了傅微介眉心。 上官澜胜一招! 傅微介收了势,有些丧气,但又不服输,柱枪而立,双目瞪得浑圆喝道:“下回我们在马上比过!” 上官澜笑呵呵地甩手将□□掷回兵器架,浑不在意地拍了拍手,“比就比,怕了你不成!” 两人还待讨教刀法,岂料竟有府兵跑了来,附耳在傅微介耳边说了句什么。傅微介听罢,挥手斥退那人,掷了手里朴刀冲着上官澜叹了口气,“来了,你去吧。” 上官澜瞧着傅微介那一脸沉痛,忍不住上去拍了拍他肩膀,“傅兄,瞧着你这模样,怎么像是瞧着小弟赴死呢?” 这话才说完,傅微介嗓门儿就大了,“上官澜你有句好话没有?!” 上官澜早早拉开了二人的距离,“我去了。”到了书房门口儿。门前立着个一团和气发白无须的老者,乐呵呵抄着手道:“来啦,进去吧。”说着便伸手启门。 上官澜微微躬身道:“谢公公。”唇角还带笑意,眸光早已敛尽锋芒犹如古井深不见底。 上官澜踏入书房,眼风一偏便瞧见了左首珠帘之后安坐的老者。他正斜着身子靠在椅上养神,隐隐有些倦怠。便纵是傲立天下的君主,也是会老的…… 上官澜敛襟跪拜唱礼。 玄阳帝睁眼坐直了身子,瞧了瞧底下跪着的年轻人。这惊才绝艳潇洒落拓的上官澜。他早些年遇见上官澜时,心底是隐隐艳羡的。如今再看,除了艳羡,还有些惋惜。道:“起吧。” 上官澜谢恩起身,嘴角仍有笑意,眸子却是越发深得怕人。 玄阳帝打量了上官澜身上穿戴,道:“本是来找傅爱卿过招练手的?” 上官澜作揖道:“若是早知道今儿能得陛下召见,还能如此敷衍?陛下可千万开恩莫要降罪啊,草民担不起。”那声音真是能挤出三两苦水来。 玄阳帝也没打算纠缠,话锋陡转,“上官澜,你如今而立将至尚无家室,这京中贵女良媛竟无一人入得了你的眼么?” 上官澜笑嘻嘻地应道:“贵女良媛哪是我这白身配得上的,再说了,哪家闺秀能糊了那水晶玲珑的心肝儿看上我呀!” 玄阳帝见他有意,也隐隐放心了些,道:“你也太谦虚了些,便纵难配金枝玉叶,名门贵女,却还是绰绰有余。” 上官澜乐呵呵地问:“听陛下这意思,都给咱物色好了?” 玄阳帝听了上官澜这话的语气,陡然觉得自个儿就跟那说媒的似的,有点儿掉面子。只得干咳了一声,“退下吧。” 上官澜又一揖到底,临了起身,还意犹未尽地看了玄阳帝一眼,那眼神儿清楚地在问:“到底物色好没有?”待两人退出房门,玄阳帝才笑骂一声,“混账!” 出了书房,上官澜面上笑意一收,看得在外间等候的傅微介一阵心慌,“跟你说什么了?怎么这个样子?” 上官澜便又笑,“是好事,说要给我物色媳妇儿呢!” 傅微 恋耽美 分卷阅读97 公子令 作者:舆凉 介给他笑得心里发苦,“你别笑了,比哭还难看,你不情愿,我晓得的。” “你晓得的倒是多。”上官澜翻了个白眼,袖手出去了。 傅微介又叹了口气,送他出了门。 初夏时节清爽,日子好捱,玉凤澈终于得了圣上召见。他进宫觐见之后又领旨开府,等若干事物整治清楚了,玉凤澈一闲下来,便坐不住了。 “江先生,眼下府里也安顿下了,不知盟主,尚好?” 江荃懒懒散散抬眼看了玉凤澈一眼,打怀里掏出一张清梨园子的戏券来,“眼下,公子盟,你也不必去。如果你要见他,不如等四月十六,去这戏园子里寻他。” 四月十六,该去清梨园子听戏的日子。 清梨园子附近有个铺子,里头的茶果子绿豆汤闻名京城,上官澜便在清梨园子开戏之前,就去那茶铺子里喝汤吃茶果子。 一碗炖到火候黏乎透碧的绿豆汤,一碟子炸得酥脆的茶果子,摆在还算清爽的木桌上,桌儿凳子都有些年头了,边边角角磨得水滑,坐着瞧着也舒坦。 才坐了一阵子,门口就热闹了。上官澜捧着碗抬头看,虽说热闹,来得人却只有三个。一个是三羊子,另一个是面色白净颇为俊秀的小公子和他的小童。一路打打闹闹的也不消停。上官澜眼利,立马瞧出那小公子和那小童都是女娃儿扮的。皇帝安排得……还真是挺快的。 上官澜笑呵呵打了声招呼:“哟,三羊子也来了?这是哪家的小公子这么俊俏,还不长眼叫你给拐来了?” 那扮小公子的丫头看着这份热闹也笑得厉害,扯着三羊子指着上官澜问是谁。也不等三羊子说话,上官澜率先报上名姓。那小丫头听见上官澜名字,脸红了半边儿,怕见他似的低了头,低了头又忍不住偷偷抬起来看他。 瞧着这情状,上官澜脸上笑意陡得暗淡了些。方才还觉着香甜的豆羹茶果儿如今吃着就不知味儿了似的。 三羊子也是会看脸色的,扯了上官澜一把示意他出来说话,二人便离了桌儿出了店挑了个偏僻巷角站定了。 三羊子瞧见上官澜那脸色,心里就有点儿打鼓,赶紧把话说敞亮了:“你也别记恨我,这是爹的意思,何况那丫头又闹。” 上官澜收敛了神色,问:“哪家府上的小姐?” 三羊子道:“李怀承家的五丫头。” “工部尚书李怀承?”上官澜忍不住笑了一声,“他今年有六十了吧?咋还生了这么小的丫头?” 三羊子只恨自个儿手慢没来得及捂住上官澜的嘴,“这大街上的议论人是非你能小声点么?” 上官澜才懒得计较这些俗世是非,自顾自负手走了,好个潇洒态度,“随口说说怎么了?我这不是夸他老当益壮么!” 三羊子欲哭无泪,只得赶上去,“也亏了你不当官儿,不然你这没个把门儿的嘴指不定惹出什么事儿来呢!” “诶,三羊子你怎么说话呢?谁嘴上没把门儿的了?谁——”上官澜话还没说完,三羊子已然认输,抹了把脸,赔笑道:“好好好,我错了,是我,是我嘴上没把门儿的。” 留在店里的两个丫头也聚在一起凑在一处絮絮叨叨地说话。 “公子盟盟主真的好俊俏啊!小姐可有福了!” “人都说他武功高强,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我看着一点儿也不像呢。” “要是他当真心狠手辣,京城里那么多姑娘哪能个个儿都喜欢他?” “你们说什么呢?别是在说我坏话吧?”上官澜带笑的话语悠悠扬扬地飘过来。丫头吓得噌一下与小丫鬟分开,还带倒了身后的凳子。丫鬟一路吃吃吃地笑一路扶起了凳子。丫头羞得从脸颊红到耳根,咬着唇儿伸手去打那扶凳子的丫鬟,丫鬟扶好了凳子赶紧躲了,还一路吃吃笑个不歇。丫头脸涨得越发红了。红着脸回头来看他。 三羊子进来把那俩丫头带去了别桌要了绿豆汤茶果子,那丫头吃着东西眼风还时不时往这边飞,不慎撞见上官澜的眼光又赶紧偏开来,绯色就慢慢打脖颈升倒了脸颊。 上官澜觉着实在尴尬,早早漱了口出了门进了戏园子。 玉凤澈早拿了戏券进了清梨园子,眼风转了一圈儿,没看见上官澜,便在席间落座,也不与旁人攀谈,只时不时偏头看看门口。 上官澜才入了清梨园子,便看见了玉凤澈。那么个人,在席间坐着,却巴巴地看着门口,想不看见也难。他一见玉凤澈,便忍不住笑了,缓步走到他跟前,看着他的眸光跟着自个儿一步一步地挪。 “你怎么到了此处?”上官澜笑了一笑,在玉凤澈身侧落座。 玉凤澈不知怎地,在上官澜的笑意中,看出几分疲态,“江先生说能来见你。” “江荃办事一向稳妥,有他帮衬,开府进宫的琐事,没有为难吧?”上官澜眉眼之间,一片清润笑意。 玉凤澈本是想问问他的近况,却不知怎么了被他占了先机,但也实话说了,“这些事情,我一向不懂,江先生安排妥帖,我便不再多问了。你呢?我进京时便听说公子盟局势不好。可这么些天,也没听着什么风声。” “既然没什么风声,那就不是大事儿,你不必挂心。我能应付。”上官澜打了个太极,将玉凤澈的问话给圆了回去,“既然是来看戏,那就好好看戏,乱七八糟的事情,姑且放一放。” 玉凤澈眉眼一垂,敛过眉间黯然。上官澜不愿与他多说,“我也不曾好好看戏券,今儿这一场,唱什 恋耽美 分卷阅读98 公子令 作者:舆凉 么?” 话才问出来,就有坐得不远的来插话了,“是名角儿胡阿满唱的桃花扇!他唱的香君可有味儿啊!要不是为了他,咱可不来听这场子。” 玉凤澈赶紧拱手谢了人家解惑的。谢完了,才想起这胡阿满是那个在襄阳差点儿坏事儿的千面名旦!还是上官澜姘头,还险险叫自个儿命丧襄阳。念头转到此处,玉凤澈忍不住回头抬眸瞧上官澜,他早知道,这一场,是胡阿满的戏? 上官澜错开眸光,瞧着台上,没叫玉凤澈抓着半点儿神采。 好歹是等着了开戏锣,玉凤澈转过脸去专心去瞧戏台上。 这戏统共四十折,若是一折一折唱过来,少说也得摆上个三天三夜,这清梨园子的场顶多摆上两个时辰,因而那折子戏也只挑了几出要紧的唱了唱。 才开了个场,各人上来走转一圈儿。便唱到了访翠眠香却奁闹榭。 胡阿满确实不愧名旦,唱腔清润不说,单单那身段,唱念袖舞的功夫,眉眼来去的神色,莫不传神! 那访翠一节,香君羞得姻缘掩面奔下的那一段,临下台,胡阿满却驻了足,扭头来双目盈盈看了台下一眼才叫帘子遮了自个儿身形。台下一片叫好,都道这一回眸,把个香君有情带羞的模样给做活了! 玉凤澈看得分明,胡阿满那一回眸,看的就是上官澜。心里隐隐有些不舒坦,侧头去看,上官澜眉头稍蹙,眸光沉沉也不知在思量些什么。玉凤澈心里没来由打了个突儿。 守楼寄扇几折演过,这戏里头故事也叫人明白了个大概,无非就是世道无常聚散匆匆情深缘浅。玉凤澈心底唏嘘莫名,侧头去瞧上官澜,想着他二人有缘是有缘,有情无情,那就真是说不得了。 戏听罢,玉凤澈也不好再留,正待拜别,却有个小婢跑到上官澜跟前奉上了一封松纹笺。这样的信笺,玉凤澈见过,是胡阿满的信笺。 上官澜接了,细看上头隽秀的小楷,眉头微皱,片刻才将那信笺笼进了袖中,道:“阿澈,你先回吧。得了空,我去贺你开府。” 他是要去见胡阿满?玉凤澈胡乱应了一声,目送上官澜绕过戏台往后去。他在原地坐了一阵,才蓦然回过神来,抬眼一看,太子徐宏坤正站在六尺之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叁拾伍. 胡阿满正由个丫头伺候着拆解头上繁杂行头,妆未卸戏衣未解。由镜中瞧见上官澜身影时,嘴唇不自觉颤了一颤,眼睫微微一碰,竟滚出了泪珠儿把脸上妆给花了,“盟主……” 上官澜本就是怜香惜玉的天性,瞧着胡阿满那模样,如何还能硬得下心肠来?柔声:“既然差人送了信笺给我,却没料到我会来么?” 胡阿满也没搭话,只紧紧盯着镜中人影不放。上官澜暗叹一声,示意替胡阿满拆解头饰的几个丫头下去,自个儿挽了袖子上去亲自给他拆解头上钗环。胡阿满也不说话,只是泪水涟涟咬着嘴唇儿恨不得把嘴上抹了的胭脂都吞了个干净。 “往常都是唱霸王别姬,今儿怎么改唱桃花扇了?”上官澜专心除着钗环,漫不经心地同胡阿满搭话。 胡阿满终于开口:“唱,唱……得好么?”声音还止不住发颤。 上官澜笑道:“好。”卸完了头上钗环包头,又拿了干净帕子沾了水,侧身扶着胡阿满的脸去给他洗满面的脂粉。胡阿满水光漫漫的一双眼睛就定定瞧着上官澜,像是要将这人此刻认真的模样深深刻在心上。 上官澜手中沾水的帕子在他眼睛上方轻轻点了点,“来,把眼睛闭上。” 胡阿满缓缓合眼,由着那湿帕拭过眼睑。待那潮湿离了眼睑,又迫不及待地将眼睛睁开。 脂粉慢慢被清理干净,露出底下清秀漂亮的面孔。上官澜仔仔细细看了看他,见清理干净了,这才将帕子放下,“好了。”又到一旁水盆里净手,“你今后记着好好护着自个儿。当初在襄阳不收你公子令就是怕你今后不好自处。不过如今公子盟境地大不如前,你也千万小心。”嘱咐完这话,抽了搭在盆边的手巾擦手,再抬眼冲着胡阿满一笑,“我还有事要办,就不留了,你保重。” 胡阿满站起身来看着上官澜出了门,心里突然明白过来,这约莫是上官澜最后一次见他了……才堪堪忍下去的泪水又冲进眼眶,迷迷瞪瞪的视线里还是那一幅雪白的衣襟。 尚且记得这白衣翩然的人儿在戏台下悠闲坐定了听戏,可惜他总听不完一场戏便要走了;尚且记得这人赖着皮脸提早两个时辰一心一意替他晕粉抹脂,头几回替他梳发盘髻上钗环总是笨手笨脚地弄不好还偏偏不肯撒手,非到台上催了才罢手;尚且记得这人邀他去望湖楼,替他上妆盘发戴钗环,再听他唱一段别姬。 彼时情境历历在目,约摸是想起以前,胡阿满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罢抬眼,却是那人翩然着过回廊的潇洒背影,终于耐不住,咬牙,狠狠捂住口鼻,小声啜泣起来。他也知道如今自个儿这幅模样活脱脱就是戏文里唱的弃妇,可是,他就是忍不住啊…… 上官澜听见了背后的动静,却没有回头。 等上官澜回到了前头,徐宏坤早在桌旁等着了。还是那副英气勃勃的俊朗面孔,想来是近来诸事顺遂,神采奕奕将往日那份阴鸷消弭不少。见了上官澜,眉梢一挑,“盟主来了?” 上官澜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见玉凤澈竟仍留在此处,眉头微微一皱,正待要说什么,却又忍了下去,转 恋耽美 分卷阅读99 公子令 作者:舆凉 而对徐宏坤礼道:“得见太子,上官荣幸。” 徐宏坤道:“盟主刚回京就来听戏,兴致也是高昂。” 正剑拔弩张的气氛,一声咋咋呼呼地呼喊突然刺了过来,“诶哟,上官你也来啦?”那边儿三羊子咋呼着喊了一声,带着那两个扮男装的丫头就赶了来。徐宏坤背对着三羊子来的方向,皱了眉扭头去看是谁。见是方家三子,眉头又拢了起来。 三羊子赶到近前,脸上讶然恰到好处给太子见了礼。那两个丫头也赶紧跟着道福,穿了男装,却是女儿作态,看得人别扭得慌。徐宏坤这才稍稍舒缓了眉头,“在外头就不必讲究这些虚礼了。 三羊子道:“爷说这话可就不对了,这是本分,应该的。”说着,又拉了那丫头到太子跟前,道:“这位是李怀承大人的五小姐。” 徐宏坤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他也听了些风声,不然何以急着试探上官澜的意思? 上官澜在旁边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几人都转头过去看他。他摆手笑道:“没,就是看五丫头穿了男装作福,好笑得紧。” 那丫头听了,通红了脸,咬着嘴唇恨不得上去打上官澜一下,奈何太子在近前又男女有别不好下手。徐宏坤干咳了一声偏过头去。那丫头也聪明,明白了徐宏坤的暗示,三两步就到了上官澜面前抬手要打,手抬起来了却不知该往何处落,最后还是抬起脚来狠狠在上官澜脚上碾了碾才作罢。 上官澜装模作样地叫唤着轻点儿。明眼人儿都清楚得很,他分明没受半分痛。 徐宏坤瞧了这情景,便纵只是上官澜风流天性作祟,这官门贵女他只要招惹,势必不好收场,心里也放心了些。何况旁边有三羊子插科打诨也不好把话说得太明白,只含沙射影来往了几句便走了。 徐宏坤一走,三羊子也稍稍松了口气。玉凤澈也终于看了上官澜一眼,见他也正看着这边,心里登时大乱。还没来得及收敛神色,上官澜却已转头对三羊子道了声谢,又自怀中掏出了个青色流苏递给了五丫头,道:“什么时候想来公子盟玩儿了,就拿着这个去燕子楼。” 五丫头接了,红着脸点了点头。突然小声说了一句:“我叫嘉儿。” “好,嘉儿。”上官澜笑意盈盈地唤了一声,丫头羞答答地垂头答应了一声。上官澜续道:“时候不早,嘉儿赶紧回吧。”话毕抬眼,示意三羊子带人回去。 三羊子也明事理,带着丫头去了。 玉凤澈本是局外人,却留在此处看了这一出,他抬眼撞见上官澜沉沉眸光时,不由闪躲道:“本已经准备走了,只是太子来了,跟我说了几句话,耽搁了,就……” “好,知道了。走吧,我送你一程。” 二人骑马,一前一后沿着街道慢慢地走,玉凤澈知道上官澜就在他身后,甚至能察觉他沉凝的眸光,但他没有回头,只驱马往府里去。 一路无话。 初夏日子倒还好过,不过月余,便是盛夏,天儿愈见热得厉害。每到午后,快午睡那会儿,蝉声便如浪也似一波一波地吵吵起来。也就晚间起风可以纳凉的时候才稍微舒坦些。 往日夜间倒还能有一点儿凉风习习,或许是今儿夏至的缘故,到了这夜间还热得厉害,风都燥人。玉凤澈在自个儿宅邸花园里纳凉散心。 扶疏花木间,忽地绕出一人。上官澜一身夏绸衫子,手里拎着个食盒儿,面上笑意柔和清浅,“我一直不得空,没能过来。” 玉凤澈瞧见他,定定望了片刻。未见大改,只是看着有些疲累,“你这不是来了?”又垂手指了指他手上的食盒,“怎么,这是你贺我开府的礼?” “冬至馄饨夏至面,今儿夏至,该吃一碗手擀面的。”上官澜自顾自往前,将食盒子搁在院中石桌上头,揭开,打里头端出来一大碗手擀面,还热腾腾的冒气儿,顺手把筷子都安置妥当了转身瞧玉凤澈只等他入座。 压下心里乱糟糟翻成一团恨不得将心肠纠结起来的千百滋味儿,玉凤澈扯出个笑来,到桌前坐了,“也不早点儿来,这会儿都吃了饭了。”但拿筷子捞面的动作却不含糊。 上官澜也在桌边坐了,侧头笑吟吟地瞧着玉凤澈吃面。瞧见玉凤澈吃得鼻尖儿已染薄汗,上官澜竟忍不住伸了手去拭,等指尖碰上了他略潮的皮肤才豁然惊觉。玉凤澈也被上官澜举动惊得不轻,呆呆地瞧着上官澜伸过来的手竟不避让。上官澜好歹是收敛了脸上怔愣神色,指尖有意无意自玉凤澈鼻尖划过,“慢点儿吃,都见汗了。” 玉凤澈敛了神色,佯作浑不在意道:“天热,又是热腾腾的汤水,难免。”话毕,继续埋头吃面,恨不得把鼻尖儿都埋进碗里。 见那碗里头面条快要捞干净了,上官澜又笑,“好吃么?” 捧着碗喝了几口面汤,玉凤澈才将碗放下,点了点头,“好吃。”估摸着这手擀面恐怕也是他亲手做的。又回想起以往在望湖楼瞧着他一双妙手的白案功夫,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 “夏至要吃猫狗饭,吃了猫狗饭往后天儿再热也不会吃不下饭。”上官澜瞧着碗里剩下的小半面汤,眉眼之间,笑意很是温润。 这习俗,是将小孩儿夏至这天吃食在洗干净了的猫狗饭盆子里放一放再盛回来喂下。说是这样娃儿就好养活。玉凤澈也知道,但此时上官澜特意有此一提,他没来由很是防备,这面碗怎么是粗瓷的?上官澜几时用过这么粗糙的物什。玉凤澈神色复杂地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0 公子令 作者:舆凉 问:“这碗,哪儿来的?” 上官澜眉眼弯弯,笑意清透,“我借的大宝的碗。” 大宝……杨先生的大黑狗,同杨先生的女儿小宝情同兄妹。玉凤澈欲哭无泪,垂首瞧着面前那盛了半碗汤的粗瓷大碗,忽然很想将这半碗汤浇上上官澜头顶。抬眼,正撞见上官澜那笑着格外好看的眉眼,唉,算了算了,他高兴就好……终究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猫狗饭,是不到十岁的孩子才吃的。况且只是将吃食在洗干净的猫狗饭盆子里放一放再盛回来。” 上官澜一愣,面上笑意一僵,忽地有些手足无措,“我也只是听说,没打听明白……碗我洗干净了。” 玉凤澈见上官澜神色,赶紧道:“我不是怨你这个,这碗面,我很喜欢。”怕上官澜继续挂心此事,干脆截了话头,“公子盟一向可好,你不曾为难吧?” 上官澜见玉凤澈有心替他化解,这才又笑了,去收拾了碗筷搁回食盒子里,“现在要紧的事情不在京城,在南疆。” “南疆安稳,是我父亲遗愿。若你用得上我,尽管提。”玉凤澈眸光跟着上官澜乱转,看他收拾碗筷重新在桌边落座。 上官澜揉了揉眉梢,又搁了手指在桌边有一下没一下轻轻叩击。最近南疆月氏来的消息杂乱,又都不是好事儿。一旦大动干戈,还真不好收场。不过这混乱时局于他是有利无害。南疆月氏局势危如累卵,越发显得公子盟在南疆塞外布置的势力重要,徐宏坤虽说气量狭小,但也并非鼠目寸光,知道这般情境理当同心协力,倒让公子盟大松了口气。 思量到此节,上官澜才缓声开口说起南疆时局:“最近无妄送回来的消息,咱们散出大理王通敌叛国意欲联合南掌吞并南疆的消息之后,南疆民怨沸腾。但是我不曾料到,王府辖管的八万平南军竟会联合民众合围大理王府,大理王逃出。南疆局势越见混乱,此时就靠着王府一名旧臣控制局面。” 玉凤澈色变道:“竟会到如此局面?朝廷打算如何收场?!” 上官澜搁在桌边的手指无意识摸索着桌沿,思忖了半晌才道:“这会儿朝廷也没给个准信儿,不过我猜,南疆怕是要改制了。” 皱眉思量了片刻,玉凤澈才明白上官澜话中深意:“大理王府后继无人,若是趁机削藩改省立郡县,确实是一举两得。不过这事儿要办,怕是要费些时日,何况南疆民风——”见上官澜摆手,玉凤澈会意,也不再多说,只等他续话。 “这是后话,现在不是操心这个的时候,现在要紧的是将南疆局势稳当下来,早日将大理王缉拿。至于他早年布置下的势力,有秘衙和公子盟,历时不久自然也能拔除。”上官澜道,说到此处,眉头仍旧不见松动。 玉凤澈也知道此时是最为棘手的时候,也难怪上官澜思量这些的时候面露疲色,不由暗叹了一口气。局势如此,他还有心为他做一碗手擀面,这份柔情,也已然不易……心里才隐隐有些高兴,却又想起了见过的胡阿满与嘉儿丫头,一时竟纠结得鼻头发酸。好容易压下了心里乱七八糟的心思,开口问道:“你以为,此事该如何收场?” “若我所料不错,朝廷必会传旨往大理王府,令齐舟领一省巡抚之职,拆八万平南军为郡县守军着专人统领。之后,再慢慢遴选人才添补缺漏。”上官澜一心思谋,也未曾留意玉凤澈的神色。也全然不知玉凤澈心底的百般纠结无奈。抬眼,却撞见玉凤澈正一瞬不瞬落在他脸上的清浅柔和的目光,心里蓦地一动,垂眸,“阿澈以为呢?” 玉凤澈别开目光,点了点头,“若是改省,最折中的法子也只是这个了。”方才瞧着上官澜敛眉垂首的模样,月色清明倒衬得他越发玉面桃花,稍不留意就看得走了神。 约摸是谋定了,上官澜眉尖终于松动了些,“若是当真全如我所料,那么朝廷不日便会派遣禁军内侍钦差前往南疆下旨。指不定还会着你随行。” 玉凤澈听罢,眉头稍紧,旋即松动,“不妨事,安稳南疆局势,是先父遗愿,我也当尽绵薄之力以慰先父之灵。” 忽而听得玉凤澈提起玉简,上官澜心里略有些发苦,但也知道玉凤澈此时已无芥蒂便没再多说,只续道:“大理王眼下行踪不明,他定然要伺机反扑。穷途末路之下,怕会不择手段。南疆怕是还要乱好一阵子……”说到最后一句,叹惋意味甚浓。 见他思谋如此深远,怕是早已习惯如此谋定时局,他啊确实太辛苦了……惹起了几分心疼,玉凤澈忍不住宽慰道:“总能安稳的,你不必思虑太多。你,也总是思虑太多。这事儿无论如何都会有朝廷出面,你帮衬着也就行了,何苦思虑如此周详费了精神?” 上官澜被玉凤澈这几句话说得有些恍惚。何苦思虑周全?是啊,何苦呢?扪心自问,他也只是习惯如此而已。不由苦笑了一声:“也是,我就是习惯了……那就到时候再说吧。也不早了,阿澈你歇吧。” 玉凤澈见上官澜起身拎了食盒子竟是要走,赶紧扯了他衣袖,“天色太暗,提个灯吧?” “不必,天色尚好,看得清路。” 大庆十三年五月。圣旨下达,遣禁军五千,内侍近臣携旨南下,玉凤澈也在钦点随行之列。 自夏至至今,不过也才五日。圣旨下到,玉凤澈领旨整装,如今起行。骑了浊玉出城,才出得城门丈许,忽而察觉了什么,扭头回望城门。 城门上头一袭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1 公子令 作者:舆凉 白衣翩然立定,在他回首去望的时候遥遥躬身一礼。也未曾勒马驻足,只回头瞧着上官澜,直等他起身冲他摆了摆手,才稍稍笑开,转头前行。 京城往南疆,山水迢迢,也不知这路上山水间酝酿下几多风雨。 ☆、叁拾陆. 南疆局势惊变至此出乎上官澜预料,但殊无妄杨千秋洛裳之流胸有丘壑绝非凡辈,惊变之下应变非常。毅然以公子盟江湖势力框助大理王旧部齐舟安稳局势。 玉凤澈随五千禁军前往南疆,在入南疆地界之前,倒是顺风顺水,但一入南疆,饶是有公子盟中人前来接应,但这一行人明里暗里也总有人紧盯。毕竟皇旗张扬,走的又是官道,因禁军人数众多,且要防备大理王暗箭刺杀,也只能在野地扎营,与行军无异,行路之中有诸多不便。 用饭歇息都有营帐倒也无妨,单单沐浴一项尤其不易。毕竟热水浴桶之类实在难得。好在天气尚热,沿途都在水源附近扎营,直接沐浴泉水倒也无妨。 军中风气向来不拘小节,时常数十人一道嬉水共浴,玉凤澈面薄如何能和数十人一道?只惯常在夜色深沉之后宽衣入水。 这一日也一如往常。不过这一回才入水不久,岸边便有动静。身子瞬间绷紧,提剑在手,剑锋双手埋在水下,杀机隐隐。 一阵熟悉的轻笑刺破了这一份草木皆兵的浓重杀机。玉凤澈放松了身子,在水中转头回望。岸边一株三四人合抱的垂柳柳绦在水面上飘摇来去,正伸在水面上方的枝桠上头露出一副雪白的衣襟,上官澜正端然安坐在那树枝上头,手里摇着个黄澄澄的酒葫芦。 瞧见上官澜,玉凤澈一时间竟然分外纠结。他虽羞于在上官面前袒露身体,但两人都是男子也并无回避必要。好歹是硬着头皮不藏了,脸上红云却恨不得烧到了脖颈,“你怎么来了?” 上官澜好笑地看着他,双腿挂在半空晃荡,眼风轻飘飘地在玉凤澈身子上滑来滑去,这月色优良,在水面上洒下一片儿茫茫月光,阿澈所在的位置恰好在那一片波光之间,衬得他肌肤如玉。漆黑长发顺着脊背胸口往下滑,水滴挂在身上半坠半粘的,分明清冷的模样,却生生叫他看出一抹逼人艳色。心思早不知歪到哪儿去了,嘴里说得倒还正经:“最近没累着吧?” 玉凤澈何等敏锐,自然察觉出了上官澜在自个儿身上飘来飘去的眼神和话音里的戏谑,羞涩过了反添无奈,“都是要成家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没个正形儿?”说这话的时候,心里还怪不是滋味儿。淌着水往岸边去穿衣,也懒得抬眼再看上官澜。 “你知道了?”上官澜脸上笑意敛去了不少,眼中苦楚挣扎隐忍不发。 玉凤澈回头掠了他一眼,又转回去自顾自穿衣,“我在京城,不愿出府,消息便闭塞。但随军这么些天,多少,也听得一二。” 瞧着玉凤澈到岸边准备穿衣,合眼就着那树枝躺下,举起酒葫芦喝了一大口,听声响玉凤澈衣物也穿得差不多了,便拎着葫芦腰上的红绳把葫芦垂下去晃来晃去,问:“南疆特有的烈酒百日红,来试试?” 玉凤澈抬眼瞧了瞧在不远处晃荡的那酒葫芦,还是垂眼仔细系上腰带,道:“我酒量不好,怕误事。”顿了顿,又抬眼看了看那酒葫芦,“这上头的红绳,还没换啊?” “这东西,还是师父打发我出师门那会儿带我在山下买的,也快十年了,用惯了,懒得换。”上官澜有意无意晃了晃手里那酒葫芦,终究是拉着红绳收了回去,“最近营里还安稳?” 玉凤澈就地找块个样子圆润些的石头坐下,瞧着水面上撒下来的一片淋漓月光闪闪烁烁,跟星星掉进了这水里似的,耳边虫鸣唧唧,这份清明宁静倒是难得,“自打进了南疆,就没消停过,偏偏武功都还不济事,真不像是来要命的,倒像是拖延时间的。” 上官澜笑呵呵地喝了一大口酒,“可不就是来拖延时间的么……我同你说过的,那□□过后控制局面的旧臣齐舟,你还记得?” “记得啊……他怎么了?”玉凤澈答道,“这齐舟最近还时常同这边儿有书信往来,自然记得。” 上官澜笑了一声,“还真是好手段啊……无妄和秘衙都查过这齐舟的底细,这人,其实是南掌走狗,在前任大理王未逝之时便已然蛰伏。不得不说,这南掌,还真是智计无双啊……” 玉凤澈悚然惊动,若是此时真将这一纸诏书送往大理王府,那整个南疆于南掌便是唾手可得,“那些人,是你派来的?!难怪,难怪……”难怪随行的那几个扶灵山前来接应的人总会手下留情,难怪那些人前来总是颇有分寸,伤而不重且都能全身而退。思量到此处,心里陡然又不舒坦了,连扶灵山的人都知道,他还不知道…… “我在南疆的人动不了,是花篱和迟不封帮忙安排的。”上官澜语音带笑,只是还透着一股子疲惫。 玉凤澈眉头微蹙,问:“大理王和齐舟,你找到了么?” “放心吧,南疆有我,局势控制得住。”上官澜淡淡道。 这话听进玉凤澈耳中,惹起一阵莫名怒意,这些事情,他如何还沾不得手了!正待去问,抬眼,方才那白衣垂垂的枝桠上早已空无一人。心里骤然一空…… 清脆悦耳的金铃声女孩儿低低的说笑声在夜间听来清明得过分,连四野虫鸣都被压了下去。玉凤澈不用回头便能猜出来人是谁。 两个穿红衣手腕脚踝戴着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2 公子令 作者:舆凉 银环金铃的女孩儿结伴而来,看见玉凤澈炸乎乎地惊叫起来,“啊呀,爵爷怎么在这儿?!” 玉凤澈起身,转身对那两个十七八的女孩儿拱了拱手,“星星月月两位姑娘好,在下告辞。”话毕,顺着来路回营。 才擦过那两个丫头走过去没几步,那月月姑娘就在后头喊:“爵爷这就走啦?星星丫头可……呜呜……”约摸是星星及时捂住了月月的嘴。 星星压低了声音训斥:“爵爷是什么身份!也容得你乱开玩笑?!” 月月把星星捂在自个儿嘴上的手扒下来,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是谁,眼神儿有事儿没事儿就粘着人家不放!” 星星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和那月月打闹起来。玉凤澈耳力聪明,那边儿动静虽听得分明,却始终没有回头。 禁军行进虽缓慢,但总归是在一步一步接近大理王府……越是接近,玉凤澈越觉心中惴惴难安。但心里又觉得,上官澜定然不会叫他们简简单单地就进了大理。果不其然,就在临进大理不足百里处,生了变故。 玉凤澈虽说早有准备,但也没料到上官澜会用这法子。 就在玉凤澈一行困在烟瘴林间不得出时,上官澜正在大理王府邸酒窖里搜刮着藏酒。正提着沽勺小品藏酒,却有人顺着木梯进了酒窖,上官澜也不回头,只继续嗅着酒香,问:“无妄问出了什么?” “齐舟招了,大理王已有高手护持逃往南掌,咬紧了,高手太多不能动。” 上官澜扔下了手里沽勺,指点着藏酒道:“那百日红,竹叶青,红颜酒,白水酿,清花酿,还有那桃花酒,给我留着。那些个葡萄酿存放不得法坏了,清理出去。” 殊无妄应了一声是,又听上官澜道:“那行人在何处?” 殊无妄大惊,“盟主不可涉险!” 上官澜轻巧笑道:“你行你上啊!放心,我会找几个人帮我的。” “……人在清江。”四字方落,上官澜已经轻飘飘出了酒窖,“无妄你出来的时候记得帮我把酒窖关上。” 人在清江,也不会总在清江,好在还总有消息回报,能叫上官澜死死咬着不放。听回报,说是高手众多,上官澜也不敢含糊,带上了叶无枚,还有两个扶灵山的姑娘。叶无枚速度比带着两个姑娘的上官澜快些,他手里也早早备下了□□。行的都是刺杀夜袭的勾当,求的就是个一击即中。 上官澜是真不明白啊,花篱那人也真是,门下的弟子怎么都是些娇滴滴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叫姑娘打打杀杀的像什么话!于是这两个姑娘也就是给上官澜准备些厉害□□,好叫他得手快些。 快马加鞭三日,上官澜一行好歹是赶上了。这柳儿镇,已是边陲小镇,再有个三百来里,便到了高丽的地界,到时候,办事儿可就难了。 鬼见愁早咬了他们一路,来路上都已经解决了五个,剩下的十二个,带一个大理王也都不是善茬。用鬼见愁的话来说,点子太硬,扎手,拔不动。 上官澜瞧鬼见愁那愁眉苦脸的样儿,就忍不住乐呵呵笑得开心。鬼见愁气得牙疼,最终两人一块儿去拔那难整的点子了。 料来那一路也是被鬼见愁时不时给捅一刀给吓怕了,防卫确实严密,十二个,醒着的怕是有六个。鬼见愁上官澜一身夜行衣趴在树枝上,瞧着那防守严密的竹楼叹气。终究,还是上官澜拍了拍鬼见愁肩膀示意他去把能引开的人都引开,还给了个大拇指:哥们儿去吧,能解决的,我相信你。 鬼见愁哭都哭不出来,纵身轻轻一跃,身子仿佛不受力的落叶一般轻飘飘落在了那竹楼顶上,果然不愧轻功绝顶的名号。落上竹楼顶的动静实在太轻,屋里的人还没察觉。鬼见愁只得跺了跺脚。里头的人果然察觉,三条黑影越窗而出。鬼见愁足尖一点立马开跑。 上官澜暗叹一声,这才走了三个,还剩九个,不好对付啊…… 不过都到这节骨眼儿了,不上不行。摸了摸身上那两个丫头给备下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虽说都是阴毒得很上不了台面的,不过这时候,也顾不得台面不台面了。 却说五千禁军被困烟瘴林子也有好些日子。烟瘴林中瘴气甚重,稍不在意便会中毒身死,林中不见天日,满目唯有一片白惨惨的雾气。这毒雾之中万事不易,常有毒虫邪祟出没。便纵每位将士都带了出京城之前所领的莫先生早先调配的药物,但在林中困了不出十日,竟已有三十多名禁军身死。玉凤澈虽知道这是上官澜的无奈之举,但是眼睁睁看着禁军口鼻出血挣扎至死,又岂能忍心!上官澜到底还要用这烟瘴林子困他们多久?!是不是要把他们困死了才好! 扶灵山的几个丫头早得了指令,说一旦药物不够便立即带着众人走出烟瘴林子。第十日上,药实在是撑不过了,丫头们也只得将人带出了烟瘴林子。 才出了林子不多久,殊无妄便带人来迎,说是来迎,不如说是来拦。殊无妄将齐舟身份同钦差近臣说了说,那些个传旨的一听之下吓得魂不附体,好容易安稳下心神在原地扎了营,差人送信回京。殊无妄怕送信的出事儿,还特意差遣公子盟中人飞鸽传书,还送出去不止一只鸽子,不过要等回信,怕是又要十数日。 玉凤澈在营地安札妥当之后,去了星星月月那几个丫头所在的帐篷。那几个丫头虽说年纪小,但自幼所见皆是生杀蛊毒之流,哪里会对旁人生死计较太多。瞧见玉凤澈面罩寒霜站在帐前,心里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3 公子令 作者:舆凉 虽害怕,却还是站直了身子对玉凤澈道:“你干什么?要杀人么?!” 玉凤澈眉头一蹙,肃声道:“你们早知道如何走出那烟瘴林子,是也不是?” 几个丫头中,也就月月最大胆,干脆回道:“那是自然,主人传了盟主指令,说是见药物不够了,便带你们出来!” 玉凤澈冷笑了一声。回头便走。不过区区三十多人生死,他上官澜谋划大局,又岂能放在眼中! 晚间,才睡下不久,竟听闻了一声细细的唤,“阿澈?” 玉凤澈豁然惊起,才睁开眼睛,帐中便燃起了飘飘摇摇的灯火。照亮一人侧脸,那人转头过来冲着他笑了笑,问:“这些日子,辛苦了……”瞧着上官澜眉眼弯弯的模样,心中愤懑未消,交杂着淡淡的仿佛久别重逢的喜悦,只酸涩地叫他险险落泪。但终究他只是收敛了神色,冷冷道:“你怎么来了?” 上官澜也未曾料到他此来竟也只能得玉凤澈如此冷面相待,微微错愕,但旋即收敛了表情,笑道:“大理王府余孽已经清理干净,南疆局势,很快就要好了。你不必再为此忧心了。”说着,自顾自盘膝在房中案几上坐下,低头斟水。 他低头那时,错过了玉凤澈落在他身上的眼光,犹疑挣扎喜悦痛惜在瞬间划过。待他斟罢那一杯抬眼再看时,玉凤澈已然平静。只淡淡道一句:“为南疆平稳,盟主将禁军困死烟瘴林中,当真好谋划!” 上官澜低头瞧着手中一杯清水,里头隐约倒映这自个儿的影子,不大瞧得清。原来是在怪他这个,也是他失策,不曾好好算过这烟瘴林子的重重危机,本以为,有扶灵山相助,定然不至于有死伤的……喉头突地泛上来一股子腥甜,赶紧将手中温凉清水端起来一口饮尽,将那股子腥甜压了下去,起身,笑意依旧风轻云淡:“阿澈过奖……”话毕,折身便出了营帐。 玉凤澈目送上官澜掀了垂帐出去,眼神却还黏在那垂幔上不动,又忍不住收了眼神回来看方才他燃起来的烛火,飘飘摇摇竟摇出了他眉眼弯弯的模样。忍不住苦笑了一声,真是,方才怎么就忍不住和他说了那些话……本来还好好的…… 想再睡下,那是不可能了……料想今夜月色应当还好,不如去瞧瞧。披衣而起,出了营帐。抬头,月色清明透亮流了一地水银。地上树木枝桠清影倒映,倒还真有几分月色如水,影如水藻的入画风韵。嘴角笑意才勉强绽开一半便换作了一片讶然,清影之间似乎卧了个白影瞧不真切,三两步走到近前去看,竟是上官澜!俯卧在地毫无知觉。 玉凤澈一惊非同小可,赶紧赶到他身侧去扶他起来,又不敢太用力生怕碰着了他不知道的伤处。将人轻缓稳当地扶起来,借着月色仔细打量他神色,面色白得怕人,只是看看全身上下也并无哪处透出血迹来。 玉凤澈匆匆将人抱紧帐内安置在床榻上,正待伸手去解他衣襟好查看他身上到底伤了哪里。此时才发觉,他伸出去的双手竟然抖得厉害,稳都稳不住! 玉凤澈双手用力握了握拳,握出满手的冷汗。用力甩了甩手,说不清是为了甩脱那满手的冷汗还是要止住那颤抖。再伸出去要解上官澜衣襟的手还是不稳当…… 好容易解开了他衣襟,轻轻掀开,入目的那一道伤口,触目惊心,叫玉凤澈忍不住半张了嘴,后退了半步。 胸口一道刀伤,伤口边缘肌肤翻卷发黑,显然那刀锋上抹了剧毒。那一处刀伤所在周围肌肤也是深黑,但那怕人的黑色以紫宫、或中、屋翳、天池、步廊、中庭几大穴为界不再往蔓延半分。玉凤澈看得分明,那几处大穴之内都刺进了金针,深入近半寸,金针早被折断,仅留了半点儿隐隐可见。 金针将那一片经脉死死封住,若非这金针封穴之法,这人,怕是早就丧命了! 金针封穴!那是金针封穴啊!封穴之后,虽能控制剧毒蔓延,但被封穴期间经脉大损内息全无武功全废!势必要以深厚内劲将金针与毒一道逼出才算解毒!解毒之后,经脉几乎全废须重新连接难以痊愈!便纵能愈,愈后经脉也分外脆弱难经震动! 到底是怎样的境地!竟逼他至此! 那金针封穴的伤口,也不能包扎,伤口未曾愈合不能沾水清洗,玉凤澈瞧着那伤口竟一时无措。 忽而瞧见上官澜胸口除了那一处刀伤之外竟有其他的伤痕,伤疤是四道,伸手张开五指作爪状顺着那伤疤虚虚划过,这伤口竟叫他有些眼熟…… 是了……襄阳……这伤口该是在襄阳遇见的那使毒爪的留下的……当时还以为他未有碍,原来竟也受了伤……如何,就不能说一声呢?方才他进帐来同自个儿说话,竟然也是在硬撑!是不是若不是亲眼见到了他这幅模样,他还是不打算据实以告? 思量到这一处,心中一阵隐痛。玉凤澈瞧着上官澜苍白的面孔,忍不住抬手想要触上他额头,嘴唇张合,喃喃道:“上官,你何苦啊……”岂料一碰之下,他额头竟烫得怕人。 玉凤澈一惊,匆匆找来冷水浸了巾帕敷他额头。这金针封穴他也只在书中瞧见过,岂料如今竟真的能遇见这样的。虽不知冷帕敷能不能有用,但现在,他也确实无法可想…… 不多时,那一盆冷水已然无用,玉凤澈将那帕子浸过最后一道置在上官澜额头便准备将水换过,岂料还未起身,衣袖便被拉住了。 玉凤澈赶紧放下铜盆,顺势在榻边跪下细察上官澜神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4 公子令 作者:舆凉 色,见他眼睫正微微颤动,像是要醒了的样子,也禁不住又惊又喜,轻声唤:“上官?上官?” 上官澜最终也只是半睁着眼,含糊地看着玉凤澈,眼睫费力翕合几下,张了张口,“阿……阿澈……”手指越发吃劲地抓紧了玉凤澈的衣袖,“别……别走……我是真的,喜,喜欢你……” 那含混不清的一句话听进玉凤澈耳中不啻惊雷,这么长时间的隐忍挣扎酸涩苦闷,这一声喜欢,等得真的太苦了啊……竟再也忍不住含在眼里的泪水,由着它顺着脸颊直往下滚。玉凤澈抓紧了上官澜揪着他衣袖的手,“我知道,我知道……我也真的喜欢你……”玉凤澈扣紧上官澜的手缓缓将额头埋进榻沿,蓦地爆发出一声啜泣…… ☆、叁拾柒. 殊无妄歇息的帐子里已经找不出除了长弓以外囫囵个儿的东西了。他坐在一片狼藉之中,杀机凛凛。 洛裳在他帐外站了许久,眼睛也红肿得厉害,她拿帕子敷了敷眼睛,擦干泪痕,掀开帐帘一角,“无妄?” “我该拦他的。”殊无妄声音低沉喑哑,抬眸望向洛裳。 洛裳道:“你拦不住的。莫先生在得替他清理伤口。你赶紧备车马,十日之内,把人送上嵩山少林寺,就还有救。” 殊无妄豁然弹起,冲出帐外。 洛裳回头往玉凤澈的帐子去,到了跟前,却不敢进去,又忍不住捂住口鼻低声啜泣。她站了好一会儿,心绪仍旧难平。 莫仓将上官澜伤口清理干净之后,才出帐便看见洛裳正站在帐前,心中大恸,“洛娘,我要随盟主去少林,已飞鸽传书与圆心大师。南疆这里,就交给你和无妄了。” 洛裳匆匆擦了擦眼泪,“大理王已伏诛,剩下的事,就交给我跟无妄吧,等上官好了,给我们来信。” “我知道,你辛苦了。”莫仓话毕,匆匆收拾出了自个儿的药箱行李,又去看马车布置。 南疆到嵩山,绿水青山数不尽。 生怕赶不上日子,莫仓每日有七个时辰都在赶路。路上颠簸,玉凤澈怕上官澜受不住,都盘膝坐在车内,将他拢在怀里。他没有清醒的时候,只含含糊糊叫冷叫渴,一路只靠含服参丸吊着命。叫冷了,玉凤澈也只能给他加一件大氅拢得紧些,叫渴了,含点儿水给他喂下去。偶尔和他说说话,还能模模糊糊答应一两声。 玉凤澈揽着上官澜叫他额头倚靠在颈窝里,极轻的呼吸就缓缓扫过脖颈。他还活着,还活着……垂眼去望,恰好能见他一脸平和安详,好像只是睡着了不一会儿就能醒来。忍不住伸了手指从眉心顺着鼻梁滑到鼻尖,笑了一笑,低声道:“真是难为你能顺遂这么久,很快就到嵩山了,很快就到了,别怕,别怕……” “到了!我们到了!” 莫仓早飞鸽传书上了嵩山。早有少林寺子弟下山来迎,山上连马匹都跑不开更枉论马车。好在少林寺弟子早有准备,备下了竹抬椅。两个少林弟子抬着上官澜,边儿上跟着个年长些的师兄。一行人个个脚下生风往山上赶,年长的僧人在前带路,“师父师祖都已经在偏殿等候。” 莫仓到底是老江湖,处事圆滑,脚下施展轻功飞奔之余,还有余力同那僧人客套:“竟然还惊动了苦字辈大师,实在惭愧。” 那僧人料来也是常常处理琐事的,也回道:“莫先生客气,师父师祖常道盟主作为可济天下,少林寺不可置身事外。” “多谢。” 待这一来一回的客套完了,一行身手不凡的也都到了山上。若是平时,自然首先前往宝相庄严的佛殿参佛,但此时非同一般,取到绕过前殿直往偏殿。 偏殿虽不如正殿庄严肃穆,少林一脉到底是名门,偏殿坐落,飞檐翘角也分外厚重勃发。推开偏殿红木雕花的门扇,外头阳光斜斜流入殿内。殿内正中**上,端坐一名白眉白须垂至胸口的老僧,眉目慈善端庄,形容枯瘦。两侧各分坐七名老僧,或胖或瘦或犹带笑佛陀或如怒目金刚,形态各异,十五人正中安置一方**。 那带路的僧人对着老僧合十躬身道:“师祖师伯师父师叔,上官檀越到了。” 正中枯瘦老僧也不睁眼,只伸手指了指面前不远处那一方空**,道:“安置在此。” 那僧人领了命,正待回头。岂料玉凤澈已然将上官澜抱了起来,轻声道:“要开始了,别怕……”小心翼翼让上官澜盘膝端坐在**上。老僧又道:“解衣。”玉凤澈依言将上官澜衣物解至腰腹露出伤口。老僧终于睁眼,眼中一派清恬祥和隐隐带笑,“退下吧。” 玉凤澈嘴唇微微颤了颤,知道这是内家高手施为不便有外门子弟在场。目光落在上官澜垂目安详的脸上,隐隐挣扎几番,轻声道:“是,麻烦大师了。”话毕,才起身退开。 带着众人前来的僧人将众人引出大殿,又将殿门关上。 众人出了门才瞧见,圆心大师,大和尚戒嗔竟然也在殿外。 大和尚戒嗔瞧见莫仓,摇摇摆摆大步走过来,远远儿地就喊:“莫先生,上官——”话还没喊完呢,领着众人上来的那僧人不知怎么地就到了戒嗔旁边儿,喝道:“嚷嚷什么!妨碍师父师祖施为!” 圆心大师到底比戒嗔高一辈,沉稳许多,已在一旁同殊无妄说话,将上官澜在苗疆所经历之事打听了个七七八八,叹道:“上官檀越以一人之力,挽狂澜于即倒。如此济世情怀,老衲佩服……” 莫仓还礼道:“大师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5 公子令 作者:舆凉 崇圣寺辩佛的情怀,也叫我等感怀。” 圆心暗叹一声,不再说话,合目细细点数念珠默念心经。 此时,也唯有静待而已。 玉凤澈实在不放心,虽说出了殿门,也不去前头,只杵在殿门口候着。 殿中十五位老僧,其中一位胖大如佛的,睁眼看了上官澜胸口伤口一眼便对正中枯瘦老僧道:“师叔,左右足阳明经、足少阴经,任脉被封。针入半寸许。须通经汇力,再一鼓作气将毒血和金针一道逼出。” 那正中枯瘦老僧正是少林寺中辈分最老的苦竹大师,苦竹点了点头,道:“苦心,你同我通任脉,圆明、圆空、圆了负责左足阳明经,圆成、圆朗、圆今负责左足少阴经,圆知、圆满、圆然负责右足阳明经,圆尘、圆名、圆真负责右足少阴经。苦儒,最后,靠你了。” 老僧纷纷合十回礼,道:“是。” 这通经一事本就即为耗费功力,饶是在坐的三位苦字辈十二位圆字辈少林师长都已有数十年内家高深修为,但一个时辰后,也都是个个额头见汗,烧了戒疤的头顶上腾起一片白雾。上官澜原本肩背浑不受力,岂料在几位内家高手施为之下,竟绷紧了身子,浑身汗迹分明。 再熬过两个时辰,深埋在上官澜胸前穴中的金针竟隐隐跳动起来,仿佛再多受一份力便要反跳而出一般。胸口那一片怕人的深黑也开始翻滚起来,不时有紫黑血液缓缓渗出顺着苍白的肌肤往下滑。 时候已到,苦竹有些艰难地偏头看了苦儒一眼。苦儒会意,运起十足内劲,虚虚抬掌伸出,浑厚内劲涌入,本分散在五道经脉之中的雄浑如滔滔江河的内息纷纷涌向金针所在穴位,十根金针齐齐反跳而出,随之射出的还有紫黑血箭,那刀伤也是血流汩汩,片刻,出血变红。老十五位老僧不约而同收劲,长舒了一口气,众人脸上疲态显然。 上官澜身子再不受力,轻飘飘地跌落在地。苦竹调息片刻,才扬声道:“好了。” 玉凤澈在殿外站了整整三个时辰,双眼盯着那紧闭的门扇,恨不得将那门扇扎穿。听得内中一声“好了。”想也不想,立刻推门冲了进去,甚至没有对着十五位少林前辈施礼。他眼中,全然只有一个上官澜。将上官澜扶起揽进自个儿怀里,见他胸前金针深黑都消弭不见之后才放下心来,扶着上官澜,屈膝跪下,朝着苦竹躬身施礼道:“多谢大师。” 苦竹淡淡笑道:“去吧。” 在前殿等候的众人听得小僧来报的消息之后,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蹿了出去,轻功身法都用上了,生怕慢上了半分似的。到了偏殿,只见玉凤澈横抱着上官澜踏出大殿,身后,是正在缓缓闭合的大红雕花的门扇。 这情景,叫人莫名开出几分苍凉。莫仓回了神,三两步冲到他身前,只一眼,便看出了个大概,道:“如今要赶紧将经脉复原。” 旁边小僧道:“早备了客房,请随我来。” 再安置下来,接连经脉包扎外伤,等一切打点停当,夜色早已深深。 莫仓抹了抹额头的汗,出了门,就瞧见杵在门口的玉凤澈。暗叹了口气,缓声道:“好了。” 玉凤澈收了一直落在房门上头的视线,瞧着莫仓,张了张口,涩声问:“他,能恢复多少?” 莫仓神色瞬了瞬,“金针封穴,我也是第一次遇见。说不好……” 玉凤澈神色瞬间黯淡不少,片刻,抬手指了指门扇,“我能进去看看他么?” 莫仓侧身让开,“好。” 岂料,这要看着他醒啊,就等了七天。 虽说一直迷糊着,却也不是无知无觉。偶尔能隐约听见有人唤他,细细分辨许久,才认出那是阿澈。唇瓣上柔软的触感,混着水的清凉,也是阿澈么?是谁,又在叫他……外头蝉鸣清明嘹亮却不吵人。 “真好……” 听得榻上的人仿佛说了什么,玉凤澈赶紧附耳去听,却没听清,只得再问:“怎么了?渴了么?” 上官澜慢慢翕合着双目,像是倦极方苏,瞧清了面前的人,笑了一笑,“阿澈……” 玉凤澈怔神,愣愣地瞧着上官澜。直到上官澜伸了手指去戳他脸颊问怎么了才反应过来。抓住了上官澜伸在他颊边的手,浅浅一笑,眼圈儿却隐隐有些发红,“醒了好……醒了好……” 上官澜再合眼歇了一阵,缓过劲儿来,将自个儿手自玉凤澈掌心抽出,撑着身子要起来。 玉凤澈慌忙起身按着他肩膀不让他起身,“你做什么?” “我想起来坐坐。”听了上官澜这话,玉凤澈才放下心来,俯身去扶,还拿了置在床尾的靠枕来给他搁在背后。上官澜坐稳了,抬眼瞧见玉凤澈还皱眉瞧着他,不由叹了口气,试探道:“你……去帮我把莫先生叫来?” 玉凤澈也知道他这人是运筹帷幄惯了,将莫仓过来想必是要知道近来动向。只是……还是忍不住眉头紧锁,“你就不能好好歇一阵子么?” 上官澜低了头撅了嘴垂了眼,玉凤澈就皱眉瞧着他也不知他要闹些什么。上官澜伸了手,轻轻拽了玉凤澈袖子晃了两晃,委委屈屈地抬眼瞧他,“阿澈……” 这招,玉凤澈也不是没见过,就是一时没防备,中招了,只得把衣袖从上官澜掌心抽出来,起身出去寻人去了。 莫仓收拾了药箱与最近送上少林寺的信件消息往上官澜房里去了。莫仓临走让玉凤澈去给上官澜弄点儿吃的,玉凤澈便往膳房去了。 这会儿不是饭点,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6 公子令 作者:舆凉 膳房里空荡,就一个火头僧在打扫,那火头僧帮衬着玉凤澈熬粥,冷锅冷灶的哪容易啊…… 上官澜盘膝坐在榻上翻看京城南疆月氏送来的消息,眉头紧缩。衣襟松散,胸口上银针扎得到处都是。细如牛毛的针儿随着他的动作还颤巍巍地抖个不停。 莫仓皱眉看着他,“针灸最要心思平和。这些书信,起了针再看。” 上官澜不为所动,“快看完了。” 莫仓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京城那边儿只要徐宏坤不碍事儿,局势就还稳当,有京城那帮人照应也出不了乱子;南疆,重在着手拔除大理王残余的势力,秘衙和公子盟都已出手,只是,南掌的势力,应该不单单在一个南疆;至于月氏,一战难免,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京城南疆竟然都有信件送来,写着“上官澜亲启”、“上官盟主亲启”之类。也因了这些字迹,殊无妄也没拆,直接一道送来了。上官澜将信件叠在一处放在枕边也不急着拆。这才放松了脊背,笑道:“近来南疆那边儿有杨先生与无妄把持,也没出什么岔子。只是大理王的势力恐怕不单单在一个南疆,还是得往南细查。莫先生给无妄带个信儿。” 莫仓点了点头,上官澜见莫仓答应下来了,笑道:“跟无妄说,那边的动静不必再往我这里报备,我好清闲下来养伤。” 莫仓听见这话,眉头才舒展开来,道:“对,就该清闲着养伤。” 上官澜垂眸思量了片刻,又问:“裳儿呢?” 莫仓答道:“洛娘还在南疆呢。盟主放心,兄弟们都护持着呢。” 上官澜点了点头,“那我就放心了。”顿了顿,又道:“莫先生还是不要耽在少林寺了,南掌不会善罢甘休,先生最好也往南疆……” 莫仓截口道:“这事儿不急在这一时,盟主伤势要紧。” 上官澜眉眼弯弯,笑意温润,“圆了大师也是医道圣手,他料来也是愿意照顾一二的。” 话说到这一层,是真的没商量了。莫仓也只得悻悻应了声是。 约莫是针灸效力发出来了,上官澜身上覆上了一层细汗,人也有些犯困。莫仓瞧上官澜神色有些困顿,赶紧道:“盟主这会儿别睡,得先吃点儿东西。” “嗯。”上官澜强打了精神,伸手拿起枕边一叠信件拆看。莫仓估摸着时候也差不多了,便将针收了出去了。 等玉凤澈端了菜粥茶水过来,上官澜正捏着薄薄的信笺半醒不醒地瞌睡着。 在榻边儿安置好了手巾凉水,玉凤澈才轻轻碰了碰上官澜道:“上官?” 上官澜含含糊糊答应了一声,睁了眼,人还不大精神,将手里信笺丢下,冲着玉凤澈笑了笑,偏头瞧了瞧托盘上的物事,也不等玉凤澈说道,就乖乖端了水来漱口,拿了巾帕擦脸擦手,再端了菜粥来吃。 玉凤澈见上官澜听话,心里也高兴了些,“我打膳房过来,碰见圆了大师,大师说山下有一处别院,还说你去那儿修养,会比在山上方便许多。” 上官澜喝了粥,漱口擦嘴,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哪里是在山上不方便,我看圆了是担心我偷学少林寺武功。” “盟主天资非凡,只可惜非少林中人。”门开着,外头来的和尚浑圆脑袋上无须淡眉,有些好笑。 玉凤澈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戏谑一笑,探到上官澜耳边问:“怎么,以前你来少林寺偷过?” “十年前的事儿了,我偷偷进了藏经阁瞧了一眼少林七十二绝学。真的就一眼!他们追着我打了一年多……你说这帮人,说舍己渡众生,一个个还这么小气,白念的仁善慈悲。” 虽说是咬着耳朵的悄悄话,但是凭着戒嗔大和尚的耳力,自然也是听得一清二楚,大和尚冲着上官澜道:“偷学武功还有理了?” 上官澜挺直身子下巴一扬,“没说我偷学武功有理,你们追着我一年多就有理了?” 戒嗔指着上官澜的指头开始哆嗦,“少林铁律,偷学绝学那就得闯十八罗汉阵!” “我就是闯阵出去的,是你们耍赖还追着我打!” “那是你给膳房下了泻药!不算!” “反正你们也没说不准下泻药!我闯了阵,你们还追着我打,就是赖皮!”上官澜这会儿乐得和戒嗔拌嘴,人也没了那份困顿。 瞧上官澜还起劲儿了,再看戒嗔,瞪着眼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玉凤澈暗叹一声,利落伸手扶了上官澜腰身,指尖在他睡穴上轻轻一拂。上官澜如今对玉凤澈是半点也不设防,都没来得及回头瞪玉凤澈一眼就睡过去了。玉凤澈将人好生在榻上安置下来,轻声念叨:“莫先生说起了针吃了东西就该睡了。” 戒嗔乐呵呵地瞧上官澜被点了睡穴,摇摇摆摆地出去了,“恶人自有恶人磨!” 玉凤澈总觉得这话不大顺耳。 ☆、叁拾捌. 圆了趁着上官澜还晕乎着就把人送下山安置起来了。公子盟早有弟兄在山下照料起来了,倒也不必少林寺太费心思。 上官澜一时沉睡不醒,玉凤澈实在不放心他一人,便如南疆路上那般与他同榻。岂料半睡半醒之间,腰间陡然受力,所幸踢得不重,但也结结实实被踢下了榻。玉凤澈站起身,上官澜盘膝坐在榻上,扁着嘴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你帮着戒嗔欺负我!” 玉凤澈没料到他一醒就计较这个,心里一阵无力,掸了掸身上的灰,问:“洗澡么?” 上官澜眼睛一亮:“洗!” 玉凤澈刚带着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7 公子令 作者:舆凉 人下山就已经准备妥帖了,虽说把人送进了隔间沐浴,还隔着屏风嘱咐:“胸口不能沾水,你当心点儿。” “我知道。”里头的人玩儿水正欢也不知听进去几分。 玉凤澈只好续道:“我去厨房给你热点儿吃的来。” 里头嗯了一声。 玉凤澈听里头动静正常,便不再在这地方多呆。毕竟待久了他能想出点儿啥来那可都说不准。玉凤澈到厨房生火热粥,盯着那火苗子窜啊窜的。近来上官澜好了不少,自个儿心思也安稳了。可是心里却还没底。 上官澜的心意,他知道,但上官澜那时候迷迷糊糊的能听清自个儿说了什么?这会子醒了还作数不作数?这事儿直接问……不太合适吧……何况,上官澜如今,是有婚约在身啊…… 乱七八糟还不知思量了些啥,直到锅子咕噜噜冒泡儿了才想起正事儿来赶紧把火灭了盛了粥备了茶水回了房。 “上官,你好了么?吃点儿东西来上药。”侧耳一听,半点儿动静也无。绕过屏风去看。里头空无一人,心下一惊。眼风一扫,瞧见干净衣裳已经没了,室内也还干净,又放下心来,约摸又是出去溜达去了。 玉凤澈暗叹一声,走到门口,道:“这院子也没什么好看的,看够了就回来!”声音也不见得如何得高,却稳稳传遍了这别院。 不多时,还没见着人,回廊上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清晰入耳。上官澜散了长发赤足套一双木屐,正自回廊上转过来,“这后院儿有几株石榴树呐,这会儿正开着花儿,指不定咱还能摘着石榴吃呢。” 玉凤澈拢着手瞧他曳屐而来,瞧出几分金齿屐白霜足的韵味,生龙活虎的模样全然不像是重伤未愈,“这会儿才开花,要等石榴成熟少说也得两个月,你能等?” 上官澜颇为惋惜道:“看来我是等不着那会儿了。” 玉凤澈侧身将人让进屋里,“来吃点儿东西。”擦着身侧过去的人儿带起一阵清淡的檀木香,半湿的发梢垂在腰际。 上官澜脱了木屐在榻上盘膝坐了喝粥,那菜粥里头杂七杂八地放了不少花生红豆菜叶儿之类的东西,咸的,倒不会没胃口。拿了瓷勺拨弄着粥,“再加点儿肉沫儿排骨蚕豆枸杞,就得是八宝粥了。” “怕你没胃口喝白粥,特意加了的。”玉凤澈在门口吩咐旁人将屏风后头收拾了,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 早闻见了他身上淡淡的烟火气,上官澜眉眼弯弯捧着碗问:“粥,你煮的?” 玉凤澈本道之前吃了不少他煮着的东西,如今给他煮粥也没什么。只是他这么问了,竟惹上来几分羞涩,“嗯。要是不如你,你可别嫌弃。” 上官澜拿着瓷勺儿刮着碗底留着的几粒米放进嘴里,乐呵呵地说:“好吃。”吃罢漱口,意犹未尽地咂咂嘴。 玉凤澈将他手里茶盏接了来安置到一旁,“胸口没碰着水?” 上官澜道:“都结痂了,你别瞎操心。” 玉凤澈登时疑心了,伸手就去抓他领口。上官澜还伸手来挡,这会儿他经脉凝滞空有招式却无力道,叫玉凤澈轻飘飘地给制住了双手。扯开衣襟一看,胸前血痂果然泡软了,玉凤澈皱眉,狠狠刮了上官澜一眼,“莫先生早知你习性,备了药下来。你若是省心些,莫先生能少操心多少?” 知道这是惹着人了,上官澜也不敢太闹腾。安安静静躺着由玉凤澈沾了药粉往他伤处抹。玉凤澈虽说是在抹药,眼风却止不住往别处飘。他胸前刺过金针的地方仅留了一点殷红,点了朱砂一般。况且天池穴位置离红珠本就极近,柔润淡红的色泽,看得人……很有胃口…… 上官澜见玉凤澈抹药老不见好,忍不住问:“好了么?” 玉凤澈这才回过神来,凝定心神把药抹了,顺手把上官澜衣襟掩上。 虽说是该熄灯睡觉的时辰,但上官澜今儿睡的时间实在太长,这会儿反而没了睡意。玉凤澈就在他身侧,他也不敢乱动生怕惊动了他。玉凤澈其实也不大能睡,这两人都清醒着躺一张榻的功夫其实也不是第一回,但这份儿尴尬,好像跟第一回也没什么区别。 “上官,你睡着了么?”玉凤澈轻声问。他这会儿觉得自个儿脸颊烫得厉害,肯定是脸红了,得亏天黑,上官看不见。 上官澜没料到玉凤澈居然主动说话,愣了愣才开口回:“没呢。” 玉凤澈嗯了一声,觉得自个儿脸红得越发厉害,还觉得自个儿心跳有点儿离谱,琢磨着就算天黑,凭上官澜的耳里肯定也能听出异样来,费劲压了压,压不住,只好作罢,“你昏迷那天晚上的事儿,你还记得么?” 上官澜没料到他会突然提这个,想起他迷糊时的感觉,饶是他面皮不薄,还是有些发热,“记不清,我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儿了?” 玉凤澈心底隐隐失落,他果然是不记得了。暗叹一声,“倒也没什么出格的事儿。”察觉到上官澜伸手扯住了他衣袖,心里一慌,不过一会儿,那人清淡的气息都喷打到了耳边,玉凤澈顿时浑身僵住,“怎么了?” “我迷糊的时候,好像听见你叫我。你叫我了么?”上官澜侧身挨着玉凤澈轻声问,好像怕旁人听了去似的。 玉凤澈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约摸是那一夜听见上官澜呓语时的自个儿心中翻上来的辛酸苦楚,忽而侧身揽住了上官澜腰身。上官澜僵着身子问:“怎么了?” 玉凤澈额头轻轻抵着上官澜额头,心里忽然就安定了。或许,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8 公子令 作者:舆凉 他早该侧身这么抱抱他,“是我。我还说了我喜欢你,你听见了么?” 本还有些愕然,僵直着全身的上官澜忽而笑了。虽说玉凤澈没瞧见他的笑脸,却打他的声音里听出了笑意,上官澜说:“我听见了。” 黑暗里相拥的两人脸上笑意都是不约而同的清恬满足,此刻的心意相通,仿佛水乳交融。 眼风稍转便能瞧见彼此,偶尔目光撞见了,便相视一笑,倒是难得的默契。清晨懒起,也只在榻上厮磨。日子过得舒缓清恬。只是这舒坦日子过了几天上官澜就受不了了。 没有酒也就算了,还没有肉!到底是少林寺别院,时常有僧人来往,也不能拿那锅灶开荤。上官澜还想去山上自个儿打野味。山上来往都有僧人,可不是坏了少林规矩?玉凤澈被上官澜闹腾得不行,只在山下耽了十来天稍稍避过大暑的热头,等到立秋之后便起行回京。 好容易出了少林寺的地界到了一处集镇,天色擦黑,也恰好歇夜。玉凤澈把马车安置妥当了去前厅找上官澜。他正坐在厅中冲着小二要酒要肉。玉凤澈微微一哂,到那桌旁坐下,道:“吃得这么油腻,怕会闹肚子。” 上官澜横了玉凤澈一眼,“存心不让我解馋是不是?” 玉凤澈不再多说。只加了壶浓茶。 在少林寺别院耽了那么些天儿,上官澜外伤早好了,胸口上朱砂般的针印怕是消不了了,四道抓痕一道刀伤触目惊心。这会儿经脉尚且脆弱也不敢随意运功,约莫还得养上半年多的功夫。还有就是,在少林寺十来天的日子,养懒了一身骨头,沐浴换衣之后就窝在榻上不挪了。 待玉凤澈在自个儿房里沐浴换衣了来看上官澜的时候,他早窝在榻上抱着一床薄被迷糊着了。才立秋,天儿还不算爽利,但上官澜睡得倒还安稳。察觉有人碰他,半醒睁眼瞧了瞧,又把脑袋搁回去睡下,“阿澈来啦。”一路念叨一路往里让了让空出半张榻来。 玉凤澈想了想,还是脱靴在榻上躺下了。下回住客栈,可以只要一间房了。 在少林寺这么些天,清早都是玉凤澈起来给做早饭的。早醒惯了,这回住了客栈,也是他先醒了。身侧,上官澜正侧身睡着,手脚都搭在他身上,害得他就算醒了也动不了。不过这份儿憨态难得,百看不厌。 上官澜总算转醒,转身收了手脚躺好伸懒腰,玉凤澈脸上的笑都能出花汁儿了,“醒了?” 上官澜懒洋洋地嗯了一声,“你不是有房间么?怎么还睡这儿?”侧头去看,玉凤澈正眉眼含笑瞧着帐顶,这么望过去,竟觉得他侧脸好看得过分。 玉凤澈偏头去瞧,正见他眸光灼灼盯着自个儿,心神不自觉一晃,赶紧偏开眼神,“不放心。” 上官澜心满意足,“下回可以只要一间房,省钱。” “嗯。”玉凤澈肃然点头。 两人用罢早膳整装起行,青幔马车车轮滚过青石街道。嘚嘚的马蹄声追着车轮赶了上来。玉凤澈有意驾车往边上让了让,马匹在马车旁边儿稳稳缓下。玉凤澈侧头去看马上的人,眉梢挑了挑,“叶无枚,你怎么也跟来嵩山了?” 叶无枚眼风转了转,隐晦地看了马车一眼,道:“一言难尽……”自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竹筒扔给了玉凤澈,“京城来的飞鸽传书,给他的。”说完,拨了马回头就走。 外头的动静早就惊动了车里的人,上官澜探手撩开车帘,挨着玉凤澈坐下,“来,我看看京城又怎么了。” 玉凤澈将手里的小竹筒递过去,“若非生变,必然不会急着给你送信。” 上官澜拆了竹筒取了信笺扫了一眼,便将那信笺牢牢抓进了掌心。玉凤澈侧头一瞧,竟瞧见上官澜面色发白眉头紧锁,微阖的眼睑底下眼睫发颤。心下一惊,“怎么了,京城出了什么乱子?” “皇帝病了,太子辅政。” 只八字,叫玉凤澈也猛地沉了脸。 太子辅政,太子辅政……徐宏坤现在初拿权势,正是要大展拳脚,在朝在野,怕是要起波澜。在野,上官澜公子盟便是首当其冲。 玉凤澈眉头紧蹙,手里马鞭也不自觉握得死紧。汗津津的手心忽而挤进了另一样东西,回神来看,却是上官澜五指硬是挤进了他指缝间与他交握。眼风由着交握在一处的手落到上官澜脸上,那认真肃然的表情,竟让他一时茫然。 上官澜道:“阿澈,今后,你会不会一直与我一道?” 玉凤澈像是被上官澜这份儿认真肃然逗乐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上官澜瞧见玉凤澈这表情,肃然的一张脸登时绷得又紧又红。玉凤澈低头笑了一阵子,终于抬头笑吟吟地瞧着上官澜,眉间笑意清润,“天大地大,有你有我。” 上官澜红彤彤紧绷绷的脸登时笑开,“天大地大,有你有我。” “阿澈,你猜猜看,徐宏坤辅政,他会做些什么?”上官澜右手拿着马鞭摇啊摇,垂着的两腿晃晃荡荡。 玉凤澈左手扯着缰绳,右手被上官澜牵着,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儿。都牵了一个时辰了,能松开没有,手心汗津津的不舒服。然而,他也很开心,很开心……听见上官澜问话,想了想,道:“如今也就两件大事儿,一件是南疆改制,另一件便是月氏有乱。为了这两件事儿,他肯定会想方设法弄到你在那边儿势力的控制权,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他想要什么,我就给他什么。”上官澜笑得高深莫测。 玉凤澈心里一动,脱口道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9 公子令 作者:舆凉 :“要是他让你娶嘉儿呢?”这话才说出口,玉凤澈就后悔了,脸颊带红偏头去看上官澜,果然瞧见他一脸促狭笑意,混账! 上官澜乐呵呵地瞧了玉凤澈半晌,道:“我有法子不娶她。” “什么法子?” “告诉她我喜欢你。” “……你还是再想一个吧。”脸皮真厚,玉凤澈暗叹一声。 也不知到底商量出了什么主意来。两人终究是到了京城。这一天,正是节气处暑。秋意虽到,秋凉还未到,天儿还热得厉害,又是正午,城门之前那人流往来的官道上也少有人来往。倒是路边茶铺子里有不少喝凉茶歇脚避过日头的。 青幔垂悬的马车就这么摇啊摇地进了城。 上官澜进京的消息传入徐宏坤耳中半个时辰之后,徐宏坤已然在望湖楼的书案之后坐定等待。但等来的情景,却是徐宏坤始料未及。上官澜是被玉凤澈抱进来的,上官澜面色如雪看样子像是昏迷不醒。怎么会还没醒,进京的消息不都说醒了么? 玉凤澈横抱上官澜进了望湖楼,发觉帘后书案处有人,侧头去瞧,见是徐宏坤,也并不惊讶。眉头轻锁,张口似乎是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转身抱着人由婢子引着去上官澜内卧。 徐宏坤还没从震惊中缓和过来,一时也忘了出声阻拦。等了片刻,玉凤澈打内室出来,在帘外站定,敛襟跪拜,“微臣玉凤澈,拜见太子,太子殿下千岁。” “免礼。”徐宏坤敛了神色,放松了身子靠进椅背。上官澜未苏,于他,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他思谋定了,正待开口,岂料竟被玉凤澈抢得先机。 “盟主未苏的消息,还望太子不要外泄,毕竟公子盟在南疆遭受重创,局势大不如前。请太子开恩。”玉凤澈垂眸抿唇,沉痛道。 徐宏坤只好把刚才想说的话咽下去,道:“南疆局势竟如此紧迫,若是可行,不如就由本宫接手。” “谢殿□□恤,公子盟在南疆布局虽损失惨重,但尚能匡助殿下一二,倘若殿下不弃,大可驱使。”玉凤澈低声续道。 徐宏坤没料到玉凤澈居然这么容易就松了口,真真始料未及。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内室之中传来一阵嗽声,真真撕心裂肺,那人还在断断续续唤着阿澈。玉凤澈猛地绷紧了身子,抬起头来看着徐宏坤,眼眶隐隐发红。徐宏坤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然后眼睁睁看着玉凤澈冲进了内室。 徐宏坤按了按自个儿跳动不休的太阳穴,他有点儿难以接受眼前这情景。上官澜和玉凤澈……父皇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还妄图给上官澜娶妻。徐宏坤糟心莫名地走了。 玉凤澈在内室听了听外头的动静,松了口气,“走了。” 上官澜笑得一脸促狭,眸中黠光隐隐,“我看他也待不下去了。” 瞧着这人脸上有些调皮的笑意,玉凤澈一阵无奈,伸手去拂他额前碎发,“公子盟十余年根基,你说撒手就撒手?好歹是你义父一番心血。” 上官澜眉梢一挑,笑嘻嘻地问:“你知道我当初为何要将公子盟壮大至此么?” 玉凤澈一愣,其实他早看出权势纷争绝非他所好。也不是没有考量过他为何将公子盟壮大至此,只是百思不解,如今见上官澜肯说,自然接话道:“为何?” “当年义父对我说,翻云覆雨纵横捭阖实乃人生意趣,若将天下为棋,更是意趣非凡。所以我就想试试。”上官澜眉飞色舞,料来是想起当年趣事。 玉凤澈眉头抽搐了一两下,“你将公子盟壮大至此,就是为了体会以天下为棋的非凡意趣?”见上官澜诚恳点头,玉凤澈终于忍不住嘀咕:“醉仙门下,果然都不是凡品。” “但是我师父说义父说得不对。他说此生得一人相伴携手同游,便是至乐。所以,我也想试试。”上官澜续道,一双透亮的眸子灼灼盯着玉凤澈。硬生生把玉凤澈脸给盯红了。醉仙门下果然不同凡响…… ☆、叁拾玖. 却说徐宏坤回了东宫,脑子里还乱糟糟地一片儿梳理着如今局势。公子盟势力在南疆受损,上官澜已情愿将那批势力交出。他交出这势力是为了什么,他也猜得到。约摸是不想成亲……上官澜那个人不能逼得太紧,事到如今也该见好就收。至于月氏,除了需要公子盟匡助,还得获得军方支持。若无傅家支持,此事难成,傅家与上官澜一向交好,再逼上官澜惹傅家不快,也实在是自讨没趣儿。 才思量定了,就听仆从来报:“殿下,兵部尚书求见。” 徐宏坤一阵糟心,心虚地摆了摆手,“让他进来吧。”当初父皇要给上官澜娶妻,还是自个儿力荐李尚书之女。如今,如今……他该如何给李尚书交代啊…… 李尚书人也快六十了,就李嘉儿那么一个小丫头宝贝着呢。上官澜出京,他家嘉儿就盼着他回来,好容易听见他回来的消息了,眼巴巴地要去见他却在燕子楼吃了个闭门羹。回去之后哭得啊,心疼死人了!听说太子见过了上官澜,可不就劳他老父来打听消息了么。 行礼拜见赐座之后,李尚书急急喝了口茶开口就问:“殿下见过上官澜了?” 徐宏坤:“……”定了定神,开口道:“见过了,南疆一行,他带了伤,正在调养。不好见外客。” 听了这话,李尚书登时为自家小丫头鸣不平,咱家丫头跟上官澜什么关系?能叫外客?岂料眼珠子还没瞪起来,就见徐宏坤招手示意他过去。李尚书不明所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0 公子令 作者:舆凉 以,但还是走近了。徐宏坤探身轻声说了几个字。李尚书面色陡然一变。 之后京城的风里就一直吹着个消息,说是上官澜好龙阳。伤了多少女儿的心哟! 等上官澜伤势好得七七八八能起来到处溜达的时候,也过了月把,天儿一天比一天凉,恰是秋意正浓。 洛裳也打南疆回来了,带回来不少好酒全进了上官澜的酒窖,把上官澜乐坏了。 玉凤澈自打回了京城也未曾到处走动,毕竟还是在风口浪尖儿上,得避着人。还得帮衬着上官澜处置北关与南疆的杂事。 上官澜还是一把懒骨头,倚着床架试酒。玉凤澈就在他榻沿儿坐着翻着回报,“南疆那边儿除了你投给徐宏坤的势力不过十之一二,剩下的,是打算给殊先生和杨先生立门户了?” “是啊,无妄和杨千秋的江湖名望甚高,自立师门绰绰有余。”上官澜漫不经心,“无妄都定下惊云阁的名儿了。” 玉凤澈知道他是早有打算,只是不曾说与他知道。他将此节揭过,反倒说起个无关紧要的事儿来,“殊先生定的名儿好,像个正经门派。公子盟这个名儿,像几个年少轻狂的公子哥儿临时起意聚在一处随意起的。” 上官澜听玉凤澈提起此事,先是一愣,忽地又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玉凤澈不明所以,好一阵才歇,“阿澈,你不知道,这公子盟之名儿,本就是我义父年少轻狂时起的。谁料成立个江湖门派,门里有什么人,买了什么地,雇了什么人,都要去官府报备。若是要改名儿,官府的若干备案也要一一更改,地契备案要去工部,户籍得去户部,不知道要跑多少趟衙门。等义父后悔起了这名儿,也实在跑不动,就只得如此了。”说到此处,上官澜便又笑。 不知这公子盟三字里头还有这一段儿故事,玉凤澈也跟着笑起来,“那你呢?也不嫌弃?” “嫌弃啊……只是,公子盟成立至今,得有二十年了,二十年间。不知多少人在公子盟落籍,公子盟也置办了许多产业。户部工部文书不知有多少。这些东西得一一改过,等这些都改完,公子盟才算更名。费时费力,我也懒得办。”上官澜拎着酒壶,斟了一杯酒,怡然自得地饮下,“横竖名儿是他起的,丢人也丢不到我头上。” 玉凤澈好笑,撤了酒壶收了酒盏,“今儿已经喝了一壶,别再喝了。” 上官澜郁郁不乐。扁着嘴瞧委委屈屈瞧着玉凤澈。 玉凤澈权当没瞧见,换了份回报继续翻看,“北边儿月氏来的消息,也是直接往徐宏坤那儿送了?” “横竖这事儿还得他来操办。最近徐宏坤不是在集军屯粮备战了么?他那个人,就是小心眼儿,能耐还是有的。”榻上的人没了酒,连精神都一道没了,合眼平躺着连眼皮都懒得翻一翻。 听了这话,玉凤澈干脆将手里文书放下了,“横竖都有他操心了你何苦还紧盯着?” 上官澜听了这话,有些诧异地睁眼瞧了玉凤澈一眼,笑道:“怕出乱子。何况,现在不是你在帮我看么?”顿了顿,撑起身子来伸手要去取玉凤澈手边的宗卷,“你要是不想看,就放着吧。” “你别太费心。”玉凤澈皱眉按住了手边卷宗不让上官澜抽走,“我还有一事要问你。” 难得在玉凤澈眉间瞧见这份沉痛,上官澜不自觉缩了手,问:“怎么了?” “你打算把洛娘怎么办?她时好时坏的,如今城内关乎月氏的传言也多,万一她听出了苗头……”说到此处,玉凤澈再不忍心续言,只拿杏仁儿状的眸子死死盯紧上官澜,眸中神色隐忍沉痛。 上官澜苦笑一声,道:“这事儿,我也想了很久,但一直瞒着也难长久,哪天她想起来了,要怪要杀,我都认了。” 玉凤澈皱眉,心里怪不是滋味儿,“不能让她杀你。” 上官澜安抚道:“是是是,裳儿明理,定然不会不讲理来杀我,是不是?” 却说洛裳在城内走动,总听人提起月氏,说月氏最近总不安稳似乎有再起争端的意思。心里不怿,便横着那些多嘴的,道:“月氏小国,有傅微尘坐镇,哪能起得了风浪?” 那些个说道的,不由叹道:“当年有傅微尘,自然不怕他作乱,可如今,如今……唉,可惜了傅将军一代英才啊……” 洛裳如遭雷击,僵在了打场。褪尽了脸上血色,“当年,当年……你们,竟然说当年……” 旁人瞧见这姑娘脸色难看,不由上来问:“诶,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话还没说完,洛裳已然转头就跑。 他们一定是骗人的!要问上官澜,上官澜他一定知道,上官澜一定不会骗她。失魂落魄跑到望湖楼,落了玉簪散了发髻,俏脸上泪痕依稀,一双凤目再无妩媚清慧,唯有水光泪迹,扬声喊道:“上官澜!上官澜你出来!” 玉凤澈听见这呼喊,一惊一忧,抬眼瞧着上官澜,“洛娘,好像知道了。” 上官澜苦笑,下榻着靴踏出了望湖楼。玉凤澈实在担心,赶紧跟上。见着洛裳那悲戚模样,实在于心难忍。 “裳儿,你……”上官澜话音未落,洛裳已然欺身上来抓紧了他衣襟,“他们说,他们说傅微尘死了。你说,他们是不是骗我,是不是?” 上官澜垂眼看着洛裳死死扣着自个儿衣襟的双手,紧得近乎痉挛。抬眼,洛裳眸中含泪,眼神近乎乞求。他终究只是伸手轻轻握住了洛裳双手,道:“裳儿,你还是不肯想起来么?”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1 公子令 作者:舆凉 “你骗我!你和他们一样骗我!”洛裳嘶声,身形猝然退开,腰间银鞭犹如长蛇直取上官澜胸腹。 玉凤澈大惊,赶紧上前抓着上官澜手臂把人往后拉。那一鞭擦着上官澜衣襟打过去,嘶啦一声扯破了他衣裳。再看洛裳,竟还没有收手的意思。 玉凤澈拔剑迎上。洛裳鞭法玄妙诡谲,丈把的鞭子在她手中犹为灵活,缠打抽绕极为巧妙。玉凤澈一手回护上官澜一手运剑如风与洛裳拆解。 也不知上官澜如何动作竟已逼近洛裳身前,一把捉住了她手腕拉紧,低声道:“裳儿,你想起来没有?” 洛裳陡然被制,发狠挣动,“你放手,放手!你骗我,你——” 玉凤澈趁机绕到洛娘身后击昏了她。 上官澜扶着洛裳,眉头紧锁地瞧着她面色雪白,叹道:“裳儿实在太苦了……” 玉凤澈皱眉,伸手来扶住上官澜遥遥欲坠的身形,递目探询:“方才运功,可有不适?” “无碍。”上官澜摆手,将洛裳轻轻推进玉凤澈怀里,“你扶她进去吧。” 玉凤澈依言将洛裳扶进望湖楼,安置在窗下那软榻上。 上官澜缓步回了内室在榻沿坐下,胸口还一阵一阵地发闷,难受得厉害。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玉凤澈在榻前站着瞧上官澜神色缓和,这才缓缓松开拧紧的眉头,轻声问:“经脉受震动了么?要紧不要紧?” “放心吧,没有。走,去看看裳儿。”上官澜起身往外间去,抬眼去瞧榻上的人。眼神骤然一柔。 洛裳正抱膝坐在榻上,发髻散乱眸光黯淡无神,再无半分往日潇洒肆意的情态。原来,几与上官澜并肩的女子,也是会为情所苦的…… 上官澜缓步上前,俯身低声问:“裳儿,你想起来了,是不是?” 洛裳呆呆地抬头来看上官澜,忽而伸手抱紧了上官澜的腰身,将脸埋进他衣里,嚎啕大哭。上官澜轻轻拍着洛裳脑袋低声安慰:“会好的,会好的……” 洛裳哭了许久,仿佛将这几年积累下的泪一次全流尽了。 待洛裳哭累了,她抹了抹脸颊,放开上官澜,道:“我先回了。”说着,起身,便往外走。此时天色擦黑。洛裳一身白衣浮在黯淡夜色中分外失魂落魄,看得人揪心。 玉凤澈心里尤其不是滋味儿。他早先知道自个儿师叔同洛裳这份宿怨之时便一直不知该如何在她面前自处。如今见她如此,心里更加不好过。正待拔步去追,却叫人扯住了手腕,“你是你,云岩飞是云岩飞,不必叫自己难堪。”身侧,上官澜的声音平和清淡。 玉凤澈倏然回神,抬眼再看,洛娘已走远。 上官澜瞧着玉凤澈神色便能将他心思猜得七七八八,不由叹道:“事到如今,你不必自责愧疚。” 玉凤澈默然不语,由上官澜牵进了内卧。上官澜还待说些宽慰的话,玉凤澈已开口,“我并非自责,也非愧疚。只是,洛娘她那么好,不该是这样。” 上官澜愣怔片刻,忽而抓紧了玉凤澈的手,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将他的手牢牢握在手心。舌灿莲花的上官澜啊,竟找不见一句可以在此时宽慰他的话。 玉凤澈低眉垂首,盯着两人交握在一处的手,低声续道:“我甚至还有些高兴,高兴你还活着。现在想起以前的事情来,我还后怕。万一,万一……”说到此处,玉凤澈忍不住抬眼来看上官澜。 上官澜探身过来,嘴唇在玉凤澈略微发白的双唇上轻轻一碰,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倘若我身死,你不要像裳儿。” 不满足于那蜻蜓点水般的触碰,玉凤澈伸手揽紧了上官澜,恨不得把他融进骨血里。唇齿摩挲着他柔软的唇瓣。现在,他连想一想这“倘若”都不情愿,又如何能知他会不会像洛娘。 上官澜安抚了许久,才叫玉凤澈平复下来。 秋凉到秋露寒,九月飞雪的塞外怕早已是皑皑飞雪覆草黄。洛裳便是在此时,轻骑雪氅北去塞外。她说一梦五年,如今梦醒,日子总还是要过的。她还说她想去看看傅微尘最后看见的风景,想走走他以前走过的路。 京城北郊十里长亭,上官澜早备薄酒桐琴。五指曲张,一叠阳关奏出。不见悲戚不见哀凉,唯有指下疏狂听得分明。 洛裳摇着马鞭踏着步子到了跟前,“能把阳关弹成这样的,除了你怕也没别人了。” 上官澜奏罢,轻轻按了琴弦止了颤颤余音,笑道:“寻常阳关调,如何能入裳儿的耳?” “以为你去了都督府上呢。没料到你居然还有心来送。”洛裳负手甩着马鞭,瞧着上官澜收拾琴案,“真是奇了,那玉姓小哥儿也能放心你一人出来?” 上官澜收拾了琴负在背上,挨着石桌站住斟酒,笑道:“不过是来送送你,他能有什么不放心的。”举杯道:“你曾说不与我这酒鬼同饮,我敬你这杯酒,你饮是不饮?” 洛裳咯咯咯笑开,斟酒道:“这上好的桂花酒,不饮可惜。”说完,昂头饮尽。撂下盏子,“走了。”转身出亭上马。 上官澜扬声道:“此去月氏路途遥远,裳儿千万当心!” 洛裳扬鞭一震,噼啪一声脆响,扬声道:“放心吧,你姑奶奶我,岂是弱质女流?”话毕扬鞭策马绝尘而去。此等清傲潇洒令人钦佩。 上官澜目送那一骑绝尘,脸上笑意隐隐放心。尚好,她还是他认得的那个潇洒落拓的裳儿。 收拾妥当了缓马回程,岂料才到城门口,城门中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2 公子令 作者:舆凉 一骑刺到近前。上官澜微微一怔,旋即笑道:“阿澈,怎么没去都督府上等?” 玉凤澈尚未喘匀了打马疾行的气息便开口道:“傅都督才领了出关圣旨,月氏犯边,洛娘此行不妥!” 上官澜讶异地瞪大了眼,惊愕片刻后才展颜一笑,缓马往前,“无碍。绝艳如裳儿,岂无自保之力?何况将门遗女,岂会避战。” 听罢这话,玉凤澈才算放下心来,且对洛娘肃然起敬。当下也按马缓行与上官澜并肩,“你曾说月氏如今难起战乱。可是如今……” 上官澜摆手止了玉凤澈话头,道:“此时犯边不过是小打小闹。之所以将傅兄遣往,不过是为来年备战。毕竟练兵排阵,傅兄在行。” “公子盟会照应的吧?”玉凤澈听罢,又问了一句。 “自然会的。”上官澜好笑地看了玉凤澈一眼,约摸是觉得这问题实在太蠢,“傅都督这令接的不是时候啊,卉儿如今有孕。” 玉凤澈听了这话,大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前些日子在嵩山养伤,卉儿在信中说的。”上官澜淡淡回道。 “她怎么这事儿也跟你说?”玉凤澈小声嘀咕了一句。恰好他浊玉打了个响鼻,上官澜没听清,回头来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玉凤澈咬着嘴唇回了一句。 待两人到了都督府上,傅微介早等得不耐烦,见人来了,竟自个儿出来看。一看之下,失声道:“洛裳走了?” 上官澜下马,迎上去宽慰了几句好叫傅微介放心。傅微介宽心之后便领人由游廊进了中院书房。 书房内对门正中一副大奕北边疆山河图谱勾画细致。朱墨圈点处皆为要塞重镇。 傅微介拿了搁在图前的细长木杖指点道:“边陲这几处小镇,守军薄弱,为月氏洗劫,几乎覆灭。” 上官澜道:“这消息,恐怕慢了。” 傅微介咬牙,“接的飞鸽传书,再慢也不出三日。混账东西!只可惜守军各自为战,若能联合,岂能叫他们得逞!” “这话说得太晚。”玉凤澈忽而插了一句,“如今月氏所集兵马少而弥精。逐步击破边陲兵防易如反掌。”话毕,才察觉到傅微介撂在自个儿身上讶异的神色,微带羞赧地觑了上官澜一眼,见他赞许,这才定下心来。 “话是不错,但为了这点儿兵力调兵,实在犯不上。”傅微介回过神儿来,颇为头痛。 上官澜凝眉瞧那图谱,片刻,缓声道:“此时月氏已入雪季,犯边扰民只为掠夺粮食。所以,不如迁民集粮,弃城退守琳山要镇,歼敌城下。来年开春,再行屯兵之策,重占边城。” 傅微介听罢,思忖半晌才道:“这招太险,未必可行。而且这事儿要办妥,耗时耗力,太子未必会允。” 玉凤澈起身到那图谱前细查许久,指着图纸问:“这琉集离琳山大概多远?” 琉集正是图上离琳山最远的所在。 傅微介心里稍稍盘算,便道:“三百里。” 上官澜道:“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慢些来算脚程,一天四十里,需四天才能迁成,壮年男子可临时充军,女眷安排住处赶制冬衣。” 玉凤澈续道:“单单一个琳山关恐怕容不下那么多人,附近白马集青山隘口成县皆可接纳迁民,连成防线。” 傅微介愣了片刻才道:“……你俩不入军职,实在可惜。” 瞧着傅微介瞪着眼的模样好笑,上官澜偏头笑道:“阿澈入军职倒还不难,我么,就不大容易了。” 听了上官澜这话,玉凤澈忽而明白了什么,豁然起身,“你要让我随都督一道出关?不成!现在不成!” ☆、肆拾. 傅微介眼风来来回回摆了好几遍,才转过脑子来。明白上官澜这是要利用公子盟的势力帮着他完成迁民之事,“你俩等会儿,太子要是没同意,咱们?” 上官澜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道:“他不同意,公子盟就以江湖势力干预,他同意,咱们就领喻把这事儿办了。” 傅微介又被噎了一大口,“成。我明儿请旨去。” 上官澜弯了指节在桌面儿上扣了两下,“明儿来不及,得让阿澈尽早出发。所以今晚之前,得知道徐宏坤对此事的态度。” 见上官澜竟一心要他出关,玉凤澈也急了,“现在你身边没人护持不行!” 傅微介看这情景也没他说话的份儿,也怕尴尬。撂了手里木杖拔步就走,道:“我进宫诣见太子。” 书房里便只剩了上官澜玉凤澈两人,一坐一立分外尴尬。 上官澜探身伸手去拉玉凤澈的手,玉凤澈微微往后缩了躲开。上官澜微微一怔,只得坐回椅中,道:“北边儿的势力杂乱,带头的都是几个分盟盟主。他们习惯各自处事,又都是江湖人,这件事儿他们没个统筹安排的人就做不成。” “你在京城传令不行?”玉凤澈皱眉,“再不然你随我一同去。” “京城如今就是徐宏坤做大,傅兄一走,我若是再走。他会怎么对付国公和公子盟?”上官澜仰头正碰上玉凤澈双眸,其中隐忍神采叫上官澜忍不住放柔了语调,“何况,也不是去了就不回来了。等办完迁民的事儿,安置妥当了,自然就能回来了。顶多也就一个月。” 玉凤澈杵着不动。他这话说得不错,但是眼下,他身边没人护持是真的不行! 上官澜起身,不顾玉凤澈退避拉紧了他的手,“快去快回就是了。”顿了顿,又道:“先回公子盟等傅兄的消息吧。”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3 公子令 作者:舆凉 见玉凤澈肯动了,上官澜才跟上。 两人并辔许久,玉凤澈才开口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就是不放心。”话毕,便埋头藏了他泛红的脸颊。 听了这话,也知道他这是肯松口了,上官澜松了口气,笑道:“我能自保,你信我。” 傅微介在东宫翻着他不大灵光的唇舌将这事儿给说明白了。 徐宏坤犹疑片刻,料想有公子盟匡助,成事怕是容易很多,再者,若能借此机会将公子盟部分势力收入军中,也是大妙。怕只怕,上官澜从中作梗,坏了他收拢势力的好事。 思谋定了,徐宏坤便道:“本宫准都督所请,只是,公子盟盟主正在养伤,遣走了玉凤澈他怕是无人在旁照看。不如叫他来东宫安住,待玉凤澈回朝。都督以为如何?” 听了这话,傅微介心都凉了半截,背上冷汗涔涔,“公子盟盟主之事,哪是微臣能做得了主的?” 徐宏坤笑意凛然,“既然都督对此并无异议,不如本宫请盟主与爵爷一道来问问。盟主本人,总是做得了主的。” 到底君臣之别,傅微介此时也无他法可想,只得一揖到底,涩声道:“殿下圣明。” “那就烦都督稍候,本宫这就差人去请。” 却说上官澜玉凤澈二人回了望湖楼,竟在窗前长几之上瞧见了一枚雪笺。字体隽秀苍瘦笔画勾连——浮生阁前梨树下醉蝉三坛,立冬后启封。 上官澜朝着玉凤澈扬了扬手里那雪笺,脸上笑意难得带了雀跃,“阿澈你看,裳儿还给我留了醉蝉呢,立冬你回来,咱们一道试酒。” 瞧着他脸上孩子样儿的雀跃,玉凤澈也经不住笑道:“好啊。” 两人歇了不多时,东宫传令太监便到了。只说请两人往东宫商议要事。玉凤澈不明所以。上官澜眉峰半沉,旋即又扬眉笑开,“太子有令,不敢不从。” 玉凤澈对徐宏坤本就不大待见,心里自然设防。但他听见徐宏坤提及要留上官澜在东宫小住时,心里还是狠狠打了个哆嗦。 侧目去看上官澜,他竟点了头!他浑不在意地笑了,“如此,便劳烦殿下照顾了。” 徐宏坤见上官澜竟毫不犹豫地应下了,心里反而没了底。旋即料想此时上官澜全在他掌心多多设防定无差错也就放下心来。眼风在傅微介玉凤澈身上停了一停,笑道:“既然上官盟主答应了,今日便留宿东宫吧。若有怠慢,还请盟主担待。” “殿下太客气了。”上官澜笑道。 徐宏坤点头,转头冲着玉凤澈傅微介道:“既然盟主已在此安歇,两位请回吧。” 玉凤澈僵着身子,还是傅微介扯着他拜别了太子。又狠狠扯着他出门。 徐宏坤送走了他两人,带着自得笑意对上官澜道:“盟主倒是识相。” 上官澜浑不在意,脸上笑意清浅自信,“你能留住我,是因为我想留下。若我想走,你能拦得住?” “若本宫下旨要求参与此事的公子盟中人入行伍,上官盟主以为如何?”徐宏坤笑问,如今上官澜在他掌中,不能翻云覆雨?如此想来,连上官澜轻狂态度都已不放在心上。只可惜上官澜正垂首把玩手中茶盏,无法瞧见他此时神情。 上官澜饮了盏中凉茶,将盏子搁下,抬眼笑道:“殿下若能不计前嫌,用盟中贤良,有功者不短赏,有过者不妄罚。上官自然替盟中兄弟高兴。” 徐宏坤垂眼笑问:“你还敢谈条件?” 上官澜抬眼直视徐宏坤,脸上清淡笑意不减半分,眸子通透如碧水,“殿下若不能做到不计前嫌,不短赏不妄罚,那殿下也就没有匡扶天下的胸襟了。” “本宫有无匡扶天下的胸襟,岂是你一介白衣能言?”徐宏坤笑道,雄途近在眼前,世上已无旁人能阻他大业将成! 修长的手指慢慢拂平了衣襟上的褶皱,上官澜低声道:“殿下就当我是在讲条件吧,至于我有没有资格讲条件,殿下会知道的。”话毕,又抬头看着徐宏坤,笑问:“殿下邀我在东宫小住,却连晚膳都不供的么?” 徐宏坤道:“备膳!” 玉凤澈出了东宫,眼眶都憋得通红,眸中杀机凛凛。饶是他设防,又岂能料到徐宏坤竟是存了将上官澜软禁于东宫的心思?!又岂能料到上官澜竟真的就叫自个儿深陷其中?!甚至半点儿交待也无! 傅微介在他身侧早看出他此时情状,只是他实在嘴笨也不知该怎么宽慰。憋了许久,才勉力开口道:“上官不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太子也未必会对上官不利。你放心出关把事情办妥了回来接他也就是了。” 玉凤澈愤然打马,“他知道屁的轻重!” 翌日清早,徐宏坤传令至公子盟令玉凤澈领衔挂甲,前往边疆督办迁民事宜。 玉凤澈早不耐烦,匆匆披鳞挂甲上马启程。 徐宏坤早听了回报,说那玉爵爷才领命便起行了。料想是想早日了结了事情好回来将上官澜接回。 想起那两人的关系,徐宏坤心情有些微妙。再问起上官澜,说是早起了给院儿里几株青菊松土呢…… 玉凤澈心里实在挂念上官澜,马不停蹄赶到琳山时也已是七日后。此处公子盟中弟兄早接了盟主调令,又接了传至此处的太子喻令。已入行伍领了圆甲战马只等玉凤澈前来分调。其中好几成的弟兄都不情愿为太子所用,起先还总不听调配懒散行事,或者抱怨盟主不顾他们死活。 玉凤澈心里本就愤懑,又被三番五次撩拨,饶是他性子温良也忍不住发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4 公子令 作者:舆凉 怒:“此事重大,关乎数千百姓存亡!岂能儿戏?入伍从军建功立业,当为男儿所愿,尔等有何可怨?再有敷衍了事不行军令者,斩!”之后又斩了两个起头闹事的才算慑住军心。 迁民征粮事宜本就繁复,迁民如何安顿也需细细排布。虽说照着上官澜的法子来安排并无错处,但是新丁所需铠甲战马兵器皆须加紧赶制。 迁民征粮的所在为琉集、平邑、覃县,好在边塞县邑人丁稀疏按照当地户籍册,只须迁民两万七千人次。分别迁往琳山关、白马集、青山隘口和成县。这几处要镇早年战时皆有收容难民从军的先例,处理此时倒不至于左支右绌措手不及,叫玉凤澈稍稍松了口气。 只是所征粮草护送途中常与月氏散兵起冲突。好在公子盟中人武艺尚可,也没叫月氏占了便宜夺了粮草。 待到此事新丁入伍领甲,迁民安置妥当,琳山关白马集一带防线整治齐全,也已经一月有余。塞外飞雪凛凛生寒。 出京前,上官澜曾与他有立冬酒约。玉凤澈自然不愿耽搁,此时,再有九日,便是立冬。 玉凤澈早早换了寻常衣物,将领衔那日所得鳞甲官牒整整齐齐码在帐中书案之上,起行回京。 徐宏坤在京中看边塞回报,想着这回报多少也和上官澜有点儿关联,便时常拿着回报给上官澜瞧瞧。虽说耀武扬威的成分居多,但也算好心了。 上官澜翻阅那回报,虽说只有寥寥几行,不过上头说阿澈行事顺利,他自然也高兴。 徐宏坤见着上官澜将那寥寥几行的回报翻来覆去地看上好几遍,脸上笑意越见柔和清恬,心情就会非常微妙。微妙得连讽刺他的心情都没了。上官澜在东宫好些日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个大姑娘似的。好几回来瞧瞧,他就笑得眉眼弯弯邀他钓鱼喝酒下棋,明明棋艺差得惊世骇俗,输赢都不分他居然还请人下棋!徐宏坤想想都觉得糟心莫名。 玉凤澈赶在边关加急回报之前进了京。赶着要将上官澜接出东宫。 徐宏坤也知道不能将上官澜玉凤澈逼得太急,何况玉凤澈事儿办得漂亮这回也着实占了不小的便宜。也就没再留着上官澜。 后来,加急文书进京,徐宏坤得知玉凤澈辞了军衔,只悔当时太简单就放过了上官澜。不过这是后话,不再多说。 玉凤澈只忧心徐宏坤伤了上官澜,才上了马车就把上官澜上上下下摸了个遍,见人着实没事儿这才放下心来。 才放下心来,又拧眉要算之前他不顾劝阻执意涉险的账。岂料还没开口呢,上官澜便挨过来伸手环了他脖颈,柔润嘴唇在他唇上一碰,“阿澈,我想你……” 上官澜这招,玉凤澈始料未及。才绷紧的脸如今绷着也不是放了也不是,脸颊还有点儿发烧。见玉凤澈整个人都呆住了,上官澜笑得开怀,腰身也跟着挨过来,嘴唇再在玉凤澈唇上碰了碰,“想我不想?” 眼风抓紧他张合的嘴唇不肯再放,上唇如同两座山峰连绵,下唇如一叶扁舟,色泽丰润。初见,不过是觉得这人笑起来好看,如今再看,简直蛊惑人心!玉凤澈鬼使神差地伸手揽紧了上官澜腰身,忍不住张口他含了嘴唇摩挲。舌尖似乎隐隐尝到了一点甜味儿,莽撞得恨不得将口中柔软的触感吞吃干净却又不知该如何动作。 唇上触感柔润,真真切切,上官澜眨巴了两下眼。在唇上描摹戳探的舌尖很是生涩,又有些急迫。心底莫名泛起了安谧甜美的滋味儿,忍不住松了牙关送了舌尖儿迎合。 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不过片刻。两人才稍稍分开些。上官澜瞧着近在咫尺的玉凤澈红彤彤的双颊好笑。玉凤澈手忙脚乱又羞又恼地松开了上官澜腰身,自个儿身子也一个劲儿往后挪。结果他怎么挪,上官澜跟着挪,双臂蛇似的往他肩上揽,“亲了就不要啦?人家不依。”尾音颤颤恨不得绕九个弯儿。 玉凤澈一阵恶寒,从头哆嗦到脚,只得由着上官澜蹭到他跟前。 瞧着玉凤澈那模样,上官澜忍不住把脸埋进玉凤澈肩窝里笑得浑身发颤。 经他这么一闹,玉凤澈也没了方才那份羞恼,只无奈得紧,只等上官澜笑够了,才道:“你早有让弟兄们入行伍的打算,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害得我以为你是被徐宏坤逼得无法可想,白白担心了许久。” 上官澜听见玉凤澈说担心他,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我也没料到徐宏坤真会将我留在东宫,所以也没来得及跟你交待。不过还好,事情还算妥当。” 上回替他沐发,便觉他发丝尤其细软,这回瞧着他鸦漆漆的长发就垂在他手边,忍不住伸手去揉,“也得亏事儿办妥了,不然也不知那徐宏坤要拿你怎么样。” 上官澜浑不在意地笑道:“他不敢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玉凤澈忍不住在自个儿指头上绕了不少圈儿头发,怕上官澜察觉又赶紧松开了给他梳顺,“盟里不少弟兄都不高兴随军听调,你想的虽长远,却未必能叫他们领会这份好心。” “无所谓,以后他们总能明白的。”上官澜枕着玉凤澈肩膀,这么瞧过去,瘦削的下巴正在眼前,“阿澈,你是不是瘦了些?” 玉凤澈笑道:“军中奔忙,不似往日清闲。”陡然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我是辞了军衔回的京。” 上官澜惊诧地坐直了身子,瞪眼看了他片刻,忽而笑得前仰后合,“亏了你脚程比加急文书快些,不然徐宏坤肯定不乐意放了我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5 公子令 作者:舆凉 。” 玉凤澈一哂,“我还当你猜着了。” 好容易敛了脸上笑意,上官澜摆手道:“其实我还是希望你留着军衔的,不过既然事已至此,倒也无妨。” 饶是玉凤澈早知他上官澜鬼点子一个接着一个肚子里坏水源远流长,这回还真猜不出来上官澜还有什么打算,只狐疑地盯着他。 上官澜被瞧得尴尬,干咳两声道:“都说了不妨事。”顿了顿,岔话道:“明儿立冬,一起去浮生阁挖酒!” 若非赶着他的立冬酒约玉凤澈哪会那么急着进京,此时听他提及,自然答应。 上官澜巴望着这醉蝉少说也有五年了,如今总算如愿,怎能不高兴啊。若非玉凤澈白天要往国公府上替傅都督送平安信,上官澜早拉着人去挖酒坛子了。 拍了封泥,清冽酒香满溢,闻着便觉透骨清爽。此酒,单单香味便能叫人醉上三分!玉凤澈又惊又喜,饶是他不善饮酒,闻此清冽酒香也不由喝彩:“妙!真妙!” 上官澜更是喜不自胜,“哈哈哈,没错,就是这个香味!”布下两枚玉碗,倾坛倒出两碗。酒水色泽清透如碧水,微微一漾便是醉人清香。 玉凤澈接了上官澜递过来的酒碗,嗅香,细品。这酒的滋味儿真真妙不可言!舌尖触及的味道仿佛是清甜甘醇略带冷意,但回味却是微有些苦涩,还有酒气独有的辛辣。若是喝急了,饮酒竟如饮冰,饮下之后,却有股奇异的热力自腹中冲出,烧得他脸颊带红,“这酒的滋味儿,竟如此,如此——”玉凤澈一时无话形容。 上官澜咂咂嘴,回味无穷也不过如此,“甘醇清甜如露,却又确确实实是辛辣烈酒。因而名为醉蝉。” “蝉饮甘露,难怪叫醉蝉……”玉凤澈此时才算体会了这“醉蝉”之名的妙处。 玉凤澈本不能饮烈酒,然而醉蝉实在清甜,他竟和上官澜两人分饮了一坛! 上官澜见玉凤澈闷声坐着不声不响的,就知道他这是醉了。伸手去揽他要送他去榻上安歇。玉凤澈双眼迷迷蒙蒙地睁着,由着上官澜牵他到了榻前按着他坐下。上官澜见玉凤澈呆愣愣的也就不指望他还能有半分清明了,蹲身下去给他褪靴袜,再给他褪外袍。 岂料一直安安稳稳坐着的人忽然挣动起来,上官澜猝不及防被勒紧了腰身按在了床榻上,玉凤澈一双杏仁儿状的眼睛牢牢盯着正下方的脸。上官澜一脸呆愣。眼睁睁看着玉凤澈红艳艳的嘴唇贴下来,落在鼻尖上,约摸是觉得亲歪了,又抬起头来仔细看了看,再落时,准确落在了嘴唇上。 上官澜终于反应过来,开始挣动。醉酒的人不耐烦地狠狠咬了他嘴唇一口,下力按紧了他手腕!混账!居然在他伤势未愈的时候占便宜!真是,也太不识好歹!约摸是带了怒气,眸中竟有杀机隐隐。 醉醺醺的人仿佛也察觉了那勃然怒意隐隐杀机,昏昏沉沉地抬头来看。对上上官澜一双凛然的眸子,忽而僵直了身子再不敢动,片刻才流露出祈求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轻轻叫了一声:“上官?” 上官澜心底暗叹一声。慢慢放柔了眼神,伸手揽住玉凤澈脖颈,微微昂头轻轻啮咬他浸了酒香的唇。 醉酒的人瞪着眼睛似乎来不及体味嘴唇上传过的柔软触感。上官澜舒开身子,眉眼一弯,轻声道:“你来吧。” 这句话绷断了最后一根弦。玉凤澈终于沉醉。 ☆、肆拾壹. 玉凤澈大醉方苏,神智尚且不算清醒。但怀里的重量却是实实在在。睁眼一看,笑意就掩藏不住,上官正在他怀里,也瞧不出是醒了还是睡着。眼风稍稍往下一飘,顺着松松衣领往下滑,了不得!那白腻腻的胸口上头红乎乎的痕迹是……莫不是,他喝多了强要了?上官身上还带伤呢……玉凤澈脑子木木的,还想看看上官澜究竟伤着没有,却不敢去动他衣服。忽而有个声音轻轻飘飘落进耳中。 “醒了?” 玉凤澈本就被眼前的情景震得有些迷糊,真真是被这声音吓得不轻。猛得绷紧了身子滑出了被窝,有杀气!滚下榻之后,骨碌一个翻身在榻前跪下,“上,上官……” 上官澜白得几乎和他亵衣同色的手自被窝里伸了出来,带着些微的暖意在玉凤澈颈侧轻轻点了几下。 廉泉、人迎、扶突、天鼎、水突、天突、气舍。玉凤澈在心里默数上官澜手指点过的穴位,僵直了身子。“认账么?”嗓音犹带几分叫人心猿意马的沙哑,但其中杀机不可小觑。 虽然不明白上官澜让他认的是什么账,但悟性非凡的玉凤澈还是郑重点头,“认!” “认账就好,以后收账,你可别不认。”上官澜微微一笑,缩手回去。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玉凤澈蓦然顿悟。两团红云窜上了脸颊,嘴角恨不得咧到耳根,就恨昨儿喝多了,完全不记得,太可惜了!听上官澜声音不高兴,赶紧把嘴角收拢了在榻前跪好。 许久,上官澜回笼觉睡醒了,发觉玉凤澈还在榻前跪着,悄悄翻身过来瞧,恰好瞧见玉凤澈傻笑得开心。那模样儿,瞧着好笑,“你还跪着作甚?” 玉凤澈见上官澜回头了,怔了怔,脸上傻笑都忘了收。听见上官澜问话,敛了笑,道:“怕你还怪我。” 歪头看了他片刻,上官澜又问:“你刚才笑什么?” 玉凤澈:“……我就是高兴。”便纵不记得,但念及曾今那么亲近,还是很高兴。 上官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我饿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6 公子令 作者:舆凉 玉凤澈鞍前马后地伺候了洗漱,正要去叫人给准备膳食,就听上官澜道:“我现在不能进食。” 玉凤澈愣了愣,“为何?” “伤着了。” “伤着哪儿了?” “你说呢?”上官澜趴在榻边,侧脸枕着软枕。笑意清媚戏谑。 玉凤澈再次顿悟,涨红了脸,期期艾艾道:“是,是我,没,没轻重……那你现在能,能吃些什么?” 上官澜指了指墙边儿一溜排柜子,道:“左数第三个,底下第三格,有参丸,你找找。” 玉凤澈答应了一声,找了参丸来给上官澜服下。 无微不至地伺候了三四天,上官澜才算大好了。也就这三四天功夫,人都清减了些。 如今上官澜能进食了,自然得想法子养回去。时不时就给他准备点心干果零嘴。 这天,赶上小雪,天儿也凑巧,正下了一场细细密密的小雪。玉凤澈盘膝坐在**上给上官澜剥花生,“月氏那边儿,近来有消息进京了么?” 面前的小碟子里花生堆成小山也没见上官澜回头望一眼,由着窗扇望出去,小雪在清月湖上迷迷蒙蒙织成素锦,这雪也下了小半天儿了,眉山之上青黛素白交染如画。 上官澜眯眼瞧着清月湖上迷蒙风景,道:“还没有。此时正值隆冬,严寒异常。就算他们骁勇,也抵不过这份寒冷。大军调集那是不可能了,至多就是散兵。” 玉凤澈见那碟子里再难放下花生粒,便将新剥的花生米扔进了自己嘴里,“便纵散兵也不容小觑啊,若是驻军不胜其扰,难免浮躁。” 上官澜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我跟傅兄写信说过了,他心里有数。” “……”玉凤澈无言。 “眉山上的梅花儿,好像快开了。”上官澜眼风一偏,瞧见了眉山上隐隐约约的些许跳脱出青黛灰白的亮色。骤然想起一年前两人携手走过清月湖上冰去瞧梅花时的光景。笑意便盈盈溢了满眼。 玉凤澈也想起了一年前的光景,或许是今年事儿太多的缘故,如今回想,竟有种隔世般的恍惚,“待湖上凝冰花开繁盛,再一道去看可好?” “好啊,若再学我义父避世,眠花听雪浮生得闲,更妙!”上官澜笑盈盈地续道。 正斟茶的手微微一顿,玉凤澈抬眼去望,上官澜正屈腿侧坐在窗前,倒卷而入的细碎雪花染上他发梢,再吹到案前化为水迹。此情此景,当有入画风情。收敛了目光,缓缓斟罢一杯茶,“若是得空,倒也不是不可。” “如今南边儿也消停了些,就等莫先生回来了。月氏入冬便严寒难耐,也不会有什么大变故。过年那会儿,咱们去山上住一阵?”听玉凤澈答应,上官澜居然当真还是思量着要去山上安顿,“就是山上得收拾收拾,怕是有点儿费劲。” 玉凤澈没料到他居然当真开始安排,不由笑道:“我也就随口一说,你怎么就这么爱较真?” 上官澜回头瞧了他一眼,笑道:“我可不是随口这么说说的。往后可难有这消停的光景了。” 玉凤澈心里蓦地一动,终究是将手里半盏子茶饮了,笑了应下,“好啊,那过年那会儿去安顿一阵子。”顿了顿,忽而想起了什么,再问:“莫先生今年还能回来过年?” “要在哪儿不还是看莫先生么。”上官澜斜斜倚了榻上靠枕漫不经心道,“不管在哪儿我总能想法子安排妥当的。” 手里还攒着尚有余温的盏子,玉凤澈心里却没来由凉了一凉,“上官,你为他们考虑得详尽,你自己呢?” 上官澜眼神微微动容,嘴角微微一抬,笑意虽淡,却真真切切柔和温润,“我自然也为我们考虑了,你想听听?” 也不知是叫那笑容蛊惑了,还是被那一声轻描淡写的“我们”打动。玉凤澈怔神瞬间之后才笑开:“好啊。” 上官澜便将他思虑许久的计划和盘托出。玉凤澈听得错愕,良久才缓声道:“我说过,天大地大,有你有我。” 上官澜动容,倾身伸手隔了长几轻轻拍了拍玉凤澈手背,道:“阿澈,谢谢你。” “这谢字,从何说起啊?”玉凤澈翻手与他的手指相扣,笑问。 上官澜一时无话可接。谢什么?谢他相伴叫他生有所依?但这份深情,不是一声谢便能回报的。笑了笑,垂眼瞧着相扣的两手,道:“遇见你,我很高兴。” 玉凤澈很纳闷上官澜为何面皮总是这么厚,这腻人的话自他口中说出怎地还这般清淡自然。俊脸绯红,下力把自个儿手自上官澜手心抽了出来。 约摸是知道玉凤澈面薄,上官澜也没继续纠缠。施施然靠回榻上软枕之间,道:“再有两月,陪我往国公府上去一趟吧?” 在心底盘算了日子,玉凤澈皱眉道:“那会儿天寒地冻的又临近年节。去国公府上作甚?” 上官澜也没说什么,只笑了笑,轻描淡写地揭过,续道:“得了空,你去国公府上替我问国公讨早年微尘与月氏征战时记下的文书可好?” 回想他之前和盘托出的计划,玉凤澈倒也不惊讶。只是不曾拜会国公府,难免生疏,他本就怕官场上的往来,这才一直窝在公子盟“不成,你得陪我去!” 没料到玉凤澈竟一口回绝,上官澜一时错愕,忽地想起他这是为了什么事儿,笑道:“官场上迎来送往在所难免,你也应当适应。” 玉凤澈没好气儿地白了上官澜一眼:“我本就是江湖人,适应那些干什么?倒是你,有我领职弟兄们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7 公子令 作者:舆凉 入军的事起头,他们怕都以为你有心入官场。如今这水已经够浑了,你也是唯恐天下不乱。” “知我者,莫若阿澈。”上官澜言笑晏晏。 虽说知道局势越乱于他们便越发有利,但这上官澜乐在其中的模样,真真是叫玉凤澈无奈至极。 上官澜终究还是随玉凤澈一道往国公府上取他曾说过的文书去了。 数九寒冬的,上官澜近来又是养惯了的懒骨头,不肯骑马只肯坐车。玉凤澈也只得陪着。车内裘子铺得厚实,矮几上头还摆着点心茶水。上官澜拢着炉子暖融融舒坦得直打瞌睡。 玉凤澈看他那懒散的样儿就好笑,昔日他潇洒落拓意气风发,到如今,倒是愈见懒散。也不知那一身铮铮铁骨是不是也在温柔乡里给泡软和了。这“温柔乡”的说法也就上官澜脸皮厚才想得出来。 马车稍稍颠簸了一下,原本打着瞌睡的人双目陡然清亮,“到了?” 外头车夫料来也是个耳力非凡的居然当真应了声儿,“到了。” 二人一道下了车,投了拜贴。进了廊屋喝了半盏子茶。上官澜举着茶盏子悄声冲着凤澈道:“国公府上好茶都在傅大哥和老夫人屋里,待客都是些次的。小气!” “得了吧,也就您嘴挑。这可是今年秋天才上的新茶毛尖儿。”上官澜的话叫旁边来迎人的管家听了去,袖着手斜了上官澜一眼。 玉凤澈见上官澜偏了头去正要回嘴,赶紧起身朝着管家拱手揖道:“傅叔。” 上官澜见玉凤澈见礼了,也恹恹地咽下去半盏子茶不说话了。 管家见玉凤澈见礼,也懒得再说上官澜,笑眯眯地迎了礼,道:“爵爷太客气了。”这才把人领进了偏厅。 拜见罢了老夫人和国公,说了来意。虽说难免惹得老人家伤心一番,但国公与夫人也都是通达明白的,也就差了人将他们领去傅微尘昔日书房。 两人沿着抄手游廊往后院花园间的书阁子里去。没走多少时,忽而跑了个丫头来拦在了两人面前。 这国公府上还能这么嚣张的丫头,除了卉儿的女婢也没别人了。 领路的小厮无奈:“好姐姐,这两位是有正事儿的!您就——” 上官澜率先开了口:“七丫头,是不是卉儿最近歇得无聊,想找人下棋玩儿了?” 那七丫头细眉一挑,颇有几分泼辣干脆的味道,“可不是,憋伤了都。” 上官澜好笑,“她身子重还能这么精神是好事儿。不过我们几个大男人也不好陪她玩儿,回头给她送几样小玩意儿解解闷就是了。” 七丫头道:“那敢情好啊,小姐也说了你会这么回。她说,你要是真想送她个什么小玩意儿,不如把白眉借来叫咱们小姐玩儿两天。” 玉凤澈听到此处,低头藏了几分笑意。那白眉最近也养懒了骨头,吃了睡醒了吃。恐怕没什么好玩儿的。上官澜恐怕也舍不得。 果然,上官澜抬手挠了挠眉毛。与他相处久了便知道,这是上官澜颇觉无奈时的小动作,“白眉?那只苍鹰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睡睡的,能有什么好玩儿?回头我送几样新鲜玩意儿来就是了,跟卉儿说一声,都不小了,别瞎闹。” 七丫头咬着嘴唇儿笑了笑,“那你答应了的新鲜玩意儿可别忘了。”说完,扭头就走了,看背影蹦蹦跳跳的还颇为高兴的样子。 小厮见那七丫头走了,松了口气,继续领路,赔笑道:“少奶奶性子盟主也知道,得罪了。” “无妨,我与卉儿本就是好友。”上官澜淡淡一笑,应着小厮的话,却回头来看了看玉凤澈,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玉凤澈见他忽而回头来瞧,迎上他目光,微微迟疑。还没来得及打上官澜眼中看出什么来,他却已经转头自顾自往前了。玉凤澈也只得跟上。等到了书阁子,二人开始翻看傅微尘早年留下的文书了,玉凤澈才回过味儿来,捧着薄薄书册噗嗤一声笑了。 上官澜人在书案之后,眉头微微一锁,递来探询的目光。玉凤澈大大方方将手中书卷卷起负手在背后走到上官澜身前,隔了一条书案倾身道:“你和卉儿相识那么久,怎么就没喜欢她呢?” 上官澜眉头一挑,笑答:“我不能喜欢她。” 这份实在,倒是叫玉凤澈微微讶异地半挑了眉头,“不能?”顿了顿,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笑了笑,“也确实只是不能。”抬眼,上官澜居然还将清浅目光撂在他身上,玉凤澈叹了口气,续道:“你以前荒唐,但也只是以前。” 听了这话,上官澜笑得眉眼弯弯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低头继续翻阅文书,“这边儿文书太多,只挑跟月氏有关的带走。” 饶是上官澜说了只挑跟月氏有关的,挑完了摞起来也有半人儿高。将书信分门别类安置妥当了,二人拜别国公与老夫人,乘了马车回公子盟。玉凤澈瞧着车内三摞绑扎整齐的书信手札,叹道:“这得看到什么时候?” 上官澜已然随手拈了一封信起来翻阅,浑不在意地笑道:“慢慢看呗,横竖日子还长着呢。” “日子还长……”玉凤澈将这几字含在口中咀嚼了一遍,也不知体悟出了什么意思来,忽而笑了,上官澜抬头迟疑地盯着他,玉凤澈难得见上官澜也有被他绕糊涂的时候,心里没来由就更高兴了,道:“便纵这些手札书信中涉及当年月氏战况,但毕竟也是当年,你如何就非要拿来看了?” 忽而被凤澈口中的那一句当年勾起了一番感慨,上官澜将手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8 公子令 作者:舆凉 中书信收拾了放回远处。两手不自觉拢在一处,身子放松了靠进身后软枕,神色飘忽,“当年,当年,其实仔细想想也并不很久,也不过五年罢了。五年……我也筹划布局了五年,如今,也确实是时候了。” 玉凤澈瞧着他忽而飘忽了的神色和语气,心下喟叹,他或许从五年前开始,就已经在等这一天。眼睛忽而捕捉到了什么,又凝神仔细分辨,等分辨清楚了,心里揪着猛地疼了一下。上官澜乌黑的发间,银丝夹杂,分外刺目。 神志被玉凤澈的动作拉回,上官澜微微偏了偏头要看玉凤澈伸在他颊边的手,“怎么了?” 玉凤澈耐性地将那一根白发自鸦漆漆的发中挑出来,叹道:“你啊,没听说过慧极必伤么?才多大的年岁,都有白发了。”细细打量那白发,却也不是全白,上半段还是乌亮的色泽,下半截却是粗糙无光的雪白。顺手将那半截白发给扯断了。 怔愣地瞧着他将白发扯断了,直到他推了窗扇将那白发扔下,上官澜才回神,垂眸一哂:“过了年,我也已经二十七了,不小了。” 数数年岁,上官澜也才长他三岁。这么一想,玉凤澈心里也不知是好受了些还是难受了些,低声道:“等此事了结,我不许你再费心了。” “好啊。”上官澜笑得眉眼弯弯,答应得干脆,“我也着实不想再费心了。” 得了这句话,玉凤澈心里才好受了些,缩手回去,眼风又放在了面前那些个文书上,“五年光景,也早该让你将月氏军中情景打探清楚了,如何还要再费心神看这些?” 毕竟其中内容他也看过一些,毕竟是书信报喜不报忧的,哪能看出什么所以然来? 上官澜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探手触了触那些个东西,“其实我就是想琢磨琢磨当年辽之在面对月氏战军的时候是什么心态。其实他这些信件中不自意臧否月氏将领,也不是不妥。何况五年时间,月氏军中格局也不曾大改。” 早知了他想做的事儿,如今也能明白他的用心。玉凤澈除了钦佩他事无巨细还莫名有几分置气,“你凡事想那么妥帖,到时候事出预料看你怎么办?” “事出突然那也只能随机应变了。何况凡事早做准备总不会错的。”上官澜早察觉出玉凤澈语气不对,却也没想明白他置气个什么劲儿,还是含笑答了话。 玉凤澈一噎,心道:“合该累死你算了!” 约摸是马车行到城中大街上,车外忽而吵嚷起来。上官澜启了车帘去看,转头冲着玉凤澈笑道:“今儿十五,赶上闹集,阿澈,我们逛逛吧?” 玉凤澈眼风由着上官澜掀起来的帘子飘出去,外头果然热闹得很,“好啊,你不是还答应说要给卉儿带点儿新奇的玩意儿么?指不定还能在这儿找着。” 二人商量定了,便跳下车来。赶车的中年汉子放了缰绳袖了手,道:“盟主,这大冷天儿的你瞎逛啥啊瞎逛?” 上官澜乐呵呵地给他塞了几两碎银子,笑道:“去街尾打酒吃吧,在那儿稍稍等我们一阵子?” 那汉子接了银两,乐呵呵地驾车走了。 玉凤澈瞧着那汉子把马车赶走,轻轻扯了扯上官澜衣袖,问:“那些个信件,直接放车里不打紧吧?” 眼风早黏上了不远处糖葫芦摊儿的上官澜一路往那边走一路随口答应着:“放心,看得住。”等玉凤澈回头,红彤彤的糖葫芦差点儿戳他脸上,“吃!”上官澜咬着个糖葫芦果子含含糊糊地招呼着。 “多大的人了还吃——”话还没说完呢糖葫芦直接不客气地塞进了他嘴里,见上官澜撒手了,只得把那糖葫芦接下来咬着吃了。 前头上官澜还眉眼弯弯地问:“甜吧?” 从街头逛到街尾,上官澜吃着糖葫芦买了点儿酥糖点心,买了十二生肖彩瓷,一个套一个的五个从大到小的空心木娃娃,碰上了一只会骂“混账东西”的八哥儿,也买了……热闹也是从街头瞧到街尾。 玉凤澈在后头跟着,咬着个冰糖葫芦就见着上官澜那一袭白衣跟花花绿绿的娃儿混在一处挑玩具捡吃食。他瞧来看去,也就买了一截三尺来长的缀着俩流苏的红绳。 提了满手的包裹,好容易到了街尾,车夫抱着个酒葫芦坐在车上等着他俩,瞧见人来了,赶紧把酒葫芦放下来搭手搬东西。 等上官澜在车内安顿下来了玉凤澈才跳上马车,才探身入内,就听里头上官澜正在逗鸟儿呢,说着什么:“来,小八,说说阿澈是个什么?” 八哥答:“混账东西!” “诶,对,混账东西。”上官澜笑得开怀。 玉凤澈哭笑不得,才在车内坐稳了,就伸手在他脑袋上轻轻一拍,“你才混账!” 上官澜由着他拍了一下,把鸟笼子在旁边放好。忽而倾身倒进玉凤澈怀里,把手伸进他衣襟里摸东西,“好好好,我混账我混账,来叫混账看看混账东西买了什么?”约摸是没料到会摸扯出一截红绳儿,上官澜愣了愣,“你买这个扎辫子么?” 也是没料到他能惫懒成这幅模样,玉凤澈本想伸手去把那红绳夺来,转念又道这东西本就是送他的何苦再抢回。只道:“你那酒葫芦上头红绳儿好换了。” “给我的?那我收着了。”上官澜乐呵呵地把那红绳儿圈成团儿收进了怀里。眼风又落在了那八哥儿身上,指着那呆鸟对凤澈道:“阿澈,我觉着要是把这鸟儿送给卉儿,我肯定得天天挨骂。” 玉凤澈挑眉:“卉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9 公子令 作者:舆凉 儿能高兴,你挨几句鸟骂怎么了?” ☆、肆拾贰. 将书信点心安置妥当,把玩物送到国公府上,自然不提。上官澜拿了那么些个文书仔仔细细琢磨了个把月,再对照了月氏那边儿送来的军政要员背景资料,上官澜心里也算盘算了个七七八八。看罢了,自然也将东西送回了国公府上。 也就这么月把的功夫,天儿就入三九了。纷纷扬的雪扯絮撕棉似的下个没完,就跟江南黄梅天儿里的雨似的能叫人骨头发霉。 玉凤澈满心以为这入了冬能有几天消停日子。却没料到上官澜居然叫他备着礼趁着年节将至在京城各官员府邸走动活络关系。尤其注意兵部那边儿的动向。玉凤澈本以为凭着上官澜的超然地位定然不屑于在官场走动,却没料到这节骨眼儿上这事儿居然能落在他头上。上官澜就拿一句话给堵过去了:“你到底是官场上的人,又担过军衔,走动走动没坏处。” “没坏处你自个儿咋不走动?”玉凤澈裹紧了大氅捂严实了风帽冒雪而回,在檐廊边儿上抖了身上积雪,暗自腹诽着开了望湖楼的门儿侧身进去又赶紧回身把门关严实了。解了大氅随手挂在了木架子上。搓着手快步往里走,“我怎么觉着今年冬天冷得太过了些?” 上官澜瞧玉凤澈在对面**上坐稳了,倾身推过去一盏子热茶,“往年你不怎么出门嘛。” 盏子捂在手心里着实暖和,玉凤澈脸上表情慢慢变得不太自在,喝了热茶撂了盏子,道:“今儿访了兵部李尚书,约摸是为嘉儿姑娘的事儿费了心,看着不大精神。”说到此处,玉凤澈心虚地看了上官澜一眼。见上官澜皱了眉,赶紧垂眼续道:“我知道这不是正事儿,就是觉着应该问问。” 万万没料到玉凤澈此时居然还有担心嘉儿的闲情,上官澜说不上来是怎般心情。不过阿澈向来纯善爱操心,能有此问,倒也合情理。但真要开口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还真是有些费事。上官澜抬头挠了挠眉毛,“你觉得这事儿,应该怎么办?” 烫手山芋转了个圈儿又回到了他手里,玉凤澈一时语塞。 见玉凤澈确实说不出什么来,上官澜给他添茶,缓声道:“我知道你是宁愿自己委屈也不肯委屈别人。但我不同。” 说到此处,上官澜有意停了一停,眼风掠过玉凤澈低垂的眉眼,续道:“不过,我尽量替她考虑,阿澈你看呢?” 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又酸又甜的。其实细想来,他玉凤澈何德何能领了爵位受过军衔?还不是上官澜一手谋划扶持。亏自个儿还曾说不许他费心,说到底,最叫上官澜费心的,还不是他玉凤澈?好容易想到这一层,玉凤澈抬眼来冲着上官澜笑了一笑,“你就是太爱较真,我就随口一提,你又要费什么心?” 上官澜何等敏锐,哪能揣摩不透玉凤澈的想法?便纵他嘴上这样说,心里肯定还是有挂碍的,不然何苦特意提起?又见他有意揭过不提,也只得岔了话:“月氏公主梨华与北戎联姻之事,兵部得到消息了么?” 见上官澜主动提了正事儿,玉凤澈才稍稍安心,“还没有,不过也快了。” 上官澜神色还是一派风轻云淡,“看来月氏国主也是急了,不然也舍不得自个儿那冰雪聪明的小女儿。”约摸是想起了当初那个在月氏嚣张跋扈拿鞭子抽他的丫头,上官澜叹惋:“她还那么小……” 瞧着上官澜神色不对,玉凤澈挑眉,问:“你和那梨华公主,认识?” “一面之缘。”上官澜倒也坦荡,把上回他去月氏那会儿招惹的事儿简略地交代了一番。 玉凤澈早道上官澜风流,没料到去月氏竟还招惹过一个梨华公主。都是旧事,不计较也罢,不计较也罢……妈的还是想打人。 看出来阿澈不高兴了,上官澜略微尴尬地干咳了两声,“北戎北迁之后,大奕也没怎么找他们麻烦,不过北戎骑兵着实厉害。月氏估计是想借兵,才有了联姻一事。估摸着北戎也是想要点儿好处,不然也不会淌这浑水。” 玉凤澈捏了捏拳头,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端了面前的盏子喝茶,压了压揍人的冲动,接话道:“北戎参战,能投入的兵力绝对不会超过两万。” “话这么说是没错,只是北戎擅长散兵突袭。若是有两万北戎骑兵投入,我们也没好果子吃。”谈起正事儿,总算叫上官澜神色稍稍肃然了些。 “傅都督那边儿,你交代了么?”玉凤澈忽而想起了什么,探身问道,“如今月氏局势一日不如一日,洛娘可有消息?” “傅兄那边儿我肯定会交代的。至于裳儿,她还平安,兄弟们都留心照看了。”上官澜漫不经心地答应了一声,细察他神色,虽说身子放松了靠在软枕上,可眉间却有浅浅的皱痕,双目半阖。玉凤澈暗叹了口气,大约在估摸北戎参战之后的情形吧……正待说些什么劝解他不要那么费神,上官澜忽而睁眼笑道:“我想收账了。” 收账?玉凤澈一时没回过味儿来。等回过味儿来,脸颊慢慢烧了起来,眼神也不敢往上官澜脸上放,就盯着面前的茶盏子,诶,这盏子真好看。 上官澜歪着头好笑地打量着玉凤澈此时又羞又愧想躲没地儿的模样,拉长了音调问:“你,不认账?” “不是不认!”这话说完,玉凤澈就恨不得扇自个儿一耳刮,小心翼翼地抬眼来看上官澜,眼神颤颤儿得就跟看一头洪水猛兽似的。 漫不经心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0 公子令 作者:舆凉 地直起身来,伸手将茶几上的茶具收拾了推到一边,“最近几天你也辛苦了,合计着京城内走动得也差不多了,这样年节才好消消停停地去眉山上过年。” 饶是上官澜嘴里话正经得很,玉凤澈还是咬着嘴唇儿不搭话,眼风乱飘没个着落。上官澜见他实在没心思说这些,也就不再强求,直接差人来备晚膳,又吩咐了浴汤。 玉凤澈也说不清自个儿熬着用膳时是个什么滋味儿。起先,还有些战战兢兢地候着,后来,却又跟熬不住似的忍不住琢磨,上官澜他,到底还要不要了……才冒了这么个念头,心里就痒痒得跟蚂蚁爬似的难受。 上官澜早用膳漱口毕了在屋内捧着书卷转悠着消食儿了,玉凤澈还绯红着脸盘膝坐在**上咬着盏子呢!实在熬不过,偷偷转了身去看在屋里转悠的上官澜,以为能得他一点儿暗示好叫心里安稳。岂料上官澜完全被手里书卷勾引了神志去,认认真真捧着默看,连半点儿眼风都没分给他。婢女又在小隔间道了一句浴汤已备。上官澜就搁下手里书卷进了小隔间洗澡去了!当他是透明的么!玉凤澈咬着盏子一时气结,又想起上官澜那句“收账”的话儿,再次烧得双颊泛红。 待上官澜沐浴换衣了出来。玉凤澈还安坐在那**上,杏仁儿状的眼睛就盯着他不放了。那神色,清润隐忍,藏了几分欲说还休的款款意蕴,一个眼神儿就能叫他心猿意马!上官澜定了定神,笑道:“阿澈还在啊?” 不是你要说收账的么?!收不收不收拉倒!这话玉凤澈自然没脸骂出来,愤愤撂了盏子起身就要走。上官澜见他那样也知道这是逗得太过,好歹是在他出门之前牢牢把人拢在了怀里,“别走啊,我还没收账呢……你等这么半天,可不就是等我收账么,嗯?” 揍他!往死里揍!玉凤澈内心拼命叫嚣。曲了手肘要去撞他腰腹,却又想起这会儿他身子未曾打好怕是受不住。也就这一个犹疑,上官澜绕到他身前,低头衔住了他嘴唇。唇瓣轻柔地摩挲,舌尖儿细致地描摹,轻轻啮咬,耐性地叩开唇齿内探,柔软的舌尖儿灵活如蛇,挑逗得叫凤澈忍不住回应。 好像没尝过这种亲吻,像是要溺死人了……玉凤澈想。唇瓣分开,上官澜瞧着玉凤澈红润润的嘴唇,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玉凤澈眼光也不由自主落在上官澜双唇上,漂亮极了的唇形,此时尤其红润,在嘴唇上迅速扫过的柔软舌尖儿,心神都被摄了去。 上官澜要牵他去内卧。玉凤澈心里轰得一下炸了,下意识就想挣开,但生生忍住了。毕竟,欠他良多无有可悔,何况,也不是真的就那么不想被碰……由着人牵进内卧,玉凤澈一张脸早涨得通红。 上官澜也没料到凤澈居然如此顺遂,牵进内卧之后回头看他神色才发觉他神色尤其紧张生涩。好笑地揽着人宽慰地亲了亲额头,“第一次?别怕。” 玉凤澈咬着嘴唇儿不答。上官澜在榻沿儿上坐下,好整以暇地将衣襟整理妥当,抬头笑问:“你是想我帮你脱衣服呢,还是你自己脱?” 这话,真真是在玉凤澈脑子里丢了一串鞭炮,噼里啪啦就炸个没完了。 上官澜也是太能磨人了……玉凤澈乏得被上官澜抱了放在浴桶里沐浴时就睡过去了。 人还没完全苏醒,手却探向身侧,只摸到满手冰凉,玉凤澈豁然张目,像是被手下的一片冰凉惊醒。试着动了动身子,确定并未带伤后翻身坐起。眼风茫然地在房内转了一圈,“上官?上官……”不在望湖楼?一大早的能去哪儿…… 心中疑虑不快未消,玉凤澈起身穿戴了,约摸是外头婢子听出了响动,才收拾齐整了,便有婢子鱼贯而入将洗漱早膳之类打点停当,也不等玉凤澈发话,便又阖门而出。上官澜吩咐地倒是细谨。玉凤澈洗漱用膳齐备了,出了卧房绕过屏风,下意识偏头往那窗前软榻的方向瞧,那软榻上头空空荡荡,倒是难得…… 出了望湖楼走了没几步,竟瞧见了初入公子盟时总为他引路的婢子,也不等他问话,那婢子便冲他一福,道:“盟主去了竹阁,爵爷要去瞧瞧么?” 虽说玉凤澈来公子盟一年多,但不多在盟内走动,知道的地方不多,不靠人引路就能到的地方,就只剩了望湖楼。这竹阁,他更是闻所未闻。 曲折小径藏在花木积雪之间,衣摆划过枯草白石上的积雪,簌簌而落。折了个弯儿,绕过一方巨石假山,眼前骤然一亮。 绵绵延延的潇湘竹铺开一幅翠锦,竹梢残雪由着柔韧竹枝滑落在地,灰扑扑的枯叶上缀了残雪湿意愈发安谧,林中晨雾未散,尤其幽深。不知何来的一只小雀儿打竹梢掠过,带起一阵沙沙声。 婢子侧身让开,抬手朝着玉凤澈示意道:“顺着林中小径往前便是竹阁,盟主向来不许我等靠近,爵爷自便。”说完,敛襟退下,由着另一条小路离去,脚下无声旋即不见了身形。 要细细辨认才能在疏疏落落的林间找出那一条小径,脚下踏着厚厚的一层轻软枯叶。林间寂静,遥遥的鸟鸣都听得清楚,叫人忍不住将步子放轻,再放轻。 往里走了半里地,折了好几个弯儿,才瞧见了缀在一条小溪旁边儿的竹屋。排竹为墙剖竹折枝作顶,还如苗家竹楼子一般在地里打了木桩将那小屋子撑了离地两尺。窗扇门户皆为竹制,工巧精致。绕过门户,后头竹檐外伸,遮了底下六尺阔剖竹铺成的檐廊。 上官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1 公子令 作者:舆凉 澜合目盘膝坐在檐廊上摆着的**上,雪衣墨发清垂,宛然画中。 经脉大伤,到如今虽说好了些,但要痊愈怕是不易,真气周转到了胸前便隐隐瘀滞,虽好过开始难于运功,但这瘀滞到底是个隐患,若当真动武,怕是百招外便会后继无力。 体内周转内劲回转重归丹田,上官澜暗自叹惋,此时才算明白了莫先生的叮嘱:不可久战不可力竭不可再伤。 早看出上官澜正自行调理不好打扰,直待上官澜张目瞧了来,玉凤澈才举步到了那檐廊底下,那檐廊无杆无栏的倒也别致,不过二尺来高,玉凤澈直接跳上那廊檐到上官澜身侧坐下,伸手去握他搁在膝上的手,“冷不冷?”尚好尚好,五指拿住的手温润轻软不见半分寒冷,这才微微放心。 上官澜抽出被玉凤澈握在手心的左手,顺带拍了拍他手背,笑道:“练着功呢,不会冷。”顿了顿,又伸手去握了他手,轻声问:“你今早起身,没什么大碍吧?” 听见这话,玉凤澈还愣了愣,转念回过神来,双颊登时泛了红,也不大敢对上上官澜那双清润柔和的眸子,别开脸,含含糊糊得嗯了一声,“还好……” 实在是爱极了阿澈这红了脸侧了头不敢看他的模样,上官澜乐呵呵地伸臂将人揽了,搁在自个儿膝弯里抱着,“昨儿晚上看你疲乏,以为你不会醒得这么早。本打算一会儿再回去瞧瞧你,没想到你竟自个儿来了。” 玉凤澈觉着自个儿身子一轻,反应过来时人都已经在他怀里了,通红着脸要挣。上官澜压着他腰身不许他乱动,“羞什么,又没旁人看见。” “没皮没脸的东西!”玉凤澈没好气儿地骂了一句,愤愤僵着身子不动了。 上官澜噗嗤一声笑了,将人抱了个满怀,将额头搁在了玉凤澈肩上,“好好好,我没皮没脸。要是要皮要脸,我哪还能有今天?”玉凤澈正待说些什么辩驳,上官澜忽而一声喟叹:“我的阿澈啊……”语调悠长舒缓,仿佛劫后余生重见曙光。 由着此处抬眼去看,满眼翠□□滴,晨雾稀薄幽深,耳边喟叹回转。叫玉凤澈也不自觉舒心一叹,只觉岁月流年此情正好。 “上官,如今也没什么事儿好操心了吧?我们去眉山吧?” “好。” ☆、肆拾叁. 尚在大寒时节,清月湖上凝冰三尺。二人渡湖上了眉山。上官澜早将眉山上头打点停当,虽说还是那间小屋,却已经被收拾得颇为干净。屋前小院儿净扫,屋后柴垛码得齐整,倒还有几分山野小屋的味道。 上官澜绕着小屋转了一圈,前前后后看了遍,“这屋子收拾出来确实像样,难怪义父喜欢。” 玉凤澈拎了一小壶暖酒来递给上官澜,道:“难得来一趟眉山,该去看看上官前辈。” 抓着酒壶的手顺手也裹着了酒壶上的另一只手,“好啊,走吧。”说着,不由分说拽了人就走。 一如去年,屈膝三叩,再在坟前盘膝坐下。上官澜有意铺开大氅,拍了拍身侧示意玉凤澈坐下。玉凤澈暗自白了上官澜一眼,只肯在他身侧站定。 约摸是猜着了玉凤澈会这样,上官澜也不介怀,乐呵呵地抱着暖融融的小酒壶,笑得涎皮赖脸,“爹,我又来了。这一年事儿比较多,公子盟也被我折腾得元气大伤了。不过,公子盟风光至此,也算我对得起您了。想来您也知道,之前公子盟行事,也难有善终。如今就让儿子来收场吧。” “爹,您之前说我行事太过决断狠厉难有善终。我现在才算明白,善终是要自个儿挣的。以前儿子不想挣,现在想挣了,若您泉下有知,也帮衬着些可好?谢谢爹。”话毕,上官澜将抱着的酒壶自怀中撤出来,一壶热腾腾的好酒全撒在了冰冷的雪地上,“阿澈才暖好的酒,就当敬您一盏媳妇茶了。” 玉凤澈咬牙,把在上官澜背后狠狠踩一个脚印的念头给压下去了。 敬罢了酒,上官澜起身,将小酒壶拢进怀里,“今年来得比去年晚一些,梅花花事将尽,实在可惜。还有几株晚梅开得盛,要不要去瞧瞧?” “嗯。”玉凤澈闷声,回头就走,也懒得搭理身后嬉皮笑脸的上官澜。 山中清寂,但于这二人,却是难求的一段安稳。若有鸡犬相闻邻里问候,真如同远遁江湖不问世事。劈柴浣衣生火下厨,事事躬亲粗茶淡饭。虽说不及山外日子舒坦,但这份清闲疏淡,却也难求。 日子舒缓安谧,须臾一月。山外正是正月初十。玉凤澈在山间向来睡得安稳。但今儿清早却醒得及早。他是被剑气破空声惊醒的。上官澜,在练剑。 便纵上官澜不说,他也知道他们要下山了。上官澜这几日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心思约莫早飞去了山外。他是运筹帷幄惯了的人,何况如今大局未定,他不可能不忧心。 玉凤澈在榻上躺着听外头长剑带起的风声,风声太紧太急,他数不清招数。但剑势凌厉,便纵只听,也听得出来。玉凤澈披衣而起,将关严的窗扇轻轻推开半扇。 劈月剑光流淌,犹如满月之时洒了漫天的流辉。白的雪,白的衣,白的剑光,混成一团杀意逼人。剑气激起地上的雪随着剑尖起舞。玉凤澈甚至已经风不清哪里是他的剑,哪里是他的人。若是死在这样的剑下,也该是惊艳的。 裹着飞雪和剑光的身影腾空跃起,剑光却忽得凝住,犹如狂风被冻结一般得凝住了。玉凤澈一愣,旋即意识到这是发生了什么,赶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2 公子令 作者:舆凉 紧伸手按在了窗台上身形流畅地越窗而出。上官澜早已跌落在地,右手五指松松拢着劈月剑柄。 玉凤澈满脸惊惶,方才他是忽然力竭了才会从半空摔落!鞋袜未着,赤脚踩在积雪上竟也不觉得冷。匆忙将倒地的人拉起来揽进怀里,上官澜右手拢着的劈月“哧”地一声掉进了雪地里,他此时竟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看得玉凤澈更是心惊,再细查,面色嘴唇发白,双目微合气息不稳,身上衣物早为汗水浸透! “上官,上官?”玉凤澈试图将人扶住,但上官澜似乎很难站起。正要弯腰将他抱起来,上官澜却忽而睁开了眼,尚未喘匀气息,伸出来的手还微微颤抖,指尖触了触玉凤澈赤足,“冷么……” 玉凤澈身子僵了僵,终究还是将人抱起来进屋安置在了小榻上,正要转身去拿帕子来给他拭汗却被上官澜拉住了手腕,上官澜此时脱力,说是拉,也不过是松松扯住了他手腕,“来,捂着,我就是太累了……歇一会儿就好了。” 二人僵了片刻,玉凤澈才在榻上躺下,自个儿盖上了被子。 上官澜合目歇了许久,才堪堪顺过气儿来,没头没尾道:“一百五十三招,最多,一百五十三招……”但是玉凤澈听懂了,他伸手揉了揉上官额头,“天下还有谁能在你手下走过这么多招,嗯?”觉着自个儿捂得差不多了,起身穿衣,“你先躺一会儿,我去烧热水。” 这两人日子过得清单疏致,山外,却是天翻地覆。 月氏公主梨华与北戎联姻的消息进京,得了消息的兵部首先上报了太子徐宏坤。徐宏坤也是有见地的,立刻猜到这是月氏北戎打算联合,便纵不能大举攻进,但是蚕食边省还是绰绰有余。这么一想,他也有些发慌,严督兵部上呈御敌之法。兵部官员个个焦头烂额。 徐宏坤早知,联合边境守军弃城集粮的法子是上官澜想出来的,琢磨着上官澜指不定还有法子抵御北戎骑兵,便差人来找上官澜。结果派来的人还没进公子盟呢就被回了一句:“盟主在眉山上过年呢,盟内兄弟都不见何况是你们。” 那人把这话给徐宏坤回了,徐宏坤虽说气得胸口都有点儿发堵,但是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毕竟正月十六还没到,朝内还休着年假呢。 自打正月初十那回练剑力竭之后,玉凤澈也不许上官澜再练了。二人磨蹭到正月十五出山,夜间正好赶上逛灯会放水灯看烟花。 今年上官澜的兴致倒是跟去年差不多。小烟花儿冰糖葫芦糯米糕陶泥娃娃猜灯谜,能玩儿的都玩儿了遍。玉凤澈今年兴致也还可以,至少能陪着上官澜一道玩儿了。二人乘兴而往兴尽而回。 正月十六,徐宏坤才下朝,听说上官澜回了公子盟,再次遣人备下车马相邀。 去年将上官澜幽囚东宫的旧账,玉凤澈还牢牢记着呢。在车内就没什么好脸色。上官澜瞧着好笑,伸手过去拍了拍他手背,道:“去年你不声不响地辞了军衔,也是甩了他耳刮子,他都没跟你计较,你这会儿又跟他置什么气?” 其实也不是置气,就是想东宫对上官澜打压甚重,可是到头来还得上官澜替他们谋划,心里憋屈。可这番话说出去难免又要被他调笑,念头转到此处,玉凤澈扁着嘴不说。 上官澜歪着头瞧了玉凤澈半晌,缩手回去拢在袖中,后背倚进了软枕里,“不想说?”顿了顿,笑道:“那我来猜猜。你是不是觉着徐宏坤待我不好,却又要我替他布局谋划,心里不是滋味儿?” 见上官澜轻而易举猜中自个儿心思,玉凤澈心里更憋屈,咬着嘴唇不说话。 这是又闹什么别扭?这小孩子心性该有的时候没有,不该有的时候乱冒,真是……上官澜抬手挠了挠眉毛,续道:“徐宏坤那人向来睚眦必报,却也不是不识好歹。慢慢来吧,以后,他说不定是个好皇帝。” 玉凤澈抬眼去瞧他神色,带笑的眉眼飘忽邈远,仿佛神思已在万里之外。这样的人,若在庙堂,当留贤名万载功德千秋。不由自主叹一声:“你啊,不入庙堂,实在可惜。” “我若在庙堂,早晚得为了那勾栏里的美娇娘下狱。”上官澜回道,脸上笑意虽说清淡,但说出来的话,是真不对味儿。 一句话把玉凤澈方才生出来的万千感慨打得烟消云散,不自觉白了他一回,小声嘀咕:“难为你有自知之明。” 见了徐宏坤,玉凤澈守礼给太子见了礼,上官澜却早在一旁自顾自坐下了。徐宏坤自然不忿上官澜不敬的态度,此时有求于他自然不好发作,只得将满腹愤懑给压了下去。给玉凤澈赐了座又给他二人添了茶,单刀直入道:“上官澜,你是否已得知北戎月氏联合之事?” 上官澜挑眉,笑道:“方才知道了。” 玉凤澈眸色深深,在上官澜和徐宏坤之间一番流转,隐隐明白了几分。 徐宏坤听得这话,心中虽然存疑,但却无法考证。眸光阴沉扫了上官澜一眼,“那依盟主之见,此事可有解法?” “殿下是问在下可否有法子应对北戎骑兵?”上官澜噗嗤笑了一声,匪夷所思地看了徐宏坤一眼,“在下一介白衣,怎会有如此见识?朝中兵部人才济济,殿下不问他们,却来问在下,怕是不妥吧……” “上官澜!你这是在讽我朝无人么?”徐宏坤最是厌烦上官澜这般恃才傲物待价而沽的嘴脸,此时又在紧要关头,上官澜一番话拂他逆鳞,自然大怒。 “朝中人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3 公子令 作者:舆凉 才济济,上官焉敢评点?殿下多虑了。”徐宏坤一怒,上官澜态度也愈发清严,眸光凛凛,言辞咄咄逼人。 顷刻间,剑拔弩张。玉凤澈心里捏了把汗。上官澜路上还说得好好的不是不情愿帮,怎么到了这儿,才说了几句话就这样了呢?劝又不知从何劝起。一时神色讪讪的分外尴尬。 徐宏坤怒意勃然,攥紧了手里的茶盏想也不想就往地上一砸,“滚!” 上官澜起身,拂袖便走。事情进展太快,玉凤澈有点儿跟不上。这统共才说了七句话怎么就不欢而散了呢……理了理衣襟,起身,朝着书案后头一脸怒意的徐宏坤躬身道:“太子殿下海涵。”话毕,行跪礼拜别,“微臣告退。” 玉凤澈匆匆出门。抬眼,上官澜正缓步往宫门那边儿走。见了他那模样,玉凤澈暗自松了口气,还好,不是真的动怒了。三两步赶上去,“来路上说得好好的,怎么才三两句话就这样了?” “这事儿,他自己能办。不该来找我。”上官澜瞧玉凤澈赶上来,眉眼一弯,露出个清润笑意,“何况他一向跟我合不来,也不一定能听我把话说完。” 玉凤澈不由追问了一句,“为何你们总合不来?” “说不清,反正就是合不来。”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出了宫门,岂料才出宫门没多少时候,马车就给人拦了。一队府兵把马车团团围住。上官澜启帘相询,原来是镇国公府的府兵。 玉凤澈不解此时情境,正待询问。上官澜一拍大腿,懊恼道:“忘了一件大事儿!” 到了国公府上,玉凤澈才明白上官澜忘了的大事儿是什么。 大奕朝有个习俗,便是在女子生产时请贵人在厅前等待,待婴孩啼哭传出时,贵人便踏入产房,以手轻触婴孩额头以赐福。 卉儿本想请上官澜玉凤澈当这一回贵人,结果这两人还没等她生产就上了眉山。如今她刚做完了月子,可不就来秋后算账了么…… 方卉一如今稍稍丰腴了些,透出一股子别样风韵。上官澜瞧着她模样,感慨莫名,曾今娇俏跋扈的少女啊,如今也能静如处子顾盼生姿,更能相夫教子持家修身了。 “你俩可真是不知好歹。请你们来当贵人,还不情愿,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搬去了眉山,消息都不让递。”方卉一支颊,妙目一横。一句话,将上官澜才生的感慨打了个七零八落。分明还是昔日那斤斤计较的小丫头。 不提此事还好,提了此事,玉凤澈便想起上官澜提早前往眉山是因了自个儿一句话。要叫他在卉儿面前领了这责任,他还真没这胆子。不过转念想起当时在竹阁里头的情境,不自觉红了耳根子。 “一时忘了。”上官澜乐呵呵地应了一句。 “你倒敢说!”方卉一气得拿了手边的茶盏瓷盖儿就往上官澜脸上砸。顿了顿,又向玉凤澈道:“他没跟爵爷提这事儿么?爵爷怎么也不提醒他一声?” 没料到话居然还能扯到他头上,玉凤澈脸颊微微泛了红,道:“当时他说是年末要来一趟,也没说是为了什么事,也没记着。”说到最后,声音不自觉小了一分。 方卉一见玉凤澈面色羞赧,只当他是觉着忘了此事对不住,便宽慰道:“你忘了此事有什么,上官澜那没心肝儿的忘了才该打。还好又请了三羊子。” “是生了个胖小子还是个胖丫头?”上官澜将茶盏盖子安置在身侧茶几上,笑问。 提起这个,方卉一脸上便浮出笑意,像是在羞,又像是在得意,“是儿子。” 上官澜点点头,脸上笑意清浅:“虎父无犬子,此子当承将门遗风大有作为。” 这话说得方卉一高兴,道:“你这狗嘴,总算说了句漂亮话!”说到此处,方卉一忽而想起了什么,探身询问:“阔之临走时还担心你在东宫受苦,就恨不曾给你递个信。” “徐宏坤早知道傅兄和我关系好,自然不会放他出来传消息。”顿了顿,又含笑续道:“不过傅兄也不是那种能想出个主意的人。何况,如今我不是好好的么。”上官澜轻描淡写道,“对了,傅兄近来有家信寄来么?” “没有。”方卉一不自觉转头瞧了瞧门外,心里也是惦念得厉害,“早跟他说了要寄家信回来,也不知他究竟有没有放在心上。” “我看傅兄营中连笔墨都未必找得着,他又不是傅大哥,还抽空写写字什么的。”上官澜笑道。 “哈哈,你说的也是,阔之书房里头的笔墨都是落了灰的。”方卉一笑出了泪花儿,察觉自个儿失态,帕子轻轻拭过眼角,道:“我给阔之写了信,只是塞外苦寒,怕送不到,上官你可有法子替我送送?” “也好。”上官澜痛快应下了,顿了顿,又道:“你还是再写一份吧,我这儿也有消息要往傅兄那边儿送。打算让白眉送送看,再让人快马传送,你这份,也一道吧。”方卉一点头,转进内室约摸是写信去了。 上官澜插科打诨舌灿莲花,把卉儿逗得高兴了,好歹是从镇国公府里安然无恙地出来了。 关内已入春,但却依旧春寒料峭,柳芽未抽迎春待发,说春至尚未到时候。关内尚且如此,关外,月氏北国,更是寒风凛凛滴水成冰,飞雪如席铺天盖地。 厚重漆黑的城墙早为积雪所覆,斑斑驳驳的一层。城墙上的士兵个个裹着厚厚的衣裳缩在避风的城垛后头,怀里抱着□□长剑瑟瑟发抖。 一只苍鹰刺破凛凛风雪,足上紧缚的锦囊在风中起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4 公子令 作者:舆凉 伏。 风雪迷离罩住了琳山关城,经历百年烽火的城墙黝黑厚重。高大的人影稳稳立在城墙头,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那人抬头望着天上,凛冽眸光准确地捕捉到了天上盘旋的苍鹰,脸上喜色俨然,嘬口长啸。 苍鹰捕捉到了城楼上的人影,一个猛子扎下来,稳稳地抓住了那人护肩。那人乐呵呵地跳下城墙,“好白眉,还是你靠谱,这儿都好些日子没信儿进来了。” 傅微介高兴得恨不得把肩上白眉扒下来亲两口。才回了城内府衙,便将白眉好生安置了,自锦囊内取了信来细读。 读罢了信,傅微介傻乐了半晌。信上说卉儿生了个男孩儿,母子平安,还没取名字,让他帮着想想。傅微介捧着信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也想了娃儿该叫什么名儿,想了半天无果,这才蔫蔫地放下了卉儿给他的信,去拆上官澜给他的那一封。一路拆信还一路后悔自个儿往年怎么没多读几本书…… 上官澜递来的书信中一是问营中收容的公子盟中子弟的近况,二是请傅微介上书请求提前开战。 傅微介听说北戎月氏联合之事后,便将公子盟中子弟骑术精良的编成了骑兵营,后来上官澜果然也来信如此建议,如今骑兵营训练得还有几分气候。只是其中有几人实在是刺头,若是能有上官澜在这儿压一压怕是好很多。 至于提前开战,待到雪停,月氏北戎人马经过困顿一冬战力不足,但大奕却因屯粮迁民之策实力保存良好,确实是取胜之法,若是速度够快,指不定还能不错过春耕时节。傅微介思量定了,便写了回信。 至于孩子的名字,傅微介咬裂了一竿笔,才哆哆嗦嗦地写“是宁字辈,不如就叫宁宁吧。” 将信封好了放进了白眉的锦囊里,喂饱了白眉,这才抱着它爬上了城墙,“白眉啊,以前我总叫你呆鸟,是我不对。你是一只好鸟。好好飞,去找你主人吧……”神神叨叨地念了一段,这才撒手叫白眉展翅飞起。 白眉临走还没忘翻这人一个白眼。送走了白眉,傅微介又回城拟折子去了。 待到傅微介的折子进京,城内节气正在惊蛰。惊蛰惊蛰,傅微介这折子,确实是在朝中,平地起了惊雷。 朝中惊雷,再怎么惊,却也惊不了清月湖上一叶扁舟悠然。 舟上正有一人垂钓,另一人虽说陪坐着,脸上神色确是分外不耐烦。 陪坐的那人终于开口,“上官澜你叫我来就是为了看你钓鱼?”三羊子性子跳脱,哪里坐得住,才小半个时辰,就坐立不安恨不得跳下水游回去。 上官澜稳稳当当握着鱼竿,道:“自然不是为了看钓鱼,我有话问你,只是还没想好怎么说。” 三羊子蹲在小舟上,抬手抹了把脸。腹诽,半个时辰想不出个漂亮说辞鬼才信,“你有话就直说,别这么折腾我。钓鱼你找玉爵爷啊,他肯定高兴陪你。” “三羊子,你同嘉儿一向要好,她近来还好?” 三羊子一脸难以置信地回过头,跟瞧见了妖怪似的瞧着上官澜,谁不知道上官澜薄幸多情,喜欢了宠上天,不喜欢了弃如敝屐,“上官澜你吃错什么了,居然多长了个关情旧人的心眼儿?” “阿澈觉得有愧于嘉儿,总想弥补。可我也无能为力,所以来问问你。”上官澜盯着水面上漂着的浮木,淡淡道。 三羊子把上官澜这话在肚子里转了一圈儿,才算明白,不是上官澜长了关心旧人的心眼儿,是玉爵爷心肠太软,“京城里也有好些个喜欢嘉儿,又跟她门当户对的。我能帮着撮合就是。不过那些个公子哥儿都不如你,我怕嘉儿瞧不上。” “在下一介白衣,岂能与京城贵胄相提并论。”上官澜笑眯眯地瞧了三羊子一眼。 三羊子打了个哆嗦,忽然很想转身跳进清月湖,“我尽量吧……”袖着手慢慢在小舟上坐下,低声嘀咕着:“爵爷克己守礼,怎么栽在了你这么个泼皮手上,唉……真是天道不公啊!” 上官澜笑了笑,接话道:“若是阿澈没栽在我手上,我也要骂天道不公了。” 三羊子枯坐在船头撑着下巴瞧着眼前的粼粼水光,许久才说了一句:“你叫玉爵爷在朝中走动,是要让玉爵爷入官场了么?” “是啊,我和阿澈商量过了。如今情势如此,再不——”见三羊子摆手示意不必再说,上官澜收声,瞧着三羊子。 三羊子俯身拨着水面,“你俩要怎么脱身比翼双飞,我不管。”他直起身来甩去了手上尚且寒凉的水珠,转眼正视上官澜,面色沉凝,“但你一定要跟爵爷同进退,凡事要同他商量,万万不能武断冒失。” 难得一见三羊子此等庄重凛然神色,上官澜好生稀奇了一把,“在你眼里,我当真武断?” “当真。”三羊子袖手,郑重点头。 这话把上官澜噎了一口,最终也没能说出什么来,静静坐着钓了会儿鱼。见三羊子实在坐不住了,这才起了钩。 三羊子直到上官澜起钩才发现,鱼钩上连鱼饵都没有,“上官澜,你真是会消遣!”三羊子愤愤转身背对着上官澜坐在船头,上官澜在船尾笑呵呵地将小舟划到岸边。三羊子跳上岸便要走,上官澜赶上来扯住了他衣袖,“你等等,我有些事情,要你帮忙。” “真稀奇,这世上居然还有你上官澜办不来的事情!”三羊子袖着手挑着眉奚落他。 上官澜装模作样,很是惭愧地笑了笑,“也不是办不来,只是我出面不方便,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5 公子令 作者:舆凉 所以来请方小公子帮忙。” “算你识相。”三羊子被那声“方小公子”逗满意了。以前,他的朋友们都是叫他“方小公子”的。只是后来上官澜进了京,也不知从何处听来了他的名儿,方央三,央三,三羊,三羊子。从此,再也没有人叫他“方小公子”了。如今听见上官澜这么叫,心里久违地舒坦啊! 上官澜找三羊子办的事儿也简单,三羊子答应得痛快,他晚间还有客宴不好久留,赶忙走了。 ☆、肆拾肆. 望湖楼内天儿擦了黑,便需上灯。玉凤澈推门进来时,恰好瞧见上官澜取下长几旁立鹤长足灯的纱罩,燃着火折子上灯。橘红的光柔柔地在他脸上跳动,愈见得那人温润清和,确实,好看得紧。 上官澜将那立鹤灯的纱罩重新罩上,转身准备去燃房内其他的灯盏,见了玉凤澈,笑着招呼了一声:“回来了,吃饭了吧?” “嗯,在督虞侯府上吃过了。”玉凤澈偏开眼风,往长几前的**上安稳坐下,瞧见长几上散落的几本书册,随手取来向灯看了看,却是兵谱。 上官澜燃罢了灯熄了火折子,绕过长几在软榻上坐下,伸手自玉凤澈手中抽走了书册,“太暗了,不好看书。” 见上官澜将书册收拾齐整了码在一侧,玉凤澈不由好笑,“临事抱佛脚,临战看兵书。有用么?” “排兵布阵勘察地形非我所长,也只是稍微看看了解个大概。真到战时,哪还能靠我啊?”上官澜怡然一笑,顺手斟了茶汤递过案几,“来,这是药茶,镇神安眠。可以稍饮一些。对了,你方才说的督虞侯,马军司左军督虞侯么?” “是。”玉凤澈拢着茶盏,垂首瞧着面前青碧茶汤,“你近来晚间睡不踏实么,要靠这些茶汤?” 上官澜笑盈盈地给自个儿斟了茶,道:“你来陪我睡,说不定就能睡踏实了。” 总觉得这个“睡”字,由上官澜口中说出来,就有那么几分悠长韵味啊……玉凤澈不自觉耳尖泛了红,也没来得及说是陪还是不陪,就听上官澜道:“开玩笑,只是近来太累,喝些茶汤调理罢了。关于傅兄的折子,二狗子怎么说?” 听他说开玩笑,心里还隐隐有些失落,最近太忙,少有亲近的时候。听得说起正事儿,才端正了面色,岂料又被一个“二狗子”给破了功。玉凤澈一时哭笑不得,叹了口气,“三羊子,二狗子,真会取名儿。” 上官澜也知道这是玉凤澈奚落他,自然不会介怀,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也就是朋友们随便叫的,好玩儿罢了,哪里会当真?”顿了顿,又问:“二狗子怎么说?” “他说,提前开战有好处。毕竟我们这边儿准备齐全。北戎骑兵才过了冬战力不足,可以一战。只是——”顿了顿,抬眼,见上官澜示意点头,才续道:“只是北戎战力加入势必扰乱你原本的部署,何况大奕与北戎久不交战,也却是难以摸清深浅。贸然开战,不妥吧?” 上官澜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不妥。但是如今,我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再拖下去,就错失于我们有利的战机了。”见玉凤澈眉心紧锁,知道他尚未解开心结,“别怕,实在无法,我们见招拆招嘛。” “可是——”玉凤澈还待争辩些什么,上官澜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止住了他话头,“别怕,总有法子的。” 玉凤澈闷闷地嗯了一声,垂眼盯着面前茶汤,续道:“傅兄折子里,提及由公子盟旧部和前骁骑营改制编营的骑兵。约摸三千人,傅兄的意思,是叫你去带那一支骑兵。恐怕是要用成先锋,你当真要去?”说到此处,抬眼去瞧上官澜面色,岂料他脸上还是一片风轻云淡的笑意,甚至隐隐有些如释重负,“去,当然要去。就看徐宏坤放不放心了。” 敛眉垂首,拢着茶盏的五指不自觉收得死紧,青碧茶汤上泛过一阵涟漪。察觉再下力便要将这盏子给毁了,玉凤澈才稍稍松开五指,低声道:“你现在,不能长途奔袭。” “不打紧,能练的。许多骑兵在初编入伍时连功夫底子都没有,也能长途奔袭舞枪持盾。何况,我底子还在。总不至于比他们差。”上官澜缓声宽慰道,“也晚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玉凤澈将面前茶汤一饮而尽,撂下盏子道:“就歇这儿。”这话撂下,上官澜微微一怔,旋即笑开,“好啊。” 晚间寒凉,上官澜早洗漱了窝在了床榻上。玉凤澈浴后只着中衣,见上官澜倚着床柱静坐,眉间浅浅一道痕迹。不自觉伸手去触了触他眉间,“又在想什么?” 上官澜睁眼,含笑将玉凤澈的手自眉心拿下来,“没有,莫先生撤回来了。南掌那边的杂事,我也实在是没有心思管了。顶多,就是提醒提醒徐宏坤对南边长个心眼了。” 真是天生操劳的命!玉凤澈暗自腹诽。却又打他眉间看出几分疲软,心里登时打了个结,再难抒开,重重叹了口气,“好了,莫先生你能安排妥当吧?若是能安排妥当,那就不要再费心了。” “如今,总能逼莫先生回家了。”上官澜慢条斯理地钻进被褥里躺好,虽说双目微阖,但脸上戏谑却是不遮不藏。 玉凤澈听着好笑,才要掀开被褥,就听上官澜道:“你动作能不能轻点儿?好容易捂热的。”只得不动被褥,自个儿往里钻。 上官澜翻身扯着玉凤澈衣袖,小声道:“其实莫夫人对他情深义重,只是他俩脾气太犟又好面子,不好劝。”这味道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6 公子令 作者:舆凉 ,陡然叫玉凤澈脑子里转过一句话,叫“夜半无人私语时”。 灯火昏暗,上官澜贴得又太近,擦过颊边的温热气息几乎叫玉凤澈烧起来,难得见上官有心闲话,玉凤澈侧身要拢他腰身,上官澜有意避开,“别,压着了会疼。”玉凤澈不顾他闪躲,将人揽住,“就一会儿,不妨事。”等人咋怀里老实了才开口续话,“你把莫先生安顿了,那散在那边的人手呢?也撤回来了?” “不撤,无妄还在南疆呢……”上官澜将额头靠在玉凤澈颈窝,声音慢慢低了,料来是累了。却还不忘稍稍抬起腰身叫玉凤澈抽走还被压在他身下的手臂。 玉凤澈顺着他抽出了手臂,身侧的人这才放松了身子,呼吸也慢慢平和。 惊蛰前后,总会下雨。仿佛下了那一场春雨,起了那一声惊雷,才绽出那一片葳蕤春光。 大内皇城罩在雨幕里瞧不真切,钩心飞檐弯弯翘翘。东宫木兰正含苞待放,只等这一场春雨过后,绽出雪色花瓣。 马军司左军督虞侯方嵩二便站在回廊之前,静静瞧着面前斜斜伸进廊内的木兰花枝。花苞鼓囊囊的已有雪色裂缝透出几分将有春色。他是方相二子,却当了武官。方相权倾朝野,但膝下二子,唯有他一人入朝,若无依恃,宦海浮沉难料。眼风迷蒙地投入风雨,这吃人的皇城,如今看来,倒还有几分漂亮。 “方大人,殿下有请。”内侍在他身后躬身道。 方嵩二嗯了一声,转身进了书房。 书房内关了门窗,有些昏暗。徐宏坤在书案之后面色疲软,杏黄衣袍也映不亮他的面孔。方嵩二敛襟跪拜,“太子殿下千岁。” 徐宏坤嗯了一声,用力揉了揉眉梢,“起吧。最近月氏的事儿闹腾得厉害,方爱卿以为,傅卿的折子,是否可纳?” 方嵩二起身,垂首而立,声音平和毫无起伏,“傅都督的折子,是现下最好的法子。如今与月氏一战避无可避。如今我等对北戎骑兵战力所知不多,提早开战,能挣些胜算,总归好些。” “本宫何尝不知啊。本宫费心的,不是这一件事,而是上官澜。”徐宏坤缓缓靠进椅背里,手指伸在书案上,缓缓扣了三下,“这个上官澜。” 未出预料,方嵩二缓缓舒了口气,“殿下以为,上官澜才堪大用么?” 徐宏坤一字掷地有声:“是。” 方嵩二步步紧逼,再问:“殿下以为,上官澜可为您所用么?” 徐宏坤绷紧了身子,声音都隐隐有些发紧,“若他能为本宫所用,本宫何苦如此提防于他?!” “既然不能为您所用,不如放他出京。”方嵩二见徐宏坤面色有变,赶紧续道:“何况如今上官澜公子盟内势力早就散得干干净净,他独自一人也掀不起风浪。” 提及公子盟势力散尽,徐宏坤也不是不知,但就是不能放心此人。散了的都是些明面上的势力,不过冰山一角,怎能不提防,“他若是离了京去了月氏,带的就是他的旧部。何况,他散去的势力也不过是冰山一角,便纵他掀不起风浪,也不得不防。” “殿下,能带先锋骑兵营的,不只是一个上官澜。”方嵩二微微一哂,道。 徐宏坤眉头紧缩,眼风锁紧了方嵩二,“方爱卿也想去?” “不是想去,是不得不去。”方嵩二微微一笑,眸色晦暗,缓声道:“若上官澜有二心,微臣愿为殿下除去祸端。” 徐宏坤慢慢放松了全身,道:“好,好,有爱卿这句话,本宫就放心了。” 方嵩二拜别,退出书房。在回廊之前再瞧了瞧方才看过的花枝,而后一头扎进了纷纷雨幕。上官澜那人挺有意思的,能保就保吧,估摸着就算没了他上官澜,京城里也少不了叫他二狗子的人。真是遗祸无穷! 望湖楼临水一侧垂柳依依,惊蛰时,柳芽发,由窗前往下望,恰有一片新绿。 上官澜倚窗瞧着雨中窈窕起舞的垂柳,清月湖上烟波浩渺,雨丝细密遥遥望着倒像一场被微风带来的雾。 清风倒卷着雨丝扑了上官澜满面,顷刻间在他面上罩了一层细细水珠。 玉凤澈才进门,就瞧见上官澜在窗前吹风,眉头便皱得死紧,“雨丝都飘进来了,把窗户关上!” 上官澜兴致勃勃指着窗下垂柳,转头对玉凤澈道:“阿澈你看,一到惊蛰,这垂柳新绿就好像浓了些。” 见上官澜把他的话当了耳旁风,玉凤澈也不客气,直接绕到上官澜身侧伸手关窗,“惊蛰时风雨寒凉,你也不当心些。” 知道玉凤澈是万万没有瞧新绿的心情了,上官澜也只得罢休,转身在软榻上坐下,身子还没沾着软榻呢,一块棉帕便扔在了他脸上,玉凤澈狠狠给他擦了脸上雨珠,力道大得恨不得蹭下他脸上一层皮。上官澜伸手来挡,挡也挡不住,嘴里还叫唤着:“轻点儿,又不是薅猪毛!” 玉凤澈被这话逗得噗嗤一声乐了,“猪皮都没你脸皮厚!”嘴上这么说,动作却轻了不少,“方才都虞候府上的人递了信来,太子那边儿应该已经妥当了。” “妥当了就好。”上官澜伸手拍了拍玉凤澈手背,“好了好了,干净了。”等玉凤澈罢手才续道:“三月,清明前后,就要出发了。” “我知道。三月出发,中旬抵达,那会儿估计雪还飘着呢。等天气回暖化雪,怕得再有一两个月。”玉凤澈将手中巾帕好生折叠齐整了在长几上摆了,“刚过来的信,不单单是太子那边儿的。北边儿也有消息过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7 公子令 作者:舆凉 来。”玉凤澈说道此处,不自觉顿了一顿,睫羽微微一颤。 上官澜瞧玉凤澈这模样就知道传进京的不是什么好事儿,眉头不自觉一沉。想起这时候不该在阿澈面前甩脸色,又缓和了脸色,“说吧。” “公子盟里有人逃营了。” “谁带的头?”虽说预料了不是好事儿,但没料到坏成这样,上官澜怒火中烧。 玉凤澈也没料到上官澜会气成这样,赶紧道:“襄阳分盟盟主苏停春,带了十二个人,逃营了。” “混账东西!入了行伍就是载了军籍,再逃营那就转了犯籍,他们再也没法抬头做人。亏了我当初还以为苏停春颇实大体,没料到居然还能这么糊涂!”上官澜怒意正炽,声音听入耳中直如炸雷。 这时候才明白,上官澜怒是因为那些人自毁前程。玉凤澈一时心情复杂,想宽慰也不知说什么好,讷讷半晌才道:“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么?” “逃营是大罪,除非立下军功功过相抵。就算天子大赦,都赦不到他们头上。”瞥见玉凤澈神色讪讪的,上官澜自知失态,压下了怒意,缓声道。 见上官澜压下了怒意,玉凤澈稍稍松了口气,“这个道理,我想苏停春肯定也懂,只怕逃营一事,没那么简单。” 听了这话,上官澜微微一愣。前前后后想了想,伸手按了按隐隐发疼的额角,“方才是气糊涂了。这事儿不简单,我得去琳山关看看。” 瞧着上官澜如今埋首在掌心的模样,玉凤澈心里陡然泛上来一层酸涩,轻声问:“你一人去?几时出发?” 上官澜好容易缓和了情绪,此时才照管到他身畔的玉凤澈,知道他问这话是不想一人留在京城,不由叹了口气。缓缓舒展身体靠进背后软枕,伸手握住玉凤澈左手将他带到身侧坐下,缓声道:“是,我必须一人去。你得留在京城听太子诏令,领衔随调派的大军一道前往琳山关。别怕,徐宏坤不能也不敢拿你怎么样,若是你不想留在望湖楼,可以去国公府上小住。”一边说一边在玉凤澈紧绷的脊背上轻轻抚触,察觉手底下的身子慢慢放松了,才微微松了口气。 玉凤澈默然片刻,才道:“傅都督传令进东宫比往我们这边儿晚一天,如今太子还没收到消息,要不要拦下来?” 上官澜长眉蹙起,思量一阵,旋即舒开眉宇,“不必,只晚一天,离京也顶多六百里。若是拦了,却又让徐宏坤听到了风声,他会怎么想?” 只消暗示一句,玉凤澈已然明了,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上官澜与傅微介沆瀣一气,莫说公子盟,就连国公府都能牵扯进去,“确实,确实不能拦,不能拦……” “再等一天,等逃营的消息入东宫,徐宏坤有意让我知道这消息了,我再走。”上官澜嗓音微微发涩,“你接到的消息里,有逃营人次的名册么?” “有。”玉凤澈压了压心底泛上来的苦味儿,探手自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他。上官澜拿了信,展臂将玉凤澈拢在怀里,双手绕到他身前展信来看。 傅微介亲手写的信,字迹潦草金勾铁划。十三个人名,后头跟着两个大字——逃营! 玉凤澈微微侧目去看上官澜的神色,见他双眉紧蹙,眸光灼灼恨不得将眼前这张纸烧穿,就知道这十三人恐怕都是他器重的人。试探着轻声唤他:“上官?” 上官澜缓缓舒了一口气,把手中薄薄的信纸扔下,合目,骂:“混账东西!” 明知此时不该胡思乱想,玉凤澈却还是忍不住想起了上回给卉儿买的那只八哥,想起那只会骂混账东西的小八,他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上官澜果然张目来看,“笑什么?” 玉凤澈努力想把脸板起来,未果,只得带笑道:“你方才骂混账东西,我想起小八了。” 上官澜一愣,旋即舒展眉目,笑骂一声:“你也是个混账东西。” ☆、肆拾伍. 待逃营的消息送进东宫时,断断续续下了两日的雨总算歇了,只是天色未霁阴沉得厉害。徐宏坤看着那份回报,脸色比外头天色还阴沉几分。原本疑心逃营是上官澜指使,不过细想,逃营事关重大,简直就是在自毁前程。上官澜为了那些人的前程费尽心机此时决然不会自毁长城!那些人逃营,不过是不服管教!他们这是在说,天下能叫他们信服的,唯有上官澜! 想透这一层,徐宏坤难压心中愤懑,拍案怒道:“来人,把这回报送去给上官盟主看看!” 上官澜早在公子盟等这份消息。才送走了东宫送信的内监,上官澜便整治了细软带了裘衣起行。 徐宏坤那边儿听人回报说上官澜才得了消息便起行出京往北去了,便知道上官澜是要往琳山关,虽说知道此时有上官澜去琳山关把持大局并无坏处,只是对他猜忌已久实难安心,便派遣了心腹前去追赶,务求与上官澜同行。 上官澜打马疾行,到了城门之下居然有士兵拦他不准他出城。众士兵竟拥出一名内侍,那内侍站在马下,昂首瞧着上官澜,面上神色颇为倨傲,道:“太子殿下有令,盟主此行需有——”话没说完,“噼啪”一声,上官澜手中三尺长的马鞭狠狠抽到了他脸颊上。那内侍细皮嫩肉,禁这么一下子脸上登时红肿不堪鲜血直流。 “你,你——”那人一手捂着脸上鞭伤一手哆嗦着直指上官澜,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上官澜的鞭子又狠狠在他伸着的手臂上抽了一下。 这人来意,上官澜早已知晓。早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8 公子令 作者:舆凉 道徐宏坤睚眦必报这也罢了,岂料竟做出用派遣内侍近臣往边疆的蠢事,他岂能不怒。一腔怒火直接发了出来,马鞭每每抽落便带起一溜血花,抽得那内侍倒在地上乱滚哭爹喊娘,到了此时还不肯罢手,弓身驱马绕着他,手中马鞭鞭鞭落到实处。 周围看守城门的守军一开始还想上来劝阻,岂料所有试图靠近那内侍以及上官澜的都挨了鞭子,只得退避。见那内侍哭都哭不动了,疼昏了又被抽醒了两回,想开口喊上官澜住手却又没那胆子。 见那人再难生受,上官澜才罢手。手里拎着尚自滴血的马鞭,冲着那内侍道:“回去告诉你主子,我上官澜若有贰心,他的位子,早就不保了。”话毕,扬鞭一震,噼啪一声,血珠落在他身后。 雨后天阴,道路尚且泥泞,内侍在地上滚得一身血水泥浆惨不忍睹。他就这幅惨状被抬进了东宫,落进了徐宏坤眼中,又奄奄一息复述了上官澜的话。气得徐宏坤摔了书房里的瓷器玉器摆件儿盆栽。 方嵩二今早得了太子诏令入宫觐见,岂料人还没进书房呢,就让外头的内侍给拦住了。书房里的动静听着都吓人。 “方大人这会儿就别进去了,正在气头上呢。”内侍垂首立在一旁,瞧着紧闭的红木门扇直摇头。 方嵩二不动声色,手指微微一动,便把几枚金瓜子滑到了那内侍手心。那内侍纳了金瓜子,乐呵呵地笑了两声,“方爷跟奴才们还这么客气!” “是为了什么事儿,气成这样?”方嵩二抬手示意,轻声问。 内侍拢着手,脸上拿足了架势,道:“除了公子盟里的那尊大佛,还有谁能把咱主子气成这样?喜公公您知道吧?就刚才,喜公公让那上官澜打得,都快没气儿了给抬着送回来的。这事儿咱们主子能忍?” 方嵩二眉头挑得不能再挑,眼看就憋不住要笑了,终于把眉头压了下去,“喜公公好好的去招惹上官澜干什么?” “啊呀,哪里是喜公公要招惹的,是殿下让喜公公去拦那尊大佛,听说喜公公一句话都没说完,就让他给打得快废了。”那内侍一路说一路连连摇头,对那喜公公的下场甚为同情。 方嵩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事儿他略有耳闻,不过这回,他们两人,事情做得都有些过,尤其太子。 两人说这话的功夫,里头的动静也消停了些,内侍侧耳听见里头动静安稳了,轻声道:“好些了,要不要替方爷通报一声?”见方嵩二点了头,内侍拔高了嗓音,道:“马军司左军督虞侯求见!” 里头闷声答应了一句。 方嵩二也不含糊,自个儿推门进去。见徐宏坤正坐在书案之前的台阶上,满地狼藉,不由愣了愣,却还是敛襟跪拜。 徐宏坤有些疲乏地摆了摆手,道:“这事儿,是本宫一时糊涂。”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不过方嵩二听懂了。试图让一个内侍牵制上官澜,的确愚蠢。让一个内侍赶赴沙场,更是愚不可及。徐宏坤过了气头,自然也能明白过来。方嵩二道:“那殿下怎么还发了这么大的火?” 徐宏坤将额头埋进掌心,“就是忍不住。”顿了顿,又续道:“上官澜哪里是在打喜乐啊,他那些个鞭子,是想落在本宫身上啊……他是想把本宫打醒。” 这一场顿悟让方嵩二始料未及,他慢吞吞地将双手拢进袖中。心道,上官澜是不是真的想要把太子打醒他是不知道,但是上官澜肯定是拿那个内侍撒气了,“殿下,其实上官澜将玉爵爷留在京城,就是在表忠啊。” 徐宏坤一愣,突然从掌心里抬起头来,一脸蹊跷地看着方嵩二,问:“上官澜和玉爵爷那档子事儿,你也知道?” 方嵩二再次始料未及。眉头忍不住挑得高高的又狠狠压下来,“王城之内,有点儿消息都能闹得满城风雨,更何况是上官澜玉爵爷那样炙手可热的人物。” “也是。”徐宏坤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片刻后,续道:“过了清明,你,玉爵爷,带上几个参将,调北防军参战。到时候诏书兵符,本宫都会准备停当,最近,方爱卿先去准备吧。” 方嵩二应是。 等徐宏坤与方嵩二细细磋商了行军路线,粮草押运兵力排布等一干事务之后,天色擦黑。方嵩二在宫禁之前拜别出宫。 却说玉凤澈清早将上官澜送出门没多久,正准备找莫先生请他屈尊随军同行。岂料马匹还没整治妥当,就听说上官澜把东宫内侍给打废了。心下惴惴,也熄了出门寻人的念头,只等在望湖楼。凭他对徐宏坤的印象,只道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上官澜这回把他得罪了个结实,这份罪责,自然得他来担。 等了一上午,见徐宏坤确实没秋后算账的意思,玉凤澈才安下心来。心道本来这事儿本就是徐宏坤自个儿糊涂。上官澜对徐宏坤抱有厚望,他怒了拿个内侍撒气都是小事儿。安安稳稳整治妥当了马匹,往田府私宅去。 往府内投了拜帖,等了片刻,才见一个管家模样的小老头拿着他刚投进去的淡红墨字的拜帖,上来扯着他衣袖就不放了。那老头满脸褶子恨不得挤在一处,就差老泪纵横了,“了不得啊!玉爵爷您赶紧进去劝劝啊!” 玉凤澈还没明白要他劝什么呢就叫那小老头给扯进了内院。还绕进内院园子呢,里头吵闹声就传了出来。 先是一个声线脆亮,语调高扬分外泼辣的女子,“莫仓,你说,是要我还是要它!你不说我就让它咬死我!”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9 公子令 作者:舆凉 听了这声音,回想起上官澜说过的旧事,玉凤澈心里就明白了几分。好容易把脸上笑容收敛了。 莫仓的声音也传了来,没料到一向从容的莫先生也有这份激昂,“甜甜!甜甜你把小红放下,小红有毒,剧毒,我都没配出解药来!甜甜,你别捏死它!” 好容易绕进了园子,总算瞧清了眼前的清形。莫夫人田恬细白肉嫩的右手里抓了一只通身火红黑斑纹的毒蛇,捏着蛇颈比着自个儿脖颈,“你说,要我要它?” 莫仓在一丈之外急得跳脚,“甜甜,你把小红扔掉!有毒啊有毒!” 玉凤澈看着急得团团转的管家,仰天一叹,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个要从何劝起啊…… “你说,以后还在不在家里养这些东西了?”田恬拿着蛇又往自个儿脖颈逼近了一分。 “盟主养了白眉,杨千秋养了大宝宝,我养小红怎么了?”莫仓梗着脖子,道。 玉凤澈扶额,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这么犟。 果然,田恬哇一声就哭出来了,“我不活了!”眼见着就要把手里毒蛇凑到颈间。 “我不养啦!不养啦!甜甜你赶紧把它扔掉!”莫仓见那蛇真要凑上去了,赶紧妥协。 田恬抽搭了几声,“真不养了?” “不养了不养了。”莫仓连连保证。 田恬脸上泪痕犹在,却噗嗤一声笑了,颊边两个深深的酒窝,尤其甜润。约摸是心情放松了,不自意松了手,掌心的蛇居然挣脱出来,眼见着便要凑上了她细白的颈子。莫仓看得分明,“甜甜!”这一声喊地撕心裂肺,整个人直往夫人那边儿扑。 千钧一发!一道劲风擦着莫夫人颈边飞过去。将毒蛇钉在了地下。却是玉凤澈拔了头上束发的簪子及时出手把蛇给钉死了。见蛇死了,玉凤澈才松了口气。劲风擦破了田恬颈子上的皮肤,她只觉得颈间疼了一下,只当是被蛇咬了。愣神片刻,再次哇一声哭了出来,对着莫仓伸出双臂,像是哭着要抱的小孩子,“莫仓,我被咬了,我要死了!” 玉凤澈险险笑出声儿来,好歹是把笑意忍下去继续看热闹。 莫仓扑过去把夫人抱进怀里,又拍又哄,“不怕不怕,不是蛇咬了你,你回头看看,蛇已经死了。” 田恬埋头哭了一会儿,听了莫仓的话,慢慢回头看,见蛇果然是被钉死了。又伸手摸了摸颈间的伤口,见确实不是蛇咬的,再次破涕为笑。莫仓瞧见钉死那蛇的是一根银簪,这才想起来看看是谁救了自家夫人。四下一看,瞧见了站在管家身侧的玉凤澈,登时老脸通红。老脸红归红,却还是转过脸继续哄自家夫人,“以后我不养这些东西了,你先起来回房歇歇。我有客人。” “有客人,谁啊?”田恬由莫仓扶着摇摇晃晃得站起身,抽搭着四下看,瞧见了玉凤澈,见他散发披肩,就知道方才那簪子是他的,一时间也羞愧不已。伸手去捏莫仓后腰上的软肉,小声道:“来客人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莫仓忍着疼,“你刚才那样我怎么跟你说,我也是才看见。” 玉凤澈见这边儿他不好再呆,便朝着莫仓田恬拱了拱手,“先生夫人,在下先往偏厅等候。”说完,扭头就走。 田恬抽搭了几下,偷偷拽着莫仓衣袖小声问:“那人是谁啊?” 莫仓扶着夫人往屋里走,道:“是玉凤澈玉爵爷,盟里的人,可能有事来着商洽。” 早些年,若非上官澜的公子盟,她的莫仓哪能那么有底气这么些年不回家?!田恬嘴巴一扁,不高兴了,“你都回来了,还跟那些人有牵扯做什么?” “啊呀,当年我落魄,幸亏盟主收留。如今盟主处境不好,我也当尽力,江湖道义理应如此。”莫仓道,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如今公子盟,是大不如前了……” 见莫仓还为公子盟忧心,田恬更加不高兴,哼了一声,甩了袖子也不要莫仓扶了,自顾自往里头去,“你去见客吧!” 莫仓只觉得手里一空,瞧甜甜那样子都知道是不高兴了。暗叹一声,早年两人心结,归咎到公子盟头上,也实在不该。想起玉凤澈还在偏厅等候,赶紧折身往偏厅去。 田家不愧是医药世家,厅前院内整治得别有风骨,比寻常院落清爽怡人。虽比不得公子盟内一步一景的曼妙,却也别有一番韵味。玉凤澈拢着红瓷茶盏子在厅前瞧着院内几株石楠古柏,恍惚生了几分清闲的心思。若在此间树下,摆个摇椅虚耗个半日光阴,料来也是绝妙。才思量到此处,便见莫仓自回廊上转了过来,赶紧拱手迎上去,“莫先生。” 莫仓赶紧上来扶住,“受不得受不得,爵爷……”本想说爵爷施礼实在折煞在下客套几句,岂料话还没出口呢,玉凤澈便截口道:“莫夫人还好吧?”到了嘴边的话只得硬生生转了个弯儿,“劳爵爷……”本想客套一句费心,又让玉凤澈给打断了,“我是晚辈,先生不用这么客气。” 实在是莫仓这些年在江湖内走动,客气惯了,一时要改还改不过来。就是觉着这玉爵爷说话的腔调像极了盟主。没法绕弯儿了,莫仓也只好单刀直入:“爵爷此来所为何事?” 听了这话,玉凤澈干脆也挑明了,“盟主问你情愿不情愿随军去月氏。” 莫仓眼睛一亮,“去!” “……”万万没料到莫仓答应地如此干脆,玉凤澈一时也不知再说些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泼辣的女声就刺了进来,“我不许你去!”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0 公子令 作者:舆凉 玉凤澈豁然起身,道:“莫先生还是将家事安置好了再回话吧,告辞。”话毕,转头就走。速度快得迎着他进门的田恬只觉得身边擦过一阵清风。 田恬没料到玉凤澈走得这样快,在后头喊:“爵爷你等一等!”结果那淡红的人影跑得更快了。莫仓看着好笑,拍了拍夫人肩膀,道:“甜甜你看,你把玉爵爷吓跑了。” 莫夫人屈肘在莫仓肚子上一撞,“瞎说!我是好心来还他簪子的。” 玉凤澈出了田府才算松了口气,慨然万分,莫仓这么些年也真是不容易啊…… ☆、肆拾陆. 上官澜早在出京之前四处准备妥当,只是眼前情势比他所料更加紧迫,还有一些杂事需玉凤澈打点齐备。其中最要紧的一项,便是在玉凤澈也出京之前,将上官澜留在望湖楼的古琴宝剑还有收拾了,至于美酒,只让埋严实了。 这一日,马车准备停当,沿着青石板路齐齐整整得停了三辆。三羊子压着马车负手瞧着这公子盟内的景致,一时间,慨然万分。盛极一时的公子盟啊,如今却人才凋敝,方才来路上,都没见什么人…… “君缘来得好早!”听了这声招呼,三羊子立马笑开,转身拱手,“爵爷来了。”见玉凤澈满面笑容未见一点悲戚,便猜到上官澜早将事情安排妥当,也就免了自个儿的这份闲心。 “劳烦君缘了。”玉凤澈放了马,与三羊子并肩往望湖楼去,“上官特意嘱咐我安置的东西也不太多,也就是藏剑阁里的宝剑和他的古琴。也不知他怎么跟你说的。” 三羊子道:“他那些个东西也就他那张琴,那些个剑最值钱。剩下的,他也没什么特别想要带走的。”说到此处,眼风有意无意扫了玉凤澈一下。 玉凤澈权当没看见三羊子那份儿微妙的眼神,自顾自在望湖楼内拿了藏剑阁钥匙,道:“那就烦请君缘带人上去把宝剑搬下来,我去取琴。” 桐木清漆的琴匣,久经打磨,木质的光泽越显柔润。启了琴匣,一股清淡的松膏香气拂面而过,琴木漆黑,琴弦如冰。未见其他装饰,却古朴典雅。玉凤澈并不懂琴,却忍不住伸手轻轻拨了一下琴弦。琴音清越犹如流水,好听。未曾叫上官替他抚琴,亏了。想来以后,总是可以的。 听见外头动静太大,玉凤澈吓了一跳,赶紧把琴匣合了抱起来出去瞧。却是三羊子指挥众人将藏剑阁内那些个落了厚厚一层灰的宝剑抱下来往马车里扔,扔完了还不忘一脸嫌弃地拍落身上掌心的灰尘。都是百年难得的利剑神兵啊! 就在玉凤澈慨叹神兵蒙尘的当口,三羊子早一把接了玉凤澈怀中的琴匣,笑道:“ 爵爷不必挂心,在下必然将事情打点妥当。”也没等玉凤澈答应,自顾自上了马车走了。玉凤澈瞧着那三辆马车辘辘滚过青石板的路面,没来由,生出几分萧索恍惚。 公子盟,两年前还是江湖传奇,群雄心往之地的公子盟,这就散了?是啊,这就散了……像烟花,光芒万丈击破沉沉夜幕,却又转瞬即逝。这般的大起大落,也就他上官澜,能当做儿戏。玉凤澈不自觉垂头苦笑着摇了摇头,却想起上官澜昔日说过的一句话:以天下为棋纵横捭阖,更是妙趣无穷。 千里之外,琳山关城依旧笼罩在苍雪之间,厚重黝黑的城头上雪色斑驳。城墙之前视野开阔,遥遥望过去,白头儿黛身的远山连绵。 一匹雪白奔马刺破平静荒芜的雪原直奔城下,勒马驻足,马上的人抬头来看着城上,道:“公子盟上官澜求见北防军总司傅大人,还请通报!”声音不见得洪亮,却清晰入耳,似乎平和,却有怒意隐忍不发。 得了通传的傅微介下令开城,上官澜缓马进城。他亲自来牵马,也知道他此来所为何事,也不客套,才见他下马就道:“逃营的事儿我查过,有蹊跷。你手底下那些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些内情,却不肯跟我说,若是你,他们或许肯透露一二。” 上官澜双眉紧蹙,来路上他也将此事前后思量了个通透,心里大概有了点儿估量,却还是压制不住心底怒意,“入了军籍,就该听从调派。遇事上禀主帅下令这是规矩!此番作为,就是坏了规矩!是要旁人说我上官澜带出来的人不懂规矩扰乱军心么?” 傅微介牵着马跟在上官澜身侧,无语望天。逃营这事儿出来,自个儿倒没怎么地,上官澜怎么比他还上火? 如今大战在即,傅微介虽只在一城据守,但也未曾懈怠操练兵众。清楚上官澜关情手下骑兵的处境,直接差了一名老兵将上官澜带去了骑兵的跑马演兵场。 琳山关城依山而成,城后一片山野空旷无人,骑兵便在此处画了地界围了野扎了营。还未曾走近骑兵营地,便觉着脚下地面微微震动,喊杀声由营中传出直冲霄宇。上官澜□□雪出镇定,神色从容,老兵骑的黑马却有些不安,跺着蹄子想离开。 “这是在练阵?”上官澜扬鞭一指,轻声问。眼风不自意触及了自个儿手上马鞭。那日城门前打了内侍之后,马鞭上便一直隐隐透着血红,有些看不过眼,蹙眉垂鞭,不大高兴的模样。 老兵也知道这么个人物惹不得,本就怯于他清严态度,一直缄默只跟在他身后,岂料此时瞥见他神色不怿,心就吊紧了,束紧缰绳夹紧马腹不叫马匹乱动,垂首小心翼翼地回禀:“应该是在练阵,骑兵营这边儿城内除了总司大人,也并无人照管。” 上官澜嗯了一声,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1 公子令 作者:舆凉 无人照管,怕是傅兄有意为之,就想着等他来了将这一帮人马交给他。可惜他不太懂行军布阵打仗,怕是要糟蹋了,“带着骑兵练阵的是谁?” “是原骁骑营大统领林云渺。”老兵回道。 林云渺这名字在上官澜脑中转了几圈,还真叫他想起了这么号人物。这人是方相外甥,说家世有家世,说样貌有样貌,不知怎么想的放着好好的小少爷不做,跑边疆来带兵了。更叫人意外的是,这人兵还带得不错,把一个骁骑营带得像模像样这些年在边疆征战还时不时传个捷报进京。 上官澜按辔缓马围着那军营绕了一圈,大致瞧了瞧营中气象。尚好尚好,逃营之事并未导致军心涣散,看来此事真有内情。绕到营地一侧高地,驻马垂首,瞧着营中正练阵奔马兵士。 两队人马,各自成阵,一方结守阵另一方结锥形攻阵,锥阵突击,对方方阵忽而向两边散开成雁形阵往锥形阵后方包抄,锥阵两翼微微散开,外围六人一组结六花雁阵以待突围,内围阵势回拢成圆阵抵挡。 上官澜骑在马上瞧了一会儿,不由笑道:“好看是好看,不过恐怕不大顶用。” 老兵一愣,他笑了?笑什么?那人分明清严凛冽的模样,但一笑,却若三春化雪。定了定心神,道:“大人好见识。” 没料到那老兵竟会接话,上官澜转头看了看他,道:“前辈见识过北戎骑兵?”极目遥望远山,眼前荒芜空阔一片,唯有远山遥遥依稀可望。 “小的鄙贱,不敢当大人一声前辈。小的当琳山关城城守十二年,北戎骑兵奇袭破阵确实能耐,但说攻城,不如步兵和械兵。”老兵低声回禀。 上官澜扬鞭一指,问:“前辈看,这营中骑兵是否能与那北戎骑兵一战?” “营中兵士大多为大人旧部,身负武功,虽说比寻常兵士厉害,但若说上阵拼杀,却未必能敌北戎骑兵。”老兵道。 “你倒是实在。”上官澜笑了一声,“你回城吧,我下去看看。”话毕,扬鞭一震。雪出灵性非常,长嘶一声,直接打山丘之上跃下,风驰电掣冲往大营。 营中骑兵兵阵未散,上官澜便一人一马往那兵阵中冲。看得老兵直嚷嚷险些栽下马来。 此时场中外围蛇阵蛇身重重围住,内围前端锥阵突围,两翼后端结守阵殿后。上官澜本想闯阵,岂料后头老兵赶着嚷嚷,“别闯阵,别闯阵,惊了阵中奔马会伤人!” 上官澜勒马停在了阵外,神色还颇有几分遗憾。 北边儿观阵的高台上早有人瞧见了这边儿动静,凝眉看了半晌才认出来人。林云渺看见了上官澜,眉头微微一蹙,旋即又舒展开来。早知道他要来,只是现在见到真人,还是有点儿接受不来。招来身后的参将,示意他将人带上高台来。那参将二话不说就从高台上跳了下来,颠儿颠儿地往这边儿赶。 上官澜见有人过来,回头对老兵道:“前辈请回吧。” 老兵见有人来迎,也不多留,驱马便回。 不待那人赶到上官澜身畔,上官澜便已放缰下马迎了上去。那参将到了跟前一拱手:“上官盟主,统领有请。” 上官澜嗯了一声,便跟在那人身后往高台上去,参将羡慕得瞥着旁边优哉游哉溜达着的雪出。那马好!胸阔背宽肉紧色纯!这品相!不成,再看要流口水了……就忍不住上来跟上官澜攀谈,眼风还黏在那雪出身上,“盟主那匹马,要用作战马么?咱们战马都披战甲铜鞍可威风!” 上官澜瞧着那参将贼亮的双眼,好笑道:“雪出是野马,战甲披不惯的。而且战甲沉重,不利于夜袭远奔。” 这一句话,也叫那参将听出意思来了,合着这位祖宗还计较着让这先锋营远奔搞奇袭啊?有胆魄有想法!听出了这么个意思,参将也不再跟上官澜搭话,一心一意在前头领路,把人带上了高台:“统领,人带来了。” 林云渺嗯了一声,也不回头,还是一心一意挥舞着手上的令旗观台下阵局。上官澜也不介怀他有意冷淡的态度,很是自来熟地站到他身边一同观阵。林云渺老大不高兴地斜眼觑他,上官澜就大大方方转过头来笑得眉眼弯弯。 三两回下来,林云渺都被笑得没脾气了。也不再计较身畔的人。半个时辰之后,林云渺总算放下了手里的令旗,场中兵士也听令散阵列队。林云渺也没再说什么,摆摆手示意解散。 底下兵士纷纷下马,一大片儿公子盟旧部还聚在地下看着台上,一双双眼睛就抓着上官澜不放了,那是盟主吧?没错吧,是盟主吧! 林云渺挑眉看着上官澜,神色还颇有些不怿。也是,一山难有二虎嘛。上官澜歉疚地笑了一笑,问:“不知林统领是否方便我找几个人?” “上官先生自便。”林云渺皱眉,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上官澜忽然唤了一声,林云渺皱眉回头看着他。结果上官澜走到他近前,打怀里掏出个不大不小捆扎结实的纸包递到他面前。林云渺迟疑地伸手接了,又听上官澜道:“松子糖,挺甜的。” 林云渺眉头抽搐了几下,上官澜这号人物他也不是不知道,虽说少有接触,但是就觉得和这类人不对付。身在战场,居然还随身带着这些个零嘴儿。真是,更加不对付!上官澜见林云渺面上神色越见清严,便越发笑得眉眼弯弯:“上官身无长物,一点见面礼,还请林统领笑纳。” 绝对故意的!林云渺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见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2 公子令 作者:舆凉 林云渺走了,上官澜脸上笑意慢慢收了,再转脸看场下兵士时,已然面沉如冰。眯眼仔细打量着台下的人。他公子盟机构复杂,在各地都设有分盟,除却分盟首领每年三次回京城总盟回报外,也少有分盟人员与他有来往。 何况盟中人手来源也并非只靠分发公子令一条,得了公子令进总盟,再下分到各个分盟的他自然还有些印象,那些由分盟盟主招收进来的人手,也就是往总盟送一份报备,他稍稍翻看也就罢了。要将场中人员认全,还真是难为了他。 眼风转了一圈,认出了几个由总盟下分至襄阳分盟的,不自觉地拿手中马鞭一下一下敲打着面前的栏杆,指了认出来的六人。六人松了缰绳走到最前,也不等上官澜发话,自觉跪下。 上官澜也没见得如何动作便轻飘飘落到了他们身前。那六人跪得笔直,敛眉垂眸齐声道:“参见盟主。”这是上官澜立的规矩,盟中之人对他跪礼时,不准弯下脊梁不准低头。上官澜瞥了一眼还聚在近前的人,道:“你们,瞧热闹?” “闹”字话音未落,连人带马散得干干净净。 “苏停春带着十二鹰出去探消息了,是么?”上官澜负手来来回回踱了几步,轻描淡写地问道。 跪在场中的六人,刷得一下出了满身冷汗。 无人主动开口,上官澜也不急,只是漾了漾手里的马鞭,在六人身前站定。一时四野无声,唯有冷肃雪风刮过,恨不得将六人身上冷汗冻结,冷得叫他们忍不住哆嗦。六人眼风来去几回,终于有人憋足了劲儿回了一声:“是!” 上官澜漫不经心地慢慢转着手中鞭柄,片刻,又问:“苏停春胆子不小,敢隐瞒不报。你们也打算帮他瞒着么?” “苏盟主疑心营内消息外漏,因而干脆隐瞒不报!他说,他说盟主能明白的!”约莫是实在架不住上官澜这般磨着他们,要罚不罚要骂不骂要打不打,磨得人心直颤。何况事已至此,再瞒着也无必要,几人干脆七七八八竹筒倒豆子交代了个干净。 “何况先生说,盟主势必要知晓他行踪,行踪泄露不利他行事,因而我等也不知。” “十二鹰都是心甘情愿同他出去的,他们都不介意背上犯籍。” “他说盟主如今虽占得天时,但若不了解敌军动向,便不能做到知己知彼,未必能有胜机,因而要先去一探北戎骑兵战力再来回报以求胜机。” “盟主为公子盟旧部前途着想苏盟主明白。但是若无敌军动向情报,盟主领我等上阵就是在搏命!但如今盟主……” 上官澜马鞭隔空狠狠一劈,马鞭虽仅仅三尺长,但带出劲力却在地上拖出尺把长的鞭痕,就擦着方才说话那人的肩膀落下。那人虽还跪得笔直,眼风瞥着膝旁鞭痕,肩背早已忍不住微微发颤,再也不敢开口。 “散了吧。”上官澜揉了揉眉梢,隐隐带了几分疲软。身体确实大不如前,一路奔波至此未曾休息,现在竟累了。 待上官澜走出去丈余,那几人才起身,擦擦额头上都快冻成冰碴儿的冷汗,确实没料到,盟主居然这么简单就罢休了。 虽说那林云渺和上官澜不对付,但他也不是不识轻重之辈。上官澜才出了跑马场的围杆儿便有亲兵跑上来说要带他去帐子里歇息。上官澜此时也确实乏得厉害便只客套了一句便跟着入了账。 他的帐子到底不是主帅营帐,不过是扎在主帅营帐一侧的一个副账,小了些,陈设也简单,不过一榻一案,案后一张凭几,铺着个半旧的垫子。不过好在,够厚实,能挡风。上官澜解了披风大氅和衣在榻上躺好,加了被子睡下。 饶是躺下了,眉心却有一道浅浅皱痕。早打算在开战之前一探北戎军力,但是没料到苏停春竟如此剑走偏锋,好在徐宏坤还没算糊涂得太过,未曾与阿澈为难,不然这局势还真不好收场。不过如今,饶是苏停春和十二鹰能带着消息顺利回营,逃营一事也不是说抹了就能抹了的,再想讨回军籍要个前程怕是困难。至多至多,也就是抬成个民籍。若是战事未了,他们甚至都摆脱不了斥候的身份! 思量至此,上官澜有些疲软地叹了口气。越想越堵得慌! ☆、肆拾柒. 傅微介虽在琳山关城中,早听人说了骑兵营这边儿的情况。又听说上官澜自打进了帐就没出来过,这会儿天儿都黑了他咋还不出来吃饭?莫不是成仙儿了!得亏身畔还有个明理儿的说了一句:“那人打京城风尘仆仆地赶过来已经辛苦,一来连气都没歇一口又去了骑兵营问话。怕是累坏了,估计没睡醒呢。” 一听这话,傅微介心道有理,赶巧儿命人赶制的薄银轻甲这会儿也送了来。便收拾了点儿吃食带上铠甲赶来骑兵营瞧瞧上官澜。 才伸手掀开帐帘,里头竟是一片漆黑。还没来得及踏出步子,便觉颈间微微一凉,利刃已然逼到,“上官,是我。”傅微介轻声道,毫不介怀颈间利刃。好在他未曾躲闪,若有半分躲闪的行动,上官澜迷迷糊糊的得抹了他脖子。 上官澜收剑,歉然道:“抱歉,还没睡醒。” 傅微介将手中食盒子递到上官澜手边,道:“也亏了来的是我,要是换了旁人,岂不是要冤死在你剑下了。” 接了食盒,上官澜笑道:“换了旁人,也不大敢这么贸然闯我的帐子。”说话的功夫一盏昏黄油灯已然在案几上晃悠着升了起来。 傅微介踏步走入营中,在案几之前铺着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3 公子令 作者:舆凉 垫子上盘膝坐下,把轻甲往桌上一放,道:“朝中有令,非军籍者不得在铠甲上烫徽,特意做的光甲。你回头试穿看看合适不合适。” “我替徐宏坤出生入死,又不领衔加爵吃俸禄,他要是连身像样的铠甲都不给我配,那不也太不是人了。”上官澜正抓着粗面馒头蘸肉酱,头都没抬一下。瞥见傅微介面色不大好看,这才扔下手里的馒头,把手上碎屑拍干净摸了摸那铠甲,象征性地点了点头,“嗯,好!” 傅微介嘴角直抽抽,发力咬了咬牙关,“骑兵营里现下都是林云渺在做主,他估计给不了你好脸色,你如今处境,不大好啊!”说到最后,脸上险险收不住幸灾乐祸的神采。 “他带了这么些年骑兵,能耐还是有的。我没军衔,也不能就这么抢了他的位子。何况他操练得还可以,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拉着长途奔袭。至于拼杀,骁骑营里没人拖后腿就能成事。”上官澜吃完了两个粗面馒头,摸了摸肚子,“这馒头顶饿。” 傅微介见上官澜拿了干净的湿帕擦了嘴擦了手就起身要往外走,赶紧站起来问:“你干嘛去啊?” 上官澜笑道:“去问问林大人有没有吃晚饭。”话音未落,人已在账外。 傅微介知道他这是要去探探林云渺态度,三两步追上去,道:“林云渺这人有点儿固执啊,你要是劝不动就别强劝,毕竟原骠骑营里也有服他的。现在你这处境也有些为难,话别说绝了。” 斜眼觑了傅微介一眼,上官澜笑道:“傅兄多虑了,我去拍他马屁。”说完,就轻飘飘地走前边儿去了。 说真的,上官澜的马屁,那是拍得马生疼啊…… 上官澜的副帐离林云渺主帐不过几步路,到了帐门口,见门口有亲兵把持,还像模像样地拱手请人通报。门口站岗的护卫瞪着眼睛看着上官澜。 林云渺也才吃过饭,正在帐内走动消食。听见账外动静心下好笑,拔高了声音道:“进吧。” 上官澜这才撩开帐帘进了,笑道:“打扰统领大人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上官澜又天生的好皮相,笑得眉眼弯弯别提多顺眼,林云渺有脾气也没地儿发,只得陪着客套一句:“上官盟主初到军营可还习惯?” “上官现下可担不起统领一声‘盟主’。”上官澜朝着林云渺拱了拱手,“烦统领费心,一切都好。上官此来不过是想着向统领报备一声,在下一介江湖草莽,不识军中规矩,还请统领提携一二。再有,在下虽不在军籍不领军衔,却也算一份战力,不知统领是否通融在下随军操练?” 这一番话,把林云渺说愣了。他上官澜什么能耐就算没见过也听人说过啊,这么个挥剑断金斩狼不在话下的人,居然说要随军操练!他满心以为上官澜一来便要雷厉风行与他分掌骑兵先锋营,连对策都想得妥妥的。却没料到上官澜一上来问的居然是这个!颇有蓄了一大股子力气没处打的憋屈。 等憋屈劲儿过去了,林云渺思量了一番,才发觉上官澜着实是给自个儿出了个难题。然而上官澜好生同他商量此事他自然不能断然回绝,只得斟酌道:“军中训练须按营班排列听令循番。盟主不在军籍,不能编排入营无令番可循。所以随军训练,怕是有些为难。” 上官澜歉然一笑,道:“在下不懂规矩,叫统领难做了。”顿了顿,试探着看了林云渺一眼,问:“随军练阵确实是不行,但是跟着跑马拼刀应该还可以吧?” 这一问,又把林云渺问懵了。咱们骑兵营里没有跑马拼刀这一项啊,他是哪儿听来说营里训跑马拼刀的? 瞧出林云渺神色迟疑困惑,上官澜续道:“傅总司有意令骑兵营对抗北戎骑兵。何况圣上有意提前开战,长途奔袭在所难免。先操练着,到时候也好有个准备。” 到这时候林云渺再不明白上官澜来意那他这么些年骁骑营统领也白当了。上官澜这是想将这骑兵营练成突袭奇兵!而且是借他的手将骑兵营练成奇兵。便纵现在距离开战时间不长,但现今营中多数人马都是公子盟旧部,个个骁勇机诡,练成个突袭骑兵营也绝对不难。 以前总觉拿捏不住公子盟旧部,如今若有上官澜帮衬会好很多。思量至此,林云渺不由抬眼认认真真看了面前安坐的上官澜一眼。此人深浅还真是难以估量。片刻,才开口试探:“盟主不领衔加爵,以白身入军,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上官澜慢慢将双手拢入袖中,清浅的眸光清寂悠远,旋即又闪出几分戏谑,“统领不知道?” 林云渺皱眉,眸光深敛。不知这上官澜葫芦里卖了什么药。上官澜微微探身向前,笑道:“俗人所求,不过权势钱财,美眷常伴潇洒一生。上官身在红尘,自然也不能幸免。” “权势钱财,可不是盟主的论调。”林云渺断然,若他上官澜有心权势钱财,还会跟太子掐成那样? 上官澜眉眼弯弯:“那统领不是知道上官所求了么?” 所以,为了女人?果然风流!林云渺撇嘴。 见林云渺神色,上官澜不以为意,趁热打铁道:“统领是明白人,也应该知道上官此来不为建功立业,但求远遁江湖。不过公子盟旧部,好歹跟了我这么些年,不能不为他们奔个前程。往后,还请统领多多关怀。月氏动向,上官得圣上授命早在探听,了结此事,也算给圣上个交代,报了他当年提携之恩。” 说白了上官澜就是不放心这些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4 公子令 作者:舆凉 个放在军营里的后生,非得来关照关照。再就是他早些年就在留意着月氏的动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得不说,上官澜思谋深远非常人能及。思量到此处,林云渺不自觉悚然一惊。上官澜无心利禄声名,若他有心,贤名千载也不在话下。不过此时,真真假假信与不信,当真难以抉择。 约摸是猜到林云渺对他的话未必全信,上官澜也不着急,只拢手静候。片刻,林云渺才开口,“上官盟主统领江湖多年,此时退隐当真舍得?” 上官澜眨巴了几下眼,嘴角微微一翘,“统领江湖不如陪着他好。” 林云渺突然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能叫疏阔潇洒的上官澜栽成这样。 好容易说动了林云渺,上官澜心满意足准备回营休息。才掀了帘子要踏步出去,忽而想起了什么,转头问林云渺:“林统领,营中怎么洗澡?” 似曾相识的问题,啊是了。那玉爵爷领衔操办迁民一事时,也来他营中问怎么洗澡来着,公子盟的就是穷讲究,“架锅烧雪水就是了。” “谢了。”当晚上官澜就找了火头兵借了口大锅,在他自个儿帐子门口架了篝火烧水洗澡,水还没烧好呢,火头兵那边儿就嚷嚷起来了,说是营里柴火本来就不多哪经得起他那个烧法。上官澜只得拉着营里几个兄弟上山砍柴,那就是后话了。 上官澜一番话说活了林云渺的心思,琢磨了几番怎么将骑兵营带成突袭兵。改重甲为轻装,改大阵为六到十人不等便于冲锋突袭的小阵。等一番改制下来,再配合平时练刀跑马,骑兵营已成了几分奇兵的气候。 最近跟着骑兵营跑马练刀,早和营中兵众打成一片。林云渺瞧着上官澜整日嘻嘻哈哈带着兵众跑马拼刀,眼见着他把人越带越野,想再管照也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林云渺气得牙根痒痒,原来随军操练是存了这么个心思,不费半点功夫就得了人心!实在可恶! 算算时节,关内当至清明。本已回暖的天气到了清明却又转了个弯儿冷了几分下来,春雨瑟瑟下个不停,袖袍翻飞间便沾雨带露惹了一身寒凉。 玉凤澈便在此间时节披了蓑衣戴了斗笠撑篙渡了清月湖上了眉山。循着旧路拾级而上,以前来时总有积雪,如今雪融,青石上苔痕厚重,微有些湿滑。眉山上头似乎仅有梅花,此时花谢叶生生机勃勃还颇有几分讨喜。绕了几个弯儿,总算在梅林之间寻见了那一方墓碑。 学着上官澜的模样恭恭敬敬跪下叩了三回,摸出怀里藏的小酒壶将暖好了的酒倾在墓前。直挺挺地跪了一阵,想措辞想得脸都红了,终于开口道:“晚辈玉凤澈,替上官澜来与上官前辈拜别。”等下了山上了船,脸还隐隐有些发热。 上个坟上成这样,除了他玉凤澈也没别人了。 今日清晨,玉凤澈领了太子诏令,领北防军都尉职,随马军司左军督虞侯方嵩二统兵前往琳山关。再过三日便要出发,玉凤澈在望湖楼间稍坐时不自意瞧见了被风雨模糊了的眉山。一时兴起便烫了酒来代上官澜与他义父作别。 回了望湖楼站在窗前瞧着迷蒙在雨中的眉山,玉凤澈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打上官澜独自一人前往琳山关至今,也将一月。京城的局势果然如他当初所料一般变化,如今尘埃落定,带兵出京之后,这京城风雨再也与他无关。也不知上官澜那边儿逃营的事儿到底有结果没有。真是,也不知道送封平安信回来,平白叫人挂心。 整治毕了自个儿要带着的细软,又忍不住在望湖楼内转悠着瞧瞧还有没有什么能捎给上官澜的。绕过珠帘,堆满卷籍的架子上挂着个黄澄澄的葫芦,腰上的一圈颜色几乎褪尽的红绳。分明替他买了红绳叫他换上了,怎么还是旧的?那一截新的红绳,放哪儿了? 才生了这么个念头,便翻箱倒柜地找了起来,终于在架子上的一个小屉子里寻着了那卷得团团的红绳儿。解了旧绳换了新绳,瞧着手中泛白的红绳,却又想上官澜留着它近十年,也算个念想,不能说丢就丢了,又把旧绳绕在了新绳外头。又觉得这么绕着不好看,再把两股绳儿搓成一股再给那葫芦绑上。这才满意了把葫芦放下。还琢磨着临行得给上官澜灌点儿上好的黄酒去。 临到清明,上官澜跑主帐跑得就越发勤当。问的事儿就只有那么一件:京城有没有往这边儿遣兵的消息?早中晚每天三回,问得林云渺头都大了。好容易接到了京城遣兵的消息,林云渺赶紧让人去知会上官澜一声。 结果上官澜接了这消息,也不琢磨着带兵围野的事儿了,就一个劲儿往主帐跑,问京城北防军到哪儿了…… 林云渺再好的脾气也经不住上官澜这般磨法,磨了三天之后,直接撂话道:“横竖半个月就能到,等你围了野回来人就到了!”上官澜一想还真是这个理儿,终于肯安安心心带兵围野了。 此时尚在三月初始,俗话说春风不度玉门关,此间关内春色正好,关外却还是飞雪如席,凛凛生寒,何况临围野又起了一阵毛风下了一场大雪。行路艰难不说更有积雪三尺雪窟冰洞防不胜防。出营围野选在这时节风险不言而喻。 原骁骑营参将纷纷来劝,公子盟新晋将员个个兴致勃勃,张罗着寻找向导确定路线什么的,就等着上官澜一声令下撒丫子出营。 骑兵营中连日来的动静也早就惊动了据守城中的傅微介。平时上官澜带着骑兵营胡闹他也就忍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5 公子令 作者:舆凉 毕竟也算实打实提高战力的法子,但这时节带兵围野那就是胡闹了!不说遇敌,单单这天候就能困死将士,这骑兵营就毁了!这一次,不能由着上官澜胡闹!打定了主意的傅微介在听了消息之后立刻赶到骑兵营中劝阻。 “这时候围野,找死是不是?!你武功高强你不怕,将士怎么办?往年在野地冻死的兵士还少么?你还敢带他们围野!”本来还说得好好的,三两句傅微介让上官澜给说毛了,嗓门儿大得能叫把帐顶上的灰震下来。 瞧着傅微介眼睛都有些发红,上官澜也知道这回确实是有些过了头。抬手按了按眉梢,想着该怎么劝服,斟酌道:“提早开战,若将士们远途奔袭的能耐不够,咱们就是白费了苦争来的胜机。如今我们准备充分些,不打紧的。” “不打紧?你说的轻松,我就问你敢不敢立下军令状把骑兵营人马好好儿地带回来?”傅微介冷哼了一声,斜眼瞥着上官澜。 上官澜面色一白,片刻后才慢慢舒展眉宇笑了笑,“我确实不敢。” 傅微介也被上官澜这句话说得一愣,回想才发觉确实是自个儿把话说得太重。压了压心底腾蹿的怒意,道:“你不敢为何还非得带兵围野?这事儿多风险你不知道?你看看外头这天候,这地方雪花儿跟盐沙似的起阵风就能垒成个山,地形跟平时完全不一样。万一迷在了风雪里头,你要我们怎么去找你们,啊?” “我没有打算将人带得太远,不过是从琳山关到琉集探查探查沿途边镇。走大路应当无妨。”上官澜道,“我研究过地图,这几处地势较高,很好认,不容易迷路,何况,白眉还在呢,能认准方向,而且,我也找了向导,能回来。” 听了这话,傅微介一惊,“你这是要清理年前的月氏散兵旧部?!” 上官澜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瞥了一眼案几上铺陈的地图,“毕竟打我们撤出了之后,这一带一直很乱,有不少散兵旧部就地扎营只等开战,我想把这一带清理一下,日后开战行事也方便。” “这法子好是好,只是我们不知道这边儿到底有多少人马,你就这么贸然过去?好歹先派几个斥候探探吧?”傅微介皱眉瞧着地图,“有的地方地形复杂易守难攻,就怕你讨不了好。” “我已经探过了。”上官澜微微一笑,“他们的大小据点我也探到了一些,有的地方还有好些高手,所以我才说我不敢立军令状。如果真的只是些散兵,倒还好对付些。” 傅微介无奈扶额,跟这么步步为营的人相处真的好累。担心得要死要活,却没料到他早就谋划好了一切只是没有告诉你。傅微介最终摆了摆手,道:“得了得了,你爱去就去吧。你带出去的兵,尽量带回来。”顿了顿,又道:“玉爵爷过半个月就要到了,你快去快回。” 上官澜笑道:“我知道,会的。放心吧。” 听上官澜说“放心吧”这仨字儿傅微介心里就不好过,这心肝儿都吊到嗓子眼儿挠着肺不舒坦了,哪是他说放心就真能放进胸口里的。但这节骨眼儿上再说别的什么也不是时候,只好拍了拍他肩膀说:“你当心些,可别把自个儿当还十七八,别太累着了。” 上官澜答应了一声,又道:“要是阿澈到了的时候,我还没回来,就跟他说我带着营里的小子去打猎了一会儿就回。” 傅微介心里陡然酸了一下,“我才不帮着你骗玉爵爷呢,回头算账他还得在我头上记一笔。别叨叨了,赶紧准备了早去早回吧。”话毕,摆了摆手率先出了帐,骑马回城。 上官澜站在帐前目送傅微介走出好远,才吩咐传令兵将骑兵营中众将领找来问话。 待到各级将领到齐,上官澜还没说话,林云渺就打主帐出来了。此次围野上官澜与他说过个大概,若非他自个儿坚持,此次上官澜都不打算带原骁骑营去,心里还憋着一口气呢。 上官澜深知公子盟旧部就算到了此时也唯他马首是瞻,入营之后以身作则,有礼有节反倒叫林云渺挑不出错处。林云渺才掀了帐帘,上官澜起身来行礼让座:“统领,请。” 众将也纷纷行礼。林云渺在上首坐了,瞥了一眼面前案几上摆着的地图,道:“料来上官盟主已告知众位此行凶险,烦请诸位回营之后好生同底下兵众说说。有不愿围野的也可留守营中。” 众将领恭恭敬敬应了一声是。 林云渺点头,又道:“上官盟主办事向来妥帖,饷粮,向导,行军路线都安排好了?” 上官澜答道:“是。” 林云渺满心以为上官澜能将事情交代地清楚一些,没料到上官澜应了一声之后再没下文,又愤愤地憋了一口气,“俗话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前路未卜,料来上官盟主能够随机应变。具体该如何布置,那就劳上官盟主费心了。”话毕,林云渺起身,负手出账。 上官澜在身后长揖恭送。他心里林云渺来这一趟不过是想叫自个儿知道这骑兵营不是他说了算,若非他林云渺在背后支持,他上官澜就成不了事儿。 待林云渺掀动了的帐帘平静,有人轻轻啐了一口。上官澜皱眉回头去看,却是由公子盟旧部擢升的参将。伸手将那人召出,问:“入营这么些日子,还没学会敬重主帅么?”未待那人开口辩驳,轻描淡写地续道:“领鞭去吧。” 那人不忿林云渺待上官澜的态度,脸色越发难看,咬牙:“盟主!”上官澜眼风凛然,沉声:“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6 公子令 作者:舆凉 领鞭!” 见上官澜怒意隐隐,这才闭嘴出帐领鞭。 待那人出帐,账内一时寂静尴尬得很。上官澜浑不在意道:“林统领方才所言不无道理,此行确实凶险。自打年前迁民集粮之后,琳山关以北到琉集一带便再无我方军力。北戎月氏散兵趁虚而入。”一路说一路指了地图上用朱墨标示出来的地方,“虽说现在还未曾探到他们留守在这几处的目的,不过这几处到底是我大奕边关辖镇,迁民立身安命之所。迟早要抢,不如趁着如今他们兵少力薄抢回来。” 众位兵将中有个千夫长忽然开口问上官澜:“大人没在草原上待过吧?” 上官澜抬头看了问话那人。一张红黑的脸,听声音像是个年轻人,看着却像个中年人。这人上官澜记得,是琉集人,名叫琉图。在草原战场上滚打好些年了,“没有。” 琉图点了点头,道:“这几处集镇不远处都有草甸水泡。冬天草甸水泡很危险。万一误入了再遇风雪,九成九都给冻死了。” 上官澜嗯了一声,问:“那要是咱们想法子把北戎骑兵引进了草甸水泡,那是不是也能把他们冻死?” 琉图干脆道:“北戎月氏骑兵人马都精着呢,就你们中原的一引一个准儿。” 上官澜撇嘴,“那他们占这几个地方,是不是也想引咱们去?如果是的话,那事儿就比较复杂了。” “他们占草甸水泡只是因为那些地方四面地势高,风小,草甸子里草厚,饶是冬天也能刨点儿草出来喂马。毕竟冬天马力人力太薄,他们想打也打不动。” 上官澜听琉图说完,若有说思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这几处地方,当真适合养兵?” 琉图欲言又止地瞧了上官澜一眼,“要是适合养兵,咱大奕还能把大营都屯在琳山关啊?要不是被逼急了,谁把兵往那儿藏!” “逼急了?”上官澜嗫嚅了一句,觉得事有蹊跷,皱眉思量了一阵,开口问:“向导粮草冬衣都准备妥当了?” 众人点头应是。 上官澜道:“这次围野咱们得平平安安回来。琉图和我带五十人和一名向导探路,剩余人马就由诸君带领,行进时就照平日跑马时的法子列队。武功好的在外执刀,次一些的在内执枪,弓箭手错合排列。” 众人又应了一声。 上官澜将围野大大小小事务吩咐齐全了,天色正擦黑。营内正井井有条地布置休整巡逻,只等翌日清晨,拔营围野。 ☆、肆拾捌. 三月初四,天阴,无风,雪定。 四野茫茫一片素白,眼风几无落处。万里高天之上苍鹰盘旋不去。一小队人马正缓马歇旗踏过雪野。一溜儿的青衣玄甲马挂轻鳞。当先一人却是白氅银光甲,漆黑抹额也压不住双眉飞扬。 列队整齐的人马后头,一匹干瘦黑马驮着个小老头。身侧跟着个红黑面孔的汉子。那老头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抽着抽着,干瘦黝黑面孔上的一双眼睛猛地亮了起来,“哟!这烟草带劲儿!” 琉图嘴角抽抽了两下,“爹你少抽点儿,回头娘知道了又得骂。” 小老头手一挥,“怕啥,大人说了有他罩我呢!” 琉图一愣,招呼前头兄弟照应着点儿他爹,自个儿驱马上前赶到上官澜身侧,觉得这事儿有必要跟他说道说道,“大人,那烟草您给我爹的?” “是啊,邻里都说你爹是最熟这段路的就是冬天不爱跑。我手底下兄弟问了,说是怕冷,有几斤好烟草就成。”上官澜轻描淡写道,又见琉图缩着脸恨不得挤出苦水,又伸长了手臂拍了拍琉图肩膀,“俗话说上阵父子兵。你怕啥?” 琉图一摸脸,“我怕我没把我爹好生带回去我娘削死我。” 二人正说话,那小老头忽然叫起来,“大人等一等等一等!”上官澜和琉图勒马,回头,就见那小老头拿长长的烟杆儿抽着黑马屁股颠颠儿地跑上来,“前头路原本没这么宽,是有个塘子让雪给埋了。” 上官澜皱眉朝前看了看,转头问老头儿,“前辈知道那塘子在哪儿?” 小老头烟杆儿往左前侧指了指,“那边,大概五十步远。” “琉图,你□□借我使一下。”上官澜伸手朝琉图示意,琉图将□□递进了他手里。上官澜一掂手里的□□,好生新奇了一把,“这枪杆儿什么做的,跟生铁差不多硬,却轻了不少。” “这是铁梨木,琉集那边儿上山有这种树。这木头硬,比寻常木头重,却比生铁轻一些。上好的硬枪杆儿。”琉图眉毛一挑,颇有几分得意。 上官澜举起□□,枪尖儿对准了方才那老头儿指示的方向,展臂一挥,将□□掷了出去,“这枪好,你也给我弄一个这样的枪来。”话音未落,人也跟着枪飘了出去。 □□直直扎进雪野,“喀啦啦”一阵连响,茫茫雪野竟骤然塌陷下去,冰面破碎露出内中水潭,仿佛雪野之上张开了黑洞洞的眼。上官澜身形跟到,五指张合便将枪尾纳入掌心,手腕一折,枪尖在水面上一击,借力而回,身形飘忽转瞬又在白马上坐定,彼时,那水面上激起的水花未散,“真是奇了,这么冷的天,冰面儿居然这么薄,一碰就碎。” 小老头见上官澜身法奇特功夫绝妙,不由瞪眼。听见上官澜问话才反应过来,“这冰都是下雪之前才开始结的,这才多长时间,自然没法结厚实。等太阳出来,雪化冰消,更加没法结起来了。” 上官澜将□□扔还给琉图,驱马继续往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7 公子令 作者:舆凉 前。 有琉图他爹那么个地头在,一路无惊无险安安稳稳。老头儿缩在大皮袄子里抽着旱烟,此时未时偏过,天色稍微亮堂了些,只是云还积着不知几时能散。老头儿四下看了看,烟杆儿往前头一座小山一指,道:“绕过那座山,就到溜子村了。到那地方正好是天黑,好扎营住下。” 上官澜磨了磨下巴,问:“从此处到那村子,路上有无险地?” 老头吧唧了几下嘴,道:“应该是没有。” “那我先去探探村子里的情况,毕竟月氏留在此地的散兵太多且神出鬼没,万一碰上了可就不好了。”话毕,上官澜便要打马前往。 琉图二话不说自告奋勇道:“我随大人一道。” 上官澜一时犹疑,看了看那小老头儿。老头儿知道他这是担心去了遇上危险不能护住自家儿子,心里不由一暖,便道:“琉图能识得雪中险处,大人带上他吧。” 听罢这话,上官澜这才冲着琉图笑道:“那就烦请关照了。”话毕,一夹马腹,雪出聪慧,已然奔出。琉图赶紧打马赶上。 临近村落,上官澜缓马,此处地势颇高,正能瞧见村内情景。年前迁了民的荒村,飞雪茫茫早将那村落覆盖,遥遥看去唯有一片素白不见人迹。 琉图道:“此处荒废不久,想必村房舍所可以稍加收拾,好安排将士们入住。大人以为呢?” 上官澜思忖了片刻,眉间一道浅浅痕迹,“不好说。” 琉图错愕,“大人担心有危险?” “小心些总不会错,进去看看。”上官澜锁眉,斥候回报曾说琳山关到琉集一带出了散兵还有少许高手,行踪不定,该是江湖势力。也不知是否与北戎月氏战事有所牵扯。再有,年前散兵突袭边陲辖镇,以为是为了劫掠,所以才出了迁民集粮的法子。若是只为劫掠,迁民集粮之后,此间早该无散兵流军。 思量来去不得其解。心下愈见惴惴难安。缓马入了村中,村中确实无人,空寂无声,积雪两尺。马匹行走都极为艰难。马蹄落在雪中哧哧作响。 自打入村,上官澜便一直沉眉敛神,凛然模样叫琉图有些不寒而栗。见四下确实无甚可疑行迹,琉图安定心神,道:“村中确实无人,大人打算怎么安排兄弟们住宿?” 上官澜斟酌道:“百人一组在村内自寻住所,不得分散,每组再分二十人轮班守夜。” 琉图有些错愕,“二十人?”不过百人,巴掌大的一个小村子,如何就要这么多人守夜? “还是安排得谨慎些好。”上官澜见琉图神色错愕,也隐隐猜到他心中所想,了然一笑,“我等围野,此地凶险豺狼隐没。最怕生变。” “属下明白,这就迎兄弟们。”琉图领命拨马回头。 上官澜独自一人缓马在村中走动。巴掌大的地方,缓马走个片刻便能从村南走到村北,村子两边是为厚雪覆盖的田顷。上官澜不懂农耕,却也知道既然能成一片村落,这田想必也绝非驽田,现今让出,等开了春,肯定是要抢回来不误春播的。算算时日,也就顶多两个月,两个月后,该陈兵边陲直逼月氏。 待上官澜缓马绕着田顷村落绕了一个大弯子,三千甲兵也在村中安置妥当,马匹人员皆分配得当。得了复命,上官澜只点了点头便吩咐修整准备过夜。 见兵士早已安顿,上官澜牵马在村中寻找空着的屋舍。一名参将奔来,拱手道:“大人,属下已为林统领和大人空出一间屋舍。” 上官澜挑眉,眼前这人,正是临拔营之前得罪领鞭的,“身上带伤便来围野,也不怕坏了伤口不得大好?” “兄弟们都出来了,我不能留在琳山关。”那人垂眼,话毕这身引路,“大人请。” 村中一间小屋,虽说不甚起眼,但再看兵众住所,却是恰好将这小屋围在了正中。安顿好雪出,进了门,林云渺正负手站在小屋正中瞧着房梁上的厚重灰尘。 “林统领。”上官澜躬身行礼。 林云渺转身,冷淡地嗯了一声。上官澜轻轻松松将他带了数年的骁骑营得了去,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犹记得上官澜初到营中时小心试探询问的模样,如今呢!嚣张跋扈几乎不将他放在眼里!安排围野行军路线动向,安排兵甲宿处,都懒得与他这个统领商量了!简直放肆! 上官澜何等敏锐,此时正在战时,军心不能乱,统领须齐心协力。围野一事是他一力主张,原骁骑营部已落有口实,现今再与统领不和,三千军甲心力不一再难统帅,更枉论成一支奇兵。如今林云渺只待他冷淡,已是万千的顾全大局,倒是自个儿实在过分了些。 思量至此,上官澜不由暗叹一声。饶是有林云渺免礼的暗示,也未曾直起腰身,反而再拜到底,“上官一介白身,不顾劝谏执意调兵围野,蒙统领关怀。上官诚服。” 林云渺又冷淡地嗯了一声。早先上官澜服软叫他失了大半骑兵营,这一回服软不知这人葫芦里又有什么药,只好不冷不热地应着。岂料上官澜这一拜竟有不得他一句话不起身的意思。林云渺抬手按了按隐隐跳动的太阳穴,缓缓开口道:“正在战时,统军不和有乱军心。你我二人须齐心协力。你这番围野,虽广遭驳斥,但所思长远,我也省得。” 上官澜起身,笑得眉眼弯弯:“谢林统领。” 白玉之质,桃李之艳!林云渺被上官澜那一笑给晃了眼睛。 见林云渺总算有意调和,上官澜打蛇随棍上,“上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8 公子令 作者:舆凉 官白身入营,见识资历均不及统领。若有错处,千万恳请统领指摘。” 这人,不软不硬,拿捏不住疏远又不能,实在是,无赖得紧!活脱脱的滚刀肉! “上官盟主此番围野,若有失误便是将这三千兵甲送进鬼门关。这三千兵甲乃我与上官盟主合力经营,焉能不尽心力!”最后六字,林统领说的真真咬牙切齿。原本围野之事他林云渺也是拍了板的,若不是这鬼老天乍变天候,他哪能如此战战兢兢?上官澜行事大可孟浪随性而为,但他林云渺不行!他上官澜一介白身再怎么担罪也绝不至死,但他林云渺担罪,几年辛苦付诸东流,莫谈高升,保命尚且存疑!事已至此,由不得他不尽心。 上官澜笑意拳拳,他早知林云渺并非说不通,只是最近实在被自个儿搅得烦闷不爱搭理,如今说通了还是挺明理儿的,“统领尽心,上官替旧部谢过。”再拜到底。 林云渺扶了上官澜手肘示意起身。他能拜,就证明也并非目中无人。所以这么些天,自个儿到底在怄些什么?百思无果,只得将这念头抛开,“斥候曾探得,琳山关到琉集一带势力混杂,月氏北戎散兵,江湖势力皆在此间活动。如今我们掺和这一脚,局势更乱。难免有他人前来探听虚实,晚间除了二十人轮班守夜,还请盟主安排几个好手留心内外动静。” “咱们这一大搅屎棍下来,他们还能安生?统领放心,我明白的。”上官澜笑得开怀,转身出屋,约摸是要提点几个好手来说话。 林云渺瞧着那人素白背影,分明积雪一般的色泽,却偏偏叫人看出一分跳脱。搅屎棍?林云渺哭笑不得地回过味儿来。骂人不骂己啊,难为上官盟主还有这份敌我不分的悍然架势。 其实林云渺所言上官澜心里也有底,只担心落人口实因而与他商议。若论好手,自然是公子盟出身的底子好,上官澜挑了三十来个轻功说得过去善于隐藏行迹的,令他们天黑之后将招子放亮了好生潜察四下动静。 若说轻功好,善于隐藏行迹,少有人能出苏停春与十二鹰之右。只是他们一行擅自逃营北去,生死未卜!此事每每念及,便如鲠在喉。 冬日本就昼短夜长,歇不多时夜幕深深罩了小小村落。唯有屋舍小窗偶有昏黄灯光漏出。守夜巡岗的哨兵步履铿锵可闻。 由窗观望,瓦上积雪托了晕晕新月,不清明,却悠然平和。若月氏困境得解,便同阿澈寻这么一处乡野小村住下,悠闲半生倒也逍遥。上官澜嘴角噙笑,神思悠远。 林云渺在村中转了一圈儿,确定了军员未缺岗哨齐备后便折回。推门而入,便见上官澜负手杵在窗前,不尴不尬地干咳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 上官澜听见身后响动,转身行礼:“统领。” “盟主不必多礼。”林云渺径自在桌旁坐下,“明日怕是起风,行路艰难,分散行军不妥,盟主不必带人探路了。” “是。”上官澜应了一声,转身掩了窗扇,也道桌旁坐下了,正在林云渺对面。林云渺皱眉,只等上官澜续话。 见林云渺心里有底,上官澜也懒得试探,单刀直入道:“若昔日逃营之人回营,统领可愿作保消其犯籍放为民籍?” 林云渺皱眉,虽说未曾料到上官澜会主动提及此事,但也在情理之中,“功过相抵,虽有放籍的情,但欺上瞒下,并无放籍的理。便纵我作保,也难改上意。” 话虽在上官澜意料之中,听罢却也忍不住敛眉垂首,神色叹惋:“统领说的在理,是上官强人所难。” 难得一见上官澜这般模样,倒叫林云渺新鲜了一把。不过苏停春之流也确实有担当有本事,脱不了犯籍就是没了前程,也难怪他如此,“脱不了籍,也未必就是死局。” 上官澜皱眉,抬眼探询。 倒是服了他那一双眼,千般神色变转皆在其中,林云渺道:“逃营虽是大罪,但为安稳民心,却从不下放海捕文书。只在户部丁籍上注一笔,下放至逃丁户籍所在改籍罢了。这丁籍一改,诸事难成,怕得逼得人落草乞讨。但若是改头换面在新地补新籍,却又另当别论。”话到此处,蹲了一顿,见上官澜面露喜色,林云渺又是一叹,这人不藏喜忧倒比常人率性坦荡,“若苏停春一行当真戴功回营。林某不才,倒可以叫他们在边邑小镇添个民籍。” 这分人情自然不是白送的。上官澜此人有胆有识且有统军之才,月氏此役当有赫赫战功。放着一个人情换他战功,确实值当! 上官澜何等敏锐聪黠,林云渺的心思自然也瞒不过他。不过得知此事有解,心中也确实落下一块大石,眉目见笑意愈见清恬,“上官一介白身,怕是要劳烦统领费心,上官谢过了。”顿了顿,见林云渺并无接话的意思,便续道:“上官仔细算过行程,此去琉集便纵天候多变,但最多也只需五日光景,算上回程,若是可行,倒是可以去月氏边境转一转。” 林云渺眉头微蹙,此时行军围野已是大风险,再往北去探进月氏,更是奇险,这上官澜,脑子瘦那是不可能的,也只能是胆子肥。不过胆子不肥,也就不是上官澜了。暗叹一声,道:“再往北去,万一遇上了敌军,咱们一无援军二无粮草。怎么打?” “谁说要打了,打不过咱们跑啊!”上官澜眨巴了几下眼睛,见林云渺表情迟疑,上官澜赶紧火上浇油,“咱们陈兵琳山关,月氏那边儿的情况,却不太清楚。毕竟迁民之后,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9 公子令 作者:舆凉 斥候也没法再北上,不如先去试探一番,月氏本就人稀,何况天时如此,他们便纵陈兵也无法久战。此时试探并无大碍,若是未曾陈兵,反而麻烦。” 聪明人,一点就透,林云渺也明白了上官澜的用意。若是陈兵待战,那就得一路死磕到纳达兰,若是未曾陈兵,那就得防着他们诱敌深入伺机反扑。一路死磕自然比防不胜防好受一些。思量到此处,林云渺点了点头,“盟主用意,林某省得。不过此事实在凶险,待我等到了琉集再行商议。” 能说动一些,已是上官澜所期,当即应下。天色沉黑夜色更浓,上官澜向林云渺拱手道:“统领请早些歇息,上官出去瞧瞧。”话音未落,身形已悄然越窗而出。 看那身形确实是妙绝,只是那一身白在夜间看来挺晃眼。 ☆、肆拾玖. 大股骑兵拔营围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在边邑封雪大战在即这当口,这动静,能便这静水砸出三尺高的水花儿。 夜色混沌,落在雪野之中的村落唯有兵士举枪来来往往。村东三四里的地界上正有一处小山岭,岭子上蹲着个两个影绰绰的人影正朝着村中打量。 “大奕的兵,跑这儿来干啥?” “谁知道呢?探探再说。” “看着是在这儿歇夜了,再跟两天看看他们要干什么?” 两人正以月氏语小声谈话。 温润但带着些许凉意的手指忽然搭在了两人后颈之上。两人登时浑身僵硬,“咱们是来围野的。”身后那人声音温润,甚至隐隐愉悦。 “说,是谁?”话音未落,两人的身子竟径自软了下去。上官澜啧了一声,挑眉,收手。自断经脉,倒是干脆。不过死了也好,省得回去通报。一手一个拎住了回村,指不定还能叫地头认出点儿什么来。 琉老头本已经吃饱了抹了抹嘴蹲门槛儿上抽了一袋子旱烟敲打干净了烟锅子准备睡下了,结果还没来得及擦干净那一张小榻,两个黑影便破窗而入,噗噗两声掼在地上。带得桌上昏黄灯盏一阵飘忽。唬得他险些上不来气,转头,那一身白衣裳可劲儿眼熟。 “大,大人,还,还没睡啊?”琉老头险险从矮榻上栽下来。 上官澜指了指地上两团黑影,问:“前辈看得出,这是哪方的人马么?” 琉老头趿拉着鞋下地,将趴伏在地上的两人翻过来,拉下两人面黑布仔细瞧。焦黄肤色,廓落鲜明的五官,“这是北月氏人。”琉老头又在尸体身上翻检试图找出点儿能够辨认身份的东西。 “别找了,这两个都是死士,身上不会留着线索的。”上官澜笑了一声,“便纵我大奕朝权贵,也唯有王公之流养得起死士,没料到这月氏竟也有死士。” “北月氏境内雪山起伏寒冷异常,有几个江湖门派在那处立门。这些人可能就是他们门下。月氏贵胄若非王宗,都是养不起死士的。”琉老头在边关多年,时常跟着商队来往月氏,消息灵便四通八达。如今在这地方瞧见了死士,面上神色也有些凝重,“大人,咱们,怕是有硬仗要打啊。” 上官澜面沉如水,忽然喝了一声:“请林统领过来!” 匆匆赶来的林云渺一头雾水。见屋内两人面色沉凝的盯着两具尸体心里也有了个估量。约摸是上官澜在村外抓到了斥候。 见两人都没有说话的意思,林云渺只得问道:“怎么死了?没问出来处么?” 上官澜道:“是死士,才抓到就自断筋脉了。” 琉老头补了一句:“月氏王宗才养得起死士。” 林云渺面色一沉。片刻后,转头瞧着上官澜,“盟主,还打算继续围野么?” “这二人原本打算再跟两天,摸清楚我们带兵目的再回去复命的。可见,这二人主子并不在这附近,所以围野,并无大碍。我关情的并非眼下,而是今后。”上官澜按了按眉梢,“此处有王宗死士,那么,此处散兵恐怕就是王宗令他们在此留守。”想起当年唯有一面之缘的月氏王,静水流深锋芒不露,当为人中龙凤。那人思谋,他不敢妄自揣测。 “眼下我等眼界还太小,要看留了散兵的都是些什么地方,人马几何,或许能揣摩一二。”林云渺忽而想起了些什么,若有所思地看了上官澜一眼。 上官澜合起双目,眼睫轻颤。脑中正勾勒之前仔细瞧过的地图,仔细回想琳山关到琉集一带散兵踪迹,不由喃喃自语:“化整为零,月氏王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听清了擦着耳边过去的细语,林云渺也猜到上官澜恐怕是同自己想到了一处。便道:“盟主此时忧心也未必有解,不如,再往里探探吧?” “此时便纵有心也无力啊……骑兵营人力单薄,围野已是冒了大险。便纵派出斥候,也难有胜机。”上官澜被林云渺一句话拉回了神,轻轻摇了摇头,垂眼瞧着地上那两具尸身。这两个死士的下场恐怕就是苏停春与十二鹰的结局。 瞧着上官澜神色,林云渺眉头微微一挑,伸手揉了揉鼻尖。上官澜思谋一念百转,又不知想到了什么,问吧,看他神色凛然又隐隐带了沉痛,不敢问;猜吧,猜不中。林云渺叹了口气,“天黑了,还是回营休息吧,来人,将这尸身处理了,不要让人探了去。” 巡营卫领命,进屋抬尸离去。 上官澜回神,朝着琉老头拱了拱手,笑道:“前辈早些歇息吧,晚辈不叨扰了。”笑意那叫一个谦和温润。林云渺见了一回变脸的本事,一时钦佩不已。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0 公子令 作者:舆凉 见上官澜已折出门,也朝着琉老头拱了拱手。出了门,上官澜正在不远处缓缓踱步,约摸是在等他赶上。 “明日若有风,须在小黄山梁附近的村子盘桓。那附近,有散兵驻扎,恐怕免不了正面冲突。” 果然,才赶到上官澜身侧,便听到他轻声说出了一句话。林云渺一愣,大约明白了他这是在忧心些什么。上官澜和他不一样,上官澜不求战功,但求能把这三千人马好生带回去,但是一旦与散兵产生了正面冲突,就难免有死伤。也难怪他特意等自个儿来说这一番话。若论这份悲悯情怀,他林云渺不如。 思量到此处,林云渺不自觉长叹了一声:“盟主所虑,林某明白。只是沙场无情,这三千骑兵营中有盟主未曾上过沙场的兄弟,盟主挂心也是人之常情。”说到此处,有意顿了一顿,见上官澜着实在听,才续话道:“但是盟主要明白,我等在此,并非为了守住这三千甲兵。而是为了同这三千甲兵一道守住边疆,守住我们身后的大好山河,守住我们身后大奕百姓的命。我相信为此,盟主九死不悔,是也不是?”虽然上官澜未曾回答,但是只看他神色便能明白他心中所想,“既然盟主能够九死不悔,又为何不能相信,我们这营中兄弟,也能呢?” 上官澜微微动容,转身朝着林云渺恭敬一礼:“谢统领提点。”若说曾今他对林云渺行礼只因他身份,但今日这一礼,却是他诚心拜服。 见他解了心结,林云渺也松了一口气,赶紧将人扶起来,“也说不上提点,只是盟主情怀虽好,但在沙场,生杀无情,怕盟主伤神。” 其实仔细回想,他上官澜满手鲜血,奸恶无辜皆在剑下!如何还生出这份多情悲悯的情怀?当真可笑!还不是叫这一星情谊障了眼。可若没了这情谊,他上官澜岂非无情之辈,如何当得江湖声名? 也察觉再思量下去得魔障,上官澜赶紧掐断了神思。回屋安睡,只等天明。 天色未明,窗扇上不慎剥落的窗纸在风中扑簌簌直响。未曾下雪,积雪犹如撒盐被风带着离地丈余回旋不休,看着像是风雪未停。马嘶人言被淹没在风中再难听清。 上官澜站在门前,瞧着面前风雪迷离,由着朔风带起的雪花扑了满面。林云渺只当他是忧心这一日大风误了行程,便宽慰道:“这么大的风,马都跑不动,何况是人,等风停了加紧赶路便是,误不了盟主归期。” 风声凛凛,却也没叫上官澜错过了擦过耳边的话语,“倒不是忧心误了归期,只是这风雪声势惊人,非中原能见。” 得,算他白操心。林云渺气闷地啃了一口干粮。 吹了足足四个时辰的妖风,风定时,天竟放了个大晴。如此多变奇异的天候,倒叫上官澜好生稀奇了一把。老琉头说,这一放晴,天候就得好转了,晚上月亮也亮,方便赶路。 众人听了高兴,打点起行,继续北上。 月晕而风,眼下这情形,倒是真真应了天时。昨夜弯月朦胧,这才清早,窗外风声骇然。窗户上糊着的窗纸被吹得哗啦啦直响。 琉老头盘膝坐在小榻上抽罢了一袋旱烟,烟锅子在鞋底上扣了干净。 这么大风,没法行军啊。别说人了,连马都落不着好。 才把烟杆儿敲打干净了插进裤腰里头,被风吹得嘭嘭直响的门扇忽然震得恨不得塌下来。 琉老头唬得一惊,突然明白过来这是有人在敲门,赶紧扑过去把门栓起了。呼呼的狂风直往门缝里灌,扑了满脸的冰子雪花儿。抹了一把眯进眼缝儿的雪子,这才看清外头来的是白衣服的大人,赶紧侧身把人让进来,再顶着风把门关了落栓,再抹了一把脸,“大人,风太大了好像走不了。” 上官澜负手踏进屋内,饶是双肩头顶满是积雪,连眉宇间都是一片雪色,眉眼一弯便有细小雪子扑簌簌落下,他却不失半分信步闲庭的雅态,“来时顺便去马厩看了看,马都不想走何况是人。我就是来问问前辈,这风雪几时能停,我好回报统领商量行程。” “这雪下不了多久,顶多到晚就能停。停了就能放晴了,大人放心,至多耽搁四五个时辰。若是怕耽误行程,天晴了也可夜间赶路。”琉老头接话,“难为大人跑……”上官澜一摆手,琉老头的客气话硬憋了回去。 眼风在屋内扫了一圈儿,大致看出这屋子也确实是原主人费了心思,墙厚窗严密不透风。料来住着也不会辛苦,心下稍稍安定,笑道:“前辈在此安歇,小子们照顾可还得当?” 琉老头一愣,约摸是没料到上官澜会问这个,有些受宠若惊,“照顾着呢,劳大人费心。” 上官澜闻言点了点头,“那就好。今夜若是歇雪,怕会连夜拔营,前辈还是先歇歇吧。”话毕,折身启栓侧身闪出了门。 琉老头应了声是,好生拱手将上官澜送出了门。 又在村内甲兵住所转悠了一圈儿,交代了一番这才折回甲兵拱卫的居所。 门户半开,由着风雪席卷灌入屋内,林云渺端坐木桌之前,盯着门外出神。 上官澜远远瞧见屋内情境,微微一愣,旋即笑意俨然如常,进了屋,道:“统领还在忧心风雪耽搁行程么?”声音不大,却刺破嚷嚷风雪直入耳中。 “风雪歇后,便纵天晴路也难行,月氏一行怕是难了。何况天气太冷,久居野地。怕会染病,生了冻疮。兄弟们就苦了。”林云渺叹了口气,只在屋内瞧着这凛凛风雪,心中便生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1 公子令 作者:舆凉 惧意。何况还要领兵戴甲行军野地,更易生畏缩之心。抬眼瞧见上官澜肩披白雪,眉眼笑意浑如冰化雪消,竟呆了一呆。赶紧移开了眼,往常不觉得,如今才瞧出,这上官澜,竟还有几分艳色逼人。 “无妨,阳气不足,血行不畅,遇冷血脉凝结瘀滞才会染病生疮。带着兄弟们时时跑马操练健壮体魄活络经脉,涂暖肌膏,就不会染病生疮。何况,若是安排不了行程,月氏不去也罢。”上官澜道,伸手轻轻一掸,积雪如絮扬扬而起。 雪子如盐铺了满地,厚实积雪还压塌了几处马厩棚顶,也亏了有巡营兵瞧见把马匹另行安置才没出了乱子。待村中甲兵整装起行,新月在中天,冰冷雪子之上流光熠熠。 呼吸间鼻下冷雾分明,伸手捂了捂□□雪出冰冷的鼻子,又拍了拍它脖颈安抚,“天儿太冷,难为你了,好久没给你洗澡,难受吧?等回营了就给你洗,烧热水洗好不好?” 雪出喷了个响鼻,蹄子刨了刨地下积盐一般的雪子,算是答应了。 上官澜很是高兴,续道:“那你跑两步追到前头去好不好?你看,我们差了好远了。”扬手一指,三千骑兵列队队尾正在前头几十丈。 琉图按马耐性地等在上官澜身侧,看着上官澜同马匹商量,长叹一声,好马性子烈,真是难为上官大人了。 雪出终于肯撒开蹄子小跑了几步赶上了。上官澜扬眉,很是满意。琉图只得策马赶上。 等雪出意兴阑珊赶到队伍最前头,月落,黎明。临近小黄山梁子。 林云渺瞥见上官澜,压了压唇角笑意,道:“盟主赶得巧,正想差人去找盟主前来。” “惭愧惭愧。”伸手想拍一拍雪出脑袋。约摸是知道要替主子顶锅,雪出很是不满,甩了甩马鬃,别过头不搭理。上官澜无奈,收回手来朝着林云渺揖道:“统领可是打算再往前赶赶进草甸子扎营?” “方才同琉前辈商量了,在这附近,也唯有那草甸子适合扎营。不过若是草甸子中的残兵尚未撤出,难免冲突。”说到此处,林云渺有意顿了一顿,侧头瞧了瞧上官澜此时神色,“料来盟主与在下所思一致,若起冲突,一匹马都不能放!” 上官澜长眉微扬,神色凛然,“是。” 林云渺伸手招来传令兵,道:“传令下去,压旗。” 草甸子水泡所在地势较低,因而有避风防雪的益处。黎明,天光昏沉,依稀可见草甸子的几顶大帐,散养着的解辔马匹站在避风处瞌睡。 三千甲兵三面围拢草甸子,未曾布兵的一面正是水泡所在方向。林云渺勒马,极尽目力想瞧清草甸子中状况,却只数清了有六顶大帐。心里稍稍盘算一番,压低了声音对上官澜道:“百人上下,拿人倒不难,就是怕防不住惊马。” 眉宇微沉,上官澜思忖片刻,才道:“持枪守阵。” 只四字,却叫林云渺一阵悚然。持枪守阵,这是防马不防人。做到如此地步,实在决绝,“传令下去,持枪守阵!” 上官澜展颜一笑,“谢统领赏识。” 唇红齿白眉眼弯弯,一派清和恬然,不见半分方才的凛然杀意。林云渺还暗自慨叹着他变脸的功夫,上官澜便已打马,带着早先点好的百名骑兵冲入草甸。只觉面前呼啦啦泼了一阵风,定睛再看,百名骑兵早散成六人燕阵跟着上官澜冲出了好几丈。不闻马嘶人吼,唯有铁蹄沉沉惊破夜色。 解辔散养马匹受惊四散奔逃,一时马嘶不绝。百余匹骟马,没有儿马子带头一时惊乱竟不歇止。 俯身,眯眼盯紧了六顶大帐,此刻草甸子里早乱成一团,帐中竟然没有半点动静。上官澜眉宇紧蹙心知有异,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乱奔的马群中变数忽起,一匹惊马人立而起长嘶不止,一个怔神,那马竟倒地不起,被其余奔马活活踏死,肉肠内腑践踏成一片血泥。 上官澜看得分明,目眦欲裂,大吼:“停!停!地下有陷阱!” ☆、伍拾. 勒马太狠,有的马唇两侧勒出了一片血痕。 听见身后马蹄声歇止,上官澜才发觉,喉头隐隐泛起腥甜。 草甸之中传过一阵尖利哨声。乱奔的马群听着哨声指引,列在帐前不见半分方才狂态。 正下方积雪草地上,五丈多阔的地界竟挖了稀稀疏疏大大小小的洞坑,马匹一踏进去便要折了马腿。若非方才惊马踏错,如今中招的便是他们。上官澜悚然惊出一身冷汗。 驻马阵前。瞧着月氏骑兵提刀上马陈兵帐前,不过百余人,岿然气势已然逼到。上官澜捏紧缰绳,牙关紧咬。这哪里是什么散兵游勇,分明是月氏骑兵精锐! “拔刀!下马!” 情势转变叫人应接不暇,林云渺只见两边儿对阵却看不清横陈两军只见的陷马坑洞,隐隐听见上官澜令下,瞧见兵甲拔刀下马才陡然明白过来,一时又惊又怒,大喊:“上官澜!上官澜你回来!上官澜!阵前听令!上官澜!nitama不要命啦?” 此时,最好的法子便是让上官澜撤回来,遣弓差箭远攻。但带兵围野不似奔袭,弓箭根本不够。何况此间散兵为月氏精兵,那别处的恐怕也八九不离十。在此一战已避无可避,这一战之后呢? 回营?前路不明,不能不探! 继续往前?再遭遇月氏精锐该如何是好? 不过瞬息,百般念头转过脑海,林云渺目眦欲裂,牙关咬得太阳穴隐隐作痛。 上官澜何尝不知他是拿命在搏那一点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2 公子令 作者:舆凉 点胜机。围野的主意是他拿的,他心里清楚他带领甲兵的斤两。弓箭不足,便纵练过马上拼刀射箭,但远不如眼下这月氏骑兵精锐! 只能近战! 近战斩马,叫月氏骑兵马上弓箭无用武之地!搏那一点胜机!他带下来的人是公子盟旧部,武功中上,未必就不能一战! 此战过后,再考量去留! 跟随上官澜拔刀下马的兵众也深知此时情状危机万分,持刀在手神情肃然。静默,杀意如刀。 月氏骑兵似乎也未曾料到中原竟也有这样不要命的将领。两军之间陷马坑洞尚在,他们不敢逾越雷池。人马一同肃然而立。 持剑在手,月色清明洒在剑身上,光亮如鉴。瞧着剑身上倒映的漆黑瞳子,上官澜展颜一笑。剑身上瞳子忽忽一闪,浑如涟漪微漾。 难得快意生死,焉能不笑?上官澜眉眼间笑意凛然,长剑在手,身形如鹤倏然掠过陷马坑洞,剑尖倏然一颤,挑下骑兵领头兵总的头颅。 一场混战! 月氏骑兵在马上挥刀,力道巨大。上官澜兵随两人相互配合,一人砍马腿一人抵挡马上长刀,饶是辛苦却也并不是全无胜机。上官澜身影在混战之中飘忽来去,每每掠过便带起一颗头颅。 林云渺在草甸子边缘看得分明,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原来他不是贸然行事,是有了把握方敢如此。 上官澜身在乱军之中,来去从容。但他心知便纵此时不露败迹,一旦月氏骑兵中藏匿的驯马人集结马匹把人围了,随他前来的百余人马难有活路。才寻得一处落脚,正待借力,一匹奔马倏然奔到近前人立而起。高抬的两蹄正在额头上方。 手腕翻转,长剑挽起剑花斜斜削落,斩落奔马两蹄之后斜斜披过软腹,腥热鲜血扑了上官澜满头满面,竟叫他一时难挣双眼。正在此时,耳边倏然带过风声,噼啪一声,带了锐利尖头的长鞭由肩至腹,钩破衣衫带落一串血珠。上官澜猝不及防硬捱了一鞭,身在乱军目难视物,只得借力拔地而起,稍稍听辨方位,在乱军阵外落脚。 眼前血色这才尚未淡去,又一鞭跟到。上官澜早有防备,安然躲过一鞭,尚有余力抬手拿衣袖拭了眼中污血。使鞭那人也知道他趁乱偷袭未成,胜机渺茫,鞭花带起的风声愈见凛冽。 上官澜目能视物之后竟发觉这鞭法似曾相识。上官澜忽而笑了,便纵笑意一如往常温和恬淡,但鲜血披面实在瞧不出半分往日风度。长剑探出犹如活蛇,任他长鞭如何转圜也绕不出他长剑抖出的圆花。上官澜尚有余力问道:“月氏梨华公主鞭法精妙,在下曾有幸一见,不知梨华公主授业恩师是否就是个阁下?” 那人也不搭话,不过看这鞭法路数,确实是梨华公主所使的路数。这长鞭在这人手中,比之当年梨华公主所用,纯熟精妙难以言说。当年与梨华公主交手,仅用指法便能将她鞭花儿压制,如今长剑在手,都有几分吃力。 长鞭锐利尖头犹如活蛇一抖,便滑出了上官澜长剑所成的圆阵。上官澜撤剑,身形浑如轻轻飘飘浑不受力一般倏忽绕到那人身后,剑锋随手落下,带出一串儿滚圆的血珠。断裂的腔子里鲜血喷涌。 破晓,天色将明,依稀晨光自云端洒落。清单的云辉映照,人马尸身堆叠的草甸子中积血寸余。上官澜坐在斜坡上头瞧着底下兵众来来往往掩埋尸身清理陷马坑洞,飘忽的眼风便不知落在了何处。 林云渺草草清点了,一百三十人中轻伤五十六人,重伤三十七人,无人阵亡。清缴战马十二匹,强弓三十张,利箭皮子若干。见上官澜正在草坡上静坐,便上来知会他一声,“无人阵亡,虽说有轻重伤,也在所难免。” “嗯。”上官澜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林云渺蹲下身,侧目,恰好能瞧见上官澜胸前包扎地粗糙的伤口,“你怪我没帮你么?” 上官澜一愣,旋而笑道:“统领多虑了,统领已然尽力,何况彼时情境,便纵统领遣兵相助,也是徒添伤亡而已。” 此间天光稍稍明朗,这才瞧清上官澜挑的地方视野开阔,遥遥可见青黛远山上雪线依稀。林云渺便顺势在上官澜身侧坐下,极目远眺,饶是风中血腥尚且浓重,但目力所及皆为清朗景致,嘴角不自觉挑起几分笑意,“你倒是会挑地方。” “在此间扎营的是月氏精锐骑兵,若是其他所谓的残兵也都是这样的精锐。这些精锐行突袭狡诡之法,大奕军怕是要折损不少。”上官澜揪了一根埋在雪下的草茎咬在嘴里晃荡,含含糊糊地说道。 林云渺唇边才堪堪绽开一半的笑意又苦苦收起,“你不说,我也明白。只这一战,便是如此损失,连你都负伤。如今精锐疲乏,若是继续围野赶路,遭遇了下一批精锐,我们又能有几分胜算?” 上官澜漫不经心将口中草茎取下仍在脚边,“这次是始料未及才会如此狼狈,下一次,不会了。” 听了这话,林云渺精神一震,“你有办法?” “粗粗想了一个,但不知是否可行,得找琉前辈商量商量。”上官澜眯眼,稍稍弯起嘴角,一片凛然笑意。 斥候回报残兵驻扎所在大多为水泡子旁的草甸子,避风,草厚。这一阵雪下之后,赶上好些天晴时日。若不趁机再往别处探一探,怕是白白错失胜机。 上官澜想的法子确实简单阴损。 若是草甸子被袭的消息未曾传出,那么四处散落的散兵对外便不会设防太过。先差个身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3 公子令 作者:舆凉 手好的潜入月氏骑兵所扎营中折了弓弦再放火烧营。烧营时人马三面持枪守阵,莫说人,连一匹惊马都逃不掉。此法虽好,难处便是万万不能走漏了消息,除却围阵不能逃出人马之外,在路上还需时时防备消息走漏,一刻也放松不得。且须加紧赶路,几乎难以成眠,把这三千人马练得恨不得能在马背上挺直了腰杆打盹儿。 就在上官澜林云渺驰骋草原,清扫罢了琳山关到琉集一带,尚有几天空余,带着人马去月氏边陲转悠时,琳山关城外,一匹青玉骢一段淡红锦踏破积雪直叩城门。风帽一揭,仆仆风尘也遮不住风姿卓然。眉宇间笑意灼灼,俨然雀跃。 “北防军都尉玉凤澈先行叩问琳山关防军总司傅大人!” 正在城中掰着指头数着上官澜归期的傅微介听得回报,惊得险险从椅子上掉下来,一双虎目瞪得老大,“等等,你再说一遍!” “门外那人青骢马红披风,自称北防军都尉玉凤澈,先行叩问大人。”传令兵字正腔圆中气十足。 傅微介扶额,欲哭无泪,“迎进来吧。”饶是上官澜千算万算,也没算到玉爵爷竟会提前到了琳山关。这时候,他连上官澜在哪儿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该怎么跟玉爵爷交代啊…… 玉凤澈牵马进城,他本该随军一道入驻琳山关,但太过挂碍上官澜在此地处境,因而上报北防军统领得了允准先行一步。原本历经一路奔波神思有些倦怠,岂料瞧见琳山关城不知怎么了反而精神了,大概,实在是太高兴。 匆匆迎上前去的傅微介被玉凤澈弯弯眉眼清淡喜悦的笑颜晃了眼睛,讪讪一笑,“玉爵爷怎么提前来了?” “上官澜呢?莫不是还在练兵?”玉凤澈见傅微介来了,三两步迎上去,笑问。 傅微介嘴角一抽。这带兵围野,应该也算练兵吧……硬着头皮点了头,“是啊,在练兵。” “在哪儿?方便我去看看么?” “……”一点都不方便!傅微介咬牙顾左右而言他,“玉爵爷风尘仆仆,还是先在城中歇一歇吧。” 玉凤澈见傅微介实在有些奇怪,不由发问:“上官澜练兵所在不在城中?” 是啊,不在城中,连我都不知道在哪儿!傅微介扯着脸笑道:“的确不在城中,三千骑兵跑马拼刀所需场地实在太大,城中不方便,因而在城后山下空地扎营。” 玉凤澈了然地点了点头,“那我去那儿找他?” “这会儿后山不是饭点,玉爵爷去了怕是得挨饿,还是先在城内吃点儿东西吧。” 傅微介想方设法把玉凤澈骗进了屋内,不为别的,就为了玉爵爷能关着门拿他撒气,在兵众面前给他这个总司留点儿脸。 玉凤澈草草吃过了点心,正待起身去寻上官澜,就见傅微介一脸欲说还休地看着他。心里起疑,“傅总司可还有什么事要交代?” 傅微介咽了咽唾沫,清了清嗓门儿:“上官澜带兵围野去了月氏至今未回生死未卜!”一咬牙一跺脚连气儿都没喘一口,傅微介长出一口气,觉得心间放下了一块大石。 乍然听见,玉凤澈一怔,脸色却慢慢沉了下来,“带兵围野?谁的主意?” 傅微介扶额,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不过他早说了不帮上官澜兜着,交代得也干脆,“斥候探到琳山关到琉集一带有月氏散兵驻扎,怕将来开战兵力受到这些散兵牵制,因而提出带兵围野,想在开战之前将那些个散兵清理干净。”若非这一份良苦用心,上官澜哪能说服傅微介和林云渺同意他拔营围野。 “呵,他倒是用心良苦。”玉凤澈冷笑一声,陡地拍案怒道:“他胡闹!你也就由着他胡闹吗?”再扬袖一指门外,“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天候!拔营围野!遇上风雪有了好歹,损兵折将都是轻的!你也就由着他拿三千甲兵的性命胡闹!生死未卜,呵,生死未卜!他怎么敢?”袖袍在面前案几上重重一击,那案几喀啦啦一阵脆响段作两截。 瞧着那断作两截的案几,傅微介重重一叹,知道玉爵爷是动了真怒。只得干巴巴地劝慰一句:“放心吧,上官他知道轻重。” “知道轻重?率性而为孟浪行事,不考量险境便贸然拔营围野,他就是这样知轻重的吗?”玉凤澈面罩寒霜,冷声道。 傅微介心中暗自替上官澜辩驳,上官澜他分明考量了诸般利与不利之后才决定带兵围野的,说他孟浪,确实是冤枉了。不过这时候,还是不要老虎嘴上薅胡子了。 深知上官澜不回,玉爵爷就没得好。傅微介近来有事儿没事儿就抬头,看看白眉飞回来没有。这一日,没等来白眉,等来了北防军。琳山关内又是一阵闹腾。等傅微介好容易安排妥当了北防军扎营粮仓之类的琐事回到城中府邸,白眉早在屋内架子上歇着打盹儿了。 傅微介赶紧把白眉扒下来自它腿上取出封信笺的竹管儿抽出一张糊里糊涂的绢布,就写了俩字“沐浴”。想想上官那么讲究一个人,带兵围野那么多天没洗澡也挺不容易。要不要通知玉爵爷?傅微介想了想,算了,还是先让上官安生洗个澡。 天色擦黑,三千甲兵终于赶回琳山关城后山重新扎营。扎营毕了,也不解甲,进了帐倒头就睡。一连四五天合眼的功夫不超过两个时辰,再好的底子都受不住。 上官澜安顿好了兵甲,骑马回城。 ☆、伍拾壹. 北防大军抵达,玉凤澈本就是北防军都尉,自然有也不少接洽排营的杂事。忙到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4 公子令 作者:舆凉 天色沉沉这才松了口气,骑马去后山瞧瞧。这几天,他天色擦黑便会去后山看看,说不定,就回来了。不过看见的,一直是白荒荒的一大片儿空地。 策马爬上缓坡,一顶顶圆帐在夜色之中分外扎眼。玉凤澈一怔,还没来得及体味心中滋味儿,绷了好些天的面上便已然绽出笑容。回来了,回来了!正要策马冲下坡去营中寻人。 “爵爷!爵爷!上官盟主不在营中!在总司府邸!”传令兵得了总司指令打马来追,遥遥喊了一声。话音未落,浊玉马淡红衣已然擦着自个儿过去了…… 热水荡涤满身疲乏污浊,上官澜在浴桶内伸展四肢,心神舒适,恨不得就此睡过去。正舒舒服服伸懒腰,忽而一声暴喝唬得他脚底一滑。 “上官澜!” 抬眼,玉凤澈正站在浴桶前头,眉目沉沉怒意隐隐。 上官澜往浴桶里缩了缩,笑道:“阿澈到啦?我带着小子出去打猎,耽搁了功夫,没能迎你。” 胡闹就算了!到了这会儿居然还敢说谎!玉凤澈抬脚就踹翻了上官澜浴桶,热腾腾的洗澡水哗啦啦泼了满地,上官澜带着圆形的浴桶骨碌碌满地乱滚。 上官澜惊而不乱,虽身在方寸之地,也不妨碍他施展轻功身法,眼见着那浴桶就要被他带得转得立起来,玉凤澈又补了一脚。这下结结实实连人带桶咣当一声倒在了地上。上官澜抱膝团作一团坐在浴桶桶壁上缩在里头不肯出来。 那浴桶桶底恰好正对着玉凤澈,玉凤澈见上官澜不肯出来,愈发不耐烦,再抬脚狠狠踹了一脚。喀拉拉一阵动静,浴桶终于四分五裂,上官澜抱膝坐在木头碎片儿上,怯生生瞧了玉凤澈一眼,“我没穿衣服呢……” 岂料玉凤澈不为所动,冷声:“说!干什么去了?” 上官澜缩了缩肩膀,知道这是傅微介交了底儿了瞒不住,只得实话实说:“带兵围野了。” “好,带兵围野。”玉凤澈冷笑一声,在满是积水的屋内来回踱了几步,“如今是什么天候你不知道?胆子倒是不小。” “如今战事吃紧,提早开战已是板上钉钉。大奕战力虽厚,但缺擅长奔袭的精锐骑兵。我也是想带人出去练练手。何况,我已经把人好生带回来了,虽说有轻重伤,但无人战亡。”上官澜据理力争。 “既然你说你把人好生带回来了,那此事揭过不提。”约摸是嫌地上积水太厚,玉凤澈皱眉,驻足负手站定,“带兵围野,为何不往回递消息?”若能一星半点尚且平安的消息,他何须寝室难安这么久? “三千骑兵,传令兵只有十人,不够往回传信的。”上官澜也隐隐猜出了玉凤澈如此动怒的干系,这话说得分明底气不足。 “白眉不是跟着你么?不能叫它飞回来递信?”玉凤澈面罩寒霜。 清冷的语调叫上官澜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抱膝的双手不自觉抱得紧了些,“白眉,我留着探路呢……” “不往回递信你还有理了?”玉凤澈陡得拔高了音量,怒斥一声。 上官澜抬头,平日凛然的眸子此刻润得恨不得起一层水雾,许久,才试探着开口道:“阿澈,我没穿衣服呢……”话音未落,一件雪白大氅兜头罩下。 把大氅自头上扒下来裹好,站起身,上官澜笑得眉眼弯弯,“阿澈几时到的?” 见上官澜并无大碍,玉凤澈心中忐忑全消,虽怒却也不是当真要撂上官澜脸子,“四天前。” “早到了四天?”上官澜愣了,难怪发这么大火。旋即又笑得涎皮赖脸,“你不好好跟着北防军,提早来干什么?” 玉凤澈语塞。照着上官澜这蹬鼻子上脸的性子,若是知道了他是挂心他安危才快马加鞭赶来,怕是又要纠缠许久,便沉着脸不答。 “莫不是想我了?”上官澜蹭上来凑到玉凤澈颊边轻声问。 猝不及防,温润气息骤然喷打了满面,双颊骤然一热。玉凤澈回头便走。 上官澜腆着脸赤足跟在后头,眼见着就要追着玉凤澈出门,“诶,阿澈,我也想你呢!” 这人面皮比琳山关城墙还厚!玉凤澈反手狠狠把门拍上。幸亏上官澜躲闪及时,不然可惜他的鼻梁。 见玉凤澈绕过回廊走远了,上官澜这才好生将门合上。慢慢散开大氅衣襟,胸前鞭伤太深,又未曾仔细处理颠簸了数日,一直未曾痊愈,方才洗澡也未曾留心,好容易结的一层薄痂也给泡软了。要是给阿澈瞧见了,又免不了唠叨。 夜色沉沉罩紧了琳山关城,玉凤澈巡营之后便回帐歇下。身在军中,生怕出什么乱子并不敢睡沉,才躺下不多久,扑簌簌一声响叫玉凤澈豁然惊起,天堑长剑锵然出鞘。 “阿澈,是我。”听得熟悉的声音,玉凤澈稍稍松了口气,还剑回鞘。不经意叹道:“你不回骑兵营,怎么跑这儿来了?” 上官澜耳力聪敏,辨清了玉凤澈声音的来处便挨了过去,在他身侧坐下,双手环过玉凤澈略微纤瘦的腰身,“谁叫你在这儿。”双臂稍稍一紧,“瘦了。这几个月,怠慢自个儿了?” 玉凤澈不自在地挣了挣,“瞎说什么!分明没有。” 被带着身子往下躺,玉凤澈知道他乏,也就不与他为难,顺遂地在他身侧躺下。难得见阿澈有这份顺遂,上官澜乐呵呵地笑了一声,拉过被子盖好两人,低头,亲了亲怀里人额头,悄声道:“我可没瞎说,有句话叫‘抱惯娇躯识轻重。’你说我知道不知道,嗯?” 这人能不能要点儿脸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5 公子令 作者:舆凉 !什么抱惯娇躯识轻重!亏他好意思说出口!玉凤澈通红着脸颊,只庆幸天黑,上官澜正好合着眼瞧不见。正要发力挣开他怀抱,上官澜便轻轻拍了拍他后背,“不闹啊,真累了,让我好好抱抱你……”说着说着,语调已然慢慢模糊。 耳边呼吸平和悠长,玉凤澈试探着伸手看看能不能环过上官澜腰身,结果双臂被牢牢锁在怀里只得作罢。抬眼,只依稀看见上官澜面色如雪,长眉如墨。终究还是往他怀里缩了缩,合眼睡下。 一夜无话,竟睡得比平日安稳许多。玉凤澈照例早起。没料到上官澜竟然还沉睡不醒。好容易从他怀里挣出来,洗漱披甲时动作都不敢太放肆,岂料饶是他不慎碰撞出了响动,上官澜还是八风不动。知道他这是累极了也就由着他昏睡。 却没料到上官澜这一睡竟睡了一天两夜。直到第三日清早还没有要醒的迹象。害得玉凤澈怀疑他病了或是中了毒,特意找来随军进营的莫先生来给他诊脉。莫先生刚入营便被请去了骑兵营给轻重伤员治伤,早知道他们围野时候过的是什么日子,脉也没有诊,便道:“骑兵营里头的伤员说,盟主七八天功夫没合眼,劳累太过,睡饱了养回来了就好。等他睡醒了,弄点儿清淡吃食吃两天再换别的。” 玉凤澈这才稍稍安心,好生送走了莫先生。 莫先生前脚刚走,骑兵营林统领就来了。 林云渺本想找上官澜商量最近练兵的事儿,岂料上官澜竟不在帐中,四下问人才问到了此处。他实在是好奇,为何非得来玉爵爷这边儿找上官澜。三言两语交代了来意,便问上官澜在何处。让林云渺愈发好奇的是,为何玉爵爷不旦知道上官澜在哪儿,脸上还有几分羞赧。当玉凤澈直接带着他进了自个儿帐子的时候,林云渺依稀明白了些许。 上官澜睡得迷糊,察觉有人过来,也分辨出来人是谁。哼哼唧唧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玉凤澈瞧他一身懒骨头,无奈伸手推了他几下,“上官,快起来!快起来!”被晃地迷糊,上官澜不耐烦,一把捞住玉凤澈腰身把他带到身侧。 玉凤澈猝不及防跌在行军榻上,还没来得及挣,上官澜嘴唇便闷头闷脑地贴在了他鼻尖儿上,“阿澈不闹啊,让我再睡会儿,再睡会儿……”一路说,一路带着玉凤澈翻身朝里。 林云渺目瞪口呆站在帐帘前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后悔不该跟着玉爵爷进帐。 他肯定知道帐内还有旁人!玉凤澈咬牙切齿,照着上官澜凑过来的脸狠狠招呼了一掌,“有人找你!” 上官澜这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翻身看了林云渺一眼,眉眼一弯,笑意凛然,“林统领有事?” 猛地打了一个激灵,林云渺摇头:“没有。”而后掀帘而出。心绪难平啊难平…… 见林云渺走了,上官澜又翻身回去伸手要抱玉凤澈,“来,阿澈,他走了,再让我睡……啊!”行军榻不高,也就一尺六寸,但若是脸朝下平平拍着摔下来,还是有点儿疼的。上官澜总算清醒了。 听着帐内动静,林云渺忽而很愉悦。 见上官澜灰头土脸自地上盘膝坐起来,愤懑又委屈地擦着鼻梁上浮灰的模样把玉凤澈逗得一乐,噗嗤一声笑了,“好了,赶紧起来换身衣服,林统领若非有要事相商哪能找到这儿来,你还是赶紧收拾了回营。” 上官澜闷闷不乐还是盘膝坐在地上,玉凤澈隐隐猜到上官澜怕是将他原先的光甲落在了城内。好在,他来时太子特意送了一套银甲,他知道上官澜好洁,还给带了几件换洗衣裳,来时带的个半大行囊半数都叫上官澜的东西给占了去。 慢条斯理将铠甲换洗衣物归置了摆在矮榻上,最后不知打哪儿拎出来个半旧的酒葫芦,葫芦腰上的红绳儿新的旧的绕成一股,大红的流苏在葫芦肚子上摇摇晃晃,“这酒葫芦,顺手给你带来了,还灌了花雕。不过,来路上我忍不住喝了几口。” 上官澜结果酒葫芦,指尖绕着葫芦腰上红绳慢慢磨过一圈儿,“既然买了新绳,旧的怎么没拆了?” “旧的你都留了这么多年,贸然拆了,怕你不习惯。”玉凤澈浑不在意,当初他绑这一根红绳都纠结半晌,若是叫上官澜知道了,那还得了。 上官澜忽而噗嗤笑了一声,举起手中的葫芦,指着葫芦黄澄澄的肚皮,道:“这是我。”又扯起挂在外头旧绳的绳头,“这是师父和义父。”再拿起新绳的流苏晃了晃,“这是你。” 不消细想,仿佛福至心灵,便豁然开朗。玉凤澈抿唇一笑,“我知道。”顿了顿,又续道:“还是赶紧收拾了回营吧,我在这边儿也总有琐事要办,先走了。” 难得同玉凤澈厮磨了些许,也知道此时能有这般光景已是不易。上官澜也不厮缠,待玉凤澈出了帐便自行换衣披甲。这一身银甲徐宏坤倒还真费了心,织锦罗缎的衬里,玄铁混银的鳞甲,穿着舒服,瞧着威风。上官澜瞧了瞧自个儿一身,很是满意。 回了营,营内正热火朝天地忙活着架锅烧饭烧水。林云渺在帐前袖手站定瞧着将士们热火朝天进进出出心里忽而分外高兴。带兵这么些年,他还是第一次觉得眼前这情景叫人如此舒心。遥遥瞧见白氅银甲的上官澜一路同将士们打着招呼往这边儿来,林云渺嘴角不自觉一翘,人前倒还人模狗样的,同方才在玉爵爷帐中那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瞧见林云渺那狭促神态,上官澜浑不在意,拱手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6 公子令 作者:舆凉 笑道:“林统领。” 林云渺正色,拱手回礼:“上官盟主来了。” 不轻不重嗯了一声,上官澜学着林云渺的模样袖手立在他身侧,眯眼瞧着眼前情形,“再歇一天,就该练练身手了。” “嗯,还练跑马拼刀?”林云渺挑眉,道:“还是挑几个人出来练练强弓劲弩,再练练长枪得好。”此次交战,若非上官澜出的阴招,怕是要打好几场硬仗,与月氏精锐骑兵交战,枪法强弓实在必不可少。 “也好,正好有几个弓弩底子还不错的,可以提点提点。”上官澜思量片刻应承下来。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得说着话,琉图提着一杆儿长枪地奔过来,到了近前恭恭敬敬一揖到底,“林统领,上官大人。” 上官澜伸手将他手中长枪抽了出来,入手分量比普通木竿儿枪重些,枪竿儿被削得浑圆,还上了好几层桐油拿砂纸仔细打磨过,确实趁手。上官澜只拿着枪在手中掂了掂眉眼便舒展出清淡笑意。琉图见他神色如此,道:“大人,这就是铁梨木的硬竿儿枪。趁手?” 眉眼扬扬,嘬口而起一声唿哨。雪出扬鬃奋蹄犹如一团白云忽忽飘到近前。上官澜一按马背飞身而起稳稳当当落在马上,也不顾那马背上无鞍无缰。长枪倒挽,枪竿儿在马股上轻轻一击,雪出便撒欢儿也似狂奔而出。白氅猎猎间话音遥遥,却清清楚楚:“小子们!去找总司练枪!” 带了浑厚内劲的声音转瞬传遍了军营。 营中将士,除了火头兵和守卫,纷纷放马狂奔直追那一道白影,来不及去牵马的直接撒腿追。 林云渺嘴角一抽。好好的骑兵营,叫上官澜带成了什么样儿!不成体统! “牵马!”一声令下,居然无人应他。 妈的!老子近卫军呢? ☆、伍拾贰. 上官澜飞马进城,身后跟着一大帮子骑兵,一匹一匹腱子马奋蹄扬髻好不嚣张。城里守将瞧着稀奇又不敢拦,赶紧进城通报。结果传讯兵的马让周围腱子马给带得发了性也跟着狂奔。马后又是乌泱泱一大波,虽说是没骑马,但那速度!一忽儿就全进了城。瞧着人多得紧也没乱,把城上守卫看傻了眼,这骑兵营闹什么呢,好好的不在后山驻扎跑这儿来干什么? 不一会儿,又瞧见骑兵营林统领单枪匹马独自一人溜达着进城。又忍不住琢磨,莫不是不高兴在城外扎营要扎进城里? 上官澜纵马奔到演武场,瞧着身后乌泱泱一大波,眉眼弯弯心情大好,扬声道:“骑兵营上官澜讨教傅总司枪法!”内劲灌注,犹如奔雷席卷,长枪挽了个枪花儿,朝着跟上来的骑兵营兵众道:“小子们,喊!” 跟上来的骑兵营兵众也是个个儿兴高采烈,憋足劲鼓足力喊:“骑兵营上官澜讨教傅总司枪法!”连喊三遍一阵高过一阵,声势骇人,气震山河。 傅微介正在城中府邸回廊里摆着的躺椅上拢着个手晒太阳。如今北防军已到,骑兵营已回,都安稳了,脑中紧绷了好些日子的弦也该松一松了。正懒着骨头恨不得就这么在太阳底下睡过去,一阵呼喊震得地动山摇,傅微介唬得不轻,连人带躺椅翻在了地上。仔细听了听,妈的,好你个上官澜,来炸你兄弟的场子了不是? 披甲上马提枪在手,漆黑披风稳稳当当覆在漆黑马背上,枪尖儿朝下,寒光乍现。这等威风,骑兵营兵众拍手叫好:“傅总司好威风!” 上官澜提枪扫了一圈儿,笑骂:“一个个没良心,谁带你们来瞧热闹的?怎么也不给我长长脸?” 兵众:“傅总司比您威风!” 傅微介微微得意。 上官澜微微气闷。 傅微介马上有鞍,坐得稳当些,见上官澜马上无鞍,正想开口让人找一副马鞍来。岂料上官澜长枪在手中转了个囫囵,兜头劈下。傅微介见了,嘿然一声,缰绳一抖,横枪在手,不躲反迎,胯下黑马直直冲向上官澜一侧,横提的枪身恰好拦在上官澜身前,若这一下真打实了,能将人打马上扫下来。 上官澜武功虽高,但在马上练枪还真是第一回,傅微介这打战场上摸爬滚打练出来一招,来势汹汹不知扫下过多少蛮兵敌将。上官澜回枪,身子跟着往后一仰,脊背几乎贴着马背,枪尖一抖,枪身打手心滑出去直取傅微介腰间。 这两人招式来来回回,孰优孰劣清清楚楚。傅微介是马上老手,人马枪配合无间,上官澜武功精妙身形变换,人枪配合虽好,但马匹无鞍不好控制,因而策马奔行落了下风,在行动间时常被傅微介牵制。这二人打起来是旗鼓相当,确实精彩。 这厢打得精彩,骑兵营兵众瞧得乐呵,那厢林云渺也溜达着马到了。演武场周围早让瞧热闹的围得水泻不通,外头实在瞧不见的就站在马背上伸着脖子使劲儿往里瞧,轻功好的就蹲在周围屋顶飞檐儿上瞧。如今站马背上瞧不见,周围屋顶视野好的位置也都让人占了。林云渺骑马绕着最外围转悠了一圈儿,啥也没瞧见,倒是喝彩声一阵高过一阵恨不得把屋顶掀了。林云渺暗自气闷,没大没小!就不能给统领让个路么? 上官澜行马不便的破绽越露越大,终究叫傅微介一枪给挑下了马。人虽顺着枪尖儿来势轻飘飘落在了地上,但落马却是实实在在。傅微介大笑:“哈哈哈,早说了你在马上绝对不是我对手!”话音未落,上官澜一把扯住傅微介手腕使一个巧劲儿把人给摔了下来。傅微介站起来朝着上官澜就扑,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7 公子令 作者:舆凉 双臂还紧紧箍着上官澜不放,两人登时滚作一团。 把方才还喝彩连连的兵众们乐得东倒西歪。 直到两人都在地上滚得满身尘土,没了半分凛凛威风才算消停。众兵士见没了精妙热闹可看,才肯由林云渺带了回营。傅微介仰面躺在演武场中哈哈大笑,“痛快,好久没这么痛快了!” 上官澜眸光清亮,俨然尽兴模样,狠狠锤了傅微介一拳,“若是我马上有鞍,肯定赢你。” 傅微介忽而坐起身来,伸手将上官澜的枪拿在手中掂了掂,“铁梨木的硬竿儿枪?”话毕,神色微微黯淡,“你那柄浑铁银枪,我还替你留着呢。” “那枪,傅兄你就替我收着吧,我也用不着了。”上官澜摆摆手,脸上笑意不改,一跃而起伸手便取傅微介手中长枪。岂料轻轻一提竟未曾拿动。却是傅微介收紧拳头狠狠捏紧了手中枪竿儿。 “如今,你恢复了几成?”傅微介指节发白,恨不得将手中枪竿儿捏碎。 一取不成,上官澜收手,笑道:“便纵只如往日之十一,寻常鼠辈也奈何不得我。” 傅微介神色微闪,颓然松开了拿捏得死紧的枪竿儿,埋首在掌心,“我知道常人奈何不得你,我就是心里不好过。” 上官澜轻飘飘地将长枪打傅微介掌心拾起,笑道:“傅兄,你若当真知我,应当为我高兴。”话毕,提枪上马,白马悠然晃了晃长尾转身溜溜达达地出城了。 傅微介打掌心抬起头来瞧着上官澜背影,一如往日潇洒闲逸,便纵银铠加身,也掩不住那一身风流。瞧着瞧着眼眶就隐隐发疼,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等那背影折了个弯儿再瞧不见,他才起身,拍了拍身上尘土。确实是该为上官澜高兴的,他往日心似浮萍,了无牵挂,如今终于心有挂碍,愿求安稳,比之往日,确实强些。不过,他这安稳,求得也确实太艰难。 上官澜回了营,同一众兵将凑一处吃了大锅饭,好生热闹了一阵子。 今儿琳山关城内那一场热闹上上下下惊动了那片儿的八万兵众,自然也惊动了北防军。当时玉凤澈手头上正有清点入库粮草军饷和兵刃弓箭的琐事儿不好脱身。等他好容易脱身,城内演武场上的热闹早散了,恰是暮色四垂,眼见着便要笼罩边城。 琳山关后山草野茫茫,此时积雪未融,草芽未发,放眼去望,一片斑驳黑白,凌乱冷冽。一片斑驳之中,一顶顶圆帐排布,倒还有几分可爱。绕过若干圆帐,抬眼,雪白马匹端立,身上融融得冒着热气,上官澜正卷着袖子刷马。雪出让刷得舒坦,眼睛都眯得只剩一条缝。瞧着那一人一马,玉凤澈噗嗤笑了一声。 上官澜打马后探出头来,笑道:“阿澈来啦,饭吃了吗?” “在营里吃过了。”玉凤澈负手走到雪出一侧,同上官澜正正隔了个马背,“难为你还亲自刷马,辛苦了。” “雪出性子太坏,平日都是我一人料理。不像你那匹浊玉,性子温和,照顾起来容易些。”上官澜仔细将马匹身上鬃毛打理顺当,眼风稍稍触及玉凤澈面目便是一笑,“北防军才驻扎在此,粮草军饷之类的琐事可还停当?” “放心吧,有督虞侯呢,出不了岔子。”玉凤澈伸手轻轻抚了抚雪出鬃毛,没见雪出使性子才算放心,伸手帮着打理。 上官澜凝眉,装模作样地思忖,“督虞侯?” “就是二狗子!”玉凤澈没好气儿地白了他一眼,“非占这口舌便宜,有意思么?” 上官澜腆着脸笑了一声,煞有介事地点头,“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玉凤澈这回都懒得白他,忽而想起此来的正事儿,戏谑笑道:“我听说,你今儿白天去找傅总司讨教枪法,还输了?”语气满是揶揄。 上官澜学着玉凤澈方才模样也白了他一回,“非占这口舌便宜,有意思么?” 这学舌模样把玉凤澈逗得一乐,好容易端正了神色,再学着上官方才回嘴模样回了一句:“我觉得挺有意思的。”话音未落,自个儿先绷不住笑了。扶着雪出马背好一会儿才喘匀了气,抬眼,正见上官澜低垂眉眼认真拿着干净布匹擦拭马身,这眉眼认真的模样,似乎很久之前,在哪里见过。心念一动,玉凤澈忽而道:“上官,等此间事了,我想听你弹琴。”此时才记起,这模样,像极了他奏琴时的神采。 双手不自觉一顿,抬眼,恰巧撞进通透澄澈的一双眸子,上官澜眸中笑意再藏不住,犹如石子跌入清潭,涟漪一圈儿一圈儿漾了开去,“好啊,以后,我只弹琴给你听。” 等上官澜将雪出伺候妥当了,暮色四沉罩了原野。玉凤澈见天色已晚便同上官澜道别回营。上官澜也知道此时战事在即,各营事务繁杂,自个儿也得早起练兵也未曾相留。 上官澜不善马上演枪,只得向琉图他们请教,连公子盟中旧部都交由原骁骑营操练。 其实马上演枪也就讲究个借力。上官澜悟性非常武学底子尚在,且有良驹雪出灵性十足,不过几日,乱阵之中奔马飞枪已不在话下。 营中将士还撺掇着上官澜再同傅总司讨教一回,好再瞧一回热闹。上官澜却道:“比武这事一如饮酒赋诗赏景对月,乘兴而来兴尽而回才不落下乘啊!” 林云渺嗤之以鼻,“是不是打不过不好意思说?”此等拙劣的激将法上官澜自然不予理会。 公子盟旧部功夫底子好,短短数日功夫,枪箭功夫也大为长进。可为奇兵。 就在骑兵营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8 公子令 作者:舆凉 训练颇见成效之时,傅总司终于接到了由秘衙送入军中的密旨。看罢密旨,傅总司请骑兵营统领、北防军统兵、北防军都尉及上官澜前来共商要事。 上官澜身在营中,却无品无级,甚至身籍也不在军中。但无人质疑他在军中的地位。纵在总司邀请之列也无人置喙。独独方嵩二在遥遥瞧见上官澜进城时,撇嘴轻轻啧了一声,似乎不大待见。玉凤澈见此心下犹疑,岂料上官澜还未到跟前,便扬声招呼:“二狗子!”喊得方嵩二恨不得扭头就走。饶是玉凤澈定力非常,也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 这几人入军之前皆是京中贵胄,少时交好,已是久别。如今一见,竟生出几分慨然。几人心照不宣,将心绪压下。 “京中密旨,骑兵营作为大军先锋开拔。”傅微介也不绕弯子,待众人坐定便撂了话下来。 虽说早知大战在即,但如今密旨已下,真真箭在弦上。上官澜忽而生出一点儿恍惚,沉寂片刻后才问:“几时拔营?” “四月初三骑兵营开拔。北防军紧随。”傅微介肃声道。 方嵩二指节轻轻在身侧案几上扣了几下,“白马集青山隘口的守军也调了么?” “嗯,那边防军的调令比咱们稍微晚一些,殿后。”傅微介道。 上官澜指尖不停在椅子扶手上搓揉,眉间一道浅浅的刻痕,“四月初三,还有九日,九日……”算算日子,苏停春与十二鹰逃营已有月余,半点消息也无,是否真如那些月氏死士一般无声无息地湮没于莽莽原野?思量至此,上官澜脸色隐隐有些发白。 傅微介二狗子林云渺正仔细商洽调兵马传消息集粮草的章程。玉凤澈本不通此道,又见上官澜神色异常,忧心之余又仔细揣度起缘故,虽说猜到了几分,只是此时不好出言宽慰。 那说着正事儿的三人见上官澜玉爵爷一直不开口也有些奇怪,转头一看便悟了几分。不约而同顿了一顿,旋即继续商议,只是眼风老忍不住打飘儿。 “上官,北防军和边防军还是守城步兵居多,若是遇上北戎骑兵怕是讨不得好,你有什么法子么?”不怪傅微介太杀风景,毕竟攻打月氏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何况北戎骑兵又实在太难对付,若是不事先商量个可行的法子,怕是伤亡惨重。 上官澜神思收拢,察觉了阿澈隐有忧思的神采,冲着阿澈宽慰一笑,才转头扫了方嵩二一眼,眸光清冽,道:“明知北戎骑兵难对付,不加紧练兵,却在这时候来问我可有法子,本末倒置了吧?” 这话说得傅微介和方嵩二脸上有些挂不住,尤其方嵩二,眸中已有怒意隐隐。傅微介尴尬地咳了一声,“倒不是不曾加紧,只是想谋个事半功倍的法子罢了。” “哪有什么事半功倍的法子,也只能循着古法,斩马刀与长刀错开,一半斩人一半削马腿。”上官澜话音平淡,有些心不在焉。神思不知又转到了何处。 方嵩二方才被上官澜激起的怒意未消,见上官澜也说不出什么新论调,不由冷哼一声,“盟主高见,不过如此。” “上官一介白身,不如诸君久经沙场刀兵磨砺,哪能有什么高见?方统兵见笑了。”听出方嵩二话中怒意,上官澜这才稍稍回神,歉疚一笑,算是将此节揭过。 方嵩二哼了一声,也看出了上官澜心神不宁,何况他也不是那般斤斤计较的人,也只得将怒意压下,揭过不提。 这一番来往看得玉凤澈暗自为难,一边是上官,一边是他军中统兵,谁都不好维护。如今见两人不约而同将这事儿按下,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拔营一事所涉繁杂,直到天色擦黑,四人也才商量了个大致章程,其他细致安排,还需白马集青山隘口驻扎的边防军几位统兵递了消息来之后才可敲定。 玉凤澈拜别了傅微介后匆匆赶上了上官澜,果然见他眉间皱痕浅浅,正斟酌着措辞,岂料上官澜先开了口,“阿澈,今日本不该叫你为难,是我太冒失。” 始料未及,玉凤澈愣了愣才转圜过来,“如今苏停春十二鹰生死未卜,再有九日便要拔营,你忧心他们,有些心神不宁也是难免。” 上官澜苦笑,有些疲乏地抬手揉了揉眉梢,“我已经为他们思量好了退路,只要他们能回来,只要能回来……” 这退路,废了上官澜多少心力,玉凤澈无从得知。不过这寥寥几句,已经叫他明白这些时日上官澜是如何心焦。许久,也才闷闷说出一句:“能回来的,你不要太过忧心。” “嗯。”口上答应得简单,这“不忧心”三字,又岂是答应了便能做到的。 ☆、伍拾叁. 接连几日,各营内虽照常练兵炊饮,但即将开战的沉重氛围却还是叫营内兵众隐隐有些紧张。尤其上官澜,越发心不在焉,时常静坐良久不发一言。便纵营中众人都有心劝慰开导,却又不知该从何劝起。 转眼,距骑兵营开拔不过五日。骑兵营内兵众蓄势待发,只等开拔。 上官澜近来越发坐立难安,想着该散散心稍稍平定心绪。清早打马在山间跑了一阵子,便下马放缰,自个儿信步在山间行走。此时积雪未曾融尽,前些日子晚间还断断续续飘过几场雪。青黛的山,素白的雪错落在山间,难免凌乱,却不乏趣味。他也不是不知凭他此时心境带兵拔营实在不妥,只是苏停春十二鹰逃营之事,他实在无法就这么地揭过。 呼喊声起起伏伏擦过耳边,凝神细听辨别了方向,便往来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9 公子令 作者:舆凉 处去。确实是有个传令兵在半山腰上呼喊,看样子喊了好一阵子才叫他听见,喊得面红耳赤气喘吁吁。传令兵喘了几口粗气,断断续续道:“上官,大,大人。苏,苏……停春,十二,二……” 上官澜微微一愣,旋即瞪大了眼,没等传令兵把那句话说完,整个人便犹如离弦之箭冲下了山,速度快地叫传令兵以为刮过一阵疾风。 骑兵营营门鹿砦之前忽而多出来一个人影,唬得守兵一愣,看清了来人才松了口气。上官澜站在营门之前,脸色微微有些发白,方才来得太急,气息都有些乱。身体到底是大不如以前。 片刻才算喘匀了气息,冲着守兵问话:“苏停春和十二鹰回来了?” 守兵被问得一愣。他们虽说知道逃营一事,但到底是骁骑营旧部,也不知上官澜在问谁。 方才给上官澜报信儿的传令兵好歹是追来了,下了马,喘匀了气,道:“他们还在城中向傅总司报备,令属下来通报大人一声。” 上官澜这才算凝定下心神,冲着传令兵拱了拱手,道:“多谢了。烦请通报他们一声,回了傅总司的话,到我帐前来。” “是。”传令兵拱手领命,飞身上马。上官澜袖手目送那一骑绝尘,忽而长长得出了一口气,仿佛将连日来的愤懑不安统统排遣了干净。 琳山关城府衙内,林云渺傅微介早候在厅中,苏停春与十二鹰在厅中立定。傅微介指尖在身侧茶几上画个不停,面上神色微微不耐。传令兵匆匆入内,朝着二人躬身行礼,回禀道:“傅总司,林统领,上官大人令苏停春十二鹰通传后回骑兵营见他。” 林云渺微微诧异,“不来了?” 傅微介眉头微微一皱,“上官或许另有打算。”顿了顿,冲着苏停春一行人续道,“逃营罪责自有林统领追究,你们曾说有要事相告,说来听听。” 苏停春等人逃营本就是为了探听月氏兵力散布情报,听得傅总司吩咐,便将探得情报一一回报。月氏王将月氏三万精兵化整为零星罗棋布散落在大小要镇隘口,一旦开战,便可诱敌深入分散兵力,再将散布的兵力收拢,包围大奕兵力,再配合北戎两万骑兵逐个击破。 这消息听得傅微介林云渺大为震惊,待苏停春等人告退,才算缓和过来。 “当初上官带兵围野时便已经起疑,没想到还真让他料中了几分。”林云渺缓缓舒了一口气,“我得回去跟上官商量对策,免得到时候吃力讨不着好。” 傅微介满面阴沉地答应了一声。他正在桌前磨墨准备修书告知青山隘口白马集两处兵总,好敲定新战法,叫月氏王计谋不成。 林云渺匆匆回营,却被上官澜帐前阵仗吓了一跳。苏停春与十二鹰正直挺挺跪在帐前。上官澜手中提着马鞭,怒意迫人,一双清冽的眸子凛凛生寒。 手中马鞭一扬,鞭梢狠狠擦着苏停春肩膀落在地上,留下寸深鞭痕,“你再说一遍!” 苏停春咬牙,绷紧身体挺直脊梁,“苏停春率十二鹰求见盟主。” 上官澜怒极反笑,“求见,只求见,不请罪吗?”一记重鞭狠狠劈在苏停春肩上,划破他身上衣物毛毡,打得虬实筋肉上一道分明红肿鞭痕。 苏停春绷得身子发颤,牙关咬得两腮打战,高声道:“属下领十二鹰查探情报,并无错处,何罪之有?” “阵前逃营,无视军纪,扰乱军心!还敢问我何罪之有!苏停春,你好大的胆子!”每说一句便狠狠落下一鞭,鞭梢刁钻地只往第一道鞭伤上落,一连六鞭,鞭梢带起的血沫几乎溅上上官澜脸颊。苏停春绷着脊梁死扛。 这边儿动静早惊动了骑兵营众人。尤其公子盟旧部,已赶到帐前,跪求上官澜手下留情。 苏停春的心意,上官澜明白,只是苏停春固执己见不肯领罪,实在是叫上官澜怒火中烧。军中最忌违抗军令不服管教,苏停春执意至此,实在不适合久居军中。 “领不领罪?” “属下率十二鹰探查月氏排兵情报,并无错处何罪之有!” 每听得这句,上官澜扬手便是一记重鞭!再问,回话还是一样。 一声脆响,落下的鞭梢忽而散成七股牛皮绳,在苏停春背后狠狠抽了一记。筋肉虬实的脊背上鞭痕不多,却道道深有半寸鲜血淋漓。 扔下沾满血迹的马鞭,侧头一看,帐前早黑压压跪了一片。上官澜指着苏停春,询问:“你们也觉得,他无须领罪,是吗?”不复方才迫人怒意,唯剩疲乏难掩。 帐前跪了一地的公子盟旧部却无一人回话,看着上官澜的眼中隐有泪光。与他们而言,于情于义,皆是两难境地。 上官澜低头看了看自个儿满身血沫,苦笑一声:“都散了吧……” 苏停春绷地死紧的身子在听得这一句轻飘飘的话之后,陡得散尽了力道,重重倾倒在了地上。 众人纷纷起身。十二鹰将苏停春平平抬起,朝上官澜告辞后,随众人回营。上官澜站在原地,清浅的眸光随着苏停春衣摆滴下的血珠慢慢向前。 一只手忽而遮在了他眼前,掌心暖意舒缓了有些刺痛的眼睛。温润的气息擦过耳畔,绷得犹如将断弓弦的肩背终于慢慢放松。上官澜倚进玉凤澈怀里,轻声问:“这份情义,我上官澜何以为报?” “你对他们的情义,他们也明白的。”玉凤澈缓声道,“好些了?”见上官澜点了头,才将遮在他眼前的手撤开,绕到他身前想拭去他颊上血滴。奈何血滴早已凝结,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0 公子令 作者:舆凉 只得作罢。抬眼,直直撞进上官澜通透的眸子里,险险未能移开目光,垂眸敛神,才启唇想说什么,额头忽而一痛。 上官澜屈指在玉凤澈额头弹了一记,未待玉凤澈开口询问便自顾自笑开,眉眼弯弯笑意清润,眸中疲惫深藏,“眼下各营事紧,你先回营。”见玉凤澈像是要抬手摸一摸额头,又凑上去在他额上亲了一下,恰是方才指尖弹到的位置,“不疼了?” 玉凤澈耳尖微微发红,眼睫微微一颤。还是伸手摸了摸额头,“那我先回营了。” 正袖手目送,眼风稍稍一偏,正瞧见林云渺不尴不尬地站在不远处,也袖手瞧着这边儿。上官澜眉眼一弯,正待举步往那边儿去。林云渺却抬起手指,指了指自个儿脸颊。上官澜这才想起,自个儿一身血沫尚未清理。 待林云渺掀帘进帐时,上官澜早收拾齐整,甚至尚有闲心倚坐凭几,手中茶盏漾出的分明是陈年黄酒的醇厚香味,“还是你有福气,到了这地方,还能有这么好的酒。”林云渺挨着茶几坐下,垂眼,跟前那茶盏子里只是茶水,不由气结,“分明有好酒,都不肯分我一杯?” “难得,所以才不舍得分你。”上官澜眉梢一挑,将杯中黄酒饮尽,又自顾自添茶洗了杯子,再斟上茶水。 林云渺将茶盏拢进掌心,戏谑一笑,“玉爵爷带来的?”见上官澜但笑不语,便知猜中了。压了半挑嘴角,再敛了眸中揶揄笑意,正色道:“当初围野时,你所料的确不错。月氏王确实将兵力化整为零散落在月氏大小关隘要镇,只为诱敌深入,再合拢包围,配合北戎骑兵将我军围歼。幸亏事先知觉,不然贸然进军,大奕兵力怕要折损十之六七。” “这法子妙就妙在防不胜防,如今咱们已得了消息有所防备,这法子便废了。”上官澜指尖轻轻叩击盏沿儿,“月氏兵力散布该是有详尽图谱的。先锋营照着那图谱布置行军路线,将散碎人马逐一击破。但这法子并非长久之计。” “自然,月氏若是察觉大奕得知了他们的用兵之法,自然会调整。到时候,我们也得跟着调整战法。”林云渺饮罢一口粗茶,眉头不自意微微一皱,虽说在边疆数年,这大叶苦茶,他还真是喝不惯。 上官澜自然瞧清了林云渺动作,了然一笑,将案几上瓷壶换下,“包围不成,月氏肯定会将四散各地的精兵重新调集,与北戎骑兵合为一股迎战,到时候,咱们也只能跟他们一路死磕了。” “北戎骑兵加上月氏骑兵,怕是不好对付,就算是一路死磕,损失怕也不小。不知傅总司会怎么排布兵力。”林云渺揉了揉眉梢,见上官澜换过了茶壶,也不客气,将盏中粗茶泼了,倒了白水,“也不清楚北防军练得怎么样,心里没底。不好过。”话毕,将盏中白水一饮而尽。 “北防军练得如何,统筹用兵又当如何,并非我等分内之事。林统领忧思太过了。”上官澜饮了粗茶,眉梢挑出几分笑意,不失半分往日品茗风度。 林云渺没好气儿撂了手里盏子,“我就不信你心里有底。便纵听从傅总司统筹,沙场瞬息万变,总要变通。” 上官澜慢条斯理将手中茶盏放下,“变通,自然是要变通的。怎么变通,时候到了才有定论。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也是。”林云渺憋了半晌,叹了一声。又喝了一杯水,忽而撂了盏子对上官澜道:“我去城内问问傅总司预备怎么调集兵马,上官你去不去?” 没料到林云渺还会来这一出,上官澜抬手挠了挠眉毛,掩了眼底疲软,“不了,到时候总能知道的。” 林云渺一愣,点了点头,“也是,那我先去了。”话毕,起身,三两步便到了帐帘之侧掀帘而出。上官澜看得好笑,自顾自收拾着帐中杯盏,这林统领,倒也当真是性情中人。 夜间寒凉,星垂平野两茫茫。营间静谧,偶有夜哨举着火把在来往巡逻。 上官澜肩披大氅,将帐内凭几搬出帐外安坐,仰头瞧着漫天星辰。通透清冽,凛凛生寒,星光云幕清晰可见,有如幻梦。 清淡风声掠过耳际,上官澜安坐在凭几之中的身子豁然绷紧,旋即慢慢放松,“真是,你怎么不通报了再过来?” “我不想见旁人。”玉凤澈自帐后暗处绕到上官澜身侧,新沐湿发披在肩头,大氅之下仅着中衣。 上官澜抬眼一瞧,心里一动,垂眸笑道:“确实不能叫旁人看了去。” 俯身牵起上官澜散在肩上的长发,夜间寒气太重,发上已有霜迹凝结。玉凤澈锁眉,指尖仔细拂去他发上霜色,“夜里太凉,你怎么也不当心些?”手腕被握住,再被一股力道一带,猝不及防跌进了上官澜怀里,手里还拽着方才牵在掌心的发丝。稍稍抬头,恰好瞧见上官澜近在咫尺的侧脸,又猝不及防红了耳尖。 “阿澈你看。”上官澜扬手指着天幕繁星,“星垂平野也不过如此景致。” 玉凤澈抬眼去看,星辰微光连缀成云,熠熠生辉。何况天幕低垂,四野空阔,愈觉疏阔安宁。嘴角牵起笑意,眸光却不自觉垂下,侧目去看上官澜,他眸中正倒映漫天辰光,乱浴寒星的清潭也不及他瞳子这般清透。 察觉落在脸上的目光,上官澜偏头来看,笑问:“怎么了?” 玉凤澈忽而挣起身子来,轻巧的吻落在上官澜眼睑上。 上官澜伸手揽住玉凤澈腰身,眼睫缓缓眨动,有意无意撩拨玉凤澈几乎贴着他眼睑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1 公子令 作者:舆凉 的嘴唇,缓声道:“阿澈,我现在,不太好。” 觉得唇上和心头都痒痒的,像是轻飘飘的羽毛在刮。玉凤澈俏脸泛红,他,好像,也不太好。低低地唤了一声:“上官……” 鼻尖顺着下颌一侧滑到脖颈,嗅到一点清淡,稍带寒意的幽香。糊涂的轻唤擦过耳际,上官澜嗯了一声回应。 温热的气息甚至发声时细微的震动,都能明明白白地察觉,分明是寒凉夜间,却偏生热得恨不得烧起来。玉凤澈埋首在上官澜颈侧,发烫的脸颊贴着清冷如霜的发。 细碎的声响传了来,玉凤澈身子一僵,旋即轻轻挣动着要上官澜松开,“上官,夜哨,上官,嗯……”上官澜一手揽着玉凤澈腰身一手扶着他脸颊,轻缓耐性地用舌尖够了他唇瓣的形状,像是安抚焦躁的小兽。险险沉溺其中的玉凤澈又蓦地被夜哨的动静惊住,要过来了! 戏谑的轻笑清晰入耳,玉凤澈忽而明白过来,正要张口狠狠咬住上官澜嘴唇,身子一轻,人已被安置在了帐内行军榻上。帐内昏黄灯火未熄,飘飘摇摇忽明忽暗。上官澜手指慢慢摩挲阿澈柔软的耳廓,耳垂小小的,仿佛含进口中便会融化。 上官澜磨人的能耐玉凤澈见识过,细致柔和,甚至冷静自若。仔细照拂他身体的同时还留意着手上的力道,不留痕迹,连生涩的痛感都不会有。这样或许没什么不好,但一抬眼便是他锁眉凝神的清冷模样,实在是叫人,咬牙切齿! 玉凤澈干脆合眼不看,可闭上眼,周身触觉却清晰得无以复加。温冷的指尖划过肌肤带起的颤栗,以及那里,修长手指带着滑腻的凉意探入摸索。带着冷静和漫不经心慢条斯理地用指甲刮擦不可言说的某处。玉凤澈身子激颤,紧咬的牙关泻出一丝暧昧的声响。睁开的眼中水气氤氲含嗔带怒,好风情! 瞧清了上官澜清透眸中不加掩饰的惊艳,玉凤澈再度咬牙。nitama能不能快一点儿? 上官澜眉眼一弯,了然笑意挑在眉梢。扶着玉凤澈腰身进入,还不忘俯身下来,道:“这不是怕快了你受不住么?”话音才落,上官澜疼得抽了一口气,“嘶!疼,阿澈,太紧了……” 听见叫疼,玉凤澈才放松身子,泄愤一般在上官澜背后狠狠挠了几下。 ☆、伍拾肆. 帐外凭几犹在,星幕亦垂。上官澜披衣倚坐在凭几中,身前蓬蓬火焰跃然,映得身上暖融一片。火上架着的铁锅里头水上仍有浮冰碰出清脆声响。此时静谧空阔,再有三日光景便要湮于铁蹄。这般一想,竟莫名悲凉。 上官澜苦笑一声,直起腰身添柴。听见身后扑簌簌一阵轻响。安置妥当了手中柴火,倚回凭几靠背之中,回头笑问:“怎么不歇着?” 耳尖微微一红,玉凤澈小声道:“不累,也没伤着。” “这时候,累了伤了都不好。”上官澜轻笑一声,眉目清明,朝着玉凤澈稍稍展开双臂。 玉凤澈俏脸绯红,约摸是叫火光给映的。伸手挥开上官澜张开的双臂,说不清是嫌是羞,却依旧挨在他身侧坐下了。 上官澜不依不挠又伸手揽了玉凤澈腰身抱进怀里,揉揉他发心,轻声道:“别动,我想抱抱你。” 很轻很淡的一句话,却偏生拿捏住了心肠最柔软的一处。玉凤澈红着脸偏头瞧着火光跃跃也不肯瞧上官澜。 “再有月余,塞外春来雪化,万物复苏。那时荒野莽原一片嫩绿,水泡子四周繁华如锦。躲在地下过冬的鼠兔小兽也从洞里出来了。热热闹闹可不像如今清寂。”上官澜指间绕着玉凤澈流苏般的长发,轻声道。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说给阿澈听,“可惜了,那时没有此时清闲,不能陪你看。” “明年再看也是一样的。”玉凤澈终于肯转过眸光看着上官澜,映着火光,眸子比星月更亮。 “好,我们明年看。” 却说那巡逻夜哨,眼见着就要到上官澜帐前,领头的那人却硬生生折了个弯儿转到了别处。 俗话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林云渺在琳山关城内问明白了傅总司布兵大致法子。又往府衙给苏停春十二鹰补籍,这时候边关大乱,户籍也乱,但补籍也并非一时,须成册上报,再等上头允了再发名牒。何况苏停春十二鹰有案底在身,须更名改姓。等打听明白了。早过了城禁。 林云渺一个头两个大,更名换姓不是小事儿,得苏停春他们同意。再说上报了再等回报批文,少说也得半月二十天。骑兵营再有三日便要拔营,等不了啊!城禁一开,林云渺赶早儿回营寻上官澜商量怎么安置苏停春他们。还没到上官澜帐前便发觉有些不对劲儿,怎么哨兵巡营都绕过上官澜帐子?轻巧靠近,仔细听了听,也没什么异样啊! 帐帘一动,林云渺一惊,“玉爵爷?” 玉凤澈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俏脸泛红一厢尴尬。 “林统领来得好早。”上官澜侧身出账,有意无意将玉凤澈护在身后,“傅总司怎么说?”话到此处,顿了顿,转头对玉凤澈道:“阿澈,回营吧。” 玉凤澈点头,提气纵身而去,身法隐有慌乱不及平素潇洒。 回想玉爵爷方才模样,长发未束两颊飞红,颇有清媚风姿 。林云渺挑眉瞥了上官澜一眼,小子,艳福不浅!见上官澜神色不怿,林云渺正色,“傅总司排兵法子同你说得差不离。我此来并非为了此事,而是为了苏停春他们。补籍呈报名姓须更改,等名牒少说也得半个月,咱们等不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2 公子令 作者:舆凉 上官澜蹙眉,“不怕等不了,只怕等不来。” “这个无妨,有我作保,只要上报就能成。只是名姓更改得跟他们商量。”林云渺道,“其实,落籍一事你若是不急,也可以等等。毕竟战后会重新清点补籍,安排流民。到时候再安排也容易些。” 若有所思地抬眼瞧了林云渺一眼,这人,确确实实为了这件事情,费了心力仔细考量。上官澜倏然一叹,他的运气似乎不太差,心情大好的上官澜眸子清亮笑意明朗,“那也好,劳烦林统领费心了。” 林云渺摆手,“举手之劳,你不必挂心。”顿了顿,试探着看了上官澜一眼,续道:“苏停春伤得重了些,骑兵营拔营的时候,他是走不了了。你打算怎么办?” “苏停春现今也不在军籍,带着也不方便。就留在琳山关城。至于十二鹰……就留在军中充任斥候吧。待此战了结,再给他们补籍安排去处。”上官澜眉尖微蹙,心底隐隐发涩。当初也是他一意孤行,将公子盟旧部不由分说塞进了军中,也未曾仔细考量他们是否当真适合在军中谋生。成如今局势,也是他咎由自取。 虽说军中摸爬滚打的粗粝汉子居多,但林云渺也没失了在京城富贵中挣扎时练出来的察言观色的能耐,瞧了上官澜神色就知道他又跟自个儿怄上了。至于怄什么他还真猜不出来。林云渺叹道:“上官,你别把什么事都往自个儿身上揽,累不累?”见他神色错愕,怕是早习惯如此,林云渺又一叹,摇着头走了。 上官澜在后头看得一头雾水。 兀自愣了半晌,忽得见莫仓正袖着手慢吞吞地踱过来。上官澜一愣,虽说莫先生一直在骑兵营中,但他却未曾得空去瞧瞧他,实在是怠慢了前辈,不由歉疚一笑,迎上去作揖道:“上官失礼,未曾先行拜访先生。” 莫仓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儿地摆了摆手,“盟主身在军中,还讲究这些虚礼?” 上官澜勾唇一笑,道:“无论身在何处,礼不可废。未曾相迎先行拜访实乃上官之过。” 莫仓挑眉,有些不耐烦地咂咂嘴,直截了当道:“盟主下手有点儿狠啊,苏停春到现在还没醒呢。” 早料到莫仓前来是为了这事儿,上官澜苦笑,“先生也来说教?” 也知道那会儿上官澜是动了真怒,苏停春又是过刚易折的性子。莫仓暗叹一声,“说教不敢当。只是苏停春不能随军起行,盟主如今是无心将他安排在军中了?” “出了这么个岔子也好。苏停春之才在军中也是屈就。”上官澜语音恬淡。莫仓什么德行他心里一清二楚。平日一副悬壶济世模样,凑热闹看笑话比谁都快。眉梢微微一挑,笑问:“先生此来,可曾与田大夫话别?” 莫仓脸上一僵,嘴角上胡须都跟着抖了一抖,“咳,大军开拔时,拙荆正在宫中看诊。” 话到此处,不言而喻。上官澜客客气气地朝着莫仓拱手,“先生情怀,上官敬佩。” 瞧着上官澜眉眼弯弯的模样,莫仓腮帮子咬得直哆嗦,终于忍不住跳脚:“老子偷偷跑出来的怎么着吧?” 还不是乖乖交代了。上官澜了然一笑,“先生可曾收得家书?” “没有!”莫仓哼了一声,约摸是觉着上官澜太欠揍了。 “山不就我,我便就山。先生何不修书一封寄往京中?毕竟一旦骑兵营开拔,沙场情势瞬息万变,生死可就难料了。”上官澜好歹是敛了眉梢戏谑,道,“先生与夫人伉俪情深,不该不告而别。” 莫仓讷讷辩解,“我给她留了信的。” “往日先生身在公子盟,田大夫不必太过记挂先生安危。如今不比当时,先生理当报个平安,好叫田大夫放心。” 莫仓听罢,愣了片刻。终究是听了劝回营写信去了。 见莫仓走远了,上官澜才往跑马场去。拔营在即,也该看看小子们练得如何。演武场内呼喝马嘶不绝,士气高涨。上官澜也无意叨扰,只在外围瞧瞧。弓箭长枪跑马挥刀确实小有所成,只是不知与北戎月氏精锐骑兵交手能有几分胜算。正思忖间,眼风掠过跑马场一侧,蓦地瞧见了个熟悉的人影,敛眉细看,却是荀卓,十二鹰之一。正低头忙着手里物事,时不时抬眼看看场中训练的兵士,相隔太远,瞧不清神色。 顺着演武场边缘走近,眸光不自觉落到了荀卓手中的物事上。一根簇新马鞭,七股牛皮绳拿水泡了再牢牢编在一处,再打蜡浸油打磨。如今拿在荀卓手中的马鞭瞧着漆黑水滑,已然盘磨得足够趁手,可他还在细细打磨。 “荀卓。” 听得这一句,原本盘膝坐在地上的人蹭得一下站起身来,“盟主。” 上官澜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眼风掠过他身上佩剑与常服,料想他是撤了军籍后,军中配给的佩刀战马铠甲也一并收回了。眉头微微一蹙,心里怪不是滋味儿,“其他人呢?” 荀卓垂手立定,道:“我等与莫前辈合营,其他人还在营中照顾苏堂主。” “与莫前辈合营?”上官澜将这句话含在口中轻声念了一遍,苦笑一声,竟然连营帐都撤了,“再有两日,骑兵营拔营苏停春伤势太重不能随军起行,须送回琳山关城府衙养伤。”顿了顿,又续道,“至于你们十二鹰,情愿随军的可以充任斥候,不情愿的,就留在城内。待此战结束,再替你们补籍,可好?” 荀卓抱拳道:“全听盟主安排。”他这一抱拳,原本藏在身后的马鞭便挥到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3 公子令 作者:舆凉 上官澜跟前。 避过鞭梢,上官澜失笑道:“也不怕抽着人。” 荀卓神色羞赧局促,慌慌忙忙将手中马鞭卷好奉上,“盟主,请。” 垂手瞧着荀卓手中马鞭,上官澜一时犹疑,竟不敢伸手去接。荀卓见上官澜犹疑,料想是他心有挂碍,便道:“盟主对兄弟们的用心,我等明白。苏堂主固执己见,辜负盟主恩情,实在不该。” 原来是替苏停春致歉。上官澜将马鞭接下,指腹摩挲着鞭柄。确实是盘磨得够火候,入手润得讨喜。双手拢住马鞭,揖道:“诸君盛情,上官心领了。” 荀卓赶紧回礼:“不敢。” 四月初三,正是关内谷雨尾巴立夏头。种瓜点豆播种摘茶的忙头也都过了,正是该饮一杯谷雨茶,赏一分桃李艳的好时节。若是昔年,此节正是上官澜最悠闲的时候,纵马游园饮茶烹酒好不自在。如今,他却要披鳞挂甲跨马点兵。 “还是你这一身轻甲好,轻便不说,穿起来也容易。不像我那一身,既笨重又不容易穿戴。”玉凤澈极耐心地抹平银甲之下绣衣上的褶皱,生怕上官澜穿着不妥帖。 上官澜眼风随着为他披甲的阿澈转来转去,长发未束,轻袍缓带,一举手一投足都宛然画中。听见问话,拢了神思,笑道:“你到底是军职加身,披戴都得照着章程来。” “我哪里有这么糊涂,我知道。”玉凤澈抿唇儿一笑,又挑了眉来瞧上官澜,“怎么,还不准我艳羡你的铠甲?” “我哪儿敢啊!”上官澜取过白氅加在肩头,玉凤澈顺手牵过大氅扣在披臂下方的暗扣上,再仔细妥帖了他护臂肩甲,这才放松了似的笑了一笑,“好了。” 话毕,眼风垂在上官澜胸前护心镜上就不动了,光可鉴人的护心镜上头,清清楚楚倒映着一双低垂眉眼。 二人身量相仿,上官澜将阿澈眸中失落尽收眼底,伸手,指尖在他眉上描画,“阿澈……”仿佛有许多话要说,但话到唇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终究也只长长地唤了一声他的名。 玉凤澈抬眸轻轻应了一声,眸光撞上上官澜重若含珠的瞳子,便再也不能移开。唇瓣相触的柔润,仿佛甜泉漾过心底。 “阿澈,你好好的。”上官澜仔细瞧着近在咫尺的人儿,像是要把他此时双颊飞红的模样刻到眼底心头,“别怕,很快就能再见的。” 帐外鼓声起。玉凤澈听见鼓声时身子微微一颤,低低地嗯了一声。上官澜眉眼一弯,抬手揉了揉玉凤澈发心,转身提枪出帐。 林云渺早立马阵前,战鼓铜角厚重声响几在胸中回荡,一腔忠勇也跟着澎湃起伏。五尺高台之上,三军统帅傅微介重铠加身,手扶佩刀,身后战旗猎猎。肃然立定的骑兵营,蓬勃杀机隐忍不发。仿佛满弓弦上箭,一旦发出,将以破竹之势撕开月氏已然布置成形的战局。 白氅银甲的上官澜倒提长枪,骑着雪出到了林云渺跟前,眯眼仰头看高台之上的傅微介,嘴角一翘,露出个惫懒笑容。 傅微介藏了个白眼儿,撇过头去不看上官澜。抽刀高举,振臂呼道:“北月氏,犯我大奕边疆,屠戮边民,抢掠百姓。铁蹄之下,昌邑、留陈、东来、柳平、许岭血流成河几无活口!我等铭记血债,迎战月氏,刀马之下,血债血偿,绝不姑息!” 骑兵营兵众振臂高呼:“血债血偿!绝不姑息!”连喊三遍,声势浩然犹如惊雷滚滚。 誓师之后,林云渺调转马身面朝骑兵营,手中长鞭倒挽个鞭花儿,在半空噼啪一声空响,胸腹之中灌注真力,声音浑厚震耳,“上马!” 上官澜手腕微微一动,长枪一旋,枪尖指地,“小子们,出发!”枪竿儿在马尾上轻轻一拍,雪出扬蹄冲出。骑兵营列阵自当中分开,由上官澜林云渺并肩驰骋而过,八列骑兵旋即跟上,转眼只留一片马蹄疾行声叩入耳鼓。 玉凤澈立在帐中甚至不曾掀帘目送,但马蹄声声声入耳,犹如擂鼓锤在心头。一旦发兵,打破了如今两厢对峙的平衡,局势便是瞬息万变。便纵有十二鹰率先探路也难以掌控战局万无一失。上官澜身体远不如以前,一旦陷入险境就是万劫不复。思量至此,玉凤澈生生止住思绪不敢再想。他底子好,世上能在他手下走过百招的仅有寥寥,战场上哪能有那么多高手来与他为难?事已至此,也只能这般宽慰自个儿了。 ☆、伍拾伍. 荒野莽莽,遥遥一望,长天通透浑如美玉。云清天高,荒原之上积雪未融,百草未发,鼻息之间尽是冰雪清冽气息。疏阔天地间,奔马骑兵浑如小蚁碌碌。当先一人白氅银铠白马四蹄飞奔浑如一片雪云疾行,白氅猎猎,额间漆黑抹额也压不住他飞扬双眉。 林云渺眼见着上官澜一骑绝尘越来越远,便打消了追上去劝他缓马的想法。只能庆幸这回他还算消停,只是一个人疯,没把骑兵营也捎上。才庆幸了不多久,上官澜飞马奔回,扬枪指着遥遥天幕,眉宇间笑意疏朗,高声道:“天朗云清,荒野莽莽,此等疏阔景致,兄弟们可莫要辜负!”话毕,便又打马而去。 骑兵营兵众跟着上官澜跑马拼刀早野惯了,看上官澜跑马早心痒难耐,如今听得上官澜这一句如何还能消停?纷纷举起手中兵刃迎合,高声呼喝着跟着上官澜打马狂奔。林云渺怒骂:“上官澜你大爷!”可惜早被兵众兴奋的呼喝声压了下去。 待骑兵营兵众在琉集扎营修整,林云渺悬在半空的心才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4 公子令 作者:舆凉 算稍稍安稳。四下一看,上官澜早到上坡上铺了毡子躺着瞧风景了。禁不住又是一阵气结。 “你倒是悠闲。”林云渺负手低头瞧着正躺着小憩的上官澜 闷闷地哼了一声,恨不得在他雪白的大氅上踩个脚印。 上官澜半睁了眼,懒散地瞧了瞧眼前立定的人,又合眼,道:“也就这么一日,过了琉集,悠闲日子就到头了。” 林云渺在毡子上挑了个没让上官澜占去的旮旯坐下,打此间看过去,正见远方天幕浑厚暮色将至,雪白营帐由此处看去还颇有几分可爱。此等安谧清闲,往后,怕是难寻,“今日你混账我也就不计较了,等过了琉集,再胡闹,军法处置!” “围野之后,琳山关到琉集一带一直干净得很。也就这时候能带着兄弟们闹闹,往后,就是出生入死了。”上官澜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又将双臂收回脑后枕着,“出了琉集,打算往哪儿打?” “照着十二鹰之前的回报,月氏与大奕接壤处布置兵力散碎,但距离相隔不远,若是逐个击破怕会打草惊蛇,若是分散兵力,又怕不能一击即下,着实有些为难。”林云渺眼神飘飘摇摇不知落在了何处,“你以为呢?” “挑几个离得近的,分散兵力打。具体怎么打,得等十二鹰回报。”暮色将临,风声凛冽却意外地舒爽,上官澜舒服地眯着眼,话锋一转,笑道:“再等两月,莽莽原野百花争春,再像此时一般躺着,便是枕香而眠,实在快活!” 林云渺听得这话,忍不住藏了个白眼,没好气儿道:“若是你不幸战死,我必将你埋在百花之下,叫你做个风流鬼!” “若是再早个一二年,我会谢你这份恩情。但如今,可别怨我不承你的情啊!”上官澜眼睫微微一颤,嘴角一弯,笑意清淡不改半分。 “你不承我的情,那才好!”林云渺微微一愣,旋即明白。古来征战,自然是求生不求死,“别老这么躺着,晚上凉得很。再过一阵,十二鹰就该回来了,回头来我帐子里一块儿听听回报。” “到时候知会我一声。”上官澜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眼睛都懒得睁。 临起身,林云渺猛地抬手狠狠拍了上官澜小腿一巴掌,“记得起来吃饭!最后一顿安生饭了。” 上官澜一脚踹林云渺手背上。林云渺嗷一嗓子叫得跟杀猪也似。 迤逦万里的茫茫原野尽头,斜阳将半天云彩染得发红。上官澜一手揽着酒葫芦一手枕在脑后很是悠闲地瞧着天上晚霞。统共就这么一葫芦的陈年黄酒,还有点儿舍不得。说是舍不得,真到了饮酒的时候,可是一点儿也不含糊。等喝得小有兴致时,晃晃葫芦,只堪堪剩了小半。思忖了片刻,还是把那小半给留着了,万一阿澈想喝,留这么小半也算有个交代。指尖在酒葫芦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叩击,哼着往年奏过的曲子。 传信兵拖着长长的影子奔到跟前,道:“大人,十二鹰回来了。” 上官澜答应了一声,栓好酒葫芦,道:“替我将毡子收回去吧。” 十二鹰早在林云渺帐内立定,只等上官澜前来好将探得的消息回报。林云渺倚坐在凭几之中,指尖轻轻叩击凭几扶手,不大耐烦。 帐帘微微一动,上官澜探身入内,侧头瞧了瞧帐内情形,笑道:“抱歉,来得晚了。”十二鹰正待躬身行礼,上官澜伸手示意免礼,自顾自在帐内堪舆图前站定,“如今月氏布兵形势,同之前有无区别?” “并无变动。”十二鹰之一回禀地干脆。 林云渺上官澜一怔,不约而同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读出迟疑与困惑之后,错开目光。林云渺抬手示意十二鹰退下,慢慢将后背靠进凭几里,双手拢在身前,缓声道:“月氏对我们的动向应该了解一二,不可能不生变故。” 上官澜眸光落在身前巨幅堪舆图上,眉间神色凛凛,“变故肯定是有的,只是十二鹰还未曾探到。” “你的意思是,月氏排兵外围并未有异动,但内围却有了变动,只等我们打入腹地?”林云渺微微倾身向前,眸光灼灼地盯着上官澜道。 约摸是林云渺眸光太扎人,上官澜偏过目光瞧了林云渺一眼,眉头微微一蹙,“若说月氏半点没有察觉我们的动向,我是不信的。” “眼下,最怕的就是大军突袭,毕竟骑兵营人力单薄。”最后四字,林云渺一字一顿说出,人力单薄,确实是骑兵营死穴。 “骑兵,在精不在多。骑兵营虽缺人力,但绝非弱势。怕就怕,北戎骑兵提前南下,眼下若与北戎骑兵遭遇,绝对是我们措手不及。”上官澜打堪舆图前走到林云渺身前矮几之后的**上盘膝坐下,自顾自伸手揽了桌上茶壶来倒水。 林云渺早见了上官澜腰间酒葫芦,不过好歹是忍到眼下才发笑:“旁人身在沙场,腰间所悬,不是马鞭便是长剑佩刀。你倒好,悬个酒葫芦,是生怕旁人不知道你是个酒鬼么?” “为医者,悬壶济世,我上官澜悬葫济世,也不差那一两分的德行。”上官澜眉头一挑,起盏饮水的姿态,不失半分昔日翩然。 听罢这话,林云渺哈哈大笑,“好你个上官澜!果然是个妙人!”片刻,又敛了脸上笑意,道:“上官澜,我实在庆幸得很,还好你在我营中。” 上官澜将手中杯盏放下,笑问:“明早开拔,统领打算怎么派兵?” “既然月氏并无异动,那咱们的计划,也无须改动。”林云渺长眉一挑,道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5 公子令 作者:舆凉 。 “也好。” “十二鹰你带着,你的那一路,不大好应付。”林云渺在上官澜出帐之前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 掀帘而起的手微微一顿,上官澜正待说什么,身后林云渺又添了一句话:“眼下不是你逞能的时候,营内传令兵和斥候,还够用。万一出了变故,就求援。” “好。”上官澜低低地应了一声,探身出帐。 照着原定计划,骑兵营分正北,西北,东北三路沿途突袭散兵,再取道北上,与傅总司和方统军所率北防军在榔头山下汇合。此战须速战速决,短短五日,须奔袭千里余,交战五十余次。何况眼下这莽原之上漫漫冬季尚未结束,若是路遇风雪迷失道途,那更是险境重重九死一生。 尤其上官澜所率西北一路,路线最为迂回,交战散兵数量最多。所以林云渺的安排也的确是在为上官澜考量。 翌日清早,骑兵营兵分三路拔营出战。 却说上官澜率西北一路出征,所率兵将公子盟旧部居多,武艺本就在寻常兵众之上,再有十二鹰在前探路,奔袭杀敌奇袭突营倒也未见难处。 岂料事到临头,天公也不作美,竟在第三日风云突变猛降暴雪。上官澜率领兵众冒雪而行,只在嘲弄人算不如天算。好在所率人马重伤不多,尚能冒雪而行。只是风雪交加难以行路不辨南北,竟不知不觉偏离了原定的行军方向。 皑皑风雪扑了满面,劲风如割,双眼难睁,连胯下马匹都一步一挣不肯前行。耳边依稀听见有人呼喊,半启眼睑去看,却是昔日旧部。那人挨在身侧扯着嗓子喊:“盟主,咱们歇一歇吧!此时前路难辨,好几个弟兄差点掉队。” 上官澜听罢,打马背上直起身来回头去瞧,眼中唯有一片茫茫风雪,三丈之外便已是目力之极。眉头不自觉一紧,尚不知这风雪几时能停,就怕贻误战机,不好收场,但此时行路,也确实太过冒险。暗叹一声,朝着旧部道:“停止行军,围拢了歇吧。”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传入那人耳中。 那人得了指令,艰难地折马离去,身形转瞬为风雪吞噬。上官澜驻马伏在马背上,凝神细听,在凛凛寒风中辨出马嘶人吼。 为上官澜探路的十二鹰早将一路兵力分布探查清楚,生怕出了变故便分出六人继续北上探查前路,剩余六人,四人仍在沿路窥视月氏动静,两人回程禀报。 十二鹰探路乔装本就是顶尖的好手,便纵风雪迷离却也不曾迷失道路,照着既定行军路线一路找回去竟不见上官澜所率西北一路军力便知是风雪太大迷了路途。回程禀告的两人无奈,只得留一人探询上官澜所在,另一人回北防军大营通报消息。 再说北上一行,在最前探路的两人已过了榔头山十余里,探到月氏境内,按照上官澜揣测,便纵外围兵防无甚大改,内围防范肯定有所变动,最怕的就是北戎骑兵提前南下。北上探路探的就是北戎骑兵动向,好及时回报叫北防军有所防备,至少不能叫北戎骑兵把骑兵营打个措手不及。 月氏境内,也是一片风雪迷离。风雪之中,马嘶隐隐,犹如片席的飞雪之中,数不清的人马匍匐,围成个密密匝匝的圈儿。 荀卓将包裹着毛毡的脸紧紧挨在雪窝子里,另一手扯了扯和他一道埋在雪窝子里的陆忱。陆忱挪了挪身子,将耳朵挨到荀卓边儿上,稍稍抬头,悄声问:“怎么了?” “那是北戎骑兵吧?咱们过了榔头山多少里了?”荀卓抬手指了指风雪里朦朦胧胧的一团,问。 “七八十里吧。这风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不过照着骑兵的行军速度,盟主估计没到榔头山就能被他们给截了。”陆忱咂咂嘴,抹了一把冰碴子,露出年轻但有些欠修整的脸来,“你先回去给盟主报个信儿,顺便让后头的人赶紧过来一个和我一道探探北戎骑兵情况,不然,就算是北防军对上了,也讨不了好。” “行,这两天你埋好了。别露了破绽,这会子可没人给你收尸。”荀卓也不含糊,应了话便悄然退开,身形转瞬湮没在渺渺风雪之中。 荀卓心知眼下情况紧急,也顾不得风雪之中不好行路,一路速奔就怕贻误了军机叫骑兵营涉险。风雪连绵不停,反而越发紧了。上官澜所率西北一路迷失路途,尚未在风雪之中寻得归途,便与荀卓失之交臂,荀卓无奈之下也只得继续南行往北防军大营报信。 却说北防军在骑兵营拔营之后三天出发,北防军中步兵居多行军速度不如骑兵来得迅捷,又有风雪塞途。然有骑兵营铺路在前一路顺畅,不日便到琉集以北驻军整顿。只等先锋骑兵营扫清路障之后赶往榔头山汇合。 风雪来时,玉凤澈正随大军一道准备起行北上。掀帘瞧见那帐外飞雪时,不由失色。上官澜北征本就凶险,如今风雪交加更是添了无穷变数,如何能不挂心啊……不知怎地,忽而想起去年,那时尚在京城,入了冬,便在暖阁焚炉暖酒,斜倚窗畔看飞雪连天。彼时悠闲心境如今想来犹如隔世。 玉凤澈苦笑一声,该去寻人问问,这风雪几时能歇。 莽莽荒原幅员辽阔,这天象又哪里有人能说得准?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由不得玉凤澈诸多犹疑思虑。如今他只盼着风雪早歇,再不然,早些拔营前往榔头山也好,至少还能知道音讯,总好过这般空空地挂碍,没个着落。 初见十二鹰冒雪而回时,玉凤澈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至少能得知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6 公子令 作者:舆凉 的一点音讯了。说不定来的还是捷报,毕竟惊才绝艳如上官澜便纵身在沙场也必然可以游刃有余难逢对手。何况如今只是清理散兵,更是不在话下。 傅微介身为六军统帅,心系全局,自打骑兵营分三路拔营之后他便一直有些忧心,虽说此法确实速度快,但万一生了变数实在不好收场。他深知十二鹰本是为上官澜探路,若无变故万万不会回北防军大营,如今见了十二鹰回营,心便沉到了谷底。 “盟主所率西北一路被困风雪迷失路途下落不明!” 这一句话,落进北防军各军统帅耳中,不啻惊雷! “下落不明!你们不会找吗?!”玉凤澈一时也说不清心底涌上来的是什么。只是这一句话,仿佛带了他所有的气力和怒意,冲口而出。 勃然怒意叫帐内陡然陷入一片寂静,再看玉凤澈,半阖眼睑略显疲惫,仿佛方才那一句话已然耗尽他所有心力。 傅微介蹙眉,眼风凛冽如刀,沉声问道:“剩余十一人呢?” “六人已继续北上探路,四人留在榔头山以南继续观察月氏动静,一人在西北一路寻找盟主下落。”立在营帐之中的人头也不抬,三言两语交代清楚了十二鹰动向。 方嵩二长眉微紧,右手指尖在腰间长鞭鞭柄上轻轻摩挲,“如今榔头山以南排兵,较之之前可有变动?” “并无。” 傅微介点了点头,见众人并无话再问,便道:“下去吧。” 那人垂腰拱手一礼,便折身出帐。 营帐之内沉寂片刻之后,傅微介开口道:“骑兵营西北一路的变故……”话到此处,微微一顿,有意留心了玉凤澈此时神态,才续道,“虽是我等始料未及,但此时也得相信上官澜能够应付此等危局。咱们北防军仍旧照原定计划,五日后,在榔头山下与骑兵营汇合北上。” “眼下也只能如此。但愿上官澜吉人自有天相。”方嵩二久在京中贵胄间打滚,眼力功夫早已炉火纯青,见玉凤澈似乎挂碍他在场不好说话,便道:“若无他事,傅总司,属下告退。” 傅微介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眼风却落在玉凤澈身上。 “傅总司,下官有个不情之请。”待方嵩二掀帘而出,玉凤澈忽而开口,嗓音平和,却隐隐透出一股子破釜沉舟的沉重。 傅微介摆了摆手,“不行,如今上官下落不明,我再不能让你涉险。回头上官回来了,你又不在了,他小子得劈了我。” “我实在不放心。”玉凤澈抬手用力揉了揉眉梢,脑中昏昏沉沉乱成一团,只记得他累极了便会抬手揉揉眉梢,几时,他也学会了这动作?思绪转到此处,不自觉苦笑,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这些,“我不是这会儿就去寻他。而是想,待北防军到了榔头山,上官还没到的话,我就去寻他。” 傅微介敛眉思忖片刻,才道:“我若是劝阻,你会听么?” 玉凤澈嘴角微微一翘,“不会。” ☆、伍拾陆. 荀卓自榔头山以北冒雪回北防军大营,路途虽比之琉集以北远了不少,但因一路急奔不曾歇息,竟只比之前报信的柳崆晚了一日。 “北戎骑兵提前南下,两日前已陈兵榔头山以北八十里处,若敌军继续南下,不日便将与骑兵营西北一路遭遇!” 昨日得知骑兵营西北一路下落不明已是不啻惊雷,那如今这消息也说不清是晴天霹雳还是雪上加霜。此战之中最大的变数便是北戎铁骑,如今铁骑提前南下,骑兵营兵力四散,一时间竟叫傅微介都隐隐疲乏得难以言喻。 玉凤澈苦笑,昨日听得上官下落不明的消息时他还能动怒,如今他连动怒的心力都已消耗干净,“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如今骑兵营兵力四散不能御敌,不如整合北防军中骑兵率先迎敌,好给骑兵营留有修整的时候。” 这的确是眼下最折中的法子,但上官澜所率西北一路下落不明,无法估计骑兵营究竟多少日才能北上迎战北戎骑兵。北防军中虽有骑兵,但较之北戎骑兵,犹类仲马比之良驹。便纵有奇计良策也未必可胜。 方嵩二思忖片刻,缓声道:“骑兵非我大奕兵力所长,以我之短攻彼之长并非明智之举。还是大军开拔北上一战来得稳妥。” 顿了顿,又续道:“此时上官澜已偏离原定行军路线,也未必就真碰上北戎骑兵。” 玉凤澈冷笑一声,“方统军这一个未必,可是好大的风险啊!” 方嵩二眉头微微一蹙,他早在京城就知道了上官澜玉凤澈那点儿蹊跷事儿,如今也算明白了这事儿是怎么个蹊跷法,抬手摸了摸鼻梁,把冲到嘴边儿的话给咽了下去。 傅微介眼风在两人之间飘来飘去,险些没笑出声儿来。好歹是把笑意憋了下去,清了清嗓子,道:“北戎骑兵之围不可不解。但照着玉爵爷的法子,难免偏激,照着方统军的法子,又难解燃眉之急。故而,得想个折中的法子来。” 方嵩二慢条斯理地将双手拢住,续话道:“如今榔头山以南局势未定,骑兵营不好调动,若说折中的法子,还是玉爵爷的法子好些。只是那法子后继无力不能长久,得有个保底才行。” “所谓保底,也就是北防军步兵援军了,只是步兵行路缓慢,先行骑兵最骑马也得撑上五日。玉爵爷,能撑住么?”傅微介转头瞧着玉凤澈,眉间一道浅浅刻痕。方方正正的髭须满面,眉间一片凛冽杀意。 玉凤澈五指缓缓收紧,指甲按得掌心隐隐发疼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7 公子令 作者:舆凉 。撑不住也得撑!至少不能再叫上官澜涉险,莫三生那一句已经“没有命再拼了”,他还牢牢记着呢!缓缓松开握得死紧的五指,看着掌心那一点雪白的月牙,忽然如释重负,“能撑住,怎么不能了?” 傅微介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嘴唇上硬邦邦的胡子动了动,终究也只是点了点头,“那清点了人马便出发吧,让荀卓带着。” “好。”玉凤澈应了一声,便自顾自起身掀帘出帐清点兵马去了。 眼风一飘,见方嵩二还袖着手缩在椅子里,傅微介皱眉,这人,在京城里就是一把懒骨头,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是那副扶不上墙的德行,差点儿没忍住把手边茶盏盖儿给撂过去,“你也别想闲着,带着布兵跟着玉爵爷,脚程最多慢三天。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我就知道这回肯定闲不了。就知道护着上官跟玉爵爷,怎么就没想着护护我呢?”方嵩二白了傅微介一眼,还是赖在椅子上不肯起身。 “他俩死了我可惜,至于二狗子你么……我还真不大可惜。”傅微介嘴角挂着的揶揄笑意连他的一脸髭须都遮不住。 方嵩二又忍不住白了他一回,愤愤起身出帐,也清点人马去了。 玉凤澈自打得知上官澜下落不明的消息后便坐立难安,胸膛里一颗心仿佛乱得荒芜丛生,如今长剑在手跃马冒雪奔袭,心里反而安定了许多,至少如今他所作所为,多少能护住上官一些,不像之前,只能空落落地挂心。 风雪塞途,为难的自然不是大奕一方,北戎骑兵自然也饱受苦寒。甚至北戎骑兵处境比大奕更为艰难。大奕虽受凛凛风雪之难,但粮草充足,无饥馁之患。但北戎骑兵向来以战养战,此时天侯如此行军不便,粮草匮乏,着实为难。 然双方一旦开战,以骑兵战法见长的北戎骑兵与粮草储备优渥的大奕熟胜熟负,便再难预料。 玉凤澈深知此战利害。也在心中谋定了应对此战的法子。便纵所率骑兵战力不如北戎骑兵,但不管付出何等代价,一定要死死咬住大奕骑兵。榔头山,便是最后一道防线,一旦叫大奕骑兵突破榔头山,之后便是平原,还有骑兵营不曾来得及清理干净的月氏散兵。那时,北防军想再北上攻入月氏腹地便是难逾登天。 何况,榔头山以南,还有势单力薄的上官澜,上官澜…… 神思折转至此,玉凤澈牙冠紧咬,继续催马疾行。身后北防军一万骑兵奔马汹汹势压风雪,半卷战旗在风中猎猎。 千万,千万要来得及啊…… 玉凤澈在雪中奔马疾行之时,上官澜率领骑兵营西北一路处境也相当难堪。虽然偏了方向之后由琉图指引还能辨认方向。大致路线虽仍旧是往榔头山去,但已与先前与林云渺傅微介等人商量的路线有了不小的出入,风雪之中白眉起飞困难不好送信,因而才几次三番与传信的十二鹰失之交臂,更无消息传回大营,自然也不知如今的险峻战局。 虽说天象迷乱,但日子还得一天一天数着过。琉集以北的散兵还得一个一个接着清理。接连四日,上官澜一行北上千里,虽说也生了战端,但月氏散兵困于风雪处境难堪,人马乏力。只消藏匿行迹,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便能取胜,且无须担心消息走漏。毕竟月氏传信仍旧靠人马居多,此时天候如此,消息传递自然迟缓,等到天气转好消息传回纳兰达,战局也早成定局。 虽说多耗了两日功夫,但上官澜终究是带着西北一路安然赶到了榔头山下与北防军汇合。骑兵营东北、正北一路早在榔头山下等候,只等西北一路。 上官澜瞧见北防军大营时,心中疲乏登时一扫而空,身后西北一路骑兵营兵众连日征战不休在风雪中苦熬,如今瞧见了大营,心中怕是只盼一碗热水一口热汤,心底早生出无穷的气力,加紧往营中去。上官澜安顿好伤员便匆匆往主营内去。 冒风而来,肩披白雪,帐帘未起便问:“阿澈可在?”音调舒缓却压不住其间上扬的雀跃。风雪趁着起帘的空当钻入帐内,吹得帐内炭火摇摇摆摆险险覆灭,一阵透骨的凉意兜头泼下。 傅微介道:“上官,北戎骑兵提前南下,十二鹰不曾寻得你的下落。玉爵爷怕你处境危险,带了北防军骑兵北上拒敌。” 上官澜听罢,瞬间被狂怒攫住,怎么敢?他拼命护住的人,怎么能涉险?手中长枪照着傅微介额前劈下,一声怒吼,用尽心肺间的气力,“你怎么敢!怎么敢让他涉险!” 傅微介瞅准了那长枪来势,不闪不避,只迎着枪势,道:“北戎骑兵南下,你行踪不明,那时,还有更好的法子吗?”声音不大,却透过上官澜浑身密不透风的杀气,气势凝然。那长枪劈碎了他跟前矮几,枪尖狠狠砸入地面尺余。 上官澜陡得收枪回手,大步出帐。傅微介忽觉额前异样,伸手一触,触到满手温热血沫。 “骑兵营西北路听令,加紧修整备齐粮草,明早拔营北上,支援北防军骑兵!”便纵身在主帐,傅微介也将上官澜清冽凛然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嘴角笑意发苦,捂着额头伤口出帐,伸手捞起一把冰雪拍在额头,透入骨髓的冷意叫他打了个哆嗦。好歹,止了血。 就是冻得眼睛酸。 翌日清早,上官澜林云渺便领着骑兵营北上支援北防军骑兵,步兵行军人数众多行军缓慢,只得殿后。如今骑兵营拔营,北防军步兵自然也不能一味据守,也跟着拔营北上。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8 公子令 作者:舆凉 上官澜忧心阿澈安危,只恨自个儿迷了路途,耽了战机,更将阿澈送入险境。阿澈不擅马上惯用的长兵器,天堑剑身不过三尺,再怎么吞吐锋芒,抵挡北戎骑兵的长枪兵戈也难免掣肘,万一有个好歹,身在乱军,再误了伤势,又该如何?一时心乱如麻,再无半点心神分去思量战法。 好在带兵的不仅仅是个糊涂的上官澜,林云渺见上官澜焦躁,明白他烦心。虽说眼下也确实有事儿想同他商量,但现在还是不触这个霉头了。 天色擦黑,风声越紧,飞雪如席。 自尺于深的积雪中提起的长剑,清亮如月。玉凤澈随手抓了一把雪抹在剑锋上,被掌心融化的雪水顺着剑刃滴滴答答。方嵩二拢着手窝在一旁,眯眼瞧着眼前迷离风雪,“虽说北防军骑兵营战力不济,但也没料到居然如此不济。” 冰冷的剑刃刺得手心发凉,玉凤澈弹了弹剑身,抖落剑上的冰碴儿和水珠,还剑回鞘,“这么不济,也没法子,不过好歹是把北戎骑兵牵制在了此处。不过,他们只围不攻,形势怕是不好。” “就怕他们再加兵力啊。你想想,要是上官知道了你在这儿,他肯定得带骑兵营过来。咱们没法突围,他们再加了兵力,上官澜再冒进前来支援。下场就不好了。”方嵩二长叹一声,“如今咱们这境地,真是进退两难啊……” “不是法子,一直这么下去不是法子,得找机会突围。”玉凤澈将天堑抱进怀里,盯着茫茫风雪喃喃自语。 方嵩二好歹是听清了擦着耳边飘过去的话语,“找机会突围?咱们试过多少回了,管用么?” “有办法,我有办法。”玉凤澈轻轻飘飘,却带着犹如磐石的坚定。 方嵩二愕然,瞪着眼睛瞅了玉凤澈一忽儿,忽而明白过来,“那法子,你有几分把握?” “大约三分。”玉凤澈慢慢放松了脊背,脊背后,棱角突出的岩石轧得生疼,“总好过这样一分没有得好。” 方嵩二翻了个白眼,腹诽:“妈的,你知不知道你有个好歹上官肯定会宰了我!”清了清嗓子,“还是算了吧,万一有个好歹,不值当。” 值当不值当啊……这时候才想起,他似乎压根儿没想过到底值当不值当,只是时局迫人,眼下,不得不如此而已。不过,若就此一役命殒,他也实在是,舍不得。思绪转到此处,便不想再往别处转圜,玉凤澈嘴角翘了翘,“也没什么值当不值当,活着就好。”还有个盼头呢,可舍不得! “你倒是看得挺开。”方嵩二苦笑着打趣。 越到后半夜风声越紧,便纵是人马团在一处歇息修整,夹着雪子的风还是刮得两颊生疼。疾风如割还真不是闹着玩儿的。攒成一团的人马在风雪中黑乎乎地挤作一团,确实困乏,但如今这滴水成冰的天候,生怕一睡不醒,也只得强撑。 上官澜底子比旁人好不少,虽说疲软,却还不至于困顿交加,只是四野风声如吼,反叫他静不下心来。深知此时最要紧的便是沉住气,仔细考量战局,寻找最妥当的战法,但如今,他心绪实在太乱。关心则乱关心则乱,古人诚不欺我。风声遮盖了大半的声音细细传入耳中,上官澜收拢了神思,侧头瞧着挨到身侧来的林云渺,凝眉,嘴唇动了动,“什么?” 传音入密清晰入耳,却叫林云渺一阵无奈,方才吼了那么一阵子全白吼了。只得扯着嗓门儿再喊一遍,谁叫他内力不如人呢,“咱们拔营之前,未曾接到过北防军骑兵的消息,他们恐怕被围了!咱们赶过去,也只能绕过榔头山取道北上攻北戎骑兵后方。”这一溜儿喊完,嗓子眼儿都生疼。 “我知道,我都知道。”清清淡淡的七个字传入耳鼓,勾起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林云渺呵暖了手捂了捂自个儿冻得冰凉的鼻尖儿,闷闷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你心急,但眼下真急不得。若是月氏这时候再加派兵马,咱们和北防军骑兵都不好收场,这回,咱们可真是铤而走险了。” “能活着就好。”又是清清淡淡的几个字。林云渺闷闷地哼了一声,慢慢挪开了,看着是不想搭理上官澜了。 不是怕死,只是真的不想死。眼下情势迫人,聪敏如阿澈,肯定也想到了若不强行突围,万一月氏加派人马,今后局势更是难堪。怕就怕他,为了突围兵行险招,快,要再快些。只要能在三日内助北防军骑兵突围,就还有力挽狂澜的机会。 “明日天黑之前,必须赶到北戎骑兵后方,夜袭北戎骑兵大营。”清清淡淡的声音钻入耳中。林云渺抬头看了上官澜一眼,叹了口气。 骑兵营得了指令,天色未明便已然拔营。一路疾行只为尽快赶至榔头山以北,突袭北戎骑兵。一路风雪迷离,长刀弯弓满是霜色。 冷风迫得北戎骑兵将大营扎得一个挨着一个,仿佛一笼蒸得满当当的大馒头,营帐之上,积雪堆了寸把高,时不时顺着圆帐滑落,尚未掉落便已然被狂风卷起弥散成雪雾。糊糊涂涂的人影在茫茫风雪里一闪而逝。唯有风声在耳,凛冽深沉。 风势骇人,走石卷雪。却有愔马在凛冽风中站定,马上兵将银铠之上凝霜覆雪,漆黑抹额之下,眸中杀意如刀。 林云渺提刀在手,拿捏刀柄的手指冷得发麻,却又仿佛有热血沸腾直到指尖。紧了紧拿捏刀柄的手指,林云渺沉身低喝:“杀!” 马不嘶,人不吼,马蹄声被淹没在凛凛风雪,唯有杀意刺破重重雪幕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9 公子令 作者:舆凉 风声,凝重如刀。 饶是北戎骑兵警觉,也未曾料到竟会有人在这滴水成冰的夜间奔马来袭,饶是北戎骑兵也不解甲,也难将已在圈中避雪安眠的战马牵出上马迎战,猝不及防,北戎骑兵答应登时乱作一团,马嘶人吼杂乱无章,不少骑兵生生被马蹄踏死。骑兵营静默如山,刀枪之下必有血光。 不过北戎骑兵战力确实不可小觑,饶是夜袭声势骇人,一时之间情景大乱,却也能尽快整合人马,提刀迎战。一声嘹亮清越的呼喊刺破风雪,惊了乱成一团的奔马,不过短短一刻,北戎骑兵竟已然颇有御敌法度。 上官澜长枪运转如风,仿佛轻飘飘地挑在手中全不受力,拦、拿、扎、打照照力劲用到实处,势如奔雷力沉如山,再配合胯下雪出进退有度,一竿儿长枪之下全无败绩,所过之处,杀伐凛然,北戎骑兵四下溃散避走如汤沃雪。 有上官澜冲锋,之后跟着的公子盟旧部,自然也不落下风。 北戎骑兵乱局,自然也惊了被围困在榔头山下的北防军骑兵。北防军骑兵见是援军,赶紧整兵上马,与骑兵营两面夹击北戎骑兵。北戎骑兵腹背受敌,渐露败势,狼狈撤走。 却说玉凤澈也在当夜轻装提剑,刺杀北戎骑兵主将喀达尔。本就是鬼手一门翘楚,乱军之中取上将首级也未必就不能一试,何况只是在夜间试探,能成,便撤走,不能成,造一个乱局趁机脱身也绝不在话下。 但千算万算,万万不曾算到,骑兵营竟在今夜夜袭。饶是玉凤澈取得喀达尔项上人头,也未曾料到如今局势。骑兵营攻到,营中登时大乱。玉凤澈猝不及防,赶紧将喀达尔头颅抛下挥剑御敌自保。乱军之中孤身辗转,他为避耳目,来时偷换了北戎骑兵惯穿的战袍,此时身在乱局,难免被认作敌军。马踏人搡,再好的轻功身法也施展不开,猝不及防也不知被何人刀剑砍伤了脊背,倒是不疼,但觉背后一片温热一层一层地往外浸。 如今,不能在局中苦战,也只得等这乱局过后,再回营。北是骑兵营,南有北防军骑兵正在乱局之中,东边儿正是乱局所在,也唯有西面,地形复杂又无乱军,也只能往西避走,只是不知这一战要打多久。 不过骑兵营来势汹汹,又有北防军骑兵在腹配合,应该,应该很快吧……马嘶人吼终于被抛在身后,只是背后,实在是疼得有些扎人。玉凤澈神思隐隐有些恍惚,却还硬撑着往西。不能挨得太近,万一,万一有北戎骑兵西来,就不好了…… 方嵩二在北戎骑兵大营大乱之时便率军攻上,甚至此时机会不易,万一错过,便再难寻得更好的战机,只是心中仍旧惴惴,为何,为何玉凤澈未归?但眼下实在无暇分心考量,也只得等乱局过后再去寻人,何况玉凤澈身手不凡,身在乱局自保脱身应有余力。 但这一分“应有余力”也已经是万分侥幸。 鏖战直至天明。雪未定,风暂歇。 ☆、伍拾柒. 战事歇止,上官澜将清点伤员,合营驻扎之类的琐事一股脑儿抛在脑后。他心里唯一惦念的便是他的阿澈。北上拒敌,累了不曾,伤了不曾?或者,只看他一眼叫自个儿安心?但又觉得只看一眼,远远不够。 万般心绪在掀起北防军主营帐帘时只化为蓬勃喜悦在胸中跃跃不休,“阿澈呢?” 北防军骑兵一场苦战之后伤亡虽不惨重,但也是一派狼狈,伤员互相包扎检视伤口,死者尸身被安置在茫茫雪野。雪野之上,血色殷红,断剑残戈半埋雪野,透出一股子苍凉的死气。方嵩二在战中腹部中刀,正在营中半褪了衣衫包扎伤口,听着帐外断断续续的痛呼哽咽,心里毫不知味。 帐帘一动,抬眼,银甲白氅血色泼。方嵩二一愣,正待说什么,却被来人抢了先,他问:“阿澈呢?” 方嵩二瞧着上官澜脸上笑意跃然,陡得心生悲凉,胸口都被这笑意刺得闷闷作痛。张了口才发觉自个儿嗓音早已喑哑,“就在昨夜,玉爵爷独自一人行刺北戎骑兵主帅喀达尔,尚未赶回。骑兵营杀到,玉爵爷下落不明。”话音艰涩,字字诛心。 犹如一盆雪水兜头泼下,心中蓬勃喜悦,脸上跃然笑意都被生生冻结。只觉得冷,真冷,冷到一呼一吸都带着浅浅的刺痛。心痛悔恨交加化为怒意勃然!上官澜手中长枪带着血光直刺方嵩二,恨不得将他钉死在当地,“你怎么不让他多等我一夜!” 方嵩二喉头轻轻一动,自打玉爵爷未归,他便知道上官澜这一怒再所难免,但喉间酸涩却怎么也压不下去。抬头瞧着上官澜怒意勃然犹如杀神的脸,方嵩二苦笑一声,轻缓凝重地吐出五字:“我们等不起。” 等不起,等不起,他上官澜率骑兵营加紧赶路只为早到一日为北防军骑兵解围,不也是怕等不起,又哪能料到,只因早到了这一日,叫他害苦了阿澈!这念头只在心中一转,便叫上官澜握枪的手微微颤抖。是啊,他害苦了阿澈,如何还能在别处宣泄怒意…… 上官澜卸了灌注在长枪上的力道,颓然退开一步,“我去找阿澈。” 方嵩二一怔,眼下是什么时候?北防军步兵不日开到便要北上征讨月氏,如何还能在这个当口儿擅离军中!抬眼,上官澜眸光凛然。终是将劝阻咽了下去,“也好。” 听得这一句,上官澜这才转身出帐。 自打骑兵营率先拔营北上,战局便是千变万化,一步错步步错,直到如今阿澈下落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0 公子令 作者:舆凉 不明。每每思量至此,心里便乱慌慌地糟成一团。但好在,还能明明白白收拾大氅药材绷带和少许干粮。阿澈行刺,定然要隐藏行迹,怕是换了北戎骑兵战袍,乱军之中全靠衣服认人,阿澈若要自保,定会想法子避战。当时情形,也只能西去。 雪不定,风又起。上官澜负剑西去,血染的大氅在风中猎猎,转瞬湮没于茫茫风雪。 硬撑着一口气在风雪里跋涉的玉凤澈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走了多远。只觉得冷,恨不得将皮骨冻个透彻的冷。背后本是有伤,但一牵一引全不疼痛,唯有一阵接一阵的僵冷,直刺心底。 真静啊,好像能听见雪花落地的声音……力竭的人终于撑不住摇摇欲坠身形,轰然倾倒在地。飞雪如席,转瞬将来路和去路掩藏得干干净净。 上官澜牵马在雪野跋涉,这一片地界少有人烟,积雪深厚,直没膝上。半夜大雪,路途痕迹早被积雪埋得一干二净。雪出跟在后头也是一步一缓,马背上的褡裢在风里摇摇晃晃。这一片雪野,荒芜人烟,足以将任何一个人的行迹掩藏得干干净净。到底该怎么找?上官澜阖眼闷头往前,心底的慌乱无措却渐渐再也掩藏不住!雪野莽莽毫无踪迹,他到底该往何方去寻他的阿澈……脚下步伐因着心境也渐渐凌乱,一个不慎,竟被绊倒在地。上官澜浑身脱力跪在深厚积雪里,抬眼,茫茫风雪似要将这天地吞尽!心底涌上来的荒凉急迫地想要宣泄,一拳狠狠地砸在了积雪上,积雪如盐,硌得骨头隐隐作痛。 “阿澈!阿澈,阿澈……”一声嘶吼被风雪吞噬之后,声音便渐渐低微,直到变成喃喃自语。 倘若,倘若……再找不见他的阿澈了,又该如何?心底渐生的恐惧再也压不住。上官澜咬牙站起身来,找,要找!哪怕葬身雪野,也心甘情愿! 手中紧紧拽着的缰绳忽然吃力得紧。上官澜一愣,心底生出一股悲凉。缓缓松了缰绳挨近雪出,伸手拂去雪出鬃毛的上的凝霜积雪,轻声问:“你若是不愿,我放了你可好?”清淡的话音飘散在风里,唇齿间呵出的气息也转瞬散去。雪出甩了甩辔头,喷了个响鼻,率先迈开蹄子往前。不朝正西,反向西北。 雪出往前走了几步,似是察觉上官澜不曾跟上,竟停下步子来转头朝着上官澜喷了个响鼻。上官澜陡得福至心灵,欣喜若狂地扑上去抱住雪出脖颈,马匹嗅觉本就敏锐,何况是雪出这样的灵马,“你知道他在哪儿,你知道?你知道!”心底漫上来的喜悦,将他所有的茫然无措恐惧慌乱一扫而空。 雪出在前带路,一马一人顶着风雪一步一步往前挪,缓慢却坚定。劲风如割,飞雪如席,长袍被风扯在背后犹如旌旗。 天色擦黑,张目唯见划过眼前的飞雪,刺得眼睛隐隐作痛。雪出忽而停下了步子,埋头在雪地上轻轻闻嗅,潮湿的鼻尖儿在雪上摩擦,像是要将那厚厚的积雪拨开。 找到了,找到了…… 上官澜踉跄着扑上去,蜷曲着五指扒拉着身前的雪子,冰冷,质地如盐,划得手指生疼。膝下的冰雪被融化,冻得骨骼生疼。阿澈他,就被埋在了这样的寒冷里啊……指尖的冰冷一直传到心底,冻结了他方才心底蓬勃的喜悦和初生的希望。只觉得心口疼得像是有针在深深浅浅地戳,叫他眼眶止不住酸涩。他连阿澈如今是什么模样都不敢多想。 厚厚的积雪里露出一片衣角。上官澜急切的想要将积雪清理干净,手上的动作却越发轻柔。掌心一层一层拂开积雪,直到露出雪下俯卧着的人。 后背的衣物被鲜血浸透之后又被冻成铁板一块,恐怕连血肉都已被冻得僵冷!上官澜陡得一哽,冰冷的泪水顺着脸颊滚落。 小心翼翼地将俯卧在雪下的人轻轻翻转过来,但见他面目沉凝,眉间发梢凝霜成冰,连面颊上都覆了一层薄冰。 上官澜呵暖了手去触他脸颊。掌下的冰冷直刺心底,疼得发麻。倾身下去,面颊触到一片冰冷,连一点点生气都感觉不到。伸手想将人轻轻揽起来,但僵冷的四肢犹如冰瓷,叫人不敢动不敢碰。 明知不该叫他就这么躺在雪野里,可上官澜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想要倾身下去连人带雪一道拢进怀里就这样将他慢慢捂暖和了,却又忍不住想要起身试图将他扶起想要把他带走。但双手却只在他身上轻轻触碰,不敢有所动作。 嘴里含含糊糊叫着他的名,脸上泪水交织,凝成冰珠,“阿澈,阿澈……我怎么办才好……阿澈……” 颊边擦过极轻极轻的呼吸,上官澜猛得一僵。指尖在颈侧稍稍一触,指尖下的跳动微弱,但清晰。要救,要救活阿澈!这一个念头叫他忘了茫然恐惧,脸上霜色泪痕犹在,眼神却已然清亮得怕人。 风雪凛凛,上官澜终于将阿澈缚进了怀里,用大氅紧紧裹住怀里的人。掌心触感冷得叫人心口隐隐作痛。背后的衣物被冻得犹如铁板。上官澜在瞧见那一块僵冷的衣物时便已然猜到这衣物下头的身子已经伤成了什么模样,但他不敢看,只敢咬着牙把人紧紧抱在怀里寻一个避风躲雪的去处。 雪野茫茫,一脚踏下去便没到膝盖的深厚积雪。上官澜每一步都走得极稳极沉,肩背挺直如枪,每一个脚印都印到雪下的冻土里。雪子狂风争先恐后扑打上面颊,上官澜不躲不藏,只拼命护紧怀里的人。 林立的丛岩犹如犬牙错立,夜幕之下,唯有岩上冰雪闪着幽光。上官澜紧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1 公子令 作者:舆凉 了紧双手臂,一头扎进了林立的丛岩之中,雪出背着褡裢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往里七八丈,绕过若干丈余高的奇形怪状的巨岩,终于寻着了一个去处。一块巨岩,最底端有个大洞,深浅高低恰好能勉强容下两三人。 上官澜抱着玉凤澈矮身进去,念头转了转,才双手托着玉凤澈,屈膝跪在地上,轻轻将人偎进怀里,生怕不慎磕着碰着了。一手扶着玉凤澈,一手解了自个儿身上大氅,将斗篷铺平整了,才小心翼翼将人安置了叫他躺好。又去取了雪出背上褡裢,拿了另带的大氅加在阿澈身上。 眼下当务之急是将阿澈背后伤口处理了,奈何伤口同浸血的衣物冻在一处,得先将血冰化开。心思谋定,上官澜利落地解甲宽衣,小心地掀了斗篷一角躺进去,将人揽进怀里捂着。胸膛贴上冻成寒冰的脊背时,上官澜微微瑟缩了一下,旋即紧贴了上去。胸前小腹冻得又疼又麻,连着心里都冷得发抖。 上官澜双臂拥紧了怀里的人,一手按住玉凤澈胸前璇玑穴,缓缓催动真气,由掌心劳宫汇入阿澈璇玑,运转一周天再由背后悬枢入胸前璇玑。 如今瞧不见玉凤澈的脸,上官澜只得将另一手轻轻按在阿澈腕脉上,好时时探查,看他好些了不曾,指尖下微弱的跳动是他此时最大的慰藉。 指尖下微弱但平和的跳动拂去了所有心绪,唯剩大起大落大喜大悲之后的疲惫,心底隐隐还有些高兴。还活着,还活着……上官澜鼻尖儿挨着玉凤澈后颈轻轻蹭了蹭,“阿澈,你冷不冷?” 在一望无垠的雪野上肆虐的风约摸是被这嶙峋山石给绕晕了头,缓了风势,如今在这恰好容二人藏身的岩洞中听来也不见得可怖。上官澜紧紧拥着怀里的人,身子稍稍回暖,指尖下脉搏跳动也清晰了些 。终于好些了,上官澜稍稍放松了紧绷的脊背,但体内流动的真气却丝毫不敢怠慢,生怕差了那么一丝一毫便护不住他心脉。 将衣物连着脊背冻成一块的鲜血慢慢融化,顺着上官澜胸口缓缓流到腰腹之间,浸湿了两人身下的斗篷。鼻尖萦绕的血腥气消弭不去。上官澜心里酸涩得发苦,在瞧见阿澈这幅模样开始,他就恨不能以身代之!但如今,他却只能紧紧地,更紧地抱住怀里的人,唯恐失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玉凤澈的身子终于回暖,僵冷的四肢也柔软了下来。指尖下跳动的脉搏虽不强劲,却已足够平和稳定。上官澜长舒了一口气,命算是保住了……他这才敢缓缓松开臂膀,此时才发觉,他的手臂已经发麻,狠狠握了握拳,才恢复知觉。 怕碰着玉凤澈身上伤口,上官澜每一个动作都极尽轻缓,先抬起玉凤澈腰身抽手出来。连掀开裹在二人身上的大氅的动作都及其缓慢,生怕带起一点点冷风冻着他。大氅之下,二人的衣物,早为鲜血浸得通透。 上官澜合了合眼之后才睁眼,俯身在玉凤澈耳边轻声问道:“阿澈,我看看你背后的伤 ,好不好?”伸出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来回了几次才慢慢解了玉凤澈身上衣物,再托着他脑后,小心地将人翻转了俯卧在大氅上,这才开始检视背后的伤口。 刀伤,由左肩斜斜划到背后右侧,长尺余。伤口中仍旧嵌着不少鲜血凝成的细小冰碴。上官澜瞧着那伤口,明明伸了手去,却不敢动不敢触。也不敢想他的阿澈是怎么忍着疼撑着这幅身子一直奔逃到了此处。他的阿澈啊……如何能受这样的苦,如何该受这样的苦?当初何苦,要将他牵扯进来,害他到如斯境地?! 压下心中翻腾不休的悔恨心疼,上官澜终于凝定心神,俯下身,嘴唇贴上脊背伤口,舌尖颤巍巍地伸出,仔细地将伤口内的冰碴衔出吸出,刺得太深的便靠着唇间的温度慢慢融化。清理了伤口,再敷药,裹伤。 待上官澜将玉凤澈身上伤口打理停当,天色也已然转亮。上官澜轻轻搂着怀中无知无觉的人,小心地避开他背上伤口,一边给他穿衣一边轻声道:“我带你回营,好不好?别怕,回了营,有莫先生,他肯定能救你的。” 上官澜弃了盔甲,仅着中衣,一件大氅将阿澈紧紧裹在怀里,另一件斗篷罩在外头。抱人在怀不好上马,也只得提气跃上马背,有意收了下落的力道,轻巧落下。这才舒了口气将人好生安置在了怀里,策马回营。 风雪未歇,雪出通灵,也知如今处境艰难,饶是身在风雪,步伐仍旧稳稳当当。 上官澜一手拿捏缰绳,一手仍旧牢牢按在玉凤澈腰间大穴上以源源不断的真气温养。 怀里的人忽而动了一动,上官澜一惊,赶紧低头去看。阿澈往他怀里缩了缩,将脸偎进他怀里,迷迷糊糊说了一句:“上官,我疼……” 轻轻的一句话,若是稍不在意便会划过耳畔湮没在肆虐的风里。上官澜怔忡之间,来不及体味心中翻腾的滋味儿喉间便陡得哽出一声呜咽,低头吻了吻他顶心的发旋,轻声道:“别怕,别怕 ,我在呢……我在呢……” 也不知是不是怀里的人听清了他的话,竟慢慢安静了下来,只偎在怀中再无动静,轻缓的呼吸擦过胸膛。上官澜策马东归,朔风如吼飞雪如席,他只护紧了怀里的人,一头扎进凛凛风雪。 ☆、伍拾捌. 上官凤澈两人在雪野耽了这一天一夜,北防军却一刻也耽不起,连夜赶路北上只为与先行骑兵汇合。骑兵虽已了结了清点人马驻扎的琐事,但轻重伤过百,便纵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2 公子令 作者:舆凉 与北防军汇合也无力拔营北上。 傅微介本也无心拔营,一路疾行只因怕月氏北戎再度集结兵马南下,骑兵应付不来损失惨重。岂料率军前来尚未入营稍歇,便被“玉爵爷上官澜生死未卜下落不明”的消息给震得不知南北。 听罢了事情前后原委,傅微介怔神良久,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就是觉着心里又闷又堵难受得紧:“再等等,修整了兵马,明日拔营。”顿了顿,又问了一句,“十二鹰去寻人了么?” “去了,安顿下来之后就去找了,不过尚未有消息回来。”方嵩二应了一句,话音平淡而疲惫。 “嗯,去寻了就好。”傅微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便自顾自转身寻人安排大营驻扎暂歇的事儿了。 等忙过好一阵子在营中坐定时,心里一阵漫过一阵的苦味儿又泛了上来。仗也不是没打过,怎么这回就这么闹心呢?眼下,虽说骑兵营解了北戎骑兵提前南下的围,但北戎骑兵主力尚存,且未曾远撤,料来是预备养精蓄锐伺机反扑,也不知榔头山以北月氏境内军力部署,局势瞬息万变,每耽一天便多一份变数!思量至此,傅微介眉间刻痕浅浅,有些疲乏地抬手下力按着太阳穴。 帐外,朔风卷雪漫了莽莽原野,铺天盖地,在风雪中挣扎前行的人啊,像随波逐流的浮萍。 朔风吹得人马几欲离地,雪出闷头前行也是举步维艰。上官澜埋首合眼,看不见眼前飞雪如席,也听不见四野朔风如吼,唯有擦着颈侧缓缓溢出的温热气息察觉得分明。他的阿澈啊…… 怀里的人虽说迷糊,却并不安稳,时不时会打个冷噤,下意识往怀里缩。上官澜也知道他这是在雪地里挨了冻怕是要发热。瞧着玉凤澈无知无觉还一个劲儿往怀里缩的模样,上官澜总忍不住埋头蹭蹭他额头,分明是有些高兴的,可心里又沉甸甸地笑不出也哭不出。 脸颊蹭着的额头越来越烫,慢慢的,整个人都热得发烫。上官澜撤了内劲,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解了大氅怕冻着,抱紧了怕捂着。思忖了许久也只敢将大氅稍稍松了松,稍稍露了小半张脸出来。 约摸是风太凉,玉凤澈微微打了个寒战。吓得上官澜赶紧又把人捂严实了。 大氅里头的人动了动,又往里缩了缩,将脸埋进上官澜颈窝里,喃喃自语:“上官,冷……” 上官澜颈侧贴着玉凤澈滚烫的额头,不知该如何才能叫他不觉得冷,更不知该拿他发烫的身子怎么办,只紧紧将他揽在怀里,恨不得揉进骨血里。 不知是缓过了精神还是实在太难受,玉凤澈神志竟慢慢清醒了些。虽说浑身提不上劲儿,也说不清自个儿是冷是暖。只觉得自个儿脸颊贴着的那一块肌肤暖融融的很舒服。眼前被捂得严实,稍稍抬了抬头,顺着大氅空隙往上,正好瞧见上官澜微有些瘦削的下巴。忍不住来来回回瞧了又瞧,这才几日不见,怎么清减得这么厉害?打这儿瞧也瞧不清脸,忍不住张了张口,唤了一声,“上官?” 极轻的声音擦过耳畔,上官澜一愣,低下头小心地拨开大氅,望进一双透亮的眸子里。心里陡得漫上来一阵馨甜,压过了所有的苦涩辛酸,忍不住低下头,鼻尖儿蹭了蹭他额头,“怎么醒了,嗯?冷不冷?还疼么?” 浑身都有些无知无觉,也说不上哪儿难受,瞧着上官澜低下的头,确实清减了,又见他眉间发上满是霜雪,想伸手替他拂去,却乏力得很,只得作罢。这么狼狈的上官澜,以前还真不曾见过,新鲜得紧,“倒不觉得疼啊冷的。你呢?” 上官澜嘴角翘起,笑意浅浅,“我不冷,你不是给我捂着呢么?” 玉凤澈听罢,忍不住低声笑了,只是太乏力,好像笑一笑都很吃力,只想在他怀里窝着。忍不住又往他颈窝里蹭了蹭,“上官?” “嗯。”上官澜揽紧了怀里的人,低头侧耳细听,生怕叫那细微的声响漏进了风里。 “你怎么会喜欢我呢?”玉凤澈合着眼,喃喃自语。统领江湖的上官澜啊,如何就肯为了他,如此狼狈呢? 虽说话音极轻,一个不小心便要被呼啸寒风吹散了去,但上官澜却听清了。他轻笑了一声,那声音听进阿澈耳中恍如春风忽至,吹破了冰天雪地,“说了怕你不信,那一日你打清月湖上飘摇而来,我便已对你起了歹意。” 玉凤澈听罢,抿唇儿一笑,“你啊……” 轻微的笑意听进上官澜耳中,说不清起了如何的波澜,清淡的笑意倏然溢了满眼,犹如涟漪,从眼底深处一圈儿一圈儿地漾了开去,像是怕寒风衔去了两人的悄悄话,上官澜低头,将嘴唇凑到玉凤澈耳边,轻声问:“我如何?” 也实在是没力气再与他贫嘴,玉凤澈轻声回嘴:“没皮没脸。”话毕,歇了一阵,又有些犯困,“上官,我累了……”话音未落,人已经有些迷糊了。 上官澜怕玉凤澈侧身坐在马上太累,有意调整了一下姿势,好叫他睡得安稳些。脖颈擦过的气息暖融得有些发烫,饶是如此,却平稳得叫人安心。上官澜抬手,隔着厚重的大氅轻轻拍了拍玉凤澈的脑袋,“好好睡一觉,睡醒了就到了。” 十二鹰人马早散在了榔头山以北,随北防军一道北上的也唯有当初回大营报信的荀卓、柳崆二人。这二人在北防军骑兵安稳下来之后便立刻西去寻上官澜和玉凤澈。好在十二鹰探路寻人自有法门,不然这莽莽雪原不辨南北,也不知要吞没多少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3 公子令 作者:舆凉 迷了路途的人。 风雪太大,马匹也跑不开,两人也只得骑着马一步一步地捱,时不时搭两句话。柳崆裹着鸦漆漆的大氅缩在马上,道:“荀卓你说,盟主和玉爵爷俩人怎么就这么折腾呢?都没见他俩消停过。” 荀卓肩披大氅,伏在马背上避风躲雪,半阖着眼,柳崆内劲不够深厚,传音入密尚且不到火候,话音听不太清,却也能明白个大概,“不是他们太能折腾,只是机缘巧合,叫他们频频涉险罢了。有空说这份闲话,还不如将招子放亮了好好找人!” 柳崆透亮的招子给荀卓翻了个白眼,虽说那白眼还没叫荀卓瞧见便被风雪吹散了。 其实二人都清楚,若是天黑之前再找不见,北防军大营便会撂下他们自行北上。心里都狠狠铆着劲儿。 上官澜早松了缰绳,由着雪出带着二人在风雪中跋涉。好在雪出聪灵,认得归途。上官澜也放心,便一心一意护持着怀里的人,也不去顾及如今雪出行到了何处。揽着怀里的人,起伏不休的思绪早已平和,仿佛就这么与他一道跋涉,也很好。 雪出忽而停下,扭头冲着上官澜喷了个响鼻。上官澜微微一愣,眼睛陡得清亮。有人来了,有人来接应了!本想策马迎上,瞧了瞧怀里的人,终究还是继续缓马前行,“阿澈,阿澈,有人来接应了,咱们很快就能回营了。” 荀卓柳崆瞧见上官澜缓马而来时几乎欣喜若狂,只恨胯下马匹行得太慢,不约而同下马踏着尺余的积雪迎上去。上官澜瞧见十二鹰,一直悬得不上不下的心才算安定下来。这两天一夜,上官澜心绪几经起伏,内劲损耗再加上给玉凤澈捂暖了冻成冰块儿的身子,也确实损耗得厉害,能行到此处全靠硬撑。故而,待他将怀中的人交由荀卓之后,眼前便陡得黑了下去,人也跟着打马上一头栽下。 柳崆始料未及,手忙脚乱想着要去把人接住,可还是差了一步。人终究还是重重得摔落在雪地上,飞雪如席,几乎转瞬,便已然将人覆盖。 手心的盏子早已冰凉,盏中半满茶水水面上已然凝起薄冰,帐外飞雪倒卷入了帐帘,慢慢填满了盏子。但将盏子拢在手心的人眼风却落在外头遮天蔽日的风雪之上,像是将风雪盛在了眼底,又像是什么都不曾入了他的眼。 一只手忽而伸来取走了掌心的盏子。方嵩二这才倏然回神,将被半盏冰水冻得冰凉的掌心拢住,“人找回来了?” 林云渺将盏中雪花连着茶水一道泼了,在雪地上留了一道墨色水迹,“还没消息呢,不过应该快了。”盏子又被送到了方嵩二跟前,方嵩二接了。林云渺续道:“我估摸着玉爵爷在乱局之中怕是受了不轻的伤,不然不至于无力回营。上官澜此去也是难免受损。眼下北防军骑兵营只能靠你稳着,你千万不能乱。” “倒不是乱了。”方嵩二慢条斯理地将双手连着掌心茶盏一道拢入袖中,眼风扎进了茫茫雪野,“当初我向太子殿下请命随军来此,本是想帮衬帮衬上官澜,也好顾着点儿玉爵爷。虽说上官澜那孙子嘴贱还爱祸害人,但听说他想安稳下来我心里还是挺高兴的。没曾想啊,还能出了这档子事儿。” 林云渺一直在外带兵,少回京中。他虽说身有战功但品衔不高,也懒得掺和朝局,既不知身在京中的上官澜是个什么模样,也不知上官澜来这骑兵营之前如履薄冰的处境,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接话。片刻后才道:“战局瞬息万变,事先谋划总有顾及不到的纰漏,出了岔子也在所难免。眼下也未必就如你所说的那么难堪。” “眼下,难堪的局面咱们已经撑过去了。只是不知玉爵爷和上官澜能不能撑过来。”顿了顿,方嵩二将飘在雪野里的眼风收回,瞧了瞧林云渺,道:“上官澜和玉爵爷,都不该遭这个罪啊……” 林云渺眉头微微一蹙,道:“事到临头身不由己,也没什么该不该的。” 方嵩二瞧着林云渺神色微微诧异,旋即笑开,道:“你身在沙场,看惯了生死故而不觉得。我一直在京中为官,如今瞧了这战事惨烈,难免心生慨叹。至于这该不该……”顿了顿,缓声续道:“若非上官澜和玉爵爷甘受此苦,咱们收场更加不易。这一份恩情,我得记着。虽说这月氏一役也并不是没了他俩不行,但行至此处,咱们的战功,得分他俩一半。” “这份恩情,我还记着。”林云渺微微不怿,“若非上官澜相助,我骁骑营旧部成不了如今的骑兵营。我还不至于那么没良心。” 方嵩二笑道:“倒不是说你没良心。”约摸是察觉自个儿有些话多,收了话头,反问道:“明早便要虽北防军骑兵一道拔营北上了,骑兵营都安置妥当了吧?” “我就是来同你商量此事的。骑兵营同北防军骑兵战力不均,如今一道行军,总该商量商量的。”林云渺斟酌着词句,尽量让自个儿话说得委婉些。 “……”怕北防军骑兵拖后腿所以来商量要不要分开行军么?方嵩二一时气不打一处来,但北防军骑兵战力确实是不如骑兵营,骑兵营让上官澜林云渺折腾得已然能够一日之内奔袭千里,拼刀骑射驾轻就熟,确实不是北防军骑兵能比。咽下哽在喉头的一股恶气,“无妨,北防军步兵大营进行缓慢,咱们北防军骑兵可用作中锋,骑兵营用作前锋才好。” 林云渺嘴角微微一翘:“方统领深思熟虑,林某自愧弗如。” 方嵩二好歹是忍住了没把手上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4 公子令 作者:舆凉 的盏子磕上林云渺脑门儿。憋了一阵子,道:“待上官他们回来了,你去知会莫先生。北防军这边儿还有些琐事要处理。” 这分明就是晃晃地要赶人了。林云渺也顺着方嵩二的意思点了点头,道:“莫先生已在骑兵营中静候了。叨扰林统军了。”话毕,折身便走。 其实方嵩二所谓的还有琐事亟待处理,不过是回帐再煮一回雪水烹一壶苦茶罢了。 荀卓柳崆二人各自护着玉凤澈上官澜快马加鞭回营。心知明早便要拔营,无论如何都得在天黑之前回营。 暮色四垂,风雪依旧凛凛,透过帐帘钻入帐中的风吹得灯火一阵飘摇。约摸是被那灯火晃晕了眼,莫仓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眼睛。察觉了莫仓的动作,傅微介搁下掌心早凉得冰冷的药茶,道:“莫先生若是累了,还是先去歇着吧,明早还需拔营。何况今夜,他们也未必赶得回来。” 莫仓摆了摆手,“江湖人,这一夜还是熬得住的。十二鹰他们知道明早拔营,今夜一定会把人带回来的。”眼风不自觉往帐帘之外飘,恰有几片雪花趁着帐帘间的空隙飘入,还未落地,便被帐中炉火融化。 外头忽而热闹了起来,传令兵猛地一把撩了帘子,寒风裹着飞雪扑入帐中,连炉中火苗都险险被寒风给压了下去,“回来了!回来了!” 帐内,静待的四人纷纷纷纷放下手中盏子迎了出去。营内也热闹了起来,公子盟旧部纷纷出帐来迎。 柳崆荀卓两人将人抱进帐中安置妥当了。莫仓正襟危坐在两人正中,一手拿捏着一人手腕诊脉,细细参详了一阵,又将玉凤澈身子小心地翻转过来查看了外伤,总算缓和了颜色。抬眼对上帐中各人忧心忡忡的神色,道:“盟主是累了,缓过这一阵就行。玉爵爷有些伤寒,外伤已经包扎处理过,我再上一层药便好,并无大碍,熬过今晚能醒了就好。盟主一会儿应该就能醒。”话毕,起身,正要掀帘出去,顿了顿,又回头道:“你们也不用守着了,留两个人就行。明早拔营,早些歇息吧。” 帐中人陆陆续续散去,最终留了荀卓柳崆两人守着,帮衬着莫先生给玉爵爷换药。 人找回来了,且并无大碍。所有人心口悬着的大石总算沉了底。明早拔营,今夜,还能得一夜安生。 莫仓守着药炉,炉中火舌慢悠悠地舔着红炉底子,浓郁的药香不紧不慢地透过帐帘空隙溢了开去。 帐帘微微一动,探出半幅雪白的衣襟。透过炉中帐中飘渺白雾看人微有些模糊,莫仓不自觉拢了拢眼,这才瞧清了来人,缓声道:“盟主修为大损,本不该再生此事。”顿了顿,又续道:“不过若不生此事,也实在不是盟主的风范。” 上官澜拢了拢肩上大氅,侧身入帐,“莫先生确实了解我。”帐内,药草药炉摆得满满当当,唯剩一个犄角旮旯摆了张行军榻,榻上被褥早被帐内草药的苦涩味道熏了个通透。四下几难寻见落足之处。寻了个空隙站定,续道:“营中清苦,先生可还习惯?” “无妨,兄弟们都肯照拂,倒没什么为难之处。当初盟主肯请我来,便是信了我,我如何能辜负盟主信任?”莫仓信手取了块绢布里折叠整齐了盖在药炉上,拎起药炉盖儿来俯身嗅了嗅,又将盖儿合上,抬眼瞧了瞧不远处站定的人,苍白清冷得犹如帐外飞雪,不自觉幽幽一叹,“玉爵爷外伤虽浅,但看脉象,怕是冻伤了根本,可不能再挨冻了。也好在盟主内功心法和煦,往后也好将养。”顿了顿,又问:“玉爵爷退热了不曾?” “尚未,所以才来问问法子。”上官澜道,眉尖微蹙,将莫仓的话一字一字记下。 “如今也没什么法子好想,得靠玉爵爷自个儿熬过来,若是靠喝药制住,怕损伤更重。”见上官澜神色隐隐挣扎,便宽慰道:“无妨,玉爵爷底子好,能熬过来的。盟主便纵信不过我,也该信得过玉爵爷。”透过朦胧白雾细查上官澜神色,确实憔悴得厉害,“明早拔营,盟主还是趁着今夜歇歇才好。” 上官澜抬手揉了揉额角,“虽说乏得厉害,但总睡不安稳,不放心。” 炉中药汁儿熬地正好,莫仓起身,滤了一碗药汤递到上官澜面前,道:“损耗太过终究不能长久,何况,玉爵爷一路还要靠盟主扶持的。” 苦涩的香味在鼻尖漫开。上官澜皱了皱眉,还是接了药碗来一口饮尽,“先生辛苦。” 莫仓接了上官澜递还的药碗,搁在一旁,“添了几味镇神安眠的药材,过会儿药力也该发出来了。盟主趁早歇息才好。” “嗯。”上官澜点了头,正待掀帘出帐,忽而想起了什么,临出门,却又放下了帐帘,回头问了一句:“先生可曾收到家书?” 莫仓微微一愣,约摸是没料到上官澜会忽而提起此事。错愕之后,唇边笑意苦涩,眼角笑纹犹如刀刻,“关外凛凛生寒春风不度,便纵有了信来,也未必有信使肯送。” 听了这话,上官澜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宽慰,片刻之后才缓声道:“田大夫应当明白先生苦心。” 莫仓一愣,倏忽笑道:“她明白,她都明白的,只是还总是生我的气而已。” “既然如此,待战事歇止,先生回了京,可得再费心了。”上官澜稍稍放宽了心,调笑一句,掀帘出帐。 ☆、伍拾玖. 帐外,飞雪摇摇。此时关内早该融冰消雪桃李争艳了,再过几日,海棠便要开了。上官澜拢紧了身上大氅,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5 公子令 作者:舆凉 缓步走向不远处的圆帐。 怕风趁着掀帘的空隙钻入帐中,上官澜掀帘动作放得极轻。 柳崆荀卓见了上官澜,赶紧起身。上官澜摆了摆手,也不看他二人,只到玉凤澈榻前坐下,伸手试了试他额头的热度,道:“明早拔营,你们一路也辛苦,趁着还有工夫再歇一歇吧。” 柳崆荀卓觑了上官澜一眼,发觉这帐中确实不是他俩呆的地方,于是抱拳告退。 觉着以手试出的热度不大作得准,上官澜倾身将额头贴上玉凤澈额头,还是热得厉害,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逼人的灼热。思量了片刻,终究还是往帐外捧了雪裹进帕子里,在掌心捂得融化,湿了帕子,再给他敷额擦身。 来来回回了四五回,也不知是太乏,还是药力发了出来。只觉得浑身乏力困顿得紧,实在撑不过,只得将帕子收了,和衣在玉凤澈身侧躺下,还不忘侧身将人小心得拢进怀里。 玉凤澈昏沉得厉害,只觉得喉间隐隐作痛,连说话都费力已极。挣了挣身子没挣得开,便用力张了张口,吐出含糊不清的一字,“水……” 上官澜虽撑不过疲乏睡下了,却也只是浅眠。怀中的人稍稍一动便醒了。听见了擦过耳边的喑哑声音,上官澜小心起身,斟了水来,盏中清水太凉,上官澜握着盏子运功暖了水,这才小心地将人扶起了,小心地将他脊背靠进自个儿怀中,喂水。 温润清水入喉,缓解了喉间焦灼的疼痛,连人都清醒了些。玉凤澈费力的翕合着眼睑,迷迷瞪瞪地也瞧不真切,分明觉得他就在身边,怎么就瞧不见呢?想撑起身子去找,“别动,背后伤口再裂开了不好。”听了这声音,玉凤澈才稍稍安稳,嘴角笑意清浅,原来躲在后头了。想扭头去瞧瞧他,才稍稍一动,便扯着后背疼得厉害,浑身都使不上劲儿。 上官澜见玉凤澈在怀里也不肯安稳,瞧着他这动静便知他是想扭头来看看他。心里暖融融的,笑意不自觉溢了满眼,“你啊……”搁下手里的盏子,又去探了探他额头,触到一片温润,“好了,不热了,再睡一会儿,嗯?” 神思总算回拢,玉凤澈眨了眨眼睛,眼前被上官澜遮得严实,只得合眼,“坐着睡累。” “你等等,我扶你躺下。”上官澜轻轻将玉凤澈脊背扶住,撤开了身子之后才小心地将人安置了侧躺下来。 玉凤澈由着上官澜动作,自然也察觉了他的小心翼翼,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却已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听见笑声,上官澜俯身轻声问:“你笑什么,嗯?说来我听听。” 玉凤澈睁眼,眸中笑意清浅通透得叫上官澜微微怔神,他说:“我也不是那么娇贵的筋骨,你那么小心干什么?” “你这身筋骨不娇贵,但金贵得很,自然得小心。”上官澜含笑应了一声。 上上下下瞧了上官澜一遍,玉凤澈像是心满意足得闭上眼,“你也赶紧歇一歇。” 上官澜在玉凤澈身侧合衣躺下,“好。” 几日几夜不歇的大雪终于下累了,肯歇一歇。清早雪定风停,虽说还不见太阳露脸,但较之之前风凛雪飞,已是绝佳的天候。 拔营的动静不大不小,只恰好不曾惊了阿澈。 玉凤澈尚未醒得明白,只察觉自个儿是叫侧身被抱在了上官怀里。也不知怎么就被抱懒了一身骨头,忍不住往上官怀里挨了挨,双臂被揣在怀里有些软绵绵的不舒服,伸了手去环他脖颈,“上官?” 也不知是没料到这大庭广众的阿澈竟也肯这么亲昵,还是察觉了阿澈是还糊涂着,上官澜眼角笑意俨然,隔着衣物揉了揉玉凤澈脑袋,“醒了么?” 约摸是打怀里伸出来的双手觉着冷了,玉凤澈微微瑟缩了一下,忽而清醒了。猛地挣了眼,只一眼便瞧清了如今的情形。他二人早已不在营中,也不知什么时候竟拔了营,上官澜如今是骑着马将他抱在怀里随着北防军步兵一道北上! 再想起方才那情状。玉凤澈脸涨得通红,也不知往何处躲,将伸出的双臂都收了,紧紧拢在身前,还不忘拽过上官澜给他披的斗篷把自个儿捂个严实。 上官澜憋着笑,知道这是羞厉害了,一时也不敢说话怕泄了笑意。只隔着衣物一下一下轻轻拍着缩在怀里不肯出来的脑袋。好容易把笑意忍了下去,才道:“别捂太紧,回头捂坏了。” 玉凤澈稍稍松了松手里紧紧拿捏着的衣物,稍稍露了个缝儿,埋怨:“你笑我!拔营了也不叫醒我……”声音捂在里头也听不大真切,好在上官澜耳力聪敏,听得分明。 “好了好了,怨我怨我。”上官澜轻轻拍了拍怀里的脑袋,如今看着精神了不少,也有些力气闹腾了,“睡了那么久,饿不饿,渴不渴?” 听见问话,玉凤澈这才察觉嘴唇确实干得厉害,虽没觉着很饿,但确实有了些胃口,想探头讨水,却又羞得厉害,反而更往里缩了缩,也不说渴不说饿,只埋在上官澜怀里当乌龟。 上官澜抬眼,眼风凛然四下一扫。飘在此处的眼风登时散了个干净。连傅微介都恹恹地把眼风给收了,敢做还不敢让人看了,有天理没有? 低了头,温润笑意又缀了满脸,同方才判若两人。耐性地揉着怀里的人,将水壶摸出来由着大氅空出来的缝隙里塞进去,“来,喝水。” 接了水壶,玉凤澈不情不愿地支起了身子,探头小心地看了看,见确实无人看他,这才就着水壶喝了水。才喝过水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6 公子令 作者:舆凉 ,嘴里便被塞了个酸酸甜甜的梅子蜜饯。玉凤澈咬着蜜饯,浑身不自在,小声道:“上官,我想自己骑马。” 上官澜将水壶放回褡裢里,拢了拢玉凤澈身上大氅,道:“不成,你背上的伤不能骑马。” 玉凤澈恹恹地懒着身子,有点儿憋屈,又有点儿高兴。 “上官,你不带着骑兵营么?”玉凤澈百无聊赖倚在上官澜怀里,把玩着雪出长长的鬃毛,步兵行军实在是太慢,磨得他一点儿性子都没了。 “你还带伤,不能跟着骑兵营四处奔袭。”上官澜捏着颗松子糖摸索着他嘴唇给喂下去。 叼过嘴边儿的糖含在嘴里,一时说话都有些含糊,“你也不用非得把我带着,我跟着北防军大营就行了,莫先生也在,没什么不好的。” “不放心。”上官澜言简意赅,“等你好些了,我自然是要回骑兵营的。” “嗯。”玉凤澈低低地应了一声,忽得想起了什么,“你那副轻甲呢?” “扔了。”上官澜回得干脆,“无妨,回头穿你那套就成。” 玉凤澈扁扁嘴,“我那套我还穿的。” “别逞能,你的路数本就不适合在乱军中冲杀。”上官澜轻轻碰了碰玉凤澈后背,“等扎了营。你记着找莫先生换药。” 听了这话,玉凤澈有些诧异,扭头问:“你去哪儿?” “有些事情,想找十二鹰问问。放心,天黑之前回来。”上官澜轻轻拍了拍玉凤澈脊背,眉间一道浅浅的刻痕,眼风杳杳不知落在了何处。 玉凤澈顺着他的目光去瞧,只见一片皑皑白雪。 暮色来得匆匆,只片刻便罩了四野。 眼下局势深浅难测,骑兵营也不敢冒进。好在有十二鹰探路,也好随机应变步步为营。如今雪停,看天候,也是到了大举进攻的时候。只是提前南下的北戎骑兵忽得没了踪影,实在是叫人惴惴不安。 林云渺正在帐中思量眼下局势,揣度着北戎骑兵的去处,百思不解,烦扰不堪。 “林统领,上官叨扰了。”这声音确实把林云渺唬得不轻,抬眼,正见上官澜掀帘而入。眉眼带笑,踏雪而来,风尘仆仆。 林云渺定了定神,疲乏难掩,“你不跟着北防军大营照顾玉爵爷,怎么跑这儿来了,几百里路,也不嫌累?” “无妨,浊玉脚程快。”上官澜不以为意,自顾自在凭几中坐定。 林云渺寻了水壶给他倒水,听得这一句,不由微微迟疑,问:“怎么,一会儿还赶回北防军大营?” “嗯,阿澈总是要人顾着的。”上官澜接了林云渺递来的盏子,饮了半盏,“北戎骑兵,有动静了?” “若是能有点儿动静,我倒不至于这么头疼。”林云渺苦笑。 上官澜蹙眉,“怎么,连十二鹰都探不到消息?” “尚未有消息送回,约摸是没探到。两万大军,说没了踪影就没了踪影,实在是……唉,夜不能寐啊……” “藏匿踪迹,定然是为了奇袭。眼下,敌在暗,防不胜防。若说稳妥的法子,还是合营。”上官澜垂眸思量了片刻,“只是这事儿还没跟傅总司商量,不能擅自做主。” “你这法子,倒是给我提了个醒儿。你这法子的确稳妥,但我还有个折中的法子。等。”林云渺眉头一挑,挑出几分落拓意气,先前眉眼中的疲乏也一扫而空。 “嗯,也好。”上官澜神思一转,便已然明白过来。饮罢盏中余下的清水,搁下盏子,转头瞧了瞧帐外天色,起身,“不早了,我得回去了。眼下你和北防军骑兵处境不妙。千万当心。” 林云渺坦然应道:“无妨,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还是有能耐自保的。” “好。”上官澜掀帘出帐。这天色啊,确实暗得太快了。 北防军天色擦着黑便已然扎了营。玉凤澈换了药吃过饭便一直在自个儿帐前晃悠来去。人虽说精神了不少,但晃悠久了还是觉得有点儿乏。又不想进帐干等。思量了片刻,忽而想起上回上官澜将凭几搬到帐外坐着瞧星星,于是也效法他将帐中凭几搬出来。 才在凭几上坐了一小阵,便觉冷地厉害,再去帐中多取了一件斗篷来把自个儿捂严实了。觉着暖和了,这才分暇去瞧天上星子,似乎不如那晚清冽,约摸是有淡云遮了。 约摸是莫先生给的药汤里加了安神的,竟等得有几分昏昏欲睡。玉凤澈恹恹地打了个呵欠,还是撑着眼皮等。 “这么冷,怎么不回帐,分明乏得很。”温暖的掌心覆在他眼前,身后的声音微带笑意,他肯定也是高兴的。玉凤澈这么一想,心里不由也高兴起来,“我就是想等你回来,你吃晚饭没有?”说着,要扭头去看他。 上官澜怕玉凤澈动作大了撕开背后伤口,赶紧绕到他身侧,“吃了干粮的。药换了吗?” “换过了,你不催,莫先生也催着呢。”玉凤澈侧头瞧着上官澜,见他神色也不怎么困顿,这才稍稍放了心,按着凭几扶手预备起身回营歇了。岂料他才稍稍一动,上官澜便已然将他打横抱起,玉凤澈一时失措,忍不住红了脸,“也不避着人。” 上官澜四下看了看,“哪有人?” 玉凤澈驳不过他,也只得埋头不语,只恨没个地方藏一藏。 “你先睡,有些事情,得去寻傅总司商量商量。侧着睡,压着手臂疼不疼?”将人安置妥当了,还不甚放心,只怕碰着了。 “不疼,就是容易酸。”玉凤澈抬眼瞧着上官澜,双眸晶亮。 上官澜一笑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7 公子令 作者:舆凉 ,揉了揉他顶心,“那你撑一阵子,回头我帮你想个舒服的姿势。” 听了这话,玉凤澈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好啊。” 若说骑兵营是一把锋利无匹的短刀,那么北防军便是一把重若无锋的重剑,虽威力非常,但走势迟缓,一举一动牵动大势。眼下京中无旨,那么握着这柄重剑的手,就是傅微介。不能错,不敢错。如此重压之下,傅微介自然忧心忡忡。 眼下局势犹如一汪深潭,表面风平浪静,深处暗潮汹涌。傅微介负手站在堪舆图前,只觉得头痛欲裂。 “傅总司歇了么?”陡得听见这声音,傅微介一个激灵,邈远的神思也给惊了回来,定了定神,这才分辨出来人,“上官你走路能不能有个响儿?” 上官澜掀帘入内,笑道:“傅兄心不在焉,故而受惊,若是平常,早该察觉我来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上官澜这样笑得分外好看的。傅微介把冲到胸口的一口闷气狠狠咽下,“奔走百里,还不歇么?” “十二鹰尚未探得北戎骑兵所在。骑兵营同北防军骑兵处境堪忧。”上官澜也懒得再同他废话,单刀直入。 “他们打算怎么办,如今合营也已经来不及了。”傅微介所做最坏的打算便是这个,如今消息来了,反倒镇定了。 “等。” “惭愧啊,总将骑兵营同北防军骑兵置于险地。”傅微介昂首一叹,只觉得鼻尖儿有点儿酸。 “无妨。北戎骑兵虽兵强马壮,却还不敢跟北防军硬碰硬。”上官澜点到为止,但话中意味已然分明。 “但若突袭,我怕北防军鞭长莫及。”傅微介凝眉,扭头去看悬在身后的堪舆图,精准地寻到了眼下北防军与骑兵营扎营所在。 “我信他们能撑两三日。”上官澜斟酌了片刻,一字一顿道。 傅微介过了片刻才道:“明知处境不利,却还得按兵不动,实在心焦。” 上官澜垂眸一哂,“傅总司身经百战,总该能沉住气的。”也不等傅微介答话,便不由自主惦记起阿澈来,也不肯再留,“傅总司还是早些歇息吧,如今总司可得为了北防军撑着。”话毕,折身一礼,径自掀帘出帐。 傅微介瞧着上官澜出帐,艳羡起这人天生的从容来。 帐外,月色清明,流转一地的清光犹如水银,映着白雪恍如白昼。光景虽好,但冷得太过了些。上官澜踏着来时的步子回营。也不知阿澈睡下了不曾。 玉凤澈尚未睡下,一双清透的眸子盯着帐帘。帐帘稍稍一动,他眼底的笑意便漫了开来,“上官。” “当真等我替你想个姿势?”上官澜放好帐帘,走到玉凤澈榻边,俯身揉了揉他顶心。 挨过来的人身上有股檀木的香味,只是不知为何,如今闻着清冷得过分。玉凤澈抬眼瞪着上官澜:“你是不是拿雪水擦身了?!” “……冰着你了?”上官澜赶紧地收手。 玉凤澈忽得就不想计较了,“这么冷的天,也不怕冻着。” “太晚了,烧水不易。何况我底子好,无妨。”上官澜垂眸看着阿澈,眉目柔和。 抬眼,却瞧不清那人藏在阴影里的眉眼,不知怎么地就有些不舒服,“你不是说要替我想个舒服的姿势么?想好了么?” 上官澜失笑,解了大氅,在行军榻上玉凤澈空出的那一半上平躺下,“趴我身上睡?舒服些,也不会压着酸疼。” 玉凤澈红着脸骂了一句:“没羞没臊!”歇了一阵,窸窸窣窣一阵响动,人已经趴在了上官澜怀里。又过了一阵,约摸是觉着腿还在旁边有些累,又窸窸窣窣磨蹭着将双腿挪到了上官澜双腿之间,整个人都趴在了上官澜怀里,脑袋歪着搁在他胸口。 上官澜揉了揉搁在胸口的脑袋,“睡吧。” 玉凤澈低声道:“要是压疼了你,你跟我说。” “无妨,睡吧。”上官澜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阿澈后背,留心不碰着背后伤处。 拍什么拍?又不是哄小孩子。玉凤澈闷闷地思量,不多时,已然睡熟。 ☆、陆拾. 马蹄急,战角鸣。 上官澜惊醒,没料到,竟只得了两日安生。趴伏在胸前的人倒还睡得安稳,怕是累极了。素白指尖顺着耳廓画了一圈儿,在耳垂上轻轻挠了挠。 “痒……”玉凤澈轻轻嘟囔了一句,将耳朵贴在上官澜胸口蹭了蹭。上官澜轻轻笑了一声,拍了拍玉凤澈的脑袋:“阿澈,醒醒,我该走了。” 也不只是哪一字触动了玉凤澈的神经,他蓦地惊醒,听清了帐外战角,倏然白了脸色。自上官澜身上起身,跪坐在榻沿上看着上官澜起身,披甲提枪。速度快得他有些眼花缭乱,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睛。 上官澜披甲,见玉凤澈眼眶隐隐发红,心底猛地揪着一疼,俯身揉了揉他顶心,轻声道:“莫先生会照顾你,你好好的。” “嗯……”玉凤澈低低地应了一声,“你也好好的。” “放心,我会的。”上官澜笑着应了一声,他还有许多事儿未曾细细叮嘱,但却已经来不及了。 玉凤澈瞧着上官澜掀帘出帐,恹恹地重新趴回了榻上。眼下,也只能是前锋中锋处境不妙,上官澜怕是要率兵支援。这一去,几时能再见上……思量至此,如鲠在喉,只得作罢。 上官澜披甲入营时,傅微介早在点兵拨将,见了上官澜,便道:“来得正好,营中骑兵战力不足,人数却还凑活,你先带着北上,千万拖住北戎骑兵。”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8 公子令 作者:舆凉 “好。”上官澜接下军令,出帐,帐外,兵马整肃,驻枪而立。 深知情势不妙的北防军骑兵中锋骑兵营前锋夜不解甲,北戎骑兵突袭,倒也未曾方寸大乱。不过北防军骑兵战力实在不足,与北戎骑兵鏖战一夜,军士疲惫不说,伤亡也甚为惨重。方嵩二腰腹间旧伤未愈,肩背又添新伤,裹伤时,难免疼得龇牙咧嘴。一路疼一路咬着牙骂北戎骑兵挑软柿子捏。 骑兵营前锋与北防军骑兵中锋相隔不远,听了消息之后便立刻拔营来助,北防军骑兵之围能暂缓,得有骑兵营一般功劳,骑兵营战力虽上佳,但兵马太少,也是一场苦战,虽无战亡,但轻重伤数百,林云渺也挂了彩。倒还有精神费口舌与方嵩二拌嘴。 “柿子可不都挑软的捏,不过带兵的那娘们儿是真狠,你看这鞭子给我抽的。”林云渺一路说一路指着自个儿肩上一道鲜血淋漓的鞭伤,“总觉得那路数在哪儿见过,就是想不起来了。” 方嵩二好容易裹好了伤,穿戴了铠甲,稍稍一动还是疼得直咧嘴,“那应该是月氏的哪位公主,看年纪不过十五六,有如此气度,也算人中龙凤。” “我带兵的时候也不过才十五六,怎么没见你夸过我?”林云渺眉头一挑,老大不高兴。 “得了吧,你十五六带兵的时候都没传过捷报进京,有什么好得意的?” “你十五六的时候,还养在深闺读书呢!” “林云渺你是不是欠?” 周围裹着伤,清点着人马的将士们瞅着这边儿,总忧心这两位统领会内讧。 虽说这二人还有精神在此间胡闹,但眼下危局却还未解。北戎骑兵虽退十里,却依旧在外围围住,一时间无法突围,正是胶着的两厢对峙。 十里之外,正有人遥望骑兵大营所在。 梨华勒马在山坡上停稳,遥望大奕骑兵大营,柳眉紧蹙,手中长鞭狠狠在地上砸出一道鞭痕,“本以为是块肥肉,却没料到是块硬骨!你不是吹嘘你们北戎骑兵厉害吗?!如何还拿不下汉人的骑兵?” 身侧与她并肩的男子伸手来轻轻抚弄她的长发,笑道:“若是你们月氏的骑兵能拿得下汉人骑兵,如何还叫你入了我的帐?” 梨华面色顿沉,一脸嫌恶,狠狠拨开男子的手,“便纵父王说你有统帅三军之才,在我梨华眼里,也不过如此!” “你父王拿你换了这两万骑兵,你当真以为你多矜贵!还不让碰了!”被拒绝的男子俨然不乐,面色沉凝怒意分明。 梨华哪里受得住如此轻侮,当即怒道:“你,气量狭小,尚不能叫我心服!若再辱月氏,休怪我翻脸!”长鞭一振,鞭梢如蛇,狠狠抽在男人腿上,但力道控制绝佳,只撕坏了他战甲皮袍。 男人瞧着梨华策马而走,嘴角笑意轻浮。 却说上官澜率军连夜赶路以解骑兵营之围,路遇正要往大营去报信的十二鹰。得知北戎骑兵带兵的有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忽得想起前年深秋,正是黄金酒窖美酒出窖。瘦干苦枝的桃树下,飞扬跋扈神采飞扬的梨华公主啊…… 可别看不起月氏的女人,我们也是能骑马握刀排兵打仗的! 果然,月氏的女人,是能骑马握刀排兵打仗的。 天色擦黑,凛冽的天候,冻得人脑浆子生疼。方嵩二枕剑和衣,虽说合着眼,却半点睡意也无。帐外寂静无声,偶有夜哨巡逻经过,脚步声不轻不重,拿捏在恰好能叫人安心的力道。 北戎骑兵以四倍于己的数量前来围攻,如今骑兵营和北防军骑兵无险可守,也只能摆阵撑着,也绝不止于撑不过两三日。过些时日,上官澜带的骑兵也应该到了。不过眼下他能带的骑兵也只能是北防军一时凑出来的人马,成不了大事,不过周边袭扰也并不为难。如此算来,撑上个三五日,等北防大军赶到,理当不是问题。只是,单单一个北戎骑兵便难缠至此,若是再加上月氏的兵力,又该如何? “月氏不过弹丸之地,你也不必如此庸人自扰。如今我等处境虽堪忧,但小小月氏,还不足以伤我大奕国本,你愁什么?”同在帐中休息的林云渺忽而开口,唬得方嵩二一愣。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方嵩二回过神儿来,有些诧异。林云渺几时还有这个揣摩人心的能耐了? 帐中昏暗,伸手不见五指,但方嵩二语气中的诧异清晰传入林云渺耳中,连他瞪眼的模样都已在眼中,“你叹气的声音太响。如今你还能愁什么?愁娶不着媳妇儿么?” “……”他就不该跟林云渺搭话!方嵩二愤而默然,片刻后才道:“你不担忧你自个儿处境,还不让别人惜命了吗?” “谁让你不惜命了?马革裹尸虽说尽显男儿本色英雄气概,但到底还是狼狈了些。”林云渺戏谑一笑,“只是,眼下这局势,你愁也愁不出个啥来。也不想想,要是月氏当真有拿得出手的兵力,哪还能叫北戎在月氏的地盘上蹦跶?北戎向来狼子野心,月氏王这引狼入室,可实在是一招昏棋。” “你怎知他是引狼入室而非祸水东引?”方嵩二自觉之前是自个儿眼光放得太窄,不曾放眼全局,如今听林云渺一眼,除却新鲜,还绝豁然开朗。 “北戎虽狼子野心,却还不至于贪心不足。咱们大奕泱泱大国,还不至于怕他一个小小北戎。何况这些年朝中也重养兵练兵,虽说京城里那帮子人混账,但军中风气尚好,也亏了有傅国公镇着。”林云渺说得痛快,忘了身畔行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9 公子令 作者:舆凉 军榻上躺着的,也是“京城那帮子混账人”之一。 虽说林云渺评价确实中肯,但实在是不中听,方嵩二老大不自在地翻了个身,片刻后,道:“京城中也不乏贤臣。” “王城之中,人才济济,自然良莠不齐,若只剩了庸臣,啧!”林云渺并不将话说尽,不过言止于此,方嵩二也已经明白。 方嵩二自然听不惯林云渺这捅刀子似的说法,忍不住皱眉,“也亏了你不在王城,不然你这张嘴都得给你惹来大祸。” 林云渺不以为意,笑道:“所以我这么些年,从不去京城。” 一时无话。 外间除却夜哨起起落落的脚步声再无其他,方嵩二本想再问几句,结果身侧已然传来轻微的鼾声,只得作罢。 上官澜率军连夜赶路,却在距离北防军骑兵营五十里处安营扎寨,令将士们好生修整。 他所率人马为北防军旧部,与北防军骑兵有袍泽之情,如今北防军骑兵涉险,他们前来解围,却在五十里外扎营修整。识得眼下情势的自然明白上官澜用心,但参将之中却有几个意气用事爽快直落的心气难平,来寻上官澜讨个说法。 彼时,上官澜正在倚在凭几之中,眼神空濛,不知思绪落在了何处。见了来人,上官澜这才回神,起身迎道:“几位参将来了。” 竟像是知道他们会来。刀剑上滚惯的人,又是耿直的性子,见上官澜如此彬彬有礼,一时间脾气也不知往哪发,悻悻地憋住,别别扭扭地回了礼,再照着上官澜意思挨个儿排排坐下,这才开始说话。饶是开始说话了,见上官澜那么笑呵呵缓声慢调的,他们也不好意思嗓门儿太大,憋得发闷。 “几位与北防军骑兵将士有袍泽之情,情谊深厚,上官省得。如今骑兵营也在乱阵之中,骑兵营麾下,也有公子盟旧部,上官心焦比之诸君只增不减。可当下情势如此,我等若是不量局势便蜂拥而上,那便是自取灭亡。毕竟我等人马比之北戎骑兵不足,实在不足以一战。”上官澜慢条斯理,虽说将几位参将都说得没脾气了,但几位参将听得不足以一战一句,还是没憋住愤懑情绪。 “咱们可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汉!如何不能战?” 上官澜笑道:“诸位骁勇,上官自愧不如,只是如今我们实在无需与北戎骑兵硬碰硬,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又是何苦?不如周边袭扰,将北戎骑兵拖住,待大军前来,合营围剿,胜算更大。” “你说周边袭扰,那咱们几时带兵袭扰?” “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不如诸君先修整,天色擦黑,便劳烦诸君点兵突袭。到时还望诸君不要恋战,速战速回。” 几个来往,商量定了,几位参将心满意足出得帐来。约摸这一时半刻也回不过味儿来了。 上官澜一番口舌说服了营中不服管教的几位参将,神思也稍稍放了放,松了紧绷的脊背靠进凭几。 “周边袭扰速战速回”这几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周边袭扰,扰到何时、挑什么时机、几时撤回都很难拿捏,更怕手上人马不服管教,忘了叮嘱一味恋战。军中本就易生心气难平之辈,何况他还是个带兵的生手?忍不住抬手用力揉了揉眉梢,真真是力不从心。 朝中良将老一辈已奉养天年,小的还未磨练成形,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偏偏这节骨眼儿生了事端。思量来去,还是唤了传令兵来,道:“烦请各营千总参将半个时辰后到我帐中来。” 只说“来”,连来做什么都不交代么?传令兵有些迟疑地抬头看了上官澜一眼,见他阖了眼却是无他话交代,这才退下传令。 上官澜在军中无品无级,甚至连个军籍都没有,但各营各帐稍有些身份的也不敢议论,毕竟累累军功都摆在面前。带出了骑兵营,清扫了琉集以北西南一路散兵,在北防军骑兵被围困之际带着骑兵营力挽狂澜扳回一局。虽说都得记一半在林云渺头上,但功过总在人心。 这没头没尾的军令传到各营各帐,虽说心下迟疑,但大多还是不敢怠慢,半个时辰未到,各营各帐千总参将便齐整了穿戴往上官澜帐中去。路上难免议论几句。 “这令传得没头没尾的,那主帐里的祖宗是要干什么 ?” “上官……嗯,他虽身在军中,却不守军礼,不受军辖,行事与其他人不同也不足为奇。” “要不是服了他武功和思谋,我还真不爱听他的。说话细声细气的憋得慌。”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说话像是要跟人打架?” 召齐了众人,竟有二十许,上官澜帐子太小,坐不下,只好排排站。人手一杯大叶苦茶。 上官澜也拿捏着茶盏,坐在茶几上,道:“北五十里,便是北戎骑兵屯兵之所。眼下咱们尚且不足以一战,也只能周边袭扰拖住北戎骑兵,待大军开到,再合营围击。看大军开拔的进程,至少也得五日。诸位与月氏周旋已久,不知可有妙法?” 一个精瘦的参将开口,“若起了正面冲突,损伤难免,也容易陷入苦战,若要袭扰,也只能想些阴损的法子,比如烧营截粮。” 上官澜本就不擅军法,更不曾在草原上生活,自然不懂,生疑道:“眼下大雪才歇,还潮得很,烧得起来?” “若是天干物燥的时候,一把火能烧几百里,反而烧不得了。”另一名参将忍不住插嘴。 上官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确实,草原空阔,若是天干物燥的时候确实使不得火攻,“那你们就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0 公子令 作者:舆凉 看着天候,摸清楚北戎粮草营,抽空烧了去。” 方才出着火攻主意的参将约莫是有些后悔自个儿多嘴,无奈应了声是。起了这个头,接着,便没什么人敢说话 了。 “听说草原上有种跑得很快的羊儿,肉质鲜美,不知这时节能不能吃着?”上官澜话锋一转,快得叫人应接不暇。 “那是黄羊。这一片儿草还没长起来,草长起来的时候,就有了。”说话的参将还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约莫是惦记上了去年秋天吃上的肥美黄羊。 “听说黄羊跑得很快,你们抓得着?”上官澜循循善诱。 “怎么抓不着,那黄羊又馋又懒又贪,下个套儿一逮一个准儿。”那参将应和得兴致勃勃。 上官澜听罢点了点头,垂头思量道:“上回带兵围野,曾遇见过陷马的坑洞,那些陷马坑洞对黄羊可有效用? ” “跑急了或许有用,说不准。但也算陷阱了,先挖一段儿陷马洞,黄羊见了或许能跃过,再在陷马洞之后挖一个深坑,就避不过了。” “嗯,这个法子好。你带人想法子也给北戎骑兵备几个这样的陷阱。” “啊?是……” 聊了大半个时辰,绕进去三五个人,再由那三五个拖剩下的下水,也就差不多了。上官澜了了心事,道:“散了歇罢,晚上可就歇不得了。” ☆、陆拾壹. 入夜,星垂平野。只可惜尚未开春,未得虫声唧唧的清闲,唯有冷冽寒风吹帐卷帘,摇得帐内灯火一阵迷离。 约摸是给那迷离灯火晃花了眼,玉凤澈伸手捻灭一豆烛火,帐内登时一片漆黑。玉凤澈拢紧了身上大氅,循着被风吹起的半幅帐帘外透入的星光,行至帐外。 寒星凛冽,四野空阔,春不至,草未发,雪化后的泥土尚且潮润,有淡淡的腥气,混着料峭的风钻入鼻息。辎重营那边儿夜哨的火把串成一条兜兜转转。 本以为便纵上官走了,他再不济也会跟着北防军步兵营北上,不过几日便能合营,没料到,他竟会被莫仓提着跟进了压在最后的伤兵营。伤兵营向来是另拨辎重,行军缓慢,一个不好一纸军令下来就得被遣送入关。每每思量至此,玉凤澈心里便憋闷得慌。他虽说身上带伤,却还不至于得混迹伤兵营!上官澜还没大好呢,就能带着骑兵奔袭百里,他凭啥不能!说底子好坏,还指不定非是上官澜比他好呢! 忿忿想了一阵,忽听得莫先生一声暴喝:“还不回帐?!” 玉凤澈灰溜溜地回了帐,乖乖解了斗篷在行军榻上睡好。背后刀伤还不知几日才能结痂,最近磕不得碰不得的,连觉都不敢睡得太放肆。片刻后,帐帘微微一动,玉凤澈头都懒得抬,道:“莫先生还不歇?” 莫仓掌心捧了个琉璃罩子灯,灯火透亮,绰绰得逼人,借着光瞅了瞅榻上的人,扬手扔了个装满热水的羊皮囊子去,“晚上凉,抄着这个捂一捂,你现在经不得冻,盟主又不在,没人给你调理,自个儿注意些。” 玉凤澈把那羊皮水囊子拿着捏了捏,问:“这水囊子会破么?” “你不乱捏乱扎都破不了。” 窸窸窣窣一阵,水囊子塞进了自个儿怀里,玉凤澈又问:“我几时能去骑兵营?” “你背后伤口还没结痂呢,你可就消停着吧。”莫仓一阵闹心,掀帘就走。一个两个都不省心。 见莫仓不大高兴,玉凤澈只得恹恹地抱着水囊子不说话了。怀里水囊子软和和暖洋洋的,倒还挺舒服,就是有些担心晚上不慎给弄破了。 也不知能不能睡得安稳,玉凤澈搂着怀里水囊,揉了揉捏了捏,不知怎地,心里还是慌慌的,约摸,是上官不在的缘故吧…… 四野寂静,星辰凛冽。肃默的杀气陡得罩紧了不大的营地。咻然一声,鸣镝响箭带着烟火刺进辎重帐内,稻麦稷黍轰得一声炸开。 听得一声炸响,玉凤澈唬得不轻,也忘了怀里还抱着个水囊,内劲一吐,怀里水囊给震得细碎,温热的水泼了满怀。一时也顾不得其他,赶紧提剑出帐。掀帘,凛冽星辰之下,不远处的小坡上,黑压压得停了一排勒马垂刀的兵甲! 方才那一声炸响早惊动了营中他人,此时营内早乱成一团,铜锣敲得一声盖过一声,尖利的喉音拖长了呼喊:“敌袭——敌袭——” 玉凤澈只觉得浑身冰凉! 这是伤兵营!统共不过四百人上下!还有近百走不得站不得!如何能引动月氏骑兵?是了!这地方,本该是给北防军殿后的原白马隘口驻防军大营,只是傅微介决定合营才给伤兵营腾了地方! 不等他思量清明,坡上人马已然驱马入营,刀光血雨!营内除却三十夜哨,剩下的都是手无寸铁的伤兵! 天堑带着凛冽寒光出鞘,冷定决然。刺划点拿扎,招招式式用到实处,身在乱阵,唯求自保。 一场速战,虽只有短短一刻,待黑衣兵甲撤去,营内也已一片狼藉。清明星光之下,眼风所及,一片雪色。冰冷的腥气绕在鼻尖不散,玉凤澈浑身浴血,眸光寂然。 “玉爵爷!”斜里刺出个狼狈的身影,玉凤澈眸光有些迟缓地动了动,这才认出来人,是莫仓。浑身浴血,衣衫破败,狼狈不堪。 玉凤澈张了张口,喉间一甜,陡得弯腰呕出一大口血。背后,说不清是冷是暖,一层一层地浸上来。 伤兵营全营共四百三十二人,轻重伤兵三百八十七,夜哨三十,随军大夫十二,传令兵三。仅存了莫仓玉凤澈二人。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1 公子令 作者:舆凉 因着辎重营一场大火,药材粮草烧得七七八八,莫仓费了好大的功夫挖出来仅存的少许药材,撕了衣襟给玉凤澈重新裹伤,背后才结了薄痂的伤口全部撕开,又得重新慢慢养。 “就剩我俩了。”玉凤澈说了一声。 莫仓给玉凤澈上着包扎的手微微发抖,好容易稳住了手,却稳不住自个儿嗓子,颤声回了一句:“是啊。” 二人整顿得差不多,又起身寻齐了四百三十人的番牌收好。本想再叫他们入土为安,奈何仅凭两人实在是有心无力,何况埋得浅了,难免饿狼刨出尸身。只得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玉凤澈瞧着面前大火,只觉得心底冷得发抖,鼻尖儿嗅着一股焦糊味,心底更是发苦,哽着声音道:“我想去找上官。” 莫仓应道:“北上,咱们北上。去找北防大军。” 轻巧的马蹄声自身后传来,玉凤澈一个激灵,回头,却见一匹白马冲着他喷了个响鼻。 “好在雪出不肯服人,拴不住,不然也难逃一劫。”莫仓道,声音有些发苦。 玉凤澈上前摸了摸雪出脖颈后方长长的鬃毛,将额头埋进鬃毛里,陡得爆发出一声哽咽。 雪出轻轻喷了个响鼻,甩了甩尾巴。 烈火燎燎,漫开十数丈后,遇上新挖出的湿泥便再也无力蔓延一分。星子四垂,依旧清明冷冽。 数百里之外,正有哨探负弓怀剑趁着夜色在原野上潜行。前方,北戎骑兵大营绵延数里,篝火烈烈,粗犷的笳笛伴着浑厚的歌声依稀可闻。 “还当自个儿高枕无忧呢,混账东西!”不只是谁,愤然骂了一声。话音还没落,脑袋上便挨了一巴掌,只得噤声。埋头跟着哨探首领继续往前。 这大阵绵延数里,若要里里外外摸个清楚很是为难,何况北戎向来以战养战,粮草未必随营。拿中原的战法对付,怕是捉襟见肘,难免狼狈。 哨探首领自然也明白此理,也并不往营中刺探,只在营地周围探查,观察营中守卫,看看可否寻得一个可趁之机。北戎常年在戈壁草原深处讨生活,本就是危机四伏的处境,如何能不警觉,饶是营中篝火猎猎,正有将士推杯换盏,但营中守卫巡逻却依旧井井有条,整肃分明。夜间袭扰怕是得到后半夜才能挑个口子。 哨探首领叹了口气。 莽莽草原,绵延数千里,养活了牛马的牧草深埋雪下,生机尚未显露,这莽原,犹如蛰伏的巨兽,危机四伏,择人而噬。 傅微介站在营内的高处,放眼一望,营内火把照得混沌,还能看清一二,再远一些,便是浑然一片地灰黑。指尖不自觉在身侧刀鞘上摩挲。镔铁弯刀,长三尺三寸,四指阔,刃缘薄如蝉翼,几不粘血。乌木的刀柄早被摩挲得透亮,无边无角浑然一体,往手里一握,便服帖帖地在掌心躺稳,跟着它的主人一道,劈马斩敌,出生入死。 日行三百,似乎还是慢了些。傅微介遥望正北方,思忖。 见营内安顿妥帖,傅微介这才自高处缓步入营。才回营坐着歇了歇,便有传令兵入帐请见。 距中锋尚有五百里,上官澜已在中锋战局外五十里扎营修整,殿后的白马隘口守军也已然集结与北防军合营。伤兵营粮草前几日已经凑齐,不日便要遣送入关。 一桩一桩在心里梳理明白,傅微介微微松了口气,忽得想起:“伤兵营应当在入关路上了,怎地没消息来?” 传令兵一愣,旋即答道:“伤兵营内传令兵仅有一位,轻重伤太多,怕是抽不开身。” 傅微介嗯了一声,片刻后才道:“咱们营内传令哨兵应该还折转得开,分几个人手,去探探伤兵营的情况,至少,得保他们安全入关。” 哨兵一时摸不着头脑,总司何故对伤兵营如此上心。虽说心中存疑,但依旧下去传令了。 傅微介瞧出了那士兵困惑,待他走后,才自顾自笑开,暗自思忖:“若是玉爵爷知道,上官澜转手就把他送回了关内,等这一战了结,怕是不好收场啊……”竟暗自抱了几分作壁上观的看戏态度。 叫上官澜派出去的哨探一队接一队回了营,都是参将千总挑几个好手,再由十二鹰带着出去溜达的。上官澜煮着大叶苦茶听着参将千总七嘴八舌地议论回报。 待回了各营参将千总的话,上官澜留了十二鹰在帐内续议。 “其实眼下,确实没什么好的法子能解骑兵营的围,北戎骑兵一向谨慎骁勇,若是擅动,咱们怕是不好收场。”十二鹰斟酌着词句开口。 上官澜打壶中倒出一盏大叶苦茶,笑道:“无妨,咱们屯兵在此,多少也是个阻碍,既然没有能得手的折中法子,那就每日带兵,去他们营地边儿上转转吧。得了空,放把火,挖个坑,也是可以的。暗着来不行,明着来,也未为不可。” 十二鹰垂头思量了片刻,道:“此法攻心,确实可行,只怕传令下去,难以服众。” “无妨,营内总该有那么几个明理的。”上官澜眉尖一敛,不耐道。 十二鹰告退。 上官澜五指拢着茶盏,不知怎么了,心里发慌,难受得紧。盏子里清透的褐色茶水,终究是泼下了地。这茶苦涩提神,饮了这一杯,夜间怕是睡不稳了。 厚重积雪未融,粗粝,满是老茧的一双手,小心,甚至怜惜地拨开积雪,掌心之下,正有嫩绿的芽儿露了个脸儿,他指着掌下嫩芽,也不回头,便道:“你瞅瞅这个芽儿,多壮,来年都是好草。” “月氏草美水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2 公子令 作者:舆凉 肥,何须你赞叹?”跟在他身侧的少女哼了一声,面上满是骄矜神色。 “呵,月氏之地?可未必能保住了。”男人小心地将积雪重新拨了掩上草芽,神色一冷,轻蔑道。 梨华捏紧了腰间长鞭,狠狠压了压怒意,愤然道:“你北戎本该与月氏同进退!如何能不求胜而求败?!” 男人凉凉一笑,正待发话,神色却陡然一凛。 脚下大地正缓缓震颤,这是大批奔马正向此处的动静。 梨华一愣,旋即转身奔向不远处凝神立定的战马,飞马而去。男人紧紧跟在身侧。 北戎骑兵身经百战,在听见动静时便已然披甲上马,只等主将一声令下,便要披坚执锐所向披靡。 梨华阵前立马,心中惴惴。如今,尚未拿下被困的骑兵,便有大军来袭,腹背受敌,两万北戎骑兵已在瓮中。大奕骑兵来势汹汹,几乎转瞬便在阵前列定。 剑拔弩张! 两厢对峙,掎角之势! 大奕骑兵忽得调转马头,转瞬,已跑出五百步余。 汹汹气势骤然散去,梨华绷紧的身子也慢慢松缓,这才发觉,脊背上早已冷汗涔涔。 男人凝眉瞧着缀尾的骑兵上了小丘,忽得一声大喝,“喽嗬!” 身后勇士正待扬蹄去追,却叫男人一个手势止住了去势。 虎背熊腰的将领勒紧缰绳,控制住□□躁动不安的战马,问道:“王子为何不追?” “来势汹汹,便纵撤兵,也军容整肃。只怕来者不善。”男人凝眉,脑中估量着形势,一时也不敢决断。 那人挥了挥手中弯刀,不屑道:“陈兵在此,却不敢与我们一战,铁定是孬种!” “若再有下次,勇士们请不要犹豫。”男人望着骑兵消失之处,眸光沉定。 身后勇士轰然应诺。 压阵的上官澜奔马跑下坡地梁子,才缓缓出了一口气,好在,压住阵了。 方才那男人的一声大喝,本是月氏北戎将领召齐兵士率军突袭时的战号。虽说只是试探,但若撤军露出一丝乱象,两万北戎骑兵便要挥兵赶上!这一着险棋,不能再用了。 回了营,解了重甲才发觉,内中薄衣早被汗水浸透。 “南下探探北防军,看看几时能到。” 茫茫草原上,圆帐团团拱卫的主帐里传出的命令,叫传令兵一匹奔马南去百里。 约摸也是清楚眼下情形迫人,传令兵竟在六个时辰之内跑了个来回。 “大军明日即到!” “明日几时?” “午时。” 上官澜神色一松,来得及,来得及。眼下哨兵正盯着北戎骑兵,不知他们是忌惮身后驻军还是另有图谋,竟一直按兵不动。但骑兵营局势未知,若北戎再袭骑兵营,便不得不出兵了。 “若北戎骑兵不妄动,明日巳时三刻发兵。”上官澜谋定,心中大石落下。明日,只在明日,“明日巳时之前,盯紧了北戎骑兵,若有动静,立即回报!” “是!” 百里之外,北防大军正压旗疾行,人马齐喑。 “明日午时,必解骑兵营之围!”主将之令,更是将士之心,便纵战至力竭,也在所不惜! ☆、陆拾贰. 大战在即,天气晴好。明媚阳光带了暖意,催雪融冰,只引得地下叶芽奋力挣了冻土束缚,向上生长,承雨露暖光,成一天春色。 营内军容整肃,抑然沉默,认人都在为巳时三刻蓄力,一营主将上官澜,却带着几名参将悠然在野地放马踱步,享一时清净。 随行参将嘴唇开合几度,“大战在即,大人倒是从容。”。 “心里有底,因而不忧心罢了。”上官澜漫不经心应了一句,鼻尖绕着潮土清润香味,预示着来年草美土肥,心情都跟着好了些,“再过一月,花开遍野,可非此时清寂可比。但愿彼时能不负花开。” “大人心境豁达,非我等可比。”参将苦笑。 “出生入死,便该看淡些,若时时记挂,难免有损士气,不如从容应对,好叫将士们心安。”上官澜眉眼带笑,驱马往营地去,已在沙场,若再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不得寸进,何时才能以战止战? 战鼓鸣!马蹄疾!一场震颤自南方草原传来。 大奕也罢,北戎也罢,都已披坚执锐,预备出生入死。 “北戎受敌,可突围!” 林云渺方嵩二当机立断,带着编整后的骑兵突围。 虽说早料到一旦开战场面会大乱,不过却没料到乱成这样。上官澜率军在乱军中冲杀,凭他的底子还未有人能伤到他,但他带来的兵士却并非精兵,与北戎骑兵真刀真枪地拼杀自然难敌,他不敢回头看,生怕看了一眼便动摇了心力。 手中长枪招招用到实处,一起一落便有血光。马嘶人吼,都模糊在耳边,只觉得眼前一片血色,狠狠刺着眼睫,疼得厉害。 雪色轻甲擦过身侧,手臂一疼,上官澜一愣,凝眉一望。一时百感交集。是梨华啊,不过两年光景,那个跋扈嚣张的小公主长大了些,已然可以独当一面,比之初见,瘦削了不少。 梨华瞪大了眼。也认出了上官澜。那个中原人?那个中原人!她陡得明白过来,惊怒之下,脸颊顿时被冲得通红,回手便是一鞭,鞭花抖得浑圆刻将上官澜枪尖绕了进去。 这是那一路鞭法里的绕字诀,再跟着缠字诀收字诀使,便能夺了他手里的长枪。上官澜持枪,枪身一震,抖散了梨华缠上来的软鞭,但梨华长鞭虽散,但力道不散,仍旧稳稳地绕着,不收不放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3 公子令 作者:舆凉 。 上官澜忍不住笑了一声,道:“两年了,你精进许多。” 梨华咬唇不答,仍旧费着心力要缠上官澜手中的长枪,仿佛骤然回到了两年前,她还是那个任性跋扈的小丫头,一遍一遍地要将鞭子缠上他的手腕。 应对这样的鞭势,上官澜自然游刃有余,不紧不慢地切招缓劲。瞧着梨华咬唇,一如当年初见,莫名慨然,“听说你远嫁北戎,你丈夫待你可好?” 分明在战场,为何还能如此气定神闲,像是当年初见?梨华又气又恨,不知怎地,还委屈地厉害,差点儿憋不住眼中热泪。 “我远嫁北戎,处境如何,与你何干,何必如此惺惺作态!我处境难堪,你们汉人,难道不该高兴吗!”梨华鞭势一收一转,劈向上官澜面门。 已然势如水火,确实不必惺惺作态。上官澜眉头一沉,侧首避过长鞭,手中长枪顺势递出,却下意识收着手里的力道。 枪尖微微一颤,滚烫的鲜血立时溅了满面,上官澜险险被烫得放了手里的长枪。他分明是收了力的! 梨华冲着上官澜微微一笑,嘴唇开合了几次。上官澜没听见,却看得清清楚楚,她说:“你这个汉人,我梨华服了。” 上官澜,忽得就有些浑噩。直至暮色四垂,才缓过神来。 俯首,满眼的人马尸骸,积雪正融,混着血沫流淌,一脚下去,便是一个盛着血水的脚印。 “受伤了不曾?”忽得一个声音刺进了耳鼓,分明不大,却像是在耳侧放了一阵鞭炮似的震得脑中嗡嗡作响。 上官澜废了极大的心力才凝定心神,见是方嵩二,稍稍一活动,见并无痛处,这才回话:“没有。” “到底是武功好,占这么大便宜,既然没伤着,赶紧来帮忙,清点伤亡,合营并粮,杂事儿一堆呢,你还有功夫发呆!真是清闲!”方嵩二一面说着,一面给上官澜指派了个搬粮的活儿。 上官澜忽得冒出来一句:“月氏梨华公主,当以国士之礼葬之。”说完,将手里长枪往方嵩二怀里一推,居然真的捋起袖子跟着干活儿了。 方嵩二一愣,忽得明白过来。暗叹一声,负手横握着长枪,回了营。 林云渺本让方嵩二去寻上官澜来议论个合营之后的章程,岂料方嵩二一去,只拎回了上官澜的枪,一时错愕,“上官呢?” “别提了,魂不守舍的,你叫他来他也听不进去,我让他帮着搬粮了,好省将士们几把子力气。”方嵩二将长枪倚在一侧,落了座,不慎碰着了背后的刀伤,疼得龇牙咧嘴。 “毕竟这一场惨胜,折损太过,尤其是他带的那一路,折了有近一千?他有些倦怠,也是应该。”林云渺叹了口气,也不大舒坦,虽说折了北戎两万的兵马,斩了主帅参将,但毕竟是一场惨胜,这边儿折了的人马,没一万,也得有八千,如今也没清点完伤亡,指不定比这还多些,一时心情沉重。 方嵩二见林云渺想岔了,也懒得再提,只得揭过,“行了行了,他的事儿,你愁什么。如今合了营,骑兵行军速度得照顾着后头的步兵大营,你是打算把人马并了,还是继续做前锋?” “继续做前锋吧,不过不像之前离北防军主营那么远,相互也好照应。至于你,还是把人马并回北防军得好,省得我还得费心看顾你。”林云渺思忖了片刻,便撂了话。 这话明明白白戳着了方嵩二痛处,驳都驳不回去,方嵩二恨得牙痒痒,“你就得意吧,还嫌我拖后腿?” “不是拖后腿的事儿,舅舅就你这么个儿子入仕,折在了战场上,门楣靠谁撑?”林云渺皱了皱眉,撂了底子。 方嵩二咂咂嘴,心里忽然烦得出奇,哼哼了一声,也不说话也不告辞,起身就走。 北防军大营,较之骑兵营内萧条,还算规整。虽有损伤但未伤根基,转圜也快,不过半日便已然收拾妥帖。傅微介在营内转了转,见气象尚好,稍稍放了心。 “报!” 奔马尚未冲到跟前,喊话却已然到了耳畔:“伤兵营遇袭,伤兵营遇袭!” 傅微介陡得一惊,胸口突地一阵狂跳。传令兵奔马冲到跟前,未曾勒马,人便打马上滚将下来,“伤兵营遇袭!” 傅微介死命按了按砰砰狂跳的胸口,大喝:“再报!”尚不自知眼中血色已然狰狞。 威压之下,传令兵狠狠咬牙,“伤兵营营地被烧成一片白地,骸骨遍地!”吼完这一嗓子,传令兵再也撑不住挺得笔直的脊背,扑在地上嚎啕大哭,“四百多个兄弟啊!总司!” 传令兵的手指用力扣进冻土里,指尖鲜血淋漓,血色刺得眼睛发疼。傅微介闭了闭眼,缓和了刺进颅内的疼痛,缓声问:“消息传进骑兵营了么?” “没有,骑兵营还在修整,属下不敢添乱。”传令兵伏在地上哽咽得厉害,说话都有些断续。 “好,没说好,我去说,你先去歇歇吧。”傅微介掌心在刀柄上摩挲,心里乱纷纷沉甸甸地乱成一团,他是主将,他不能乱,还得压着场面不叫旁人乱。 “哭什么?!马革裹尸战死沙场本就是我等宿命!我们得把这份血仇牢记在心!”刀柄在胸前护心镜上叩得当当直响,“终有一日,叫北戎月氏,血债血偿!” 字字铿锵,重甲银刀的主将岿然立定,犹如杀神。 “血债血偿!血债血偿!血债血偿!”压抑悲愤自胸膛喷薄而出,听见消息的兵将热泪盈眶,怒吼震天。 “北防军里有动静,像是出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4 公子令 作者:舆凉 什么事儿。”上官澜忽得停了手里的活儿,凝神听了一阵,道。 和他一道搬运粮食的兵将催他:“一会儿就能传进骑兵营了,你搭把手,赶紧归了这批粮。” 上官澜敛了神思帮着归粮入仓,心里还是乱糟糟的,一闭眼就是梨华撞在枪尖上的身子和溅在脸上的热血。难受得一呼一吸都生疼。 傅微介估摸着时辰,在骑兵营稳妥得差不多的时候入了营。彼时,上官澜正安排夜哨巡营。心里还记挂着早先听见的动静,见了傅微介,迎上来便问:“前头那么大动静,出了什么事儿?” 傅微介定定神,道:“伤兵营遇袭,营内现已烧成一片白地。” 上官澜身子微微晃了晃,整个人像是陡得沉入了冰水里,听不清看不清,只有嗡嗡嗡的声响在脑中轰鸣。他张了张口,也不知自己是说出了,还是没说出,他问:“伤兵营怎么了?” “伤兵营遇袭,营内烧成了一片白地。”傅微介硬着心肠重复了一遍。 上官澜将这句子一个字一个字地听进去,再串成一句话,却还是觉得不大明白,他又问:“阿澈呢?他也在伤兵营的。” “上官,伤兵营全军覆没了!” 终于听明白了这句话,上官澜不再发问,只是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狠狠压住了他,叫他连撑着身子的力气都没有。他顺着那股力道慢慢蹲下来,却发觉自个儿连蹲都蹲不住,又跪了下来,双膝着了地,心口又难受得很,捂着心口蜷缩成一团。 傅微介瞧着上官澜这个模样,眼前陡得一阵模糊,他赶紧仰头深吸了一口气,单膝跪地,附身拍了拍上官澜肩膀,“上官?” “不碍事,不碍事,我就是心里不好过。”上官澜低声说了一句,手指还是紧紧扣在心口,恨不得把指甲刺进胸膛里。 傅微介也不会该如何劝慰,只将手扣在上官澜肩上狠狠捏了捏。 “总,总司,玉爵爷,玉爵爷和莫先生进了咱们大营!” 傅微介听了这话,一时欣喜得不能自已,抓着上官澜肩膀要他起来,“上官,你听见了么?玉爵爷回营了!” 上官澜被傅微介晃得一阵恍惚,阿澈回来了?阿澈回来了!正挣着身子要起来,胸口血气一阵翻腾,忍也忍不下去,一张口,便喷出了一口血沫,眼前一黑,人也跟着栽了下去。 ☆、陆拾叁. 玉凤澈莫仓带着雪出,循着当初商量的北上路途一路追赶,心里清楚若再不快些,可能再也追不上北上大营,因此赶路昼夜不歇,两人轮流骑马歇息,渴了,化了冰雪便饮,饿了,便去掘雪下泥里的嫩叶草根,也亏得莫仓识得百草,一路也撑了过来,只是两人实在吃了苦头,都清减了不少。 莫仓经了伤兵营围剿一事,明白沙场之上生死无情,当初自个儿只留书一封便辞家北上,实在轻率,更不知家里人又是如何地牵肠挂肚,便尤其思念家妻,心中只念着好生将玉爵爷送到盟主身边,便南下回家。 才入了营,却被告知上官澜昏迷不醒。莫仓还没来得及歇口气,便被拖着去给上官澜诊脉,三指往腕脉上一触,心中便已了然,“心绪大起大落,冲了心肺间的血脉,引了旧疾。等醒了,他自个儿能调理。” 玉凤澈跪坐在榻旁,痴痴望了一阵,又转头来问莫仓:“不用写个方子么?” 莫仓放缓了语调,轻声道:“药力难达内腑,没用的。”顿了顿又道:“玉爵爷先歇一阵吧,也该吃点儿东西的。” 玉凤澈伸手碰了碰上官澜面颊,又收了手安置在膝上,仍旧跪坐着痴望,也不应话。 傅微介看着揪心得很,一时却不知如何劝慰,憋得难受。 方嵩二将眼前情状看在眼里,也是百感交集,上前几步,俯身轻声道:“玉爵爷风尘仆仆难免狼狈,万一上官醒了,见爵爷气色这么差,难免挂心。不如爵爷先收拾收拾,上官有我们照应,爵爷放心。” 玉凤澈一愣,抬手摸了摸脸,又低头看了看自个儿一身,喃喃道:“确实太狼狈,他会挂心的。”终于肯起身跟着莫仓出帐。 营内准备了些清淡吃食,玉凤澈拿着筷子挑食,吃着吃着便僵着不动了,莫仓只得暗叹着提醒,玉凤澈一惊,吃几口,人又木了。莫仓看着难受,饶他有江湖神医声名,也解不得心结,治不了心病。 玉凤澈收拾妥当,换过衣裳,又守在了上官澜榻前,心里啊眼里啊,空落落的,就像在天上晃悠悠摇摇欲坠的风筝,线就扯在上官澜那儿。 好在北防军也好骑兵营也罢,都不急着拔营,局势也缓和了不少,上官澜旧疾复发,也好在营中将养。只是玉凤澈不吃不喝不睡地守在榻前,饶是莫仓交了底说上官澜顶多一天一夜便能醒,也实在是叫人忧心。 人还不大清醒,却已然有所感知。夜,帐内烛火正摇,噼噼啪啪轻微的声响在耳边炸了几声,说不定火苗也跟着跃了几跃,帐外夜哨脚步放得很稳,起落齐整,看来今夜还算安生。也是,是该安生着,也不知几时拔营。恍惚觉着榻前有人,上官澜睁眼,瞧见了他挂在心上的人儿。 清减了,都快脱形了。上官澜慢慢撑着身子坐起来,伸手去触了触阿澈脸颊,掌下皮肤倒还温热,看来是不冷,这才稍稍放了心,笑了笑,“阿澈,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见他还跪坐在地上,又赶紧伸手去扶,“来,起来,地上凉。” 玉凤澈有些木,像是不相信上官澜醒了。被上官澜带着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5 公子令 作者:舆凉 起了身,他跪坐了太久,双腿木得发疼,一个踉跄跌进了下来,上官澜稳稳地把人接住,妥帖地安置在了怀里,“回来了好,回来了好。” 温热的怀抱把人裹得密不透风,一下子填满了空落落的心肠,没找没落的飞鸟啊,安稳地还了巢。心绪,感受,也都活了过来。疲惫、委屈、说不清道不明的酸甜苦辣一道涌了上来,分辨不清,绷了好久的弦终于松动了,玉凤澈缩在上官澜怀里哭得直哽,呜呜咽咽地说着什么,又咬着上官澜胸前斜襟,饶是上官澜费心去分辨,也实在听不清说了些什么。张皇失措地要把人拉起来看看,可阿澈就狠狠抱着他腰身埋在怀里不肯撒手,也只得作罢。轻轻拍着他脊背,揉着他顶心,温言软语地劝,也不知他是听了,还是没听。 怀里的人好容易歇了下来,只偶尔抽搭一声,上官澜小心翼翼地将人扶起来看,却是睡熟了,眼泪蹭得糊了一脸水痕。上官澜拿袖子给擦,越擦越糊,也只得作罢,只将人妥帖地揽在怀里,“你啊……” 上官澜又囫囵睡了一觉,天光未亮便醒了,阿澈还挨在怀里,呼吸悠长。确实是累狠了,伤兵营到这边儿大营,少说也得千里,才几日功夫,便单枪匹马地走了过来,无粮短水,无人照应,更要防着月氏北戎的散兵,也不知是受了多少苦才到的大营,难怪瘦得几乎脱形。这么一思量,更是心疼得要命,琢磨着等睡醒了,得好生问问,再给将养一阵子。想起身去叫人准备些清淡的吃食,却发觉阿澈死揪着他衣襟不肯放,也只得陪着继续睡。 等玉凤澈一觉睡醒,天都过晌午了。人还没清醒透,却记着昨夜的情状,还没睁眼呢,就往怀里藏通红的脸。上官澜看着好笑,揉着阿澈发顶,又附身亲了亲,“别藏了,耳尖都是红的,看得明白。”不说还好,一说这话,阿澈就把被褥扯过来把自个儿裹了个严实。 见人这么不禁逗,上官澜又是好笑又是高兴,又搂着揉了一阵子,这才放开,“你饿了吧,我去弄些清水备些吃食,你等着。”说完,便起身下榻,出了帐。 隔着被褥听了动静,玉凤澈这才探头出来,只瞧见了摇摇晃晃的帐帘,遮着了背影。 营内刚开了火,正有热腾腾的馒头米粥,上官澜端了点儿饭食拎了桶清水入帐,“起来,洗漱吃东西。” 玉凤澈确实饿得厉害,又想起上官澜才好,不能叫他费心,赶紧起身洗漱了吃饭。又见上官澜掀帘出帐,不由发问:“你怎么不吃?” “你先吃,我一会儿再吃。”放下的帘子摇摇晃晃,隔着帘子传过来的话也有些模糊。 过了一会儿,上官澜单手拢着一张素帕进了帐,素帕里头裹着几块指甲盖儿大的冰。上官澜将素帕搁在桌上,“吃了饭,拿这个敷一敷眼睛,肿得厉害。”顿了顿,又道:“你吃了饭要是还累,那再歇一歇。我得跟傅总司他们会个面,毕竟这两天,也不知耽搁了什么事情没有。” 玉凤澈埋头吃饭,恨不得把脸埋进粥碗里。上官澜瞧了一阵,这才慢慢笑开,“以后,我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这话骤然听入耳中,玉凤澈忽得有些恍惚。仔细想想,两人互表心意以来,日子也不短了,虽然算不得聚少离多,但在一处的时候也确实寥寥,细细一数便数得清清楚楚。倒不是不情愿,只是局势迫人。忽得听了这话,心底虽高兴,却还隐隐有些不信,当真就能了么?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扑簌簌一声响,赶紧抬眼看,却是上官澜解了大氅正要挂甲。 “你还没吃饭呢,又要去哪里?”玉凤澈搁下碗筷帮衬着他披甲,问着话,心里却已经惴惴的了。 “得去问问合营之后骑兵营的动向,骑兵营修正向来迅捷,不出意外,往后还是用作前锋,估计快拔营了。” 玉凤澈眼下一听“拔营”这二字就不舒坦,低头帮着系甲的动作都缓了一缓,却留意着了甲胄内衬外露的几处已经挂坏了,也看不出是什么兵刃,包边针脚也有些松散,“这甲旧了。” “也穿不得多少时候了。北戎骑兵一败,月氏布局一破,往后就好应付了。”上官澜答得干脆,收拾得利落,扬手便系了大氅预备出帐。 临出帐,回头望见玉凤澈还站在帐中发愣,不由笑道:“吃了饭赶紧歇一歇,拔了营你就歇不着了。” 玉凤澈明白过来这是上官澜要带他随骑兵营一道了,忽得高兴起来。 上官澜往骑兵营主帐去时粗略看了看骑兵营内状况,见还整治得齐整,虽有伤亡,但已然安顿妥当。料来也是做好了随时拔营的准备。 平日上官澜来往大帐也惯了,没曾想今日竟叫帐外亲兵给拦了,仔细一看却是生面孔,正犹疑着是哪边儿的亲兵能在骑兵营大帐前拦人,方嵩二便打帐内探头出来,道:“上官你来得巧,正要寻你呢。” 上官澜一头雾水,跟着进了帐,眼风一掠,便明白了个大概。几路大军统领竟都聚在骑兵营大帐之内,一时错愕。 “上官,过来坐。”林云渺招呼了一声,指了指他身侧下手的椅子。 上官澜坐了,脑中还是一团浆糊,便问林云渺:“这是怎么了,几营主帅怎么都在?” 林云渺凑上来小声道:“他们几营缀着尾巴,一场大战下来半点儿战功都没报上去,往后战局缓和,想捡便宜。哼,老东西。” 听出来林云渺心有不忿,上官澜只得小声宽慰:“无妨,公道自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6 公子令 作者:舆凉 在人心,你还年轻,将来有的是做主做将的机会。何况你手头上还有骑兵营这劲兵,还愁没地儿挣战功么?” 林云渺听了这话,心里才舒坦了一些,又想自个儿手上骑兵营是上官澜一手练出来交给他的,心里对上官澜又生了几分敬佩,“你在帐外被拦了吧?他们手底下的亲兵,就会看衣服认人。你身上这是随军都尉的甲,品级不高,因此他们才不将你放在眼里。若你穿着太子给的那一套轻甲,他们肯定巴结。” 上官澜听出林云渺这是将连年来的积愤都一股脑儿往他这儿倒了,也不好再宽慰,只点头应了几声。 这厢两人挨在一处说话,那厢几位统帅难免不怿,其中一个年岁不大的眼风斜了过来,道:“当年在京城,也听说过上官澜的名声,只是不知上官先生几时入了军籍,领了服甲?” “蒙太子殿下亲睐,破例入营,侥幸小胜几遭,给骑兵营的兄弟们挣了个前程。”上官澜笑答,一句话,搬出了徐宏坤压阵,堵了众人的嘴,又守紧了口风不让军功,倒叫那统帅碰了一鼻子灰。 方嵩二听罢上官澜答话,暗自摇头,也亏得上官澜不入官场,不然这么说话,迟早得给人记恨上,缓声续话来解围:“眼下虽说缴了北戎骑兵,但局势未测,也是前途未卜。此去千里才至月氏王都纳达兰,月氏兵力究竟怎么个排布,有多少,斥候至今未曾探得,列位统帅麾下将兵骁勇,若用作前锋,料来可助大奕决胜千里。” 虽说这话里半数都是虚张声势,但确实管用。若是折损了过多的人马,便纵拿了功,也不能抵过,何况他们的底子比不得北防军,若是麾下军数损耗过大,那便可能将兵士重新编整入其他行伍,统帅也就跟着降了。想挑大梁,确实得掂量着来。 “诸位有心为大奕立功,实乃大奕之福。”傅微介在主位之上端坐良久,终于发话,“但眼下大战在即,还望诸位各司其职,一致攘外,以保大奕社稷。”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却将几位统领狠狠地敲打了一遍。上官澜听出傅微介话里带怒,暗叹一声,默然不语。 主帅发话,各军统帅也不好再多说,又商量了些章程,便各自告辞预备回营。 待营内散得七七八八只剩骑兵营北防军几位统帅时,傅微介把身前案几拍得震天响,“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还没胜呢,就想着争功!狗屁东西!” 帐内一时寂然。 上官澜清了清嗓子,道:“争功的又不是我们,有火气冲着他们发啊。” 傅微介扭头冲着上官澜道:“吃饭了吗?”余怒未消,语调生硬。 “还没有。”上官澜哭笑不得。 不一会儿,亲兵送来了馒头肉干清水。上官澜就着吃,傅微介这才缓和下来,道:“上官,你还撑得住么?若是抱恙,可以不必跟着骑兵营一路奔袭。” “无妨,稍微将养着些就能缓和过来的。”顿了顿,忽得想起了什么,探身问方嵩二,“当真不曾得了月氏兵防的格局?” “我刚才那是诈他们呢,十二鹰你带出来的人你还能不信,早摸得底儿掉,你就放心吧。”方嵩二想将双手拢入袖中,可惜身着战甲,紧着腕甲,拢不进去,只得抱憾搁在膝上。 傅微介阖眼养了养神,忽得问道:“玉爵爷你还搁在大营?”亲见了上官澜挂心的模样,便明白了玉凤澈在上官澜心里的分量,问出这话,心里担子也重得很。 “他也跟着骑兵营,不照看着我不放心。”上官澜说得轻巧。 林云渺第一个反对,“那不成,玉爵爷是北防军随军都尉,怎么能掺和进骑兵营?” 上官澜神思微微一转,笑道:“伤兵营全军覆没,北防军随军都尉不是战死了么?” 这话撂出来,众人心里便都有了底。 方嵩二皱眉,道:“营内肯定埋着太子耳目,你这么欺上瞒下,也不怕他惦记?” “无妨,他够聪明,应该能猜出我的用心。” 方嵩二皱眉想了想,点了点头,又问:“你是不是也准备‘战死’?” “难得沙场驰骋一回,得个马革裹尸的声名,也不亏。” 大庆十四年,月氏被迫北迁,同年,傅微介率军回朝,加印赐号。同年,玄阳帝崩,太子徐宏坤登基,称靖启,改年号召成,大赦天下。 浩荡皇恩也难到的边陲小镇,正落着一场密雨。 茅草盖的雨棚底下,摆着个掉漆的小桌,桌上摆着一叠豆干一叠花生一叠茴香豆,一坛竹叶青,也不知是陈是新。 桌旁端坐的白衣人身姿风流,正斟酒举杯,举着邀那正在棚下怀抱啼哭婴孩走动不休的人儿,那人身着淡红长衣,漫漫地披着发,“阿澈,能饮一杯无?” 那人答得气急败坏:“你捡来的孩子,你也不搭把手哄一哄!” —正文完— ☆、番外·棋与刀 镇国公府邸后院,却是一方演武场。赭色沙土的场院两侧兵器架上十八般兵刃样样齐全。 场中一个少年束腰短打,漆黑剑靴。黑压压的长发束在头顶,拿一段黑缎子绑得牢靠。运拳沉稳风声隐隐,两足稳稳扎马,不动如山。衣袖卷至手肘,露出一截筋肉刚健的小臂。 场里又来了个少年,这少年面白如玉,没有半分场中少年的彪悍刚劲。但两道剑眉浓黑英气十足。这少年倚在兵器架上看了一阵。才道:“二哥别练了,卉儿来找大哥下棋了。” 场中少年打拳的速度陡然快了数倍不止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7 公子令 作者:舆凉 ,迅速打完一套,收拳敛势,然后拔步就走。走了一阵,陡然止了步子猛地转头问道:“在哪儿啊?” 傅微尘施施然站直了身子,慢条斯理地整饬了衣襟,笑道:“二哥你又不懂下棋,怎么非要赶着去看下棋呢?” 傅微介一张方正刚俊的脸顿时涨成紫红色,“你懂什么?!在哪儿?!” “就在听鱼亭。” 得了这话,傅微介风也似的去了。 傅微尘跟在后头,忽左忽右地跟在傅微介身侧,扬眉笑得幸灾乐祸道:“我知道二哥是赶着去见卉儿。可是卉儿那下起棋来茶不思饭不想的,哪能多看二哥一眼啊!二哥你何苦自讨苦吃呢?” “要你多嘴!”傅微介被戳了痛处,心里又是难受又是羞涩,二话不说提起硬邦邦的拳头就往傅微尘鼻子上捣。 傅微尘脚下一滑,身子一侧避开那一拳,嘴里还咋呼呼地喊:“二哥你恼羞成怒也不能打人啊!” 于是兄弟俩一路打一路走到了听鱼亭。离着那听鱼亭还有三五丈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住了手。 亭中一个身着湖蓝长衫的俊朗少年正垂首凝视着棋枰上错luanjiao杂的黑白棋子。左手正一下一下地慢慢敲打着左侧太阳穴,看来是为了这一局棋费尽心机绞尽脑汁。 傅微尘看着棋局,两道长眉也皱得死紧,看来也在思索着这棋枰上的棋子布成的龙虎之势万千变化。唯有傅微介,一双眼睛牢牢盯在坐在少年对面的少女身上。少女比这几个少年都小,脸上尚有稚气未脱,但双眸灵动分外通透聪慧,秀眉悬鼻也是分外好看,若是长大了肯定也是难得的美人儿。 看来少女最近棋力又长了不少,对上傅微陌已经比往日轻松不少,此时见傅微陌苦思无果,心里高兴轻松,便抬起头来。这才看见了将双眼牢牢锁在自个儿身上的傅微介。俏脸先是一红,秀眉再一锁,咬着唇儿顺手拿了棋钵里的黑子要打他,“傅微介你看什么看!你又不懂下棋,怎么老来看下棋!” 傅微介心里有些虚,外强中干地瞪着少女道:“我看看怎么了!” 傅微尘和傅微陌不约而同地笑了,两兄弟同时开口道:“他不是来看下棋的。” 傅微介登时又把一张脸涨得通红,“大哥!三弟平时闹也就算了,大哥你怎么也看我笑话!” 方卉一看得奇怪,皱着眉,灵动的眼光在兄弟仨儿之间流转一番,哼了一声,“莫名其妙!大哥你到底会不会下下一步啊!不会就直说!” 傅微陌认输道:“卉儿近来棋力大涨,再过阵子,恐怕就能力战国手了。在下认输了。” 方卉一得意洋洋地哼了一声,站起身来伸手自傅微陌手边的棋钵里够了一枚白子出来,啪得一声往棋枰中一放,“怎么样?!” 傅微陌傅微尘拊掌大笑:“好棋好棋!妙!大妙!”傅微介全然不懂下棋,但是见大哥三弟都鼓掌,也非常给面子地拍起了巴掌。 方卉一秀眉一竖,冲着傅微介道:“你又不懂,瞎起什么哄!” 过了一年,方卉一与国手切磋,赢了三子,获国手之名。那年,方卉一及笄,蒙圣上赐婚镇国公二子傅微介。 彼时方卉一尚小,不明白何为情爱,饶是赐婚,也不打算即刻完婚。圣上也深知方卉一傅微介身份非同一般,也未曾加紧定下婚期。方相膝下仅有一女,剩下的全是二子,自然百般疼爱,女儿撒了半天的娇,也就将婚期压下了。岂料这一压,就是这么多年。 后来,出了个公子盟的上官澜。 初见上官澜,方卉一年方十七。 那一日,圣上在方相府中召见上官澜。方卉一早听傅家三个兄弟说起过这上官澜。大哥说上官澜一表人才谈吐不俗胸怀鸿鹄之志,若在朝中,势必为栋梁之材。二哥说上官澜唇红齿白跟个小白脸儿似的。三哥说上官澜武功精妙指点兵法大势切利中要,若在兵中,必为帅才!说着说着兄弟仨儿还吵起来了。方卉一一时也拿不准到底哪个说得才对,于是便躲在了上官澜的必经之路上想着要偷偷看看,到底兄弟仨谁说得对。 陌上来的青年俊美舒朗,气宇轩昂剑眉飞扬,却在眉梢柔和了线条,平添一股温柔气质,一笑便是弯弯的眉眼,俊美得叫满园春色失色。 之后便央着爹爹允她去公子盟找上官澜玩儿。爹爹经不住她磨,终于同意了。傅微介那时候也知道上官澜那人值得深交,便纵心里难过卉儿心系上官澜,也只能苦忍苦等。 但好在,他总算熬出来了。 大婚当日,他被灌得浑浑噩噩地回了新房。推开门,床榻沿儿上端坐的女子大红绣金凤的盖头把脸遮得严严实实。但是他知道,那就是他等了十多年的姑娘。 那瞬间,好像连酒都醒了。 小心翼翼地踏进门,阖门,走到榻前,小心翼翼地将盖头揭了。盖头下方卉一俏丽的脸画着喜妆,娇艳端庄。 傅微介小心翼翼地捧起卉儿双手,竟在床榻之前跪下,半仰起脑袋来看着方卉一。看了半晌,突然傻笑起来:“嘿嘿嘿,卉儿。” 方卉一看着傅微介这模样,心里也好笑,笑着答应了一声:“嗯。” 傅微介的脑袋咕咚一声扎进了方卉一怀里。醉死了。 —完— ☆、番外·深巷 青石板上苔痕依稀,一路铺到巷子最里头。巷子两边高墙上头都热热闹闹攀着层层青黛。红彤彤的夕阳缀在高墙上头依依不舍似的瞧着巷子口玩闹的几个五六岁的娃儿。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8 公子令 作者:舆凉 这般大的娃儿,最爱欺负人。这不,几个高大些的,团团围了个有些矮胖的。那个矮胖的娃儿婴儿肥的脸,半长不长的头发扎着个冲天辫儿,可爱得紧。就是眼泡子肿得厉害,鼻涕还挂在嘴唇上头,差半分就进嘴了。身上灰扑扑的,看样子是打了好几个滚才在墙角站稳当了。 那娃儿手里拿着一柄木剑比着围着自个儿的几个大孩子,那木剑是把长剑,比那娃儿还长上好几寸。 几个大孩子要抢那娃儿手里的木剑,口里嚷嚷着:“这木刀木剑是男孩子才玩儿的东西,你一个女娃儿,要这个干什么!” 别说,那娃儿的打扮,还真看不出是个女娃儿。 那女娃儿被逼得急了,又是哭又是叫,拿着手里的木剑就四下乱戳乱劈,下手也没了轻重,把一个大孩子的脸打伤了。几个孩子也是怒了,眼见着就真要打起来了。 几个娃儿眼前一花,再看的时候,方才还围在中间的那小女娃儿突地就不见了。正奇怪,身后就有人开口道:“不许打架!” 听见这声音,众娃儿也不看那人是谁,撒蹄子就各找各妈去了。因为那人清冷悦耳的声音,娃儿们早听惯了。 那人一袭淡红的长衣,怀里抱着那在地上滚得灰扑扑的小孩儿。女娃儿本来还咬着嘴唇儿肿着眼泡子不哭,被那人柔声轻哄了几句,终于忍不住趴在他肩上哭了,一路哭一路抽抽噎噎口齿不清地说王胖子和高个儿抢她木剑,叫阿爹给她报仇。 那人轻轻拍着小孩儿后背,柔声问:“爹爹呢?怎么放你一人出来玩儿了?” 小孩儿抽搭着说:“爹,爹爹在家,爹爹,说,小,小玉可,可以自己,出,出来玩儿了。” 听见这话,方才还柔声笑着的人顿时黑了一张脸,抱着小孩儿直往巷子里去。到了门口栽了几株蕙兰的,抬脚就踹门,“上官澜!小玉在巷子口玩儿你也不照看着!怎么当爹的?!” 人还没走进门廊,眼前兀地冒出来一个人儿扬起衣袖就将两人抱了个满怀,“阿澈回来啦!” 玉凤澈黑着脸把面前笑得涎皮赖脸的上官澜推开一臂,又收手回来指着怀中小孩儿脸上蹭上的灰,怒道:“我才走了几个时辰,小玉就被你带成了这样!瞧瞧着脸上,还有几分女孩儿的模样!她在巷子口老是被王婶徐姐家的娃儿欺负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也不好好护着?!” 那叫小玉的娃儿也不是省油的灯啊,见着玉凤澈有心护她,咧着一张油汪汪的小嘴儿哭得更凶了。玉凤澈又赶紧柔声细语地哄,一双杏仁儿状的眼睛狠狠盯着上官澜,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出几个窟窿来。 上官澜脸皮这些年被玉凤澈早晚教训责骂,早磨得同城墙一般厚。抱胸肃然道:“这丫头可是我醉仙宗门下,自然要早早独当一面以成大事!” 上官澜这话说出口,气得玉凤澈险些上不来气儿,“小玉才四岁,还是女孩儿,教什么独当一面!还有!”说到此处,玉凤澈把小孩儿手里提着的木剑拿出来摔在上官澜面前,“你给小玉玩儿的都是些什么,是女孩子该玩儿的东西么?!” 玉凤澈这番怒,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上官澜早已习以为常,探头瞧了瞧外头,果然,刘姑杨婶王姨娘都磕着瓜子儿剥着花生站在七八丈外瞧热闹了。只得缩了头回来,把还站在门口怒发冲冠的玉凤澈给拉了回来。 “你干什么,别拉我衣裳!”玉凤澈甩袖子不干。 上官澜还是把人拉了回来,道:“站门口骂我算怎么回事儿,没见着隔壁婆娘都瞧我笑话呢么?”说着,还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玉凤澈黑着脸瞧着上官澜关门,“你还知道要面子,早干什么去了?!” 上官澜笑得甚为谄媚讨好,伸手要自玉凤澈怀中把孩子接来,玉凤澈让过他直接往里走,显然是不乐意叫他抱孩子。只得缩了手回来,弯腰捡起地上木剑收拾了,折身跟上,谄媚道:“阿澈啊,出门那么久,渴不渴,饿不饿?我备了干果茶水,有才上市的新鲜白果呢,晚饭有糯米蒸肉,还没到火候,一会儿就好了。” 小孩儿爱吃糯米蒸肉,听见晚上有,立刻在玉凤澈怀里挣起来,乐呵呵地朝着上官澜伸手,雀跃道:“爹爹!米肉!米肉!” 上官澜正要趁势将小孩儿接过来抱着,玉凤澈就拍着小孩儿背后安抚道:“是,晚上吃米肉,阿爹带小玉去洗脸洗手准备吃饭好不好?” 小玉欢喜道:“好!” 上官澜再次缩手回来,这回哀怨地摸了摸鼻子,“不就是洗手洗脸吗?我又不是不会,怎么都不准我经手啊?”一边念叨一边眼巴巴地跟着玉凤澈到了后院儿。 “开玩笑,第一回让你给孩子洗澡,差点儿没叫她淹死在浴桶里,我敢让你经手么?!”玉凤澈一边给小玉打水洗手洗脸,一边还不忘教训上官澜。 上官澜袖着手看着,小声抱怨,“三年前的事儿了,还念叨。一铜盆水又淹不死人,何况,小玉不是大了嘛?” 玉凤澈狠狠剜了上官澜一眼,示意他闭嘴。给小玉洗漱完了,才把水泼了。一双修长白皙的手就伸到了面前。抬眼,上官澜撅着嘴水汪汪的眸子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玉凤澈皱眉,这么些年了,怎么还是这幅没个正形的模样,“干什么?” “洗手。”上官澜道。 玉凤澈拎起半桶水就要往上官澜身上泼,“多大的人了,跟小玉比什么?!”玉凤澈水桶还没拎起来,上官澜就脚底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9 公子令 作者:舆凉 抹油了,委屈的声音还遥遥地飘过来,“有了小玉以后,你就越来越不疼我了!” 玉凤澈实在不想多搭理上官澜,又牵着小玉去厅里喝茶吃干果,时不时剥几个喂小玉,等着吃晚饭。 待上官澜把晚饭布置停当,天儿也影影绰绰黑了不少。得添灯了。一张圆桌,玉凤澈和小玉挨着坐,上官澜一人凄凄惨惨戚戚地坐在对面吃菜喝酒,酸溜溜地看着对面的玉凤澈给小玉喂饭喂菜。 小玉虽顽皮,但被玉凤澈教得很好,吃饭从不乱跑,乖乖吃饱,坐着等阿爹吃完带她去洗澡,留着爹爹收拾碗筷。晚上再由阿爹陪着睡里间,爹爹睡外间,她都习惯了。 这不,玉凤澈才吃过漱了口,匆匆拿帕子擦了嘴,起身道:“上官,我先去给小玉洗澡,晚上陪她睡里间,你自个儿记着收拾。” 上官澜闷闷地嗯了一声,自顾自添酒。 玉凤澈眉头稍稍拢了拢,这又是别扭什么呢? 带着小玉洗了澡,又好生轻轻拍打着将她哄睡着。玉凤澈虽说在照顾着小孩儿,但仍旧分了心留意外间的动静,小玉睡着好一阵子了,还不见外间有动静,心里没来由紧了紧。怎么了这是,平时这时候,早该进屋睡下了,怎么今儿还没进屋?不会还在喝酒吧…… 念叨到这儿,玉凤澈轻轻撑坐起身子,生怕惊着了睡熟的小孩儿。想着去瞧瞧上官澜到底怎么了? 才坐起身,腰上就是一紧,清淡的酒香绕上鼻尖儿,“这会儿才想起来要瞧瞧我?真没良心。”嗓音微有喑哑,就轻轻响在耳畔。玉凤澈的耳尖被上官澜口中呼出的微带酒香的热气熏得通红。人,已经被压在了床榻边上。 细碎的吻,从耳垂摸索着到脸颊到鼻尖,最后缓缓下移,准确地捉到了嘴唇。摩挲吮咬不舍得下力更不舍得就此罢手。 被酒水浸润过的嘴唇,柔软,带着淡淡的酒气檀木的香气。明明未曾饮酒,却有些微醺,玉凤澈启唇,舌尖送出,描摹起上官澜漂亮的唇形。上官澜眸中闪出淡淡的笑意。可惜夜色太沉,谁也看不清谁,只能通过彼此的触感迎合的动作暗暗猜测彼此现在的表情。 小孩儿还在身侧安静地躺着,玉凤澈动作也不敢太大,压低了嗓音问:“几时,嗯……进来的?” 上官澜摩挲着凤澈柔软的唇瓣,喑哑呢喃,“熄了灯就在了。”意犹未尽柔柔卷了凤澈舌尖儿含着,还轻轻啮咬刮擦存心挑逗。手也不甘寂寞地顺着腰线往下。 玉凤澈呼吸凝浊,上官澜双唇才稍稍离开他嘴唇碾上下巴,他便忍不住喘了几声。一手按住了上官澜到处作乱点火的手,“等,等,孩子——”话还没说完,上官澜又欺上来。 叼着嘴唇不知魇足地摩挲,“你倒是还有心思照管那丫头!”正想下死力狠狠咬那么一口,临下口,还是舍不得。作乱的手已经滑到了双腿内侧,扯了亵裤开始摩挲揉捏。到底是武人,筋肉比之常人愈发柔韧,再加上那处皮肤本就嫩滑,手感更是叫人欲罢不能。 玉凤澈终究是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伸手揽紧了上官澜脖颈,“去外间。” 得了这一句,上官澜再无顾忌,撤身,将人打横抱起,绕过屏风推门到了外间,才将人在床榻上安置妥当,又是一阵柔情蜜意。 玉凤澈到了外间也再不顾忌,伸手扯了上官澜腰带翻身将他压在身下,探手滑过上官澜胸膛,胸口上有四道抓痕起伏分明,一道刀伤留疤从划在胸口,划断了那四道抓痕留下的伤疤。每回抚触过这些伤疤,心里就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儿。 上官澜将手伸进床下暗格里叫暗格里头的药膏在手指上厚厚裹了一层,猛地扣住了玉凤澈手腕直起腰身,“半个月没让我碰,这一上来就想要我,你想得倒是美!”这话还没说完,微凉的手指已经探入幽穴,恶意地在其中隐秘一点狠狠按压揉动。 玉凤澈身子一阵激颤,咬住了上官澜肩膀才将几乎冲到口边的声音给咽了下去。看来着实是不高兴了,以前做起来,都没这么快的。好容易在上官澜一阵接一阵的冲撞里缓过劲儿来,玉凤澈喘息着轻声开口:“小玉——”话还没说完,又是狠狠地一下恶意冲撞,“这时候还提她做什么?!”这回猝不及防,玉凤澈短促地叫了一声,下意识揽紧了上官澜肩背。他肩背上火药的烧伤痊愈之后留了一大片微有起伏的斑驳红斑,手臂碰上去,不由得激起一阵细微的颤栗。 等上官澜消停了,玉凤澈早就被折腾地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昏昏欲睡。由着上官澜抱紧腰身死死圈在怀里,生怕跑了似的。 上官澜见玉凤澈昏昏欲睡,趁机开口道:“明天跟我睡。” 玉凤澈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上官澜欣喜不已紧抓不放,“你同意了?” “嗯。” “那以后小玉都一个人睡。” “嗯。” “你跟我睡。” “嗯。” 上官澜心满意足地揉了揉玉凤澈的头发,“咱们一言为定。” “嗯……” 上官澜志得意满地抱着玉凤澈睡了。 玉凤澈清醒时,只觉得浑身乏力地厉害,撑起身子来看了看。嗯,还算有良心,替他收拾过了。实在是抵不过腰上一阵疲软,又躺了回去。凝神听着外头的动静。 上官澜正在教小孩儿背书。他温润的嗓音听来柔和清浅,听着像是心情大好精神也不错。他念一句,小孩儿奶声奶气地跟一句。 “天地玄黄,宇宙洪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0 公子令 作者:舆凉 荒。”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 带着背完了一遍,只听得上官澜道:“咱们再慢慢来一遍。” 于是又是一遍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玉凤澈听着好笑,也不跟小孩儿说说是什么意思,这么硬背,哪能记得住?歇得也差不多了,起身穿衣,就是腰腿还酸得厉害,走路虽然没什么大碍,但就是有点儿虚。 到了门口看见了院子里的两个人,才哭笑不得地才发觉,上官澜哪里是在教小孩儿背书啊! 上官澜一身雪色短打,腰上绑着青缎子裁的腰带,脚上一双漆黑马靴。一头流苏似的长发由青缎束在头顶直垂到腰,这般打扮,倒是英姿飒爽。小玉身上穿着的,也是跟上官澜一模一样的行头,头发也是束在头顶。可惜因为头发不够长,没有半分上官澜的潇洒意气,只剩一个冲天小辫儿声势逼人。 上官澜正在慢吞吞地打一套拳法,配合着身法脚步。每打一招,便念八个字。小玉也是跟着打一招,念八个字。节奏却是安排地恰到好处,收发有度流畅潇洒。玉凤澈留心瞧了上官澜那套拳法,琢磨着该是他契合这千字文自个儿琢磨出来的。一拳一推一腾一挪在上官澜使来皆是缓稳力沉,在小玉使来,也只算是像模像样。不过小玉才四岁,能像模像样也算是颇有武学天赋了。 等上官澜带着小玉背完一遍千字文,打完一遍千字拳,玉凤澈站在廊下也有三四刻了。上官澜抱着小玉过来,笑得很是得意。玉凤澈自然知道他在得意什么,反而不搭理他,将小玉接来抱在怀里道:“小玉真聪明,既会念书又会打拳。”小玉也咯咯咯笑得很是得意。 果然,上官澜登时很不服气道:“难道你不觉得能按着千字文自创拳法更厉害更聪明么?” 玉凤澈好笑地看了上官澜一眼,“是是是,你最厉害,你最聪明。”话没说完,就抱着小玉要进屋吃早饭。 虽然话说得敷衍,但上官澜已经心满意足。跟在玉凤澈后头说道:“今天晚上陪我睡,你答应了。” 玉凤澈僵了一下,“我几时答应的?” “昨晚上。” 艰难地回想了一下,好像,睡得迷糊的时候,还真听上官澜在耳边念叨了什么,具体没听清,但自个儿的反应却还记着,似乎是嗯了一声。顿时脸色就有些不好看。玉凤澈道:“小玉还小,要陪的。” 上官澜眉头一挑,冲着小玉道:“小玉,你今天早上答应爹爹什么了,说给阿爹听。” 小玉点点头,冲着玉凤澈严肃道:“小玉今后是大孩子,晚上要一个人睡,早上要和爹爹一起起来读书练功。”玉凤澈忽然觉得这小玉板起脸的模样跟某人分外神似。 上官澜乐呵呵地自身后把玉凤澈抱了个满怀,“你看,小玉都说了,你还不从?” 玉凤澈心里却还在纳闷儿,上官澜到底是怎么把小玉骗得这么服帖的。 —完— ☆、番外·檀樟 才过立夏,天儿柔柔润润还没积起那艳阳在天暑气狂的气势。就是这时节,一只信鸽悠悠闲闲划过明朗天空,落进深巷之中的一处小院儿,低头啄着地里秋葵叶儿。 一根尺把长的小棍儿横空扫过来,伴着一个丫头气势汹汹的呼喊:“坏鸟!”那棍儿没扫着那白鸽,反而扫趴了一片儿嫩秋葵。 “小玉别乱动!”悦耳清冷的声音叫那娃儿立马打了个激灵站稳了不动。那被小棍儿惊起的白鸽呼啦啦飞到了那人手上。那人拆了信鸽腿上的小竹管儿,拿了里头信笺细看。瞧罢了信笺,玉凤澈登时喜上眉梢,三两步抢过来将小玉抱起来转身往内院跑。 内院一株梧桐拙枝粗壮洒下一片阴凉,阴凉间摆了个躺椅,躺椅上头白衣人摇摇摆摆,脸上盖了一片大梧桐叶,圆润的亮斑在雪白的衣襟上跳跃流动。玉凤澈把小玉放下,拿着那信笺赶到上官澜身侧,伸手推了他几下。 上官澜将脸上大叶子掀开,懒洋洋地笑了一声,“怎么了?难得见你这么高兴。” “我师兄成婚,邀我俩去呢!我好久没回师门了。”玉凤澈将那信笺递到上官澜面前。 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也懒得伸手去接。仔细想想,自打入了公子盟再也未曾得见玉凤澈与师门有瓜葛。早先,是怕自个儿身世累赘给鬼谷剑派添麻烦,后来,是为了早年公子盟追杀云岩飞的事儿避嫌,仔细算算,也有七年光景未曾得见师门中人了。也难为他这么高兴。思量至此,上官澜叹了一声,“你师兄,是鬼谷剑之子宗凛么?” 玉凤澈那股子雀跃劲儿还没过去,点了点头,“是,就在师门办呢,娶卢师妹。四月二十办,还有大半个月呢,从这儿赶到岭南,来得及,还能在师门盘桓几日。” 待玉凤澈一行赶到岭南,恰好是四月十五。前来恭贺的各大门派到得早的也就是这会儿了。玉凤澈本就是门内中人,回了师门,拜了师父便被安排进了以前住的内院。上官澜是客,便纵退隐,也是声名赫赫的江湖人,只安排在客院当贵客招待。 不得不说,鬼谷一门不愧是江湖名剑门下。剑宗收了七院大弟子,七院弟子再在自个儿院下收弟子,少的一两个多的三四个,再这么延展下去,迟早得成一个大门派。只可惜,人多了,乱子也多。上官澜只在客院住了两天,就看过了不下五回院间弟子口角斗殴。 问上官澜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1 公子令 作者:舆凉 哪儿看来的这些?上官澜住的客院里有一株百年老樟,挺高。坐树桠上可观内院。瞧得最清楚的,约摸就是距离上官澜内院仅有一院之隔的小院儿。那院儿里也不知住的是那个弟子,院下三个弟子好像总被欺负,但那院内弟子确实努力,每日早课午课晚课不辍。偶尔上官澜抱着小玉在树上乘凉,就能瞧见那院里弟子练武。 一日,那弟子督促小徒儿练功,察觉不妥,转头一看,恰好瞧见一副雪白衣襟在葱绿樟叶之间起伏,登时怒了,二话不说便杀进了客院。抬头就冲着树上白衣人喊:“偷学武功是江湖大忌!你是什么人,怎么如此犯忌?!”大有不给个说法便不罢休的势头。 上官澜探头透过枝叶去瞧树下那人,心下好笑,“你鬼手剑法不过尔尔,我还真不想学。” 小玉也跟着凑热闹:“凡是入了条框的武功,皆是落了俗套。我爹爹才看不上呢!何况你的鬼手剑,耍得也不见得好!” 那人瞧见上官澜,见他眉目清俊映在青翠叶间浑如白玉竟忍不住晃了个神,又听一个半大的丫头辱他武功,怒不可遏,脚下发力,身子跃起,在古樟树干上借力攀上上官澜所在枝桠,怒道:“不旦不懂江湖规矩,竟还辱我师门,简直岂有此——啊!” 上官澜存心逗他,伸手在枝桠上一拍,内劲震得枝桠连震三震,那人猝不及防摔下了树。小玉拍手哈哈大笑,上官澜也眉眼弯弯心情大好。 那人憋红了眼眶,很是愤懑地跑出了客院。小玉咯咯咯直笑,伸手环住上官澜脖颈,“那人真好玩儿,是阿爹的师弟么?” 上官澜道:“应该是。” 却说上官澜这厢百无聊赖到欺负一个后辈取乐,玉凤澈却忙得脚不沾地,到底是好些年不曾回来,除却师门内需要走动,附近有几个以前相熟的前辈也得走动,在外走动了两天才回了师门。才回屋坐下喝了几口茶,房门又被敲响。 隐隐有些头疼,约摸是上官澜找上门来了吧?搁下茶盏,道:“进来吧。”推门而入的竟不是上官澜,这倒让玉凤澈有些讶异。掩过心底闪过的失落,玉凤澈笑道:“刘师弟怎么来了?”再看他一脸愤懑,身上还沾着草叶,更是讶异,赶紧上去替他掸干净衣裳,“怎么了?” “种了古樟的那个客院儿里的是谁?他偷学鬼手剑,还瞧不起我武功。”刘钦是老六,因为底子不好武功也不如其他几个师兄弟,总被欺负,平日人也有些不爱同人说话,小时候就是玉凤澈待他好些,这时候遇上事情,其他几个师兄弟都不爱搭理他,师父又忙着儿子婚礼,也只能来找玉凤澈说一说。 听罢了这话,玉凤澈哭笑不得,“那人,你不要招惹。你放心吧,他不会偷学武功的。” 刘钦有些不服气,“到底是什么人,如何就招惹不得了?!” “他是上官澜。”玉凤澈道。 刘钦扁扁嘴,还是不高兴。玉凤澈又开解了他半晌废了好些口舌才算将人劝走了。将那不省心的师弟送出门,玉凤澈咬了咬牙!这上官澜,招蜂引蝶的能耐天生的不成!老六方才说,那人笑得好看,笑得好看!这才几天没看着他?到处招惹! 上官澜带着小玉洗了澡,四月中旬小满前后,岭南这片儿白天湿热晚上寒凉。蚊子有多有大咬了人又疼又痒肿的包得三四天才能消。见小玉在纱橱里头睡安稳了,上官澜才到外间,上了榻也不着急解帐,先挥马尾拂尘把帐内蚊子赶一赶。 才解了帐,房门竟被敲响了。 “既然进得了院门,还进不了房门么?” 听见里头那句话,玉凤澈推门而入,反手阖门,“近来可还好?岭南这边儿气候不好,你和小玉住得惯么?”话音未落,人已在帐内落座了。 眉眼一弯,便是个清恬满足的笑容,确实好看得紧。上官澜扯住玉凤澈衣袖,“好是好,就是太无聊了。” 微湿的发漾过来,带起的却不是往常檀木的香味,隐隐糅了些樟木的清苦。玉凤澈眉尖微微一动,倾身,鼻尖儿便挨着了上官澜肩膀,仔细嗅了嗅。檀木的香味,樟木的清苦,确实,不一样了,“太无聊,所以在坐在樟树上招惹我六师弟么?” 温热的气息喷打在颈侧。上官澜好笑,伸手揽住玉凤澈腰身,“这么点儿小事,他居然还找你告状。” 上官澜轻轻一动,玉凤澈的鼻尖便蹭到了他颈侧。雪肤腻理犹含香。 橝樟微香幽幽一线绕在鼻尖,叫玉凤澈喉头发紧。禁不住埋首去嗅,不够!想尝,要尝!嘴唇去磨,舌尖儿舔弄,再不够,齿间轻啮。还是不够! 上官澜被这一顿作弄,微有些惊愕。阿澈莫不是受了委屈憋了劲儿?说不准真是,有公子盟这一层关系在,便纵当年深明大义未曾计较,但——肩上软肉被狠狠咬了一口,上官澜猝不及防嘶了一声,正要推开玉凤澈,却已然被压在了榻上。玉凤澈面色沉沉,“专心些!” 乌黑发丝铺开,越衬得人肤白理腻,亵衣衣襟半散露出半副锁骨,呼吸间微有起伏犹如蝶翼微颤。玉凤澈眸色沉沉倾身含住了上官澜嘴唇。 润,软,腻,滑。恨不得咬下来吃进腹中,但当真说咬,却又舍不得,只拿牙齿轻轻一啮。 这么些年,两人默契无间,嗯,或许包括床事。上官澜早知道玉凤澈尤其喜欢他嘴唇,啮咬舔磨吮无所不用其极。过分了能叫他嘴唇红肿上一天。念头转到此处,忽而想起明日便是玉凤澈师兄大婚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2 公子令 作者:舆凉 ! 上官澜下力将玉凤澈推开,“明日还要出门见人的,咬肿了怎么办!” 正在兴头上被打断的玉凤澈一脸不耐,甚至有些暴戾。一边手脚麻利地宽衣解带一边说:“不能见人那就不见!” 见玉凤澈这副模样上官澜深知多说无用。别看阿澈平素谦和,但真被挑起来了……不达目的不罢休不计后果,相当叫人头疼。 倾身,湿润的嘴唇从下巴踱到耳垂。一手揽着上官澜腰身,另一手自亵衣下摆探入,顺着精瘦但筋肉触感柔韧的腰线滑到胸前,指尖在红珠上揉了几圈,“下回离那古樟远一点!” 上官澜不敏感,也不知是天生的还是因为脸皮厚。到现在双目仍旧清明。玉凤澈虽为此气结不已,但上官澜确实一直如此,便纵是情动,双目仍旧清明。上官澜问:“为什么?” 玉凤澈扯开上官澜身上亵衣,细细碎碎的吻顺着胸口伤疤往下。雪白的皮肤,骇人的伤疤犹如蛇虫盘踞,“味道不对了。”玉凤澈嗓音微微一哑,张口咬住不慎被嘴唇碰见的红珠。 上官澜哼了一声,那是被咬疼了。一时也没想明白是什么味道不对了。不满地拽了拽玉凤澈头发,扯散了他发髻。四散的发犹如乱瀑。 手探进裤内试探着碰了碰。玉凤澈有些气闷,因为上官澜没有反应,他玉凤澈这辈子的挫败感都废在床上了! 自玉凤澈微显急躁的动作里察觉出了他的不满。上官澜曲起双腿,双膝轻轻夹住硬物摩挲,“要不要进来?” “……”憋得发红的眼睛分明是说不要就是蠢! 上官澜噗嗤笑了一声,清亮的眸子里清清楚楚倒映着玉凤澈的模样。脸颊潮红,眸色也隐隐发红,分明该是韵致十足的模样,却生生叫人看出一分狰狞。 落帐昏昏,帐外灯火摇进帐内也只堪堪投出一片暗淡光影在上官澜脸上流淌。一双眸子清淡透彻,笑意俨然。看得玉凤澈心头火起,伸手便分开了上官澜双腿,由膝滑至臀隙。 上官澜伸手死死按住正在他尾椎位置试探的手,“你等一等。” 玉凤澈一脸不耐烦。上官澜也知道他心思。是自个儿问的他要不要进,也难怪他不耐烦。 此处不比长住的小院儿,何况那类膏药物品哪里是出门会带的。上官澜慢慢撑起身子,也好在玉凤澈虽不耐烦,却还是肯顺着他的。 上官澜探手到床头柜几上取了装了面药的小盒儿进帐。玉凤澈眼睛一亮,要把那盒子拿来。上官澜皱眉,伸手把玉凤澈伸过来的手拍掉,“你下手毛毛躁躁的。”玉凤澈只得缩回手,在床上盘膝坐下,分开的双腿间,硬物很是精神。 瞧着上官澜分开双腿在他面前跪下,左手伸过来扶住他肩膀,另一手挖了面药裹满手指自行探到身后。玉凤澈杏仁儿状的眼睛生出三分狼性。 将膏药在穴口匀开,指尖浅浅往里一刺便带起生涩的痛感。上官澜眉头微微一皱,稍稍调整了姿势,放松,再将手指没入。手腕有些艰涩地动了动。再慢慢加了一根手指。两根手指在穴内试探着旋转,指尖缓缓动作。指甲不慎刮擦到了一点,登时双腿颤得发软,身上出了一层细密汗珠,声音绵软得嗯了一声,再也撑不住身子颤巍巍地倒进了玉凤澈怀里。 玉凤澈张臂将人揽住,一看就知道他这是碰着了哪儿。他皮肤上没有敏感点,但一旦碰着了那处……玉凤澈嘴角一翘。 眉眼低垂,眉间痕迹浅浅,睫羽颤颤,咬着下唇。鼻尖儿上一层薄汗。这隐忍又勾人的模样! 再顺着他得憋出病来!玉凤澈挨上去鼻尖蹭了蹭上官澜脸颊,一手挖了脂膏在器物上抹匀,一手绕到他身后他的手抽出来,“我来吧,别怕,我慢慢的。”裹了脂膏的指尖在穴口揉按,约摸是方才探过的缘故,很快便容进了三指。指尖有意刮擦了三四个来回,掌下的皮肤登时潮湿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若非他揽紧了他腰肢,上官几乎撑不住身子,耳边鼻音绵软悠长,仿佛粗喘都自成韵律。 上官澜攀着玉凤澈肩膀躺下。少许鸦漆漆的发丝黏在汗津津潮红的脸颊上,靡颜腻理杏李之艳。饶是如此,瞳子却清澈见底看不出半分放荡。 玉凤澈稍稍扶着上官澜腰身,器物抵在了上官澜穴口。挺身进入。 身子下意识颤了颤,上官澜抓着玉凤澈手臂的双手指甲刺进了肉中,“你,慢点,慢点!” 玉凤澈也不太好受,手臂被划得生疼不说。太紧……有点疼。探手在上官澜穴口慢慢揉按摩挲,喑哑着嗓音道:“再慢你也不怕我憋出病来。” “憋出病来往后就由我施为,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上官澜缓缓放松了身子,松了扣进玉凤澈双臂肉里的手,展臂绕住他脖颈,笑道。 察觉稍微松活了些,又挺腰一进,沉缓地擦过一点,“图谋不轨,想得倒美!” 上官澜刚想说话又被顶得抽了一口气,不慎呛着了。奈何刚才那一下实在要命,弄得他浑身绵软使不上劲儿,咳都咳不动。微张的唇间,可见润红的舌尖儿颤颤巍巍,喉间难受却只能挤出断断续续的哭腔,憋得面色潮红不说,眼中满是水雾。 瞧见上官这幅模样,玉凤澈呼吸一窒。肆虐的邪火登时加了一大把柴。好歹是忍住没动,压下身子轻吻上官面颊,“怎么了,难受?”上官澜伸手按在玉凤澈胸前,虽说压根儿没用上力气,玉凤澈也顺从地稍稍撤开了一些。总算缓过劲儿来,偏过头咳得泪都下来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3 公子令 作者:舆凉 了。 玉凤澈狠狠压下燎原烈火。倾身下去抚慰似的亲吻上官澜脸颊,这么些年,没见上官哭过,更别说是床上了。上官澜好容易缓过来,也不咳了,只是嗓音还带着几分哭腔:“喝水,要喝水。” “……”能不能别这么折腾他?!都这会儿了!玉凤澈黑着脸,也是豁出去了。扣住上官澜腰身扶着他就着相连的姿势坐了起来。这一震动,难免进入得更深,又狠狠碾了一回。上官澜叫了一声,哭腔明显,见玉凤澈还要再动,上官澜惊得揽进了他肩膀,“你,你干什么?!” “你不是要喝水么。”玉凤澈作势要站起来。 “不要了不要了。”上官澜惊叫了一声,压着玉凤澈肩膀不许他起来。 玉凤澈眉眼弯弯,这才将人再好生放回了榻上。上官澜惊魂甫定才发觉内中早塞得满满当当,整根没入。 温热,紧致,还隐隐有些润。玉凤澈稍稍动了动腰身,软肉随着他的动作将他裹紧了。玉凤澈倒抽了一口气,嗓音哑得不像话,“上官,受得了么?” 上官澜底底地嗯了一声。脸红得像是要烧起来。 玉凤澈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慢慢动了起来,有意用力在那一点擦过去。 蓬勃快感自尾椎一路刺到脑海,双腿颤得使不上力,挂在阿澈腰间。上官澜狠狠颤了颤,合起双眼,五指在身下被单上用力刮擦,身子连同声音都被绷得死紧,喉间粗喘闷哼绷得听着像是细细的哭腔。 渐入佳境。玉凤澈怕伤着了上官还硬撑着一丝清明。确定了上官已然适应了他的动作才开始放开动作。 上官澜沉在潮水般的快感里,觉得舒服了也懒得掩饰忍耐,喘息呻吟直往玉凤澈耳里撞,撞得七荤八素。玉凤澈一边沉着腰力动作,一边低头亲吻上官澜紧闭的双眼,“上官,你睁眼看看我,好么?” 上官澜听清了玉凤澈的话,睁开眼睛,清澈见底的瞳孔里清清楚楚地倒映着玉凤澈的影子。嘴角翘起,笑意清恬。 玉凤澈埋首在上官澜颈窝,鼻尖檀樟香气萦绕。你说,怎么能这么喜欢,这么喜欢……身子微微一绷,上官澜便觉温热的浓液冲得内壁微微收缩。 阿澈不曾将器物起出来,他一时也只敢僵着不动。这时候千万不能动,万一再惹起火来不好收场。僵了许久,实在是受不住了,上官澜才小声说:“阿澈,你,你出来。” 玉凤澈笑了一声,“还当你能僵多久。”丝毫不掩惋惜之意。实在是喜欢,仿佛水乳交融的滋味儿。话音未落,缓缓起出了器物,又磨得上官澜哼哼了两声。低头瞧着上官澜昂扬的器物。玉凤澈覆手上去,侧身将上官澜揽进怀里,“你真难伺候。” 上官澜如今余韵未消,侧头,挑眉看了玉凤澈一眼,配着潮红面色清媚无伦,“我哪次没有把你伺候好?” “……”玉凤澈眉头抽搐了几下,成,是他该,行了吧? 说伺候,那自然烧水洗澡端茶送水喂饭都是算在其中的。 别问他俩来岭南是干什么的。师兄成亲什么的,忘了吧…… —完— ☆、番外·端午栀子 五月五,过端午。门插艾,香满堂。 端阳清早,天儿才亮,玉凤澈便起身洒扫庭院。把早先备下的艾草菖蒲插上小院儿门楣。再将糯米粽叶麻线淘洗干净。没办法,谁叫他不会包粽子,也只能早起做这些琐事儿了。等这些个琐事儿打点齐备了,这才回屋去叫上官澜。 上官澜早起身洗漱了在卧榻上坐着翻书了,广袖长襟散发披肩,颇有魏晋潇洒气度。好看得玉凤澈微微气结,“分明起了,怎么就不肯来帮我?” “你又没有叫我帮你。”上官澜懒洋洋地舒展腰身,将手中书卷放下。起身,将散落在胸前的长发拨到身后,“我先去包粽子了,你歇会儿再叫小玉。” 待上官澜坐定了就着木盆包粽子,玉凤澈拿着木梳,袖中插了木簪到他身后替他梳头挽发,抬眼瞧着上官手中正拿捏着的粽叶糯米,道:“包小些,早上不能单单吃这个,小玉一个吃不完又浪费。” 发丝正由玉凤澈握在手里,上官澜脑袋也不敢乱动,应了一句:“我心里有数。”伸手拿捏起少许咸肉丁儿放进卷起的粽叶里头,还不忘道一句:“刀工差了些。” “再细些就是肉沫儿了!”玉凤澈挑起上官澜脑后半数的长发给挽了个发髻上了木簪,纳了手中木梳,就站在上官澜身侧瞧他包粽子。眉目低垂,修长十指灵巧,好看得紧。 上官澜包好了一个粽子,将外头不慎沾上的糯米一一择干净了扔进盆里,侧头瞧着玉凤澈,笑问:“看了这么些年,看会了没有?” 玉凤澈袖手答得理直气壮,“没有。” 上官澜眉头微微一挑,挑起几分戏谑,“真笨,我看了三四回就会了。”又低头拾了粽叶卷在手中。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小玉举着满手素白花朵跑了来,“阿爹阿爹,院儿里栀子开得可好可香啊,小玉今天戴栀子。” 上官澜道:“那栀子花里头总有小虫,记得弄干净了再与她戴。” 听了这话,玉凤澈好笑:“当初也不知是谁,说这栀子中小虫闻香而来且只为栀子沉醉,痴情如此。怎么如今知道嫌了?” “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你倒是记得清楚!”上官澜伸手弹了玉凤澈一脸水珠。 玉凤澈伸手抹了一把水,把小玉牵到一旁去给梳头。到底是男人,哪会女人家那千百种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4 公子令 作者:舆凉 花样儿,到如今也只会丱发这一样,还是隔壁杨婶儿教的。梳了头,再仔细将栀子花清理干净了两边儿各戴上三朵。 小玉自个儿摘的那两支,共七朵花儿,还剩了一朵。玉凤澈将那花儿拿在指尖赏玩,三层花瓣儿如今只绽了最外头的一层,里头两层还娇羞羞得卷在一处,饶是如此却已有清香满面。眼风一偏,恰好瞧见上官澜垂首,正给手里粽子绑扎麻线,脑后木簪堪堪露出个头儿。嘴角微微一翘,将那花朵好生放在小玉掌心,笑道:“喏,还剩了一朵,去与你爹爹戴上。” 小玉天生爱胡闹的性子,听了这话儿,兴头上来,接了花儿就往上官澜那边儿跑,到了上官澜身侧不由分说便把手里花朵往他脑后发髻上插。上官澜正绑着麻线,一旦松了手这粽子便要散了,也只由着小玉。却抬头来瞧了玉凤澈一眼,嘴角带笑,启唇,道:“胡闹。” 虽说没半点声响,玉凤澈却已然看清了他在说什么。待小玉将花戴稳了。玉凤澈才冲着上官澜笑了一笑,启唇,无声道:“人比花娇。” 一粒水珠直直冲着面门扫将过来,玉凤澈侧身避过,水珠啪得一声打在了院中廊柱上。 上官澜包好了手里那粽子,才要伸手去摘脑后的栀子,就被小玉扯住了衣袖,“不准摘,爹爹戴花好看。” 玉凤澈暗中对小玉比了个拇指。 上官澜笑着捏了捏小玉脸颊,“那你也去给阿爹摘一朵戴啊。” “好!阿爹戴肯定也好看!”小玉听话地应了一声,再跑进内院摘花儿去了。 玉凤澈哭笑不得,算是搬石头砸自个儿脚背上么? 等玉凤澈也“人比花娇”了,上官澜那边儿粽子也包好了十个,先拎出了三个给玉凤澈先煮了当早膳。 小玉玩儿够了就搬了个矮凳子在糯米盆边儿上坐着,本想学爹爹包粽子,奈何爹爹连粽叶都不让她拿,只得无聊得拿手指戳在糯米盆里画圈圈。 玉凤澈在厨房里头煮了粥和粽子,再剥了粽子盛了粥端出来喊吃饭。 上官澜见再有七八个粽子就能包完,便道:“等我包完这几个就成了。” 小玉倒是听话,蹦蹦跳跳跑进屋内,“阿爹有煮咸肉粽子吗?小玉要吃那个!” 玉凤澈将小玉在桌边安置妥当了,拿了双筷子端了个放着个粽子的小碗到院中,夹了一小块儿黏糊糊的糯米递到上官澜唇边,“好歹是自个儿包的,尝尝?” 上官澜也不客气,探头过来将那一小块儿糯米咬进嘴里,“今年肉咸了。” “是么?”玉凤澈也夹了一筷子放进了自个儿嘴里,“确实咸了点儿,不过尚好,不算难吃。”顿了顿,又问:“喝粥么?我去给你盛来?” 没等上官澜应,玉凤澈已然回头把粥碗给端了出去。 小玉一人在屋内吃粽子喝粥,正瞧着院内两人。真是,又不差这包七八个粽子的功夫,不喂不行么?实在没辙那咱们晚点儿吃饭也行啊…… 忙过上午,下午算是彻底清闲了。就等吃了饭下午去护城河里头看赛舟。小玉早打扮齐整了,额间雄黄画一朵梅花儿,还是上官澜提笔给点的。给小玉点完了梅花儿还要去玉凤澈额间点梅花,叫玉凤澈一避反画在了脸颊上。玉凤澈不甘示弱也提笔画了上官澜满脸。 小玉只得撑着下巴等着爹爹阿爹收拾。还老气横秋得摇头暗叹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 看过赛龙舟便算正经过了端午。小玉揪着阿爹衣摆,看爹爹牵着阿爹,暗想:要是我偷偷放了阿爹的衣摆,阿爹和爹爹肯定发现不了。但终究也没敢真放。 —完— ☆、番外·赌棋 晚秋,霜降之后,便纵天儿好,风也有几分冷瑟。 院子里晒的咸萝卜干儿此时已经快到火候,散着一阵儿一阵儿的咸萝卜干儿特有的不知是香是臭的气味。院子角落里头安置了一个竹藤摇椅,玉凤澈此时正懒洋洋地坐在那摇椅上摇啊摇,左手一本书,右手一条长鞭。若是有猫啊狗啊鸟啊小玉啊来糟蹋院子里的萝卜干儿,他头也不抬,手里的长鞭已经噼啪一声直直招呼过去了。所以现在小玉都不敢在院子里跟着他爹爹练功了。 听见脚步声,玉凤澈嘴角微微一抬,便纵知道那人没往萝卜上踏,手里长鞭还是一瞬不瞬地抖出了个圈花儿招呼了过去。来人跳脚,“我没踩你萝卜干儿!”但是反应不俗,伸了自个儿臂膀,使了半招个囫囵圈的手法,叫长鞭绕在了自个儿手臂上。 玉凤澈见一击不成,收了鞭子,这才抬眼冲着来人笑了笑,“傅都督怎么有功夫来这小院儿了。” 人高马大的傅微介摸了摸鼻子,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上闪过意味不明的神色,“上官这会儿正在跟卉儿下棋。” 玉凤澈笑了笑,“我知道。” 傅微介又道:“听说你还就着他俩下棋跟上官澜打赌了?” 想起那个赌局,玉凤澈脸上笑意隐隐,“嗯。” 傅微介抓了抓头,道:“我也赌了。今天早上我出门的时候,上官就在了。我看见了,他俩下的不是围棋,是象棋……” 玉凤澈陡然变色。长身豁然立起,“你说什么?!” 不怪玉凤澈陡然色变,只是这回赌注实在太大! 犹记当时,上官澜打扮齐整说要出门。他就多嘴问了一句要去哪儿。上官澜喜滋滋地回答要去找卉儿下棋。饶是玉凤澈心里知道方卉一和上官澜是君子之交,心里也不舒坦上官澜那副乐滋滋的模样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5 公子令 作者:舆凉 ,当初叫他陪自个儿去一趟塞外,脸苦得跟那个什么似的。不由多了一句嘴:“横竖也赢不了,还那么高兴干什么?” 上官澜长眉倒竖,“你怎么知道我赢不了。” 当时也不知怎么想的,脱口就道:“你要是能赢卉儿一局,我心甘情愿让你压一个月!” 想起当时一时口快,玉凤澈心里后悔不已。见傅微介此时也是满脸哀痛,不由好奇:“你和卉儿打什么赌了?” 傅微介老脸一红,“我压卉儿赢,至于赌注嘛……”支吾了半晌,也没说,反倒问:“你先说说你的赌注,你先说我再说!”傅微介饶是脸皮厚,也不敢说出他输了就要在家扮女人三个月!穿女人衣服,梳发髻,还要搽胭脂水粉,还要绣花!还要在肚皮上塞软枕扮孕妇!最最要紧的是,还要扮女人生孩子! 不过如今,这俩人败局已定啊…… 玉凤澈向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让上官澜压了一个月。然后让上官澜在卧房门口跪了两个月搓衣板。至于傅微介嘛,老老实实在家扮了三个月女人,倒叫京城里头热闹了好一阵子。 上官澜借着赌棋叫玉凤澈心不甘情不愿地雌伏了一个月。再往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玉凤澈心里自然不会舒坦,可惜认赌服输,不服不成。 这一日清早,上官澜照旧带着小玉在院子里练武。千字拳练得还算熟练了,改练剑法了。配合着长诗短词,舞得还算好看。但见小玉回身一剑,虽算不得气势惊人剑势迅捷,但也算流畅,剑尖再顺势一挑,挑着了一个竹匾的沿儿,哗啦一声,满满一竹匾的萝卜干儿就这么洒了一地。 玉凤澈面色陡然一黑。上官澜大惊,扔下手里的木剑就抢身过去把小玉举起来!一回头,见玉凤澈居然就在身后!看来逃跑是不行了,只得讪讪放下了小玉,转身,挠了挠头,笑道:“哈哈,早,阿澈,你醒了啊……” 玉凤澈指了指地上的萝卜干儿,“洗干净,横竖今儿也该下缸了。” 于是,上官澜也不带着小玉练剑了,一心一意洗起了萝卜干儿。再跟着玉凤澈一道将萝卜干儿封进咸菜缸。那么多萝卜干儿,满满塞了一大缸。 大功告成之后,上官澜抱胸瞧着眼前那被封得严严实实的大缸,忍不住念叨了一句:“这么多,得吃到什么时候?” 玉凤澈洗了手,应了一句:“总吃得完的,这东西也不容易坏。” 上官澜也知道玉凤澈还在计较那赌棋的事儿,笑呵呵地打身后把人抱了个满怀,“入冬了,该吃点儿融和的东西,中午买两斤羊肉煲羊汤怎么样?” 玉凤澈冷冷淡淡挣开他的怀抱,“你定吧。”说完,又带着小玉进了书房教认字儿去了。 这么个情况,一直持续到晚上。 虽说玉凤澈也没有不搭理上官澜,但是,就没给过一个笑脸儿,上官澜脸上笑容也不大挂得住。 熄了灯,缩手缩脚地想把人抱进怀里。还没碰着呢玉凤澈就道:“已经过了一个月了。” 上官澜只得把手缩了回来,“上回联合着卉儿坑你,是我不对。你也别一直不高兴嘛!” 玉凤澈牙关咬得死紧,他最气得倒不是坑他不坑他,而是气上官澜明知他不高兴,还总是要得厉害。何况,这么敷衍的态度,算知错了么?! 上官澜还正待说什么,玉凤澈陡地翻身,右臂手肘屈起直直就往他面门撞!上官澜大惊,俗话说一日夫夫百日恩啊,这是怎么了就下了手啊!赶紧抬手来挡,玉凤澈左手一掌藏在被褥里也逼了过来,掌风还颇为凌厉!这就不是挡不挡的事儿了啊!上官澜赶紧伸手在榻沿儿上一拍,身子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阿澈你干什么?!” “滚出去。”玉凤澈皱眉瞧了他,道。 上官澜怔了怔。鞋袜未着就转身出了门。外头月色清冷,略有小风。毕竟已经入冬了,还是冷得厉害。上官澜在卧房门口站了一阵,打了个喷嚏,转身就跪在了门口声泪俱下就开始嚎:“阿澈,我知错了!你放我进去啊!外头冷啊!” “闭嘴!给我老老实实跪两个月再说!”房内怒喝。 上官澜收声。老老实实跪好了。运起内功心法抗寒。 第二天晚上再要跪,上官澜长了记性,拿了个搓衣板垫在膝盖下,好歹是木头的,比青石板暖和点儿,靴袜也记着穿了,身上却还是一件中衣。 接连月余,过了冬至,天儿越发冷,还下了一场雪。上官澜晚上还是闷声不吭地穿着单衣跪在卧房门口。 说玉凤澈不担心,那是假的。只是他知道警觉如上官澜,他若是行动必然能知道,照着他那个蹬鼻子上脸的性子,又难免被纠缠许久!干脆硬下心肠来不搭理。 其实上官澜日子也不算太难过。每日运心法内功抗寒,心法越发纯属,内劲和煦冲淡,在四肢百骸间流淌收发也越发自如。自然不会觉得寒冷。 最近几日天儿不大好,这一晚,竟纷纷扬扬下起雪来。上官澜合着双眼静心运着内功心法。雪花在飘入他周身方圆丈余时,无一例外被化为春水,再被蒸为水气消失不见。故而方圆丈余之内,半点积雪也无。 玉凤澈虽猜到上官澜最近内功精进,却也没料到会到这个地步。到底还是忧心他,忍不住披了大氅又带了一件出来看看。上官澜察觉,收劲抬眼,眉眼弯弯道:“阿澈。” 玉凤澈见到他内功竟然精进到如此地步,心里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儿,扬手把手里大氅扔到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6 公子令 作者:舆凉 他肩上,“在外头练功,还舒坦?” 上官澜仍旧跪着抬眼瞧他,忽而直起身来冲着玉凤澈张开双手,歪着头,笑问:“想要么?”长发披散在胸前背后,已有清冷白雪累在上头,眉目俊美如画,雪色单衣叫人瞧着便觉清冷,顺着中衣衣襟往里望,借着昏昏光芒,胸口上伤痕历历在目。 玉凤澈压下心底隐隐的躁动,蹲下身,要伸手拂去他头发上的积雪,“好了好了,回吧。”上官澜伸手扣住玉凤澈伸过来的手,将他手臂环上自个儿腰身,顺势揽住了他脖颈,“当真不要?” 掌下皮肤温热,未染半分严冬寒冷,陡然凑到近前的长发檀木香气隐隐。说是没念想,那肯定是假的。玉凤澈埋首到上官澜温热颈间,嘴唇摩挲着他颈侧皮肤,鼻尖擦着皮肤,嗅到一阵浅淡檀香。玉凤澈拿大氅裹住两人,恨不得将身下的人狠狠揉进骨血,“你说我要不要?” 大雪纷然,淡红雪白的两件大氅,纠缠不清的缠绵躯身,尽掩雪下。 —完— ☆、文末总结 《公子令》里的人物,上官澜、玉凤澈、洛裳、殊无妄、圆心大师、傅微尘这几人,其实是有原型的。2014年,我在一个原创武侠语言cosy群里,披了一个叫做“上官澜”的皮,在那个群里,上官澜的人设,就是花心薄情,武功挺高的一个人物。那个群的名儿,就叫“公子盟”。后来莫名其妙,上官澜这张皮,成了盟主。 后来便在这个群里,结识了一个皮上叫做“凤卿”的人,这人,是“凤澈”原型。洛裳、殊无妄、圆心也是在此时认得的。他们皮上的设定,后来我在写文的时候做了很大的改动。比如,殊无妄原本是个活泼的女孩子,在文中改成了一个高冷的男人;圆心原本是个油嘴滑舌的少侠,被我改成了德高望重的高僧;至于洛裳,是改动很小的人物;傅微尘……很对不起,他被我写死了…… 也是这个群里,有很多写手。我在15年初,写下了《公子令》的开头,大约100字,发在了这个群里,他们纷纷表示如果写出来,会是非常有趣的文章,并且他们也跟我一起,开始写以群中人设为原本的小说。虽然后来,他们大多停笔了,最终完结的,只有我的这一本《公子令》,甚至在这本书完结之前,已经有很多人离开了。但是我仍旧非常感谢那个群里的小可爱。 这本书于2015年7月开始在寒武纪年吧连载,完结于2016年10月。在贴吧吸引了一些小可爱。2015年10月28日,我以“公子盟”为名建了一个读者群。通过文章认识了很多小可爱。虽然现在群名已更改为“逆天改命一考就中”,并且经常说话的小可爱已经不多,但是我很感谢这些小可爱。 群里的小可爱们,尤其是蘅芜香、奕泠、蔷薇、未央、茯苓、茜茜,这些经常冒泡的小可爱,听我说我的脑洞,看我随手挖的坑,表达她们的喜欢,催我填坑完结。 这些小可爱,是我填坑挖坑的不竭动力。非常感谢她们对我的鼓励和支持。 也感谢在晋江的小伙伴,每一个点击,每一条评论,我都很感激。 在2016年10月完结之后,我重看整篇文章,发觉整篇文章的节奏,情节安排有不合理之处,于是我开始重修这本小说,中间穿插着“孜孜不倦”的挖坑填坑,直到今天,2019年2月2日,才将这一整篇文画上句点。 这一个句号,早在两年前,便该画上。也算是我对我已经错过的朋友们的,正式告别。 19的计划是完结《不藏刀》,现在正在全文存稿,计划在2019年7月开始更新。至于《疯狗》,我也会写,约摸一周更五千字吧,分23次更新。 晋江的朋友们,如果有缘,我们下篇再见。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