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不遐》 分卷阅读1 终不遐 作者:情热枯叶 标题: 终不遐(盲人腹黑攻 x 前天之骄子受) 作者: 情热枯叶 文案: 再次遇到高岩,吕清光不免会想,这人的心什么时候才能捂热呢? 但第一次心动的人,再回头依然会心动。 “我既然决定爱你,就要用你最需要的方式爱你。”吕清光说。 盲人略腹黑攻 x 前天之骄子受 现实向短短的超带感清水小甜饼! 01. 高岩没法不去吕清光工作的推拿馆。之前办的会员卡里余额还剩一大半,就为了自己那点儿见不得人的情绪,把钱搁在里边浪费,实在说不过去。 再去时,他特意错过吕清光的排班时间。 老板见他来了,有些惊讶,但马上谄笑:“高老板来了啊,7号今天不上班,帮您换其他的技师,您看成吗?” 高岩点点头,心想,只要不是吕清光,换谁都行。 “5号刚下钟,也是老手,手法老道,要不试试?” “都行都行,按到位就可以,”高岩转了转眼珠,又添了句,“最好手劲大点儿。” 脱了外套,高岩熟稔地趴在按摩床上,脸埋进透气孔,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姿态。 没一会儿,5号进到包厢,摸着床沿靠过来,小声问:“老板哪里不舒服?” 高岩说:“你随便按,主要肩颈疼得厉害,多按两下。” 技师应了声好,就开始按流程走起。 按到肩部时,技师问高岩:“老板这边肌肉很紧绷啊,平常是不是久坐在电脑前,不怎么运动?” 高岩被按到正酸痛的部位,闷哼了一声,说:“是啊,恨不得要抱着电脑吃饭睡觉了。” 技师笑了一下,继续认真地搓肩揉背。 按到半途,高岩还清醒着,没像往常那般昏昏欲睡,就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们这里的技师是外地多还是本地的多啊?” 技师回他:“都是外地的,本地人就7号一个。” 高岩动了动喉结,继续问:“你和7号熟吗?” 话一出口他就有点后悔。 明明反复提醒过自己无数遍,不要再去想吕清光的事情,可还是克制不了地想去打听他、了解他。 技师正在给他揉腰,憋着劲说道:“嗨,什么熟不熟的,大家都是同事呗。” 听这语气,虽是不以为意,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揉完腰,松了劲,突然又说起话来:“干我们这行,流动性太强,而且现在能吃苦的人也少了,很多年轻的后辈都干不长,要么往其他行业转,要么就回家歇着去了。毕竟,我们这种人,就业面太狭窄,没工作做,还不如在家待着省心!我和7号都是老技师,在这行做了五年以上。” 高岩平常少言寡语,可一旦触及到吕清风的话题,不知怎地,心和嘴巴就不受控制了,追问道:“7号有跟你说过,他那眼睛是怎么回事吗?” 技师叹了口气说:“他呀,听说是得了个啥罕见病,潜伏期很长,18岁后慢慢瞎的。” 高岩心里一紧,脱口而出:“还有这种病?” 技师长叹一口气,苦笑说:“这世上,什么怪病没有啊,网上不也说嘛,其实百分之九十的病现阶段的医疗手段都治不好,吃药开刀住院只能控制下病情,想根治,难!撞上了,就是命,得认这倒霉的命!” 高岩有点聊不下去了,干巴巴地嗯了一声,就装睡了。 一个钟快做完,5号技师取了个热艾草包过来,隔着毛巾敷在高岩肩膀处,小心翼翼地问他烫不烫。 高岩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摆了摆手,回过神来,才出声道:“正好,谢谢了。” “对了老板,你知道7号技师有女朋友吗,我听别人说他女朋友长得特别漂亮家境还好,”5号技师口气里充满了艳羡,不等高岩接话,他就自顾自地说,“7号可真幸福啊,像我们这种人,能找个明眼健康、不嫌弃自己的就是撞大奖的运了,他一找就能找个条件特别好的,你说是不是让人羡慕嫉妒恨!” 说完,他又难掩羡慕地絮叨起来,“可能跟你们比较呢,这算不上什么稀奇,值得嫉妒的事儿,但跟我们比比,他命就真好。人啊,甭管差到哪个地步,总有群体聚堆,要互相比较出个高低。7号这人啊,在我们这个群体中就是在高处的。虽然我看不见,但我听别人评价他,人长得很帅,个子又高,聪明礼貌,按现在说法,就是个小鲜肉,很讨女孩子喜欢的。还有,他妈对他又好,自己又凭魅力找了个快要结婚的女朋友,这活的,也不比明眼的人差呐。所以啊,我们都觉得,他命真好。” 高岩没吱声,胸腔填满了酸涩,嘴角逐渐僵硬。 他感觉自己的内里在一点点冷掉,背部却炙热发烫,艾草浓烈的味道把他熏得难受想哭。 也许,不仅仅是艾草,还因为别的原因想哭吧。 “老板?”5号技师喊了他一声,没听见他回应,喃喃道,“这是……又睡着了吗?” 高岩穿好衣服,准备去前台结账。 刚把门打开,一道浓重高大的阴影就截住了出口。 高岩愣了愣,不敢说话,本能地拽紧把手想把门合上。 对面那道阴影动了起来,风驰电掣般大力推开门挤了进来,随后再把门关上。 高岩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差点磕到按摩床。 “岩岩,”吕清光上前一步,准确地捉住他的胳膊,沉声道,“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高岩挣了两下,没挣开,就一声不吭地别过头。他不想直视吕清光,也不敢直视吕清光。 “说话啊,岩岩,别让我干着急啊!” 吕清光眉宇纠结,可脸庞依旧英俊逼人。除了那双泛着灰色,暗淡无光的瞳仁外,竟挑不出他有哪出不完美。 高岩轻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终不遐 作者:情热枯叶 轻哽咽了一下,艰难地说:“放手。” “我不放,”吕清关偏着头,焦距涣散,把他扯近了些,紧紧“看”着他,“除非你再也不会跑,否则我绝不放手。” 高岩脖子都红透了,眼圈也在发红,可惜吕清光看不见。 屋子里静得发慌,只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声。 “岩岩?”吕清关又叫了他一声,“你是在……哭吗?” “没、没有。”高岩擤了擤鼻子,抹了一下洇湿的眼角,“吕清光,我们还是不要再见了吧。” 02. 吕清光摸索着捏住他的下颚,把人扳回正面,不解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高岩扯起嘴角苦笑了一下,“吕清光,那天晚上我说得还不够清楚明白吗?!你还没看够我笑话吗?!” 话毕,他猛地晃了几下脑袋,吕清光没辙,只能松了手。 “我、我没想到你会这么介意……”吕清光垂眸,神情怯怯地,“岩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想让我怎么办……我不想……” “不想?”高岩接过话,“不想失去我这个朋友吗?!不可能的,我们做不了朋友的,就算你能做到,可我做不到!” 吕清光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突然响起敲门声,老板在外面大声问:“高老板,你还在里面吗?” 高岩面无表情地走出来,吕清光塌着肩,有些沮丧地跟在他身后。 老板凑到高岩面前,搓着手道:“实在不好意思啊,高老板,今天预约太多了,客人都在外面候着呢,所以就催了您。” 说完,他转向吕清光,沉着嗓音,似有不满:“小吕啊,怎么还没去做准备呢?快快,3号包厢,等着你服务呢。” 吕清光沉默着点点头,就走开了。 高岩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有微微的佝偻,心底泛起了阵苦涩,升到喉管里,最后吐成问句:“他今天不是休息吗?怎么又来了?” 老板以为高岩不开心,就连忙解释。吕清光今天的确该休息,奈何计划敢不上变化,店里有名技师临时生病,就叫了他过来顶班。 高岩默然,心里暗骂,出息呢,难道以为他会特地来堵自己,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七月末的时候,因为赶死线,高岩连着通宵了三晚上,结果肩周炎就犯了。天气炎热,他嫌去中医院针灸太麻烦,打开大众点评,就近搜了家综合排名最高的中医推拿馆。 他第一次进店时,老板帮他安排的是一位外省的中年男技师,手法不错,手劲也够大,扎扎实实按一个钟头,浑身舒爽地回了家。 过了几天,推拿的瘾又上来了。 再去的时候,之前的技师回老家了,老板给他换了7号。 吕清光走过来的时候,高岩愣了愣,没想到这么俊俏的男人,会是盲的。 他瞧了一眼他的手,修长洁白,一副不得劲的样子。 老板看出高岩的心思,摆出打包票的姿态,解释:“别的技师都在忙,7号是老手了,手劲也大,您试试看,保准满意!” 高岩狐疑地又看了一眼吕清光。 老实说,吕清光按得挺不错的,技巧熟练,力道恰好,偶尔轻声细语地问问,哪里疼这个劲儿够吗。不尬聊,不敷衍,简直就称得上完美。 高岩被按得舒服极了,鼻腔里溢出点哼声,上下眼皮开始打架。 一个钟完,高岩竟然真得睡着了。待他缓缓转醒,发现身边还摆着一杯热茶,吕清光已经回到前厅沙发上候客了,手机举在耳边在听着什么。 高岩没急着走到前台结账。 吕清光感觉左侧沙发一陷,高岩紧挨着他坐下了。 “谢谢啊。”高岩翘起腿,点了支烟。 吕清光皱了皱鼻子,闻到烟味,把茶几上的烟灰缸推到了高岩面前。 高岩勾起唇角,笑着问:“抽吗?” 吕清光摇摇头,高岩收回正准备递烟的手。 “在听什么呢?”高岩饶有兴趣地问。 “浏览论坛。” 高岩叼着烟,看了眼对方光滑的屏幕,一副看稀奇的表情。 默了半晌,他忍不住开口问:“……你这样,怎么逛?” 吕清光也不觉得冒犯,认真地和他解释起读屏软件、talkback、voiceover和手机自带的各项无功能障碍系统。 高岩怔怔盯着他英俊的侧脸,烟烫到手,“嘶”了一声,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吕清光听觉出异样,蹙眉问。 “没什么。”高岩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看了眼手表,“我该走了,下次有机会再聊。” 吕清光转向他的方向,微笑了一下。 高岩的心就漏跳了一拍。 他去结账,老板正好在前台,问他7号服务的咋样。 高岩转头看了眼吕清光,安静地坐在沙发里,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彷佛是突兀闯进这爿空间的美妙幻觉。 他接着回头,诚恳地说:“很不错,蛮认真,手艺很好。” 老板咧嘴笑,突然朝吕清光喊到,“高老板夸你手艺了。” 吕清光从沙发上站起来,不卑不亢地道谢,说高老板慢走。 老板把高岩送到门口,又特意跟他说:“他叫吕清光。二口吕,清爽的清,光芒的光。” 高岩笑笑说:“好的好的,名字不一定记得,以后来就报7号好了。” 话一出口,高岩就恍惚了下,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 03. 又过了半个月,高岩睡落枕了,行动特别不方便,只能去理疗一下。 他先打电话过去,预约了7号。 下午正是太阳最毒辣的时候,高岩顶着一脑门子汗进了店,向前台要7号。 吕清光刚下钟,听见高岩的声音,客气地打招呼:“高老板来了啊,您先进去稍等会儿,我准备一下。” 高岩进了包厢像往常一样趴下,没过几分钟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终不遐 作者:情热枯叶 ,吕清光也走了进来,还带了条干净的湿毛巾。 吕清光柔声问:“我先替您擦擦汗,成吗?” 高岩“嗯”了一声,吕清光的手就落了下来。 吕清光的动作熟稔轻柔,没放过任何一个被汗水洇湿的角落。他用毛巾缓缓摩挲过他的身体,像是隔着皮肤在挠他的心窝,高岩被擦得有点不对劲了。 “行了行了,“高岩有些尴尬,假装咳嗽了一声,“快快快,帮我把肩膀好好按按。” 吕清光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并没有出声。 推拿过程中,吕清光说:“高老板身材不错啊,就是肌肉太紧张了,是不是从事的工作压力很大啊?” 高岩回:“嗯,程序狗。” 吕清光用肘部给他揉肩,力加得比较大,高岩倒抽了口凉气。 “疼?”吕清光松了劲,拿掌心小心翼翼地揉了揉高岩落枕那处。 “还成,疼过之后还挺爽的,要不再来几下?”高岩语气里带着笑意说。 吕清光特地帮他在肩颈处多按了会儿,痛麻过后,就是一阵酥爽,高岩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吕清光突然俯身,在他耳边说:“高老板,你以后得多注意点,工作中途要适当的休息下,长期过劳保持同一个姿势,会让肩周炎颈椎病更加严重,甚至会发展成腰椎尖盘突出呢。” 温热的唇瓣若有似无地滑过耳垂,高岩觉得身体里像被点燃了一把火,耳根和脖子倏地爆红。这片红,还有攀上脸颊的趋势。 “翻个身吧。”吕清光直起腰,协助高岩翻身。 高岩慌张地直起身子,又迅速躺了下去,深深吸了几口气,再吐了出来。 幸好吕清光看不见。高岩心想。 吕清光用手背无意碰了碰高岩脚腕处的疤,忍不住问:“这里缝过针?怎么受伤的?” 高岩漫不经心地回:“嗨,年轻的时候嘛,跟别人打架,一不小心就弄伤了。” 吕清光明显顿了一下,紧接着叹了口气。 高岩被他那毫不避讳地叹气声给整得有些莫名。心里惴惴的。 叹完气,吕清光说:“我上高二那会儿啊,班里有个学霸,特别优秀。本来好好的,突然有天要求退学,让大家都惊讶得不得了。后来他走了,我们才知道,原来是在校外跟人斗殴,不小心把对方捅死了,进了少管所。有传闻说,他跟外面的小混混结了梁子,别人把他脚筋挑了,他就直接把人给捅没了。哎,太可惜了。” 高岩闭着眼没接他的话,吕清光就识相地继续干活。 “你高中是哪个学校的?”高岩缓缓睁开眼问。 吕清光正在掐穴位,停了动作,有些兴奋地回:“兰启高中啊,高老板是本地人,应该知道的吧。” “省重点嘛,经常出理科状元。” “是啊是啊,但我读得是文科,”吕清光忍不住问,“高老板读得是哪个高中呢?” 高岩沉默了片刻,吕清光哂在一边,一时忘了该做什么。 对于高中,高岩一直都不愿再提一字,那是他最残酷的青春。 他从云端跌落到泥淖,人生的帷幔才拉起一个小小的边角儿,就不得不惨烈而匆忙地谢幕了。 吕清光似乎察觉了什么,问他:“你也是兰启的吗?” 高岩吓了一跳,猛地坐了起来,盯着吕清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最后把目光落在了他那双熄掉的眼睛上。 “你叫吕清光?真名?” “是啊,吕清光。”吕清光不解地“盯”着他。 记忆回笼,有些片段像流星般从脑海里划过,高岩蓦地明白了对吕清光的那股熟悉感缘何而来。他闭了闭眼,又睁开,轻声说:“不是,我在外地上的高中。” 尴尬的分子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两人沉默着捱过了余下的钟。 到钟了,吕清光礼貌地道别,照旧沏了杯茶给他,然后走了出去。 高岩怎么都没料想到吕清光竟然是他的高中同学。 以前的吕清光还不叫吕清光,他那个时候叫魏清光,眼睛也还看得见。 回想起和吕清光的同学往事,也很吃力。 魏清光家境不好,父母离异,一直跟着母亲生活。 他妈没有正经儿职业,靠着各种酸甜苦辣的生计过活。譬如替人当保姆,路边摆摊儿,超市打工等等。 兰启是市里的明星高中,除了学习成绩好,靠真本事考进来的学生外,更多的是达官贵人们的关系户。 魏清光算是学习好的那类,但他又没达到出类拔萃。至少在当时,高岩是根本看不见这人的,对他印象可以算完全模糊。 他依稀记得,魏清光那时个子矮特别瘦弱,而且脸色蜡黄,整个人看起来怏怏的。班里有些讨人嫌的,喜欢嘲笑他营养不良、瘦猴、娘娘腔之类的。 虽然不至于嘲讽得很过分,但这些玩笑无疑扎到了魏清光脆弱的自尊心。 高岩看不惯这些仗势欺人的,但同样也不爽魏清光懦弱如鸵鸟一样的表现。 记得有一天早上,高岩来得比往常早许多。 甫一进教室,他有些惊讶,竟然有人比他还早。 魏清光趴在自己的课桌上,肩膀一抽一抽地,似乎在低啜。 高岩拿他一向当空气,抽出一套卷子,准备刷题。 哪知道,教室后方响动越来越大,高岩蹙眉,完全做不进去题。 他倏地起身,攥紧拳头朝魏清光走去。手刚拽起人衣领,高岩就愣住了。 魏清光任他拽着,哭得涕泗横流,还很丑。 高岩烦躁地啧了一声,松了手,走回自己座位。 没过一会儿,他把一包纸巾和一杯还温热的豆浆砸在魏清光桌上,凶狠地说:“别哭了,哭得老子都他妈做不进去题了。” 魏清光一怔,止住了哭声,眼底盛满了不解和讶异。 那个时候,高岩发觉,魏清光的眼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终不遐 作者:情热枯叶 睛其实挺漂亮的,尤其是水珠挂在睫毛上,还有点楚楚动人的意思。 高岩不禁害怕地颤抖了一下。心说,打住打住,这个思想有点危险。 过了好一会儿,魏清光低下头,耳根通红,小声地说:“谢谢你。” 高岩冷哼一声,并不领情的样子,转身回到自己座位。 魏清光胡乱地摸了把脸,看着高岩埋首在题海中的背影,心底渐渐涌起股异样的感觉。 他从来都是与孤独、贫穷、被排挤作伴。没有闲暇去深挖感情,那会使他神智混乱,会毁了他的生活。 那个时候,他也懵懵懂懂,尚未意识到这种莫名的情愫将会对他有多么深远的影响。 高岩无意识留在他身上的,如同河流留给山川,使大陆分离,海洋切割。 后来他才明白,原来在那瞬间,高岩就将他彻底地改造了。 他被改造成了一个真实的人,第一次有了,想要积极活下去的欲`望。 04. 转眼就到了九月初,高岩手头上的项目都告一段落,骤然多出了大把时间。 他扫了眼空荡荡的冰箱,准备去超市补充点粮食。 刚熄了火,离高岩泊车的不远处起了一阵骚动,能听见有人正在高声吵骂,周围逐渐聚拢了看热闹的人。 高岩对这种事情从来都是视若无睹。 一是因为不爱凑热闹;二是因为他是有案底的人,离麻烦状况越远越好。 他从围观人群后方穿过,无意瞟了眼风暴中心。 一中年男人正拽着一年轻男人,怒骂道:“你是不是故意碰瓷的,杵根棍子就能装瞎子啊?!” 年轻男人涨红了脸,期期艾艾地说:“对不起,我真的是迷路了,没想到会来地下停车场……” 高岩停住脚步,瞧了一阵热闹,眉毛逐渐拧成一条,然后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拨开人群,走到年轻男人身前。 “吕清光,你在这儿干嘛?”没等吕清光回答,高岩转向中年男人,不疾不徐地说,“不就是刮蹭了点儿嘛,多大个事儿啊,先拍照片,直接报保险呗!而且,我觉得是你倒车擦了人吧,怎么还怪别人蹭掉了你的漆?” 男人囔囔道:“nitama又是谁?怎么着,还有同伙啊,合着来个仙人跳啊!” 吕清光正欲上前解释,高岩忽然拽了住他,把他护在了身后。 高岩指指右上方,“哎呀,别啰嗦了,这里有监控,直接调出来看吧,看看到底谁全责。” 男人顿时萎了一半气焰,“那个……你……” “你什么你的,”高岩不耐烦地接话,“这位大哥,我朋友身上擦伤都没跟你算账,你倒是恶人先告状,反过来想讹好人啊?你是不是看他是个眼瞎的,就想故意欺负他啊?这可太没道德水准了吧?!”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中年男人眼瞅着就要暴跳如雷,可又憋着不敢随意发作。 这时保安赶了过来,驱散了围观人群,开始盘问起事情经过。 高岩陪着斡旋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把事情解决了。中年男人估计也没谱儿,没同意看监控,保安也说看监控还得申请,建议能私了就私了。 最后的结果是,吕清光掏了200块作为赔偿,中年男人勉强同意,接过钱钻上车,绝尘而去。 “谢谢啊,”吕清光一只手握着盲杖,一只手挽住高岩的胳膊,诚挚道,“多亏你替我解围。我真幸运,竟然能在这里碰见你。” 高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可真逗啊,心态也忒好了点吧?!” 吕清光偏了偏头,低落地说:“哎,高老板你可别取笑我了,我也觉得挺倒霉的,但光抱怨也没用啊,这种事自从我失明后就没少经历。我妈常跟我叨叨,能少出门就尽量少出门,免得惹祸!” 高岩收敛住表情,微微窘迫地咳了一声,岔开话题,“你也是来超市购物的?” 吕清光点点头。 高岩盯着他手上的盲杖,犹豫了会儿说:“一起吧,我正好也要买东西。” 在进超市之前,高岩先去药房买了云南白药和创口贴。 他把装药的袋子递给吕清光说:“先处理下伤口吧,免得感染了。” 吕清光脸上的表情很精彩,有些讶异,还夹杂着些欣喜。 “谢谢你,高老板,你真是个好人。” 高岩摸了摸鼻尖,小声嘀咕了一句,“才不是什么……好人呢。” 吕清光捋起袖子,露出了小臂,上面覆盖了一层薄薄的肌肉。 只有零星的擦伤和淤青,并无什么大碍。 高岩嫌他动作太慢,啧了一声,自顾自地替他上药。 吕清光很感动,又郑重道了遍谢。 高岩抬起眼皮仔细看他,目光不由自主地撞上了那双熄掉的眼睛。 即使吕清光从头至尾改变了很多,但那双眼睛,还跟记忆中的一样,从未变过。 高岩刚从货架上拿下一瓶酱油,一转身吕清光就不见了。 他环顾了下四周,发现那人正蹲在不远处,举着手机贴近耳朵,模样十分认真,还有点……可爱。 完了,竟然会觉得一大男人可爱。我这是太久没性生活,已经出现幻觉了吧。高岩有些绝望地想。 “看、不对,听什么呢?做贼一样。”高岩突然凑到吕清光身边问。 吕清光吓了一跳,腾地原地蹦起来,脑门把高岩下巴磕了一下。 高岩被撞出泪花,捂着下颌疼得没敢吸气。 吕清光也发现不对劲,慌慌张张地摸过来,指腹按住了高岩的唇。 “我是不是撞到你了,撞哪儿了?” 吕清光用指腹若有似无地勾勒着他的唇形,有意无意地摩挲着他的唇珠。 高岩的心重重跳了一下,脸上开始发烫,怀疑自己意识过剩。 “我草,草,别碰了。” 吕清光正好摸到他痛处,高岩疼得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终不遐 作者:情热枯叶 “嘶”了一声,把“为非作歹”的手挡了回去。 “高老板,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请你吃饭吧。” 吕清光小心翼翼地缩回了手,脸上还带着点儿委屈。 高岩瞟了他一眼,故意戏谑:“你要是能做顿饭给我吃,就更有诚意了!可惜……” “我可以,你想吃什么,我什么都会做!”吕清光抢过话。 高岩愣了两秒,一脸不可置信。 “真的,你放心,绝对没骗你,”吕清光彷佛猜中了他的心思,又强调了一遍,“我什么都会做。” 吕清光真没说大话,他的确会做饭,只是做饭时间比普通人要多花一倍。 高岩帮他打下手。 吕清光眼盲心不盲,记性也特别好,高岩领他认了一遍厨房,他基本上就能记住所有调料、锅具以及炉灶的位置。 高岩正在切菜,背后突然贴上来个温热的胸膛,他停住手上的动作,一动不敢动。吕清光站在他身后,单手绕过他的腰,准确地摸到了一瓶调料,摇了摇问:“高老板,这是胡椒粉吗?” 高岩呼吸一窒,过了两秒才回过神来,轻轻“嗯”了一声。 吕清光拿到调料,迅速转身,继续忙活。 高岩觉得背部还留有眷恋的余温,隔着布料传到了他的皮肤,让他再度失神了会儿。 他码好配菜,端着盘子转身,吕清光也恰好转了过来,两人面对面,鼻尖几乎能碰到一块。 高岩心一紧,手一抖,“咣当”一声,盘子落地,是瓷具碎裂的声音。绿油油的青菜滚落一地,似乎在宣告着一个秘密。 “是摔了什么东西吗?”吕清光面露焦色,捉住高岩的手腕,来回地抚摸,“高老板,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高岩脸上烫得如同发烧,心虚地抽回手,“没、没有。” 厨房明明也不小,为什么连一个转身的余地都没有呢? “你要不先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忙就好了。” “那肯定不行,”高岩连忙拒绝他的提议,“我帮你,咱们能早点吃上饭。” 吕清光勾起唇角笑了。 笑意虽没有抵达到眼底,却抵达到了脸上每一块肌肉、每一条笑纹。 高岩眼神闪烁地偏过头,错开那双无光的眼睛。 明明就是看不见的,为什么他的“视线”会比看得见的人还要灼热呢? 席间,高岩见吕清光吃得十分费力,就自觉地替他夹菜。 吕清光发觉了高岩这一暖心行为,朝他礼貌地笑了笑。 吃完饭,高岩收拾残局,吕清光坐在客厅,听着手机。 “你想喝点酒吗?”高岩走到客厅,边擦手边问。 吕清光先是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 “喝还是不喝?”高岩被他逗乐了,佯怒道,“怎么一点主见都没有?” “喝喝喝。”吕清光忙不迭点头,自己也咧嘴乐了。 一杯酒下肚,与尔同销万古愁。 比起醉,高岩更喜欢微醺的状态。 他觉得自己酒量一般,没想到吕清光酒量比他还差。 高岩见他脸色酡红,逗人的心思生根发芽。 “吕师傅,你平常都不喝酒的吧?”高岩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蛋。 吕清光一把抓住他的手,喷着酒气靠近。两人离得极近,近到气息都纠缠在了一块。 “高老板,你别招惹我。”吕清光眯着眼,把脸在他掌心里蹭了蹭,“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触碰到你,我的心就会跳得好快啊,快到我以为它要坏掉了。” 高岩一滞,彷佛酒精懈了他的力,觉得自己软绵绵的。 “我从来没有这么期待过一个客人,”吕清光仰起脸,“盯”住他,“可那天之后,你就再也没来店里了,我心里就特别……难受。甚至有天晚上,我梦见你了,虽然我不清楚你的长相,可我就觉得那梦中人是你。你在梦里走得好快,我怎么都跟不上,还磕磕碰碰连摔了几个跟头。然后你停住脚步,折回来,把我扶了起来。” 高岩瞪圆了眼睛,不知该作何反应。 “其实,你是个特别温柔的人,对吧。”吕清光不知何时捧住了他的脸,深情地“凝视“他。 高岩彻底慌了,觉得眼前的画面太荒谬。 他蓦地惊觉,自己竟然在期待些什么,期待着吕清光会对他作出更加超乎寻常的举动。 身体背叛了心,他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你愿意当我的朋友吗?”吕清光小心翼翼地问。 高岩如梦初醒,终于回魂。 他从沙发上弹起,冲进厨房,找水喝。他得用水,浇熄身体里刚着的火苗。 “高老板?”吕清光摸索着来到厨房门边,顿住脚步,朝里又喊了一声,“你在厨房吗?” 高岩擦了擦唇边的水渍,走到他身边,平静地说:“好,我们可以做朋友。” 说完,他就拍了拍吕清光的背,擦肩走了出去。 吕清光在原地没动,唇角不可抑止地上翘,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05. 和吕清光偶遇之后的半个月,高岩仍没有去推拿馆。 一方面,他又接了个工作,死线很紧;另一方面,他莫名的烦躁。不知道为什么,从意识到吕清光是高中同学后,他就有些怕他,彷佛只要一面对他,他阴暗的过去就会毫无征兆地蹦出来,被血淋淋的剖析在青天白日下。 当他答应做朋友的那刻起,几乎在同一时间,就后悔了。 吕清光会给他发微信语音,不频繁,克制而又礼貌。像每一个擅长营造距离感的成年人那样,不会让人厌烦也不会让人忧虑。 他会跟他聊聊家长里短,商量工作的烦恼……尽是些细枝末节、无关紧要的平淡日常。 高岩有时会回,有时会无视。吕清光也并不介意他的忽冷忽热。就这样,聊过了国庆,聊完了秋天,聊到了初冬。 多年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终不遐 作者:情热枯叶 来的生活经历磨炼出了他适应孤独的能力,对人际交往不抱有任何期待,可吕清光就像是不管不顾的一把改锥,在他的封闭世界里慢慢开凿,凿出一道细缝,让温暖的光争先恐后地溢进来。 溢到他的心脏也要坏掉了。 有一次,不知怎地,高岩走着走着就到了推拿馆门口,心一横打算推门进去。结果隔着玻璃看见吕清光正低头和一个女孩在亲密地交谈,两人面对面站着,很是般配。女孩眼波含水,完全不遮掩自己的一腔爱慕。不知道两人聊到了什么,吕清光突然笑了,笑得发出光来。 高岩被这笑烫到了,步子怯了,心也凉了。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就像一张满弓,被绷得紧紧地,只需要稍加压力,那根笔直的弦就会“嗖”地弹开,或者断开。 根本不知道会是哪种结果,高岩也没有勇气再去想象。 更为难耐的是,因为受这种太过在意的情绪影响,他对吕清光产生了难以言说的郁结。 彷佛爱恋,彷佛痛恨。 因为他怕,他怕自己的心早已逾矩。 有天晚上,吕清光少见地没发微信,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他听见吕清光喂了一声,音色有些沙哑,像被砂纸打磨过。 “高岩,你、你在、做什么?”吕清光口齿不清,带着些恍恍惚惚的醉意。 “你喝酒了?”高岩反问。 “没、没喝多少、我还、特别清醒呢!” “你一个人吗?还是跟别人在一块?”高岩条件反射地问。 “你、你在关心我吗?”吕清光咯咯笑起来,“我好开心啊,岩岩。” 高岩被这声“岩岩”弄得一怔,心湖泛起一圈细细密密的涟漪,眼前出现蒙太奇的画面,吕清光的声音化成一道透明的钟形罩,将他裹在其中,抽走氧气,意识模糊。 “岩岩,”吕清光大着舌头说,“我今天好开心,你知道为什么吗?” 高岩卡壳的神智倏忽又清明了,他靠近声筒,冷静地问:“为什么?” “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啊。” “生日快乐。” 高岩祝福完,心想,待会儿发个红包吧。 “谢谢,那我可以找你要一件生日礼物吗?” 高岩捏手机的指尖颤抖了一下,反问:“要什么?” “我想要……你……” 空气在电话里凝固了片刻,高岩瞳孔倏忽一缩。 “……当我永远的朋友。”吕清光缓缓说出下半句。 高岩沉着脸,半天没说话。 “岩岩?”吕清光以为那边断了线,“你还在吗……” “我在。”高岩冷声说,然后“啪”地一下挂断电话。 他是个逃兵,还没到达战场,就自己败下阵来。 没过几秒,机械的女声正在读屏,吕清光收到了一笔微信转账,附注是“生日礼物随便挑”。 吕清光握着手机,醉意瞬间消失,苦笑着摇了摇头,呢喃道:“傻瓜,我真正想要什么,就一点都没察觉吗……” 翌日,高岩熬了通宵,睡到下午才转醒。 他本打算点外卖吃,突然想到吕清光来那次,在超市买了一袋速冻煎饺。 高岩下床,随便套了件卫衣,趿拉着拖鞋,扎进了厨房。 锅里的油刚热,泛出“滋滋”声响,门铃猛声大作。高岩把火关了,顶着满头问号去开门。 他几乎没有亲戚朋友上门,很有可能是搞推销的。 年底了,大家生活都不容易。 也许是刚睡醒吧,脑瓜子还没上线,高岩的警惕心弱了许多,没事先隔着门询问,就大剌剌地拉开了门,幸好门外是个熟人。 “你……来干什么?”高岩不可思议地盯着吕清光。 “补我个生日呗。”吕清光握着盲杖,提着一个大袋子径直走了进来。 “你准备做饭?”吕清光皱了皱鼻子问。 高岩恍然回过神,“啊”了一声,承认:“对啊,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调班了,”吕清光笑意盈盈,把袋子递给高岩,“那正好,我带了吃的和蛋糕。” 高岩愣了一下,吕清光晃晃拎袋子的胳膊,“岩岩,怎么啦?接住啊,快去摆盘!” 高岩无语,接过食物,默默进了厨房。 吕清光以前是这种性格吗?容易自来熟? 他自己呢?在和吕清光重逢前,也不是现在这样。如果换成以前的他,一定会挑着眉毛让吕清光马上滚回去。 “你不爱吃姜?” 吕清光端着碗突然问。 高岩这时正啃排骨啃得起劲,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还不喜欢吃什么?” “韭菜。” “真像个小孩子。“吕清光嘟囔了一句。 高岩不服气:“这是个人口味接受度问题。” “好好好,记住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吕清光 “看”向他,轻轻笑起来。即使眼底蒙尘,他的笑也很具有感染力,十分的赏心悦目。 两人吃完饭,高岩把蛋糕端了出来。 “等等,”吕清光挡住高岩正欲切蛋糕的手,“点根蜡烛,让我许个愿吧。” “你可真够贪心的,”高岩嘟囔着,翻出蜡烛插上点燃,“过两次生日不说,还要许两遍愿望。” “一次,今年只有这一次……和你……” 吕清光的声音彷佛从喉咙深处闪现,伴随着熄灭的蜡烛化成烟雾散去。 06. 同吕清光往来频繁后,高岩发现,这人其实很霸道,甚至有点执拗。 他会自顾自不由分说地替他做决定,会一如既往不理会他的反对,还会腆着脸装作无辜凑到他面前,故意问:“岩岩,你怎么又生气了?” 偏偏高岩就拿他这种嚼烂牛皮糖一样的行为没辙,只能任由人扯着、摸索着带他离开藏匿许久的独岛。 最近这个月,吕清光老是鼓励他来店里,说是有优惠活动,有便宜不捡白不捡。高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终不遐 作者:情热枯叶 岩其实不太想去,但耐不住吕清光反复提及,索性就从了他一片热忱。 他直接跟吕清光预约了时间。 他比约定的时间到得早,吕清光还没下钟。老板看他无聊,就走过来递了根烟,开始闲扯淡。 “高老板是本地人吧?” 高岩叼着烟点点头。 “咱们这店,我和小吕也是本地人。” 高岩是个冷性子,只能干巴巴“哦”了一声。 老板心情貌似不错,自顾自聊起来:“小吕这小伙子啊,可是咱们店的招牌,不仅手艺好,还特别招女孩儿喜欢呢,而且年轻男客人也蛮喜欢他的,最近就有个男客连续来了三天……” 高岩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毛。 后来,都是老板在自说自话,高岩偶尔附和两句,心思早就神游天外了。 5号包厢起了一阵响动,老板挑挑眉毛,压低声音说:“喏,高老板,就这位客人,这几天都点的小吕。” 高岩看见一个倍儿精神的男人正走出房间,突然身形一顿,朝里大声地:“吕师傅,谢谢了,改天再来找你!” 跟六年前相比,李开变了很多,更精壮了些,更体面了些,除了脸上那道淡淡的刀疤,仍在提醒着往日的轻狂。他胸前挂着一串星月菩提,不知是包浆到位还是成天烟熏火燎,从珠子到“三通”,都是发黄的。放在以前,这种假模假样的穿戴,本人必定嗤之以鼻。 随着时光的流逝,无论人或事,都会变成不可控制、甚至大相径庭的样貌。 李开径直走到前台,不知怎地,背后像是长了眼似地,猛地转身看向呆愣的高岩,眼睛“蹭”地一亮。 李开有些讶异地走过来,面露欣喜,“你怎么也在这?” 他叫了高岩原来的名字,老板狐疑地看了两人一眼。 高岩躲躲闪闪,恨不得拔腿就跑。 “高老板来了?”不知何时,吕清光走到了他身侧,将手搭在他肩头,柔声说:“先进去等我吧,我马上就来。” 高岩如蒙大赦,一溜烟儿躲进了3号包厢。 李开眯着眼睛看向3号包厢,也是高岩的方向。半晌,他又看向正在做准备的吕清光,勾起唇角,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 从李开认出他的那刻,高岩如坠寒窟。在他偏离轨道的过去,李开是见证人。 他怕李开,就像本能地怕火、怕地震、怕台风一样,是无法拒绝的客观危害,是不可预测的定时炸弹。李开是一个邪恶的符号,代表着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阴冷的监号、沤馊的气味、狠毒的暴力和近乎绝望的心智。 他想遗忘黑暗,可黑暗如影随形。 “岩岩?”吕清光进了房间,反常地落了锁,摸向按摩床,“岩岩,你怎么没趴着?” 高岩站在床尾,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岩岩?”吕清光站在原地又叫了他一遍,脑袋不安地探来探去。 “……我、我今天还是回去算了……” 话音刚落,吕清光准确地扑向他,一把拽住他手腕,把人拉进怀里,斩钉截铁:“不准走!” 高岩浑身一僵,像被滚烫的开水兜头浇下来,寒冰气化成热雾,把他蒸得方向全无,由着吕清光越抱越紧。 “发生了什么?能和我说说吗?”吕清光贴在他耳边,用很轻很柔的声音循循善诱。 心跳急剧,血液倒流,意识恍惚,高岩觉得自己快疯了。他在吕清光强势温柔的怀抱里,短暂地忘记了李开。现在,他满脑子都是那些羞于启齿的联想,臊得他动弹不得。 “放、放开我……”高岩满脸通红,声如蚊呐。 吕清光微微一笑,用下巴蹭了蹭他的脑门,然后干净利索地松开了手。 由于对方的过于果断,高岩整个人蓦地一空,身体还有接触的余温,心情却莫名的有些失落。 “说吧,岩岩,我会好好听的。” 吕清光眉宇舒展,像每一次相处那样,温和地“注视”着他。他没有凌厉的眼神,没有压迫的视线,没有审视的目光。 他庆幸,吕清光眼睛不好,看不见他的失态,让他可以保留住那点仅存的、可怜的自尊。 也许是屋内的香薰起了催化作用,也许是吕清光的“目光”实在太温柔,也许是水到渠成,高岩晕晕乎乎地卸下了心防。 从前想也不敢想,想讲也不能讲的话,如洪水般涌到了唇边,只要轻轻张嘴,随时就会泄洪,把坚固堤坝冲毁。 “我……犯过错误,很严重的错误,搭上了我的后半生,”高岩突然止声,紧张地观察吕清光的反应。 吕清光微微蹙了下眉头,”嗯”了一声。这声“嗯”里有疑惑,有担忧。 高岩心里松了口气,只要不露出嫌恶的表情,他就有勇气继续讲下去。 待他讲完,吕清光久久都没有说话。 房间里静得可怕。气氛紧绷到极点。 高岩后悔了。 吕清光的热情和温柔让他丧失了判断力,根本没有仔细考虑过普通人的感受,究竟要站在什么样的立场上来接受自己。 现在好了,虽然一吐为快十分爽,不用再遮遮掩掩,撒更多的谎去圆谎,但后果呢,他其实根本没想过。 ……自己这样,太不负责任了。高岩垂头丧气地想。 “岩岩,”吕清光终于开口,表情有些于心不忍,“这些年……幸苦你了。” 高岩惊讶地望着他,一股酸楚突然从胸膛涌上了鼻腔,他轻轻哽咽了几下:“你、你不会怕我吗?” 吕清光坚定地摇了摇头,伸出手臂,作出半个拥抱状,“过来,岩岩。” 高岩听见自己的心跳在不可抑制地变得更快,大声喧嚣着要脱离身体,要去碰撞另一颗同样有力跳动的心。 原来,撕下假面卸下铠甲并没有那么难。这些年无所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终不遐 作者:情热枯叶 依托的孤苦晦涩,终于能被人理解包容。真的有希望会降临在眼前。 这个认知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他红着眼圈,一头撞进了希望怀里。 吕清光收紧双臂环抱住他,在他耳边哄婴儿似的轻声说:“乖乖,我的岩岩。” 07. 高岩向吕清光坦白了大半个自己,却唯独省略了高中时代。他对外用的是化名,真实的名字从他出狱那天起就被舍弃了。 他认为,上高中那会儿,两人的关系并不要好,几乎算陌生人,并且各有黑料,相认只会徒生尴尬。和吕清光聊天,也会下意识避免提及这个话题。 他和他拥有的只是残酷青春,还不如就让一切尘封在记忆里,留个疑似美好的轮廓。 他们现在,都是崭新的人。 韩炜再去推拿店时,天上正好在落稀稀拉拉的雪花。 他裹着一身雨雪被吕清光迎进了包厢,随后一条温热的白毛巾就被递到了他面前,吕清光笑得妥帖温和:“我听客人说,外面下了雨夹雪,擦擦脸吧。” 高岩心底涌起一阵感动,是带甜味儿的。 室内暖气很足,在推拿时,高岩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春`梦。在梦中有人在温柔的触碰他的身体,从前胸滑过后背,从后背游弋到小腹,再蜿蜒而下至大腿根部。灵巧的手指和温热的掌心配合,故意使坏地摩挲起他大腿内侧靠近重要部位的肌肤,一下重一下轻,一下深一下轻,刺激得肌肉紧绷,焦灼难耐,重要部位迅速接受到了愉悦的信号……他可耻的硬了。 一股热劲隔着neiku覆在了他那处,然后是循序渐进的搓动,让欲`望越涨越大,越来越坚硬,越来越热。 他难耐地溢出了两声极轻极轻的呻吟。 紧接着是一阵让脚尖蜷缩的筋挛,尖端喷薄出湿腻的液体,须臾间攀上了顶峰。在高`潮的余韵里,有个模模糊糊的声音,悬浮在空气中,叫他“岩岩”。 他蓦地惊醒,吓出了一生冷汗。直起身子环顾了下四周,吕清光如往常一样,坐在他身边。 “怎么了?”吕清光听见巨大的动静,担心地问,“岩岩,你醒了吗?我感觉你挺累的,结束后就没叫你。” “我睡了多久?”高岩胡乱地抹了把脸。 “没按十分钟就睡着了,算上按完后有一个半小时了吧。” 竟然睡得这么沉?还恬不知耻地做了那种梦? 得亏吕清光看不见,要是被人知道自己在按摩时起反应,岂不是羞耻至极。 高岩一边在内心谴责自己,一边却不由自主地回味刚刚那个梦。说句老实话,还真有点意犹未尽。 大概人类就是这么悲哀的动物吧,快感随时都可以掠走理智。 高岩下床,整理好衣服,吕清光摸过来,亲昵地替他拢了拢头发。指尖滑过发梢,指腹碾转过额角,触碰到敏感的肌肤。 高岩倏地一惊,耳根脖子还有脸,“唰”地就红了,这个触感太像了……像梦里那只把他带上高`潮的手。 高岩蹦出了个异想天开的念头,不会是吕清光趁机吃了他豆腐吧?可……这也有点说不过去啊……他们相处这么久以来,除了那次拥抱外,就没更加亲密的行为了……难道…… “岩岩,你脸怎么这么烫?是不是发烧了?” 高岩恍然回过神,咳了一下,有些磕巴,“没、没事,屋里温度太高了,所以热、热。” 说完,他紧张地瞟了眼吕清光,观察对方的反应。 吕清光磊落大方,笑得清风和煦。 高岩霎时懊悔自己想法龌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高岩先去前台结账,吕清光仍留在包厢内。 一条用过的毛巾掉落在了床沿,吕清光弯腰,摸索着拾起来,然后迷恋地嗅了嗅——那上面充满了高岩的气味。 他把毛巾小心翼翼地叠好,揣进兜里,并从另一只兜里抽出了湿腻的左手——掌心指间尽是他和高岩混合在一块的体液。 “岩岩。”吕清光垂头,闻了闻泥泞的左手,喃喃道:“我的岩岩。” 在昏暗的灯光里,他露出了一个求偿所得、十分餍足的笑。 十二月底了,街上的圣诞气氛愈发浓烈。 高岩去购物广场,路过中庭的圣诞树下,驻足盯了整二分钟。花花绿绿的装饰物挂满了枝头,让整个商场上空都显得喜气洋洋。 庞大的节日气氛让高岩觉得异常不自在,就像被压在了一个密封罐里,把精神气儿一点点抽空,最后只剩下一副臭皮囊。 他瓮动了下鼻翼,呼出一口白气,向扶手电梯走去。 电梯一侧上一侧下,升到一半时,高岩的注意力落在了迎面下来的一对年轻男女身上。 女孩亲昵地挽着男孩的胳膊,一脸幸福地同男孩说笑,整个人都在熠熠发光。 男孩颔首微笑,英俊而深沉,时不时回应着女孩。如果不是手上那根盲杖出卖了他,不仔细看,根本查觉不出眼睛的异样。 高岩的心在那一瞬间被狠狠揪紧。 他瞪大了眼睛,目光粘在了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吕清光脸上。一股汹涌的酸意覆盖住了全身,由里至外,彻彻底底。 他们接近、重合、分开、渐远。 高岩别过头,努力寻找着吕清光不断下降的身影。电梯到顶,高岩没挪动身子,仍在回头凝望。后面的人在不耐烦地催他,被人搡了几下后,才从恍惚里回过神来。 他浑浑噩噩地下了电梯,身形一顿,掉头就跑,沿原路返回至电梯处。 踏上电梯,他瞬间就清醒了,头脑发热随着电梯的下降幅度也在降温。 这是在干什么?高岩不禁自问,是想追上吕清光吗?然后呢? 他晃了晃脑袋,一无所知。 圣经有云:众星要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终不遐 作者:情热枯叶 从天上坠落,天势都要震动。 吕清光从天而降,调动了他的本能,支配了他的欲`望,主宰了他的神智,将他无光的世界掀起轩然大波。 “怎么啦?”女孩见吕清光猛地一回头,不解地问。 吕清光朝虚无的远处静默了片刻,勾起唇角,缓缓问:“你听见了吗?” “什么?” “天地变色的声音。” “什么意思?” 吕清光笑笑,没再作声,却在心底反复默念: “岩岩,知道你会回来,我的宇宙重新有色彩。” 08. “——叮——”一声,电梯到了。 高岩走到家门口,正准备开门,有人从背后拍了一下他的肩。 他吓了一跳,钥匙从手中滑落,眼看钥匙即将亲吻地面,那人敏捷地出手,把钥匙捞了回来,递还给他,顺带送了个微笑。 李开终于埋伏到了正主。 高岩心慌脑麻,面上还得强装镇定:“你来这里干什么?” 李开挑眉笑了笑,熟稔地揽住他肩反问:“这么多年没见,就不想我啊?” 他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想呢? 高岩冷淡地搡开他,一声不吭地推门进屋。 李开没急着跟进来,把手挡在门边,探进半个身子追问:“就这么不待见我啊?是不是还在……怕我啊——?” 他把尾音故意拖得很长,有哗众取宠的嫌疑,尽管走廊空荡荡的,无人能欣赏他的表演。 “你想多了,”高岩换上自己的拖鞋,转身丢了双男士拖鞋在李开脚边,“要进来就快进来,别杵在门口。” 他没有让邻居听墙脚的习惯,只能把眼前的危险分子让进来。 李开在客厅转了一圈,大马金刀地往沙发上一坐,翘起二郎腿,朝高岩扬扬下巴,“傻站着干嘛,过来坐啊。” 高岩冷着脸,盯着不请自来的男人一动不动。 李开当没看见高岩的犀利眼神,拍了拍身侧的位置,笑道:“别这么凶嘛,我就想来叙叙旧,没别的意思,大家还能算朋友吧。” “我没有朋友。” “咦?”李开笑意更深,“那个按摩店的吕师傅,不就是你的朋友吗?我听吕师傅说你现在叫高岩。” 听见别人提到吕清光,高岩条件反射地怔了两秒。 “他……不算。”高岩干巴巴地反驳。 “行,反正都你说了算呗,”李开不打算再逗他,话锋一转,“你现在一个人住?” 高岩警惕地打量了几眼李开,心忖,这人特意找他是为何目的,既然能查到自己住址登堂入室,应该还在作别的打算。 李开见他一脸紧绷,作了个举手投降的姿势,笑意不减:“我现在从良了,可别老把我往坏处想,就是无聊,突然想到你了,过来看看。毕竟当年一起坐过牢,一起‘睡’过嘛……” 李开故意强调了“睡“这个字,把高岩恶心得鸡皮疙瘩掉一地。 高岩冷漠地打断他,“还有事吗,没事就赶紧走吧,我没心情跟你聊天。” 李开倒不恼,嘴边还是挂着笑,开门见山:“你现在跟男的玩还是女的玩?……出来后,我有时也找男的,但总觉得都差那么点儿,没你带劲儿……就是还挺想你的。要是你现在没伴,要不咱俩凑合凑合?” 说完,不等高岩反应,他便从沙发上跃起,径直走到高岩身边,搭着肩膀,不知死活的添了一句:“……你要没这想法,也无妨。我觉得那吕师傅也不错,虽说是个瞎子吧,但长得可真行啊,身材也棒,还挺对我胃口。随便搞搞嘛,应该还不赖……” “你敢动他试试!”高岩怒吼,侧身死死揪住李开衣领,满脸戾气,“李开,我警告你,nitama要是敢动吕清光一根毫毛,劳资绝对拼死拼活都把你废了!” “咳……咳……”李开被勒得难受,脸色涨红,挣扎了几下没挣开,只能讨饶似地说:“知道、知道了、你先放开我……我不打他主意还不成吗?” 高岩不相信他的话,直接掐住他脖子,恶狠狠道:“李开,你可给我听好了,我以前敢动刀子,现在照样敢动,nitama要是皮痒,想挑战我的底线,不怕死的话就来试试!” “行、行!我、我明白了。”李开被掐得呼吸困难,嘴唇发紫,颤巍巍地举起两根手指作发誓状,磕巴道,“我保、保证、证不、招惹、他!” 高岩缓缓松开手指,恢复了冷淡的表情,指向门口,说:“滚吧,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李开灰溜溜地下楼,边点烟边拨号,嘴里骂骂咧咧:“卧槽,都他妈一个两个的神经病……疯子、傻/逼……我他妈也是中邪了,怎么就愿意答应……” “——嘟——嘟——” 响了半天,电话那头终于有人接起,李开劈头盖脸一顿埋汰,对面沉默着让他发完火。 “……我就闹不明白了,你要我整这出究竟有什么意义啊?”李开终于恢复了平静,开始运转大脑。 对方默了片刻,轻轻笑起来,笑得李开背后凉飕飕的。 “……nitama别笑了,笑得老子发毛……” “你知道什么是熬鹰吗?”对方突然问。 “不,不知道。”李开诚实回。 “你想知道怎么熬鹰吗?” 李开条件反射接话:“如何?” “少食,不让鹰睡觉,磨灭鹰的戾气,消耗鹰的能量,使鹰迅速憔悴消瘦。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腹中无物才会为了那口食顺服于人。” 李开摸了摸刚刚被高岩掐过的地方,像猛禽的利爪挠过,仍有强烈的灼烧感。 “接下来呢,要做什么?”李开好奇,“我没整明白,这么折腾,到底求得啥啊?” “它既驯服于你,你便当以终身相报。” 李开茫然,听得似懂非懂。 对方又续上一句,“还有它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 终不遐 作者:情热枯叶 的至死不渝。” 09. “岩岩?”吕清光又叫了他一遍。 高岩把手机放下,回过神来:“……不好意思,你刚刚说到哪儿了?” “岩岩,你没事吧?”吕清光担忧地问。 “我?我能有啥事啊……” 自从李开登堂入室后,高岩最近就会接到一些骚扰电话,每次接通,都不说话。他下了软件屏蔽,结果人又换成发短信、发微信……简直不堪其扰。高岩刚刚就是又收到条骚扰短信。他目前也没别的怀疑对象,只能先判断是李开的恶意报复。 “真没事?”吕清光蹙眉,不太相信的样子。 吕清光虽然看不见,但其他方面异常敏感,高岩有时都怀疑此人有超能力或者读心术。 他瞟了眼窗边的圣诞装饰,连忙岔开话题,“你圣诞节有安排吗?” 吕清光正在用勺子搅拌咖啡,他停了动作,托腮笑道:“怎么?你想约我?” 高岩被他的笑给烫到了,别开视线,佯装不动声色:“就想起来随便问问。” 吕清光认真思索了下,捏了捏下巴说:“其实我也想跟你一起过,但和别人有约在先……所以抱歉了……” 高岩嘴角僵硬,苦笑了下,“对哦,你要跟你女朋友一起过嘛,跟我们单身狗可不一样!” 他们从来没提起“女朋友”这个话题,高岩实在没憋住醋劲,试探也好,承认也好,他必须面对吕清光可能心有所属这个事实。 吕清光“盯”着他,眉头越皱越深,气氛顿时尴尬极了。 “你听谁说的?还是你看见了?”吕清光缓缓开口问。 高岩被他问得心虚,仿佛戳破了隐秘的心事,小声道:“……我觉得你应该有。” 吕清光疑惑地偏了偏头,连人带椅挪到他身边,贴在他耳边问:“你是不是害怕,我有女朋友的话,就没时间找你玩了?然后……会寂寞?” 高岩一惊,觉得这个距离太危险,身子向后一缩,否认三连:“我没有我不是我不会!” 吕清光满头雾水,朝身侧挥了挥臂膀,捕到的都是空气,“岩岩,你干嘛躲我?” 他们动静太大,周围人投来奇异的眼光,高岩瞬间沉脸,捉住吕清光还在空中胡乱挥舞的手臂,低声说:“走吧,不是还要看电影吗?” 高岩看电影,吕清光听电影。 选了部喜剧国产片,就着爆米花和可乐,两人也是看得津津有味。 下到地下停车场,高岩牵着吕清光,有说有笑地走到车边,高岩身形一顿,怔怔盯着挡风玻璃上的一张大字报,上面用红笔触目惊心地写着——杀人犯。 那三个字猩红,张牙舞爪地扑向高岩,把他整个人定住,再一点点撕裂,让身体深处最混沌肮脏的灵魂裸露出来。 那是他无法抹灭的过去,也是他的一部分。他愤怒,却也束手无策。 “怎么了岩岩,干嘛不上车?是走错了吗?” 吕清光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高岩一把撕掉那张纸,揉成一团塞进外套。然后警觉地张望了下四周,打开车门,把吕清光扶进了副驾驶。 他替吕清光扣安全带,吕清光突然扣住他手腕,沉声问:“出什么事了?你干嘛这么紧张?” 往往在这种时候,高岩就特别讨厌吕清光的敏感。 “没事啊。” “又是没事。你可别敷衍我。” “你是不是有疑心病啊?怎么跟个女的似的?” 吕清光噤声,他一向温和谦恭,不喜与人还嘴,偏过头,肉眼可见地生气了。 高岩嘴拙,一贯不懂得哄人。只能烦躁地挠了挠头发,妥协道:“别生气了,我……刚刚语气不好,我道歉。” 吕清光背着他抖了抖肩,似乎在憋着什么。 高岩恍然大悟,把人肩膀扳过来,面朝自己——吕清光根本就是在憋笑! “好啊,你骗我!” 高岩伸手去挠吕清光腰侧的痒痒肉。 “啊啊、别、别挠了,我认输,你赢了……” 吕清光败下阵来,突然揽住高岩的脑袋,在他的发顶上轻啄了两下,温柔似水。 霎时,每根发梢都噼里啪啦地炸出烟花,炸得他浑身酥软。那温软的唇瓣继续下滑,继而含住了他的耳垂,轻轻舔舐。 高岩不敢动,以为是在做梦,想让这个美梦再持续久点。 “岩岩,”吕清光用气声叫他,“你喜欢这样吗?” 高岩陡然清醒,推开吕清光,惶恐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吕清光浅浅笑着,英俊逼人。 “岩岩,开个玩笑罢了。你真可爱,一撩就炸!好单纯哦!” 高岩没收住惊讶的表情,消化了好一会儿,最后闷闷上车。心里暗骂,高岩,nitama有点出息吧,都是大男人,别一惊一乍。 吕清光眼睛不好,所以极少在外吃饭。 一同回了高岩家,吕清光炒菜,高岩备菜,默契十足,仿佛过惯了柴米油盐的老夫老妻。 吃完饭,收拾好,天色已暗。 高岩吃困了,躺在沙发上打盹。就在半睡半醒间,嘴唇突然被温热覆住,蜻蜓点水般啄了一下。 然后又一下。又一下。 飞快的贴近,又飞快地离去。 高岩以为是错觉,迷糊糊睁眼,碰了碰自己的唇瓣,上面似乎留有不属于他的津渍。 “吕清光?”高岩揉着眼睛下地,开始寻人。 吕清光正站在阳台讲电话,夜色将他温柔包裹,朦朦胧胧的高大背影,看起来像被定格在镜头对面的幻觉。 高岩悄悄靠过去,躲在窗帘后,心跳剧烈——这是他第一次偷偷摸摸地听人墙脚。 虽然听不清聊天内容,但通过语气判断,吕清光似乎心情很愉悦,高岩隐隐约约听到“安排”“平安夜”“礼物”这几个字眼。 他无法形容现在复杂的心情——既苦涩又酸楚,却没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 终不遐 作者:情热枯叶 有任何资格抱怨。 他或许得承认,他对吕清光的感情早已僭越朋友那条脆弱的线。 可他没有勇气承认。 只能自欺欺人了吗? 高岩想着想着就想落泪。 他转身经过客厅,瞟见扔在沙发上的外套荷包鼓鼓囊囊的,突然想到那张纸,便掏出来撕碎,丢在废纸篓里。 他盯着那些破碎的纸片,如同他破碎的心情。 吕清光打完电话回到室内,摸到沙发边缘,发现躺上面的人已经不见了。 “岩岩?”他叫了一声,无人回应。 “岩岩?”他又叫了一声,只有寂静回应他。 “别叫了。”高岩安静地站在他身后,盯着他俊朗的轮廓看了许久。 吕清光伸直手臂,感受着方向,朝他走过来。 他近,他便退。他再近,他就再退。 “岩岩?”吕清光不满地蹙眉,似乎发现了他的小把戏,“你在干吗?逗我玩吗?” 高岩动了动嘴,想了想,还是没发出声。 吕清光突然发狠扑过来,精准地扣住他腰,捉住他双手,把他抵在了墙上。 扑面而来的男性气息将他围困住,他的呼吸瞬间就被打乱了,他的心跳比呼吸更乱。 环住腰的手臂沉甸甸的,双手被紧紧缚住,吕清光的大腿嵌进他腿间,用膝盖顶住他羞耻的部位。他逃不出吕清光的桎梏。 吕清光用下巴蹭着他额头,把他蹭得软弱无力,他觉得自己体内有股邪火在蹿。 “岩岩,为什么跑?是想躲我吗?” 高岩被吕清光的鼻息喷得意乱情迷,只敢梗着脖子喘粗气,整截腰腹酸软成面条。明明什么都没做,他却像残废一样,根本没法反抗吕清光。 “你这么不乖,我是不是该惩罚你?” 高岩面红耳赤,胡乱地摇头,觉得有哪里错乱了,他在提醒自己,这样是不对劲的。 他使劲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 吕清光虽然看不见,但他异常敏感,自然发觉了高岩的动作。 吕清光勾起唇角,高岩受惊似地望着他,像看见一只野兽出笼。 “岩岩,这是你招我的。” 吕清光说完,低头咬住了他的喉结,凶狠地噬吻起来。 10. 高岩闭了闭眼睛,又再睁开,吕清光已经离开了他的颈间,留下了湿漉漉的齿痕。 吕清光放开了他的手,用胳膊将他虚拢着,表情平静的像一簇新雪,方才的狠戾像个稍纵即逝的梦。 高岩逐渐退温,清明的神智降落回身体。 吕清光在“看”他,他也在看着吕清光。 如果吕清光真的能看见,一定会发现他这会儿的表情是十足的傻气,甚至有点匪夷所思。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现在会是这么个局面。 吕清光暗哑的嗓音将高岩拉回现实:“你喜欢我吗?” 高岩盯着吕清光不说话,他坚信自己一直掩藏得很好,并没有流露过真实的情绪。 或许,吕清光问得不是那种意思的喜欢,只是朋友之间普普通通的评价,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我喜欢,冰淇凌很好吃我喜欢,你人真好我喜欢。而不是,脸红、心跳、不言语、失眠、焦虑、常梦呓,这样的喜欢。 “你喜欢我吗?高岩。”吕清光又问了一遍。 高岩每一根神经末梢都被这句话点着,嘴上却只能吐出个单音节:“嗯?” 这句“嗯”里似乎带着不可置信、不可思议、不知所措。 “……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高岩把后半截话咽回肚子里。 吕清风皱皱眉,斩钉截铁:“我不信。” “你喜欢我,”他的声音沉下来,手掌向下,摸上高岩硬邦邦的胯间,“你的这里已经在说喜欢我了……” 高岩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用手背盖住,眼角慢慢洇出湿热。 “岩岩,不要哭……” 吕清光拨开他的手,舔着他单薄的眼皮,湿润的睫毛,通红的眼角。 “不要哭……不要哭……不要哭……” 他不停重复。不停重复。喋喋不休。 高岩软着腰一抽一抽地射在吕清光手里。 射完后,他只能感受到一片虚空。 本以为会有很多种强烈的情绪降临,让他疯,让他狂,让他悔,结果只能感受到累。 吕清光把他从海底捞起来,再把他放置在柔软的床铺,摸索着为他清理下半身。 “够了,”他从床上坐起,制止了吕清光的动作。 “已经够了,我受够了!滚,滚!” 高岩的声调骤然升高,带着心灰意冷的绝望。 吕清光想要去碰他的脸,高岩惊慌万状地向后缩,一直缩到床角,像一只可怜的鸵鸟,把头埋在膝间,嗫嗫不休:“这样好玩吗,有意思吗……为什么啊……” “岩岩,”吕清光爬上床,犹疑着向他移去,“我……” 吕清光突然噤声,显然他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高岩抬头看他,试图找寻一些迹象。 吕清光歪着头,面无波澜,看不出他真实的情绪。 从一开始,吕清光的态度就很模糊,是他过度反应,把一点点善意当救命稻草。 “那个……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他用的是“想”,证明他或多或少已经猜到。表白即失恋,高岩还没那个自信觉得吕清光会同样抱持那种不合时宜的感情。 “没有,吕清光,饶了我吧。” 他以为吕清光看不见,所以不会知晓他那些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感情。可笑的是,吕清光一直都知道,根本不必用眼看。 他作壁上观,居高临下地下结论,拉他下台欣赏洋相。 “走吧,赶紧走吧。”高岩稍微收敛了些情绪,可还是带着微弱的哭腔,“求求你,走吧。” “岩岩,为什么?”吕清光眉毛拧成一条,沉声问,“我不懂,也不明白。” 高岩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我要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 终不遐 作者:情热枯叶 你给不了。” “你要什么?”吕清光固执地问。 “我……”高岩泄气,勉强地动了动嘴皮子,“……什么都不敢要。” 高岩不知道吕清光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也不在乎了。 吕清光不管不顾地闯入他的世界,死皮赖脸地要同他当朋友,然后让他不可自拔地喜欢上他。 当他迷恋了这个感觉,始作俑者逃逸,留下他自生自灭。 予人希望,同时予人残忍。 吕清光还在贪心地要求他继续——当他的朋友。 高岩决定戒了吕清光,拉黑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 吕清光联系不上他,上门来找人,没能坚持到第三次。三顾茅庐的决心显然是没有的。 高岩试过很多种方法,希望把此人驱赶出记忆,无一例外失败。 越是压抑越是反弹,像反噬的病毒,把他挥发殆尽。辗转反侧,日夜难安,每每梦醒,他想的他念的,还是那个吕清光。 经历了短暂的崩溃心态后,他开始重建,选择放下,选择与拧巴的自己和解。 哪知当吕清光现形,挡在他的面前,用无辜的口吻质问他为什么时,他不争气地发现,他还是在乎他,喜欢他,想要他。 这是吕清光的错吗,不,并不是。 这是他喜欢上吕清光的错吗,不,喜欢并不是错。 错的是,喜欢了本不该喜欢的人。 是他误以为,他们都有缺陷,所以他们才能互相需要。 吕清光盲的是眼,没有盲心。 他是个健全人,可他没有健全的人生。他的过去是颗卸不掉的不定时炸弹,这是他为错误付出的代价,需要背负一生。 他比不上吕清光。他才是真正的“社会性残疾”。 吕清光凭自己的努力,捱过了贫穷窘迫的时光,有获得幸福入场券的资格。他应该正常的娶妻生子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像千千万万的其他普通男人一样。他们本不就是一个国度的。 从上次在推拿店里的不欢而散后,高岩再次见到吕清光,已经过去了整一个月。 他刚把车停好,一下车就看见旁边车里也下来一对男女。 女孩从驾驶室里出来,绕到副驾驶位,小心翼翼地把吕清光扶出来,笑着挽住他胳膊,引导他方向。 高岩愣在原地。 他离他们不到两拳的距离,擦肩而过时,吕清光貌似朝他伫立的方位转了下脑袋。 高岩呼吸一窒。 吕清光顿住脚步,身旁的女孩疑惑地看他,问他怎么了。 吕清光没说话,隔着空气“望”向他,像是发现了他的存在。 高岩心脏砰砰直跳,匆匆转身,落荒而逃。 吕清光轻轻摇了摇头,释然一笑,对女孩说是我搞错了。 女孩一脸莫名其妙,朝高岩离去的方向瞟了几眼。 他忘不了他,可他必须忘了他。 高岩算了算,推拿馆卡里的余额大概还可以再按三次。消费完这三次,也算是真的同和吕清光有关的告别了。明明可以不去的,他知道可又做不到。 人类真的很奇怪,口口声声说要放下,结果想方设法地藕断丝连。 高岩特意挑了个吕清光不上班的日子去。 推开店门,撞上正往外走的李开。李开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肩,发现是他后,冷笑了一下。 他不想与此人纠缠,冷着脸说了声对不起。 李开不依不饶,把他拦住,想要争执。高岩烦不胜烦,用手肘格挡住李开。 李开捉住他手腕,贴近耳边说:“我反正是不怕死的,但你好像很在乎别人对你的看法啊,如果我在这里大叫‘杀人犯’……” 李开没再说下去,挑眉观察他的反应,脸上挂着嘲讽。 高岩一怔,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然后他看见了吕清光,从包厢里走了出来。 李开顺着高岩的视线转头,心中了然,故意大声喊:“吕师傅,我走了,谢谢你今天特地过来帮我按摩!” 吕清光徐徐走了过来。他每靠近一步,高岩就觉得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 他试图忘了他,可他记得他的所有。 “李老板你还没走啊,”吕清光站在李开身侧,恰好斜对着高岩,“是在等我送你吗?” 李开咧嘴笑了笑,“嗨,好巧不巧遇见了熟人,喏,也是你的老顾客啊。” 吕清光缓缓转向高岩。 “高岩?是你吗?”没等李开作介绍,吕清光竟然脱口而出。 高岩目瞪口呆。 “是你吧,高岩。”吕清光轻易作出了判断。 李开看了高岩一眼,又看了吕清光一眼,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 “李老板,你刚刚不是说四点有个约会吗,再不走就要迟到了。”吕清光突然说。 李开愣了愣,马上反应过来,拍拍吕清光的背,又转头瞟了一眼高岩。 “对对……再见啦!” 李开推门走出店,把两人留在了身后。 高岩无所适从,只能和吕清光面面相觑。 “岩岩,我们谈谈吧。” 话音一落,吕清光就拽着他进了空包厢。他听见落锁声,吕清光转身,张开手臂,带着命令的口气说:“过来,岩岩。” 高岩看着吕清光英俊的脸离他越来越近。 原来,是他自己在走向吕清光,走向他曾经的希望。 就差一拳距离,吕清光突然倾身,迫不及待把他拥入怀里,他用撕裂的声音问: “我想你。” “你想我吗?” “我的岩岩。” 高岩不敢作声,他把头埋在吕清光胸前,贪婪地闻着这个男人的气息,他听见自己的血液在冒着咕噜咕噜的沸腾声,他的每根神经末梢都在绽放出一簇簇焰火,他被巨大的狂喜劫持,被意料之外的震惊捕获。 吕清光在说他想他。 他闭了闭眼,心想,好吧,就算是在做梦,那就让我在这刻死了吧。 他喜欢他,他必须承认。 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 终不遐 作者:情热枯叶 从未喜欢过人,所以说不出有多喜欢,只知道目前喜欢的程度,是其余所有喜爱的事物加起来都无法企及的。 吕清光是第一,且遥遥领先。 “我喜欢你,”高岩抬起头,紧紧盯着他,用视线一点一点描摹出这个人的轮廓,“你说得没错,我喜欢你。” “我为喜欢你而感到羞耻。” 吕清光的身体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高岩听见一声长长的叹息,包含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自吕清光。他害怕听见他一直拒绝接受的事实,于是不由自主紧张了起来。 “岩岩,”吕清光温柔的叫他。 他不敢听,所以他直起身子,退出吕清光的怀抱,故作洒脱地说:“总算说出来了。” “岩岩,”吕清光蹙眉,似有不满,“你真蠢。” 高岩哑然失笑,心想,不蠢怎么会擅自喜欢你呢。 “我不知道你误会了些什么,”吕清光音调缓和,像是德彪西琴键上的月光曲,绵绵动人,“我没有女朋友,我的心里没有别人……” 高岩盯着他漂亮的菱形嘴唇,饱满的唇珠缀在其上,吕清光继续说:“有件事我骗了你,我一早就认出来了你,你和我高中同班过,可没敢与你相认。我怕你忘记了我,自讨没趣。” 说话间,包厢外响起一阵骚动,似乎有尖锐的警报声长鸣。 高岩冲向门口,开门准备一探究竟,可吕清光比他更快——他拦腰抱住了他,将他的后背严丝合缝地嵌进他的胸膛。 “听我说完,岩岩,”吕清光将唇贴在他耳廓,每吐出一个字就像吻过柔软的肌肤,“那天晚上,是我不对,因为你太可爱了,所以我忍不住……捉弄了一下你,可没想到你反应那么大,我本想解释清楚,但你一直不给我机会……你想要的……是我,对吗?” 吕清光停顿了一下,高岩也跟着呼吸停了一下。他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停在包厢门外,门被擂得颤颤作响,有人在焦急地拍打着,屋外乱成一锅粥,可屋内安静的像在真空室。 “我可以给你,我把我自己都给你,你还想要吗?” 吕清光说完,扳过他的下巴,准确地找到他的嘴唇,亲了上去。 门外动静逐渐变小,真实世界逐渐模糊,高岩抖动着眼睫,沉浸在这个炽热浓烈的吻里。 吻完了,高岩还是恍恍惚惚的。吕清光亲了亲他的发顶,牵起他的手,带他往门的方向走去。 吕清光转动把手,高岩如梦初醒,按住吕清光的手,说:“等等。” “怎么了?还要等什么?”吕清光将门打开了一半,强烈的热流从门缝里淌了进来,高岩条件反射地眯了眯眼睛。 当高岩再睁开眼时,映在眼底的是摇曳火光和吕清光被火光勾勒出的完美轮廓。 吕清光暗淡无光的眼珠在这时似乎有了神采,烈火烧进了他的瞳仁,里面盛着流光溢彩。 “岩岩,”吕清光回头对他笑,“我爱你。” “我既然决定爱你,就要用你需要的方式爱你。”吕清光说。 高岩忽然眼前一黑,吕清光护住他的脑袋,将他紧紧圈在身下,世界再次暗了下来。 完结 上 高岩以前不叫高岩,可这并不怎么重要,名字只是个代号。 他发现自己爱上高岩时,高岩已经从学校销声匿迹了。传闻说,高岩退学,因为捅了人,进了少管所。 他那时也不叫吕清光,他姓魏,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 唯一重要的事儿就是从魏清光开始,他就爱上了不叫高岩的高岩。 不叫高岩的高岩曾经是兰启高中轰动一时的传说,这是一个暴力版的“伤仲永”故事,天之骄子的堕落又让谣言带了几分悲剧英雄色彩。但很快,大家就忘记了那个昙花一现的孤傲男孩和他惊心动魄的传闻,就像忘记昨天吃过什么,忘记上一次下雨是什么时候,忘记该如何尊重人。 只有吕清光没有忘记,高岩撒了一颗倔强的种子,在他内心深处生根发芽。 他一直都不会忘记他,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儿,他一定会认出他来。 吕清光是在高三开始视力退化的,先是看不见黑板上的字,他以为自己近视了,配了眼镜也看不清楚。他开始看不清人,只能看出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再逐渐失去光感,世界陷入灰暗,他意识到他正在变瞎。 他去医院查了,医生报给他一个复杂的病名,然后委婉地建议他学习盲文和使用盲杖。 他明白,他的世界再也不会拥有光明了。 他还没有和他重逢,他要是瞎了,还会再认得出来他吗? 吕清光趁着还能感受到微弱光感时,去了趟市少管所,他提出探监申请,但被拒绝了。 至于原因,他早记不太清楚,反正也不是重要的事儿。 其实,就算能见到高岩,他也不知该同他讲些什么。他被冲动鼓舞,壮着胆子,冒冒失失地走向高耸着荆棘的高墙,却被弹回来。 他很失落,可心里又像松了一口气。 那个下午,他在监区外的空地上徘徊了许久。 吕清光抻着脖子,踮起脚尖,扬起下巴,像一个滑稽的小丑,面朝监区。午后的光线铺满他的全身,他几乎失明,可还是努力让视线越过那缠缠绕绕的铁丝网,穿透一切阻碍,找到他想最后看一眼的人。 高三下学期,他的左眼已经全盲,右眼仅剩0.1视力,他的母亲改嫁生活变好,新的一家人搬去了另一个城市。 至此,他和他毫无重逢的机会。 吕清光后来去了盲人学校,学习了如何生存,也在别人的艳羡里知道自己蜕变得很成功,除了看不见,他几乎无可挑剔。 母亲很欣慰,同时也忧虑他的未来,慌着帮他张罗相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 终不遐 作者:情热枯叶 亲。他硬着头皮见了些女孩,有的对他很好奇,有的对他很热情……见得人越多,心底就越会频繁地浮现出一个人。 他还是忘不了第一次心动的人。 为什么会喜欢高岩,他也说不清楚。 大概是……在最崩溃无助时,高岩虽然表面嫌弃,可仍将他平等对待,更何况,他那么优秀耀眼,是人群中灼灼发光的星星。 他被高岩散发出的光芒砸得眼冒金星,他是只飞蛾,要向着高岩这颗火星扑去。 吕清光加入了很多网上盲友交流会,认识了各行各业的不同人,他们有的和他一样是后天视力障碍,有的是天生的,还有的是健康志愿者。 当他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都忘不了高岩时,就开始倾尽全力打听高岩下落。 某天,在一个测试软件对无障碍支持交流群里,他找到了线索。通过不断的考证,知道高岩已经出狱,很有可能在家乡当了自由程序员。 他抓住这零星碎片,下定决心重回当年的城市。 临走的前一晚,吕清光在母亲房门口跪了一夜。母亲在房内低低啜泣,在天光发亮前,她走出来,将他扶起,然后叹了口气。 他欠母亲的太多,可他又无法违抗自己的心。 他是正儿八经的盲人中医推拿专业毕业的大学生,所以很快找到了工作。他在耐心等待,慢慢寻找,直到一次同城盲人交流线下聚会中认识了李开。李开是一位志愿者的表哥,偶尔也会来帮个忙,慢慢就成了点头之交。真正相熟的契机,源自一次酒后吐真言。 那天,他们都喝得酩酊大醉,絮絮叨叨地聊起了各自的往事,并且真正交了心。 李开说起自己蹲少管所的遭遇,聊起号子里遇见的牢友,并且重点提及了一个人。 李开说,这个男孩很烈,过失杀人被判的刑,一来他们班就被整得挺厉害。男孩长得挺精神,大铺想睡他,他不肯,就被暗地里折磨。 之前的大铺出狱了,李开因资历成了新大铺,当时身边人怂恿他继续整男孩,他不想答应,但又不能直接说不。思来想去,只好私底下找男孩商量,要他表面上配合一下,男孩只是鄙夷地问了他一句,你也想睡我吗? 李开无语,但不可否认,在那种垃圾环境里待多的人,都挺暴躁,急需找个发泄的出口。男的草男的,纯粹为生理需求,跟感情一点儿边都沾不上。 某天晚上,其他人趁着夜巡换班空隙把男孩摁在厕所里,准备搞他人时,李开心一软发话,他说男孩是他罩的,谁都不能动。大铺是头,是号子里最直接的“权威”,众人偃旗息鼓。 李开把男孩的铺拉到自己身边,拍了拍说以后你就睡我边上了。男孩有微微的诧异,但很快恢复了面无表情。 后来,他慢慢了解些男孩,对他印象逐渐好转,也有了点那种心思。 李开对吕清光是这样说的:“那小子骨头硬,性子犟,说话又不中听。一看就明白以前过得日子不差,好环境出来的。我们这种呢,要么就是真坏,要么就是真穷,在外面呢,被条件好的欺负看不起,到里面呢,就想反过来欺负那些‘条件好的’,得到心理上的满足……他啊,特别招人,在号子里就他妈跟个香饽饽似的,都是男的,憋久了都肯定想,想着想着就想搞,那会儿我也年轻,不到十八岁,还没转监,有天晚上邪火上来了……就……” 李开打了个酒嗝,吕清光听着酒醒了一半,冷着脸接话,“你搞他了?” 李开迷瞪着眼睛,嘿嘿笑了两下,“哪敢真搞啊,而且我也不喜欢男的,觉得恶心,就在屁股上蹭了……” 话还没说完,一记厉风划过李开耳侧,吕清光的拳头准确无误地落在了他脸上,瞬间,他的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 李开捂着脸傻愣愣的,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结果两人打了个你死我活,差点没被大半夜儿拉去派出所。 李开当时特别郁闷地想,我他妈是撞邪了?唠嗑都能唠出场架? 吕清光从李开的话中百分百判定了这个男孩就是高岩。 李开每多说一个字,他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疼得肝胆俱裂。这些话像一把把尖刀,残酷地剪割出过去的高岩,同时扎得他血肉模糊。 吕清光想,光听着他都已经这么痛了,高岩那么骄傲的人,硬生生捱下来,他得有多痛多绝望啊。 他抓着脑袋想了一整晚,作了一个决定。 吕清光去找李开,和盘托出他的目的。 李开听完呆怔了半晌,说:“哥们,nitama也太痴情了吧……我、我……无话可说。” 吕清光抓住他的胳膊,郑重其事:“他现在就在这个城市,你肯定能帮我找到他,然后帮助我接近他。” 李开瞪圆了眼睛,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吕清光看不见,却敏感察觉到了他的不可置信,继续说:“我有钱,我可以给你钱……你应该也后悔吧,以前没真正帮助到他……” 李开一听“后悔”两字就炸了毛,“我他妈从不干后悔的事!” 可一说完,他也瞬间泄了底气。 他真的从不……后悔吗? 吕清光走后,李开也翻来覆去思索了好久。 他和高岩都是可怜人,都走过错路,纵然已经洗心革面,但因为不可避免的社会歧视,也存在二次犯罪的可能。 他会去当志愿者,第一是想赎罪,第二是希望施助于人,让弱势群体明白这个社会仍存善意。 他的施让他得,让他能够重振旗鼓。 高岩呢,如果他还一直在黑暗中,围囿在樊牢里呢,明明有想去拯救他的人,却总是阴差阳错…… 李开越想越累,最后睡着了,还做了个梦。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 终不遐 作者:情热枯叶 梦到高岩被摁在厕所粗糙恶臭的水泥地面上,犯人们用浸过水的棉被捂住他,对他拳打脚踢…… 李开猛地惊醒,摸了把湿热的眼角,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他拨通了吕清光的电话,他说好,我答应你。 格雷厄姆·格林在《恋情的终结》里写:我们失去了联系。我们在同一片沙漠里,在寻找的也许是同一眼泉水,但却相互看不见,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吕清光在沙漠里找了很久,找到几乎失智。可他依旧坚信,他会和他相遇,然后沙漠也不再会是沙漠。 高岩不仅仅是他第一次的心动,而是无论再回多少次头,他仍会心动不已。 在七月的那个下午,太阳高悬,蝉鸣鼓噪,室内冷气机发出疲惫的工作音。吕清光坐在店里的沙发上精神奕奕。他举着手机,装作听书,他听见老板在和客人聊天。 老板说,换7号吧。客人答应了。 然后他站了起来,走向高岩。 吕清光为了找到高岩付出过很多代价。 当高岩走进店里的那刻起,他觉得这一切代价都值得,都不值一提。 完结 下 如何在一座孤岛停泊? 如何让驻扎在孤岛上的人心甘情愿地走出来? 亦或者说,如何进入一个人的灵魂,拥抱他孤单的心? 高岩的屏障太坚固,吕清光琢磨了许久,都不得其拆除要领。 他在高岩的底线边缘来回试探,每当他沾沾自喜以为高岩即将敞开心怀,愿意接纳他时,高岩却会倏地缩回到硬壳里。 他不敢轻举妄动,却又被焦灼的欲念煎熬。 他的爱情秘而不宣,他找到了他,却求而不得。 那天,有位志愿者来店里找他,女孩倾慕他多时,他婉转地拒绝过,两人后来就成了好友。他们站在柜台边聊天,老板突然发出了声“咦”,嘟囔着高老板怎么走到门口又跑了啊。 吕清光很惊讶,同时还有些失落。高岩是反感他了吗?后来仔细回味,蓦地开朗,不对,这个反应应该是无意识地回避——一定是高岩看见他和别人有说有笑,然后吃醋了。 跟高岩深度接触后,吕清光越来越肯定自己的推测,他有思考过自己是否该先表白,可高岩又是何等的敏感,很有可能会被他吓得再也不敢见面,那他就算前功尽弃。 关键是他逐渐发觉,越靠近高岩越不可抑制地产生了想要征服他的欲`望。 他想收服高岩这只孤傲的猛禽,想得他每个夜晚小腹绷紧发胀,重要器官火热坚硬,焦灼无法纾解。 ——他爱高岩,爱得可以为他奉献一切。 ——可他又特别自私,他希望高岩也只能完完全全属于他。 爱都是自私的。他对高岩的爱并不无私。 他和高岩的关系亟待一种“刺激”才能突破冰点,他没找到他前,还能够无望的等。可在找到他后,耐心像张紧的弦,稍不注意就有绷断的可能。 那时已经是秋天了,落叶拂过行人的肩头,麻雀在窗边啁啾,吕清光在定时广播中醒来。 他走进卫生间洗漱,手机连着音箱功放,频道里在介绍敖鲁古雅部落的风俗。 一段介绍敖乡剑客狩猎的片段将他吸引,他了解到了何为熬鹰。 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在脑海里逐渐形成框架。 吕清光含着牙膏沫,一步三跃地蹦到手机边给李开打电话。 李开听完,简直石破天惊,觉得比他第一次听吕清光的寻爱故事还来得震惊。 李开捏着手机,犹疑地问:“……你真不是个疯子吧?” 吕清光低笑:“背水一战。” “我就怕你把好好的人整没了……作跑了……哎呀妈呀,你这信息量太大……让我缓缓……脑袋疼!” 糖果与鞭子相成相辅,他撒了一路糖果,却忘记了鞭子的重要性。 吕清光放下手机,走到窗边,晨光透过玻璃形成的光柱洒在他身上,光柱中漂浮着像蜉蝣生物一样的微尘,他带着笑意的脸沉浸在光柱中。 后来,他终于用策略将高岩捕获,收获到了那句来之不易的“我喜欢你。” 把高岩护住的那一瞬间,他蓦地明白,在想要让对方看见自己真心的瞬间,什么策略好像都顾不上,爱就是爱,爱上了就义无反顾。 高岩走进病房的时候,护士刚刚替吕清光换完药。 吕清光穿着病号服偎在床头,临床的家属跟高岩打招呼说小高今天来得挺早嘛。 高岩点点头,从塑料袋里拿了几个苹果,塞在对方手中,礼貌地笑:“这家的苹果比医院旁边那家好,甜汁儿还多。” “今天感觉怎么样?”高岩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开始削苹果,“肩膀还疼吗?” 吕清光小幅度地扭了扭肩,呲牙咧嘴地吸了口凉气说:“疼!” 高岩探到他面前,狐疑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真疼?不是为了跟我博同情装得吧?” 吕清光委屈地撇了撇嘴。 高岩笑笑,把削好的苹果递到他嘴边,吕清光就着对方手,狠狠咬了一口。 “真甜!”吕清光鼓着腮帮子说,然后又低下头。 这次,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吕清光的唇碰到了高岩的手指,还坏心眼地舔了一下。 高岩立马臊到脸红,小声说:“别闹!” 吕清光抬头,满脸无辜,努力嚼着嘴里的苹果。 一颗苹果吃完,高岩替他擦水渍。手刚伸到吕清光嘴边,对方脑袋一偏,飞快地在他手腕上啄了一下。 被吕清光啄过的地方,“唰”地一下烧起来,这热度渗透皮肤,直抵心脏。 高岩的心扑通扑通,跳得超大声,大到他只能用手牢牢捂住,防止心声泄漏。 “岩岩?”吕清光叫他。 高岩“嗯”了一声。 “读书给我听吧。” “行,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 终不遐 作者:情热枯叶 想听什么?” 吕清光往侧边移了移,空出一人的位置,笑道:“过来躺床上,我听得清楚些。” 高岩刚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少见地顺从,脱了鞋躺下。 吕清光歪着脑袋枕他肩上,开心地说:“《亲爱的提奥》!我要听!” 高岩点点头,打开电子书,开始朗读。 他的声音很低,恰好是两个人都能听清的音量,读着读着又好像两人间的私密喃语。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团火,路过的人只能看到烟。但总有那么一个人,能看到这火,然后走过来陪我一起……” 吕清光用极轻极轻的声音附和:“岩岩,你就是我的那团火。” 高岩勾了勾唇角,继续读。 “……我在人群中看到了他的火,我快步走过去,生怕慢一点他就会被淹没在岁月的尘埃里,我带着我的热情、我的冷漠、我的狂暴、我的温和、以及对爱情毫无理由的相信,走的上气不接下气……” 吕清光合上眼脸,高岩用手轻轻拂了下他的鬓角。 “……我结结巴巴的对他说,你叫什么名字。从你叫什么名字开始,后来,有了一切。” “岩岩?”吕清光睁开眼睛,趴在他胸口,用气声说,“我也是一样的。” 高岩“嗯”了一声,尾巴后面接了个上扬的问号。 “我说,从你叫什么名字开始,从你告诉我那刻,我就有了一切。” 高岩闭了闭眼,然后睁开,用略带哽咽的声音说:“我也一样。” “岩岩?” “怎么了?” “没什么,就想叫叫你。” “吕清光?” “嗨,你好啊 ,高岩。” “你好,吕清光。” 带着新名字,再次遇见你,真好。 end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