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蒂不成双》 分卷阅读1 并蒂不成双 作者:咕咕精 ================= 《并蒂不成双》作者:咕咕精 文案: 双莲并蒂,花开同时。他们是佛祖座下池水中并蒂开花的莲,一白,一黑。因受佛光普照,经百年修化为人。白莲名唤雪衣,黑莲名唤墨漪。双莲化形之时,佛祖指间轻拈,便算出了他们的命途,佛祖低叹一声,垂着眼角让他们前往人间历练。看着双莲化作流光隐于滚滚红尘当中,佛祖闭起那双能看破世间所有业障的双眼,一句“孽缘”不知说与谁听。 内容标签: 强强 破镜重圆 搜索关键字:主角:雪衣墨漪 ┃ 配角:江晚吟飞凰宋常 ┃ 其它:并蒂莲 ☆、序湖心并蒂,白泽问世谁可争 京都郊外的一处野地上,有一小筑,名曰“并蒂”。小筑建于湖心,四面依水,只有一条长长的水廊连接陆地。 并蒂小筑中住着两位风华绝代的公子,一个性冷人清,一个温润如玉,当真是才绝,艺绝。 世人总爱给那些惊世奇才排个高低,于是便有了“天榜”一说。世间绝代之人凤毛麟角,若有一绝世公子,必将举世无双。然这并蒂小筑中的两位公子,却是公子成双,不分高下,并列第一。 合称:并蒂。 并蒂公子闻达于世已有十年之久,这十年当中,天榜无人敢居第二之位。 说起这并蒂公子,那还真是传奇不断。天下之大,谁人不知天榜第一的并蒂公子?便是在京都里随便拉来一个黄口小儿,都能给你张口来两句传奇色谈。 传说传说,传的多了,就精炼了。如今,提起并蒂公子,人们口中就不由自主的吟出八字: 天人双生,白泽问世。 白泽乃是德行高的统治者治世的象征,以白泽喻之,便是:若得并蒂,必得天下。 奈何并蒂早已扬言此生不入官场,多少人为之扼腕。 作者有话要说:  是短篇哦 ☆、今朝别饮,谁忆轻狂少年郎 正是初夏,天气渐渐地暖了起来,却不会让人觉得闷躁,徐徐清风从青纱窗棂外吹进,送来湖中略有些潮湿的水汽,隐隐有一股淡香传来,令人闻之凝神,青纱曼起,却是一鼎正燃着袅袅熏香的紫金香炉。 窗下有人对坐,执子落盘,偶尔响起的清脆的玉石撞击之声听来毫不拖泥带水,正显示出了执子之人的果决。 “……禀公子,帝都来旨。” 有青衣小侍在门外通禀,窗下博弈之人听到,似是停了一瞬,其中一人将刚拈起的白子原封不动地放回,目光微垂,披衣起身,只见他身材修长,容色淡淡,一头墨发随意披散,只拿一根镶白玉抹额轻束,素衣白裳竟是让他穿出了锦衣貂裘般雍容之态。 而榻上手执黑子的男子气度也不遑多让,与白衣人极相似的容颜,却更多两分温润,他穿着与白衣人类似款式的黑衣,乌发尽数用红玉银冠高束,额前垂下一缕发丝,因他半低首的动作而恰好遮住一侧狭长的眼睛,模糊了面容,看不清神态。 “……帝都?” 墨漪轻叹,尾音微微上挑,缓缓把玩着指间的黑玉棋子,衬得手指莹白如玉,他出声询问,那音色好似比玉石撞击还要好听几分。 白衣人背对墨漪站着,右手虚握成拳背在身后,闻声,轻轻偏首回望榻上之人:“……我欲入朝为官。” “啪!” 棋子入盘,滚落几载,转着圈儿顺着棋盘落到地上,发出一连串叮当脆响,却无人理会。 墨漪失神片刻,继而眉心轻拧,轻声问:“可是因我那席话?” 这话一落,室内仿佛更静了几分,两人都知这话所指之意,却无一人再开口,只有缓缓袅娜而起的熏香不知主人愁苦,兀自冉冉缭绕。 半晌,只听一男声响起,似一把精石铸造的寒剑破开室内凝滞的空气:“无关。” 雪衣垂眸看着自己左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好似能看出一朵花来:“读书之人,无不期盼有朝一日能入朝拜相,我也是个读书人,自然不例外。” “呵呵呵……”榻上墨漪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一个人大笑,直笑湿了眼角才戛然而止,他转头,目光如炬,直直逼向背对他的雪衣,厉声道:“可你分明不喜那套!你说过的,你曾扬言此生不入官途!莫非你反悔了不成?!” 雪衣掩在宽大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用淡漠的口吻回应墨漪:“不过是年少轻狂时随口说的话而已,何必在意?” “年少轻狂,年少轻狂?哈、哈哈…好一个年少轻狂…”墨漪扣在案沿上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不知自己该如何对待眼前这个让自己瞻前顾后毫无办法的人,他笑得如一头困兽,陷入绝境无可自救,只能悲凉地等待未知的命运。 雪衣听他如此似哭非哭的笑声,强迫自己不要回头,他紧紧抿起淡色的薄唇,提步,头也不回地离开这压抑之地。 榻上墨漪见他如此果决,似是早就料到,神情倒未曾有太大变化,只是那直挺的背脊似是不堪重负般地微微弯下,他嘴里细细喃着“年少轻狂”这四个字,一遍遍品着,偶尔还发出不可遏制的笑声,可是他边笑着,却疼哭了心口,好像有谁拿着一把钝了的小刀在他心里缓缓地磨着,一刀一刀,不见血,但那疼通却一点点尽数渗到了骨子里。 墨漪斜倚在榻上,借着窗外的夕阳余晖一遍遍描绘眼前的残局,白子黑子在脑中厮杀,眼中看到的,是那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并蒂不成双 作者:咕咕精 个人决然的背影,直到屋外唢呐响起,锣鼓喧天,喜气的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他才真正意识到,那个人,已经走了。 就这样走了。 连个道别都不曾有。 想到这里,墨漪忽觉胸口滞涩,眼眶泛酸,他大笑一声,一把掀翻棋盘,玉制的棋盘在地上一摔两半,棋子撒了一地,有侍从听到动静想要进来,却被他厉声喝走,他看着一片狼藉的地板,只觉得自己比这还要狼狈万分。 “……下棋的人都走了,还留着棋盘何用?” ☆、小筑焚毁,往事都可如花落 茶肆酒楼,江湖小道,近日里来纷纷传着一个话题:并蒂公子入世,一居庙堂拜丞相,一入江湖卧北雪,兄弟相离,为的却是哪般? 世人都知并蒂公子双子双生,两个人容貌几乎别无二致,性情却是南辕北辙,因此并不会有人错认。兄长何雪衣性冷人清,不好相与,弟弟何墨漪温润内敛,玉色天成。两人感情极好,从未分离,却不知三月前因何故会分离两地,甚至有传言还道其扬言永不相见,期中意味,实在是叫人难以揣测。 且不论众生云云,这话题的主人公之一何墨漪此时正闲云野鹤,悠哉饮酒。江晚吟看着美人榻上执杯观景的好友,一时唏嘘几番,忍不住为众人问出心中迷惑:“诶,墨漪。” “唔。” 榻上之人闻言慵懒转首,似睡未睡,半杯琼浆顺势又进了口中,他眼角已经微微泛红,团着几分醉意,朦胧了眼中流露的神情。 江晚吟咂咂嘴,暗道若是有什么美人榜,自己这好友一定荣获榜首,不过想归想,他还没忘了自己的目的:“我说,你和你哥哥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离开并蒂小筑了?你们兄弟俩不是一向感情都很好么?” “……烧了。” “诶?” “并蒂小筑,烧了。” 榻上的人似是不耐烦再被询问,换了个方向继续观景,长睫微眯,看远处水面上惊起的水鸟。 江晚吟起初还不明白,后来听他解释,才缓过神来,他大叫一声,已经忘了自己好友答非所问,他紧张起来,瞪大眼睛:“你说什么?并蒂小筑被烧了?谁干的!” 墨漪不理他,他便自顾自往下说:“不对不对,谁敢烧并蒂小筑?一定是你们自己烧的。”说着,他一拍大腿,肉疼道:“哎呀!好好一座宅府,你烧了干嘛?!这么一座水上府邸,耗资之多,建筑之美,哎呀,烧了?怎么能烧了?真是,真是暴殄天物!” 他又跑到墨漪面前,掰着指头算那水上建筑的好处,末了,便指着墨漪的额头,看样子还想戳上一戳,“你说说,这是能随便烧的吗!就算你不住,留着观赏也行啊!那地方多漂亮,风水有多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哎呀,你这人,你说说你,啧……” 墨漪一动不动任他指着,目光已经渐渐失了焦距,江晚吟一直心痛着那水上宅子,直到此时才发觉好友的不对劲,他立刻停下声来,一看便吓了一跳。 “呵……你这是怎么了?我不过是说说而已,你可千万别当真啊……” 墨漪犹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眼神空洞,脸色白的吓人,他缓缓开口,语气中充满了迷茫:“……留着它有什么用呢?他都不在了,还要它做什么?” “谁?谁不在了?墨漪你醒过来啊,你可别吓我。” 江晚吟有些慌张,看着这个与印象里完全不同的好友,不免乱了阵脚。 三月前江晚吟收到门人传报,说并蒂公子何墨漪造访,他还欣喜无限,立刻亲自将人引进,当时天色已晚,灯油之光不尽人意,便早些休憩,倒没发觉他的状态奇差,直至第二日敲门才发现他卧病不起,恶病纷至,竟是一时难以抵制,直过了一月才有所好转,如今三月已过,墨漪大病初愈,性情也大变至沉闷寡言,而这其间竟不闻其孪生兄长何雪衣拜访,江晚吟不免奇怪,故才有了今日一问,谁知墨漪反应竟如此之大,这让江晚吟不想多也不行啊。 想至这三月间墨漪的种种变化迹象,江晚吟抓住墨漪双肩,沉下声音道:“墨漪,何墨漪!你看看我是谁!” 墨漪空洞洞地盯着江晚吟,后者继续加重声音:“我不管你昔日如何,但今日你既已至我观雪山庄,便是我庄之人,过去种种都如繁花而过,今后你所受之伤害,我必为你报之!” 被他这一嗓子吼下去,墨漪瞬间便觉心神震荡,他脑间走马观花般略过这三月间种种事迹,又想到江晚吟那句“都如繁花而过”,忽然就心神清明,往日里并蒂公子的气度又回到了身上。 墨漪眼睫轻眨,似是已经从魇症中脱离,他看了看两人间的动作,微怔,继而又笑道:“墨漪已无事,劳江兄挂心。” 说着,已经不着痕迹地从江晚吟的双掌下挣脱,他一整衣袍,便又是那个风华无双的墨漪公子,是并蒂公子之一,令人孺之羡之。 这一句话,打破了方才僵局,江晚吟看着他,听着他的话,一边庆幸好友终于变回从前那个待人处事都温润雅绝的墨漪公子,一方面却又忍不住失落,因为这句话太过客套,太过相敬,对比之前他的话,又显得自己无比滑稽。 江晚吟扯扯嘴角,那张如簧的巧舌如今却说不出来一个字,他点点头,干巴巴地回道:“墨漪既是已经无碍,便早些休息吧,你大病初愈,当心复发。” 墨漪点头称是,似乎已经忘记了方才之事,江晚吟见他如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并蒂不成双 作者:咕咕精 此模样,忽然就觉得胸口有些憋闷,他没话找话道:“你怎的还如此客套?我叫你墨漪,礼尚往来,你称我为晚吟也不为过。” 墨漪一怔,复而轻笑:“……晚吟。” 黑衣公子立于江畔轻轻唤着,斜阳透过水波折射在他的脸颊上,让他唇角的笑看起来泛着暖意,有了几分温柔的意味,江晚吟看着这样的好友,一颗心突然开始砰砰砰直跳,他慌乱了一瞬,只怔怔盯着墨漪,不知如何开口,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恰逢此时墨漪开口,他便不由自主的被他的声音吸引过去。 “……你放心,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食言,在完成这件事之前,我是不会有事的。” ☆、醉月西沉,心间愁结怎待解 “……你放心,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食言,在完成这件事之前,我是不会有事的。” 江畔有人许诺,声音如玉击钟,这般好听的声音落到江晚吟耳中,忽然教他觉得无比荒唐,他看着何墨漪,发现何墨漪是真的变回那个温柔内敛却更不食人间烟火的并蒂公子了,这三个月之间建立起来的亲近都在一息之间消失了,有什么东西正从指缝里缓缓离去,可他抓不住,也不可能抓得住。他与他是友人,是君子之交,这并非是交心交命的关系。 江晚吟虽然糊涂,却也难得精明,要不然他也坐不稳这北方观雪山庄的庄主之位,瞧墨漪如今这态度,又怎会不明白他的心思?江晚吟低笑了几声,觉得自己真是可悲。 “并蒂公子一向一言九鼎,我又怎会不信于你?”江晚吟也恢复常态,他笑看着墨漪,坦然承认自己的过失:“先前是我莽撞了,谁没有个剪不断的家事呢?唉唉,都说好奇心害死猫,好奇心这东西,还真是要不得,要不得要不得。” 他一连几个要不得,边说还边摇头,平时憨态尽显,也正是墨漪看重他的原因,墨漪一直觉得江晚吟当真是个性情中人,平时憨憨傻傻,时常作怪,处大事时又精明果厉,对待下属赏罚有度,确是个值得深交之人,只可惜……墨漪想到心里那个远在京都的白衣之人,一颗心沉沉浮浮,如一根浮萍没有依所,浪浪荡荡,忽然就有点心灰意懒,对人对事就再难提起什么热情。 “且看天色已晚,墨漪你便早些休息罢,庄内还有些事物处理,我便先告辞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人就是,我观雪山庄虽不是什么富可敌国之邦,但养你一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江晚吟看了看天色,笑对友人道,临走前还不忘叮嘱一番,地主之谊尽的真是让人无可挑剔。 墨漪唇角含笑,依稀是他一贯的样子,让人如沐春风,眼前一亮,心神都随他牵动。 随意却客气地与江晚吟道别后,他回到宿住的院落,终于在无人窥见的暮色里拉下唇角,眸光隐在暗色里,整个人都显得萧条寂寞,他望着乌沉沉的天空,嘴唇轻轻开合,似是在对谁祈祷,又或是在询问着谁。 佛祖,你说,情,究竟是什么…… 我已落在红尘里,逃不掉,解不开,情之一字,究竟是什么…… ☆、战事将起,谁可知君思如麻 京都,相府。 “近日来民间谣言四起,闹的人心惶惶,这帮江湖叛卒,居我应天朝却不肯归顺我朝也就罢了,陛下宅心仁厚不予计较,可他们如今却还想起义帝都,真是狼子野心!” 几位官员座于书房内,个个面露怒气,心中愤愤不平,皱着眉头商讨对策。 宋常宋太尉年纪大了,操心家国,遇见这事,自然殚精竭虑,他蹙眉抚着自己花白的胡须,沉吟半晌,道:“如今事已危急,强力镇压已不起作用,江湖野子向来不服朝廷管教,只尊武林之首,不若便与观雪山庄一谈。” “不可。”刘参政立刻反驳:“江湖宵小,难以管束,况且那观雪庄主江晚吟也是带头请战之辈,依本官看,不如就应了此事,派兵遣将,以正我应天之威。” “甚好甚好。” 刘参政此言一出,立刻有几个官员附议,赵都尉一双鹰目中意气流转,身为武将,自然是愿意一战的。 坐在次位上一直不出声的齐尚书见此情景,挺直佝偻的背脊,转头问上首:“敢问相国,如何看待此事?” 众人噤声,目不转睛地看着首座的白衣之人,想看他如何决断。 只见熏香袅袅娜娜,窗前青纱曼曼,一个穿雪白衣饰的人端坐于案前,他乌黑如缎的头发并未如旁人那般束起,只拿一根缎带在身后发尾处紧缚,底脚坠着两颗黑曜石,峻容冷肃,清傲比莲。 正是入朝拜相的何雪衣。 他垂目正静听几人谈讨,忽闻齐尚书之语,遂启口,不假思索道:“起兵,征夷。” 他目光沉静,神色肃穆,整个人气质好似冰雪般冰冷,众人只能看见他无甚表情的面容,却不能窥见他的心思。 “既如此,我等便都回府拟以折子,明日递与皇上。” 又都商议片刻,齐尚书缓缓起身,对何雪衣抬袖告礼,何雪衣亦起身回礼,于是有侍人领众人步出相府,挨个相送。 待人都走后,何雪衣踱步来到窗前,凝目看着窗前一树花枝与庭中池上碧莲,面容沉沉,不知所思为何。 自并蒂分离,至今已有三年,三年间,两人从未有一书一字联系,只从朝中奏事上知晓,那人已带领观雪山庄傲立于武林,如今,又欲称王,战书已下,木已成舟,不可悔改。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并蒂不成双 作者:咕咕精 何雪衣知道,做这些决定的,定然不是那个无意于权利的人,那个扬言一辈子都不踏入权利漩涡的人,被自己硬生生逼到了如今的地步…… 思至这里,何雪衣眼睫轻颤,薄唇微抿,心里的种种滋味实难描述,他抬头望着远天,佛祖,你曾说过天下名利,红尘滚滚,度过了便得道,度不过便失命,雪衣无所求,只愿他能不记恨于我…… 次日,当请战的奏折传于龙案,应天帝一拍玉玺,便将虎符赐予将军,派兵与江湖战。 应天一七九年,朝廷与江湖历时三年的第一场战役于清河山打响,史称“清河战役”。 …… “玉石宗死一百二十三人,玄天门死一百四十六人……伤者无数,墨漪,朝廷兵力甚强啊。” 江晚吟拿起各门派传来的战报清点,发现己方伤亡惨重,不禁咬着笔杆皱起了眉头,趴在桌子上悲秋伤怀。 何墨漪翻开另一卷战报,道:“朝廷十万兵马,尽数覆没。” 江晚吟立刻收起愁容,一骨碌翻起来换上一脸得意:“没想到朝廷兵这么不经打,咱们一万人就可杀他十万,啧啧。”说着,还手舞足蹈,活似一个赢了游戏的小孩子。 何墨漪已经习惯于他的日常搞怪,因此并不理会,他嘴角挂着浅浅的笑,眸子里清明透澈,好似一汪鸿泉,但也太过清澈,让人看不见眼底的暗流。 “江湖人自幼练习心经身法,武力自然不是只会练外功身法的朝廷兵可比的,以一敌十当不在话下。” 何墨漪坐在**上,墨色衣摆随意摊开在四周,似一朵怒绽的墨莲,他看着眼前案上的地图,道:“朝廷兵马常年操练,比之我方,更为规整,相较之下,武林中人各门之间合作便不够协调,犹如散沙一般,若是朝廷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散兵布阵,依靠地势与阵型,未尝不可将我方尽数击灭。” 他伸出一只白玉般修长的手,在地图上指出几处险地,一一说与江晚吟听。 江晚吟见他坐在**上,手间移动,指点江山的气势由然而出,一时之间,他仿佛并非坐在这房中**,而是金龙宝座上,这等才情,不愧为天榜榜首。 想到天榜,江晚吟自然也就想起另一位并蒂公子——何雪衣。 他看着案前的何墨漪,抿抿嘴角,若非是他执意,眼前之人也不会与自己的亲哥哥相斗,思及此,他叹了口气,道:“墨漪,是我连累了你。” 何墨漪闻言,也住了声音,他垂下眼睫盯着案上的地图,半晌才轻笑道:“并蒂公子一言九鼎,你曾救过我一命,应你之事,又怎会有悔?” 江晚吟不答,也不知该如何接口,墨漪来山庄已有三年,因这一句承诺,尽心尽力将山庄势力一步步扩大,一年前已成为当之无愧的武林之尊。 现今,他执意与朝廷抗衡,只苦了墨漪,不得不与雪衣针锋相对,尽管墨漪已经掩饰的很好了,但一次夜间,他偶然窥见墨漪只身立于庭院,身上萦绕的孤寂浓重若此,才惊觉墨漪心里,必然是难为的…… 那一日,恰好是清河战役打响的时候…… 兄弟相杀,怎堪悲愁。 何墨漪静坐,见江晚吟不再言语,便收起案牍,起身缓步离开,江晚吟见好友要走,下意识的出口挽留:“墨漪……” 墨漪顿足,却不转过身来,只转过头看着江晚吟,他的唇角依然是带笑的,眉目也很柔和,君子浩然,端方如玉,他微微挑眉,有询问的意味,等着江晚吟开口。 江晚吟看着这样的何墨漪,忽然就将他的背影与那夜的背影重合起来,一时满腔话语就都堵在喉咙,他嘴唇开合,最终似是放弃了一般,只道“无事”,顺带露出一个笑:“夜间寒凉,多加件衣服,莫着了凉。” 何墨漪闻言微怔,看了看窗外明媚天色,此时正是午时,天光大亮。 江晚吟话一出口,自己也意识到了不妥,见何墨漪看着窗外,立刻红了耳朵,随口扯来一个理由:“呃……张司说今日降温,你多加件衣服。” 张司是个道士,会观天象,如今正在百里外的道云观。 对于江晚吟这随口诌来的混话,何墨漪只轻笑出声,也不点破,只道:“既是如此,墨漪记下了,晚间定然不会着凉。” 说罢便转头离开了,也不理会身后江晚吟尴尬的恨不得钻进地缝里,走到院外,依稀还能听到屋内传来“哎呀丢人了”之类的字眼。 何墨漪眯起眼睛,眼角染上笑意,连日来眉间隐隐的疲惫也似有所消融。 ☆、酒耽梦里,梦不尽滚滚红尘 月上中天,枝影婆娑,恼人的知了不知休倦地叫嚷,打更人已经从巷道离开,人间寂静。 忽闻几声清浅的瓷器碰撞之声,接而是水流滚落的潺潺,相府庭院内,一个白衣的男子坐在石桌前独饮。 眼前物象模糊,酒盏摇摇晃晃,何雪衣闭眼晃动头颅,得到的结果却是天旋地转,向来冷静的头脑如今乱如浆糊。他很少饮酒,因为会影响他的判断,严谨的性格让他不容许自己有任何差错,然而今夜他忽然想饮酒,想大醉一场,也许是连日来的战争让他感到疲惫,也许是白日里城中的热闹勾起他的思绪,也许…… 只因,今日是中秋,家人相聚的日子。 思故人,寸心难平。 何雪衣终于不胜酒力,趴倒在石桌上,他侧首望向中天圆月,被酒色侵润的双眼第一次流露出茫然。 与墨漪相离并为敌,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并蒂不成双 作者:咕咕精 究竟是解脱还是更加深陷,为何心里这般沉重,胸口窒闷,心酸入口……难道他做错了么? 然而,不论对错,事已至此,再无回头。 “……” 悄无声息的脚步移向石桌上沉沉睡去的人,黑暗中的人终于露出他的面容,清亮的月光下,俊美的面容与沉睡的男人别无二致,来人正是何墨漪。 中秋之夜,思故人的并不只有何雪衣,何墨漪同样思念他的兄长,甚至比何雪衣相思更甚,他压抑不住自己的思念,不远万里来到京都,只为一睹他的容颜,触摸他紧闭的眼睫,慰藉己心,一解相思。 他知道何雪衣并不想面见自己,所以他趁着黑夜的遮掩,偷偷地看他的兄长,看那人在月下饮酒,看他冷静肃穆的容颜渐渐被酒色染上醉意,精明的眸子变得混沌,他感谢黑夜与酒,让他的兄长没有发现他灼目的视线,让他能恣意而贪婪地用目光描绘他的每一寸眉眼。 何墨漪自乌篷下伸出一只如玉的手,腕骨劲瘦,指节有力,那只手轻轻抚上何雪衣的发,至额,至眉,顺接而下,停在那绯薄的唇上,何墨漪目露痴迷,拇指微微用力,闯入了那人紧抿的唇,碰上牙齿才停下动作,那被酒浸透的薄唇不复平日里的淡白,现在它血色上涌,如染血的桃花,妖异又惑人。何墨漪似是被它所迷惑,眸色深深,缓缓欺身靠近那片唇,辗转啃噬,极尽温柔,尚存的理智告诉他这是禁忌的,不对的,亦如他对他的感情。 是的,他恋慕他的兄长。 这不被世人所接纳的禁忌之情,让他的兄长离开他的身边,日日夜夜折磨着他的内心,伤人伤己,却不得停息,反而因远离而日渐深沉。如今他早已深陷泥沼,哥哥,你还要站在岸上冷眼旁观么? 何墨漪闭目遮住眼中的偏执于疯狂,略丰厚的唇吻上薄唇,酒气在唇齿间弥漫,如毒,如药,让他在情感里越陷越深。 忽然,些微的异样让他睁开双眼,起身侧首,院中散落进的金芒让他眼睫微眯,似有撞钟声在耳边炸响,佛陀念了一声法号,用悲悯的目光看他:“孽障,你可知罪?” 他直视佛祖,缓缓弯曲笔直的双腿,一双膝盖砸向冰冷的土地。 “墨漪无罪。” 佛祖肩颈一动:“哦?” 何墨漪不为所动,一字一顿:“墨漪无罪。” 佛祖目光依旧悲悯,似是已经见惯了这般情形,捻着佛珠道:“你于我座下修行百年,却落了个如此心性。妄动痴念,需遭天谴,你有罪,雪衣也难逃此罪。” 闻言,何墨漪瞳孔一缩,盯着那金光灿灿的佛,半晌,背脊似不堪重负地弯下,他以额触地,面无表情道:“墨漪认罪,此事无关雪衣,墨漪愿受所有惩罚,以身偿罪,求佛祖赐罚。” 佛祖望着他弯下的背脊,长叹:“痴儿。” 一缕墨痕在何墨漪眉心闪现,这是天规赐给他的惩罚,日后他将日日受蚀骨之痛,直至他放下执念。 金光在庭院一闪,佛祖已然消失于庭中,一切恢复如初,寂夜,万千人家享团聚之乐,谁也不知那佛亲临,降下一道无情天罚。 包裹在乌篷中的男人缓缓起身,面容冷寂,额间墨痕一闪,了无痕迹,他看了看依旧趴伏在石桌上的男人,想要靠近,却脚下一个踉跄,钻心的疼从小腿传到心间,霎时惊出一身冷汗。何墨漪蹙眉忍着疼痛,一步步靠近何雪衣,不过两三步的距离,却让他面色煞白,额角被汗珠浸湿的发丝黏在脸上,凭添几分落拓。 何墨漪解下自己的乌篷披在何雪衣的背上,为他挡去夜间的寒气,摸了摸梦中人的鬓角,何墨漪眉间染情,忍受着蚀骨之痛,恍若永不破茧的蝶,在黑暗里苦苦挣扎,兀自等待。 放下执念?呵,只要我还活着,就永远不会放弃,哥哥,我等你,只要你肯回首,我永远都在那里,不移不动,至死方休。 指尖恋恋不舍地划过男人的眉眼,何墨漪深深看了男人一眼,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 黑暗由我来承担,你只需要在阳光下展露风华就好了,我的哥哥…… ☆、一梦打醒,昨夜星辰今时雨 翌日。 被晨露沾湿的叶片不堪重负,将那剔透的露水抛下,落在男人的眉梢,惊醒睡梦中人,何雪衣蹙着眉头睁开眼睛,宿醉让他的头脑不甚清醒,一阵阵钻脑的疼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周围弥漫起一股低气压。 站起身来,一件乌篷掉落在地上,惊起一地尘埃,搅翻男人平静的心湖。 何雪衣知道,这件乌篷并不是他的。他向来喜白,着白衣,从不穿黑色的衣服,他的衣柜里,不会出现黑色。但是不需询问,他也知道这件乌篷的主人是谁,他对这件乌篷的主人非常熟悉,熟悉到,仿佛面对自己。也正是因为这份熟悉,才让他难以平息自己的内心——谁也无法在面对自己的孪生弟弟的爱意时保持冷静。 这是墨漪的乌篷。 不需要询问,更不必触摸,只需一眼,他就知道那是墨漪的乌篷。还有谁会在他醉眠时悄悄为他披上一件乌篷挡去寒气,尽管此季夜晚并不十分寒凉,这份小心翼翼没有谁能做的出来——除了他的孪生弟弟。 何雪衣捡起乌篷,拍去上面沾惹的灰尘,他的动作没什么特别之处,却看得出来是十分认真的,一寸寸,仔仔细细地将乌篷上的灰尘拍尽,然后搁置在自己的臂弯。 男人步出庭院,路过花圃,顺着小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并蒂不成双 作者:咕咕精 路走到自己的卧房。他的步履稳健,不疾不徐,行云流水般不带一丝滞涩,他的眼神清明,眉目淡淡,没有半分寻常人宿醉后的颓唐。此时尚是寅时,晨光熹微,他的影子被带着几分清冷的光投影在地上,影影绰绰,风姿展绝。 推门入室,何雪衣将乌篷挂在衣架上,顿了顿,又将其取下,仔仔细细地叠好,放进柜底。他站在被阖上的棕木衣柜前,一双手还放在把手上,视线垂落,焦点落在虚无之处。 分别三年,这是他第一次得到有关墨漪的东西,他能够猜到,昨夜墨漪曾趁他酒醉来到他的庭院,为他披一件乌篷。这是属于墨漪的温柔,也是属于墨漪的骄傲。 三年前他不告而别,墨漪定然是怨他的,然而这层怨覆盖在爱的表面,纵使三年不见,却依旧牵肠挂肚,黑夜里独自窥视,默默披一件御寒之物,挡去寒凉,送上热忱。也许以往的一千个日夜里,墨漪也曾到来过,却从未让他发觉,这是墨漪的骄傲,可以为他放下身段,却不会让任何人知晓,宁可自己一个人独自舔舐伤口,也不愿被人有一丝同情。 何雪衣狠狠闭了闭眼睛,压下心底泛起的几分异样,待到眼底终于恢复到往日的冷肃,才收回双手,转身离开衣柜。 “备水,沐浴。” 何雪衣对听到动静而前来伺候的侍童吩咐,清冷的声音如同碎雪裂冰,不带半分人情味。 “是。”侍童已经习惯了自家主人的语气,听到吩咐后,立即去准备热水。 待到早膳过后,有奴仆禀报宋常宋太师造访,正在前厅等候。何雪衣放下手中翻了一半的书籍,起身步入前厅。 “相国。”宋太师见到何雪衣,起身作揖,虽然他官位稍逊于相国,但他作为三朝元老,对这上任三年的相国行个平辈礼,也在情理之中。 何雪衣回以一礼,抬手示意宋太师入座,自己也坐到主位,侍婢训练有素地奉上茶盏果品,在何雪衣的示意下轻手轻脚退出厅室,并关好房门。 “太师此番前来,所为何事?”何雪衣轻抿一口清茶,神色浅淡,眸心明澈。 “老臣此番造访,变不说那劳什子的客套话,”宋太师沉着声音,那张布满沧桑的脸上凝着一片肃穆:“清河一战,我应天损失兵马数万,而那江湖竖子死伤远小于我方半数,论人数,我们占优,然而战斗力却远不及敌方,江湖庙堂向来难辨高下,如今江湖人想要称王,而我军将士太平已久……这一仗打起来,不知道会落得个什么结局。” 说到这里,宋太师停顿片刻,眼里的神色不知是悲是喜,何雪衣并不说话,他知道对方还有话未说。 宋太师叹了口气,接着道:“战事焦灼,前线至今未曾传来个捷报,百姓涂炭,将士枉死,皇上年轻气盛,接连的败仗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却不懂得体恤百姓,只一味的下令出兵。老臣历时三朝,什么样的事情没有见过,这一仗,恐怕凶多吉少,但局势已经至此,箭在弦上,收兵已是不可能了,老臣便厚着老脸来恳请相国,亲自领兵,攻下清河。” 宋太师撩袍起身,跪在地上,从怀中拿出一张折子,拱着双手看向主位的何雪衣。 何雪衣哪会让这重臣元老为自己下跪,连忙起身相扶。然而宋太师不为所动,沉声道:“老臣知相国与墨漪公子手足相生,故而一直不上前线,只在京中坐阵,可是毕竟两地消息迟缓,前线兵将不敌墨漪公子,世人都知天榜并蒂无人可敌,如今除了相国,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请相国亲自领兵。” 宋太师说的恳切,神容耸动,因年老而浑浊的眸子里流露出一片为天下安定的慈悲。 面对这样的诚心实意的请求,没有什么人能拒绝的了。何雪衣抿了抿薄唇,收下折子,将宋太师扶起:“太师且先起,雪衣自有打算。” 毕竟年事已高,跪了许久,腿脚已不甚灵光,宋太师有些踉跄的起身,何雪衣见状,道:“明日雪衣会入宫面圣,太师,先请回吧。” 宋太师向来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他带着众臣的请愿,知道今日的请求是让何雪衣兄弟相残,这样的事情是他最不齿的事情,然而为了天下更多人的性命,他不得不如此,宋太师看着何雪衣冷肃的面容,张了张口,终究再没说什么,只道了声“告辞”便离开了。 何雪衣站在前厅门口,望着宋太师离开的背影,久久未动。 那一代忠臣的背脊似是被什么压着,不复来时笔挺,却始终不曾被压跨过,有一身忠骨支撑着他,永远不会倒下。 何雪衣面无表情的打开折子,长长的折子,写着数十位官员的名字,只为请求他亲临前线,率兵攻城,去和自己的亲弟弟刀剑相向。 何雪衣闭了闭眼,垂在颊侧的发被风吹动,那张冰雪堆砌的脸让人看不真切。 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当初离开并蒂小筑,不是就已经料到了如今光景么,可是,为何内心却是如此挣扎……何雪衣伸手抚上自己的心口,这个跳动的心脏显现出一丝慌乱,它在犹豫。 何雪衣忽然念起被他放进柜底的乌篷,还有那一张和他相似的面孔,那面孔比他更加温润,唇角常常挂着一抹温和的笑,似玉般润泽,使人望之便有亲近之意。 他突然,想要见见那个三年未见的人。 ☆、再见故人,已是物是人非时 “墨漪,新消息,应天军新来了个军师,你猜是谁?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并蒂不成双 作者:咕咕精 ” 是日,天朗气清,江晚吟捏着张信报来找何墨漪,何墨漪正在练剑,厚重的外衫褪下,上身只着件素白的里衣,掌宽的腰封勾勒出劲瘦的腰肢,下裳乌黑,每一次转身纵跃时都似一朵怒绽的莲,在红尘千嶂里兀自沉浮。剑气四溢,劈,挑,刺,勾,庭院里的榆树被剑气贯穿,洒落一地残败的叶。 听到好友一声吆喝,何墨漪手上剑势一滞,凝炼的眸有一瞬恍惚,他收了剑,走到树荫底下,盘膝坐在**上,提起矮桌上一盏瓷壶,顺势斟两碗香茶。 云海白毫的香气瞬间逸散,何墨漪执一而饮,江晚吟也恰好走到桌前,撩起衣摆落座,极为自觉地端起另一碗饮尽。 “好茶!” 茶水犹带热气,是下人刚刚冲泡好的,斟在薄胎白瓷茶碗里,汤色黄绿明亮,偶有一两片茶叶上下交错,极为美观,不仅仅是味觉上的享受,更是一种视觉的盛宴。 闻香品茶,入口清润甜爽,饮后唇齿留香,江晚吟咂咂嘴,眯眼回味余香,而墨漪饮尽茶水,拿起桌上雪白的帕子,仔细地擦拭墨阳剑。 “嗳,”似是突然想起此行的目的,江晚吟一拍额头:“前线探子回报,应天新上任的军师,是雪衣公子。” 何墨漪拭剑的动作一顿,继而恢复常态,他微微一笑:“终于来了。” 江晚吟小心观察着好友的神态,见他面带温笑,察觉不出什么不妥之处,然而这平常的一幕,才最是不平常。相处这么久,江晚吟对何墨漪于何雪衣的心思也大概心知肚明,这几年他每每看到墨漪独自背负无奈与挣扎,心里也是万分不好受,然而人都是自私的,他也有自己必须坚持下去的理由,还有一个人在等他,在那由黄金与权力堆砌的牢笼里等他…… 男人面色绝白,眉眸漆黑,淡白的唇团着浅淡的笑意:“既然已经来了,想必战争也不会远,晚吟,你可以去整装人马了,相信要不了多久,应天的战帖就到了。” “好。”江晚吟望着何墨漪如常的神情,不知是否是他的心理作用,总觉得这几日好友的面色好似添了几分憔悴,于是细细嘱咐:“墨漪也别太过操劳,注意身体,战前事宜都交由我来处理,你先好好休息罢。” 墨漪略一颔首,江晚吟也不再过多停留,与好友闲谈几句便离去了。 江晚吟走后,何墨漪嘴角的笑意渐渐凝固,眼中焦距不知落在何处,还剑入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鞘。直到大风刮起,侍婢送来外裳,才将神游天外的男人唤醒。 何墨漪起身入室,腿脚间有一瞬间的滞涩,被他面色如常地掩饰过去,并未有人察觉。挥退下人,何墨漪坐在案前,摊开羊皮地图,一套精妙的战术缓缓成型于脑中。 窗外呜呜咽咽的风声肆意传唤,屋内香炉淡烟袅袅娜娜,模糊了男人的眉眼,仿佛跌落凡间的仙人,唯恐被俗事惊扰。 …… 乌云压城,吹角连营,战鼓声中,众将士抓紧手中的利器,战马耐不住紧绷的气氛,焦躁地来回踢踏,战事一触即发。 “冲!” 不知是谁大吼一声,两军相接,金戈利刃碰撞出尖锐的肃杀,厮杀声久久环绕在耳畔,江湖盟众借地势之宜无情地收割着敌人的性命——这是他们惯用的手段,结果也往往令人满意。然而今日,他们的对手不再像往常一样无奈被俘,他们变换了阵型。 今日,他们的对手,是雪衣公子,天底下唯一能与墨漪公子匹敌的人。 两个同样绝代的人,两套同样绝世的兵法,两个各有优势的军队,没有人知道结果会如何,只有奋力的厮杀,以赢得最后的胜利。 何墨漪坐阵在后方,面前是尘烟滚滚的战场,他的目光透过兵马厮乱的沙场,落在敌人后方那一袭白色身影身上。 而何雪衣也以相同的姿态,目光落在敌人后方,那个乌衣人身上。 两道目光穿越战乱相互交接,两双相似的眼睛里划过相似的光芒,这是棋逢对手的兴奋,是久别三年后两个人第一次博弈。 既然选择了不同的立场,那便全力以赴,在其位,谋其政,无关风月,只为赴一场多年未见的约。 手下的兵马是旗子,凌乱的战场是棋盘,他们在鼓点、号角声中博弈,输赢已不再重要,是心中的炙热,促使他们下一场淋漓酣畅的棋。 此一局,和。 何墨漪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果然最了解我的人,还是你啊,我的哥哥,这天下,唯有你才有资格与我对弈。 这天下,唯有你。 应天军营。 “相国果然聪慧绝顶,技高一筹,我等望其项背。”几个军师对何雪衣敬佩无比,齐齐作揖而拜,“天榜第一果真不可小觑,我等连日献计,却终不敌墨漪公子,今日相国出手,战局立刻有所不同,佩服佩服。” “雕虫小技罢了。”何雪衣不悲不喜,周身寒冰似的气场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极为冷肃,他抬袖示意诸位入座,对着众人中间的沙盘分析战局:“今日战和,属我意料之中,墨漪于兵法上的造诣之高难以想象,若想赢,需另辟蹊径,不可以常理推论。” “智者之虑,必杂于利害。如今地势于我不利,我们可以从士兵身上入手,江湖之辈,多为结盟之状,因利而盟,无利而散,斥候来报,玄天门死伤无数,门主心有愤懑,可从中入手,由内部瓦解。” 随着何雪衣的话,小卒在沙盘上模拟,所有景象呈现在众人面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并蒂不成双 作者:咕咕精 前。李军师缓缓点头,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道:“江湖门派,大多注重于传承,门人陨落,掌门想必开始急了。” “此计妙啊,如此一来,我们只需于战场上对敌人造成不同程度的损伤,就能造成内部的矛盾,到时便可不费一兵一卒而伤敌于无形了。” 几个将军也连连点头,众人又一同商议细处,月上中天才皆都散场。 何雪衣望着面前的沙盘,代表敌方的模型被压制在绝地,兵马零星,昭示着惨败的结局,他仿佛看见了他与墨漪最终的归宿,血一般浓稠的漆黑,望不见尽头的绝望,以及不死不休的宿命。 这一盘棋局,落子无悔,却每一步都走的鲜血淋漓。 ☆、并蒂远分,叹悲欢不过如此 一连数日的战争,你输我赢,分不出谁高谁低,何雪衣走出帐篷。应天士兵训练有素,各司其职,他来到后勤部,一路上有士兵向他行礼,何雪衣都点头回应。 远远的便闻到一阵血腥气味,地上的席子上躺着数不清的伤员,随行军医在伤员之间来回奔走,不时还有几个士兵抬着卷起的席子走向远处,席子外偶尔露出一双灰败僵直的脚,这里弥漫着一层淡淡的灰色,那是死亡的气息。 自古以来,战场上从来不缺少死气。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那些表面上光鲜亮丽的热血与豪迈令人向往,然而荣耀的背后是满目疮痍,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胜利的代价是万万人的尸骨,当你真正面对这些痛苦残喘的将士们时,才会惊觉,战争是残酷的,它是一把收割生命的镰刀,无论输赢,总会带来无尽的悲伤和痛苦。 赢的荣光是属于将军的,而死亡的阴影却是属于士兵的。 “相国……”一名军医来到他的面前,面有迟疑。 “怎么?”何雪衣望着这位军医,连日地忙碌让这位年迈的医师疲惫不堪,仿佛更加苍老了几分。 “相国,起疫病了……” “疫病?”何雪衣瞳孔一缩,问:“可能控制?” 老军医叹了口气,摘下面巾,道:“目前范围尚小,还可以控制,但平谷内气候潮湿,疫病传播速度极快,如果战争不停,死的人更多,伤员抵抗力又弱,那时恐怕就……” 军医话未说完,但何雪衣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脚下来回踱步,蹙眉四村片刻,道:“你且下去吧,容我想想办法。” “是。”老军医躬身退下,何雪衣透过他佝偻的背影看到了那些苦苦挣扎的伤员,心里情绪翻飞,如陈酒打翻,散一地复杂。 殿前美宴拜将军凯旋,谁管沙场祭多少冤魂。何雪衣一身白衣,站在灰头土脸的伤兵中间,仿佛灰暗中突然点亮的灯,格格不入,如泥沼中独立的雪莲,醒目又突兀。 他于佛前听教,悟的是普度众生,是将慈悲带给世人,可如今他在做什么?何雪衣扪心自问,他在做什么? 他与自己的亲弟弟刀剑相向,让天下陷入战火,让多少家庭背负生死离别,他问自己:何雪衣,你究竟在做什么? 看看这些苦难的士兵,看看鲜血铺就的战场,假若当初不曾踏入庙堂,如今,是否又是另一番局面? 不可否认,在自问的那一刻,何雪衣后悔了。 他后悔自己一时冲动违背了自己的诺言踏入官场,后悔如此无情地对待自己的亲弟弟,于佛前修炼出的心若止水在那个黑衣的男人面前总是溃不成军,仿佛忽然失去了考虑后果的能力,冲动,冒失,像一个十三四岁的毛头小子。 不过错已酿成,那么就尽全力挽回过错,不再让更多的人埋骨于黄沙当中。 何雪衣望了眼痛苦呻吟的伤员,面无表情地离开。 入官场,一方面是要将自己的才能报之于天下,将太平赋予天下,一方面,是想暂时远离墨漪,却抵不住造化弄人,当两朵并蒂的莲背道而驰,命运似乎就已经注定了。 本是同根,合则天下安定,分则乱世无常。 此后又过四月,两边军士打打歇歇,死伤数少了,却也不见得轻松,局势反而更加紧张了。 议事军帐里,斥候传来的消息在众人手上传开,何雪衣披着一件白色毛领的披风,指尖在桌上无意识地敲了敲,这是他思考时下意识地动作。 “玄天门已经坐不住,嚷嚷着退出了,玉石宗也有了意见,另外还有几个经不起耗的小门派也在闹,依我看,这无纱军怕是要准备解散喽。” “这几个都是小门派,江晚吟怕是不会在意,我看还得继续下去,等那几个实力厚的门派也退出了,咱们这仗也就算是能打完了。” “从消息看,这起义头子应是江晚吟了,待到左右无援,他一个观雪山庄虽然厉害,但又怎么抗得了我应天大军?” “正是正是。” 听着几个军师将军议论,何雪衣却只从中看出一些怪异,他淡淡开口:“事情恐怕不会如此简单。” “哦?”众人疑惑:“相国有何见解?” “江湖门派林立,多如林中木叶,玉石、玄天对于无纱军来说,不过是百之一二,观雪山庄虽为一派,却占了极大部分,由此可见,这观雪山庄不容小觑,否则也难以独登武林盟主,何况,消息上这几个小门派退出的也太过干脆利落,既然淌了这浑泥,再退,又怎会容易?” 何雪衣娓娓分析,目光在沙盘上一掠,继续道:“近几次无纱军打来的士兵明显少了,而少的这一部分,却比退出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并蒂不成双 作者:咕咕精 的几个门派人数多,看来,对方又有新动作了,江盟主怕是等不及了。” 众人神情一敛,也都蹙眉思索,何雪衣缓缓转动手中装着热水的杯子,眼神在雾气中模糊不清:“清河山之后,有一条河,河水湍急,寻常人难以横过,这条河,通到了我军后方。” “下一次开战,可就不会再是一处战场了。” 有人望着沙盘上那条汹涌的河,不可置信:“这河水虽未结冰,但天寒地冻,又怎会有人游得过来?” 何雪衣道:“传言江湖上有一个名叫‘凉舟’的门派,门人个个善水,内功深厚,会闭气之法,可在严冰之下游行数里,远超常人之极限。” “还有这等门派?” 众人惊讶,总算体会到了江湖中奇人异士的难缠之处。 “如此,便得兵分两路,阵前阵后都需仔细防备,切不可让他们钻了空子。” 有人咂嘴:“若非相国见多识广,此战怕是凶多吉少啊。” 何雪衣听了没什么表情,只与众人商议一系列战略措施,各种时机都计算精妙,何时出击,何时防御,何时又该变换阵型,未临战场,却放佛已经见证战争,一场惊险惨烈的战争在他冷冽清寒的声音中缓缓展开…… 三日后,并蒂两位公子又在战场上相面,兵荒马乱中,两军难分高下,奇招对上充分的防御,谈不上谁更高明谁更计拙,只有血色的无奈和沉重,在大雪之中纠缠不清。 打不完的仗,一个妄图称帝,一个捍卫王座,谁赢了谁就光芒万丈,谁输了谁就背负骂名,成王败寇,生死之间,这一场在老百姓口中怨声不断的战争,也许还要再继续持续更久。 毕竟,同一枝茎上生长出的两朵荷花,谁又能分得清谁胜谁输呢? 一叶浮萍一茎枝,两蒂荷香双入世; 三杯淡酒盈虚处,四目相对厮杀时。 也许佛祖早已料到红尘中事,可是各自的命运早已定好,哪怕是佛祖,也没办法更改这不死不休的宿命。 ☆、姻缘往事,红颜不堪欺少年 “局势难破,可对?” 温润的男音在书房里响起,何墨漪盘膝坐在**上翻看战报。 江晚吟趴在书桌上,手拄着脑袋做半死不活状,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半年过去了,这场战争还是没什么进展……今日繁景阁也宣布退出了,唉。” “我和他向来难分高下,从前一起对弈,常常是平局,如今这幅景象,也算是意料之中了。”何墨漪慢条斯理地看着战报,嘴角一抹浅笑始终不曾变过,他抬头看了眼主位上的江晚吟,道:“只是对不住你,本来应你的事情,到现今还未实现。” 何墨漪口中的“他”,江晚吟自然是明白的,他摆摆手,道:“诶,这怎能怪你,并蒂名号早就传遍了,谁会不知道呢……这半年来清河山下清河城夺来夺去,城中百姓差不多也走光了,盛城成了一座死城,这些是我不愿见到的景象,我只求能早日攻入王宫……映雪还在等着我呢。” 最后一句他说的清浅,尾音处几近无声,何墨漪看了一眼,发现自己这位平素大大咧咧的好友眼中竟然漾着几分柔情,还有无限的思念。 何墨漪心中瞬间明朗,料到这位好友怕是已经等不及了,可是他又何尝不是呢。何墨漪嘴角依旧凝着几分笑意,眼睫却垂了下来,眼底的神色带着几分凄凉,几分痴狂。 “繁景阁走了也无损,只需要稳住叶海观,试剑门,云顶宗和倾凰教便可。”何墨漪看着战报,右手搭在在膝头上,指尖在膝盖处按了按:“凉舟暗袭也被识破,看来这步棋到这就走到头了,可以通知音门,该他们上场了,临近新年,将士们想必都想家了……” “嗯,我会去通知他们的。”江晚吟点点头,又一拍额头:“对了,你上次练的那一批人,什么时候派上场?” “音门弄乐,观雪开阵,叶海,试剑走侧翼,倾凰从中辅助,云顶压阵,那一批人,就趁机从后方绕行而去,做好掩护。具体计划我已经拟好,这一次,该拿下扬城了。” 何墨漪言罢,又交代了些细节处,觉得没什么遗漏了,就起身准备离去。他扶着矮桌缓缓起身,动作间略显僵硬,腿上肌肉似是不太听使唤,总有股蹒跚的意味,像一个垂暮老人,腿脚不甚灵光。 “诶诶别动,我来扶你。” 江晚吟见好友这般,立刻从书桌前跑来小心地驾着何墨漪,嘴里絮絮叨叨:“你这腿脚怎的还不见好,这都过了几个月了啊,这帮子庸医,我怎么觉得你这腿越来越严重了呢怎么回事……” 一路来到何墨漪居所,江晚吟也念叨了一路,何墨漪脸上露出无奈地笑容,“我这腿omao病了,不必担忧,也不需再去找那些个大夫,他们也没什么法子。” “哎呀,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落下这么个毛病,这多不方便?我都替你急,你怎么就不急?好了,进来吧,你先休息,我去处理些事情,晚点再来。”江晚吟嘴巴不停,把他一路扶进屋内,又命侍女好好伺候着,这才离开。 何墨漪目送他离开,挥退下人,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瘦白的手在膝上抚了抚,面色略白的男人嘴角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的笑,眉目间笼着一丝平日里丝毫看不出的阴郁,眼中闪烁着触目的偏执与痴狂。 “可是这痛,我甘之如饴啊……” 送回好友,江晚吟叹了口气,返回书房召来众人,将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 并蒂不成双 作者:咕咕精 战略部署下去,待到会议过后,左右人陆陆续续地离开时,已错过了晚膳。 月影爬上树梢,屋内灯烛被下人点亮,江晚吟也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些桌上茶点,便心事重重地停下了,沐浴洗漱后只着里衣倚在榻上,手里捏着一个银簪。 镀银的簪子,质地不是很好,样式普通,颜色驳杂,街边随便一个摊位就能买到的那种,但就是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式发簪,让江晚吟珍藏了整整十四年。 “映雪,你等着,我就快来找你了。” 江晚吟用手指摩挲着这个陈旧的发簪,放在唇间轻轻一吻,脸上的神情是悲,是痛,是亘久的思念,还有不易察觉的疯狂和决绝。 映雪,映雪,那是留在江晚吟心里的疤,是他不顾一切也要寻回的月光。 天下人都知道观雪山庄的主人神通广大,却不知道他坎坷的过往。□□风流,子嗣众多,流落在外的也不在少数,而他就是那个流落在外的子嗣之一,身为歌妓的娘死得早,被人寻了回去却没有人照养。主子年幼,无依无靠,奴才便猖獗起来,他在那个深宫里饱受折磨,堂堂皇子过得还不如一个下人。 兴许是上天慈悲,让他遇见那个心地善良的姑娘,给她温暖与包容,还给他银簪定情,他在经久的残酷中感受到了刻骨的温柔,只想拼命将它抓住,他许了女子一世相守,期待有朝一日能娶她归家。 可是上天也是残忍的。 当他还在深宫里挣扎着努力闯出一片天地的时候,皇帝驾崩,太子即位,全国选秀,充盈后宫,他的姑娘就被选进了后宫,从此庭院深深,再难得见。 新帝心狠,为了稳固王位,对几个兄弟痛下杀手,那把龙椅上染着不知几代人的鲜血,腥臭又肮脏。 无权无势的他被驱逐出境,从此宫内少了一个不被人承认的皇子,北雪多了一个为复仇而来的江晚吟。 许是腌臜事做多了,上天看不下去,惩罚那新帝子嗣凋零,皇子早夭,自己也早年病逝,只留了个不知所谓的小儿登基,也就是如今十六岁的应天帝。 想到这里,江晚吟冷笑一声,眼中寒光一闪,我的好哥哥,你夺我妻,取我命,如今你死了,子债父偿,我韬光养晦这么些年,你那儿子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江晚吟轻柔地抚摸那老旧的银簪,仿佛在触摸女子细嫩的脸颊。 映雪,你等着,等我接你归家。 ☆、皇命下诏,开弓之箭不得反 清河城失守。 扬城失守。 平谷失守。 …… 三年战役,赢来输去,最终失去的城池被呈递在龙案上,大殿内,已是十九岁的应天帝依旧不够沉稳,控制不住的怒火让他一把将折子扫向地面。 “三十万大军,整整三十万大军,全都死了吗!连几个城池也守不住!” 堂下站着的大臣个个似个鹌鹑缩着脑袋不吭声。 “说话啊!你们一个个不是都很能说么?现在怎么哑巴了?” 应天帝自小便被人捧着,心气高,暴躁易怒且冲动,失去这几座城池让他觉得自己颜面扫地,恼羞成怒。 宋太师佝偻着背脊,浑浊的眼珠望了望身侧几个畏缩的同僚,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启禀皇上,臣有事起奏。” “讲。” “这一场战打了三年,耗资巨大,导致国库亏空,天下大统以来应天从未发生战事,将士们都是没见过血的,而那些江湖人却是日日刀口舔血的,好比新兵碰上老将,赢,太难了……”宋太师摇了摇头,郑声道:“臣恳请皇上议和,停止战争。” 听了这话,老狐狸齐尚书转了转眼珠,上前:“臣附议。” 有个人开头,后面又跨出几个主和的大臣。 应天帝眯了眯眼,环视堂下大臣:“你们要朕投降?” “恳请皇上议和。”这些大臣齐齐跪地,另些个原本主战的大臣也不吭气。 “好,好,好……”年轻的帝王被气笑了:“打的是你们,和的也是你们,赢了就打,输了便降,你们还真是好打算!我应天六军难道还不如那些个江湖野子么?!传令给何雪衣,继续发兵,朕不仅要夺回城池,还要那些逆贼俯首称臣!” “哼。”应天帝一甩袖,一眼也不再看向堂下大臣,黑着脸下朝了,衣摆生风,显然气得不轻,不一会便消失在众人面前。 堂下大臣傻眼,眨巴着眼睛望向宋太师:“太师,这可如何是好?” “且看天命吧……”宋太师长叹一声,拍了拍衣摆,抱着玉笏缓缓离开,似是对皇帝失去了信心,苍老的脸上尽是对命运的无奈。 宋太师身后,剩下的大臣们也无可奈何的陆陆续续离开,边走边讨论着政事,一个大臣忽然说:“天人双生,白泽问世,雪衣公子对上墨漪公子,怎的落了下风?” 另一个大臣回道:“你有所不知啊,这两个公子虽然才华出众,但是雪衣公子更专于政事,他的治国之道实在是妙啊,他入朝那会,天下太平,连带着咱们下级的的事务都轻松了,而那墨漪公子则更专于兵法,用兵诡谲莫测,听闻他还尤其善武,功夫造诣远在雪衣公子之上哇。” “原来如此。不过这墨漪公子是怎么回事?和那些个江湖人搅合在一起,合着逆贼对付自己亲哥哥。” “是啊,若是并蒂合力,这天下还哪会有什么动荡?可惜可惜。”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造化弄人啊。” “唉……”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 并蒂不成双 作者:咕咕精 两日后,一张折子被呈递在皇帝面前,为皇室奉献了一辈子的老臣宋太师请求回乡颐养天年。不待应天帝准奏,宋太师便带着行李回了老乡,一路舟车劳顿,不日便撒手西去,后辈们发现时,见老人面容安详,也算是寿终正寝,落叶归根,一辈子就算是画上了句号。 …… 天下局势,荒唐一战,这场背负了老百姓无数骂名的战争,还在两方首脑的不懈坚持下僵持着,应天军营内,领军的杜越杜将军披好了盔甲,戴上盔帽,提起长枪跨上战马。 杜越长得虎背熊腰,面带一股煞气,完美的诠释了一个常年在战场上征战的将军气概,他提腕随意挽了个枪花,将长枪反手提在身侧,枪尖指地,闪过一道冷冽的寒芒。 因为失守三城而处于弱势的应天军连日来笼罩在灰暗紧张的氛围内,而无情的皇命却如一座泰山压在众将士的头上,让他们不得片刻喘息。今日这一战,众人虽有几分对胜利的期盼,更多的却是对死亡的恐惧和惊惶。 “将军……”有人张了张口,却不知该怎样将话接下去。 “我等,祝将军凯旋。” 何雪衣站在队伍前方处,音色淡淡,神容肃穆,漆黑的眼始终古井无波,不会因胜利而自满,也不会因失败而沮丧,他始终是他,向来冷肃,无悲无喜。然而就是这样一副平静到没有人情的表现,却让将士们纷纷平静下来,队伍中的骚动渐渐停止了,杜越冲何雪衣点头回应,何雪衣也略一颔首,退到一旁,目送这支灵魂已经非常疲惫的队伍奔向战场。 “出发!” 队伍在鼓号声中渐渐离去,散落身后一地烟尘,长风卷着异乡的叶,在空中不知目的地翻飞,似乎是在挽留,又似乎是在送无归的人。 乱箭与残骸,人声与马吠,弯刀撞上厚盾,投石器麻木地收割性命,杜越身下的烈马早已在乱箭之下躺倒,这只有灵性的马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为主人挡下一记劈砍,在盈眶的湿润中不甘地闭上眼睛。 虎目圆瞋的男人大吼一声,救下敌人刀下的一名士兵,长枪舞的虎虎生风,与敌人展开一场以生命为代价的拉锯战。 对面的无纱军没有齐整的盔甲,穿着各个门派服饰的士兵混杂在一起,交接的兵器后是无数狰狞的面孔,杜越盔甲上染着不知是敌是友的血,早已杀红了一双眼睛,不同的衣饰未曾在眼中留下任何痕迹,反手挑开背后的暗箭,一阵扬沙迷了眼睫,再抬头时,余光中仿佛见到了熟悉的颜色。 男人随手在脸上抹了一把,为了活,为了胜,为了荣辱,为了身后千万个将士,义无反顾地闯入敌人的阵势当中。 刀剑声声里,这场战争最终以应天军险胜而终止,士兵们迎来了短暂的休息时间。 黄昏落叶,犹不知今夕何夕,何时安定。 ☆、世事无常,历千般身不由己 兴许是越来越频繁的战争让人们失去了耐性,一战连着一战,只盼早日分出个高下,好结束这没有尽头的战争。 这不,还未处理完伤员,杜将军就又带兵出征了。 仿佛有所感应,并蒂公子这一次也随军出发,并不上前杀敌,只坐阵在后方观察局势,随时调整策略应对千变万化的局势。 “你那哥哥也来了。” 无纱军中,江晚吟凭借过人的目力望见了对面的白衣之人,闻此言,何墨漪并未有什么回应,只是那随之而望去的目光却暴露了他的心绪。 “啧,这个杜将军倒是有两下子,武功不弱啊,和我对上都不一定会落下风,天生是个能打的。” 江晚吟理了理身上的护甲,腰侧的刀鞘随着他的动作闪过一道寒芒。 “我便不去送你了,身在战场,万事小心。” 何墨漪对他送了个揖,盘膝坐在案后,八风不动,磐石般的稳,青玉般的润。 “走了!” 江晚吟点点头,两手一抱拳,毫不犹豫地转身去了阵前,这一次,是他带兵打头阵,势要将应天军赶出沧州。 “咚——” 当第一声战鼓打响,两军交接,尘烟滚滚中,弯刀撞向枪刃,江晚吟与杜越眼中迸发出灼目的光,那是棋逢对手的激赏。两人大开大合,于混乱中厮杀出一方相对广阔的斗场,刀光剑影,兵器嘶鸣,你来我往间,盔甲早已裂开,在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何雪衣面容素淡,并没有坐下,事实上,这场对战里,没有谁能坐得稳,他站在应天军白金色的旗帜下,眯眼望着战场上瞬息万变的局势,不时下达几道口令,他看到战场中间醒目的一片空地,那是属于武者的场,寻常人根本难以插足进去。 杜越反手涮出一朵浅金色的刃花,一挥一振之间,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劈向江晚吟,江晚吟斜侧跨出一步,长枪劈在地上,溅起一片埃尘,他借着扰目的尘埃瞬移至杜越身后,提刀下砍,被一把匕首挡下,江晚吟抬目,与杜越骇人的目光撞在一处,他突然勾起嘴角,无端显得几分诡异,杜越心中警惕,忽然感到体内真气滞涩,腕间一软,弯刀落在了肩上,顷刻间划出一道血路。 “你……” 杜越万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还算正派的江晚吟竟然敢使诈,气红了眼睛,面目可怖。 “为了赢,不择手段。” 江晚吟冷哼一声,全不似平日里看起来那么憨厚。他一脚踢向杜越膝弯,将男人踢得一个踉跄,双膝砸在了地上,杜越忽感一阵窒闷,眼前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 并蒂不成双 作者:咕咕精 黑,伸手抓紧心前衣衫,觉得皮下似乎有什么在蠕动。 “这是……蛊?!”杜越目露震惊,继而充满憎恨,冲江晚吟啐了一口:“卑鄙!” 江晚吟将弯刀架在杜越肩上,弯腰凑近杜越:“哟,这么大个帽子,江某人可不敢乱戴,杜将军说话可要想想清楚,谁最善下蛊?可别胡乱诬陷人啊。” 杜越瞳孔一缩,猛然想到前日余光一瞥的影子,脸上的表情霎时凝固了。 “怎么,想起来了?” 江晚吟直起身来,望着这个跪倒在地的男人,忽然觉得他也是个可怜人,收起逗弄的心思,打算给他个痛快——死在沙场上,也算是对得起他的将军头衔了。 抬刀,挥下。 “不!” 利刃落在了女子背上,划透了心脏,飞凰搂着地上的男人,娇柔的身躯渐渐僵冷。 杜越已经傻了。 一个多年前便死去的人,蓦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换做任何人,都会感到不可思议。 “……飞凰,你这是何意?” 江晚吟注视着刀下的女子,看见那张绝丽的脸庞淌下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砸落在黄土里,滚成一颗颗浑浊的泥丸。 嘴角染血的女子艰难地从腰间解下一枚令牌递给江晚吟:“倾凰教令……给你,飞凰……悔了……” 江晚吟捏着象征倾凰教教主权力的令牌,抿唇看着地上歪倒的两个人,眼中闪过什么,细看时却已经捉摸不到了,他提着刀,默默离开这两人,转而将内心的某种愤懑宣泄到敌人身上。 “飞凰……” 杜越心中震荡,高大的汉子小心翼翼的搂着怀中的女子,头一回感到了不知所措。 飞凰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已经失去了光彩,她脸色惨白如纸,唇却被血染的猩红,她张开了张口,吐出一连串带血的气音:“杜……越……” 杜越立刻将耳朵靠近飞凰嘴边,听到了一句让他如坠冰窖的话: “我……恨你……” 飞凰的手无力的垂在了身侧,眸子终于合上了,与此同时,紧搂着她的男人也断了气息,两个人姿势未变,在战乱中如一座不倒的雕塑,难分彼此。 杜越如今三十有七,年少时也有过一段风流韵事,才子遇上佳人,本是天作之合,奈何佳人出身贱籍,世家出身的杜越纵然爱卿如痴,却抵不过家中长辈的劝阻,他在重重阻挠下找到飞凰,却只见到一副人去楼空的景象,他找了一年又一年,与家里关系也闹僵了,最后得到的是飞凰香消玉损的消息。 心灰意冷之下,娶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千金,过着相敬如宾的日子,他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军队里,从一个世家公子变成一个小卒,慢慢爬上将军的位子,期间所受的苦,除了自己,恐怕没人知晓。 而飞凰呢?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命运从来都不在自己的手上。她受够了来自世家的羞辱,带着一腔伤痕,还有对负心人的恨,消失了踪迹。 两个被蒙在鼓里的人,一个怀着无限的愧疚和痛苦,一个怀着满腔的仇恨,一个成了铁血骇人的将军,一个成了冷心冷情的教主,说不清到底是谁对,亦或是谁错,这世间总有许多无可奈何的事,让人执迷,让人难解,直教人生死相许,也不肯了结。 ……南苗有一蛊,名唤“子母情蛊”,两人若无情,蛊无作为,若有情,即可生效,母蛊死,则子蛊亡。 ☆、对坐哑然,破镜可还复团圆 寒玉之声携着无尽的风雪,席卷向对面的人。 何墨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忽然觉得喉咙无比干涩,连呼吸时带进的空气都刺得喉口疼痛无比,他嘴唇一动,几近无声:“撤兵?” 何墨漪看着对面衣冠胜雪的何雪衣,只觉得一瞬间这个人是如此陌生、如此冷酷。 “为什么要撤兵?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撤兵?!”最后一句几乎是嘶吼出的,尾音处因为太过用力的原因,还有些破音。何墨漪眼角赤红,像个忽然被某种事物刺激到的小兽,靠着大的音量来虚张声势,早已没了温润的形象。 许是那狰狞的不像本人地表情惊到了何雪衣,何雪衣面上一怔,继而暗自压下心里的波澜,他继续用那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撤兵吧。” 何墨漪见那人不为所动,心里犹如被万千细针密密地穿刺,简直连呼吸都是痛的。 “呵,你叫我撤兵,我便要撤兵么?”何墨漪冷笑一声,“你既然向往那功名利禄,那我便画地称王,让你封官加爵,做这世间最尊贵的人……我要亲手将你捧上王座,你的一切,只能是由我亲手打造而出的……” 何墨漪边说着,边扶着案几俯过身来,面容贴近何雪衣的耳畔,一手轻轻将何雪衣鬓角边散下的一缕发丝挽在耳后,眉心墨迹一闪,了无痕迹。 何雪衣终于绷不住冷面,眼中满是震惊,他不曾想到,自己这弟弟已经执着若此,他看着何墨漪温柔偏执的眼神,颊侧能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可是何雪衣的心里却如坠冰窖。何墨漪已经疯魔了,他眼中的温柔里藏着深不见底的绝望与执拗,不死不休。 “哗——” 满盘棋子散落开来,何雪衣一把掀翻翠玉棋盘,被仔细修补的棋盘狠狠砸在地板上,裂缝再次被无情地摔开,再也无法修复。 何雪衣站起身来,道:“别再执迷不悟了。”他面向门扉而站,返首望着榻上似是被吓到的人,心里流淌过几分不忍。 这个人终究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 并蒂不成双 作者:咕咕精 是自己的亲弟弟啊。 何雪衣闭了闭眼,再次开口道:“墨漪,我入官场,从不为功名利禄,你明知如此,偏要故犯,就不怕遭报应吗?” 听了这话,何墨漪低低笑了起来:“报应?我当然怕……”他叹息般的道出这句话,脸上的神色简直让人辨不清楚——我是怕你遭到报应啊。 “既然如此,收手吧。你看看这天下太平因我们而战火纷乱,百姓们因我们而流离失所,如今天下生灵涂炭……你还要继续执迷不悟吗?” 何墨漪没有出声。 何雪衣深吸一口气,看了眼地上四分五裂的棋盘,心理几番踌躇,终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我走了,你好自为之罢。”离开纵然铁石心肠,可是如果留下会教你粉身碎骨,那我情愿这辈子都不曾心软过。 “……我不会收手的。” 何雪衣离开的脚步一顿。 “我是不会收手的!”何墨漪眼神阴鸷,像个索命的魔鬼:“我永远都不回收手的,没有退路了,哥哥。” 何雪衣终于被惹恼了,他沉声道:“破镜难圆,断玉难补。既然你偏执若此,那就别怪我狠心了!” “狠心?你还不够狠心吗?!”何墨漪大笑两声,敲了敲自己的胸膛:“这里已经千疮百孔了,难不成还怕你再来捅上几刀吗!你且等着吧,我总会让你停下脚步来,踏上我为你准备的王座……我的好哥哥。” 何雪衣气白了脸色:“你简直是……简直是不可理喻!”他一甩衣袖,满面怒容地离去。 何墨漪见他离开,慌了神,“站住!” 何雪衣却像是没有听到似的,脚步未曾停下。 “何雪衣!” 何墨漪眉心的墨痕愈见清晰,脸色白的像鬼,他扶着矮几想要站起来,身体迫不及待地前倾,那双修长笔直地腿却罢工了,没能给他一点点的回应,何墨漪狼狈地摔倒在地,散落地棋子硌得他皮肉生疼,“别走……” 何雪衣终是离开了屋子,亦如当年在并蒂小筑一般,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是那么决绝、那么冷酷。何墨漪右手捏紧了拳头,狠狠一砸地面,修剪的齐整的指甲刺破了手心的皮肉,可那疼是泛在心里的,那么疼,又那么令人窒息。 “求求你……别走……” 无人见过的软弱姿态破开了何墨漪那坚强的外壳,狼狈的男人低声呢喃,那口吻竟是无助如幼婴,若雏鸟失去庇佑,柔软的绒羽毫无遮掩地暴露在风雨当中,任人宰割,可怜又无助。 “公子!”先前传唤的门童凉生掀起珠帘,一眼望到男人如此狼狈的模样,心里一惊,立刻上前来将他扶起,“公子,你还好吗?呀,你的手流血了!” 凉笙将何墨漪安置在榻上,立即拿来药箱将他的手仔细上药。上药时,凉生见男人眼角赤红,眼中隐隐有水色,仔细再看时,那双眼又分明是干的,没有半点泪痕。 凉笙从小服侍公子,自然知道这腿是来到北雪之后才出现问题的,不过他只是一介凡人,并不懂那天规,只是心疼自家公子,一心期盼这腿能快点好起来,公子多么骄傲的人,如今不良于行,今日又这般狼狈的摔倒在地,心里想必很难受。 何墨漪乖乖坐着,任由凉笙给他上药,目光落在正被上药的手上,眉眼低垂,一动不动,像是丢了魂。 凉笙本不叫凉笙,是并蒂小筑里服侍墨漪的侍童,并蒂小筑烧毁时,墨漪遣散小筑所有下人,没想到凉笙竟然寻来北雪,还记得那小侍童穿的单薄,清秀的眉眼,在雪天里脆生生地站着,只道: “凉生没有家人,无家可归,公子救了凉生,凉生便一辈子服侍公子。” 从此便一直在何墨漪身边呆着了,论忠心,无人比他更甚。 何墨漪想,如果那个人也能如此,那该多好…… “‘凉生’这个名字倒是不大好听,以后你就改做‘笙箫’的‘笙’吧。” 凉生一怔,虽不知为何突然会被改名,但也明白这是公子一片好意,遂立刻点头道:“是,凉笙谢过公子。” ☆、墨字诛心,恨私情竟比纸薄 刚上完药,门外忽然传来说话声,凉笙收起药箱,看了眼门口,对何墨漪道:“公子,想必有人造访,凉笙去看看。” “嗯。”何墨漪心思显然不在其上,他目光落在地上散落的棋盘上,那四分五裂的棋盘现在怕是再也难以修复了,即便是世间最为技艺高超的工匠,恐怕也束手无策。 何墨漪幽幽叹口气,破镜难圆,断玉难补,呵,你果然是我的好哥哥啊……知道什么样的话最是伤我。 思虑间,凉笙已经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是江盟主命人送来的蒿草,说是近日来瘟疫扩散得有些快了,让我们预防着些。” 何墨漪神情一变,瘟疫?! “为何近日没人告诉我?” “什么?”凉笙一懵,不知他指的是什么。 “瘟疫爆发,为何没人告诉我?”何墨漪面沉如水,眼睛里酝酿着愤怒。 “这……”凉笙哑然,讶异道:“公子你竟是不知吗?将盟主没有告诉你?” 何墨漪内心焦急,想到何雪衣离开前那句“天下生灵涂炭”,忽感一阵心悸,他早该明白的……早该明白,三年没有任何联系,自己薄薄一纸信笺居然能直接邀来雪衣,这其中,原来是这个原因! 凉笙看自家公子若有所思,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竟是越来越白了,忽而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 并蒂不成双 作者:咕咕精 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凉笙心里一惊,连忙拿来一块雪白的帕子递给何墨漪,给他拍着背顺气。 “公子!好些了吗?这是怎么回事,怎得突然咳起来了!” 何墨漪捂着口鼻,忍过胸口一阵刺痛,终于止住了咳嗽,他拿下手帕,随手放在一旁,沉声道:“带我去见晚吟。” “公子!” 凉笙见那帕子上一片刺红,唬了一跳,“我去找大夫!” “我说带我去见晚吟!”何墨漪冷喝一声,面如鬼魅,眼神冷的像冰,一瞬间凉笙竟是以为见到了雪衣公子。 “是!”凉笙立刻应了一声,将何墨漪扶到一旁的轮椅上,带他去了江晚吟的住所。 江晚吟此时正在书房看战报,只听“砰”的一声,门扉被人从外用力震开,何墨漪沉着面容出现在门口。 见了如此阵仗,江晚吟也不惊讶,似是早有所料,他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折子折好,放在一旁,这才笑呵呵地面向何墨漪:“这是怎的了?为何如此生气。” 何墨漪沉沉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刚刚放下的折子上,他按下暗扣,轮椅自动来到了桌前,何墨漪拿起折子打开来看,继而面无表情地将折子扔在桌上,这看似平平无奇地一扔,竟是从这头滑到了那头,将桌上一堆笔墨纸砚掀到了地上,书房里顿时一片狼藉。 江晚吟稳稳坐在桌后,与何墨漪隔着桌子对坐,见了这般情景,脸上的笑容还是没有一丝变化,语气还带着宠溺:“这是闹得哪般脾气?” “你这是何意?”何墨漪冷声问到:“平谷里瘟疫泛滥,已经成了一座死城,这几日我未曾到军队坐镇,你竟瞒着我疫病情况。江晚吟,你这是何意?” 江晚吟神色依旧未变,“这几日你身患重病,我便不拿这些糟心消息扰你了,好好休养身体才是正事。” “呵。”何墨漪冷笑一声,“糟心消息?江晚吟,你的良心呢?当初在北雪山庄耿直憨厚与与我道歉、愧心于我的江晚吟去哪了?!” 这句话似是踩中了江晚吟的痛脚,他自椅子上站起来,答非所问道:“你这话是何意?莫非是你心软了?今日你哥哥来寻你,他让你心软了?” 何墨漪虚握在扶手上的手蓦然收紧,望着这样的江晚吟,寒心道:“你怕我反悔,所以故意隐瞒不报?江晚吟,瘟疫爆发当是治,而非瞒,你怎会如此糊涂!” “哈,天下谁不知并蒂公子心有佛相,你纵使指挥战争,也不愿意伤害一条无辜的性命,可是我等不及了……我等不急了啊!那狗皇帝把映雪关在冰冷地宫墙里,她还在等着我去救她!” 江晚吟眼角赤红,一手撑在书桌上,指尖紧紧扣在桌上,手背青筋毕露。 “所以你就急了吗?瞒着我、让我给你杀更多的人!?” 何墨漪只觉多年好友情谊如今变得一文不值,而自己心爱的人却误解自己、规避自己,天罚降给他的黑印隐在他的皮下,他特觉得那双无知无觉的腿又开始疼了,这一次,竟有向上蔓延的趋势。他明白,这是自己与雪衣的孽缘结下的禁果,还有他们造下的杀戮之罪反噬在自己身上,曾经这疼他忍得心甘情愿,可是现在,这疼让他升起了丝丝缕缕的怨恨,也许是遭到了好友的背叛,也许是受到了心爱之人的误解,何墨漪有那么一瞬间,想着何不让这天下作陪,好对得起自己这满身罪孽! 江晚吟张了张口,还待说话,余光一瞥,却是突然顿住——他派往宫里打探消息的心腹来了。 那心腹一身黑色劲装,面上带着黑色的面巾,整个人存在感很低,单膝跪在江晚吟脚边,恭敬地递上一张纸条。 宁太后病重。 五个字,宛如五雷轰顶,将江晚吟劈了个外焦里嫩,他觉得天塌下来也不过如此了,脚下晃了两下,一把抓起心腹手中的纸条,竟是不管不顾地跑出去了。 何墨漪心里一惊,知道那心腹是江晚吟派在宫里查探消息的,江晚吟如此慌张,想必定是宁太后出事了。他原本一腔愤怒,现在却被好友这一走打散了,心里一时有些空洞,看了那心腹一眼,也没什么心情再问了,扭头出了书房。 次日,京城传来消息,宁太后染了疫病,如今危在旦夕,皇帝命令立刻封锁平谷,阻断瘟疫传播。 原来平谷返回京城传话的斥候传染上了疫病,将那病毒一路传到了京城,幸而传播的少,京城情势尚在控制之内,但宁太后恰巧染了风寒,抵抗差了些,便也染了疫病,病情不容乐观。 江晚吟打了一路的仗为的便是映雪——也就是宁太后,得到宁太后病重的消息,便连夜入京,希望去瞧瞧那朝思暮想的人儿。 ☆、业火净世,怎未净人心险恶 江晚吟走得急,无纱军还不知自家的首领已经到了京城,无法,何墨漪只能担起总指挥的责任,无纱军里何墨漪地位仅次于江晚吟,指挥起来到也不费劲,江晚吟消失几天,也没什么问题。 指挥着军队打了几场死气沉沉的战役,何墨漪心力交瘁,只觉得心里累的狠,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曾经繁华热闹的沧州平谷现在笼罩着一层灰云,瘟疫像死神一样无情地掠夺着生命,平谷的空气里仿佛弥漫着洗刷不掉的死气,何墨漪倚着横榻心想,这都是为了什么呢。 应天军内,皇帝的诏令下来了:焚城。 漫天大火而起,如业火焚尽世间罪恶,可是这凡人点起的火不仅烧掉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 并蒂不成双 作者:咕咕精 瘟疫,还烧死了无数性命,它是救命的火,也是杀人的火。 站在焦土上,何雪衣冷了脸色,他的眼中映照着烧不完的大火,继而映出一个清瘦的身影。 是何墨漪。 何墨漪站在业火这一头,望着对面那人冷素的面容,心念几转,已经下了决定。 与此同时,皇宫。 “晚吟……”空荡荡的宫殿内,虚弱的女音颤巍巍地响起:“别再造杀孽了,你我缘分已尽,罢手吧……” 宁太后清丽而苍白的脸上笼着一层死气,却不影响她的美,虽为太后,却未过三十,算起来,今年也才二十八的年纪,还非常的年轻。此时,这位年轻的太后缠绵病榻,一只手抬起,轻轻覆在江晚吟的脸颊上,目光里充满了眷恋,因为手臂抬起,一截袖子滑了下来,凝脂一般的手臂上遍布红斑,竟是已如此严重了。 “映雪……”江晚吟抬手覆在映雪的手上,一点也不嫌弃这人人惧怕的病症,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你等着,我一定扳倒那小昏君,带你回家,你再也不用被困在这金丝牢笼里了。” “你真傻,何必如此执迷呢……我命不久矣,你快走吧,免得传染给你。”映雪半阖双目,气若游丝。 江晚吟轻柔地将她的乱发别在耳后,目光痴迷:“我是傻,可是为你,我傻得值当,我就是想为你傻,怎样都无所谓,你在这里不开心,我便救你出去,你死了,我便陪你一起死!” “停战吧……别打了,晚吟,别再傻了……” 映雪美目中盈出一汪泪痕:“映雪能得你如此痴爱,已是心满意足了……今生映雪无以为报,若有来世,映雪定许给你……” 话语未落,尾声已没了生息,映雪目光涣散,一点气息也没了。 “不——!” 江晚吟一把搂紧映雪,久久未动。 空荡荡的大殿里,压抑的呜咽久久不绝。 …… 是日,应天军又收到一封书信,与前日里何墨漪送来的一般无二,小兵将信笺交给何雪衣。 【午时,恭候雪衣。】 一模一样的信纸,分毫未变的字句,若非自己书匣子里还存着一封信,何雪衣简直要以为这是同一封信了。 “相国,这……”军帐里的几位将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该做何决定。 何雪衣站起身来,面无表情,清明的眼神似是蒙上了一层阴翳,像是心有所感,此一见,必然会发生些什么。 此时已经是巳时,距离午时也不远了,何雪衣看了眼天色,命人准备,郑重对待。 “此一见,成者,便可止战了。” 也许是并蒂孪生特有的心灵感应,何雪衣觉得,这一场持续了三年的战争,今天怕是就可以停止了。 一路人马浩浩荡荡的向云塔行去,何雪衣身骑黑马,行在队伍的首位,应天军旗在风中摇曳,白底金字,沾着暗红的血渍,昭示着战争的残酷。 远远的便看见云塔前面的空地上摆开了阵仗,最前方放了把椅子,何墨漪稳稳地坐着,身旁侍童手里捧着一柄乌鞘的剑。 距离百丈时,何雪衣停下了马匹,整个队伍随之止步,与无纱军遥遥相对。 四目相对,两颗心蓦然一动,谁也未曾开口,已经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今日,便让这一切罪孽尘埃落定! 场地上数千人齐聚,竟没有一丝声响,气氛压抑而紧张,战马们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氛围,不安的踢踏着脚步,嘴里不时发出“咴咴”的叫声。 何墨漪贪婪地用目光描绘着何雪衣的眉眼,不放过他眼中流露出的一丝一毫的神情,仿佛怕以后再也不能见到了一般,眼神幽深而炙热。 终于,何墨漪开口打破沉默,他目光环视一圈,见众人各样的神情,轻笑一声,漫不经心道:“清河战役三年不破,想必诸位也等急了,今日墨漪便代无纱放下战帖——” 说至此时,何墨漪目光锁定何雪衣,何雪衣似有所觉,虚握着缰绳的手猛然收紧。 “——何墨漪向何雪衣宣战,若相国赢,则无纱军退避回山,年年上贡;若在下赢,则应天军退避回巢,交出王座!” 带着内力的声音传遍了旷野,引起所有人的骚动。何雪衣心里一惊,目光如剑,直指何墨漪。 何墨漪唇角带笑,又是一副温润如玉的形象,三言两语,好似饮了一杯午茶,说的却是改变天下局势的话:“怎么,相国意下如何?” 十里黄堤,焦土破城,凄厉的哭喊和漫天大火,这一份能止天下战乱的战书一下,让多少人心动不已。可是何雪衣不会,他很清楚,这是何墨漪在认输。 自己这弟弟,定是在向自己妥协。 他定然明白自己所求所愿,可是兄弟间刀剑相向,何雪衣却是开不了口的。 不论是谁输谁赢,何雪衣求得的不过是天下太平、无辜往生,私人恩怨在天下黎民面前不再重要,能使众人不战而分出输赢,已是最好的法子了。 何雪衣紧了紧薄唇,一声“好”已经传了出去。 何墨漪朗笑,左手一拍扶手,右手一握凉笙所捧剑柄,整个人飞掠而出,墨阳剑出鞘,剑光如虹。 “来战!” 见他持剑而来,何雪衣亦是一拍马背,飞身而起,黑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棠溪剑蓦然出鞘,何雪衣如飞鹤展翅,迎向那提剑而来的黑莲。 现在,这里是属于他们的战场。 ☆、兵戈相向,来世不愿与双生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 并蒂不成双 作者:咕咕精 “锵——” 剑与剑一声碰撞,一白一黑两个人影在两队军马之间辗转腾挪,他们的眼中淌着坚锐,那是如剑一般宁折不屈的韧。 墨阳剑快如流星,何墨漪手中青色的精芒涮出大朵大朵扑天盖地的剑花,周身带起的气劲将地上尘土劈开,他如一条无畏的黑龙,破浪而行。 何雪衣手腕疾抖,纵身向前迎上,棠溪剑绽出耀目的虹光,人与剑,似已全都在对方这一剑的笼罩之下。 百丈距离,不过瞬息,只听“叮”一声,声如龙吟,剑光一合即分,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凌空腾出,衣袂飘飞。 剑光席卷天地,枯败的叶被气浪掀起,两道相似的眉眼双双对视,墨阳剑劈在棠溪剑上,棠溪剑格开墨阳剑的刃,两柄旷世好兵交接碰撞出刺目的火花,发出歇斯底里的嘶叫。一时间剑气冲霄,光华耀眼,连天上太阳好似都变得暗淡。 电光石火,精石碰撞,又一个剑术的交接,何雪衣在半空当中凭空一滞,旋身回刺,剑光自上而下劈开气浪,直指命脉。 何墨漪足下运气一踏,准备反身回挡,猛然间气劲滞涩,脚下一顿。他目露惊愕,望着那已经毫无回转余势的剑光,转瞬间已经换上一副认命与解脱。 “噗哧——” 利器入体,墨阳剑从雪白的掌心里跌落下去,在黄土里滚略几番,染了尘埃,蒙上黯淡,呼啸的剑光像是被瞬间抽走,失去那流转的光芒,变成了一柄废铁烂铜。 心口有些凉,却并不是很疼,何墨漪只觉得有一丝的恍惚,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有好像什么都没有想,他看着握着棠溪剑柄的人,嘴唇嗫嚅几番,终是没有说出话来,只有细细的红线,从嘴角滑落下来。 握剑的手第一次不稳了起来,何雪衣像是突然从一场噩梦中惊醒,手腕痉挛似的一抖,松开了剑柄。 何墨漪没有支撑的身体向后一倒,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背后一软,落进了一双温热的臂膀。 何雪衣跪坐在地上,尘土打脏了雪白的衣袍,他却分毫也不在乎。 “……墨漪。” 何墨漪的视线已经非常模糊了,耳鸣声很大,可是他偏偏听到了这一声微弱的呼唤,他牵动嘴角,似是笑了:“哥哥……” 乌黑而诡妙的印记缓缓浮现在何墨漪的眉心,散发着不祥的气息,何雪衣一见这印,立即如遭雷劈:“你!——这是怎么回事?!” 何墨漪动动嘴角,答非所问:“今生尝尽求不得,来世……不与你,双生……” 鲜红的血从他口中源源不断地涌出,面色白如鬼魅,墨印像个烙印,失去光亮的眸子焦点渐失,长长的睫毛随那无力的手臂一同垂下,不消片刻,身子已经冷了下去。 何雪衣常年冰封的面容被撕了开来,他面目狰狞,“不!” 愧疚与心痛将他打垮,笔挺的背脊缓缓弯下,他怀抱着自己心爱的弟弟,在兵荒马乱里久久未动…… 天下战役停歇,老百姓终于安定了下来,瘟疫得到了控制,后来,听说在焚烧太后寝宫时,发现了两具尸体,只是皇室秘辛,谁也不知道具体的内容。无纱军没有了领头人,被朝廷人马接管,发配到边境处,年年为朝廷上贡。 名扬天下的并蒂公子再也没有露面,一切与他们相关的事物都不复存在,仿佛世间未曾存在过这两个人,只有一个个具有传奇色彩的话本留给世人传唱,天榜的顺序换了又换,再也没有并蒂公子的名号了。 …… 莲台下方,一个白衣之人跪在佛前,恳求佛祖:“求佛祖救他。” 佛祖拈珠,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问:“世间八苦,都为何?” “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 “情之一字,害人匪浅,他一辈子困在求而不得之中,若不予他所愿,救他,不如不救。” “佛祖怎知他未曾得到?” 佛祖睁眼,望着座下神情平静的他,半晌,道:“起死回生,逆天之法,需取你一身修为,可悔?” “不悔。” 佛祖重又闭目,似是放弃了劝说,道:“苍莽赤水,可聚他魂魄,你且去罢。” “谢佛祖。” 何雪衣以额触地,继而起身,怀抱墨莲,化作一缕流光,遁去远方。 赤水之地向来无物可生,所有生气到了这里都将销匿于无形,只有一种伴生的鸟雀能飞江渡水。但不知从何日起,自湖心升起了一个玉台,上供宝瓶。 宝瓶静静立在白玉莲台上,瓶身亭亭,瓶颈细长。瓶口斜插着一枝并蒂莲花,白莲拱着黑莲,莲瓣丰厚晶莹,层层晃开,恣意舒展,露出中央一捧墨玉似的莲心,蓬子悄然,滚落几珠剔透露水,顺着莲瓣上细腻的纹路缓缓消失在花下,与莲台碰撞出一声轻微的、却幽谧旷远不容忽视的碎响,顺着涟漪,浅浅荡进心湖。 这时忽而一青鸟掠过,盘桓几度,似是被那诱人莲香吸引,轻轻振翅降落,像是怕扰了一池莲座下沐浴的锦鲤,小心地落在莲座上,一点头间啄走一颗雪玉似的莲子,又一耸翅,衔着那莲子心满意足地离开。 渭水湖心莲台静卧依旧,深山谷底未有闲人搅扰,那一枝并蒂莲花斜插数载,静静独立,从未凋谢。 就像一副……等候的姿态…… 【完】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