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外生枝》 分卷阅读1 节外生枝 作者:喵淼 ================= 《节外生枝》作者:喵淼一一 文案: 绝对理智假徒弟x行将就木皮肤饥渴症师父,第一人称,主攻,年下攻,完结文可安心跳坑。 …………………… 人生不过是生死之间的节外生枝。 青冥一直这样以为,直到……他这棵腐朽的树上,新生出一枝伪装成叶,牢牢支撑他的铁石。 …………………… “只有……不,是我喜欢,我想被人抱着,女人身体太小,非…非男人不可。” 我忽然明白他平时那种飘忽不定的态度并非武功高而特意摆架子,那是浮萍,是飞蓬,是心居无定所的失魂落魄,六年过去,无论人有多么深刻的感情,但凡无处寄托,皆如流水浩汤飞逝,徒然留下填不满的空虚,茕茕孑立于无垠世间,忧怖陡生。 …… 我以为他费尽心力隐瞒、每日挂在我身上难以自抑的目光里藏着多么沉重欲求不得的渴望,每夜只敢拉我的手贴近胸膛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底下又有如何的居心叵测,原来给他机会,任他爆发,也不过就如此,堂堂移花宫高手,一个吻就打发了。我还当他要人血肉,挖人心肠,藏着什么不得了的嗜好。 他怔怔道:“这还不过分吗……” 我磨挲着他微微长出胡茬的下颌,贴着他的嘴唇道:“这算什么?说什么一辈子缠着我,这样就满足了?还没有上次来得刺激吧,师父?” …………………… 第一人称行文,中篇文字游戏形式,全文共4个选项,每个选项直接指向一个结局,1he3be,不需要saveload。 …………………… ================== ☆、第一章 “跳下来吧,我接着你。” 西北凌晨的寒风之中,公家的仵作朝我这个夜探梁上的情报头子施以援手,这场景在朝廷与武林隐隐针锋相对的今日实为奇异,更何况近些时候又发生了那件案子——这便要说起我陷入如今境况的缘故。 徐海地处西北边陲,武林中人以神刀堂为首,雄踞平阳关以内、古陶镇以外的大片势力。山高皇帝远,武林又有神刀坐阵,公家说话便往往不如江湖人士来得硬气。好在神刀属八荒正统门派之一,门下弟子大多恪守门规,十年来源源不断地为沿边驻军打造武器马具,严控西北地带江湖**,便不像太白剑派或丐帮那样受排斥,日子过得还算逍遥。 但这并不意味朝廷已对西北武林放宽心,相反,正因神刀司重兵铸造,这里每有风吹草动,立显掎角之势。 从我三年前接管家业飞声阁起,还是第一次真正面对今日这样暗潮浮动的态势,起因是一起连环***案。 普通的案子当然引不起如此大的风波,它奇在凶手疑为八荒弟子,于我而言更奇在,它极可能事关于我飞声阁失踪一月余的第一大掌刑人,薛鬼客。 在我父亲那一代,阁中并未专设掌刑人,不如说人人皆善刑求,如今阁中奉为堂客的几位叔爷,皆为笑面恶虎。如今常以笑面示人,但若阁中有求,摘掉面具也不过一念之间,是飞声阁伫立徐海而博闻天下的强势依仗。 但他们忠于父亲而非我。 所以我将其奉为座上嘉宾,美名曰分摊劳务颐养天年,又另设掌刑、管事两位,一主黑道秘辛,一主江湖逸闻,手下各统十人十域,最后将滤过的要事告知我关联定夺,我再以阁中信使身份与各大门派、帮盟,甚至朝廷中人密会,纵观全局以保飞声阁安稳。 但掌刑薛鬼客已一月余未归了。 他的随从只知他一夜间没了人影,完全不晓得去往何方,到了每月惯常返阁的日子,我遣人去问,得到几个唯唯诺诺的回应,才知道他是避退随从自己出门的。 他那里整理过的零散情报,大半与连环案有关,似乎对此事极为关注,最后的汇总正好终止在第三起连环案的前一天,而正是那第三起案件,凶手除采花,还用刀杀了人。 掌刑一脉运作失法,大小信息堆积如山,薛鬼客没几个信得过的副手,如今已是焦头烂额,凶手用刀这一信息,还是我从管事阿许的情报那里推测出的。 她是父亲领养的孩子,他尚在世时便如家中长姐辅助我的一切课业,如今做事仍旧井井有条,于我而言既是亲切的阿姐,亦是可信的下属,但她到底是女孩子,往往下意识躲避许多要下狠心采取的毒辣手段。所以即使身手很好,我也只让她整日待在书文堆里,不怎么出门,也从未把薛鬼客处理不完的条目匀给她。她是我分设掌刑管事二职的原因,有我和薛鬼客在,她不需要成为江湖人。 她给我的传闻道,凶手奸污大户人家女子后,当夜不知为何又杀害了一名农夫,也正因杀人而被受辱女子所见,知道是个身长六尺许,着白衣,体格劲瘦的年轻男人,手起兵落剜下农夫的头,溅洒满墙鲜血。 徐海善刀者,神刀最多;着白衣行走江湖,又往往是有钱的八荒弟子才支持得起的奢侈耗费;而年轻弟子中能一刀断人头颅者寥寥可数,薛鬼客三项占全,收集那么多情报,拖了半月仍未闻回音,阁中人心弥散,流言四起,已经闹到了非要我亲手带他回来收拾烂摊子的地步。 以往薛鬼客专门负责阁中的脏活,却并不意味他本性嗜杀,飞声阁是情报阁,不是杀手楼。如果单说采花贼,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倒绝非干不出这种下流事的善类,不然我也不会将掌刑一职交于他。我可以理解他出于职务压力造些被正道唾弃的孽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节外生枝 作者:喵淼 ,但他绝不可能在任务之外的地方依旧对刑讯杀人兴致勃勃,所以我不会为江湖上又出现的蹩脚采花大盗抓他兴师问罪,真正令人不忿的是泼在我得力手下头上名为杀害无辜平民的脏水——不同于父亲留下来的人,他初入阁便对我极为忠诚,乃至敬畏有加,我叫他少惹是生非,这些年来他做得差强人意,算是瑕不掩瑜。 可惜现在这个优点大打折扣,而我确信自己并无苛责,便未免疑惑,他在想什么,阁中是否有人同他一样背地里另有一套。 这事不能经人之手,我最明白信报出现贻误的可能性,只好安排阿许暂代阁中事物,独自暗中查探。 这就是如今我走进县衙深院,却被人逮个正着的来由。 我又忘记我的腿已经不能用轻功,在发现停尸房没上锁时逃脱不及,蹲在房檐上捂着钝痛的脚踝跟那人面面相觑。 我实在料不到县衙的仵作如此敬业,在天空依旧漆黑,满目惟余星影之时开工,像是刚睡醒就急于验尸那样睡眼惺忪又迫不及待。但屋里一片漆黑,他手里没有火折子,没有布巾,也没有烛灯,什么都没有。他甚至只着白色中衣,黑灰交杂的长发有几缕还压在衣服底下没翻出来,淡淡的尸臭被寒风裹挟窜进我鼻孔。 我后悔因天色漆黑未戴面罩,这样一来我的脸完全暴露人前,最不妙的,还是个浑身臭味的公家人。 这个男人不知是否还不太清醒,他眯着眼扫过我的刀,却并未防御,反而伸出手:“跳下来吧,我接着你。” 他腰间没有武器,头上当然也没有可做暗器的发簪,我不明白一个仵作为什么能毫无戒心地在一个夜闯县衙的神刀面前空门大开,虽然旧伤发作看起来不堪一击,但我毕竟身处制高点,如果是来销毁证据的杀人犯,从这里拔刀扑杀他轻而易举。 “你不下来,还要我上去不成?”他的嗓音十分沙哑,带了被人打扰的微妙不***,仰头半阖着眼催我。 腿上的疼痛缓过来一些,进退维谷,我只好跳下去。 扑到他怀里时,那股尸臭更加明显,还混杂着一股烟味,胸膛被冷风浸得冰凉,但脐下三寸温热,这说明他内力雄厚,且在我之上,与之相异的是他柔软光滑的手,可见走的不是炼体的路子。我站直之前只趁乱碰到这两处,但足够明白他不该是普通的仵作。 他很快将我推开,起身后他与我差不多高,站姿十分挺拔,即使沉沉夜色中看不分明,也能令人察觉到一份独特的风致,这是高门正派出身的武人才习惯的姿态。 ——正派出身却被招安入公门,若非神威军营出身,这种人必定为大多江湖人不齿,然而我却从未在飞声阁收揽的消息中听说过,想来另有隐情,且掩藏得极好。 “轻功练好了再出来使,不要给神刀堂添笑话,下次落进县衙可没这么好运气,走吧,我带你出去。”想来艺高人胆大,他背对我打着呵欠往外走。他的步伐迈得小,间距几乎完全一样,如果同属八荒弟子,应当最贴近唐门或移花宫的步态,轻雅端方,不显逾矩鲁莽。他不戴牵引牵丝线的手套,大概不是傀儡不离身的唐门;可徐海离移花岛也实在太远,山穷水恶无甚吸引人之处,向来少有移花弟子的踪迹。 我原本计划探明死者死因,再找线索去寻薛鬼客的下落,却着实未曾料到县衙之中竟也卧虎藏龙,存在我无处下手的硬茬子。我低着头跟在他后面,心中已对这次计划不抱希望,准备明日直接到杀人现场打点一番,从当事人那里挖些口供。 那仵作脚步忽然停了。 夜色中一只洁白的信鸽格外亮眼,飞来停在他肩上,他倚靠着县衙门口的石墙,借挂檐灯笼展信略读,不一会儿忽然问我:“你腿上有伤?” 怎么,信上莫非有转机? “是,正因如此,我的轻功时好时坏。”我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灯笼的红光穿透信纸,从背面依稀可见他指缝间“徒弟”,“托付”几字。他的容貌比头发显年轻,但也是足够将所学授人的年纪,信上所提极大可能关于收徒。 我便模仿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斟酌道:“我一直想拜一个厉害的师父,能教我些不依赖轻功施展的本事。” 他打量我的视线回到信纸上,沙哑的嗓音冷淡道:“我不会神刀的功夫,要想习练刀法趁早找别人去,跟着我就只有县衙这一亩三分地,干不了大事。” 半空中的信鸽忽被我养的鹰揪住,扑棱棱挣扎起来,几片掉落的尾羽滑过我鼻尖,隐约夹杂一股奇异的熏香味道。 这种熏香……是移花宫! 对我编出的谎言,他并未表现出异样,看来信上所书与我的猜测相差无几,我又作颓丧貌接着道:“我早就想转学移花的武功,我根本没有驯鹰的天赋,腿上的旧伤又总不好,挥刀步法紊乱。需要精妙轻功的武功都学不成,只有移花能帮我了。” “管好你的鹰。”他将我那只啄信鸽的鹰擒住,看信鸽飞远了才丢回我怀里,“拜不拜师随你……不论如何你都是师兄交给我的人,能得师兄青眼想必不是愣头青,愿意待就待着吧。”他不再多说,走回后院卧房,见我还跟着,只一指隔壁,留下一句“今后睡这间”,转身回房了。 虽然今夜没能见到尸体,但只看这仵作对待神刀的轻松态度,便足以推测凶手并非神刀,自然也并非薛鬼客。至此我本可立即从此抽身,但今日所见此人不得不令我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节外生枝 作者:喵淼 留心,在飞声阁的情报网之外,徐海竟有高手藏身于公门。而这样的高手,却一而再再而三放跑采花贼? 除非采花贼轻功绝顶,又或者两者本就同流合污。 不过,白衣,瘦削,身长六尺的年轻高手,眼前又多了一个。 当夜我放鹰出去,叫阿许将官府的花名册拓一份给我——为防被拆穿,我甚至没问那仵作的姓名。还有那封他师兄传来刚好给我做跳板的信,不知信中所提的是哪个被我取代的倒霉鬼,总之在我将事情查清楚之前,最好不要让他出现在徐海。 ☆、第二章 原来他不是仵作。 花名册上只记载这个名为青冥的捕快八年前毫无记忆地被老捕头收留,以怀中玉笛为名,跟随其他捕快做些巡逻收税的简单差事,近些年武艺渐长而得以在老捕头后守住自己的饭碗。但册上一句也未提及他的过往:何年何处生人,亲属尚在否,武功习自何派等皆是空白。 怪不得他一个移花弟子,跑到大西北的衙门当差。而我连凭证也无,只一句移花便取信于他。 他能与移花通信,想来这些年恢复了记忆,而那师兄托他教导“我”这个徒弟,大概交情不浅,不知会不会特意来探望他。思及此,我想还需要打听出他师兄的身份,以免哪日他到徐海当面戳穿我这个冒牌货。 这些事倒不必再麻烦阿许,我与县衙内的飞声阁暗线接头,迅速了解县衙内的基本情况。 我要待在这里,获取这件案子的第一手信息,薛鬼客就算不是凶手,也绝对脱不了干系——昨夜我瞥见正对门口的断头尸脚底沾着黑暗中亮晶晶的鳞粉。那是飞声阁用以示警的标记,表明遇上难缠的强敌,但又不至于立毙。蓝色的粉末我只给过薛鬼客和阿许两人,阿许长年不出阁,如今安稳待着,那这标记由谁留下可想而知。 总之阴差阳错之下,我换上县衙的配刀,成为青冥名正言顺的徒弟,得以在县衙中随意行走,以公门名义察访案件。他对我并不上心,留了笛子和一本笛谱,连移花接玉的心法也没透露,就这么任我自生自灭,从不过问,反而方便我到处搜罗线索,装徒弟也不那么勉强。 但一夜之间冒出个大徒弟还是引人注目,捕快衙役不怎么往他身边凑,却常明里暗里向我打听为何要做青冥徒弟,我不胜其扰,反问他们:“是师父收我的,你们为何不问问师父?我也十分好奇。” 衙役却道:“拿这种事去问他?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整天昏昏沉沉的只知道抽烟,搞得满屋子走水似的,他收你这样的徒弟,怕是提前准备后事。” 另一人又道:“你忘记他上月平寇患啦?小兄弟,你可别听他胡咧咧,他就是嫉妒,你师父虽然脾气怪点,武功还是很高的,教你绰绰有余啦。” 说着说着,两人忽然噤声了。 我一回头,才见青冥慢悠悠走过来,他的步伐一向放得很轻,我一时没能察觉。他穿的好像还是那天晚上的衣服,外头套了件灰色的罩衫,皱巴巴地裹在身上,一手拢在袖口中,另一手持柄牙白色烟杆,灰黑交杂的长发未束,零散垂落着,有几丝落在烟杆导热的金属部分,几近烤焦。 他的眼神似乎扫过来瞧了我们一眼,又似乎一直专注于烟杆末端的烟草,就这么视若无睹地路过我们身边,带来一阵浓烈的烟草味。然而他步伐又轻又密,像一抹烟或是一阵风,简直就像……自以为是我们看不见的鬼灵那样意图飘走。 “师父好。”我道。 他点点头,本来脚步不停,走过一段路却想起什么又折回来,语气十分生硬地问我:“《裁玉》看到哪了?” 我从没见过像他这样比徒弟还懒散的师父,自收徒那夜起,这是他第一次提起课业。他给我的笛谱《裁玉》是移花弟子必修的基础乐理之一,移花宫以变幻莫测的笛曲和移花接玉掌法独步天下,明玉心法大成者可练就一双玄玉手,柔若无骨,寒毒不侵,配合内力幻出的醉心花可纳百家内气而不暴突,执笛则灵动翩飞,以曲音惑乱封锁敌人真气流动,讲求借力打力、以柔克刚,遇强则强。《裁玉》虽然只是基础乐理,但最适合已善用内功的的弟子修习,若我的确是刚从神刀转为移花的徒弟,这一套心法无疑最佳。 我不觉得他是深思熟虑之后选定的,移花宫在徐海大多数人眼里还是个迷,市面上根本不流通任何移花心法笛谱,衙门亦然,大概他少得可怜的藏书里正好只有这本,就扔给我这本,碰巧罢了。 “看到第三篇了。”我恭敬答道。 飞声阁收集过各门派的心法,除了精通神刀本门,其他门派都多少有所涉猎,只不过学移花的笛谱还需要乐理天赋,我就从来没看全过。这几天总要留几个时辰研究《裁玉》,但到底不是这块料,吹出的曲子往往喑哑难听,不仅衙役们寻由远避,连厨娘的狗也从刚开始的狂吠变成一到点就出门。衙役们不知我是在练功,背地里大约起了什么“鬼闻愁”“厉鬼号”的恶名,接着又腹诽青冥不会带徒弟,放任我扰乱县衙秩序。 “笛子带着吗?合上内力吹一段。”他低垂着眼等我掏出笛子,方才与我闲聊的两名衙役一看授课便欲避嫌,正要推脱告辞,提前被他开口留在原地,“今日正好赵大哥也在,你用上七成内力,看看笛曲效果如何。” 先前他探我内力,我当然有所保留,此时的七成便应当换做四成,即便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节外生枝 作者:喵淼 如此,姓赵的衙役仍然被这一曲绕得晕头转向,刀不知要往哪个方向挥。 “第二小节开头时,这个孔不能按满。”一曲毕,他拿烟杆敲了敲笛子向我示意。 凑近了,我才看明白那烟杆并非只是裸露的象牙质地,手持的位置还裹了一层有些透明、米白色的柔软皮制物,他的指腹时不时在上头摩擦。 ——大多数人内心焦躁时常出现的小动作。 “这平平无奇的曲子竟然……”另一衙役直呼大开眼界,拉着赵大哥边说边走,不一会消失在视线中。 “多谢师父指教。” “不算什么,你做得很好。”他抽了口烟,指腹摩擦烟杆的动作停下来,视线飘忽,循着原来的方向朝停尸房去。 他向来不主动与衙门里的人搭话,跟我更是几乎连眼神交流都没有,虽说待人宽和,但总有种独来独往的气质,衙门众人没有公事从来不会找他,今日之举倒着实不同寻常。 暂时搁下这事,我跟紧他,不撬锁就能够调查尸体的机会可不多。 白日里尸体的形貌更加清晰,温度升高味道也更重,但青冥踏进屋抽了一口烟,他身上浓烈的烟草味竟像屏障一样盖过尸臭。他见我跟进来,只用沙哑的嗓音告诫道:“要是害怕,或者觉得难闻,就去院里待一会儿,屋里的东西脏,小心些。” “徒弟晓得。”我十分乖巧地站在他对侧道。 ——他埋头察看尸体前好像轻轻笑了一下,我没太看清,再抬头他已恢复成平日的倦怠神色,仿佛那笑容不过是个幻影。 尸体的头和身躯端正地摆在地上还没拼合,剜口处伤痕十分清晰,入浅出深,且为自右下向左上的斜行伤,切口中心平整而边缘毛糙,像是弯刀使出的勾切伤。而神刀弟子的刀皆为唐刀改良制式,上下平直,单刃钝尖,刀法多是大开大合的劈砍,或刀刃朝外旋舞以攻代守。这农夫高大魁梧,如果我要砍他的脑袋,切口必定光滑平齐,也只能平砍,若他低头矮身,也许能由上至下砍出斜面,但无论如何,沉重刀身注定了神刀弟子的运刀方式,由下向上必定中途失力,不可能入浅出深。 同时我注意到这农夫短打上的绳结打死了。 劳作人着短打,常以细绳挽起腋下过于宽松的布料,绳结都是活结,系上就懒得再解开,也方便穿脱,但这里的是死结。显然有人曾经穿脱他的衣服,只不过没能完全掩盖痕迹。 “师父,尸体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他正检查尸体的手掌,拿着那只青白的手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事发时闹得很大,女子的尖叫声吵醒了家仆和四邻,所以当夜就送来。你想到什么了?” ——那这衣服就是在衙门里被人脱后又穿的。可衙门的人大可光明正大地脱衣验尸,再把衣服穿上倒显得欲盖弥彰。 “前两次受害的女子也未被束缚吗?”我看着他皱巴巴的衣服问,脑中却回忆起那天晚上他身上的尸臭。 ——他是个捕快,想验尸什么时候都可以,为何非要趁夜半无人的时候? “这次的女子似乎体质特殊,凶手的迷烟没能使她完全昏迷,她以为凶手走了,拖着身子往门外一探刚好看见杀人的场景。”他举起尸体的手,凑到鼻尖闻了闻。 ——避开别人,去脱尸体的衣服,似乎又不是为了验尸……那夜他身上浓重的尸臭仿佛又在鼻尖复苏,一身凌乱的中衣,没从衣领翻出来的头发,刚睡醒般慵懒疲倦的眼神——我心中有了一个奇异的猜想。 “你对案子很感兴趣?想留在公门做事,可以多去问问赵大哥。”他进屋摸到尸体后就把烟杆放在一边,检查得差不多了,转头又举起来抽一口,烟雾和沙哑的声音一起逸出唇瓣。 我道:“只是没见过官府破案,头一次来觉得很新鲜,忍不住想多问。” 他用竹签从那手的甲缝里刮下一些朱红色的碎末,收在布巾里,起身道:“多学点也好,都随你。我要出去一趟,须得锁门,你回去吧。” 我并不想被他发现对这件案子的过分关注,退出屋看着他轻功飞远便回到卧房,然而只不过这么点时间,一路上遇见的衙役便对我变了个态度,最后有个人问我打听笛谱,我才明白缘由。 青冥是故意在那两个衙役面前考校我功课的。 另外一名观战的胡姓捕快,是衙门里有名的“大漏勺”,什么事到他口中都能传十传百,遑论我的难听笛曲能攻击人这种天方夜谭一样的“奇闻”。往日他们对我的笛音如何厌恶,如今便多么热切,想来青冥从未在他们面前用过这招,他又常一副难以沟通的样子,无怪我一时成为衙门里的话题中心。 这是一个跟衙役混熟的好机会。 借此我从几个老人那里了解到一些青冥八年前的事。 “他刚来那时要比现在糟得多,浑浑噩噩一身褴褛在街上游荡,我们都当是乞丐疯子准备驱赶,可老徐非说他武功不一般,硬是给带回来亲自照顾。后来还真被他说中了,六年前吧,意识清醒了一点,不至于找不到回家的路,能跟我们出去巡逻,关键时候还使出一套在徐海根本没见过的掌法打死了红草滩那边的恶盗。再后来他好像想起点什么,回了一趟家乡,再回来的时候自己说又把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但我们都看得出来,保不准是家里出事了。自那以后,他总是蔫巴巴的,三十岁的人,这几年头发白成那个样子,心里怕是落下槛了。” 晚上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节外生枝 作者:喵淼 我躺在床上,惯常将一天见闻思索一番,这个习惯有助于梳理信息,能勘透一些看似无关消息之间的联系,过往帮了我许多忙,今天也不例外。 我发觉青冥这个人不如外表看上去那么漫不经心。 他当人面考校我功课时,恐怕早已带着为我正名的心思。我能成功与衙役打成一片,也多亏了这次契机。如果我的确是他徒弟,接下来不管是想进公门,还是继续修习移花笛谱心法,都方便许多。 一开始收留我这个“徒弟”态度那样随便的他,竟然是个心思细腻的温柔师父。 但于他而言我只不过是被师兄托付、相处才三天的小小晚辈,一直算不上热络,甚至可以说是形同陌路。对于这样的人他都如此用心周到地看护,想来衙门同僚更应受过不少襄助,可他的风评却并不太好。 那些衙役来问我拜师的原因时,有些比较中肯的评价:“不是说他人性差,我们托他做什么事,只要能做,他就答应,做得周全,大家需要代班都去找他。可问题也就在这,对这种我们扔给他的麻烦事,他一丁点厌烦也没有。他孤身一人,拿衙门当家,就意味着不可能有需要我们替他代班的机会,这完全是毫无回报的付出,时间一长,大家都拿这件事当做理所当然,也不感激他了,他图什么呢?他也从不表现喜恶,先前的厨娘做饭极难吃,他吃那么多,现在的厨娘做饭好吃,他也只吃那么多,好像吃饭、吃多少饭是一项规定好的任务,味道如何根本不在考虑范围之内。碰面时我们与他搭话,他就回应,要是不主动,他就像没看见我们一样走过。如果只将他视为同僚,他当真助益颇多,但若视为一个完整的人,那绝对是个失魂落魄昏沉度日的怪人,你在他身边只能感觉到麻木,不想与他深交。” 他们说的那些生活细节一一吻合,但我对结论却暂时存疑,我不信一个武功卓绝的移花弟子会如同普通衙役那样因害怕被解聘而对人有求必应,他这样做的背后一定还有其他理由。 ☆、第三章 只一次验尸获得的信息还远远不足,我需要准确的案情记录和证人口供,这些都摆在县衙的案卷室里,那间屋子倒从不上锁,但一直以来我不想被人发现暗中查案,便只有在案卷室无人才会进去查找证据。 直到一次过分沉浸在案情中,翻看许久一抬眼却从书架间隙见青冥正对着我的方向抽烟发呆。 他实在太安静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书桌上摊了一大堆案册,半晌没翻过页。他似乎在思索其中联系,眼神随烟雾游离,察觉到我的视线,他叹了口气,问我:你也在看这案子? 他的这一叹实像在惋惜,是不得不招呼我的尴尬。自上次当众考我功课后,又一连几天绕道走,几乎令我重新怀疑他是否如同我推测的那样深藏不露。但一点可以肯定,他对于收徒这件事必然敬而远之,若非那封来自师兄的信,估计看都不会看“徒弟”一眼。 平心而论我不怎么喜欢他的度日方式,那令我想起佛堂壁画中痴惰的夜叉,好像什么都看不进眼里,什么都与他无关,逆来顺受,是一口望不见底也投不出声的枯井。 “随便看看,师父有什么需要吗?” “你看你的,不用在意我。”他垂下眼帘,在我看来是准备换一个视点发愣。 想来遍寻不到的几本案卷都在他面前,我就微妙地痛恨起那种近乎于消极怠工的态度,既然不用在意他,我便完全当他做空气,应了一声多谢师父,我抽出桌上离他最近那本,边角擦过他的侧脸,我面前这个烟鬼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罢了,我本来也没有指望过官府破案。 这里的案卷倒整理得比先前那几本详尽许多,其中甚至还夹带了不少归纳疑点的小纸片,令我的思路更加清晰。 三起采花案,受害者皆为大户人家的小姐,从古陶驿站开始,凶手的目的地不断靠拢古陶镇,接下来的两起都发生在镇内,出现明显分歧点的是第三起,目击者的口供从着黑衣的男人变成白衣,凶手的风格更加张狂大胆——夜行者在徐海这个武人群聚之地十分常见,但白衣可不多,是吸引其他侠客目光的活靶子,如果轻功不够快,极有可能被人记住容貌。 就像中间换了个人,或是熟悉了作案方法,需要展现出真正的目的,所以用白衣和高门大户在暗示、挑衅。 但若本就以杀人为目的,为何凶手杀的是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农夫?如果我为了某种目的高调行事,杀害已被迷晕侵犯的大户小姐最简单,事后由富商豪绅掀起的风波也更大。 莫非农夫看见了凶手的正脸? 这时我注意到案卷底下压着一张还没归入此卷的纸,纸上字迹与这本详尽的案卷相仿,记载了农夫的生平和一些猜想。 他不是这户雇佣的奴仆,街坊里暗地传闻,他是个专喜欢夜里溜达toukui女人睡觉的光棍。 尸体甲缝里的红泥与那小姐院外围墙头的红砖一致,案发的院子里恰好临墙有一台下棋用的石桌,以他的个头,正好翻过墙做垫脚,能够不发出一点声音进入,他当夜出现在那里的原因可想而知。只是不成想撞破了凶手,惨遭灭口。 可凶手竟有如此深仇大恨,要把他整个脖子砍断才能泄愤吗? 如果没有这个农夫,凶手是否即使欲唱高调而换上白衣,也不会想到杀人? 案卷上的分析到此为止,但在现有的线索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节外生枝 作者:喵淼 之下已抓住了凶手的一些逻辑,看来衙门里也不光是吃干饭的。我合上这册,却见青冥提着朱笔正在砚里百无聊赖地涂抹,他等我放下那册,才接过来打开续写。 整个案子,所有相对清晰的记录和分析,原来都是他写的, 但他宁愿一直干等不知何时才能放下案册的我,也不愿意主动开口朝我索要。 “师父写得非常清楚,您又想到什么了吗?” “捕快都会这样写的。”他摇摇头,“凶手很可能不止一人,我有些想不通。” “两个人?”想起薛鬼客,我心头一动。 “前两次,”他指指一边的案卷,“受害的女子都说醒来时觉得屋里极冷,她们身体没有大碍,屋里地炉也烧得正旺,那只可能是凶手身上某种东西导致的。这种模模糊糊的主观感觉算不上特征,凶手没有必要特意做布置,很可能是无意留下的,这次没有,说明奸污女子的与前两次不是同一人。” 一下说了这么长段话,他停下来抽口烟才接着道:“再加上,凶手轻功如此了得,为何却发现不了一窗之隔的农夫,直到侵害行为结束后才匆忙杀人逃脱?如果是两个人,那就有了解释。” 的确,薛鬼客留下的蓝色粉末意为遭遇强敌而性命尚可保全,如果凶手被他查清了真身,一定也觉得是个难缠的追兵,难保不把这个油头滑脑的家伙控制在身边以防溜走报信,甚至在关键时刻,还会强迫他上同一条贼船。如果当夜凶手带着他,让他代为奸污女子,两人必起争执,一时忽略窗外农夫大有可能。 但我知道薛鬼客的事,他又不知道,他怎么推测出来的? “两个人合作,不应该多一个放风,怎会被人发现,师父为何说有解释?” “我到现场去过,闺房的床帐被扯掉半扇,我拉了拉,那种绸缎单凭女子力量扯不断,而凶手对她施过***,没有再用床帐束缚的必要。除非另有一个与凶手武力相当的人在,两人争斗之间扯断了床帐。又因如此,没能及时发现农夫。” 案卷上这一条线索藏在被受害女子搞得一片混乱的室内摆设描述中,不注意就略过去了。 “说是武力相当,也不尽然。如果是陌生人,以凶手的警觉程度一定早出手灭口,要么就打得翻天覆地,不可能像这样商量好似的先走一个,另一个留下善后,我不明白凶手为什么要再找一个跟他对着干的同谋。” 他说得嗓子发哑,下意识去拿茶壶,提起来一倒却发现早已空了,我从他手中取过茶壶:“我去倒茶。” “啊!咳咳咳……” 他却惊喘一声,像被我的手刺伤一样猛地缩手,又掩饰般放到嘴边咳嗽起来。 “师父怎么了?” “没,没事,多谢。” ——他好像很抗拒与人有肢体接触。 我想起初遇时他接住从房檐上跳下来的我,也是很快就推开;指导我吹奏笛曲,从没亲自上手过,都是烟杆代替。 这个习惯与他半夜去停尸房有什么联系吗? 我暗中记上一笔。 我沏茶回来时,案卷室多了位捕快,似乎是有了新的案子,县令命他带人调查,远远便听见他求青冥代班。 “我都一个月没回乡看老娘了,大人原先批了假,可这一有案子转头就把批过的都忘了,你这几天有事做吗?没事做可不可以帮我去现场走一趟?只是走一趟就行,我明天就回来了。” “没事,你回去探亲吧。” “多谢,多谢!” 青冥的嗓子几乎已经哑的不成样子,说话声音像锯木头一样难听。我送进茶水,他灌了几口便又举起烟杆:“你也听见了,要和我一起吗?” 实话说我对其他案子根本没有丝毫兴趣,但披着他徒弟这层伪装,至少表面样子都要做到位,更何况这还是他头一次带我去现场,若是拒绝,以后恐怕再也没有一探现场获取第一手资料的机会了。 “是什么案子?” “古陶镇外有一户种枸杞的药农,圈好的树林昨晚像被野兽冲破了,他觉得不太对劲。” “要是真有野兽,我也能帮上一点忙,师父要再带些人吗?” “不用,你跟紧我,不要乱跑。”他抽着烟迈过门槛,做了个轻功的起步姿势,又忽然停下,转去走正门。 他想起我的腿伤了。 “若是事情紧急,师父自可先去,不必迁就我。” 他摇摇头:“跟紧我就好。” 林子被祸害得很严重,像十几只猴子跑进来又啃又咬大闹一场,余留残枝败叶。果实稀烂融入泥土,展目望去满眼稀稀落落繁茂不复,土地一片绯红,乍一看有些骇人。 那药农一边拾掇枝头还算完好的枸杞,一边哽咽着诉说:“就一个晚上,这一秋天都白干了,入冬可该怎么过哇!” “这不像野兽做的。” 师父蹲身从泥土里扒拉碾成泥的枸杞,解释道:“现在这个时节,候鸟大多都已南迁,留下来的要么不吃这东西,要么体型太小造不成这么大的破坏。会爬树的走兽倒是有,但一晚上能吃这么多,只可能是群体行动。徐海群体行动的走兽只有狼和狈,它们可不吃这个。” “是啊,我也这么寻思,实在是想不通,怕是什么没见过的厉害畜生,这才请您来查。”药农道。 他一边跟随药农往里走,一边时不时观察地上被碾碎的果实和枝头的情况,半晌忽问:“一般来说,大的比较甜吧?” “当然,果实大就饱满多糖,鸟尽爱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节外生枝 作者:喵淼 挑大的吃,入药药效强,也好卖。” 我看懂了,从进来到现在,林子破坏得越来越严重,地面上的红色也越来越多,但奇怪的是,被毁坏而非消失的枸杞中,个头大的占比越来越高。 这是人干的。 他接着问:“这附近还有谁家也种枸杞?” “好几家,看我的林子遭殃,现在都忙着收拾荆棘篱笆捕兽夹呢。” “这样吧,今晚我来守着,只是不要声张。” “多谢大人!” 我猜到这多半是其他药农嫉妒心所致,现在不到收获时节,如果是凶手,家里会有多出来的枸杞。而以这种得不到就毁掉的偏激心态,大概今晚会挑没来得及加固防御的农家再次破坏,运气好可抓个人赃并获。 “冷就把这个穿上。”他蹲在我旁边,借脱衣服又与我拉开距离,他将外袍搭在我肩上,周身顿时弥漫开那股淡淡的烟味。 我和他一起潜伏在影影绰绰的枸杞林中,从月初升已等了两个多时辰,期间我时不时试探他对于距离的容忍程度。 但凡到了能感觉到互相身体散发热度的距离,他就再也无法忍耐,一点点往后头挪,但那表情看上去不像厌恶或生气,倒有几分,恐惧? “师父不冷吗?你手臂上都是鸡皮疙瘩。”我终于瞅准时机,一把抓住他手腕,将那件外袍匀出一半搭在他身上。我与他体格本就相近,这下便用一种几乎环抱的方式猛地拉近了距离。然而被握住手腕的瞬间他的身体竟夸张地弹动了一下,顿时双腿软绵绵地跪进泥土里。 一种未能被完全压抑住的喘息从他沙哑的喉咙里泄露出一点,他迅速甩开我的手,把外袍一扔,直起身箭步冲向林中。 他擒住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指尖还残留着他手腕的热度,我捡起丢在地上的外袍朝他走去,远远望见那人影正是另一处枸杞林的主人。 也不知是为了躲我歪打正着,还是当真能一心二用,他倒真是厉害。 “恭喜师父捉住犯人。方才您身体不舒服吗?” 他捉着犯人的后领,似乎是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几乎把那个矮小的药农提到半空,闻言神魂归位,放松了药农的领子,朝我摇摇头,又问那药农:“带我们去你家。” 当夜,我们在那户人家的地窖里搜出了多余的新鲜枸杞,正属于先前报案药农林中所消失的那部分,又连夜将赃物物归原主,并押送犯人回县衙。 然而不成想,第二日我睡醒时,才知城中又出现了***案,且这次是受害女子被杀。 受害者的家人为保清誉,本想掩人耳目把女子尸体下葬,凶手却特意将她染血的衣物挂在了城门楼上,招摇得过分。那富商一家再如何封下人的口,也堵不住洪水般漫延的恐惧,谁都怕下一个遭殃的是自己家人, 在这样的恐慌之中,不知为何竟传起流言:“连环案的采花贼是个头发花白的白衣人。” 古陶附近,头发花白,远看泛起灰黑的年轻人,只有青冥一个。 就在衙门众人怀疑的眼神中,幸而上一起案子的药农来了。 为了商榷赔偿事宜连带感谢破案的高效,他找到衙门来,遍寻不见青冥,便和其他捕快说起前一晚的事。 “大人不让我声张,怕打草惊蛇,但现在既然已经抓住偷我枸杞的家伙,应当也就可以说说。虽然大人怕真有野兽,让我最好待在家里,但我还是忍不住好奇,偷偷跟着大人也守了半夜,那时他的徒弟也在,喏,那边的小兄弟,都可以作证的,昨天晚上大人一直在古陶镇外。” 我走向人群:“师父一路没耽搁,直接就带嫌犯回了衙门,之后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说起来,大人呢?这点果饼是小老儿一点手艺,真想亲自送到他手里。”他捧着个小麻布袋,佝偻身体笑问,“小兄弟,能不能带我去青冥大人那里?” “跟我来。” 衙门里看热闹的捕快纷纷散去,我看见飞声阁的暗线也在其中,那么至多到傍晚,流言的风头就会变。 我领着他到了案卷室,果不其然,出了新的***案,青冥又在里头抽烟,熏得一室烟雾缭绕。 知道药农的来意,他道:“这个案子按现在的律法没法关人,他招供之后最多也不过打十几个板子扔出去,如果你想找他要回损失,就得趁上刑之前逼他立字据,最好是拿地契或者房契作抵押,以免他赖账。” 药农喏喏答道:“哎,大人说得对,我都听您的。” 青冥安排好那药农的事情,返回时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双眼布满血丝,我怀疑他自昨晚回来就没有睡。 但他一向是那副困倦的样子,这种事大概是家常便饭。 他坐回椅上,拿出一块药农送来的果饼,又把麻布袋往我这边推了推:“昨晚到现在都没吃过饭,饿吗?” “多谢师父。不过您今天为何没去那起案子的现场?” “连环***案?他们怀疑是我干的,不让我去了。”他咔哧咔哧啃着果饼,用更加沙哑含糊不清的声音回答我,“别人去的现场,记录都在这儿。” “但那绝不是您做的,我相信您。” “随便吧。”他对于我的忠诚兴致缺缺,朱笔在案册上不停歇,“凶手又多了一个特点,头发花白、着白衣的年轻男人,用***和弯刀害人,轻功非凡。” 先前我一直以为凶手从古陶驿站到古陶镇,不再向西北方行进的原因是薛鬼客这个累赘,但今天的传言却令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节外生枝 作者:喵淼 我找到一个新的思路。 他的目的地就是古陶镇,所有特意留下的特征——“白衣”“大户女子”“花白头发”,都是为了向某人暗示,或示威。 然而犯下三起案子后,“某人”却仍旧没有给出他想要的回应,他着急了,这才有了更加明确的昭示——那句“犯人头发花白”的流言。 难道他的真正目的,是青冥? 之后的几天青冥整天泡在案卷室里,将新纪录的案子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我猜想他应当也已明白自己才是凶手真正的目标,但或许与他曾经缺失的记忆有关,一切仍然一筹莫展。 余下的那点果饼他惯例放在灶房,供衙门中人随意取用,但委实太过难吃,我只那天当着他的面咬过一口,不亚于吞食沙砾,便再也没有碰过,毋论他人。也就胖厨娘养的狗儿子叼走一块,大概正是我在后院茅厕旁曾看见的那块。 后来那些果饼不见了,我以为是厨娘扔了。 没想到他又拿回来了。 他一边吃,一边看着罗列的案发时间,受害人姓名和徐海地图发愣,我站在他身边,几乎能听见他牙齿与饼渣摩擦发出的粗砺声音,终于还是忍不住斟茶放在他面前:“师父渴吗?” 我不明白他如何把那些粗糙果饼面不改色咽下肚的,他看起来和平时吃饭毫无差别,似乎嘴里是普通的点心,因为腹中饥饿便拿来填补,不论味道如何。 他拍干净手里的饼渣,嘶哑着嗓子道:“不必如此,这几天只顾跟着我跑衙门的事情,是不是误了练功,你去做你的吧。” “是,师父。”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伺候我,需要练功时间、指导就直接跟我要。师兄把你交给我,不是给我买的丫鬟。” “《裁玉》看完了,师父。” “这本拿去。”他从柜里取出新一册《饮花》,把我赶出了案卷室。 等傍晚时我再去书房时,他不见了,茶也只剩下半壶,桌上的案册里朱笔添了新解析,几处圈画,最终指向了镇北的于家。 他想起什么,看懂了凶手留下的讯息吗? 他是不是知道凶手是谁,才特意支开我? 县衙与于家一北一南,直到天色完全漆黑我才赶到,我的轻功不能再用,但隐匿的本事还没丢,绕着于家转了一圈,我看见青冥藏在庭院琉璃麒麟的阴影里。 说是藏身,也不尽然,他穿着移花弟子的门派服,倚靠琉璃雕像抽烟,在阴影里依旧白得晃眼。 我头一次见他穿得如此齐整,那只传闻中名为“青冥”的玉笛佩在腰间,黛青如墨,若非一身烟白帛衣映衬,几乎融入沉沉夜色。他换了个姿势,似乎运转起内力,衣摆无风自动,那只抬起的右手在夜幕中微微泛起莹白玉色,掌心绽开一枝似真似幻的水蓝色花影。 是移花宫绝学——醉心花。 眼前这个人与平日衙门里的青冥简直判若两人,他挺括的身姿严丝合缝裹进潇洒衣袍中,邋遢懒散一扫而空,仿佛这一身装束中的他是过去某个年少写意时的幻影,只是他的神情——他依旧抽着烟,低垂的狭长眉眼盯着醉心花怔怔出神,眼神却充满了陷入悲痛回忆才有的恍惚和哀恸。 淡蓝色的花影被烟气冲散了,又缓缓凝聚。 庭院里多出一道气息。 ☆、第四章第五章 第四章重要分歧点,成年人移步微博@喵淼一一 “我希望我猜错了……”青冥持着烟杆的手缓缓放下了。 “哼,天真。” 我听到另一个男人的皮靴声,他停在青冥面前。 “过这么久才懂我的意思,不要说你把以前的事都忘了。”男人的语气很冷,音色更冷,不像正常人的语调,更像是因为修习某种武功而把经脉、肌骨炼成了冷铁,泛着金属的质感。 从我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带着黑铁面具的侧脸,那只眼宛如利刃直刺青冥,毫不掩盖锋锐的仇恨与杀意。 “没有忘……每天,每天,日夜都记得……”青冥的手指又开始摩擦烟杆米白色皮制包裹的部分。 “那我倒要感激你了?”男人嗤笑一声,从头到脚反复打量他,突然嘴角抽动着高声喝到,“如今依旧这副打扮,是还在嘲讽我么?!” 他的语调尖刻而冷硬:“海外移花,飘然似仙,你们这样出尘不食人间烟火,怎会夺兄弟之妻,事迹败露又除之后快?” “不是我,那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误会,你知道我当年一时失忆……我今天只是想…劝你不要再……”青冥混乱道。 “到如今没人看你装无辜!还否认什么!?劝我放下过去?那好,你也把你的妻子给我杀一次,拿你未出世的孩子饮一口我的刀!”他的手按在腰间,刀柄随他逐渐低沉压抑的声音微微出鞘。 “你说什么…?”青冥的烟杆脱了手,在石子路上撞出咯咯几声响,“小荷那时已有身孕?” 他的表情似喜似悲,最终扭曲成一副崩溃模样,却没有眼泪:“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阿珣,你现在又……” 他的手伸向遮掩男人半张脸庞的面具:“六年前,家里的信……不是你留的对吗……” 男人迅速抽刀格开他的手,在那细白的布料上留下一道殷红的血口,沉沉笑道:“你尹家上下二十七口,除了你无一幸免,他们每一个在我刀下求饶的声音我都记得。杀一个人,我身上的疮疤就舒服一些,杀光了,就该全好了。” “我知道了…早知道了……可这连续三起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节外生枝 作者:喵淼 奸杀案,你为什么要……”青冥犹执着地伸手,“我这条命,怎样都可以,但……” “你的命?”男人冷笑,又给了他一刀,血液淋漓洒在地上,他躲也不躲,手垂下来,染红了小半边身体。 “我要你身败名裂,将我所体味过的不甘、愤怒和绝望统统尝一遍才能舒坦!” “等着吧,等着吧!”男人一脚踹翻青冥,运起轻功飞身离开了于家庭院,他踉跄起身,又赶忙追上去。 这案子果然与他有关。 待二人消失在夜色深处,我翻墙进了庭院,捡回青冥的烟杆,循着他的血迹寻找去向。 ——那烟杆质地与我想象中不大相同,似乎不是象牙制品,更像某种骨头,外面围着的一圈米白色皮制物也比一般动物皮更柔软,而且凹凸不平。 血迹稀稀落落一直延伸到藏月湾水流湍急的一处。我顺着河岸,在下游找到了他。 彼时他靠在一块嶙峋凸起的大石上,浑身湿透垂头瘫坐,河水浸没他的衣摆,散落的长发随一波又一波水浪漂浮翻涌。他与那男人似乎交过手,原本整肃的服饰被弯刀划破好几处,青冥笛攥在他手里,落了一道刀刻的白痕。 “师父,跟我回去吧。” 他置若罔闻,一动不动。 空气中,他的鼻息轻不可闻。 我凑近去,那双鸦羽般的眼睫低垂着,瞳仁中一丝光彩也无,嘴唇泛白,河水将他身体冲得冰凉,额上不知是水是汗细密铺下一片水珠,被月光映照反射湿亮的光。 “师父,你受伤了。”我将他从河里拉出来,他的胳膊僵硬得像寒冰。肌肤相触之时,他猛地打了个寒颤,一声颤抖的呻吟从口中逸出。 他这才缓缓回神,犹如滞涩齿轮转动般拧转脖颈:“你怎么来了?” “我去找您吃晚饭,见您许久不归,弟子十分担心。”我恭敬道。 “是他们让你来的吧……一定会有人怀疑我,难怪…难怪……”他甩开我的手,蹒跚走过河畔上岸,污泥染黑了纯白无垢的衣摆,他这一动作,晕染的血迹渐渐扩散,不过十步,昏然倒地。 他们?莫非他以为衙门的人仍旧在怀疑他,专门派我监视他的行踪? 他倒想得够多。 我背起他一步步往回走,完全陷入昏睡令他安分不少,只是那身湿气侵透了我的后背,他发尾水珠不时落进我衣领,顺着锁骨流进胸膛,蜿蜒下一路细微的痒。 其实我大可唤来飞声阁的人把他带走,远不必如此费心劳神,我还从没像这样亲自背负什么人,今天竟为他而破例。 并非忠于虚假的师徒之义,亦未惑于他的皮相,他再俊朗,也已年近三十,是一副成年男子的体格。平日着一身邋遢的长衫看不出什么,但终归武人筋骨强硬,猿背蜂腰,在背上沉甸甸坠手,不属于娈宠之流。 我只是好奇,想找出许多问题的答案。 反应最奇妙,做起来也最简单的,是触碰。 回到县衙,命人开了伤药,我亲自为他包扎。 他的皮肤在烛火下泛着莹莹的橙光,胸腹四肢都有或短或长的刀伤,伤口已被河水泡得泛白。温暖的被褥似乎令他恢复了些许意识,但随之而来的是高热。我指尖沾着药膏,先抚上腹部最长的口子。 他的皮肤很热,肌肉骤然绷紧,刀口又溢出些血丝。 这种半昏迷的状态果然令他更为坦陈,随着我手指的动作,他粗重地喘息,且放声呻吟,不知是疼痛还是欣快,沙哑的喉咙溢出连绵混乱的呓语,手脚不安分地在床上挠蹭,最终一手抓住了我的手指,急切又渴求地摩挲着。 我听清了他的呓语—— …… 像一抹烟,化成一头妖,吹出的每一口气都有蛊惑魂灵的冶异力量,连这件小小的居室,都幻作猎捕人心的温床。 但虚弱最终胜过肌肤相触的欲望,他捧着我的手渐渐停在心口处,呼吸依旧粗重,呓语却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哼声。 右手挣脱出来,我得以为他继续疗伤。 我又掌握了一个人的秘密,而秘密迟早迫人为我所用。 这令我十分愉悦。 衙门众人只知他因追案犯而受重伤,在我一番描述下,纷纷对那武功高强杀人不眨眼的白衣人退避三舍,得了青冥亲自捉拿案犯的承诺后便再也不愿探究这起奸杀案始末。于是养伤期间,只有我进出侍候他,熬药敷伤端茶送水,做足了孝顺徒弟的架势。他彻底被医嘱禁足,整日倚在床头翻看案卷,一抬眼便见我忙里忙外,又知是我出于本心找他回来,想来内心愧疚苏生,态度便逐渐松动,无聊极了会教我吹笛。 他的烟杆早被我放回原来的位置,郎中告诫伤好前不能抽烟,起初几日他便从来没有碰过。但没忍多久,他就像小孩子一样趁我不在偷偷抽,好像伤口不愈合也无所谓,好几次我闻到一屋烟气,他还拢手装模作样地翻案册。 “这药,我从戌时熬到现在。”我嘭一声把托盘放在桌上,打开窗户——为了保暖便于养伤,门窗紧闭,反倒封了一屋子烟雾——冷风呼一声刮进来,吹得他一哆嗦,藏在袖口里的烟杆抖落烟灰,又被他眼疾手快地从被褥上拂去。 我看着他欲盖弥彰:“师父。” 他多少觉得对不起我,讪讪放好烟杆,下床去拿桌上的药碗,牵扯到伤处,我分明听见他呼吸一滞。 “这东西究竟有什么好,值得您忍痛下地取来?”我就着没燃尽的烟草抽了一口,一股辛辣的刺激味道呛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 节外生枝 作者:喵淼 满整个气道,“咳咳,师父,连环案还没破,大家都希望您尽快好起来。” 我咳得眼中含泪,仍不住规劝,他眼中的惭愧之色便更甚,忙不迭低头应许,又把那碗冷风吹凉的药喝光,回到床上:“今天该换药了。” 高热那晚的事在他脑中如船过水无痕,他全然忘记不为人知的癖好已在我面前暴露无遗。我拆开腰腹的绷带,他仍旧为隐藏自己的真实反应心惊胆战,腹部绷得很紧,乃至伤口周围的肌肉微微痉挛。我蘸些药油,揉开绷紧的肌肉后才继续换药。 “这些日子麻烦你了。”重新缠好绷带,他松了一口气,“再有几日伤就好全了,剩下的药我可以自己来,那本《饮花》看得如何?” “是,师父,看了一半。” “把你看过的吹一遍。” “是。” 当夜我搬回了自己的屋子,但这几日习惯半夜起来察看他是否高热复发,夜里睡得并不踏实,半梦半醒间,我听到窗外又轻又密的脚步声。 是青冥。 待他走出小院,我穿好外袍,隐匿身形跟上去。 他的伤没好,也未直接运轻功,应当走不远,更明显的是,空气中有他身上惯常的烟味,像路标一样直指停尸房。 我想起初遇那晚他从房里出来衣冠不整的样子,鼻尖似乎又弥漫开阵阵夹杂着烟草味的尸臭。 此夜无星月,风声呼号,助我捅开停尸房的侧窗一角而毫无声息,适应室中幽暗后,我看清了他的身形。 他跟近些天刚送进衙门的一具男尸躺在一起。 …… 在那具一动不动的男尸臂弯中,他浅浅呼吸着,灰黑的长发随门缝吹进去的寒风微微颤动,竟然呈现出一种静默而宁谧的平凡安定感,令人霎时想到寒夜归家望见的一盏孤灯,或是午后树影间投下的点点温暖光斑。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像人】的一面。 西北的三更夜冷彻骨,停尸房更不如人住的屋子,四面漏风,我因隐匿身形不敢运功,外袍穿得严实,尚且感觉北风刺透身躯引人战栗,而他躺在地上,靠着一堵软凉的肉块,竟然那样满足。 我以为见过他受伤那晚我已探到密匣最底,想不到他的秘密是一件九玲珑,我所窥得不过流光溢彩的神秘一面,任它轻轻滚动,便又全然崭新。 意识到这一点,我的胸中久违涌起一阵热流。 甚至未察觉返回时脸上一路微笑。 直到青冥伤好,徐海再没发生奸杀案,众人都道是他重伤了凶手,使得对方收敛羽翼,我的耳边却时常回荡着那男人压抑的怒吼,总觉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心头隐隐不安。 这时,阁中探子查到了薛鬼客的行踪。 线报只交代他趁那面具男人夜晚独自出门,在当时所处的徐海野一间棚屋中留下了求救标记,却并未探明现下如何,我命人将那处荒无人烟的棚屋看管起来,准备今晚出门一趟。 待衙门众人歇息,我到古陶镇内一处据点取了马,带刀直奔徐海野。 棚屋中有人起灶火的痕迹,靠着正中的梁柱,破烂的木柱底端有一圈绳索勒过的白痕,擦起毛糙木刺。我能想象到男人将他拴在这里对面吃饭的场景,依他那张吊儿郎当的破嘴,那个满胸仇恨滔天的面具男人恐怕只会让他喝水时开口,这么多天,不知憋成什么样,怪不得急着求救。 薛鬼客这个人,武功过得去,但因为心态浮躁,总难跻身顶尖高手之列,对上那凶悍的男人,一定刀未出,气势先短一截,被人擒住不怨。但他保命的招数可随那么多年江湖混迹积沙成海,男人杀不了他,也没法随便丢下,甚至叫他参与第三次奸杀案,想来性命无虞。近些日子奸杀案销声匿迹,那他留下标记的时间,应当正巧是男人与青冥会面那天。 我在棚屋的土墙上发现了他刻下的密语。 男人提到下一个地方,说那是他平生最恨的人,想起最不该想起的事情之处。 他指的是青冥。 青冥恢复记忆的地方—— “六年前吧,意识清醒了一点……关键时候还使出一套在徐海根本没见过的掌法打死了红草滩那边的恶盗。” 红草滩。 我当即放出鹰去,召集一批人赶往红草滩搜寻,准备好恶战一场。 第五章 薛鬼客半边身子淹进红草滩的沼泽里。 我蹲在他面前,让人用绳子吊着他不至于完全沉没:“我告诫过你吧?出门必须带人。” “……”他尴尬地游离视线,手从沼泽里拔出来揪掉嘴里塞着的布条,“呸,呸呸呸!” 【惩罚并逼问薛鬼客】 我吹了声口哨,招来我的鹰,让它站在薛鬼客的头顶: “今天在这里说清楚了,再跟我回阁,我不需要不听话的手下。” 薛鬼客的轻松表情骤然从他脸上消散。 这句话我从没对他说过,但他跟随我这些年,不止一次目睹阁中的叛徒听完这句话的下场,想必现在已无暇顾及抓破头皮的鹰爪。 “头儿,再也没有下次了!以后我出门一定带人!绝对不单独行动了!这是最后一次!头儿!”鹰在他头上扑扇着翅膀,锋利的勾爪拉破头皮,丝丝血线从蓬乱的头发里流下来。他紧张地抓住绳子,生怕我一扬手,仆从就割断这唯一的救命稻草。 “为什么?”我拿过绳子,将他往上拽了拽,“让你带人行走,既能保护安全,传递消息,又能抹消背叛我的嫌疑,我记得刚分给你人手的时候你还很乐意带着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 节外生枝 作者:喵淼 出门显摆,怎么,不满足了?” “满足,满足!”他冷汗津津,看着我抽出刀,霎时动也不敢动,“那天只是碰巧出门…不是去调查才撞破的……头儿,有话好说,这件事跟叔爷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头儿你还不了解我嘛,哈哈哈,跟着你才有肉吃!” 的确,他这个人油头滑脑,好热闹不安分,但又胆小如鼠,从来不敢主动凑到阁里那帮笑眯眯吃人不吐骨头的叔爷面前。我吩咐他做事,遵循一套两人都心知肚明的章程,他才放心,这些年能伸展手脚替我掌刑。我明白他也许会趁我不注意搞些小动作,但要说背叛,他不敢。 “我不需要不听话的手下,我希望这是你最后听到这句话。”我把绳子交给手下,示意拉他上来。 “懂了,懂了!” “回去之后立刻收拾你的烂摊子,这一个半月的经历之后再整理。”我收刀上马,唤回他头顶的鹰,向阿许报信,要她准备好交接工作,把这段时间封存的掌刑事务统统抬到我书房。 我已经没有耐心再扮演衙门的小徒弟,阁中积攒了大量事务待我处理,薛鬼客也需要尽快回到他的位置,明白他并非背叛已然足够,当务之急是叫他养好伤继续为我卖命。 我离开了县衙。 我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其他真相交由阁中收集消息的探子便足够,这一段浅尝辄止充满隐瞒的师徒缘分就此为止,青冥的消息如同过去籍籍无名的日子自此沉没在江湖中。 本该如此的。 但我未曾想到的是,他死了。 并且掀起轩然大波。 据传来的消息,救回薛鬼客那一晚,有神威军人目睹他迷晕并杀害平民,当即捉拿下狱,其中有人搜查时辨认出他的烟草是海外流传甚广的一种五石散原料,便得出吸食mihuanyao精神错乱杀人的结论。消息一出,在当地受害豪绅施压下,他被判处斩首。 而斩首当天,过往游历的移花弟子认出地上的人头是同门,传信招来了他远在海外移花岛的师兄,重新调查之下,已畏罪自杀的真凶浮出水面,陷害师父证据确凿。至此,神威堡弟子连同官府草菅人命,甚至杀害一向声名远扬移花弟子之事在江湖上广为流传,移花宫人人不与神威为伍,不仅如此,其他门派也纷纷警惕神威与朝廷军权行从过密,回想起几十年前那场名为“侠以武犯禁”的屠剿。 各门派按照地界连横,各类密谋暗杀计划层出不穷,不一而足,但一点相同,那就是统统将神威堡拒之门外。 风雨欲来潮势之迅猛令人始料未及,江湖中却又人人潜移默化明谙于心,飞声阁渐渐不再止步于江湖秘闻,甚至打入朝廷。得知两方都并非一无所备,我所要接手的事更多,不能再如同过去事事了如指掌,变幻莫测的局势令我觉得焦躁,时常推测情势走向,最终莫不归于乱象。 所有人都陷入战斗的狂热中,飞声阁伫立西北边疆,树大招风,也难以抗拒为人觊觎而分崩离析的下场。 我的轻功大不如前,某次争斗中又添新伤,后来几乎站不起来了。 被仇家追杀的刀锋陷入肺腑的前一刻,往事走马灯一样回映,我似乎追溯到了。 一步错,步步错。 穷途末路end ☆、第六章 薛鬼客半边身子淹进红草滩的沼泽里。 我蹲在他面前,让人用绳子吊着他不至于完全沉没:“我告诫过你吧?出门必须带人。” “……”他尴尬地游离视线,手从沼泽里拔出来揪掉嘴里塞着的布条,“呸,呸呸呸!” 【事有蹊跷】 我吹了声口哨,招来我的鹰,让它站在薛鬼客的头顶:“具体的事回去再盘问你,多给你在这儿冷静一晚上的自由时间。” 鹰爪锋利,他明白让那猛禽抓一晚上头皮第二天恐怕破相,忙一叠声道:“头儿等等等等!那家伙今天晚上好像要干什么大事儿,连命也懒得顾了,把我扔这儿天亮就得沉底!” 是啊,那男人不在这里,他去做什么了? 除去报复青冥,我想不出其他原因。 然而事实比我想象中多死一人的结果更糟糕,返回县衙的途中我听到西边民居的骚乱,策马赶到时只见青冥一身凌乱的白色中衣染血,十指按笛低头站在人群中央,七八个神威军士枪尖对准了他,战况一触即发。 我走近时民众的私语已经弥漫开,大致讲明了来龙去脉。 这群神威隶属北疆驻军,几人结伴连夜回家探亲,奔行途中,夜幕忽现白影翩飞,掠过片片民居消失在其中一间院中。几人对于徐海采花大盗杀人一事早有耳闻,战友之间无须商量便迅速轻功飞腾缀后,踹开房门,却见那恶贼***睡在尸体旁,尚且抱着断喉的农夫美梦正酣。 四邻纷纷惊起,仔细辨认被神威逼出屋衣冠不整的男人,却赫然发现是县衙的捕快——就算半张脸被遮住,也再没第二个青年有那样黑灰交杂的顺滑长发。 “这是我师父,我可以作证他不是凶手。” 我的声音带着内力,确保每个人的视线都从青冥转移到我身上,他也在看我,惊异于我所展现的磅礴内力。 “因为我找到了真凶落脚的地方,有东西可以证明是他蓄意陷害师父。” 我手里当然没有男人的任何东西,只不过暂时需要一个借口挽回青冥的名誉,使男人的计划受挫——他想将青冥的秘密昭布天下,想让八荒以他为耻。 神威之一怀疑道:“我们如何知你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 节外生枝 作者:喵淼 是否为了包庇他,共同伪造证据?” “因为我才拜师不过一月,师徒情分还没有到能使我舍身为其掩盖罪责的地步,凶案也发生在这之前。这些天来我与师父同院住,能够掌握他全部行踪,县衙的所有人都能作证。而证据是否伪造,将尸体带回县衙一验便知。” 神威军依旧将信将疑,长枪维持着进攻的起手式。周围的民众不散,他们已然看出青冥就是前几日流言中那个“花白头发的年轻男子”,此时纷纷道:“空穴来风,必有蹊跷”。 我只好拿出最后的杀手锏:“而且师父师出移花宫,八荒弟子同气连枝,我们查清再审不迟。”1 “我说那笛子怎么那么眼熟……”八荒名头一向好用,闻言神威散开了,我得以走向青冥,解开外袍为他披上,他冷得发抖,佝偻身子拢紧衣物,往日高大的身形竟恰好嵌进我伸出的臂膀中。 一路上别人问什么他都不说,这令神威暂时压下的疑虑发酵,将尸体安放在停尸房后,我不得不在他们审视的目光下把他送进刑具最多的那件牢房,在四周阴凉的血腥气中意图撬开他的嘴。 一来我要站在一个不偏不倚的公正立场上才能取信于这群神威,以免他们出了这道门直截了当地用江湖路子对付人,或是干脆胸大无脑地杀掉青冥了事;二来我也的确好奇他今夜为何出现在案发现场,乃至被那男人利用几乎陷入身败名裂的境地。 他拢着我的外袍,赤脚站在冷硬的地面上,埋头活像偷肉被屠夫捉住的穷书生,只差把高大的身躯缩成一团藏进地缝里,这实在不同于平时我见惯了的那种万事如浮云的惫懒姿态,甚至在他凌乱的头发和***映衬下显得愈加狼狈。 神威忍不住了,问道:“不是你做的就把理由说出来,你为什么在那儿,知不知道人是什么时候死的?你交代清楚也方便调查,都为朝廷做事咱们算半个同襟,又是八荒弟子,不搞弯弯绕那套。” 师父嗫嚅着攥紧衣袍,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害怕,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但内功深厚如他,不该在这种地方就觉得冷。 “师父,这次不同于以往。”我的视线投向停尸房的方向,将手搭在他肩上轻轻摩挲,他抬头看着我,一瞬间瞳孔猛缩,“如果您不想等明天被衙役轮番审问,最好现在就把一切都告诉我,否则——” 他越不开口,嫌疑越大,我余光看见一个神威对墙上挂着的刑具起了兴趣,似乎正准备取下一套拶夹,打算用在谁身上可想而知。 我立刻抢在他前面拽下一节马鞭,狠击地面,发出一阵刺耳的破空声,把几人吓了一跳,那神威也收回手来,半信半疑地盯着师父,想看看我究竟怎么审讯他。 我抬高声量,凑近去用鞭柄戳他的胸膛:“如果您不说,与其被明天专负责刑求的衙役折腾死,不如先给我练练手,还是说师父就是要亲身教导我如何审讯?” 凑近了,我才嗅到熟悉却浅淡的烟味,跟农夫尸体上的草料粪肥血腥味混杂在一起着实难闻,这时又怀念起他往日点燃的浓烈烟草。 他垂头闭上眼,呼吸微微粗重些。 鞭柄滑向他攥着衣服的手,隔着鞭子我握住他的拳头——说来这还是第一次——皮肤光滑却冰凉,指节细长骨骼凸出。这是一只御笛的手,是绝不能被拶刑沾染的完美的手。 “既然准备吃鞭子,那就请您把衣服还给我,免得看它跟着一起变得破破烂烂。” 我边说边作不耐烦状掰开他的手掌,出乎意料没有受阻,但在我拉下外袍的一刹那,他忽地握住我的手腕,呐呐道: “不要,求你。” 这种感觉是很奇妙的。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即使探查到了他不为人知的隐秘癖好,他在我心中仍宛如一轮云淡风轻甚至于牢而不破的古井,心如止水无波。面对纠缠他的某些遗憾过往,那副躯壳中也从没有“畏惧”这种情绪,好像能接纳所有刀枪剑戟而视若无物。尤其在他养好伤后,又恢复了成天懒懒散散抽烟发呆不务正业的模样,那夜借一身整肃移花服饰唤醒的旧年意气好像被他故意从记忆中抹消了。 因此偶尔我会怀疑平日他所展现的一切不过是脾气独特,不屑随衙门庸人汲汲营营的前辈风范。像卧龙伏虎强悍内敛,化烟化雾令人捉摸不透。 但只今天一句话,打破了我所有的固有印象。 他是真的无计可施,才说得出这一求字。 隔一层内衫,我的手紧紧贴在他胸前,那一处正是命门,咚咚跳动不息,节奏快得非同寻常,还未来得及思考他如此不设防的含义,就听他道:“我说。” 我好像攥着他的心,那颗平日里窥探不见几乎消失的心,我的手指掐进肌肉中,它就狠狠叩响胸壁,仿佛全然任我掌控俯首称臣。理智上我明白这多半出于秘密昭然败露人前的恐惧,但实在难忍住不多幻想——任何人都无法拒绝这样一种犹如摘云弄月攫取世外谜珍的诱惑。 当我察觉到这是他即将交代满不在乎外表下羞于启齿的本性的前兆时,神威就显得十分多余。 “农夫的尸体搬回来了,我们人手不太够,各位大人要看看吗?”仵作赶到的时间正好,神威走后,牢房顿时清净下来。 他脸色煞白,攥着我手腕的力气很大,又回到一言不发的状态,我迫不及待地开口打破这份僵持:“师父。” “我知道养伤那几晚,我睡在您床边时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 节外生枝 作者:喵淼 您都在装睡。” 他呼吸一滞,轻轻嗯了一声。 他果然不明白我究竟了解他到什么地步。 “而且,我看到您半夜出门,跟停尸房的尸体睡在一起。” 他猛地打了个寒战,难以置信地瞧我,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 “我相信案子不是您犯下的,但只我一人远远不够,今夜之事若不交代出一个合理解释,没人会再信您。如果您想脱身,还想亲手捉拿那位‘阿珣’,至少需要一个通晓全局的同盟帮忙圆谎。” 为了掩饰自己脸上的表情,我凑得很近,几乎贴在他耳朵上说话,这是一个会令武人觉得极不安全的距离,然而他的反应却正相反,几乎全身都放松下来,耳垂红了一片。 我想起为他疗伤那晚的妖异姿态。 “师兄找来的,果然不是寻常人……”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缓慢地呼出来,沙哑的嗓音终于不再颤抖,“过去是我小看你了,徒弟。” “以后我能相信你吗?” 他这么说着,另一只手搭在我的后腰上,以一种近乎拥抱的姿态虚环着贴近了我。 我放松身体,扔掉了手里的马鞭,默许他动作。 于是他低下头,柔滑的发丝蹭开我的衣襟,那只起初因紧张而攥住我手腕的手不知何时放开了,转而探进我怀里, 他穿过一层层里衣,动作仍然迟疑,仿佛在问。 ——可以吗? 那只手终于贴在了我的胸膛上,冷冰冰的,皮肤却光滑而柔软,像一段冰蚕丝帛。我想起这只手舒展开持烟杆的模样,竟一时觉得喉咙发紧。 他停在胸口,细微的吐息喷洒在锁骨窝,那手一动不动贴了许久,渐渐被我捂得温暖起来,便好像融进肌理中。除了模糊融化在记忆里的母亲,已经二十多年没人碰过我,即使是父亲为我启蒙男女之事安排的侍女,同床共枕一夜也未如此亲密。而通晓人事之后我更少发泄欲望,我总认为比起那短暂几息的gaochao体验,掌控飞声阁涵揽的各种秘密更令人愉悦,但这一瞬间完全不同以往,他脸上迷醉而安定的神情极富感染力,柔韧的肌理和微弱的烟味增光添彩,仿佛这样一个拥抱是仙丹妙药,化解了他身上顽固经年的翳疾。 我的心砰砰直跳。 我不知道单单皮肤相贴会有这么舒服的触感,索性将胸前的衣襟扯大敞开。 于是他惊喜且更贪婪地索取起来,顺着胸腹骨骼皮肤游走,抚摸着背脊,令我的前胸半裸,与他的胸膛紧贴,头埋进我的肩井近乎交颈,他努力控制着呼吸,可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恢复记忆后的这些年,如果不这样,我就无法入睡。” “只有……不,是我喜欢,我想被人抱着,女人身体太小,非…非男人不可。” 他的语气一如往常平淡,我却听出自暴自弃的依赖意味。 我忽然明白他平时那种飘忽不定的态度并非武功高而特意摆架子,那是浮萍,是飞蓬,是心居无定所的失魂落魄。一朝恢复记忆,却发现惦念已久的过往其实只剩仇恨的渣滓,浮梦中的家人挚友早已化为乌有,背叛纠缠误解,都被昏沉的迷茫时间掩埋沙化。武功再高又如何,一切羁绊和回忆随亲人逝去而消亡,身处繁华人世,却如荒岛孤坟。 六年过去,无论人有多么深刻的感情,但凡无处寄托,皆如流水浩汤飞逝,徒然留下填不满的空虚,茕茕孑立于无垠世间,忧怖陡生。 他的身躯渐渐变得温暖,我伸出手去,揽住了他。 他应当从未在尸体身上得到过这样的回应,手掌下的皮肤霎时激起一阵鸡皮,我倒觉得这反应十分有趣,变本加厉地抚摸起他脊背的肌肉,沿着绷紧的线条来回摩挲:“我明白了,他掌握了您今晚的行踪,恐怕暗中做过布置,您身上有一股被农夫血液掩盖的迷香味。” 他没想到我毫无嘲讽唾弃,连语气都依旧是公事公办的态度,抬头看了看我的脸色,才安下心重又缩头乌龟一样埋进我怀里,那仿若醉醺面红耳热的模样格外……奇妙。 “有几个神威留下勘察现场,应当也能察觉,待会再有人问起,您就说半夜发现凶手,追人时不小心被下了黑手。我会为您作证,今晚出去只带了一杆笛子,尸体上的刀口另有其人。” “多谢徒弟……” “以后搬来跟我睡。”我拍拍他的腰,“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说。” “好。” 他沙哑的声音落在耳畔,今夜尤为动听。 ☆、第七章八九 7,8完整走微博@喵淼一一 删减版 那几名神威以北疆驻军维护治安的名义调看了整个连环案的案卷,在我和衙门众人的证明下终于洗刷了青冥的冤屈。其实到底还是移花宫海外游仙的形象深入人心,那带头的神威翻一页案卷,就偷偷看他一眼,大概常驻漠北军中也不怎么见移花弟子,觉得十分新鲜。 青冥却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借宽大的袖口和案卷室昏暗的光线,他的手臂悄悄蹭过来,隔着衣服贴住我的手。 这样就够了吗? 我想起他紧张时不断磨挲烟杆的那些小动作,现在烟杆不在手边,就无法一个人抑制焦躁吗? 我勾住他的手,手指顺匀停的骨肉向上探,握住了那只手腕。他的脉搏在我指腹上轻轻跳动,我便依照它跳动的频率一下又一下敲击他的手掌,从一道指缝跃向另一道指缝。 他的耳根红了。 这时院外忽传来一阵吵嚷,众人混乱的脚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 节外生枝 作者:喵淼 步声簇拥着一个老人。待他们走近案卷室,我听清了那老人中气十足的吼声:“什么狗屁神威堡,来打杀我的徒弟?!叫他们那些江湖门派滚蛋!一个个好吃懒做成天游手好闲的家伙!” 屋里的几个神威顿时面色不虞,然而想必曾在他处吃过类似的闭门羹,并没有立刻发作。案卷也看得差不多了,为首那人起身一拱手,朝风风火火闯进来的老人道:“抱歉,事急从权。但现在我们已查明真相,为表歉意,清让我们这五天留下帮忙,一切听凭差遣。” “狗屁!你们是会验尸还是搜索现场?别以为有几两腱子肉就能在这地界儿横行——徒弟,这回的案犯武功很高?” 他的眼神不好,骂了半晌才看见站在阴影里的青冥和我,立刻大踏步急匆匆走到青冥跟前,上下检查了一番:“大冷天的怎么连鞋也不穿?!” 看来这就是那位收留了青冥,近年即将卸任的老捕头。 “师父,我没事,您怎么半夜起来了……”青冥连忙松开我的手。 “哼,一个个都瞒着我!现在我在这儿,看谁还敢污蔑你!”他瞅见了青冥胳膊上刀伤愈合后留下的白痕,伸出手想碰又不敢碰,颤巍巍道,“哎呀……造孽哇!你都这样了!” 他转过头朝那群神威道:“神威是吗?弓枪的硬功都练得怎么样?功力几何?可敢说敌得过那案犯?!” 为首者也被激出了火气:“总强过县衙捕快!” “好,那就来跟老夫比一场,输了就乖乖滚蛋回你们神威堡吃奶去!”他志在必得地出门,从房门旁拿了根栓门的木棍,顿了顿又折回来,对着我骂道:“兔崽子看得什么热闹,当人徒弟还不快给你师父拿鞋来穿!?” 见我为青冥奔走起来,他才掂量掂量手里的木棍,站到院子中央,朝神威们扬扬手:“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待我返回时,门外只有一排鼻青脸肿的神威,簇拥老捕头而来的衙役都不见了。案卷室中一灯如豆,青冥和老捕头相对而坐,各捧了杯热茶。 “师公,师父。”我合上门。 “给你师父把鞋穿好。”他啜着茶。 “我不用……”青冥忙摆手,“你把鞋拿来我自己穿。” 我绕过书架,蹲身将手里的水盆摆好,举起青冥沾满沿路泥沙和地牢血泥的脚放进温水,那双脚冻得发紫,刚踩进温水里甚至会觉得滚烫,我听见他轻轻抽了声气。 “师父觉得烫吗?”我一时没搅动水清洗。 “正好,是我脚太凉,你起来吧。” 我忽略他最后一句,这才舀水洗脚,用清水濯去黏腻的沙土,沿着脚底的掌纹和凹陷的弧度,指尖插进脚趾的缝隙仔细清洗。为了让脚迅速回温,我用双手轻轻揉搓,注入内力按摩脚底的穴位,没过一会儿,脚趾恢复了白皙,泛起一层薄红。 他说不出话来了。 我用余光看见他缓缓放下茶杯,一只手伸到桌下攥紧了袍角,另一手死死握住木椅扶手,碍于师公在场,难以自持却又沉默克制。 这时老捕头问道:“就是你把他带到地牢去的?” “是,师公。” 他砰地搁下茶杯,猛然起身原地踱步,就在我以为他要给我屁股来一脚让我直接栽进洗脚盆里时,他忽然坐回去抚掌大笑:“好小子!有魄力!比外头那几个只知道夸口的窝囊废强多了,不愧是你师父那移花师兄找来的!” “多谢师公夸奖。”我心惊于这老人雄浑的功力,眼观鼻鼻观心,埋头给青冥洗脚。他似乎忍得越发艰难,我捉着他的脚踝,时不时感受到他欲往回缩。想来普通人脚底尚且比身体其他部分敏感,在他身上应当更胜一筹。 “你怎么想到这样就好找借口赶走神威?这小脑瓜转的,有你师公当年的风范!” “都是师父教得好。”我恭敬答道,手上继续连绵不断地给他输注内力,却见青冥抓住袍角的右手忽然松开,转而虚拢住小腹。 “不过,”老捕头语气中的笑音消失了,“你怎么对地牢如此熟悉?” 我当然不能说衙门与飞声阁的地牢大同小异,连刑具摆放的位置都相差无几。方才情势紧急,那群神威又不了解我在衙门中的位置,我根本没想要遮掩,以至于闻言青冥也低头用眼神询问我。 我停下了按摩的动作,有一搭没一搭地撩水,支支吾吾哼哼几句,最终道:“我就是好奇,偷偷跟在牢头大哥后面进去瞧过……” 老捕头的目光聚在我头顶,有如实质地带来沉沉的压迫感,他沉默地喝茶,看了半晌我低头缩脖子的畏惧模样,才终于重新挂上一脸笑容:“你看看,我都让你师父那些不闻不问的臭毛病带跑偏了,这多正常嘛,没有好奇心做得什么捕快!” 我“松了一口气”,喏喏称是。 “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不要见外,想看什么想学什么就跟你师父要。”他又转向青冥,“徒孙面前我也不多说你,我老了,护不住你了,你带出一个好徒弟,以后也是依仗。” 青冥的脚被我捏在手里,他不敢开口,只点点头,短暂道一声“嗯”。 “你们折腾这一晚上也累了,早点歇着去吧。” 外头天色依旧漆黑,老捕头带走了那群不肯回堡硬要他赐教的神威,院中四周再无他人,青冥才放开了捏得变形的扶手,推抵我的肩,缩脚粗喘道:“别再给我灌内力了,神刀的内力……好热……” …… 我这种对*冷淡处置的态度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 节外生枝 作者:喵淼 令他猛跳的心渐渐恢复常态,他拉着我的手放到心口,呼吸均匀起来。 寻到了薛鬼客,我却没有立即返回飞声阁,依然在衙门里悠闲度日。一来阁中积攒的事务全部交由他处理以示惩戒,二来我想把青冥身上的秘密都查清楚再走。 自从上次探听到他与那面具男人的对话,我叫阿许从“六年前灭门的尹家”入手调查,但江湖广阔,洞庭湖周遭尹姓集聚,线索又少,一直无甚进展。而当薛鬼客归阁,将他所获信息整合一番,条理总算有所明晰。 正如我所料,束缚薛鬼客的男人名叫尹珣,与青冥因八年前的一起杀人案结仇,为复仇而来。死去的是尹珣新婚之夜的妻子尹荷,是尹珣与尹青——也就是青冥——的表妹。尹珣与家人情分并不亲厚,又或许另有隐情,在那之后销声匿迹了两年,再出现时竟屠灭了自己全家,而当时的青冥因失忆流落徐海暂时逃过一劫,六年后终于还是被这个丧心病狂的自家兄弟找上门来。 提起尹珣,薛鬼客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你知道我前几年从五毒那边搞了一点蛊虫,觉得稀罕一直随身带着,我告诉他如果我死了,他身上被下过子蛊也会死——那蛊我第一回用,不知道是不是副作用,他身上冷得像冰。” “不是,早先没中蛊时被他奸淫的女子也这么说。”我时不时探头出暗巷四下环顾,我趁出来巡逻的机会与薛鬼客接头,待会还要跟青冥汇合,“我还知道你随身带着示踪香,为什么现在找不到尹珣人了?” “额……我那天出门的时候刚好用完了。”薛鬼客支支吾吾,眼神游离,“而且他那个人鼻子特别灵,我大半身家都被发现了。” 看来是用过。 “大半身家?剩下的怎么用了?” “没有!没用……”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发青,“头儿,剩下的那些都是保命招数,就用了个蛊。” 我回想起第三起案子:“第一次死的农夫是他杀的,那次受害的女子呢?谁干的?” 薛鬼客张口“我我我”了半晌,涨红了脸忍气吞声道:“我是被逼的。” “那你就乖乖呆在阁里,这几天少在官府的人面前晃悠。”我听见青冥不远处与人交谈的声音了,“最后问你,那天晚上为什么独自出阁?讲不明白就回去写,三天之内给我。” “我…讲得明白……”他也听见了青冥的声音,做好了轻功离开的准备,磨磨蹭蹭这才开口,一开口就像竹筒倒豆子,“我就是嫌你管得太严,你那控制欲简直跟尹珣有的一拼,为什么连我中午吃什么都有人汇报给你啊!” 他语音还没落,就脚底抹油溜了。 我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在我面前从来不耍小心思,没想到隐瞒那么久到头来是这种事——他既然不在阁里吃饭,命人替他探查酒楼的饭菜是否有问题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我摇摇头,离开了暗巷。 “你回来的正好,方才赵大哥叫我们赶快回去,你师公今晚在鸿宾楼定了一桌酒。”见我走近,青冥招手,“他说要大喝一顿去晦气,今天晚饭到那吃。” 白日里他仍恪守师徒间的距离,人前不敢与我行从过密,但我时常从他抽烟时投来的恍惚目光里察觉到远胜过去的关注,每夜安眠令那双黑眸异于过去神采焕发,而一旦神思放空,就流露出明显的安定与依赖,不自觉地跟随我。 他与我并肩走过繁华的集市,一手持烟杆时而吞云吐雾,另一手拢在袖口中。周遭人来人往,或许不能立即开路返回县衙又使他焦躁不已,食指开始摩挲烟杆上的那一小块凹凸不平的米白色皮革。 我捉住他的手腕:“师父,人很多,我不想走散。” 他仍旧未习惯这种突然触碰,惊颤的反应一如从前,如果没有攥紧,那只手又要下意识甩脱我了。 “……嗯。”他眼睫微颤,假装镇定回握,缓缓放下了烟杆,一路上再也没有抽过。 衙门的捕快个顶个的能喝,一桌菜吃得七零八落,就开始连番划拳喝酒,一屋子男人的吵嚷声沸反盈天。老捕头拉过青冥坐在身边,也不免将他灌得半醉,眼神微微涣散。他头发不知什么时候散开了,此时正被老捕头满握一手,哀叹道:“徒弟呀,你这样以后可没有女人喜欢,师父我什么时候才能看见徒孙呐!” 青冥目不对焦地指我:“徒孙在那边喝酒呢。” 以往阁中宴席无人敢勉强我喝酒,我便从未接触过这种被熟悉的陌生的随便什么人拉过来就一通称兄道弟的灌酒方式,且不以碗计,而是直接提一坛猛灌。我从来厌恶醉酒后难以自控的昏沉感,因此在他们喝醉才肆无忌惮地向我劝酒前,我已经提着一坛清水装模作样了好久,尚有“海量”来者不拒。 “哦?在哪儿?你去把他拉近来我瞧瞧。”老捕头打了个酒嗝,把青冥推过来,他步子迈得很大,从众人中间穿过,不知走的什么路,转眼竟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我跟上去,看见他躺在二楼露台栏杆外宽阔的屋瓦上,半阖着眼吹风。 今夜月光格外清澈,糅合屋檐垂下灯笼的红光,在他脸上铺洒一片温柔的辉芒,长发灰白处染作澄红,随屋内外对流的暖风扬展。 “师父,不要躺着吹风,明天会头疼。”我挡在他身后,隔绝了屋内热闹。 他看起来比刚才清醒几分,揉着额头坐起身,从怀里掏出烟杆点燃,墨黑的烟草随吸气着起星星点点的火光,他长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 节外生枝 作者:喵淼 呼一口气,烟雾顺着风上升,在我面前弥漫开熟悉的味道。 “怎么不喝酒去?” “我不喜欢。”我把手里的水坛递给他,“喝点水醒醒神。” 他怔怔接过喝了一口,尝出味道骤然失笑:“你啊……” 然而他喝完这口,高举着坛子失神,似乎陷入某种回忆,喃喃道:“过去,我好像也做过这种事……” 过去?是他八年前失而复忆的过去吗? 我伸出手,倚着栏杆抚摸他的头顶,鼓励他说下去:“什么事?” 他调整姿势将后背贴在我腿上,因为醉酒,毫不掩饰对抚摸头发的享受:“我也这样劝过他——我的一个玩伴,父母接回家的兄弟……他也不爱喝酒,但每次家宴,他再不喜欢,也会喝,他做事总是很认真,连喝酒也不例外。” “他说那是……那是父母尽心操办的家宴,不能扫他们面子……”青冥仰起头,将额头凑近我的手指,他眯着眼,酒力似乎又涌起,醉醺且昏沉道,“我把盛满水的酒壶给他,他不仅拒绝,还替我瞒着,他说……阿珣总是这么说……” “‘你是真正的尹家人,怎么做都没关系,但我出身不好,应当谨言慎行。’” 尹珣?接回家的“兄弟”? 怪不得他屠起“自家满门”毫不手软。 可他既然不是尹家的亲生子,又是从哪来的? 青冥依旧陷在回忆里,半阖的眼皮底下眼珠不住转动:“但父母从不曾苛待他,他本不必如此谨小慎微……” 我手指插进他发间,一束束理顺,又沿着头顶的穴位揉按:“他原来就叫尹珣吗?” “不,他是进了我家才改的……原来…原来他好像……姓卢。”他舒适地喟叹,几乎把头颅都靠在我身上,一副全然交付信任的姿态。 姓卢——十多年前我还小时,以丐帮和五毒为首,各大门派联合在尹姓集聚的洞庭湖轰轰烈烈剿过一次水匪,在飞声阁记载中,伏诛者也姓卢。 那时父亲尚且在世,似乎带我亲历过关中的武林动荡,我印象不深,只记得水匪猖獗,以至于那是一场即使由武功高强的八荒门派牵头仍然损失惨重的战役。 可那时我最小也该有十岁,跟着父亲到处见识新鲜事物,怎么只有这么一点记忆? 我抚摸青冥的动作停下了,他不满地咕哝一声:“徒弟……怎么还不睡……” 他撇下烟杆,一把拽过我按在他头顶的那只手,趁我不备将我拉过栏杆圈进胳膊里,我重心不稳,骤然翻覆,心惊之下迅速用脚勾住栏杆,却被他倾身压住,几乎两人一同从房檐上滚下去。 他也吓了一跳,酒醒大半:“这床怎么歪的……徒弟?” “师父,我的脚快勾不住了。”我两腿脚踝都有伤,不影响出刀,但平日难以长时间轻功,此次猛地出腿使力,不过片刻便传来阵阵加剧的钝痛。 他似乎也想起这事,环顾周遭,就着头朝房檐下的危险姿势揽紧我道:“你松脚吧,交给我。” 我摸了摸腰上还藏着一条铁抓钩,松开疼得发麻的脚。 他靴尖轻磕屋瓦,金石相击叮一声借力,柔韧的腰疾速后仰,从倾斜的屋檐上站起来,但拉着我依旧不稳,又侧身旋转着踏过几处瓦片卸力,错步从房檐轻身落下。 他的手揽在我腰上,垂眸担忧地看我的腿,呼吸落在耳畔,张口便有一股温热的酒气:“脚还好吗?” 我踏上地面,一股酸麻的异痛钻入脚踝,似乎是肌肉拉伤了:“这只脚走不了了。” 他的目光依旧不对焦,但对我的关心还勉强维持那丝清醒:“你上来,我背你回去。” “不用,这只脚还好。”我搭上他的肩,“走吧。” 黑夜的小巷里,两个互相搀扶的醉鬼并不惹眼,他理智全用来维持保护我所需的稳定步伐,欲望更不如平时克制,途中那只卡在我腋下的手不知怎么就滑进衣襟,贴着我的心口随摇摇晃晃的步调乱蹭,时不时还捏上一把。 “师父。” “唔……?” 我把他的手抽出来:“回去再摸。” “哦……”他努力抬头看路,尚且记得略微倾斜身体以照顾我的伤脚,闻言听话点头,沉默走了一会儿却又道,“我不是故意的。” “如今这样,师非师,徒非徒……发生了那种事,你本可以另谋出路,不淌这趟浑水,再跟我这种…疯子……学艺。”两排围墙后的民居静谧且漆黑,想来他难看清我不屑的笑容——我又不真是他徒弟,与他相处全为那些奇妙的秘密,权当消遣找乐子,怎会为这种事左右为难? “移花人才辈出,既然能求得师兄,何苦到我这里受罪……还要成天替我遮掩,夜里也睡不好……” “我愧对师兄,根本不配为人师长,不配教你……”他絮絮叨叨地,借着酒劲道出真心,“我这疯症,赖上了人,就怕人走,就想…就想……” 他忽然停下脚步:“游方庭,明天你回我师兄那里去吧。”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名字属于被我顶替的倒霉鬼,这次再让阿许搜寻就有了目标。 “我不会回去的,师父。” “别再叫师父了,哪家师父会对徒弟干这种事?这种事……随便被什么人知道,你就要跟我一起恶名远扬!” “不会有人知道的,就算传出去,我也不怕,我们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 就算传出去,也是“游方庭”声名狼藉,我大可脱身继续藏在飞声阁幕后做我潇洒的阁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 节外生枝 作者:喵淼 主,这些人再也不可能有机会接近我,认出我,没人知道我姓甚名谁。 就连青冥……也不知道。 “不,你根本不明白我到底想做什么……夜里你一起身我就会醒…这段日子太好了,若我放松警惕习惯下来,一定又会被毁掉……从此我会一辈子缠着你,越来越不满足……”他的表情藏在垂乱灰发的阴影中,声音沙哑而压抑,“我今晚会自己睡,你收拾东西,明天就启程吧。” “跟停尸房的尸体一起,还是用醉心花随便迷倒平民‘自己睡’?”我靠在窄巷的墙上,放松伤腿的肌肉,勾住他的脖子讽刺道,“您的那位故人可还没归案,下次再设陷阱,难道您也要再次不管不顾地往下跳吗?” “你不要管我了……不然……” “我是您的徒弟,我不管您……唔!” 他的嘴唇贴上来了。 上品花雕酒原来是这个味道。 ………… “我…不该对男人……” …… “…我有病,我有病!”他被我逼得不断摇头,沙哑的嗓音几乎哽住,“一碰到你,我就控制不了,就想……” “那说明您就是这样的,何必压抑自己?” ………… 我喜欢他这具身躯。 我不断地用亲吻堵他的声音,凑近看着那副异于白日*的面孔,想他最初教我吹笛时的冷淡表情,想他整理案卷逻辑分明的话语,想他因*而靠抽烟度日的浑噩模样,还想他对我完全交付信任后仿佛予取予求的依赖目光。 我喜欢这个渴求着将自己完全交由我掌控的男人。 有一瞬间我甚至想把真实身份告诉他。 “还走得了吗?”一切结束大概已是后半夜,他的醉意被过分的快感完全驱散,草草收拾过狼藉一片的衣物,我朝他伸出手,“过来调息,出一身汗,这样走回去您明天会染风寒。” “还好,明玉功一向耐寒,你脚踝的伤呢?”他眼角和嘴唇还留着红,但神情貌似已恢复如常。他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早点回去敷药吧。” 我差点忘了疼。 第九章 第二天我捡回了遗落在房檐上的烟杆,但拿到手却没有立刻还他:“师父,以后有我在,把烟戒了吧。” “我…那烟杆用了五年多了……”他闻言从案卷里抬起头,盯着我手里的烟杆神色有些不舍,朝我讨价还价,“你不喜欢烟味吗?” “也并非厌恶。”我嗅了嗅烟杆头残留的烟草味,灰烬尚有余香,“只是……” 我凑近他的耳朵:“您的嗓子本来就哑,昨晚后来连声音都叫不出来了。我不喜欢的是这个。” 一层细密的红迅速从他脖颈爬上耳根:“…你拿来给我,我不抽就是了。” “那请您将烟草交给我。”我抓住他不执笔的那只手,将烟杆放入其中,引诱他沉醉于肌肤相贴的抚摸,我知道他会答应。 “……好吧。”他喟叹一声。 烟草装在一小只银线刺绣十分精致的烟白云纹绒囊里,见我整包拿起察看,他忙道:“烟草可以扔,但这绣囊是去年师兄亲自出海带回来给我的,我不想丢掉。” 他说着将墨黑的烟草倒出来,那绒包内里竟纤尘不染,皎白如新。 “师父,烟草是从哪来的?”我印象里,徐海市面上流传的旱烟大多香质粗劣,从不似他的烟味浓淡转度,焦香久氲不散。而用来装烟的布袋尚且质地不凡,想来更是不可多得的佳品。这一小包,看起来应当需要经常补充,但我从没见过他采买。 “师兄带给我的,他每两个月到徐海一趟,算算日子,差不多过几天就要来了。”提起师兄,他垂下眼睫,眉目舒缓,展现毫不掩藏的感念,“他得知我抽烟,又戒不掉,便特意为我寻得上好烟草。” “就连你——不知道他如何告知于你,但他为我寻徒弟,多半还是希望有人陪伴能使我振作——对了,你的《饮花》练得怎样?他来了少不了要考你。” “还有几篇音转总掌握不好,我能看您吹一次吗?”我收走烟草,“我去拿谱来。” 除了他与尹珣会面的那天晚上,我几乎没见过他像移花宫弟子的一面,但凡巡逻撞见需要用武功解决的问题,他往往一掌了事,连醉心花都很少幻化,这还是第一次亲自在我面前吹奏青冥笛。 然而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指法,状似专注,内心却难以平静,以至于半个音符也没有认真听。 那位爱护同门的师兄特意物色送来徒弟,恐怕家世长相心性人品早已了解得淋漓尽致,他一来,我这个“游方庭”必然露馅。除非我找到借口可以不见他,或者有什么方法能阻止他到达徐海。 但他了解“游方庭”的一切,随意找的借口只怕会在与青冥交谈时当面拆穿。只要他与青冥见面,我就不可能回避。 而若想让他彻底放弃徐海一行,我就必须借助飞声阁的情报网向他散布假消息引向别处。 暂且不论时间来不来得及,即使成功了,也只能延缓一时。 ——也可以杀了他,再杀了真正的游方庭。 但他功力恐还在青冥之上,单听青冥描述也知交游甚广,这样的人不仅难杀,事后也难以善了。 我的脑海中缓缓浮现出前夜的那个冲动念头—— 要不要告诉青冥我的真实来历? 如今他与我早非普通的师徒关系,不仅routi日夜相对,他亦仿佛蓬草归根,依靠我渐渐消去了缩窄心境而致行将就木的苍老创痕,不再像一抹孤坟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 节外生枝 作者:喵淼 灰烬残留的烟,变成鲜活的、能在阳光下站定,眉眼清晰的人。 我有把握他离不开我,因此不会怪我,甚至我身后伫立的飞声阁更能给他安全感。自此我也可在他面前随意取用阁中资源,替他规避尹珣潜伏的报复,甚至如果他愿意听从我的一切安排,我会将他藏进阁中,直到彻底处理尹珣,再无人能找到他。 揭示真实身份百利无一害。 “师父。”他吹完一曲,颀长的手指从青黑色玉笛孔间移开,我合上了笛谱,又叫一声,“青冥。” “方才看清了吗——怎么了?”他敏锐地察觉到称呼的改变,“徒弟?” 分歧点2 【告知】→下一章10 【不告知】→下下章11 ☆、第十章 【告知 他的脸上浮现出不安,仿佛师徒关系重逾千钧,即使已经做过完全超越师徒伦理的隐秘事,只要称呼不变,就可以继续维持这段畸形缘分的表面太平。而我的神色过于严肃,或许他由此隐约预感到某种崩摧的前兆,走过来牵住我的手以平定心情,又沉声问:“怎么了?” “我不叫游方庭。”我抬起他的手,盯住他充满动摇的双眸,凑到嘴边细吻,“我不是你师兄招来做徒弟的人,青冥。” “我是——” 他的反应不如我想象中激烈,听到飞声阁的名头,只是眼神黯淡地愣了一会儿,而后用沙哑的嗓音呵呵笑几声,重新拿起他那墨青色的玉笛,吹完《饮花》最后一篇曲子。 他又呆坐了半晌,想通前因后果:“过几天师兄来了,我会替你隐瞒。” “你跟我回阁吧,薛鬼客归位,他寻踪伎俩不少,尹珣不日便可伏案。即便他继续作恶,再不济也能保你不被他人所伤。” “至于你师兄,留书一封,就不必等他了。飞声阁这些年在江湖上的名声不错,他会放心的。” 我居高临下地抚摸他的长发,脸颊,嘴唇:“跟我回阁,不必再害怕暴露你的秘密,你可以每天、时刻,想摸我就摸我,想摸哪里就摸哪里,没有任何人置喙。” “我明白你想要的是什么,到那时,你所做的一切不堪事,都算服从我的命令。” 他怔怔地看我,看他心目中平素性情冷静的徒弟骤然撕破伪装,化作一头觊觎腐尸的秃鹫,而他即将为之献身,心甘情愿地融入猛禽的血肉之中。 他只是这样,既不出声回应,也不阻止我亵玩,只是这样看着我。 在这样的目光中,我渐渐失去耐心:“答应就跟我走,不答应——” 我的手指离开了他的肌肤,卸除衙门配给捕快的刀,寻找我换下许久的暗红唐刀——无需再伪装时,那是出身神刀者从不入鞘的战刃。 我提刀跨过门槛,忽听背后他道:“真的吗?” 他拉住我的胳膊:“你说的一切,能算数多久?” “直到你厌烦为止。” “等等我,等我写两封信再走。”他敛眉垂眸,手抓紧了我。 两年后 “叔爷朝我施压,我需要一个孩子。”我一边批阅情报,一边朝着空无一人的面前道。 室中有两个人的呼吸声,另一人却充耳不闻。 但我已经习惯如此用告知的语气询问他的意见,也习惯他从不回应阁中事务,以往我不会问他,只是这次稍微与我有关,我想看看他的反应。 但他依旧抱着我的腰,安静跪地伏在我膝上,借桌面阴影巧妙地隐匿身形。 他好像又睡着了。 我顺着他的后颈将手伸进宽松的单衣中,用抚摸唤醒他,不过手指掠过,他喉咙便发出一阵拉长的叹息,灰白长发流泻过我赤裸的小腿,他迷茫地看我,连话也不用说。 “?” “叔爷朝我施压,我需要一个孩子。” “哦,好。”他又换了一条小腿揽住,昏昏沉沉继续入睡了。 十多年后 “你是什么人,怎么睡在我爹屋里!?” 霍清走近床前,那人却权当没长耳朵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微微的吐息,几乎像具尸体,他的眼睛被红绸布蒙着,棉被盖过细瘦的脖颈,只露出线条嶙峋却相当俊逸的下脸,散落的灰白长发搁在枕外,依稀像是个清瘦的男人。 霍清年少的心觉得好奇又觉得愤怒,爹说过他娘死了,所以终身不娶,却想不到都是骗他的,原来在这里金屋藏“娇”。 他粗鲁地摇晃那人肩膀:“你给我起来!” 这一晃,揉皱了被子,露出底下的肩膀和锁骨,整间屋子都不再是父亲规整明亮的卧房,像突然染上瑰色的幽暗秘境,面前妖魔拦路。 少年忍不住伸出手去。 囚妖end】 ☆、第十一章 【不告知】 他略微不安的神情令我难得为即将做出的决定感到迟疑,我没能完全了解他的过去,但这些日子的相处已足够使我清晰知晓他难以承受被人背叛欺骗的打击,即使揭示真实身份对他和我的处境都百利无一害,他仍将对我的欺瞒无法释怀。 他为对别人皮肤的病态索求感到羞耻,而在我接纳的眼光中欣喜慰藉,我又何尝不是利用了他这份渴求依赖,纾解自身无处释放的支配欲。 ——他根本不在乎他的处境如何,他所在乎的,只有我是否可信。 我没有权利辜负这份信任。 “青冥,您师兄也是这么叫您的吗?” “哦,这个啊。”他松了口气,“师兄找到我时我已恢复了大半记忆——衙门的人大概跟你讲过,我六年前才神志清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 节外生枝 作者:喵淼 楚一点——所以他还按我在师门时的叫法,有时是师弟,有时是尹青。他说青冥可以是笛子,是兵器,唯独不能做人名。” “他人一向很好。” “是啊,所以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即使在他面前曲子没吹好,也有我这个掌教不严的师父挡在前头——刚才那段你听会了吗?” “差不多,我吹一遍,您来纠正。” 我还要另想办法。 晚间我放鹰将昨夜探知的游方庭和尹珣原名之事告知阿许命她与薛鬼客一起调查,薛鬼客倒回复得很快,说他那只蛊虫感受到了尹珣的踪迹。 他那子母蛊有特殊的效用,母蛊能掌控子蛊的大概距离,一旦子蛊离得过远,中蛊者将受钻心蚀骨之痛,母蛊亦有所感应。据他估计,尹珣应当是躲进西北的雪山中了。 我想起发现薛鬼客的那个晚上,青冥踏入尹珣设下的陷阱,如果我不在,依他那魂不守舍的心态,这场栽赃陷害的复仇把戏很可能成功。尹珣亦将此当做最后一搏,意在功成身殒,任由用母蛊威胁他性命的薛鬼客沉入沼泽。 但他没死,青冥也未如他所料声名狼藉。 他先前用案件暗示青冥见面地点,而青冥单刀赴会激斗一场,未曾惊动衙门中任何一人,这说明青冥很可能对他心怀愧疚,甚至为挽回这位昔年故友向衙门众人隐瞒他的去向。 有些奇怪。 尹珣的恨意太浓重了,他tusha养父母一家,甚至为了灭门千里迢迢从洞庭湖寻到徐海来,这样丧心病狂的复仇出现在穷凶极恶混迹江湖的大盗身上不奇怪,但他分明是与青冥一同长大,甚至差一点就娶尹家女尹荷为妻、真正归属尹家的世家子。在青冥的回忆中,更是为人规肃,面对父母兄弟甚至有些自卑。尹荷之死隐藏着什么样的内幕,才能使他被仇恨催化成如今冷酷恶毒的模样? 而按照青冥的性格,若他当真与内幕有关,他是不可能再跟尹珣动手的。 他会引颈就戮。 可惜除了丧失记忆流落他乡的青冥,所有尹家人已被尹珣杀得干净,如今若说有谁还清晰记得当年的真相,恐怕只剩尹珣自己,他们各自掌握的信息根本不对等,无怪青冥难以理解他的所作所为,还一心挽回。 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除非挖出青冥混乱的记忆,只有捉住尹珣逼问才能知晓。 “师父,您要吹吗?” 晚饭后青冥交给我一册新的《啄月》,尝试将内力融入新曲吹奏时,我察觉到他站在旁边,持着平日甚少取出的青冥笛不时磨挲笛身,似乎白日里为我演示的余韵尚存,见我吹奏而技痒。 我将谱推给他:“这篇我想看您吹一次。” 即使为了装他徒弟我已掌握大半基础乐理,我仍然清晰无比地确定自己是个神刀弟子,哪怕以后学习再多的移花武功,这一点也不会改变,我永远无法修成他们那副飘然出尘的逍遥姿态,骨子里沉淀的刀意如西北的茫茫雪漠粗粝冷硬,顽固不化。 因而这时我为在白日他演奏时走神感到惋惜,不是没见过移花横笛一曲内力外放引动水色铭纹的异象,而是我难以想象他的凤目、灰发映在霞光水色后是如何一副光景,是否还如往常慵懒颓靡,能不能得见仿若那夜他装束华净去见尹珣时的英飒疏朗。 他不需看谱,只是唤我到院里,指着庭中那棵苍老的枫树道:“自《裁玉》到《啄月》,笛曲变幻增多,真气由内至外,你既然修习过神刀武学,应当明白这个过程。不过明玉功变化多在笛音婉转处,真气绵延需随之起伏,这样曲子才能连贯。我吹一小节,你看那树叶。” 他拉着我的手放在他的小腹上:“气自丹田起,仔细感受。” 他没有完全施展,只是从磅礴的气海中调动一小股,游丝般融入笛音。长川落霞之中,笛声通透悠长,自入秋起便开始落叶的枫树忽然如秋风吹拂,萧萧摇曳,落下一地金红枯叶。 这一小节止,水蓝的铭纹在半空中刚隐约幻化雏形,便一阵涟漪般消失了。 但只那一瞥,真如仙乐临世。 “您真美。” “……胡说什么,你也试一次。”大概移花弟子都听这种话听得惯了,他只是去取了扫帚,将散落满院的树叶扫净,一边听我练习,时而出声指导。 天色渐渐深沉,月光倾洒,他的手还放在笛上,这倒有些不同寻常,平日这个时候已快要歇息,他抽一杆烟就洗漱上床——我懂了。 他烟瘾犯了。 怪不得一下午笛不离手,时而放在唇边,却只在我求教时吹奏。 “师父,您是不是想抽烟了。” 他被我窥破心思,面上显露出长辈被晚辈指出错误才有的尴尬神色,嘴硬道:“没有,只是不太习惯两手空空。” “过来,该睡觉了。”我铺好床,“您会习惯的。” 我将手指插进他发间,一边按揉头皮,一边噙舐他的舌头,他口中味道很清爽,往日苦涩的烟味淡不可尝,显露出真实的温暖体味,这时他毫无余裕再惦记半天没碰过的烟,压抑地喘息着,半晌才抓住我亲吻的间歇:“够,够了。” “昨天……完之后,腰还疼……”他小声道,下身向外挪,想隐藏已经情动的事实。 “需要我帮您吗?” “……不用。”他的手臂缠上我的腰,使我牢牢贴紧压在他身上,“这样待一会儿,很舒服。” 但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你想要吗?” “不想。”既然他说腰疼,那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 节外生枝 作者:喵淼 就不做,何况来日方长。 但他似乎误会了我一惯的冷淡语气,期期艾艾道:“你…不喜欢吗?” “我不想涸泽而渔,您明白吗?”我在他耳边道,“您很美,我很喜欢。” 他这才明白白天我的那句话蕴含着什么心思,骤然面红耳热:“早点睡,明天还要查案。” “如果您说的是连环案,应当无需再查了吧——不必惊慌,只有我知道,是您醉酒时讲给我的。” 他在我怀里,身体的任何细微变化都一览无遗。闻言他僵硬一瞬,叹道:“喝酒误事。” “我是您的徒弟,不算误事。”我抚按他腹部刀伤留下的瘢痕,掌下皮肤横亘一处连接不平的断迹,“尹珣武功还在您之上?上次您伤得很重。” “那点伤又算得了什么……我不欲与他交手,多年未见,不知他经历了什么,他现在……身体快不行了。” 薛鬼客查到了尹珣的生平。 他的确是当年水匪寨子里留下的孩子,因为年幼逃过屠剿,事后被尹家收留,听从养父母的教导,与送往移花岛学艺的尹青截然相反,被当做普通人抚养长大。 直到八年前尹荷身死,他从尹家消失时,也没有没有修习任何一门武功。 而六年前他却身怀足以匹敌尹家上下的武艺,如无常索命般归来。短短两年,功力突飞猛进,这样的邪门功法,除去已经失传销毁的,我印象里只有一种可能—— 他将自己做成了修习武学可如鲸吞龙吸,一日千里的药人。 药人之毒,要将正常人五脏六腑洗刷一遍,讲求破而后立,骨骼经脉全部碾碎才能重铸,其中痛苦不言而喻。若性情不够坚韧,连心智都会受摧折,他能保留记忆,不知清醒着忍受多少折磨,难怪性情大变。而药毒侵透经脉,迅速修成的绝世武功,代价是体寒如冰,时日无多。 “不用搜山那么麻烦。” 我翻阅薛鬼客找来的天香谷药集,其中记载了药人缓解毒发续命的药方:“你跟他说过蛊虫相距过远会剧痛难忍吗?” “没有,我哪敢说,说了他不更得成天把我拴在身边。”薛鬼客时而挠脖子,抓胳膊,活像身上起了虱子,“一想到有虫子在身体里爬,即使是母蛊我现在也敬谢不敏,他绝对又开始疼了,害得我也坐卧不宁。” “按这个药方。”我将那本药集中一页给他看,“去找离你感应到的地方比较近的药铺打听,注意隐蔽。” “好嘞!”记下药方,他将药集塞进怀里,临了又道,“头儿,昨天夜里驿站有人瞧见个移花,像是子桑明行。徐海这地界从来少移花,尹青的师兄也说要到了,这位子桑兄长年游行四方,没几个月就路过一趟,是不是有点太赶巧了。” 子桑明行这个名字自移花宫开放门庭,便因击败太白名剑公孙剑在中原武林广为流传。他连年周游各派挑战武林高手,据传为人温雅端方如隐仙出世,与人对战先下战帖。近些日子因天香谷白鹭洲受伤,他不欲乘人之危而延后了约定好的一战。 青冥的师兄是他? 如果当真如此,他今天就会到。为与薛鬼客接头,我领了一天的巡逻任务,晚上故意回去迟些,即便他是,也应当能避开:“游方庭呢?” “我这边没啥消息,阿许姐还在查,可能有眉目。” “小庭?” 我与薛鬼客藏在午市嘈乱的人声中交流信息,忽闻头顶茶楼二层一道温润的男声朝我的方向呼唤,薛鬼客立时匿入人群,我抬头一望,对上青冥的视线。 他对面喝茶的正是子桑明行。 子桑又传音道:“快上来。” 这算什么? “方才听师弟说,我还不信,当真如脱胎换骨,性子沉稳许多。”他唤小二又添了杯茶,朝我招手,“当初我劝你姑姑行万里路总好过闭门造车,看来一路走来见识不少。” “师叔见笑了。”我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赔笑——除了陪笑,我根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不过你这孩子,怎么到徐海就不回信了?她可在家里等得着急,若不是青冥跟我交代,她都收拾好要出关来找你了。”子桑摇摇头,“个子都长这么高了,有些事你该明白,你爹娘早逝,她一个人抚养你长大不容易。懂事了,更要多体谅她些。” 青冥大概没想到“我”有这样的身世,茶杯在唇边顿了顿:“他很好,只是我的麻烦事太多,大概一时没来得及。” “好好,知道你喜欢小徒弟。”子桑笑了,脸上漾起一双温和的笑纹,“这些年我总想看你活泼一些,在这方面小庭倒功不可没。” 说着他从随身的包裹里掏出一个布袋:“他姑姑上季度种的烟叶收成好,多给了我一些,但你也要适量,好么?” 青冥看了看我,低头小声道:“我戒了。” 子桑怔住,瞥向青冥腰间,那里垂挂的墨青玉笛取代了往日的烟杆:“真的?可不要像前几年那样……小庭,你师父戒烟了吗?” “戒了。” 子桑脸上重新浮现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他收回烟叶:“见到小庭,尽是喜事,今年我回去总算能过个安心的好年,虽然知道你不愿意回去,但我还是想再唠叨一句,今年回移花岛吗?” 青冥下意识看我:“过年你回家找姑姑?” 我根本不知道姑姑是谁,还是硬着头皮点点头。 “连这也要问徒弟?哎呀,看来明年我也要收一个,看看有人惦记的滋味如何。”子桑打趣道,“小 恋耽美 分卷阅读21 节外生枝 作者:喵淼 庭也算拜入移花门下了,不劝你师父回去看一趟师祖吗?” “我……回家帮姑姑。”我硬着头皮说轱辘话。 “和姑姑一起来嘛,移花岛冬天很暖和,景致又美,还有许多心法秘籍,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们的笛子怎么做的吗,来了就知道了。” 我秉承少说少错的原则捧着茶杯不答话,青冥扶额道:“师兄,你总这样是收不到徒弟的……” “我收得到,怎么会轮到师弟你?不过小庭这一点还真是没变——” 玩笑过后,子桑明行严肃起来:“我到这里打听到不少传闻,驿站附近江湖人变多了,飞声阁的探子占去大半,这与那起连环案有关么?” “放心,我心里有数。”青冥抿了口茶,避开子桑询问的视线。 “差一点就栽赃到你身上了。”子桑向我投来审视的目光,“我了解得一清二楚,你何必再隐瞒,这件事要没有小庭,我今天还能否见到你都成问题。你不是说尹珣已经因为八年前的事,被按家规沉溏处死了吗?” 我知道借助飞声阁力量查到的线索都将成为阁中的商品待价而沽,只是没想到子桑明行能够通过飞声阁了解到这么多消息,甚至依据青冥透露的记忆推断到如此地步。 尹荷之死,使尹珣被尹家沉溏了? 我知道洞庭地区的沉溏旧俗,罪囚被押入毒沼,往往不等淹没,已被沼泽中的毒物灼伤骨肉,蚀皮失血而死。运气好一点先被毒气迷昏,勉强算是幸福的死法。 尹珣沉过溏,这很可能是他成为药人的原因——那种刑罚后还能活下来,除猛药不做他想。 “我跟他交过手,你不用担心了。”想起尹珣,青冥似乎总怀有不明原因的愧疚,他竭力避免子桑为此替他寻找尹珣,再三强调他并不受威胁。 “但我听说你为捉他,养了将近十天的伤?”子桑起身结账,“你不愿我插手你的事,我一直都明白,以往你只身在此,虽然总让人忍不住操心,怕你身陷囹圄无人相助,可我心里清楚你的功力足够护住自己,也就纵容你这性子。但如今你可不是一个人,还有徒弟要保护,就得比以前更慎重。跟我来,看看你的身手有无退步。” 他寻到古陶镇外一处荒原,未等站稳脚跟,立即一掌向青冥扑来,青冥闪身躲过,迎面又对上他拢在身后暗中幻出的醉心花,蹬蹬倒退几步,反手取笛适应了突发的战斗节奏。 “真正的敌人可不会给你反应时间。”子桑一向温和的话语随专注对招变得短促肃穆,他抚上玉笛的双手已满盈内力,泛起莹白光泽,明亮的水色铭纹被他那双玄玉手的连绵掌法催动,玉灵幻象影影绰绰从青冥脚下升起, 我离得很远,高手间对招时会下意识探查周遭一切内力波动,更何况是移花接玉这样能够吸纳其他门派内力为之所用的功法,听子桑明行的说法,原来的游方庭似乎不会武,我的神刀内力修习多年,一旦被察觉,会马上露馅。 青冥及时蓄力反击,醉心花的明光流星般袭向子桑,而他只是轻轻反手拂过,就化解其中致幻的内力,甚至有余裕注意到我:“小庭凑近些看,能让你师父认真打一场可不容易。” 我踏前一步,两步,站在一个危险的范围内。 的确,青冥的眼神不同往常,他全力催动明玉功,反击子桑的同时还寻隙吸纳其中相对绵柔的内力,不多时便气灵盈盛,催发种入子桑体内的醉心花,在自己面前化出一道他的玉灵虚影加以攻击。子桑似乎本来打算考察他的轻功,将距离拉得很远,这下苦笑着返身归回,阻挡在虚影面前道:“原来迟迟不使这招是在这里等我,你跑两步怕什么?” 攻击敌手体中醉心花幻化的玉灵虚影可对本体造成相同的伤害,从而避免在对战时轻功追击敌手耗尽内息,这招正是我拿轻功不好做借口得以取信青冥转投移花门下的可信依据。他丝毫没有怀疑过我的神刀武功,一方面因为我是子桑交给他的人,一方面也可能因为子桑这个人足够君子,很少背着“我”向他透露游方庭的身世。 他们的切磋随青冥内息枯竭结束,子桑指导他一些连招后便朝我招手:“小庭呢?近些日子学得如何?腿伤好了吗?” 最初青冥将我误认为游方庭,便是因为信上提到他也有腿伤,但我受的筋腱裂伤不可逆转,真正的游方庭却不一定如此。 正待我准备含糊其辞蒙混过关,青冥道:“他还没好,所以我只教了笛谱。” “还没好啊……那便给师叔吹一曲吧。”子桑的眼神依旧温和,却隐含锐利,他留意起了我的腿,“走近些。” 在他这种高手对战任意挥洒时,我常不由自主想提气调动内力,但为压抑这种冲动,又容易过分隐匿自己的存在感,不论如何都异常。我艰难地平衡自己的气息,取出笛子,甚至不敢用内力,只吹了《裁玉》里入门的一篇。 “还不错啊,只学了《裁玉》——你教他内功了吗?”他问青冥。 青冥疑惑我为何不吹《啄月》篇需以内力融入曲音的谱子,但只摇头道:“他在神刀已学会如何运转周天,不必我再教。” “神刀?”子桑惊讶,玩笑般捏了捏我的脸:“想不到原来小庭对神刀也感兴趣,去过神刀堂了?” “……嗯。” 他的手指不经意地揉搓我耳后皮肤,一时怀疑我是否易容,但他什么也没摸到,语气便松缓下来:“学了几天?神刀的步法倒 恋耽美 分卷阅读22 节外生枝 作者:喵淼 是十成像。” “也没几天,我就是好奇……之后我就赶快到师父这里来了。”我斟酌着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子桑明行确认我并非易容便觉得自己多虑,笑叹:“你这个年纪,总还是不定性,也罢,以后跟你师父好好学吧。” “与往回一样,我还在古陶驿站落脚,待上三四天。你有什么事,一定不要怕麻烦,尽可来找师兄。”子桑似乎还有其他事,见日头西沉忙与青冥道别,“小庭也是,不要总嫌师叔唠叨,多往家里寄信,好么?” 我点点头,看他走远,才算是松了口气。 可整件事都不对劲了。 子桑明行看不出我这个明显的冒牌货,甚至来摸我是否易容。 难道我与真的游方庭,长得一模一样? ☆、第十二章 等青冥睡熟,我轻轻出了门。 薛鬼客找到了尹珣的踪迹,他手下在门外等我,但上马后我的第一件事并非去找尹珣,而是先回了一趟飞声阁。 被子桑明行误认为游方庭令我疑窦顿生,我不由想起自己模糊的年幼记忆,过去我理所应当地认为幼童的记忆本就空白如斯,但仔细回想,我所有年少记忆的开端,只有父亲。 只有父亲带我游历中原,从见证江湖人平定匪乱开始的记忆。 而家中没有母亲存在过的任何痕迹,连阿许都向来对此闭口不谈,她总说自她被收养起,就没见过父亲有妻子。而每次叔爷们催父亲续弦,他便推我出来做挡箭牌,说飞声阁后继有人,不愿再为此劳心伤神,这话一直说到他病死,因此我从不怀疑自己是否是他亲子。 但普天之下,若真没有半点关系,怎么会有两个人长相相似到令熟悉的人都难以分辨的程度? 如果真正的游方庭也是父亲的儿子,那父亲没有理由不带回孤身一人流落他乡的妹妹,甚至还让她为他照顾另一个儿子;如果游方庭不是,他那早亡的双亲,便是因某种原因,将我交给了父亲。 但无论哪一种,阿许都会知道。 她总在那里,父亲生前默默地替他教导我,父亲死后默默地将后事处理周全,她对所有事都守口如瓶,也就意味着父亲做什么都不会瞒她,让她去查一个初入江湖浑身破绽的游方庭,根本不必花费这么多天。 因为她本就知道。 而游方庭迟迟不出现,也极有可能是她的手笔。 但我相信她是为了保护我,她永远不会背叛我,这不来自忠诚,也并非畏惧,而是整个飞声阁只有她才拥有、只对我展现的亲情——自她为救我免遭断腿而失去一条手臂,我就一直谨记于心。 飞声阁空无一人。 我从未见过它如此黯淡的模样,为了处理南来北往的消息,即使夜深,它也总是灯火通明,为之服务的黑白探子轮班倒替,而它永不歇息。以至于我阔别一旬,策马赶回时从未觉得这个地方如此陌生,黑黢黢如雪山深处的食人洞窟。 阿许不在,谁都不在。 薛鬼客派来的手下一直跟在我身后,此时也不免惊诧:“这是怎么了……要不您先去雪山那边?” 现下找不到阿许,但薛鬼客一直听从我搜寻尹珣的踪迹,他在雪山等我,相信阿许也知道。 不管是圈套还是别的什么,我都非去不可。 “头儿,您怎么才来?这地方冷得要命……”薛鬼客见我凝重的神色,渐渐住了嘴,“怎么了?” 他也不知道阿许的动作。 这家伙在阿许面前乖得像个鹌鹑,那边有什么异动,他若知晓非回报给我不可,他怕阿许,总觉得她跟叔爷们一样,只不过一个用沉默伪装,另一群用笑容伪装,面皮底下都藏着深不可测的盘算。 四下里只有山间寒风穿梭,滑过嶙峋峭壁冻石发出尖利的鸣啸,我们站在下风口,雪气裹挟了一股淡淡的药味,从远处破旧石屋门口那摊熄灭的柴火袭来。 “确定是尹珣?”我握紧了刀,问薛鬼客。 “见过正脸。” “你们回去,替我守住上山的路,尤其是你,走得越远越好。” “啊?”薛鬼客一愣,“头儿,他可厉害,您想单挑?您不是还想逼问尹青的事?一个人有点……” “正因为他强,你我联手都不是一合之敌,你走远去引动子蛊——带一波人再找阿许,弄清楚她想做什么。” “……徒弟,你到底是谁?”我话音刚落,寒风忽然吹来一道熟悉的叹息。 他烟白的身影融进皑皑白雪中,如随风纵行的妖灵,一瞬自身后掠过我,叩响那石屋。 青冥竟装睡,一路跟在我身后。 “快走!”我推开薛鬼客,追上青冥。 石屋的门开了。 青冥来不及再逼问我,他看着门后的尹珣,微微发愣。 尹珣没有戴面具,先前遮掩的面孔重见天日,他左侧面颊极深地凹下去一块,皮肉薄如蝉翼,骨骼牙齿透亮,乍一看犹如半面骷髅。 “你的脸……” “还是让你找到这儿了。”尹珣靠在门框上,望着远处的雪山,连正眼也不给他一个,嗤笑道,“你问这个?还记得五年前,卖你烟杆人的模样吗?” 不等青冥回答,他自说自话地接下去:“那会儿我就蒙着脸了,还好你没发现,不然我这五年就没念想了。” 他用刀尖挑起青冥的外袍,只见墨青色的玉笛,皱眉道:“烟杆呢?你没带?” “你那***又恶心的毛病好了?”尹珣瞥见我,嘴角勾起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毒微笑,“哦 恋耽美 分卷阅读23 节外生枝 作者:喵淼 对——你有徒弟。” 青冥沉默着,手指焦躁地摩挲玉笛,我想起原来烟杆上那一层凹凸不平的米白色柔软皮革,倏忽明白那是什么。 “给药师卖命的这些年,我一想到那块脸皮每天在你手里,就日复一日恶心得想吐。每到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一摸脸,就又靠着杀你的欲望活下来。这么多年,寒来暑往,但凡你良心不安,它就贴着你的手指,不论你是否察觉,它总会见证那副清白高洁躯体中肮脏傲慢诡谲叵测的恶毒心肠,延伸我无休止的诅咒,这又何等快慰!” 青冥的手指如被烧灼微微颤抖:“如果因为尹家做下的事,我任凭处置。” “这个时候装什么好人,不是!我说了不是!”尹珣骤然激动起来,一把抓住青冥散开的头发,抵着他的脑袋道,“你的破脑子还没有好吗!等了这么多年,还不好全吗!?” “放开我师父。”我持刀击他手臂,半路却被青冥的笛子挡住,玉质坚硬又带内力,竟将我生生避退几步,他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少来掺和!” “哈哈哈……你不知道,你这小徒弟可来头不凡,荒郊野岭都能翻出我,怪不得也将你骗得团团转,相信骗子的感觉如何?”尹珣放开他的头发,“就像我当年相信你,相信你家一样。” 他哈哈大笑:“活得久了,果然还能见到好事!” “我从没骗过你……” 尹珣打断他的话,漠然道:“从没骗过……你说我们是‘一辈子的好兄弟’,叫我不用在意出身,还说什么‘兄弟情义不以血缘缔结’‘没有人低看我’……可记忆一消失,情义就是狗屁,你变得和他们一样!不,本来就是一样!最初的示好,怕也不过是装扮出来的轻薄假相!就像所有老东西说的一样,恶盗匪徒的孩子,终归还会走上跟父母相同的老路,你们养育我,却从不真正当我一家人,像收拾玩宠施与我小恩小惠,稍有错处便一脚踢开,施虐惩戒犹如牲畜!” “我那时根本不记得你……也忘了杀死小荷的凶手,根本…不知道是我把他杀了……”青冥一阵恍惚,“若我杀他时,没被伤头就好了……” “说得好啊,忘了!你以为你杀掉凶手,我今天就能原谅你吗?”尹珣用刀柄顶着他的额头,咬牙切齿道,“想啊,给我仔细地想!那个时候是谁把你从河边背回来的!又是谁跟你沾了满身血,却只有他变成罪人?!” 对于尹家经年的偏见,青冥无可辩解。 “即使沾上满身血,也不会有一个人怀疑你,哪怕你真与凶手有关,认了错,还可以回移花做你的逍遥仙,再不济关个几年,出来仍旧是风风光光的八荒弟子,我呢?我被他们殉葬,和尸体一起沉进毒沼,水泽像火蚀骨燃烧,扒皮抽筋也不过如此煎熬,我以为身体都熔化了,可它们还在,明明还在,却像消失!” “为了报仇,我给药师卖了六年命,现在终于自由了——哪里有什么自由呢,我得杀了你,才能自由。”他颠三倒四地否定自己,挥舞弯刀,“不能让八荒弟子身败名裂,总可以杀了你!” 面对他破空的弯刀,青冥一动不动,任他来砍,尹珣却又不满意了:“吹你漂亮的笛子啊!掌法呢?醉心花呢?你们八荒弟子,不就是靠这些讨巧的漂亮玩意儿自诩正道的吗?!全都使出来啊!” 青冥艰难地抬手,吹出的笛音却晦涩喑哑,音不成曲,丝毫发挥不出应有的威力。 尹珣不耐烦地将弯刀指向我:“你呢?睡师父睡上瘾了?飞声阁的阁主,也不过是个精虫上脑的软蛋,被你师父一挡,连刀都不敢拔了!” 我在等。 薛鬼客已经走远了。 尹珣本来就惨白的皮肤忽然泛起青色,手中刀尖微微颤抖,他的瞳孔一时放大,似乎在忍耐极度的痛楚。 “我刚才听见了——是不是那个姓薛的在搞鬼……”他凶狠地盯着我扬刀挥来,但这一刀内劲散乱,只余刀身的重量劈砍,威力大不如前,我和一杆墨青玉笛同时架住它的势头。 “师父,您……” “别再叫我师父,我没资格做你师父。”青冥亦察觉到我骤然勃发的神刀内力,这一挡完全出于本能,挡下来,却又后悔,收回手眼神复杂地看我,“这件事完全跟你无关,我没钱付给飞声阁阁主——这具身体恶心的癖好,大概你也受够了吧——这个秘密,你会拿出去卖吗?” “我说过会永远保守您的秘密,师叔还要您保护我,我不会走。” “师兄……也不知你给他灌了什么***,你用得着我保护吗?快走吧!!”他的笛子敲在我刀上,震得手臂发麻,尹珣的弯刀得以下落,换角度重新横扫过来,他疼得视野颠错,跌跌撞撞放纵内力向我们乱挥,刀气削平雪面上高低不平的崖岩,金石之声不绝。 青冥一边躲避,一边驱赶我,或许是愤怒和失望令他无暇顾及自身,我主动去触碰他的皮肤,他也毫无反应,只是用笛子一语不发地格开我的刀,一击又一击,我砍不到尹珣,手臂却一阵阵酸麻。 直到我听到第一道弩箭的破空声。 十几名飞声阁雇佣的武者藏在远处的隐蔽地带,将我们三人团团包围,箭矢迅速划破夜空,全都朝我的方向袭来。 青冥也认出来:“那不是你的人吗?!” “阁中有人背叛我了。”我据实相告,且退且挡。青冥本与尹珣靠得近,替他挡下不少箭。因我后退带走大量流矢, 恋耽美 分卷阅读24 节外生枝 作者:喵淼 他的压力骤然降低,又朝我奔来。 “多谢师父。”他总归是个心软的人。 “捂住耳朵。” 青冥笛曲如幽夜海潮弥漫过尖啸的箭声,他平日敛而不发的磅礴内力仿佛随笛音漾起一阵阵涟漪,以他为中心向四面迸发,持弩的武者纷纷闷声倒下,尹珣亦受波及,扑倒在地生死不知。 他将尹珣从雪地上架起来,背对着我沉声道:“多谢阁主替我寻回案犯,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您不必再在县衙里委屈了,祝您早日平定内乱。” 不等我回答,他已施展轻功,起落间消失在茫茫雪风中。 我抵挡过几波偷袭,并未与薛鬼客会和,飞声阁现在已不可信任,他得到的消息也可能为人蒙蔽而谬误。而比起狡兔三窟的薛鬼客,我更担心阿许一些,策划这次行动的除了阁中的叔爷不做他想,若他们想调兵遣将,必然先越过阿许。 至于他们突然选择背叛我的原因—— 阿许为了保守秘密限制游方庭出现在众人面前,如果借用了阁中的暗牢,难保不会传到叔爷耳中。 他们从来只忠于父亲,因我继承了父亲的血脉,被架空权利时还能维持风平浪静,若一旦发现我并非亲生子,便会立即取而代之。 我藏身于临近雪山的一处小喇嘛寺,每日易容示人,装作是附近神刀堂的新弟子,打探飞声阁的消息。 令我出乎意料的是,阿许坐上了阁主之位。 她大张旗鼓地以“从外姓人手中夺回飞声阁”的理由宴请了所有叔爷和徐海的大小门派,甚至请来天龙古刹的方丈和神刀堂旧部统领孙浩然坐阵,意在屠灭窃贼,平定阁中之乱,一切飞声阁往来消息重新流通,开张大吉。 ——然而这是一场出其不意的鸿门宴。 我混进神刀堂的队伍里,在阿许突然带出游方庭的尸体时与众人面面相觑。 “诸位。”她的声音带着内力传遍全场,人群安静下来。 她对我说话时,一向是温柔的细语,我从没听过她这样中气十足的豪迈吼声。 “今日,为了惩戒窃阁之人,在下宁许,有幸请到了方丈和统领,以下说的每一句话,都事关我飞声阁的未来。” 身居上位的众叔爷早知她要说什么,气定神闲地与方丈叙旧,方丈只是笑笑,望着阿许的方向并不答话。 “这具尸体,是在下亲弟。” 她说什么? 不仅我心头一紧,叔爷们的脸色也微变,纷纷论道“和说好的怎么不一样”。 “十多年前,阁中叔爷因在下女子之身,绝不同意父亲将飞声阁交予在下,如今却心怀不轨,凭空捏造现任阁主并非父亲亲子的谣言,将其残忍围杀于雪原深处。狼子野心,苍天明鉴,幸有方丈与统领共同作证,如今得以讨伐!” 方丈朗声道:“不错!不愧为宁祁之女!” 神刀堂统领孙浩然长刀骤起,他的雪鸮长唳随刀风扫啄众叔爷双眼,方丈禅杖一横如泰山压顶:“清诸位见证!” 阿许飞身而起,长刀直取叔爷项上人头,刹那间座上鲜血飙升,人群骚动。 阿许竟有这样的野心。 我趁乱离开充满鲜血味道的宴席,一时不知该往何处去。 她把游方庭的尸体当做我,展示在众人面前。这样一来,即使我没死,也再不能撼动她的阁主地位,她要“我”永远地闭上嘴,既不能继续探究自己的过去,也不能回阁,最好远赴移花岛,也许还能接替真正的游方庭活下去。 我当她是亲姐,她却从来明白我不是宁家人。 我注意到薛鬼客以及他的手下都不在场,如果找到他,或许还有东山再起之机。 【立即去找薛鬼客】→下一章13 【东山再起……?】→下下章14 ☆、第十三章 【立即去找薛鬼客 事已至此,阿许与我背道而驰,只有薛鬼客还勉强可以交付信任,他与我各自掌握一半兵符,可号令飞声阁暗面里的大批死士精锐。我的那半在离开飞声阁时交给了阿许,但薛鬼客从不相信阿许,一定会带在身边。 找到他并不难,我得以纠集人马,暗中拟定计划,十天之后潜入了飞声阁。 即使改朝换代,那些阿许习惯的布置依旧熟悉,杀入主阁如探囊取物,待将她斩于刀下,我终于找回大局在握的平静心境。 这才有余裕观察一些疑点。 她身着根本不像一阁之主,缩进宽大的狐裘,抱着暖炉,手边连一把匕首都没有,长发挽成时下女子流行的花样,松松披在肩上。 这副柔软的姿态,与那日在高台上皮革裹身、长刀在侧的神刀打扮判若两人。 我依稀想起父亲去世后,她最早作这副普通女子打扮的原因—— “以后你不必参与江湖打打杀杀,做些你喜欢做的简单事情就好,其他的交给我。” 当时我那样说。 “头儿,接下来呢?”薛鬼客见我磨挲着阿许保管的那半块兵符沉思,忙将他的那块也还给我,“您给我下令吧。” “来路上抵抗的人都杀了吗?” “都杀了。” “把她敛了,然后到书房来找我。” 十几天后,飞声阁风波大致平定,我听闻尹珣被处斩的消息,当夜带人潜入县衙。 我想带青冥回去。 尹珣已死,他便与过去彻底诀别,没有继续留在县衙的必要,何况我已没什么再瞒着他,哪怕当时他再愤怒,这些天过去,也总该在辗转难眠时想起我。 他需要我。 轻轻推 恋耽美 分卷阅读25 节外生枝 作者:喵淼 开他的房门,一股呛人的烟气袭击了我。 青冥闭着眼睛伏在床头,将许我的诺言抛之脑后,又执起那烟杆,手臂斜支于床沿外。 里头的烟草已经燃尽了,碎末随着我开门带进屋的风化成飞灰散没,而他的手臂还垂着,仿佛熟睡一动不动。柔顺的灰黑长发随风轻扬,遮住半张棱角分明的脸。 月光清明,投在他那段手臂白皙光滑的皮肤上,令我想起那些同住的夜晚,仿佛他下一刻就从被褥伸出手抓我的袖子:“徒弟,能再近一点吗?” 当然可以。 我走近去,碰到了他冰冷的躯壳。 哪里都没有伤口,一杆烟刚好抽完。 他自绝经脉了。 昆山玉碎end】 ☆、第十四章 完结 ——东山再起吗? 我忽然想起执念于复仇的尹珣,现下竟多少能体会到一些他的感受,只有真正站在寄人篱下的位置,才能明白的凄凉。 飞声阁不属于我,现在不过是物归原主。 阿许这么做,本来也无可非议,我没有理由恨她,相反,她教导我,帮助父亲抚养我,使我功成名就、锦衣玉食,十多年居于高位见识不凡,我应该感激她。 何况最终她还给我留了退路,令我能以游方庭的身份重新生活。 思及此,我拐向县衙。 青冥的毛病还没好,我不希望他找别人。 他又在抽烟。 只不过因为我已将他的烟草收走,那烟味并不熟悉,十分呛人。他抽几口,便咳一阵,却如瘾君子抱着不放,一口接一口,像在吸食毒药。 如今飞声阁“旧阁主”已死,尸体的面目徐海人尽皆知,我不敢卸去易容,他却一眼认出了我。 他立刻将烟杆藏到身后,又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在我面前遮掩,便只放在院子的石桌上,这一着急,连声咳起来:“咳咳,你来干什么……” 烟杆竟还是原来裹着尹珣脸皮的那只。 “师父,您能收留我吗?”一想到他的毛病可能又犯了,忍不住才重新拾起烟杆,我朝他伸出手,“除了您的徒弟,我现在什么都不是。” 他不答话,抓起烟杆就要回屋,我不愿意看那属于别人的皮肤在他手掌里变得温热,一掌拍掉,攥紧了他的手:“师父,请您教我,如何才能得到您的原谅?” 他甩不脱我,咳嗽几声,沙哑道:“我没兴趣知道你的事,你也不需要我原谅,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何须问我。” 我向他讲述所有经历,桩桩件件事无巨细。我讲我无家可归,讲受骗十余年为他人做嫁衣,讲亲兄弟成为争权夺利的牺牲品,讲独身一人遭受伏击,讲我身上斑驳的伤口,讲我心头无法排遣的迷茫。他的手渐渐不再挣扎,轻轻回握我。 我知道的,他总是同情弱者,他会原谅我。 这不算利用,我是他的徒弟,本就该受他保护,如果软弱无力的一面能使他放下戒心和成见,以后彻底戴上游方庭的面具亦无不可。 “你的伤如何了?”他终于开口。 “没上过药。”但已经结疤,快要好了。 他果然十分担心:“快进来。” 这些天东躲西藏,我身上满是尘垢,胡子也来不及刮,他去烧水来,挽起袖子亲自上手:“这里不会有外人,把易容卸了吧。” 我把脏污的神刀弟子服脱下,连易容面具一起堆成一摊臭烘烘的烂布,他也不嫌弃,捡起那堆衣服就打算稍后去洗,我从浴桶中起身拦住他:“师父,我想穿您的衣服。” 他瞧见了我身上的疤痕。 虽说都已近痊愈,但有两道极长的刀伤交叠于侧腹,沿着腋下斜划向后背,当时差一点穿破胸壁伤及内脏,即使现在看来都过分凶险狰狞。 他抱着脏衣服,手指摸上来:“怎么会这么长……” “没关系,等我洗好,您帮我上药。” 他的手指在我侧腹滑动,被热水映衬微泛凉,我离开后他应当许久没有满足过这份触碰的渴望,似乎有些恋恋不舍。 “您能替我擦背吗?我够不到。” 我背对着他,却已听见他拿起布巾稍显急促的呼吸声——他忍得辛苦。 我状如不知:“尹珣后来如何了?” “他又跟我打了一场,杀不了我,自己身体却垮了。现在在牢里,再过十天问斩。”他叹了口气,“那些大户催得很急。” 又打了一场?还是青冥单方面挨打? “师父。”我抓住他搭在肩膀的手,扯开他的衣襟,果然正如每次他上赶着给尹珣砍杀一样,又是满身绯红的刀伤,那伤似乎新近才拆绷带,仅仅长到不渗血丝的程度,比我的要严重许多。 【刹车,走微博】 长着这张脸,我已经无法继续在徐海待下去,便收拾行装,准备随青冥回移花岛。 只是没想到阿许找上门来。 “要走的不是你啊。”她着一身狐裘,明huangse的广袖襦裙掩盖了断臂,与我长着同一张脸的青年站在她身边,替她拂去肩上的落叶。 那天台上的游方庭是假死? 她总能察觉到我的想法,拉着游方庭的手与我交握:“来,两兄弟,拉拉手。” 青冥站在不远处,看着这奇异的一幕:“游方庭?” 我跟他同时转头,只不过我喊了一声“师父”。 “你到底叫什么?”青冥无奈,“原来师兄也是被你蒙骗过去的。” “宁陶,不过现在应该改叫游陶了。”阿许笑道,“还是爱装一副神秘的样子。” “宁陶,我姓宁 恋耽美 分卷阅读26 节外生枝 作者:喵淼 。”我仍然当自己与游家全无关系,我是父亲养大的。 “阿陶,听我说。”阿许轻声道,“你的父母,都是对抗匪祸的英雄,迫不得已才将你交给父亲的,即使你不记得他们,也应该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你的家在哪。” “何况你还有一个姑姑在世,如果你想见,可以跟我们一起入关,住几天再回来。” “你要入关?干什么去?”我简直想不出这样的她那天是如何一身戎装,为了夺取飞声阁主之位砍下叔爷的头颅,“飞声阁呢?你不回来了?” 她根本没有丝毫野心,甚至不再沉默,脸上漾起春风般的微笑:“我还等你回阁呢,你回来,我才好撂下担子。” 我的嗓子一时发梗:“那瞒着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 她笑着,似乎察觉了我的怀疑,却并不怪我:“我啊,只是想去一个温暖的地方,那里没有雪山经年的寒风,也没有整日江湖骚动流言蜚语,芳树林立,连风雨也怡人。” 游方庭挠挠头发,这话显然是他说的。 “弟弟,这是我留给你的最后一份礼物。”她叹了口气,“我早就想离开这,阿庭讲的地方就很好,我跟子桑明行也有来往,你不必担心。” 我说不出话来,那些阴暗的猜疑都在她一颦一笑中暗自风化,我恨不得将它们全掩埋进内心最深处。我该一直信她,我为什么怀疑过她?! “快点回去吧,薛小鬼也不知道跑到哪里,你要将他找回来。”她似乎瞥见青冥颈上的吻痕,又抬起唯一剩下的手臂掩唇偷笑,“跟尹大哥学了多少?临行前给我吹一曲吧。” 我又怎能不应她。 晨光之中,我与青冥目送他们离去,青冥忽道:“你方才的曲子,吹得十分难听。” 可阿许说,那是她听过的最好听的曲子。 “您还要教我。” “当然——今晚你回哪里?” “您想去飞声阁看看吗?”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