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友记》 分卷阅读1 择友记 作者:虐为下 ================= 《择友记》作者:虐为下 文案: 作为一个只想抱大腿的穷酸书生,霍斯林没想到他抱上的这根大腿,不仅不怎么可靠,还是个对他感兴趣的基佬…… 内容标签: 前世今生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霍斯林 ┃ 配角:叶纹,霍子灵,凝碧 ┃ 其它: ================== ☆、引诱 赏心亭在世人眼里是个极妙的去处。 我撑着伞,一路走走停停,心情倒是好了几分。雨声渐渐地大了,这油纸伞仿佛便要塌了一般收缩着,败坏了游兴。略一迟疑,还是退回了亭内。 亭内已经有了人,那位公子执着酒盏,朝我微微一笑。 小厮立刻上前,接过伞,邀我一聚。 如此美景,我焉有不从的道理。 道着谢,目光却瞥到亭外。 留得残荷听雨声。此句极妙。盛夏时间,却是碧叶红花,比那残荷更令人欣喜。赏玩了三年余残荷,如今见了这满园胜景,不由心情大好。 “兄台身着白袍,想必是进京士子,不知如何称呼?”白衣公子笑着问我,叫小厮取来一只酒杯,一双筷箸。 我斟酌着,答道:“霍斯林。” 公子不动声色,浅酌了一口酒,便笑了笑:“在下叶纹。” 他是叶家的人吗?可惜是庶子。我便不再说话。小厮将酒杯倒满,便退到了一边。 “霍公子才华动人,有些学问上的事,不知可请教一二?” 学问上的事,我挑眉,心中冷笑着,应下。 “霍公子不必拘谨。” “哪里。京中传言,叶大将军家的三公子,才华横溢,天人下凡。”这位纨绔的事,京城中谁人不知?竟有兴致听雨饮酒,倒也懂得附庸风雅。攀附权贵,本便是进仕一条,以前是我太过目下无尘,讨了朱笔一书,字字风流,句句无情。 不知这第一次的刻意讨好,可能得到一个好结果? 我敛眸,目光散漫在小几上,渐渐饮干了盏。 便听到一声轻笑,朗朗地,我全身的肌肉放松下来。轻轻吐了一口气。 “霍兄谬赞。”叶三公子起身,坐到亭沿长凳上,那里放着一把琴。琴声清泠,是把好琴。三公子轻轻拨动琴弦,流水一般的琴音泻出,令人耳目清明。 三公子琴艺中庸,但也知练过许多时候。想不到他有如此毅力,我心中舒服一点,太过草包的人,总让我不太舒服。他能习得风雅一艺,不枉我费心在赏心亭数日的游赏。 说实话,我此次费尽家财进京,只是想依附权势,当一名幕僚而已。这个草包,是上上选。 三公子也看出了我眼中刻意的欣赏,便微微一笑。“雕虫小技,与君一乐。”说得谦逊,眉目中难掩骄矜。 我强压下厌恶,亦是淡淡一笑。 话不必多说,否则便自生鄙弃。我来京谋生,倒没完全失了那份傲气。 三公子道:“我与兄投缘,若兄不弃,有需要帮忙处,来叶府找我便可。” 你会安分地待在府中?我笑着应下,不管怎么说,鱼儿已经咬钩了。便无需再强求。 雨停后,我告辞离开了,心情好得简直想哼小曲。忍住!我整整衣衿,一本正经地出了赏心亭。亭外,没有吟诗的女子。也对,小姐养在深闺,能偷出闺门已属不易,何况这大雨天。 我略微失落,本以为叶府小姐,总会是不同的。是我想多了。 脚步一顿,便回到了客栈,默默地算着,还有三夜。银钱耗尽,那时便真的无处可归。 “不要我帮忙吗?”他还是坐在窗边,狡黠地冲我眨眼。 我摇头。第一百三十一次摇头。 他叹了口气,玩弄着他的笛子。白玉的笛子,和手一个颜色。 一个锦衣华服的男人,坐在窗台上像什么话。幸好窗外枝叶葳蕤,遮住了日光,遮住了他的身影。 “随你。”他又叹了一声,消失在视线之外。 无论我多么落魄,从来都拒绝他的好意,他也乐于施发善心,却从不坚持询问。他若肯问我第二遍,我便告诉他我的难处,把他当成我的朋友。 他不是我的朋友,哪怕相识了十年,也很遗憾地是陌路人。我不对生人吐露心事,所以对他向来客气又疏离。也许叶三公子那个草包能成为我的朋友,是个心计单纯的笨蛋,单纯地让我心中微微一动,起了恻隐之心。 叶大公子觉宁,是仕林中最引人注目的一位。弱冠年纪便高中探花,不过也可惜了,入了仕林,再无希望继承爵位。 叶二公子觉宇,倒是从小修习韬略,可惜是个连年败仗的草包,纸上谈兵的玩意儿。 叶三公子纹,最最可惜是庶出,天生的争不过大老二老,索性逗鸟养鱼,听戏唱曲,演一位十足的风流子。 大公子住在官邸,二公子长居塞外,只有这三公子闲居在府,也好我下饵。这王府,果然十足气派,我负着手,冷冷地笑。瞧够了,叩门,递名帖。阍人打量着我,我并不怕人打量,这身行头足够倜傥,应付花前月下。 “我是三公子的朋友。” “霍公子,稍等。”迟疑片刻,他关了门,竟是将我拒之门外。 难怪阍人戒备,这里是叶府,而我是一张生面孔。 没等多久,便传来了门销开启的声音,开门的是叶三。叶三公子欣喜若狂,拉着我的手,拽我进门。我跌撞着跨过门槛,内里才是一派恢宏。亭台楼阁,舞池歌榭,大道左右,竟有鱼儿游弋。是锦鲤。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择友记 作者:虐为下 我只淡淡瞥一眼,强作镇定,将右手拢入袖中。这里是叶府,背负了无数杀戮血腥的叶府,我的右手止不住颤抖。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没想到霍兄书法如此出色。”叶三公子也像一尾游鱼,十分活泼,十分自由。 我淡淡一笑。说实话,听到叶三公子活泼的声音,反而镇定了下来。悄悄抽开左手,心中十分柔软。 我无法拒绝别人的盛情,有时却又十分冷酷无情。若叶三冷淡待我,我定转身离开,再不相见。 果然是个单纯的草包,我放下心防,真心的微笑,垂眸敛去一丝鄙夷。按从前,我还是名动江北的霍吟风,定是一眼也不屑对他一顾。可惜,现在除了这个不谙世事的叶三,旁人已避我若蛇蝎。 “斯林。”他小心翼翼地叫着。 真是个得寸进尺的家伙,为了以后的果腹,我默许了这种亲昵,问道:“什么事?” “一道去游园可好?” “好。”我点头。若有什么奇珍,便更好了。闻叶大公子嗜兰,于府中遍植珍品,不知在何处。文人,相互较量是雅病。 园中遍植修竹,绿草如茵,花团锦簇。叶三在前面引路,有时陷在芳花珍草中,竟像是要探幽的架势。真是......大道不走,专营小道,我想起客栈老板的评语,可惜了精心备下的行头。 没想到迎来了意外之喜。不是叶三手中的山鸡,而是叶小姐。叶府三位公子,小姐却是唯一。 我朝她点头致意后,便目不斜视地跟着叶三,出了园子。她亦朝我一笑,便不再关注。 叶三行事放浪,抓着新捉的山鸡,径直丢给厨子。洗了手,大步跨出厨房,又牵着我的手,入了花厅。 那小厮这才出来。替我倒了杯茶。 “垂柳,叫厨房的人把山鸡送到这里。”叶三淡淡开口。 小厮应诺而退。 无事,他便开始闲谈起来。房外是清脆的鸟鸣。我一向不善闲谈,见小几上收着棋子,便朝他一拱手:“手谈一局如何?” 叶三神色微僵,许久才到:“也好。” 臭棋,我瞥他一眼,怪不得神色古怪,原来这是他的软肋。我毫不手软,将他逼入绝境。 才一个时辰,他便弃子投降,叹道:“斗酒我倒在行。”又笑道:“论棋艺,斯林你胜我良多。” 我不答话,生怕出言成讽,毁害多日苦心经营。 幸好,山鸡汤送到。端着食盒进来的是一个丫头,头戴蝶恋花金簪,生得清丽脱俗,面若芙蓉,手如凝脂,身材窈窕,举措优雅。 “你叫什么?”我竟有些失态,脱口后冷汗一激,直想吞掉舌头。 “奴婢凝碧,伺候三公子起居。”丫头不卑不亢地说着,屈身行礼后便退了出去。 “你看上她了?”叶三微一皱眉。 我摇头。这丫头大概是叶三的通房,岂是能随便看上的?便笑道:“哪里。看她面熟,与一位故人相像。” 叶三明显松了一口气,又道:“你要真心看上哪个丫头,我便送给你。” 我心中泛起怒气,手在袖中握成了拳头,笑着点头。 叶三,我牙呲必报,你等着。 这山鸡汤滋味果然不错,叶三擦了嘴,漱了口后道:“你若喜欢,便要小厮多抓几只,送与你罢。” 本想推却,转念,却还是承了他这份情。由于我是空手书生,便让小厮拎着,一路送到客栈,想必小厮回去禀了叶三,我要顺利混入叶家,也十分容易了。 客栈的窗口,他果然在那。 桌上是桂花糕,我拈起一块,味道清雅,淡淡道:“劳你费心。” “霍斯林,十年了吧,你还没闹够?” “我?闹?”我好笑,“十年前,你恶语相向。”小杂种,真是个杀伤力极大的词,我向来睚眦必报。 “需要我帮忙,便吹这只埙。”没等我第一百三十一次摇头,他便消失无踪,留下一块石头。可惜,我永远也不需要。 我将埙收入袖中,决心断了自己的后路。 ☆、交好 过了三日,我已成功混入叶府。叶三同情我这个穷书生,让我做了叶府的食客。 “斯林不必复习赶考?”叶三见我捧着一卷闲书,不由问。 我眸色一黯,思绪万千,最后才到:“唯求温饱而已。” 叶三一喜,要拉我去勾栏看人斗鸡。我捧起书,在书页下皱眉,满心嫌恶。勾栏?何等龌龊,叶三他也开得了口?!辱没了叶家的名声。 在败坏名声与得罪叶三中,我果断地选择了前者。三年的摧折,早将我的清高搓磨殆尽,剩下的便是故作清高。在叶三这个草包面前,故作清高也可不必。于是放下书,淡淡颔首。 这个叶三,真是放浪形骸惯了,叫小厮备了马车,便拉着我的手出门。我挣扎了几下没挣开,索性由他去了,被他带着,快步出了叶府。 就像是鱼入海,鸟飞天,叶三一扫颓靡之态,眉毛高高扬起,少年人玩性十足,神采飞扬。我闭了眼,到底不忍心在心底刻薄他。 其实,我早年是见过叶大的,十足的温润君子,怎么同时叶府公子,这个叶三就不成器成这样?我竟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思,忽地一惊,提醒自己,这叶三不曾是我的朋友,操心他做什么? 马车在勾栏外停住,识得叶府标志的人早就叫着叶三公子的名,叶三不理会旁人,扶我下车。指甲陷入掌心,我不动声色,目不斜视。叶三倒是大大咧咧,浑然不觉。幸好今日换了身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择友记 作者:虐为下 衣裳,否则有辱斯文的罪名,算是坐实了。 叶三勾住一后生的脖子,亲昵的一扯。后生也回过头,嘻嘻笑,唇红齿白,细皮嫰肉,像另一个叶三。 我知道他是谁了。刘彦,相府七公子母家的表弟,七公子的母亲虽是妾室,却颇为得宠,连带着,这刘彦也被宠得不像话。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刘彦与叶三的交好,也令人听了不甚吃惊。 “这位是?”刘彦看到我,眼睛一眯。刘家的小狐狸,叶三可不是他的对手。 我有些想护着叶三,叶三这个不识趣的,忙推我上前,笑道:“霍公子斯林,便是十年前大名府第一的秀才。” 这厮打量我的兴味愈浓,便对叶三道:“我们去吃酒吧,今日的斗鸡倒没什么出色的。” 巷中,酒香扑鼻,我看他二人勾肩搭背,心中十分不痛快。这叶三,迟早会把我卖了,想脱身,还得想个好办法才是。 沉默了一路,回到叶府后,也懒得开口。叶三这草包,喝得烂醉,也不忘拉住我的衣袖。 “斯林,今日你可快活?”叶三靠在榻上,眼角发红,目光迷离。 我勉强点头,他便松开手,酣然睡去。小厮给他收拾了洗浴,我不便插手,退出了清石院。叶三另拨给我一处居所,便在清石院左旁的响玉阁。待我不薄,于心不忍。罢了,以后叫叶三避开刘彦便是。今日在酒桌上,刘彦的目光刀子一般逡巡在我身上,不痛快极了。 待回到响玉阁,叶小姐已经等在那儿了。我心中歉然,便拱手道歉。 叶府小姐觉华,才是这叶家最奇特的一个。平淡如水的性情。第一次见面,是在千里之外的姑苏。我穷困潦倒,争着一口气,勉强不至横死街头。一抬头,女子戴着紫纱,双眸含笑。下一刻,便有仆人迎我上楼。 我尽力风度翩翩,浅尝辄止。 “叶大小姐找我何事?”我沉静地开口。 “久闻公子大名,特邀来一叙而已。”叶小姐目光一闪,道。 我不免骇然,她怎么认得出我?不可一世、目下无尘的霍吟风,与如今的落魄书生,哪有半分相似? 叶小姐于危难中救我一次,是何居心?我不信天下有白食,叶小姐淡淡道:“将来叶家有难,还望霍公子能出手相救。” “自然。”我低声承诺,坦然收下了程仪。 这个女人不简单,本来不必招惹,但我当时实在落魄,只能淡然受之。幸好她十足聪明,并未点出我曾经的难堪。漂亮聪慧的女人,是在容易令人产生好感。 可我没想到,她竟是为劝我入仕而来。 我许久不言,她便道:“公子细想,小女子先告辞了。” 叶小姐站起,三个丫头跟在她身后,走过时带动一阵香风。该死,怎么这个时候!我关了门,退入里屋,浑身发热。 三个时辰后,我停下抽搐,汗湿枕衾,呼吸紊乱。理了理粘在额前的发,手握成拳。此仇不报非君子,元英,他日我定让你也尝尝这种滋味。 眼前竟是凝碧,挥之不去。我认命地闭上眼,深深吐气。 过了一会,叶三召我去用晚饭,我整理衣袍,努力平复心情。失态,绝不能在人前。 叶三脸上红晕未消,一身干净的藏青色直裰,在灯火的映照下,竟是颜色如玉,头发用玉簪簪住,长发如瀑,垂落至腰际。 我没有正经打量过他,这一次,却异常地发现,他倒是长得极好。可惜是个草包。服侍他的不是凝碧,而是一个略显青涩的小丫头,我按下好奇,专心地吃饭。叶三家教极好,所以沉默着,饭桌上只有碗箸相碰的声音。 饭毕,叶三邀我听戏,我也应下。他显得很高兴,握住我的手,一路指指点点,仿佛整个汴梁都在他掌中。 台上是明皇贵妃生死离别,台下是叶三浓情蜜意。叶三兴致正浓,将一对玉如意吩咐小厮,赏了台上一对璧人。贵妃眉目传情,盈盈一瞥,酥了人半边骨头。我并不动心,只是感叹,才子落魄,将那些动人词句,留与戏子听。 我早便没有了高傲的资本,每日与叶三出入勾栏瓦舍,不亦乐乎。真是令人沉沦的日子。 直到,那封信突兀地出现在我桌上。 叶三公子,名纹,字康乐,号血影。血影楼主,杀戮的代名词,我每日在他眼皮底下,过得十分安好。我烧了信,手足冰凉。 我毫不怀疑消息的真实性,探花宫的人脉,遍布天下。叶三……你这么瞒我吗? “想出去,还来得及。”他坐在窗口,漫不经心。 想他也倦了吧,一遍遍的询问,一次次的失望而归。我第一百三十一次摇头。 他并没有立刻离开,仔细打量我,笑:“霍斯林,十年了,你的脾气一点没变。”他不十分气恼,无奈地低语。跳入房中,拎着一壶酒。 我不信叶三会冷淡待我,我承他的情,把他当做朋友。但是,知道叶三的身份,谁能不怕,借酒浇愁正好。若是放下芥蒂,他也是我的朋友。只是我清高惯了,还十分记仇。 “我知道你的固执,你也知道我的。”他倒着酒,喃喃,“霍斯林,你才认识叶纹几天?” “三十多天。”像三十多年。我冷眼看尽沧桑,安心依附于叶家,或者叶三。只要他真心待我,只要不发生在我面前,我可以选择装聋作哑,深埋心底。 他深深叹气,一杯复一杯,酒不醉人,微甜,像掺足了水。他喜欢饮而不醉,我也如此。 “子灵,回去吧。”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择友记 作者:虐为下 我饮干最后一滴酒,下了逐客令。 放下酒杯,他已消失了踪影。酒杯尚温,是他掌心的温度。 霍子灵,就算欠我,你也早就还清了。我心思复杂,索性一概不想,倒在塌上。刻意遗忘,却偏偏忘不掉,每夜梦中缠绵的身影,是凝碧。男儿血气方刚,我刻意压抑思念,欲望却附骨而至。有媚骨者性淫,不知倦怠,果真不假。 记得公孙先生看我一眼,脸色大变,不宜声张地说:“媚骨天成。” 我愈清高,注定愈被碾作尘泥,谄媚权势。注定如此,索性选了叶三,这个草包。现在才知道,是祸不是福,叶三的真身,令我时时齿冷。 我已有异心,叶三却依旧温和如初,整日不务正业,与那刘彦勾肩搭背。 一日,在红莲献艺一曲后,叶三并无挑帘攀谈之意,反而大步跨出了宋府,引我去了茶楼。 “红莲姑娘色艺双绝,你竟然没有趁机攀谈一番,真是可惜。”我打趣叶三。讨好他,我已十分娴熟。 叶三果然笑了,满不在意:“何日想登门,有银钱便够了。今日,茶楼有人说书。” 我兴趣不大,无非便是历史传奇,少时顽劣,偷眼不少。说书先生一身青衫,开口便是不俗。原来说的是武林近闻,说的是血影楼主。 叶三神色不变,听得津津有味,饮下大半壶茶水。若是我,必定拂袖而去,容不得旁人说三道四。叶三竟然全然不在意,端的涵养不俗。 我无法听而不闻,听到血影楼灭齐家三百一十八口时,失手打翻了茶盏。叶三望向我,一脸忧切:“你脸色苍白,可是有什么不适?” “无碍。”我强压下喉头血腥,摇头。 所托非人叶三容颜秀丽,美如画中仕女,怎么能满手杀孽,犯下滔天大罪?恍惚中,茶楼人已散尽。叶三动用权势,强行驱出顽固茶客,整座茶楼,只剩叶三与我二人。 煮茶,饮茶,沉默中。耗尽一个下午。 我知道叶三的态度了,他宁愿纵容我。于他,是身份未被揭穿的装模作样,于我,是放下清高后的胆怯忍让。叶三,我叹口气,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也好。心中开朗,便放下茶杯,道:“回去吧。” 他终于放下一脸担忧,重新活泼起来。少年人本该活泼。 等在门内的,是另一辆马车,我心中一沉。是叶大?叶二?还是叶大将军?思量片刻,应该是叶大公子觉宁。 文人相亲,文人相轻,若十年前,我定欣然与叶大相交,如今却是不合时宜。 叶大并未看我,淡淡责备叶三:“你回来迟了。” 叶三并不忤逆叶大,爽快承认。 兄友弟恭,萧墙和睦。 见过叶大,叶三拉着我往清石院方向。回头,叶大微微皱眉。 ☆、科举 叶大回叶府的次数日益增多,最后索性搬了回来,似有常住的架势。我不以为意,叶大并不曾留意我,便不关我事。倒是叶三,叫苦不迭,安分地在书房看了几日书。你道他看到什么书?《搜神》《世说》之流。 他翻了几页,笑嘻嘻:“濯濯如春柳,不就是说的斯林你么!” 我一愣,忍着怒意问:“如何?” 他盯着我,许久,移开目光。“没什么,姑娘们喜欢你。” 气氛陡僵。我这才醒悟过来,得罪了他,哪来好下场。只是,讨好他便罢了,断没有赔礼道歉的道理。难道,他故意看我笑话? “你真可爱。”他笑了笑。 我忍着。不说话已经是我的极限。抬头,叶大站在门口,脸色阴郁。我脑中嗡嗡作响,叶三不可能不知道叶大的到来,只是,他图什么?在心中叹了口气,叶府中安逸的日子,怕不长久了吧。也对,听到这种话,叶大怎能容我。他冷冷扫了我一眼,转头看叶三,口中道:“下去!” 像呵斥一个下人。 我没什么清高可言,乖乖退了场,心底到底有些不舒服。倒不是因为叶大,而是叶三,我以为他会保我,像朋友一样待我。我忘了,他是主,我是客,有哪来什么平等,谈什么朋友。 渐渐走远,依稀听见叶三懒洋洋的声音:“哥……”三分慵懒七分委屈。 是我僭越了。痴心妄想,梦一场。 我朝子灵伸出手,到:“走吧。”第一次,对他点头。 叶三,待你来寻我时,定然人去楼空,修书一封。 子灵如释重负,连夜带我回了探花宫。或者说,探花宫在汴梁的分部。 “叶纹发了疯的找你。”子灵丢下字条,似笑非笑。 “晚了。”叶三,不管什么缘由,我向来非黑即白,恩怨分明。 探花宫中无事,我便在藏书阁中看书。探花宫中藏书极多,这么好的资源,不用岂不浪费?我像嗜食者般,渐入佳境。既然有了霍子灵这个靠山,不入朝为官实在可惜了。 我并非无仕途之念,只是当时落魄,温饱尚不可以,读书更是奢求。我求助于霍子灵,已是连尊严也不顾了。叶三,你等着,我向来睚眦必报。 子灵待我极好,有求必应。我无法厚着脸皮叨扰,只对他道:“他日必报大恩。” 子灵满不在意:“我们是兄弟。” 呵,兄弟。算什么兄弟呢?十年陌路,顶多同姓而已。 我不理会,在心中打下欠条。他日必报,两清。 转眼已入深秋。自古逢秋悲寂寥,在满目萧条中,感极而悲。我整日抑郁不乐,偏偏子灵不识好歹,送上一封信。叶三其余不过中庸,惟书法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择友记 作者:虐为下 一项,有右军风姿。叶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聪明绝顶,笔下时时透露出凝碧二字,如设陷阱,必设香饵,诱我动心。 “不必理会。”我对子灵道,“专心备考便是了。”明年春闱,定要拔得头筹,扬眉吐气。春风得意之时,娇妻良朋,何不唾手可得? “你倒心狠。”子灵道。 他不懂,我实在心软。望着字条,日日忆起叶三软语温声,而凝碧,在厨房中受尽折辱。冰火两重天。凡人,怎么能够承受。先前在叶家,我是一忍再忍。如今,既已脱身,不必再忍。 在藏书阁读书时,到发生了一件事——有人登楼。知探花宫的多半是武林中人,而能登楼者,除了我是受子灵照拂,必是宿世名儒。登楼者,是王仪。王仪风神秀雅,年过四十,恍若神仙中人。 他朝我一点头,便盘坐在地,取书细读。三月,读尽三十万藏书,令人愧煞。其间,并无交谈一句,但他光彩照人,我不禁自惭形秽。临别,他赠我一白玉佩,我便以手抄的一册《南华经》回礼。 王仪携书而走,气宇轩昂。 楼中置有地龙,虽是酷冬,不过着单衣而已。子灵数月未踏足藏书阁,见我如此装束,竟笑我不知检点。 子灵不喜读书,想来必定是有大事。我不与他计较,问:“什么事?” 他收敛了笑容,缓缓道:“叶纹来了。” 阴魂不散。饶是我涵养极好,也不免烦躁。闭门读书养成的沉静之气,一时间散得干干净净。 扪心自问,我也许希望他来。人一旦有了依赖,想要脱身谈何容易。但他到底令我伤心。 叶三逆光而立,身量高大,意态从容。微微笑。 这是撕破脸皮了。他知道我是探花宫宫主之弟,我知道他是血影楼主人。 “你哥知道么?”我淡淡开口,意外地平静。 “不用管他。”叶三拉着我的手,掌心微凉,带着深冬的冰雪气。 叶三,你固执处,甚于我。跟你走,是玩火;不跟你走,立刻便是血溅藏书阁,血洗探花宫。我在你眼中,看出了下场。 他笃定我不敢反抗,拉我上了马车。 一路无话,在日月交替时分,停下。掀帘,满目迷离,灯火通明,血腥气浓重。我意志脆弱,只觉得处处不堪。 “我要参加明年的春闱。”我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微颤。 叶三唇角微弯,笑:“定不耽误了你。” 叶三带我来此,无非是杀杀我的傲气,可他言语中,却有家身相付之意。我微微叹了口气,还是心软了下来。 议事堂,叶三的下属陆续进来,惊愕过后神色不改,对叶三汇报楼中事务。一女子手提人头,跪于堂下,抬头时杏目圆瞪,那颗人头在地上滚动,积下一滩血。是凝碧。我望向叶三,他神情自然。我默然,出了议事堂。叶三,欺人太甚。 他追出来。 “天色已晚,不如便留宿在这儿?”叶三问我。 我不肯妥协,再三摇头。一想到浑身是血的凝碧,心中大痛,压抑不住地干呕。 叶三拍着我的背,低声道:“随你。” 回到叶府,已经是半夜,我沐浴焚香,疲倦地倒在床上,看着床幔上的流苏发愣。当初,就不该找上叶三,惹得一身麻烦不说,白白连累了子灵。 叶大公子依旧住在叶府,并无过多言语,淡淡打量我一眼,神色如常。 就这样,相安无事,到了春闱。破天荒地,叶觉宁多说了几句。 今年的主考官,是苏惑。 入了贡院,只见满目俊彦,谈笑风生。叶三送我至门口,我一回头,他便一笑。眉目张扬,难掩骄矜。我心神微定,大步朝考场走去。 试完,叶三在贡院外迎我。小厮牵着马,叶三坐在马上,笑容浅浅,面容如玉。 我强作镇定,翻身上马。那马却不听我使唤,嘶鸣良久。我心中怯然,怒气渐起,紧紧攥住缰绳,进退两难。我向来骑术不精,愧对圣人教诲。 叶三轻笑:“重文轻武,便养得些怯懦书生不成。” 这话却是激起众怒,好些举子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见事态扩大,叶三并不多留,飞跃到我身后,扬鞭而走。这马竟然乖顺许多,一路疾驰。我心中畅快片刻,叶三却将下巴枕在我肩上,呼吸乱于耳后。 放榜那日,叶三正在指挥下人去叶大的院子中搬兰草,一盆盆稀有兰草排在响玉阁前,我心中焦急,哭笑不得。 “怎么,你不喜欢?” “喜欢。”我漫不经心地敷衍他。虽然已让小厮去城门看榜,但毕竟是我的一等大事,真是……恨不得飞身扑过去才好。 叶三皱了眉,强拉我去红莲那里听曲。 我几次瞪他,他装作看不见,款款殷勤道:“斯林,入仕固然好,但就是落了榜,我还是不介意继续养着你。” 红莲姑娘一身淡huangse袄裙,娇艳美貌,向来美色惑人,我虽自命清高,亦不能免俗。室内兽香不断,没料到红莲国色天香外,谈吐端的清雅不俗。叶三无趣,躺在绣塌上,遣人进酒。 叶三取出琴,弹奏一曲《白雪》,红莲随乐而舞,媚眼如丝,清不可攀。叶三手指修长,轻轻拨动琴弦,根本不是一个庸才的水平。不得不承认,他的琴艺,略高我几分。我心中略微不快,饮酒赏乐的兴致坏了大半,等他一曲弹毕,便放下酒杯,执意要回去。 叶三先是一愣,又顺从地叫小厮备马车。出了宋府,我才问他:“你怎么忘了,大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择友记 作者:虐为下 公子不许你饮酒。”叶三搂住我的腰,下颔尖尖,架在我的肩上,不说话。许久,才到:“斯林说什么便是什么,我都听你的。” 回到叶府,那遣去看榜的小厮果然回来了。我心中一沉。 小厮满脸喜色,跪下禀道:“霍公子中了,进士第三!” 我放下心,轻轻吐出一口气。转头看叶三,他亦是一脸喜色。 “还有二月后的殿试,不可大意。”我对叶三道。 他点点头,又揽过我的肩:“庆祝一下?” 我不动声色地推开他。叶三惯与人亲昵,这不好。我能忍他,不过忌惮他是主人罢了。 他似乎不以为意,依旧笑意沉沉。 殿试前,叶三去积善寺,为我求得祈福香囊。我感他一番好意,悬在腰间。 殿试毕,便是天子门生了。倒也没什么好失望的,殿试第十三,二甲进士及第,授将侍郎,试秘书省校书郞,充任西京留守推官。这是第一喜。 得苏公青眼,娶其次女苏真真。这是第二喜。 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一朝忽得,喜不自禁。 娇妻体弱,说待我任期满后调入京城,再成大婚。我爽快应下。叶三却抛开叶府,只马随我上任。 作者有话要说:  借一下欧阳修的成绩…… ☆、洛阳 “你跟来做什么?”我看着叶三只马单骑,微微惊愕。 “我随你去。”叶三懒洋洋道,“整日困守汴梁,磋磨人斗志。” 我默认了他的跟随。一个人上路,毕竟孤独。我清高惯了,向与旁人不合,若有一二知己,定得加倍珍惜。叶三不能算知己,但也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洛阳牡丹堪称国色,连绵一片,可爱至极。西京留守御下极其宽厚,尤其善待文士。无事时,叶三便邀我去游园。 他倒是热络环境,才来几日,便开始呼朋引伴,称兄道弟。那群酒肉之交中,来头最大的,是钱弘俶之子钱惟深。叶三兴致勃勃,每日在我耳边道东南形胜、西湖丽人。 “他日,我们也去看看。”叶三目视前方,语中期许甚深。 东南漂泊三年,元英便是用温言软语、如花美人,折辱于我。我避开他的目光。回去,哪里有我不堪的往事。 传言吕安与嵇康友善,每一相思,千里命驾。那么叶三与我,到底算什么呢?我一向回避这种问题,却突然想到了元英。元英暗示了我另一种可能。 潘章与王仲先,罗浮山上合枕木。 我顿觉龌龊不堪,心头大恨,要将这等念头掐死在脑海。愈不想,愈成心魔,望向叶三,觉得他可爱可恨。不料,牵动情缠。我呼吸渐乱,忙将叶三推出门外,□□良久。 门外许久没有声息,待我稳住心神,将门锁解去,开门。门外,叶三面无表情,直直望着我。 我心中清明,坦然与他对视。叶三缓缓移开目光,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谁下的药?” 叶三身量高大,微微俯视我,语气中威胁甚深。 我摇头。元英的仇,自然需要我自己去报。 他叹了口气,收了威势。又启唇笑,活泼少年模样,道:“听说顾铭来洛阳了,不如去见见?” 我点头:“也好。”将此事轻轻揭过。 之后,对叶三倒是再无动念,只是愈发觉得他的那群狐朋狗友碍眼,劝了他几回,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斯林,明日可有空么”叶三坐在藤椅上,拈起一只樱桃。 “怎么?”我搁笔,将案卷置到一旁边。整日抄写经书,倒也烦了。我伸展手臂,将手指在身后交错。与叶三相处久了,斯文早被搁置一边了。 “顾大学士讲经,你不去?” “自然不能错过。”我与叶三相视一笑。 顾韶玉的课,怎么能不去。况且俊彦名流,多多相识也是好的。顾铭果不负“颍川玉人”之称,讲博大的《道德经》自成条理,令人受益良多。在集贤学院,我也遇到了一位故人。 在进士榜中压我一头,排名第十二的尹令。 “你怎么在这!”同僚相见,一时欣喜。当时年少,还一同畅谈过未来志愿。我说为国为君,他道爱民护道。正气慷慨,气度凛然。 “顾大学士正是恩师,学生随恩师前来洛阳,想见识一下洛阳花会再走。”他笑道。还是一般温厚可亲。又感慨,“昔日同科进士,今日各奔东西,要见面到不容易。” 我亦点头,徒添惆怅。 叶三却弃了斗局,朝我身边站定。 我硬着头皮,介绍:“这位是叶三公子。” 尹令果然面露轻鄙之色。 叶三不动声色。我指着尹令道:“这位是顾大学士爱徒,与我同榜进士第十二,尹令。” 待尹令行礼毕,叶三只是淡淡颔首,拉着我的手离开。我看尹令憋屈,心中不忍,忙道:“让我先与尹兄道别不迟。” 叶三一嗤:“他不是嫌我不知礼数么!那便做给他看好了。” 到底是少年人,不屑官场人情。 叶三漫无目的,领我在街上闲逛。一天下来,不过收获几幅字画,一只鹦鹉。 他逗着鹦鹉,时而气恼,时而大笑。我心中一惊,忙将目光撤下。不知不觉,竟看了他一天么?这不好。 思量片刻,拿出了袖中的埙。不能如我所想。 子灵果然守信,待我抬头,他已经坐在窗口上,玩弄一只白玉笛。我不想看到他,求助于他,不过是证明我的软弱而已。但这一次,也顾不得了。 “什么事?”子灵懒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择友记 作者:虐为下 懒地问。 “帮我,查一下叶纹来洛阳的原因。”我咬牙切齿,心中十分冷静。 子灵不可置信般看我。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叶三来洛阳明摆着是为我。但他不能是为我,哪怕是阴谋诡计、勾心斗角,也不能是为我来的。 我客气地下了逐客令,将埙扔出窗外。 “叶三,你不能是为我。”我苦笑着,揉了揉眉心。高位重权,娇妻爱子,我的计划里,没有叶三。 叶三一夜未归。这是第一次。 之前他困极时,也会在旁看看闲书,或弹弹琴,直到我放下公文。 第二日,他归来时,身上掩抑不住脂粉味。同时,他一直系在腰间的玉佩不见了。 第三日,他神色恹恹,眼下难抹青黑。 子灵告诉我,似乎血影楼内部发生了叛乱。长老齐微勾结洛阳王氏。我松了口气,将疑惑按在心底。 第四日,叶三成为花魁白妙妙入幕之宾的事已传遍洛阳。 第五日,他将一名清倌赎身,说送给我做丫鬟。我终于忍不住,挚住他的手,低声问:“什么意思?” 叶三挑眉。 我松开他的手,不再理会。 我不想失去叶三,作为朋友。很明显,过了。 我向来乐于承认错误,当即推开公务,陪叶三去花舫。 “真难得。”他漫不经心道。给我看他新训的鹦鹉。 鹦鹉瞪着小眼看我,明显的敌意,张口大叫:“贱人!” 我敛怒,不理会。 一声惨叫,叶三捏死了鹦鹉,鸟尸投到湖里。我才忆起,叶三是血影楼主人,对鹦鹉的无情,对人应该更甚。叶三云淡风轻,款款情深。 这只鹦鹉他留在身边五日,金枝玉叶,宠爱非常。死,不过一句话而已。我顿觉齿冷,更觉应该殷勤服侍主人。 刚一到岸边,便有船靠来,想来是认熟客。花舫帘幕重重,欲说还休。白妙妙端坐在正厅中央,素手执琴。十指纤纤,莹白如玉。不负花魁盛名。我望向叶三,他目中尽是痴迷之色,以及,少年人的志在必得。 忽然想到病弱在家的苏真真,不知她在干什么呢? 顿觉意兴阑珊。这白妙妙与宋红莲又有什么分别?不过一个公娼,一个私娼,卖笑娼女而已。但很快她便打破了我的成见。 当她拨动琴弦,弹出第一个音时,我便知道她不俗了。红莲琴艺亦佳,只是拘束甚多,刻意为之;而白妙妙则是意态天成,信手从容。 何为温柔乡,白妙妙当如是。 难怪叶三如此痴迷她。若为良家女,我亦倾倒。 白妙妙献艺一曲后起身行礼,忙被叶三扶住。二人眉来眼去,郎情妾意。倒是我多多打扰。 我借故退了场,叶三没有多留,依旧与白妙妙谈笑。一人无趣,我在岸边散步,停下,盯着一棵柳树发呆。 于心不忍。我真的舍得下,不顾自己的良心吗?我向来自私,可好歹读过圣贤书,一人不能为一己之私伤人。官爵、妻子毕竟会有,叶三却只有一个,错过了便再也找不到了。叶三知道我去查他,难道不会伤心吗? 叶三和元英不一样。叶三是我的朋友,他用至真挚的情谊来关心我、帮助我,元英却是个龌龊不堪的伪君子,不过在意声色犬马,他们怎么可能相似呢?应该是我……多虑了吧? 回过神来,子灵斜靠在柳树树干,深深地看着我。 “霍斯林,苦恼或喜悦,你向来不动声色,似乎高深莫测。” “你来干什么?” 他笑道:“叶三深受重伤,你放心他一个人,待在花舫?” 我脸色一变,抬眼望去,湖面火起,惨叫连连。这花舫,是魔教的产业。叶三杀了夏风唯一的儿子,夏铭。我不是江湖人,多亏那次听书,说书人开口一段,便是夏铭命丧黄泉路。 叶三!叶三他在船上!我顾不得禁忌,想冲到舫上。子灵拉住我,掌心冰凉,道:“我来。”轻功掠上湖面,朝花舫奔去。 我,一介书生,憋着满肚子文韬武略,无能为力地瘫软在地。手不住地颤抖,抠入草皮。 霍子灵出来时,是徒手。 我不敢问,挥拳砸向霍子灵门面,快、狠、准,几乎到了我所能之极,将他打入河中。我未曾对他下过重手,为了叶三,也顾及不了他了。抬头远视,花舫烧了大半,沉沉欲坠。我解开禁制,被人从身后拥住。 冰凉的呼吸喷在颈后,背部被温热的液体浸湿。我挣开那人怀抱,猛地转身。 叶三摇摇晃晃,扶着古柳,苍白地微笑。眼神极亮,眼珠深黑。一张脸,满是血污。浅白的深衣,洇开大片血腥。 我悬着的心放下,朝湖面望去,子灵已经消失。 作者有话要说:  给忠懿王虚构一子…… ☆、风满楼 我瞒住叶三伤势,装聋作哑。在任三年后,顺利调入京城。 叶三吃着豌豆黄,忽然一顿,问我:“你那么想回京?” 不回京么?苏真真年已十九,拖得么?天子脚下,人物辈出,自然机遇亦多。这些话,却开不了口。我不断放宽底线,默认叶三的亲近,却不愿泥足深陷,万劫不复。 开不了口,索性面无表情,不置可否。 “我明白了。”叶三放下糕点,笑道,“还是叶府住得舒服。” 三个月后,深秋天气,正式卸任。同僚们在长亭置酒,情深意重。饮过三杯,登上马车。叶三百无聊赖,斜躺着看画本。难为他,只身前来,身边连一个心腹小厮也无。 我心肠软了几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择友记 作者:虐为下 分,不去看他。情根一动,再难回头。 叶三绝非善类,但他待我不浅。我竭力回忆起苏真真的面容,一时沉浸。 回京,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叶大公子觉宁。叶觉宁面色极寒,狠狠瞪叶三。叶三却嬉皮笑脸,挽住叶觉宁胳膊,跟他讲三年来的趣事。叶觉宁面色微缓,对叶三无奈又好气地苦笑,不曾看我一眼。 视我若蝼蚁,他日,我定加倍奉还。我手缩在袖中,成拳,不动声色,从叶府出来。出了叶府,便该去拜访未来的岳丈苏惑。 说我对苏真真有多深厚的感情,倒也谈不上。苏真真是为美人,但还不如苏惑对我用处大。只是苏公位居高位,难得刚正不阿,定然不会任人唯亲,我要想做出一番事业,还得自己努力才行。 婚期定在九月二十日,还有二十二天的时间准备。 我手足冰凉,回到响玉阁,生了炉子烤火。说到底,再住在叶府已是不妥,我攒得一些积蓄,准备在近郊买个院子,成亲后便搬过去住。 房子的主人去了杭州,急于脱手,价格压得极低。我去转了一圈,想再降些价,让仆人先行离开,在院中闲逛。屋内家具一应俱全,主厅的墙上还挂了幅墨竹图,风姿不俗,题款是一个“燕”字。无名小辈,风流极。我十分满意,也顾不得讨价还价,当即便和管家买下此院,交割房契。 我去找叶三,小厮却说,他正在书房看书,不见旁人。 “我也不见?”我强压着火气,问。 垂柳与青书对视一眼,摇头:“谁也不见。” 好你个叶三。我拂袖而去。拐到梅林,近书房后窗,向里窥去,叶三脸色苍白,眼皮紧阖。口中喃喃,泪珠滚落。又叹了口,将书盖在脸上。 我敛息,悄然退去。 不用管叶三,与苏公的结姻要紧。 苏真真小儿女,死守后宅,不愿踏出一步。苏公一身正气,专挑策论计较。我对边战无甚兴趣,顾左右而言他。 忽然苏夫人前来,面色不好,在苏公耳边低语几句。苏公怒气冲天,竟将我扔在了花厅,不闻不顾。 我乐得逍遥,隔岸观火,捡起苏公袖中掉落的玉坠。细细观赏许久,恭维之词上了若干。忽然想到叶三,一桶凉水浇下。忍不住自叹自怜。 丫头小厮窃窃私语,指指点点,于我不利。 我镇定自若,蘸了茶水在桌上写字。叶三,看你本事。 三日后,学生登门,说起退亲一事,苏公老脸羞红,怒气强忍。我早有准备,忙道:“哪里,是我配不上苏小姐。”可惜,失了嫡亲的路子,以后与苏公沾关系,就是庶出了。 苏公唏嘘不已,拿眼窥我数次,大叹三声“逆女。” 婚事揭过。 叶三草灰蛇线,大获全胜。 我心情不佳,郁闷至极,在悦来楼对月独酌。喝的烂醉,骂个痛快。不知何时,桌对面坐下个人,眉开眼笑。 “叶家不够做你的靠山?” 我冷笑数声。“帮我付了酒钱。”不管不顾,倒头就睡。 叶三是个蠢货。叶府早已是赵氏眼中钉,如今天子羽翼已成,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当今天子不是软蛋,不信重文轻武、优待官员那套,血是骨子里的冷。有事太过忠心,也未必是好事,容易将后路堵死。 话虽如此……叶三一脸深沉,杵在我床边。 “你醉了酒也是端庄姿态、中庸神情。”叶三低低的笑。 在扬州,我美女绕身,日饮千杯,元英的一笔糊涂账。怎么,倒怕了你不成?我纵容了他的挑衅,一步步心软。不能拂逆了主人,所以我只是敛眸不语,装高深莫测。 没有苏公靠山,不过在礼部寻得差事,挂个六品闲职而已。 至于为婚事准备下的宅子,先放一放,将来养个外室。 这次是我输一场,但我需要一个妻子。我尽力压抑喜怒,对叶三道:“我迟早要娶妻。最最重要一条,身后得有人姓霍。” 叶三正在练字,搁笔,挺起背。他略高我一头,神情晦暗,有一种隐隐的压迫。 我防备之心一起,他坐在椅子上,将字指给我看:“这是《兰亭序》的摹本,本来是想写了赠与你,可惜不成。”一派天真懊恼,少年情态。 我便于心不忍,后悔自己是否语气太过。回过神来,叶三已经跨出了书房,唤小厮备下马车。 叶三意得志满,对青书道:“都回来这么久了,整天憋在家里也没意思。走,爷带你和垂柳去找点乐子。”笑意猥琐,不堪入目。 有辱斯文。我鄙夷地摇头,还是将那幅写了一半的字收入袖中。 子灵来找我,是在退亲的三日后。若是按我的脾性,早该与这人老死不相往来了,但天生的血脉相亲,是谁也斩不断的。子灵并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却打趣我:“既然弟妹没了,那件蚕丝的如意纹褙子便让我拿走了吧。” “弟妹早晚会有的。”我与他约在叶家的私园中,四下无人,难免说话随意些,“你已经不是霍家人了。”多么可笑,真正让霍家蒙羞的,是这位霍氏嫡长子。我只是想提醒他,我的婚事是霍氏的事,而他与霍氏无关。 子灵神情黯然,强颜欢笑,将叶氏的现状告知一二。末了,他道:“帝心九重,深不可测。” 苏公的书房中挂着一幅《早春图》,署名竹山局势,竹山是沈公的号。苏公对我有愧,转而将我介绍给沈舒沈御史。 沈舒与苏惑少时交好,曾联手破过数桩大案,后来苏公升任大理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择友记 作者:虐为下 寺卿,而沈舒被派往大辽和谈,二人一直书信往来,交往匪浅。 沈公喜欢在聚宝街的清风阁与苏公喝茶,顺便去鉴玩古玩字画,捎上我正好给沈公引荐。 见了面,才是真正被沈公风采折服。他与我见过的所有官员都不同,高鼻深目,双眸清澈见底,一副飘逸若仙的长髯,说话犹如散珠碎玉,身长玉立,举措风度翩翩。年轻时必定是个美男子,众女萦之,纷纷掷果。如此美人,身边却仅有一二小厮,无妻无子,不知何故。 苏公笑着与沈公招呼,将我推给沈公。 沈公目光锐利,审视我。又转过头对苏公道:“你可从来都不会带人到我面前。” 苏公道:“我欠这小子一个人情。” 沈公点点头,对苏公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喝了口茶,对我道,“明天到御史台来。” 苏公腰杆挺直,背影落寞。沈公闲闲饮茶,又考了我些旧案,待我汗流浃背才停声。他叹了口气,按着眉心。我明白,我也许是个麻烦,污了苏公一身正气,扰了沈公一世清明。 叶三一脸无谓,躺在床上,宽袍广袖,露出纤白的腕部。闭着眼,沉静而贵气。 若我是叶府三公子,定不会是他这种样子。我颇有些无可奈何,叶三是璞玉,纵有美质,含污纳垢。他若有叶大公子一半,我也不至于如此操心。 他身上有脂粉味。 叶三睁开眼,问:“你是什么东西,怎么进来的?” 我心头火起,转身想要离开,被叶三拽住袖子。 过了许久,叶三惊叫道:“斯林,你怎么在这儿?”他声音尴尬,苦中带涩。 我心烦意乱,打定主意不搭理他。向来,他是主人,如果他主动服软,我没有资格生气。但我已经是朝廷官员、天子门生,前途之不可限量远胜于他。甩开袖子,我冷笑着,跨出叶三的卧房。 迎面而来的,是一个贵妇人。三十余岁,端庄淑雅。她一身佛香。 她瞥了我一眼,面沉如水,不辨喜怒。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叶夫人,也是最后一次。两个月后,谢将军私通大辽,天子震怒,叶夫人作为谢将军的胞妹,连坐,身陷囹圄,斩立决。 叶夫人被抓那日,叶觉宁与叶三密谈良久,叶府沉寂。叶府佛堂暂封,所有礼佛用具一并焚毁。 问斩前夜,叶夫人身死狱中,自缢。 我心头一寒。 叶三眼底青黑,关在卧房中,三日米水不进。 叶小姐觉华,强定心神,料理主母后事。 作者有话要说:  叶觉华的重生暗线算是废掉了…… 另,宋朝官员升品比较难,六品已经算是大官了……改动比较麻烦,说明一下 ☆、风不止 叶觉宁辞官,三年丁忧。 叶觉宇被召回京,路上,被暴民砍死。 “暴民?哪来的暴民?”叶三红了眼眶,喃喃絮语,“我二哥高大英俊,温柔多情。” “你并没有亲眼看到他死。”我于心不忍,将他按在怀中,涕泪沾衣。 叶三覆灭了血影楼,将凝碧送给我。 我无法拒绝,终于堂堂正正与她对话,一解我多年的疑惑。 “你可有姐妹?”我问她。 她摇头:“并无。” 在扬州,与我相处最多的是南薰,与凝聚有七分相似,三分媚态横生。南薰的左乳上有一颗痣,色如朱砂,情动而色泽愈艳。 我不能叫凝碧除下抹胸,也不能向叶三询问清楚,只得对凝碧道:“你先退下。” 凝碧却咬着牙,将手臂缠上我的脖颈,体香微迷。我冷冷的看她,她放下束发的玉梳,长发如瀑。情缠一动,理智全无,我醉倒在她的□□中。 我知道如何让一个女人□□,在扬州,花天酒地,日日笙歌,彻底摧折了我的清高,像头淫兽,只知道沉浸在routi欢愉中。 锦被上一片血污,她是少女。 我心中一痛,冷声道:“滚出去。” 凝碧面色苍白,穿衣,关门,干脆利落。 叶三,这是你的贿礼吗?我草草擦净□□,将被子扔到床下。 “你下来。”我不痛快地对观摩了一场活春宫的子灵道。 他神色暧昧,语气略沉:“叶纹真是舍得……”又对我无奈道,“元英的这种药不知从何得来,暂时无解。” “探花宫号称无所不知。” “是,至少我们知道它叫‘情缠’,是前朝魔女所创。” “滚吧。”我上了良家女,污了少女清白。索性闭上眼,对元英的恨意又上一分。 “恐怕最伤心难过的,是叶纹,不是你。” 我皱了眉,想睁眼瞪他,子灵已经离开。叶三,为了讨好我,你亲手将我推离。好,如你所愿。 刚走到清石院,便听到瓷器破裂的声音。叶三声调阴沉,训斥下人。 叶三站在大厅里,披头散发,一身浅白色深衣,用脚踹小厮的背。 “连个头也梳不好,要你何用!” 垂柳不住委屈。 “这件事本就是姐姐们做的,小的不会。”垂柳眼泪汪汪的辩解。 我走上前,握住叶三的手。叶三平复呼吸,呵斥:“都给我滚出去!” 丫头小厮全部退下,我挑出一抹银丝,细细牵扯。说实话,我并不抗拒叶三,太过亲昵,是我逃避的理由。 叶三呼吸渐乱,扭过头,看不清表情。 我暗叹一声,放开他的手,落座。 “斯林,你太心狠。”叶三坐在对面,笑。 是心软。我不理会,一本正经地道:“是为叶家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 择友记 作者:虐为下 。” 他哂笑:“你应该和我小妹说,她比谁都操心。” “是关于你的。关于……”我有些难以启齿,“血影楼。”这是我第一次挑明他的身份。 叶三垂眸:“被我灭了。” 谈何容易。一句话间,多少血腥暴力。我有些心软,他比我小得多,还不到二十,承受这许多。 我敲着桌子,声音软了几分:“还有多少人跟着你?” 叶三不说话,睫毛低垂,打下一片浓影。 “就算你解散了血影楼,天子也并不会信任你。信我,我竭力帮你。” “霍子灵知道吗,你叛他投我?” “他是个软蛋,不用理会。” “霍子灵,你真喜欢伤人心。” 诚然,我冷血,全无心肝。在知道天子要对叶家动手时就应该明哲保身,与你划清界限。我气恼的想着,按下火气,温言相劝。叶三,我并非全无心肝,想保你,不惜残生。 叶三笑了,盯着我,像随时准备扑上来猎食的巨兽,喉部是吞咽口水的声音。“为什么帮我?”许久,他问,声音暗哑,又似迫不及待的,“还有二十九人,是死士。” 我惊出一身冷汗,忽然有一种虚弱的无力感。还说什么呢?“我明白了。”我主意已定,匆匆退场。叶三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 我找到凝碧,告诉她我会娶她。 “是我配不上你?”我问她。 她坚决不肯同意。“公子会杀了我。” 我笑了:“没关系,我替你想好了。” 在凝碧的拒绝中,我渐渐失了耐心,匆匆赶往折柳桥。一路上,心乱如麻。那丫头拒绝我,我会让她答应的。 折柳桥上,白衣秀士,丰神如玉,如日中之光,朗朗清明。很少有人见了这一位而不心生敬畏、四肢颤抖的。子灵随侍左右,一般富家公子打扮,优雅而贵气。 我儒生装束,装高深莫测,谈笑风生。 待人散尽,我瘫依在桥墩,汗湿后背。许久,子灵才到,看到我这副模样,好生怜惜。 “不要为叶三做任何事,主上不喜欢。”子灵严肃道。 我装听不见。一声雷鸣,大雨倾盆。我和子灵在雨中,浑身湿透。“你说得对,非要到撞上南山我才干休。” 我一步步,在朦胧的视线中,往回走。 那人手搁在桥墩上,笑:“你倒是重情重义。” “叶纹,只有一个。”我不假思索道。 “叶纹已经是一颗废子了。” “二十九个钉子,我愿为陛下拔掉。” 我许久未动刀了。叶三,我为你破杀戒。大雨夜,我满身血腥,跌跌撞撞回到叶家。 叶三一脸担忧,立在大门口,亵衣微解,赤脚单衣,浑身湿透。他被雷声惊醒,憋屈地守在门口。一把拽过我,将我拥入怀抱,心口滚烫。我叹了口气,叶三的毒比情缠还重。 他闻到血的味道,贪婪的在我发间轻嗅:“当年,我灭人一族,五百多口,老少不留。” 叶三,如果你知道我杀的是谁,你会高兴吗? 杀人,焚香,沐浴。我设法给凝碧停了绝育的药,换上安胎药,希望她可以怀上一个孩子。凝碧依旧抗拒我,但态度已经有所软化,我待她如夫人,将来还要和她成亲。 说实话,我有一点爱她。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南薰为我良多。爱上凝碧,似乎是天意。那丫头,也是喜欢我的吧? 还有最后一个月。 凝碧还是未显怀。我腆着脸,把她留在身边,为她买了一件冬衣。她道了谢,从未穿过。 叶三纸醉金迷,流连青楼酒肆。我最后一次把他从酒楼拎出来时,他已是眼神涣散,口齿不清。 我杀他二十九人,心中有愧。拎他上马车,一言不发。 叶三低笑了声,冰凉的指尖抵在我的颈动脉上。 “你舍得杀了我?”我低声问。 他放开手,眼神恢复清明。他的眼中满溢爱上,像受伤的幼兽,无知而绝望。我不能心软,我要保他下半生。 我把手炉递给他,他揣在怀里,脸病态的白。 一路无话。长路漫漫。时间太短。 “你杀我二十九人,我不放过你。”临下马车,他开口道。 我等他回府,放下窗帘,原路返回。也许我也该,醉一场了。 我完了,毁了仕途,陪葬叶三。元英的仇,也许永远也报不了了。两坛竹叶青,一杯复一杯,当时尚是年少,对面那人谈笑宴宴,神采飞扬,是元英。 元英笑着问我,是选他,还是女人?我咬着牙,睡遍扬州妓馆。三年,荒淫无度,不辨日月。 抱歉,叶三。你没有元英的心狠,反而令人心疼。 子灵来救我时,我正发作,狠狠地关上门,死死咬住唇,不肯泄露半分低吟。 我发誓,要让元英死,剿灭元氏在扬州盘踞的势力,让他受凌迟之刑。现在,却是我亲手毁灭了仕途。我痛饮,大醉。 一醉解千愁。 醒来,该是天翻地覆。 ☆、生死不离 如果……叶三是女子,我宁愿娶她。 只是如果。 醒来,我正躺在响玉阁里。 叶三满脸讥讽,欲言又沉默。 他终于开口:“你说梦话了。” “什么?”我预感不妙。 “你说你想娶……凝碧。” “对。”我送了口气,“她怀孕了。” 叶三死死盯着我,目光幽深而阴冷,一言不发。 现在,有资格发脾气的是我。我客气而冰冷地下了逐客令,按了按眉心。头痛欲裂。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 择友记 作者:虐为下 我不信叶三的话,我甚至为他心疼。但我不能,我要救他,把他打傻了带在身边,绝对是个愚蠢而又折磨人的方法。最好是能,将他送到扶桑去,永绝天子患。 凝碧并没有怀孕,这事急不得。我给她破身,理应对她负责。把叶三送走,我便退隐,顺带上凝碧。 子灵每日来通风报信。 开往扶桑的船已经准备好了。 叶三可以混在一群扶桑使臣中,和他们一起离开。他们知道我皇授意,理应不会亏待了他。 只是,我舍不得,迟迟不曾决定。 子灵催促日急。 我道:“容我考虑。” “考虑什么?你不是要救他?” “他是宋人。”这是我最纠结的地方。 “他不容于天子。” 子灵一针见血。 我深吸了一口气。叶三,我不想把你送去扶桑,反而宁愿把你打傻了带在身边。汉家子民,流落异域,闭塞不通,多么凄凉苦楚。我心软得一塌糊涂。 大寒将至,寒气刺骨。叶三不肯缩在府内,纵马碎冰,脸颊通红。我一身单衣,呵气成冰,拦他于马前。 “你、什、么、意、思?!”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我不说话,拉他下马,拥他入怀。他稍稍高过我,弓着背,鼻尖的热气喷在我肩头。 “我知道。”他闷声闷气,哭音浓重。又推开我,深深盯着我,目光坚定,“毋宁死。” 我舍不得他,但我尊重他的选择。 那天晚上,我拉过凝碧,在她耳边道:“不要拒绝我了。” 这一夜,在□□中挥霍。 我等不到与凝碧成亲的时候了。我取消了计划,开始无所作为。整日,与凝碧□□,时而轻抚她的发丝。我是真的爱上她了。这是个可爱的女人,也一定是个优秀的母亲。 一夜,我烦躁不堪,起身披衣,叶三站在门外,面色平静。他的目光透过我,看到房内,凝碧酣然的睡颜。 我关上门,扣好衣扣。 “你爱她?”他很困惑的神情。 “是的。”我爽快承认,“比爱苏真真多许多。”我警告他,我无所谓苏真真,但绝对会护着凝碧。 “我懂。”他转身,负手,仰头望月。“我懂得爱一个人,却不懂如何去爱。” 我抑制住一股奇异的冲动,让凉风直入我胸怀,狠狠咬牙。就算在严冬,我也习惯只穿一件单衣,冷落萧瑟,淬炼人意志。 叶三踱着步,慢慢走到湖边。半亩的小湖,古柳摇曳着光秃秃的枝条。 他坐到湖边。草枯而黄,后面是一大片荒丘。 我不说话,在湖边坐了整整一夜。 几日后,叶将军回朝,入禁,以谋反论罪,抄家。 叶家上下关入大牢,无一幸免。趁乱,我拉过凝碧,在子灵的接应下离开。这丫头死活不肯,被我劈晕了,扔进子灵怀中。 “你真的决定了?” 我深深地望了一眼凝碧,点头:“把她送到那个渔村,好好照顾她。” 子灵死死拉住我的手臂,不放我走。 “求你。”我求他,以一个弟弟的姿态,“大哥。” 我看到他流泪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害怕失去我,但他也深知,阻止不了。我一向固执。固执地不肯叫他大哥,十四载。 “叶纹那个混账。”他狠狠咒骂,松开了我的手臂。 是时候进行我的计划了。 劫法场。 我并不打算真的救出叶三,只是想以同谋的姿态,陪他一起死。真够蠢的,不仅官位不保,连命都搭上了。 不值吗? 我是疯了。 主刑人足够年轻,慌乱而惊愕。皇帝坐在他身后,沉着自若,轻轻揭开我的面巾,笑着问:“你想和他一起死,是吗?” 看到叶三震怒的表情,心情大好,稍稍冲淡了死亡的恐惧。 死在今天,远好过明日的痛不欲生。 手起刀落。 叶三,来世再见。 ☆、伤心桥 霍子灵停下脚步,远远的望见皇帝站在桥上。 那桥,名叫伤心桥。 当然不会是宫内的桥,对于天下之主的皇家,这名字太过小家子气。霍子灵特意找了个制碑高手,刻了这三个字立在桥头。他确实忘不掉霍斯林,却也不敢恨这个天下之主。 他委屈地等在桥外,任凭皇帝恣意游赏。 皇帝时不时来霍家转转,自然有“机会”见到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孩,他的心肝宝贝,霍连云。皇帝爱他,老是牵着他的小手游园,还许诺说让他以后做太子侍读。 霍连云凤目薄唇,神光内敛,清贵之相。 第一次见到太子,是在东宫。 霍连云被皇帝牵着,跨入那森严的殿内。太子跪在皇帝面前,诚惶诚恐地叫父皇。 那年,太子还不满八岁。 但渐渐地,太子便显出他的狡黠来。 霍连云在他手中吃尽了苦头,终于熟练了明哲保身一条。 皇帝时常召他去问话。岁月渐老,这个男人,从野心勃勃的青年走入了滴水不漏的中年。问话多半是围绕太子,他得体应付。 太子就候在殿外,见他出来,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拖回了东宫。 “霍连云,你说我什么坏话?说!”太子怒目瞪他,剑眉倒竖,双眸明亮灿烂。 霍连云不理会,狠狠压上太子,将他逼入墙角。看着太子惊惶的目光,又觉无趣,重重叹气。 “早晚有一天,我会灭了你!”太子狠狠咬牙。 “好吧。”早死早脱身。“等你。” 在旁人眼中,太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 择友记 作者:虐为下 子就代表了皇家威严气象,所有人都不敢造次。偏偏这个霍连云,他无所谓生,无所谓死。太子看不懂他,太子厌恶他,却不想杀了他,时常盘算着,以后大权在握,把他流放到琼州去。 “太子,你难以得到我的全部支持。”霍连云淡淡说着,唤了小厮,说要到五皇子那儿去下棋。 该死的五皇子。太子笑得十分大度。 这笔账,早晚要算。 霍连云知道太子不喜欢自己,他无所谓,他是必然得支持太子的。皇帝将他送到太子身边,表明了霍家是与东宫绑在一起的。 五皇子很擅长下棋,他本来无所谓输赢,但为了太子,他必须赢。太子不会知道他做了什么,他自己知道就好。 从第一次在东宫相见,目光相接的一瞬,他就知道自己的下场了。 霍连云一边走着神,一边下完了这盘棋。半子,险棋。他不该赢皇子,但是太子可以。 五皇子风度翩翩,一笑眼弯成月牙,勾人心动。 回到东宫,太子披头散发,正是浴后,身上动人的香。霍连云做侍女的活,替他擦干湿发,换上常服。 太子笑着,将他推入水池,狼狈极了。 他心头有火,不置一词。 未来的一国之君,不该这种模样。 霍连云潜入太子寝宫,将他绑在床上。 “你想干什么?”太子低声喝问。 “教你一些规矩。”他平静道。细细的数:第一,不能把霍连云当成下人。第二,霍连云讲的话不能当耳边风。第三,不准禁止霍连云的任何行动。 顽强不屈的太子,最终还是屈辱地应下。 霍连云,拿你怎么办好。舍不得杀你,舍不得流放你。 霍连云依旧恭恭敬敬地服侍太子,直到他们认识的第二十个年头。 少年天子眉目张扬,俯视殿下群臣,商量立后事宜。 张氏为后,群臣无异议。没有人敢提霍家少女,天子流放了霍连云,风口浪尖。 霍连云,朕想你了。 赵明光独自一人,站在伤心桥上。 最后一次见到霍连云时,他依旧无悲无喜的模样,道:“帝王无情,这桥名叫伤心,是为赵氏立的。” ☆、霍家少女 她是养在深闺的小姐,名锦绣。 第一次见到霍连云,是在十四岁那年。霍家现任家主同意了霍子灵的认祖归宗,其中牵扯众多,讳莫如深。 霍连云的出场,让这个家都亮了起来。 母亲告诉她,这位便是她大伯的儿子,未来的霍家家主。 连云,她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对他好感异常。 少年清新俊秀,芝兰玉树般高不可攀,却似乎钟爱着这个小堂妹,亲昵地唤她锦绣,并给她讲诸多趣事。 终于,她渐渐心动,对门外的世界无比好奇,求了堂兄很久,他才应允带她出去游玩。 等在门外的,是一名神色冷峻的少年,高挑瘦削,凌厉逼人。 她不知道这少年是谁,心跳漏了一拍。春心已动,百花烂漫。后来才知道,那少年是天子。默默地盘算着,凭着霍家,凭着她霍氏少女的身份,怎么才能做到太子妃。 她很冷静,善谋划,知道一步步行动。 太子没心没肺,无所谓女人。她便求助于堂兄,堂兄不置可否,只是带太子到霍氏本家走动愈多。终于,太子给她送了一件小玩意,羊脂玉的坠子,她欣喜异常,失了闺秀的大方。 十七岁那年,她终于成为太子妃,新婚情浓,太子待她恩爱异常。 皇族之宠,几时长久? 两年后,太子纳一妾,张氏,名玲玉,艳压群芳,宠爱极了。她不在乎张氏,她知道,这不过是开始。 八年后,帝崩,太子继位。她以为她将成为他的皇后。 谁能料到呢?年轻的帝王,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流放了霍连云,霍氏元气大伤,无人保她。 赵明光抚摸着她的脸颊,将她打入冷宫。 她问出了一个最愚蠢的问题:“皇上,您爱臣妾吗?” 皇帝不回答,只是挑着眉,冷笑着跨出冷宫。 爱?那个女人问我爱她吗?真够蠢的。 不,她不蠢,她聪明着呢,和她那该死的堂兄一样聪明。赵明光搂着张氏,沉醉在她的温柔里。 张氏一点也不聪明,长得略有几分像霍锦绣,或者霍连云。其实他二人,在赵明光少年时期,占了极大的分量。 那时,他嫉妒厌恶霍连云,却被明艳的霍家少女迷住了心神。但最后,他流放了霍连云,冷落了霍锦绣,能陪在他身边的,只有张玲玉一人而已。 渐渐地,他开始想起霍连云。人真是奇怪,离得愈远,愈加厌恶的,反而格外思念,思念刻骨。 也许是因为他们骨子里相同的一点冷血,也许是因为霍连云向来无所谓的姿态。他什么都有,却得不到霍连云的全部喜怒。 这一点思念,被他寄在同样受冷落的霍锦绣身上。 张氏再好,他总能轻易找到锦绣的影子。那个女人,从少女时代便陪伴着他,甜蜜过,恩爱过,逃避过,苦涩过,那也是他的少年。 三十年来,他时不时思念起她。 思念成伤。听闻她安详地死,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 合葬霍氏,这是帝王最后的旨意。 ☆、黄泉路(终章) 黄泉路上的景致无甚特殊的,怪石嶙峋,提不起一丝雅兴。但我慢悠悠地走着,只是为了等一等他。 那个小傻瓜,故意在后面磨蹭着,不肯上前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 择友记 作者:虐为下 来。 随他,高兴就好。 我素来不信鬼神之说,没想到真有人世轮回,黄泉碧落。 “叶纹。”我在奈何桥头站定,沉声唤他。 他还是不理我,似乎打定主意装哑巴。 我拉着他,不肯他走。 “你还想怎样?”他终于开口,微恼地,“谁有你蠢,劫个法场都能把自己搭了进来!” 我好言好语地哄他。 “下一世我要做帝王,还不把你捏在掌心里!”叶三在悔过书上签了字,接过孟婆汤一口饮下。 我把叶三送到轮回道,司命就站在我身后。 “您也该回来了。” “不急。先把这一世欠的债还了。他说要做帝王,让他做。” “是。” 我踱回冥府,还是三十年前的老样子。说实话,也不知道该投成男胎还是女胎。情债得由情来还。今世的叶三喜欢男人,那下一世呢?想了想,也许只有一个妥善处理的办法了。 我取出分魂器,决心将自己的魂魄暂分为二。 还你一世情深,莫再纠缠。 六十三年后,黄泉路上。 霍连云终于等来霍锦绣,亲密为一,回归冥府主人——秦川。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