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分卷阅读1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文案: 声名狼藉实际全是误会.温良前太子现王爷受vs直男人设实际弯成钢圈.前“娈宠”现国舅攻 据说,当朝权势滔天的国舅爷曾经被强掳进荣王府成为众多娈宠之一。 荣王府下人:“我呸!我们王爷没有!我们王爷他是大好人!” 国舅府下人:“我呸!我们国舅没有!我们国舅他是大直男!” 荣王的下人and国舅府的下人:“事情不是这样的,我们主子冤啊。” 吃瓜群众:“国舅爷和荣王爷咋还没掐起来呢,在线等,急!” 本朝曾有一嫡皇子,生而被立为太子,未弱冠便因懦弱不成器被废,降为荣王。荣王荒淫无常,仗着恩宠,从教坊,人市,大牢等处掠得数位娈宠美童,供己亵玩。 未几,皇帝崩,外戚一手遮天,天家子孙被逐被杀,荣王被放至苦寒之地,熬了几年,又赶上王孙叛乱,所有远在番地的亲王都被召回,这位闻名遐迩的不堪王爷也终于回到了京城。 如今的京城早已不是当年的京城,外戚当朝,国舅兼大将军一手遮天。 然而,如今京城中最热的八卦,不是外戚如何整治这帮天家子孙,也不是天家子孙能否卷土重来、恢复江山,而是当年荣王爷与国舅爷的一段情。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打脸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第 1 章 京城有一个人尽皆知但又没人敢说的秘密。 本朝临朝辅政,手握重兵,扶立幼主的顾国舅,父亲和兄长都被先帝所杀,满族一百多口人,被灭了十之五六。先帝因兵变而死,传言,死之前,顾国舅已侵入深宫,站在他床前,小声对他说,让他放心走,他很快就把朱家王朝所有的凤子龙孙都送到地下,给他做伴。 京城还有一个人尽皆知但又没人敢说的秘密。 顾家被抄家灭族时,顾国舅侥幸逃脱,藏身于某个倾慕他的歌女处,荣王却带着人将他从旮旯窝里搜了出来,也不交官,也不上报,miyao一熏,偷偷摸摸运进王府里,日日浸以淫画秽音,万般狎弄,千般亵玩,将好好一个八尺男儿变做娈宠美童。传言,顾国舅从王府被解救时,身上带着十几处虐打的伤痕,令人不忍直视。还传言,顾国舅曾私下对贴身老仆道,若杀朱家人,第一个当杀荣王。 传言传来传去,真假不知。但幼帝登基的第五年,名为就藩,实为流放的天家子孙在封地兵变。很快,闹事的怀王叔被杀,顾国舅下了一份召他同母兄弟平王回京的诏书。平王在封地**而死。又过了一个月,国舅下了第二道诏书,召所有王爷回京。其中,荣王的名字列在第一个。 从东北苦寒之地返回京城的路上,天寒地冻,路上生冰,马车的帘幕俱是加棉,紧紧掖着。即便如此,稍不留意就会漏进寒风。 如今车内就蹿着一股凉气,侍女蔻儿正将车帘掀开一条小缝,向外窥探。 她没回头,苦哈哈的道:“王爷,快到京城了。” 她身后,一位穿着素色衣衫,端坐在车马正中间的男子,此刻正在闭目养神。闻言,叹了一口气,“蔻儿,不到半个时辰,你已说了三遍了。” 蔻儿转过身,眉毛委屈成八字,嘟着嘴巴,问:“你可想好什么对策?” 闭目之人淡淡的,“什么对策?” 蔻儿闻声声音骤然拔高,“什么对策?!王爷!”她泫然欲泣,“咱们昨天路过那乡村,连水井旁的小儿都知道国舅要杀你呢!” 荣王终于睁开眼,叹了一口气。 蔻儿要哭不哭地道:“王爷,听说,平王是用灯油浇了一身,把自己活活烧死的……” 荣王望着她,又叹了一口气。 蔻儿接着道:“怀王孙子也被逮进京里,投进死牢。” 她哇地一声,“王爷!你可怎么办呀……” 荣王无奈的垂下双目,拍了拍她的后肩。 他的睫毛投下一片小小阴影,遮住目光,“我是睿武帝的嫡长子,哪那么容易就死了。” 他不光是嫡长子,还是太子,还曾是废太子…… 荣王心道,要说这辈子,他活的够跌宕起伏了,足够写满一本话本。但若要他现在去死,他还不想,主要是一个字,冤。 想当年,他费尽千辛万苦才把顾国舅搜罗出来,背人耳目,胆战心惊地藏到自己府里,一边要防着想不开的顾国舅自戕,一遍又要防着他逮着机会杀了自己。万般呵护,千般用心。他从衣食盯到住行,从早饭管到晚饭,甚至还亲自喂汤喂药,陪说陪笑。 这些姑且不提,荣王但凡听到市井里流传的他与国舅的污言秽语,都气的拍饭桌子。 为什么? 因为他冤啊。 同桌吃饭,同塌而眠一年有余,荣王却连他一颗扣子都没解开过,一!颗!都没有。 他每每想起这一番,都气的……气的…… 气的叹一口气…… 说起来,这位荣王,也是一位奇人。 他小名映鹤,自打从娘胎里爬出来,便被封为太子。他是元后所生,睿武帝夫妇的嫡长子,从小圣眷隆重,有了兄弟也没减少丝毫,幼年时,一排雪□□嫩的小肉娃娃玩耍奔跑,一样是凤子龙孙,独他比别人高贵。摔个跟头都比别人矫健,打个喷嚏都比别人聪慧。 及至稍大些,但凡先帝与先后处所有的好东西,尽着他挑。只有他不想要的,没有他要不到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 说他是天上地下头一份,绝不掺水。 他也有两个被百姓们传得快烂的故事。 第一件事是在他十二岁那年,当时的圣上睿武帝率一众龙子凤孙与得意大臣在围场围猎,猎后赐宴,顾大将军牵了一头还未长成的小鹿来。 映鹤坐在右侧,抻着脖子瞧那小鹿,只见它四只蹄儿踢踢踏踏带着幼崽的不安分,昂着细长的脖子,一双漆黑的湿漉漉的眼睛,天然圆睁,清澈透亮,毫不防备,见了人还很活泼。 睿武帝也夸这小鹿长得好,他问映鹤,“鹤儿觉得如何。” 映鹤无知无觉,朝父皇笑道:“甚好。” 睿武帝点点头,向顾将军道:“带下去吧,别蒸,烤了吧。” 小映鹤的笑容顿时凝结,他看看那小鹿。小鹿屡次被他观望,调皮的冲他眨眨眼。 小映鹤慌忙道:“这小鹿甚是可爱,怎忍心将它杀死。” 睿武帝听了,看看那小鹿,觉得有理,对旁人道,“换别的吧,这鹿赐给太子了。” 宫人笑着应了,恭贺太子又得赏赐,却见太子一张雪□□嫩的小脸上,眉头深皱,不见一点喜色。 宫人立刻换了一头小羊羔上来,那羊羔还未满一岁,走路歪歪倒倒,但颇有灵性,一见火架,便不住倒退,咩咩的奶音叫个不停。 太子不忍,耐不住脱口而出,“这小羊也甚可怜,别吃它吧。” 一旁的顾将军是两朝元老,功震朝廷。他淡淡的拂了太子的面,“依太子所言,这一餐恐怕众人要饿肚子。” 太子赫然红了小脸。 一旁的杨相解围,“太子仁善。孟子尝言,见其生不忍见其死,此圣人也。古有齐宣王恩及禽兽,今有太子不忍之心。” 他向睿武帝道:“我大贺朝要出圣人了。” 睿武帝听了这话,勉强压下脸上淡淡的不悦之色。 一旁的顾大将军紧闭了唇,不再多言。 此事最后,既不杀鹿,也未杀羊,将下厨腌好的猪肉当场烤制了,大家分食。 太子映鹤远远坐在席间,看着宫人将那红白肉条抬上桌子,心头升起一阵恶心,差点干呕出来。 据传言,太子回了住处,神色便有些不对,恹恹地打不起精神。他侧着身,蜷缩在榻上,过了一会儿,竟默默流下泪来。 宫人见状慌了,忙问他为何如此,追问半日,他方哽咽着问:“人,为什么要吃肉呢。” 宫人哭笑不得,徐徐告之以大义道理。 太子恹恹地,不再出声。 本来这只是一件宴余小事,多数人没放在心上,但从那之后,太子如往常衣食起居,谈天说笑之余,总有一缕淡淡的忧愁,萦绕在他的眉头。 同时,平静的湖面,暗处波澜涌动。顾大将军私下向睿武帝进言:太子恐非安震天下之人。 睿武帝皱着眉头,却并没说话。 太子映鹤与睿武帝同处深宫中,风平浪静地过了几年。 这一年,他十八岁时,上书一封请辞太子位,睿武帝二话没说,一封诏书废了他。 没过两年,他二十岁,又被册为荣王。 他另一件被传烂的故事,便发生在立府第一年。 传言,作为一位前太子,一位现亲王,他不爱美女,不爱娇娘,单单看上了杨相之子。而偏不巧,那一年杨相出了事,成了罪臣,满门受牵连。他的独子杨旷亭自然逃不了,要被送进宫受宫刑。 这位荣王映鹤,居然贿赂官员,李代桃僵,将杨旷亭偷换出来,弄进了荣王府。 事破之后,天子大怒。一直以来心痛却不肯心死的睿武帝,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一个时辰。留下“昏懦淫逸”这传遍京城的四字金评。 映鹤垂着脑袋,捏着衣角,畏畏缩缩含怯带臊地听了一个时辰。 及至事了后,睿武帝身边的管事公公上前欲劝慰他,却见他抬起脸,不好意思的一笑,问道:“这可是骂完了?” 管事公公还愣着:“啊……圣上走了。” 闻言,这位荣王搓了搓大红脸,羞羞答答地回府了。 杨相之子留在了荣王府。自此之后,这位荣王简直大开淫戒,毫不收敛。从乐坊,人市等处,掠来无数美男娈童。甚至,兴之所至时,他抽风去大牢里闲逛,还就恰好看中了一位犯人。有杨相子的前科,他光明正大的软磨硬泡,恩威并施,使尽各种手段,竟终将这犯人弄了出来,也养进荣王府。 关于这荣王府后院到底养了多少美人,有人说十余位,有人说二三十位,还有人说上百位,不一而足。但无论多少位,荣王的名声,彻底臭了。 然这位荣王虽人品做派令人不齿,运道却很好。他亲爹睿武帝崩后,二皇子穆严帝登基。穆严帝生性多疑,残暴严苛,剪杀无数功臣,还除去了自己的岳丈顾大将军。朝廷中一片暗无天日,苦不堪言。 众生受苦时,只有一位大仙独自得道,就是这位荣王。 穆严帝看谁像谋反的,只看荣王顺眼。荣王安居宝座,继续日夜淫乐,搜刮美人。 京中人士原本对他半嘲半怜半叹,此时风头一转,又变作羡妒。 这股羡妒之风,直吹到穆严帝暴毙,他的岳家卷土重来,扶立幼主,国舅辅政。 杀不尽的顾家人重掌军中权柄,几近报复般杀戮驱赶天家子弟。倒霉的天家子孙,先是被自家疯皇帝迫害猜疑,又遭外戚整治。一场皇城动荡后,活下来的人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被放逐各地。一直默默享福的荣王也夹杂在队伍中,远走他乡了。 他的逸闻传说终于在京城渐渐堙没。 从人间最热闹安逸处,到偏远苦寒的封地,这一别,就是五年。 开化五年,他终于回来了。 车马慢慢前行,荣王映鹤端坐车内,随着车身轻轻摇晃。他闭着双目,在一片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深黑沉静中,陈年旧事如走马灯般掠过心头。 车门外,一个清澈却沉着的男音响起,那是他的管家鹿童,“王爷,”鹿童撩起车帘,露出远处灰扑扑的巍峨城门,“京城到了。” 荣王马车一路顺利进城,行了一阵,终于来至荣王旧居前。 一身青衣,腰背挺拔的鹿童,亲自侍立在车旁。 车帘掀开,露出一只素白的手,搭在鹿童的手上。荣王抬起双目,望了一眼府门上几个敕造大字,缓缓下了车。 一位五十余岁穿戴干净的大叔迎了上来,自称姓余,由朝廷派拨,暂理府内事物。他身后的下人,也没一个荣王熟识的。 荣王立刻道甚好,随即命鹿童让出管家之职,只打理自己近身之事。 余管家带着荣王在他自己家巡视一圈,荣王每看一处都要夸赞,嘴里好话不停,满意极了。看了芙蓉院,看了芍药院,看了梅院,荣王指着梅院一棵茂梅下的活泉,对余管家道,“没想到,五年了,这池塘还能打整的这么干净。” 他余光一瞟,瞧见鹿童正指挥下人将他的行李往梅院正房里搬运。 荣王没说话,瞧了鹿童一眼,淡淡的收回目光。 余管家应和了几句,忽而走近,十分坦荡的含笑低声道:“您的东西一丝也不敢动,只是伺候的人换了。但请您安心,所有王孙皆是如此。” 荣王心底琢磨这句话,看着他没吭声,过了一会儿,方笑道:“我安心的很。” 鹿童将行李安置的差不多时,他进了屋,先要水洗漱沐浴,又将刚刚被装进衣柜,在临离封地前才做的新衣裳拿了出来。 他试了一套,觉得不好。 翻开衣柜看了看,又拿出一身穿上,照了照镜子,又换了下来。 最后翻出一身素色带仙鹤纹的衣衫,一件一件细细地穿戴好了。见了倚门抱着双臂的鹿童,略有一些不好意思的问,“这一套可好?” 鹿童淡淡地道:“很好,十分飘逸,可以去道场做法了。” 荣王笑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回过身,接着对镜理衣带。 鹿童走到他近旁,倚着衣柜,望着镜子里的他,道:“挑了半个时辰衣服了,不用晚饭了么。” 荣王道:“一会儿要去面圣,晚上应有赐宴。” 鹿童招呼几个侍女将饭盒拿进来,在圆桌上摆盘。 几个侍女荣王一个不识得,全是生面孔。 鹿童道:“就是赐宴,所以才叫厨下预备了几样小菜,宫里的宴席何时吃饱过?且等能进嘴时,早凉的凉,腥的腥。” 荣王极细致的将衣襟抚平,道:“来不及了,不吃了。” 他转过身,急急地道:“帮我找一条合眼的束带。” 鹿童闲闲地跟过来,打开数个装贴身之物的大小箱笼,与他一起翻了起来。 忽而,不知是他二人谁的手一抖,掀出一卷画轴,画轴掉在地上,带子散开,竟露出一幅男子裸背倚树图。 若再有人看得仔细些,便会认出,这画中人竟是当朝权势滔天的顾国舅。 那画轴边缘早已磨损,似是常被人打开把玩。 荣王和鹿童双双顿住。 正在忙碌的几个侍女一望之下,也愣住了。 鹿童慌忙扔了手里的物什,将那画轴卷了起来。 第2章 第 2 章 荣王进宫申请面圣,幼帝惯例称病,惯例赐下洗尘宴,宴请所有刚回京的天家子孙。 惯例由顾国舅代为主持。 荣王被引至沉香殿,这里是宫内大宴之所,大殿依山引水,通风漏气,在夏日,是避暑的绝佳胜地。 代天子主持的国舅还没来,荣王却见到不少兄弟叔伯。 其中,静王定王一人抢了他一只手,二人是荣王最小的兄弟。 睿武帝的儿孙经了几次大难,剩下的大多是老实蛋儿,大家执手凝望,各有一腔幽怨,只是碍着身旁的宫人,不好太露形迹。 静王压低声音,对荣王道:“太子哥哥,平王叔的孙儿被关进大理寺牢房里了,你可知道?” 荣王叹了口气,“叫我皇兄。” “太子哥哥,”静王急急地,“咱们可如何是好。” 定王在一旁抱着手,闲闲地道:“我是昨日回京,府里竟连一个旧仆也没了。” 静王委屈的小声道,“这算什么,我前日夸府里蒸蛋做得嫩,隔日进宫赴宴,国舅就对人说,‘静王爱吃鲜嫩的,给他上一碗蒸蛋’,当时把我吓得就……” 他愤愤不平,重点找的奇妙,“我在我家,用你一个外人给我点菜?”。 荣王:“……” 他想起王府白日之事,略感头疼。 旁边定王小声道:“皇兄万事都要小心谨慎,莫被他寻了错处。” 静王在旁不住点头,“不错,他看你最不顺眼,你和他这么深的恩怨……” 荣王叹了口气,缩着肩膀,把双手揣进飘逸道袍的袖口中,他想了想,慢慢地道:“其实,我和他之间,并非你们所想那般……” 前方一位内侍行来,看品阶似是不低。 荣王剩下的话断在口中。 内侍向他们躬身一礼,笑道:“番邦使者正禀告政务,国舅实在脱不开身,请贵人们再耐烦片刻。” 荣王等自是无不答应。 他们不敢再多话。 这是他们从小长大的家,只是如今天地倒转,他们也成了噤声人。 光是想想就令人叹气。 荣王冻得拱肩缩背,双手在袖子里摩擦取暖,他端着一张脸,心中暗想:他莫非要把我冻成人棍? 过了一炷香的时候,御膳房将餐盒里的菜肴取了出来,开始摆宴,各类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在数九寒天里徐徐冒着热气。 荣王又饥又寒,盯着不远处雕刻着花卉纹理的桌檐。 他身形不错,着各类衣衫都合适得体,不失风度。五官只能算周正,但只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一双眼睛,生得不错。 他的睫毛浓密稠长,似鸦羽般。说话时,含笑时,忘情时,慢慢地,随着眼帘一颤一颤,别有一种温柔的好看。 他垂着睫毛,望着那花纹发呆。 直到身旁的静王,用手肘拱了拱他,并且声音极低的问:“那不是顾国舅么。” 荣王听他的话,侧过脸,却瞧见四周早已点上花灯,而一排排环彩萦瑞的花灯下,花木盘绕的的红木隔断后,立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那人影转过身,缓缓抬步,顺着红木隔断行来。红木桩一尺一设,他的脸在花间,暗处,光影里不停闪现。 荣王随着众人低下了头。 他站在第一排,那黑色的人影行至他眼前不远处,便停下脚步。 那是一双黧黑带着暗纹的靴子,垂下的玄衣下摆,有暗金色的流光。 荣王垂首,双手高拱行礼。 那人是代天子赐宴,站于人前,缓声念着祝词。 荣王垂着睫毛,细细听着。 一时,那人将祝词念完,赐宴礼毕。 荣王抬起双目,不远处的花灯被一阵轻风吹得徐徐转动,一道道柔光从他的眉眼间掠过。他弯着眼睛,笑了一下,浓睫颤动,艳冶里交叠着温柔,旖旎中带着熨帖。 他谢了旨意。 那人望着他,也轻轻颔首。 顾国舅还是年轻昂然的模样,只是在一身玄色大氅下,多了沉静的味道。那一双总是风流不羁,天不怕地不怕的眼睛,也变得淡然。 他衣冠妥帖,黑发整齐地垂在肩侧,执起酒杯,不咸不淡的与各位天家子孙寒暄着。 荣王默默坐在宴席上,望着场上周旋的两派人。不知顾国舅怀着什么心思,也不知方才还战战兢兢的天家子孙们,如今是何想头。 他看了一会,叹了口气,拿起筷子默默吃饭。眼前的一道秘制雪花肉冷了,他挑开凝结着冰凉油光的白肉,将那红肉拨下吃了。 不一会儿,那人端着酒杯行来。 荣王是皇子中的第一人,按例,那人该先来敬他。 荣王站起身,满怀暗藏仙鹤的素色衣衫落了下来。他慢慢躬身,拈起桌上的酒杯。 他本就不是个利落飒爽的人,这两年上了年纪,行动越发散漫迟缓。 四目相对,执着酒杯的二人一笑。 荣王痛快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那人也饮了,转过身,向下顺着桌子依次敬酒。 宴席过了一个时辰才散,荣王上了自家马车,腹中半饱不饱,饭菜没吃多少,酒却喝的微醺。 鹿童亲来接他,一上马车,便闻到淡淡的酒气,他问:“这是不omao病犯了?” 荣王靠在车壁上假寐,闻言,便摸索着到处抓鹿童的手腕,含着笑,往自己肚子上贴。嘴里含混着小声道:“揉一揉……揉一揉……” 鹿童一边挑眉,道:“可是活该难受。” 一边将双手搓了搓,待热些了,拨开他的外衫,探到他的内衫里,手心隔着薄薄的衣料,敷在他柔软的肚子上。 荣王笑着靠在他的手臂上,蹭了蹭脸,向前蠕动着依在他肩膀,任由他给自己轻轻揉着肚子。 鹿童问:“回去可要用些饭?” 荣王闭着双目,窝在人身上,随着马车轻轻颤动,道:“不了,困。” 他回府后,一刻也挨不住便睡倒了。 鹿童无奈只得任他去。 荣王回京的第一日,在京城中人默默地翘首以盼中,安然无恙的度过。 第二日清晨,国舅府。 顾国舅昨夜赐宴后,与番邦大使议事到子时,又赶工批阅了几本重要的奏章,这才抓紧时间睡下。 他刚洗漱了,站在卧房的梅花树前,听府里的老管家黄叔在背后说些什么。 一会儿,他手下一名干将名唤李忠者,前来禀告。 那李忠将昨夜没来得及汇报的,京中数位王公处的要事说了一番。 顾国舅赏着眼前犹带寒霜的梅花,静静听着。 李忠最后说到荣王,将那荣王不知为何未住进自己的正院芍药院,却住进梅院,后来又是如何将那淫画抖落一地,一一详禀。 顾国舅沉默不语。 他身后的黄叔却气坏了,胡子都抖动起来,“这个东西,也忒不要脸了,他是嫌当年与二公子之事闹不够人尽皆知?怎么地?是要故意败坏二公子的清誉?” 黄叔气极反笑,“他真是嫌死得不够快!” 顾国舅行二,小字轻侯,自家老人一直唤他二公子,并不改口。 顾轻侯望着眼前的梅花,脸色淡淡的,既不见生气,也不见说话,不知在思索什么。 他自从五年前的变故后,喜怒都不爱露于声色,不是一番淡淡的模样,便是沉思的模样,饶是黄叔这般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人,如今也猜测不出他的心思。 黄叔也不敢再贸然多说,三人正僵持,另一个下人来禀告,说道:“荣王府今早请了太医,说是荣王昨天半夜里闹起肚子疼。” 顾轻侯静了片刻,从梅花前侧过脸,他问:“怎么好端端的肚子疼?” 下人道:“太医说是昨夜受了寒,又吃了油腻之物。” 顾轻侯默然不语,挥手令那下人走了。 黄叔偷眼去瞧他的脸色,只见他眉目清淡,望着眼前寒梅上的霜楞,辨不出情绪。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手指,在那梅花上似抚非抚,似打非打的,轻轻点了一下。 他道:“按例,我该去看看他。” 黄叔想了想,虽然恶心,也无可奈何,道:“是这般。” 他转过身,对黄叔道:“备车。” 清晨,荣王府。 顾国舅在府内一路畅行无阻,他不许下人汇报,自己径直去了荣王安置的梅院。 梅院只是笼统一说,它院门上设着牌匾,上书疏影暗香四个大字,大名疏影院。老套路了,取自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顾国舅进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门,院中正对着卧房左侧的玻璃窗前,不远不近的栽着一棵梅树。梅树花茂而欹曲,粗枝横出数尺,树旁一方小小池塘,里面是悠悠碧水,上映着粉红花枝,徐徐梅瓣飘落水上,颇有岁月安稳之情态。当真是疏影横斜,暗香浮动了。 他一边望着梅花碧池,一边抬手止住卧房门外侍立的蔻儿。 却不想,卧房里传来几句笑闹声,“轻点,轻点。” 顾国舅顿住脚步。 卧房烧着地龙,与寒冷的院中截然两个世界,人犹如置身春天,只着中衣便可,外间的圆桌上放着几碟清淡小菜,半碗喝剩下的小米粥。另一边的长案上设着晶莹剔透的玉鼎,冒着袅袅香烟,拐角处的大花盆里,新鲜花卉开极尽妍态。 荣王躺在里间玻璃窗下的大榻上,只穿着单裤中衣,拉着身边跪坐男子的手,软笑道:“唉,鹿卿别走,你给我揉一揉嘛……” 跪坐的鹿童挑起眉头,与他调笑道:“一会轻了,一会重了,鹤卿可有些难伺候啊。” 荣王拉着他不肯撒手。鹿童的手在他怀中按着,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荣王一躲,翻滚笑闹着扑进他的怀里,鹿童一边笑,一边向外推他。荣王直喘气,道:“你把我肚子拧红了。” 鹿童不为所动,说着就要掀他中衣,“让我看看,哪里红了。” 荣王笑着翻身,阻住他的手,露出裹着双腿的白绸薄裤。 顾国舅缓步进了房。 身后的蔻儿站在门口,急的跺脚,道:“王爷,有客至。” 话说晚了,榻上的二人一停,鹿童下了床,在里间帐边迎面撞上了顾轻侯。 第3章 第 3 章 二人四目相对,鹿童微微一笑,不疾不徐的向他躬身行礼。 顾国舅望了他一眼,抬步迈进里间。 荣王一脸懵懂,怀里抱着个暖炉,犹在榻上躺着,未来得及起身。 二人相距不过几尺,他一身衣衫不整,慌忙挣扎着起来,顾国舅向前一步,虚阻了一下。 他道:“躺下吧,不要动,听说你病了,我来瞧瞧。” 荣王被他一阻,没能起来,鹿童面色如常的从外进来,拿了一只锦缎大靠枕,并一床薄被。 荣王半靠在锦枕上,由着鹿童为自己盖上薄被,一张面皮全红了,半是羞愧,半是愤愤,低声道:“一点小病……我早就好了……” 鹿童侍立在顾国舅身后,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顾国舅双目微垂,十分客气,“昨夜赐宴,未来得及与你说话。” 荣王立刻道,“席上那么多人,都要你招待周旋,你忙是自然,我不碍事。” 顾国舅点点头,又问他仆人可用的惯,家中可有什么不合意。端是亲和温厚。 荣王一一答好。顾国舅又道:“有什么缺的,可派人和我说。” 荣王点点头。 “想吃什么,也尽可告诉我。” 荣王不好意思的一笑,“我都多大了,还是馋嘴的小孩儿么。” 顾国舅微微笑了一下。 荣王半靠在枕上,在玻璃窗下,微微侧着脸。 他年轻时,肌肤便不算十分紧致,如今年纪大了,虽不算皮肉松弛,但确实不如往昔,只剩下了白皙这一项。 寒窗红梅,温房暖榻。 顾轻侯望着他,过了一会儿,转开了目光。他虚扶着床边,站了起来。 荣王要送,他立刻止住,道:“你歇着吧,我先去了。” 家中人送走了他。 鹿童从外间回来,悠悠地说:“好一幅手握重权的当家人派头。” 荣王一语不发,望向那寒窗红梅。 蔻儿这才进屋,她在东北封地时进的府,如今才不过两三年。 她看了看站着的鹿童,又看了看撑床不语的荣王,眼中心上皆含着无限心事。 终于,她道:“王爷……”她瞥了一眼鹿童,“虽然是在自家府中,也要节制自重为好。一是如今到处是别人耳目,略有行差步错一点儿,传出去落到别人口中保不齐变成什么样儿。”她苦口婆心,“再则,自己身体也不得好处,本就在封地落了病根儿,还不好好保养,总是这般纵情……” 荣王听了半日,听到这么一句,顿时气得不行。 鹿童在一旁含笑望着他。 笑也不是好笑。 荣王将他二人撵了出去,自己向后一仰,赌气盖上薄被,拿着手炉在肚子上骨碌来骨碌去。 他回想自己这些年,在外的名声,那已是□□透顶。在内的实情,却不足为外人道。想当年,他后院美人济济一堂,各擅胜场。鹿童便是他后院出身,当年住在梨花院,姿容清俊。还有住在桃花院的李伶,人美艺精,弹得一手好琵琶。更有住在海棠院的小钟儿,清贵天真,活泼可爱…… 荣王思及当年美人环绕的年月,心里恨得要捶床。谁能相信!他一个天生爱男子之人,手里握着这么多美人,镇日与他们耳鬓厮磨,同起同卧。却竟然!竟然还是一个冰清玉洁的老雏儿! 啊,谁能相信! 中午,国舅府。 黄叔将二门上的小厮叫来,问道:“二公子可回来了?” 小厮道:“没,刚李哥说快回了。” 黄叔点点头,回头进了厅里,厅里站着一个穿鹅黄衣衫,眉目柔美的女子,那女子怀里还抱着一把琵琶。只见那装束便知是教坊中人。 黄叔却对她十分客气,拱手一礼,“阮姑娘请稍等,二公子马上就回。” 女子点点头,黄叔亲请她上座。 她名叫阮云笙,乃是教坊中红了数年的名伶。按理说。黄叔在国舅府中掌事,何等样高贵的女子没见过,再怎样艳名远播,也不过是在风尘打滚的女子,何以黄叔对她礼遇至此? 这里有一段缘故,数年前,天子手段残暴,性情多疑,朝臣中有犯事者,谁敢为他说话,就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要被天子疑心有私,不是摘脑袋就是摘官帽。当时,顾家得了谋逆的大罪,一时间,私交故旧全不敢吱声,更遑论伸手救助。二公子侥幸流落在外,就是这位阮云笙将他藏在住处,在当时,可说是冒着性命之忧相助。 故此,顾家翻了身之后,对这位阮姑娘各种回馈厚赠,也一直将她奉为上宾,顾轻侯甚至还要帮她赎身,只是被她拒绝了。 数年来,这位阮姑娘一直与顾轻侯走的很近,在顾府中也无一人敢轻待她。 黄叔去前厅打探消息,刚一进来,便瞧见顾轻侯从外回来。 黄叔知他刚从荣王处回来,拿不准他此时是怒是恨是羞是恼。总之,黄叔心道,见了那样一个曾囚困他的老淫棍,想必心情不会太好。 他见顾轻侯脸色淡淡的,慢慢脱下了玄色大氅,忙上去接着。 同时,小心地道:“阮姑娘已来了,在后面等您。” 顾轻侯听了,也没什么表示,只轻轻点点头。 黄叔边随着他向后走,边在心中叹息:果然,可怜的二公子,恐怕被那荣王腻歪的够呛。 他站在厅门处,远远见顾轻侯与阮云笙站在厅中说话,过了一会儿,顾轻侯命他搬来许多送到府中的奏折,坐到厅堂正中的书案后,随手拿起一封奏折,慢慢批阅。 而阮云笙则坐在内阁的纱幔后,留下一个朦胧的身影,拿了琵琶轻拢慢捻,一时间,屋内一缕杂音都没有,只有细乐轻吟。 黄叔在旁伺候笔墨,他望着自家二公子挺拔沉静的侧影,慢慢发起呆。 二公子当年可不是这般模样。 顾老将军戎马一生,性情坚毅刚强,数年来手握军中权柄,一生战功卓越,是睿武帝的左膀右臂,心腹之臣。他膝下有三子一女。二公子是顾夫人嫡出,他上面还有一个嫡姐,一个嫡兄。嫡姐嫁给了当时的二皇子,后来的穆严帝,地位尊贵自不必说。嫡兄比他大两岁,从小安静孝顺,能文能武,很得顾老将军的意。 有大哥在前头顶着,顾二公子的日子从小轻快得很。他大哥习武,要练刀枪棍棒,要为了日后进军中上战场铺垫。顾二公子习武,爱练剑就练剑,爱学鞭就学鞭。恣意自由,且凭着天分奇高,性格坚毅,他的身手也不输人。 他大哥习文,要学文章经典,为臣之道。顾二公子也与大哥一同上家学,但愿听学则听学,愿看杂书则看杂书,几年下来,诗词歌赋成了他的强项。 他大哥不学艺。顾二公子会吹笛,会修琴,还略懂作画…… 说下来,顾二公子正才也有,还一路杂学旁收,作为次子,顾老将军说起他来,倒也微微一笑,十分满意。实在不足处,还有啥也不会的庶弟衬托着…… 故此从小,他比起嫡兄,胜在偏才尽有。比起庶弟,更是光芒四射。二十年来,活的备受宠爱又无拘无束。他既爱去郊野骑马,也爱去教坊听曲,还爱游玩,曾独自去名山大川,野谷深河中游荡两年。豪门公子们有什么好玩的场子,必要叫上他,他去不去另说。 同时,他人缘也好,出身虽高,性格却潇洒随和,上午能和名仕们品茗论画,下午便能在村野与乡民同分一瓜。乐坊女子将他引为知己,侍女小厮也与他聊得来…… 认真论起来,只有一个毛病:在男女事上有稍许风流。 然从小看他长大的黄叔却不这样想,他自觉自家二公子品貌一流,文武双全,又生的潇洒俊美,这样的儿郎,谁家女子不爱?自己若是个闺女,见了他也要怀春。 要说风流,那是该怪狂蜂浪蝶一般向他身上凑的女子太多了。 二公子出入花丛,那些坊间女子见了他,多的是哭着喊着往上贴的,还好自家公子虽怜香惜玉,也洁身自爱,万花丛中过,却一直拿捏有度。 想到此处,黄叔便想叹气。 当年,除了风尘女子,也有不少名门好女倾心于他,二公子想着法子,婉拒了不少。 二公子虽爱美人,也着实不缺美人。 是从何时起,他身边竟渐渐冷清下来? 是嫡姐刚登上太后之位便撒手人寰,将江山付与他一人肩上时?是他背着家仇,举靖难之名与穆严帝兵戎相见时?还是他带着一身伤,从荣王府出来时…… 黄叔想到此处,便觉心痛。二公子二十几年来,爱琴爱画,但最爱美人,他何曾与男子有过旖旎接触?不知他在淫窟里的一年是怎生度过,想是备受煎熬□□,恶心也要恶心死了。换做自己,都要痿了…… 黄叔看着顾轻侯沉静的侧脸,心里止不住的惋惜。 可怜了一个大直男! 荣王回京的第二日,在顾府家仆的愤恨中,在京城百官的打探中,安然度过。 他们还不知,这一夜,荣王正搓着手,准备第二日顶着各种窥探的、恼怒的、瞧好戏的目光,勇登国舅府的门…… 第4章 第 4 章 数年前,妙音馆。 馆里两层,槛上槛下坐满了京中名流公子。彩灯高悬,香屑铺地,台上的垂纱帐里,一个朦胧袅娜的身影正弹着琵琶细声唱着曲儿,正是阮云笙。 顾轻侯刚从府里出来。他娘舅家的哥哥今日生日,中午的正宴过后,请交好的几位兄弟朋友,在这里包了桌。他来时,他们已将瓜子壳干果皮扔了满桌,叫嚷着正玩得高兴。表哥见了他极是欢喜,要拉着他坐在身侧,他依了表哥,坐在圆桌边上。 桌上有高门贵第家的公子哥儿,也有王公府的当红幕僚,更有备考恩科的热门才子。大多人喝的舌头都大了。声音一个赛一个的高,其中一人说了什么,惹得众人哄堂大笑。顾轻侯没细听,他爱听阮云笙这一把琵琶声,独自端起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茶杯,淡淡的饮着。 忽而,他表哥带着三分醉意,“嘘”了一声,场子静了下来,他表哥低声道:“你们可知道,上个月,我姨夫在西郊瞧见咱们太子了。” 众人在桌上围拢着,其中一个笑道:“此刻该叫废太子。” 他表哥不理,接着道:“西郊那片荒地,你们去过吧,咱们春天常去那骑马。” 另一个问道:“太子去那里作甚?” 他表哥道:“我姨夫也觉得稀奇,忙跟他寒暄。”他表哥的举了一个手指,“他身边就带了一个内侍,你猜怎么着,一抬头,眼都是肿的。” 他表哥道:“我姨夫吓了一跳啊,还没说甚呢,他就自己道‘我的球儿死了,我来埋它,别人埋我不放心。’” 众人听了,低声笑了起来,有人道:“是了,球儿是他的狗。上个月刚死了。” 一个来自地方的举人边骇笑边觉诧异,压着声音道:“这位废太子,怎和我家小妹一般的做派。” “不然能是‘废’太子么,”旁人笑道,“这样的人,让他上前线监军,得把他忙坏了,别人打仗,他哭着挖坑埋马……” 众人又是一阵低笑声,顾轻侯执杯,侧耳听了两句。 有人叹道:“咱们这位太子,故事多着呢。” 先前从地方来的举人道:“连我们东南偏远之地,都听闻过他的事迹。” 有人捏着嗓子学,“人,为何食肉?” 众人被他的怪模样逗笑了,那举人笑着为他争辩:“起码太子心地良善。” 他表哥一挥手,“拉倒!他后来也一点没少吃肉!” 众人“嗡”的一声复又笑开。 顾轻侯也勾起唇笑了,他听了两句与己无关的闲话,喝尽了杯中水酒,在此处支应了一会儿,便告辞回家。 当时,京兆府家的千金不知怎地就看上了他,闹着非君不嫁,他父母被逼无奈,拐着弯托亲戚来顾府说和。 顾轻侯对这位千金无意,又觉十分麻烦,便听了母亲的话,出外游玩去了。 他在外流连忘返,直到有一日忽听人说京中生变,顾大将军父子被杀,满门被屠十之五六,女眷皆被关押,他的嫡姐也被囚在深宫。 顾轻侯不信,一路风驰电掣赶回家中,到了门外不远处,正见官府中人将许多的女眷尸体往外抬,其中有一具竟是自己母亲。 他傻在当地,浑身无知无觉,直到被人从身后拉走。 待他清醒过来时,人已藏在阮云笙的住处。 他藏身的那段日子,天地没有昼夜,仿佛全都黑了。 他还记得那一日是大年初一。如大贺朝的无数个新年一样,皇宫照例大放烟火,许多富贵人家也点花放炮,引得许多人上街瞧热闹。人人穿着最体面的新衣,家里摆着一年里最好的吃食。 他缩在柴房外的角落里,点了一小撮纸钱给他的父母,这一日正是“七七”。 他还穿着自己的衣衫,玉佩,荷包,银扣腰带,一样不少。四十九天了,他轻易不敢脱衣服。 身着统一服色的士兵们闯进来时,他刚烧完纸,面色平淡,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继而他一阵眩晕,扶着墙,望着带头的士官,手摸上自己腰间。 这群士兵别具一格,不喊打,不喊杀,鬼鬼祟祟,比他还像贼。未等他动作。领头士官先向前一步,手中miyao一撒,简单粗暴地收拾了他。 顾轻侯清醒后,耳中听到几丝低声细语。 他没睁开眼睛。 身下的床板并不冷硬,这里不是牢房。 周身似是盖着松软的棉被,鼻间还能萦绕着淡淡的馨香,是一种干净悠远的味道。 顾轻侯一动不动,连眼帘中的眼珠子都不肯轻移一下。 有人站在他床边,微微俯下身,声音很近。是一把温和沉静的嗓音,像是他被子里蓬松干燥的棉花。 “怎么还没醒。”那男人轻轻道。 顾轻侯酣睡如常。 男人起了身,与身旁的人低声道:“不然请个大夫来看看……” 旁人道:“那不就被人发觉了么。” 男子道:“无事,有我顶着,就说……” 二人的声音像是佛堂里的烟雾,模模糊糊,似远似近。 顾轻侯微微睁开一丝眼帘,他的床前有两个人影,被青纱幔子遮住了上半身,其中一个年轻些,穿着青色的衣衫,上面隐隐绣着白鹤。 顾轻侯闭上眼帘,再次昏迷过去。他知道自己瘦了一圈,四五十天里近乎绝食,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了。 第二次有意识时,他是被吵醒的。 还是先前那年轻男子的声音,只不过这一次慷慨激昂,正在撒泼,“我不管,他都躺了两天了,药吃了三幅也不见醒,必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 几个似是大夫的人点头弯腰,“是是是,下官无能,只是miyao并不伤身,这位公子是气虚体弱,才昏倒的,还是要以进补为宜……” “之前开的方子里没有补药么,你们可不许大意,我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一个宝贝美人小心肝,还没乐够呢,要是治不好他,你们提头来见……” “荣王府上的贵人我们怎敢轻待?确实是体虚才……” 顾轻侯的神智渐渐清明,他静静地躺在床上。 荣王府,美人,小心肝…… 外间,大夫陪着小心百般解释,荣王不依不饶吵吵闹闹。 顾轻侯听了一会儿,决心继续昏迷。 荣王其人,他是有所耳闻的。先帝废太子,好男色,御赐的“昏懦淫逸”。在一众淫棍中,也是淫得出类拔萃的一位。 至晚间时,屋子外传来一阵喧哗声,有几个纷沓的脚步声,踢踢踏踏的走了进来。 “王爷?” “不用扶我……他怎样了?” “还是不醒……” “哦……” 有沉重虚浮的脚步靠近床帏,同时,眼帘紧闭的黑暗里,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团红色的光晕慢慢接近,来人似是拿了一盏灯。 顾轻侯的呼吸一如既往的平静,任周身沐浴在光晕中。 忽而,有什么东西在他脸上划了一下,一触即离。 像是……人的手指…… 顾轻侯藏在被子中的手,慢慢扶上腰扣处。 腰扣轻轻一摁便能展开,那里藏了一把跟随他十余年的软剑。 那人开口,带着浓重的酒气,和醉醺醺的轻佻腔调,“灯下看美人,古人诚不欺我……” 外间侍从禀告,“王爷!京城戍卫处的指挥使来了!” 床边人匆匆走远。 顾轻侯按着腰扣的手缓缓放下。 他躺到第二日下午。 屋室静谧,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没有。他仿佛真睡着般。 忽而,一个侍女轻手轻脚走进房内,他房内,另一个打盹的侍女见了她,小声道:“王爷叫你来的么?” 前一个侍女道:“不是,姐妹们听说王爷又得了新宠,让我来偷偷瞧瞧长得什么样?” 房内的侍女拉着她,小声道:“什么样儿?肯定是美人样儿呗。咱们王爷的口味什么时候变过?” 前一个侍女向床凑近几步,点头感叹:“果然不错。” 房内的侍女道:“那自然,王爷一得他,闹出多么大的阵仗,天天人参吊着,精贵着呢。” 前一个侍女叹息道:“咱们王爷的毛病,你还不知道,一见美男便走不动道,一旦瞧上了,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哪怕闹个天翻地覆也要得手。” 房内的侍女低声道:“后院里已弄来十余位美人,还不够他玩的么?也不怕糟践坏了身子……” “王爷他……确实房中事太任性了些……” “你知道最先前的杨公子么?” “知道啊,不就为他闹得最大么。” “杨公子来的第一夜就寻了死,后来,王爷每去他那一次,第二日必要请太医……” “唉,”先前那侍女道,“咱们王爷哪都挺好,就是这种事上,太肆意妄为了……” 她们相携着走得远了,声音也渐至不闻。 床帐里的人纹丝不动。 这日晚间,有人将他的手放回被子中,一女子道:“大夫,怎么样?” 另一个略苍老些的男声道:“脉象已经稳健,人却依然不醒,这有些怪了……” 屋外传来一个脚步声,有人进了门,“今天还没醒来么。” 女声和男声齐齐道:“见过王爷!” 接着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是有人在脱衣。 顾轻侯的手动了一下,从被子里滚了出来。 立刻,一个女声惊喜的叫嚷:“王爷!公子醒了!” 顾轻侯慢慢睁开了眼睛。 眼帘开启时一片昏暗,几个身影堵在他面前,轮廓由模糊渐渐清晰。那是几个侍女与一位颤着白胡子的大夫。他们把床前围的密不透风。 他们身后赶来一人,众人后退到昏暗处,那人提着灯越众上前。 顾轻侯一派平静,另一只手轻轻按在腰扣软剑上。 薄如蝉翼的青纱被一把撩开,那人离他太近了,一张脸全映在素光中。 灯下的那张脸,过于白腻,乌睫如多情的晕染,一双黑沉的眼眸中有散碎的星子。 顾轻侯望着他,目光对上目光,那人微微一笑,像是温泉的水。 顾轻侯静静地,没有说话。 那人笑道:“可是醒了,”朝大夫道,“再给他摸摸脉。” 他让到一旁,老大夫窝着腰过来,抓了顾轻侯的手,慢慢为他号脉。 顾轻侯用力支起上身,离床不盈一寸,便跌了回去,老大夫急忙按住他,“公子身体耗损过度,还是不要贸然起身的好。” 顾轻侯冷冷地打掉他的手,费劲地挪着身子,挺起上半身,靠在床板上, 背后顶着床板,才让他安心。 大夫与几个侍女面面相觑,那荣王在一旁闲闲地道:“公子还是好生将息的好,你如今是我的人,我自会好好待你。” 他走上前,轻声道:“何况京城戍卫就在我府外,你出不去。”继而一笑,“不如就在此处,好好住着吧。” 顾轻侯面无表情。 眼前人再上前一步,他就立刻刺死他。 第5章 第 5 章 顾二公子随和潇洒,是人尽皆知的交游广阔,可是对着此情此景,他一点好脸色都没有。 幸而荣王也没再上前,依然微微笑着,叹了口气,徐徐转过身,带着人走了。 顾轻侯盯着他的身影走远。 侍女们凑上前来,为他置下引枕,一人拿了大夫熬的补药,黑乎乎的一小碗。 顾轻侯望着那黑色的药汁。 无论怎样的境遇,药还是要喝的。 不调理好身子,怎么…… 他的眼神黯了黯。慢慢从床后移了出来,靠在引枕上。 侍女自然欢喜,强压着嘴角,将药汁喂给他。 他吃了药,靠在引枕上喘息了一会儿。又有两个侍女端着描花画草的餐盒进屋。一侍女端着小桌子放在他的床上,上面是熬出油来的小米粥,两碟素菜并一碟鱼,一碟虾。 顾轻侯歇了一会,将那饭菜慢慢吃了,然后顺势躺回枕上。 虽然他已醒来两日,却仍做出一副虚弱至极的模样,白日里由侍女们服侍照顾,夜晚趁着她们歇息时,才敢轻手轻脚的下床,慢慢活动僵硬的手脚。 这样过了两日,那荣王没有再来。 这日深夜,月上高空,他照常下了床,只着中衣,在外厅走动,边走边揉捏僵硬的大腿,走至门口时,听到外面守夜小厮的闲聊声。 一人道:“说起来,这公子来了好几日,每日好吃好喝的供应着,王爷却一直还没给他□□呢!” “王爷的□□,你也要操心,你着急你上啊。” “去你的。” 被骂的那人一笑,“不然咱们打个赌,赌王爷几天能脱了他的裤子。” 另一人笑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猥琐,“我赌十天之内。” “最多八天吧,杨公子闹成那样也没超过五天……” 顾轻侯听着这些污言秽语,揉腿的手握成了拳。他胸口急促的起伏着,在漏着寒风的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身回了内室,躺进温暖的棉被中,闭上双目,却如何也睡不着。 硬躺到天快亮时,他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他在昏沉中,做了不少梦。 似是没过多久,有一双温暖干燥的手,摸上他的额头。 那人小声说:“是有些烫手。” 声音温和沉静,像是温泉的水流过全身。 他一时分不清是梦是醒。 心肺里烧着一把火,这声音像是浇火的水,好听极了。 他手心热,身上也热,嗓子里火辣辣的,头和脸也热的要冒气。正难受时,那声音离开了。 声音越走越远,似是与人说话,“怎么忽然就烧起来了。” “身体亏损,加之受了风寒……” 顾轻侯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来,他在昏沉中轻轻皱起眉头。 这一觉睡得又累又长,待他能睁开眼时,映入眼前的便是那人。 荣王正凑近了瞧他,见他醒来微微一笑,“你醒了?”又道:“每次见你都是这句话,可是够烦人的。” 顾轻侯静静地望着他,过了一会儿,手才扶上腰间锁扣。 荣王一笑,忽然伸手,隔着厚棉被按在他的腰上,笑的坦白而戏谑,“这是什么宝贝?” 顾轻侯的手被按住,他盯着他。 荣王还是微微笑着,只是收回了手。“我不动就是了。” 他起身,留下顾轻侯。 问身后的人,“顾公子此时能用饭么。” “最好用些。”大夫道。 他点头,招手令侍女将餐盒里的粥拿了出来。 侍女奉碗一近顾轻侯的身,便遭到一句,“拿走!” 顾轻侯心中暗自恼怒,一口饭也不想吃。 侍女愣住。一只手接过她手里的碗,荣王命她退下。拿着碗,坦然的坐到顾轻侯床边,用勺子轻轻撇着汤面,道:“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他抬起头,将勺子送到顾轻侯嘴边。 顾轻侯瞪着他,一动不动。 荣王直直回视,过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你是要我用嘴喂你么。” 顾轻侯皱着眉。 他想了一会儿,还是低下头,含住了那勺子。 不是清粥,是带着油盐味儿的荷叶粥。 顾轻侯说不上心中什么滋味,抬起双眼,望向荣王,荣王也恰好正低头望着他,道:“咱俩人总是大眼瞪小眼,发功么?” 顾轻侯沉默着,还是不理他。 荣王一来二去,竟将碗里饭喂完了。他看着空碗笑道:“不错,比球儿吃的多。” 顾轻侯望着他。 “球儿是谁?”他忽然出声。 荣王愣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开口。 荣王张了张嘴,黑沉沉的眼珠转了一转。他道:“球儿啊,是我身边的美人。非常美,像你一般美。”他点点头。 顾轻侯垂下眼睑,勾起唇角,“过奖了,你也像球儿一般美。” 荣王的笑容滞了一下,他望着顾轻侯。 他开人玩笑反吃闷亏,不由得有些讪讪。不过也只一瞬,便也撑不住自己笑起来。 顾轻侯审视着他。 荣王颤巍巍地笑了一阵,直起腰来,忽然“咦”一声,他看着窗外,走到玻璃窗下。 玻璃窗外正对着一棵欹曲的茂梅,那粉艳的花朵上落了薄薄的白雪,地上也似撒盐一般,全白了。 “下雪了。”他凝望窗外。 窗外的雪光映着窗边的人,窗边人白腻极了,身上的仙鹤映衬着玻璃光,清亮仙逸,纹理细腻。 他回过头,脸上是真心实意高兴,“我去外面看看!” 说着一溜烟向外面跑去,转眼,一张明丽开朗的面庞从玻璃窗外闪过。 荣王在院子里与众年轻侍从跑来跑去,他在梅花树下,太湖石边,落了薄雪的池面,各自赏玩许久。雪眼见大了,似撕扯柳絮般纷纷扬扬,他穿了兜帽裘衣,看小厮和侍女打雪仗。一阵阵欢笑声从玻璃窗外传进来。 顾轻侯靠在引枕上,看着窗外兴高采烈的玩雪人,一不留神,天都黑了。 穿着兜帽的荣王从外间进来,浑身冒着寒气。兜帽上还有雪粒。他手里拿着一个小雪球,一抛一抛。 “雪下的真大。”他高兴极了,“这是今年第一场雪。估摸着要下到明天呢。” 他将手里的小雪球放在高案上,解开扣子,脱了大裘,随手搭在衣架上。搓了搓又凉又湿的手,俯下身笑道:“你今晚上好好吃药,睡一觉,明日大好了,就让你去玩雪。” 顾轻侯不置可否。 荣王探着身,目光顺着他的身子向下,不知落在哪里。忽而,他右膝抵住床边,身子向前一倾,竟是要爬上床来。 顾轻侯被他的动作惊了一下,上身不由得向后躲闪。 他一躲,正努力向前够的荣王顿住了,荣王停了一瞬,向后撤身立在原地。然后他笑了笑,依然十分温和,“好好吃药。” 他转过身,拿起大裘,望见高案上的小雪球,捏了它递给床上的病人,“给你。” 顾轻侯自他撤身离开就愣着,见了他手里的晶莹的小白球,不知为何,莫名其妙的竟伸手接住。 荣王拿着大裘向外走,外间侍立的侍女忙不迭帮他打伞披衣,前后伺候。几个侍女并几个小厮一路护送着他,穿花度雪,浩浩荡荡的走了。 暖阁里剩下顾轻侯一人,傻傻的伸手擎着一颗雪球,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随手将那雪球扔在凳子上。 吓了他一跳,他刚才还以为荣王要睡在这里…… 他自认不是三岁小儿,对明日能不能好了赶着出去玩雪毫不在意。但侍女端来药时,他老老实实的全喝了,一丝不剩。熄了灯,他钻进被窝里,伸手将棉被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拉严实,祈祷着今夜出一身汗,明天一早神清气爽。 他在床上已躺了四五天了,躺得头都疼了。 虽然身体虚弱,但他对自己的身子心里有底,坚信今夜酣畅的睡一觉,明日就生龙活虎…… 直到他第二日正开眼,眼皮又涨又疼。 他的床斜对着窗外,正好能瞧见外面撕棉扯絮一般的大雪。 雪果然没停。 他叹了口气,皮囊之中似是有个火炉在炼丹,外面薄薄的一层肌肤仿佛要挡不住它。 病来如山倒,他连手指都抬不动。 侍女起了床,送来净面的水,瞧见他的不寻常,慌着出去喊人叫大夫。 这一日,闹腾出好大的动静,来了两拨大夫,许多小厮侍女进进出出,但是荣王没有来。 顾轻侯躺着装死,心里叹气,自己这是怎么了?二十年来都极少闹病,偏偏这种时候,这一点小毛病就娇气成这样。 他一边腹诽自己,一边烧的欲生欲死。 直至晚间,外间传来数道脚步声,荣王在门口一边脱沾满了雪的大裘,一边低声问,“怎么越烧越厉害?” 不知是侍女还是大夫叽叽喳喳的回应他,他径自朝暖阁里走来,走到床边,探下身,望着床上的人,苦叹了一口气,小声道:“你要是烧死了,我以后到了地下可怎么见你爹。” “……就是父皇也不好和他交代啊……” 顾轻侯闭目躺着,这次全然真挚,毫无作假,烧的人事不知。 荣王又叹了口气,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然后让开身,令侍女们轮番上来冰敷擦洗,换着花样折腾。 他守在一旁,先是在玻璃窗下的大榻上坐了一会,忍不住又站起身,在床尾盯着侍女给他换凉帕子。侍女给他上了一盏热茶,他一口没喝,放在小桌上,任它凉透了。 到了深夜,他本来半倚在大榻上,人困顿,眼也酸涩,强撑着下了榻,坐在顾轻侯床边,探出手摸他的额头。 这一日他摸了无数回,额头都快让他摸秃噜皮了。 他收回手,左手捶着右手掌心。还是烫。 他无可奈何,叹了一回气,令人铺了一床被子在顾轻侯身旁。剩下的床边狭窄,他裹着被子,侧着身子蜷缩在他身旁,盯着身旁人的侧颜,时不时伸手摸一摸。 他心道:“父皇,我可为咱们朱家尽了力了。” 第二日,天蒙蒙亮。 荣王半张脸陷在软枕里,一巴掌拍在身旁人的额头上。 顾轻侯硬生生让他扇醒了。 荣王闭着眼睛,在那人头脸上摸索了一阵,迷蒙着睁开了双目,“咦?好了?” 顾轻侯正怔怔的瞪着他。 荣王一下子坐了起来,稍微向后一点就能掉下床去。他大喊:“你醒了!?” 立刻回过身,叫了一串人进来。 顾轻侯脸苍白着,显得瘦了,发丝凌乱的贴着侧额,正是一幅货真价实的大病初愈模样。 荣王从床上爬了起来,一叠声道:“你可真是琉璃坠子玻璃瓶——谁都没你脆,谁都没你娇弱!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发烧能烧成这般的!” 他一边套衣服,一边道:“嚯,这一夜像是抱了个火炉。”高兴地真心实意。 侍女们按照大夫的吩咐,捧了一盅燕窝汤来,吹着气,要喂顾轻侯喝。 荣王慌着穿好外衫,抢着接了过来,“我来,我来,”他像手里捧着眼珠子似的,“玻璃瓶儿,来,张嘴。”撇了汤面上的一层,将勺底在碗边抹了抹,送到顾轻侯的唇边。 顾轻侯望着眼前的手和眼前的人,没动。 “哎呀,”荣王心里的高兴像是没炸完的烟花,止也止不住,他忽然想起什么,一叠声问侍女,“还没上漱口茶呢。” 侍女忙端了一盏精致的茶盅,荣王放下汤碗,也接了过来,“含一口。” 顾轻侯望着那碧绿茶水,终于低下头,含了一口。 他刚抬起头,荣王已将一个小盂瓶递到他唇下,“吐了。” 顾轻侯顿了一下,依言吐了进去, 荣王十分高兴,将小盂瓶交给侍女,又端起汤碗,一勺一勺喂起他来。 他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无非是讲昨日顾轻侯是多么凶险,自己是多么担惊受怕,边说边不忘将嘴张开,作“啊”的模样,叫顾轻侯张嘴。 他一脸慈爱看顾轻侯,仿佛看死而复生的旷世奇珍一般。 顾轻侯喝完了最后一口,抬起双目,正对上他火辣辣的目光,他垂下了眼睑。 直到侍女悄声提点荣王,“王爷,您要误了早朝了。” 他方大梦初醒似的,慌着下了床,将碗交给旁人。 侍女将他的饭早已摆好,在外间铺了一桌,“王爷用点早饭吧。” 荣王看看天色,急冲冲地说:“来不及了。” 他拿了一件衣服就走,走了两步却又回头,手指着顾轻侯,“躺下,躺下,我去去就回。”边说边退着出去了。 顾轻侯坐在床上发怔,这一早上他都没能问出一句,“你怎么睡在我床上?” 荣王一路赶着上了朝,幸好没误了事。他站在王亲大臣队伍的最前列,听着身后的人向他坐在龙椅上的兄弟禀告国事,老臣子声气不足又絮叨,荣王不一会儿便被催的昏昏欲睡。兼之大殿的地龙烧的太足,刚从外面受了寒之人,乍被暖气一熏,简直恨不得就地睡倒。 荣王勉力站了一会儿,好不容易熬到下朝,却被当今天子身边的公公留下,公公笑眯眯地说,天子请他后殿议事。 他无法,只好暂时放弃回家滚倒昏睡的强烈愿望。随着公公往穆严帝的含元殿走去。 他来至后殿却被告知,穆严帝正见礼部钟老侍郎,便退到侧殿稍候。等了约一个时辰,等到好脾气的荣王都快焦躁起来时,侧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声,他后背一抖,那点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焦躁顿时被吓得烟消云散。 他提着下摆,跑到门口往外抻脑袋。只见不远处的大殿正门口,一个佝偻着腰的老臣正跪在地上,被人剥了官服,一鞭一鞭抽在后背上。 大殿处走来一个掌事公公,见惊了荣王,顿时小跑着赶到他身边,“唉我的王爷,这热闹有什么好瞧的……” 他挡住荣王,荣王晃着脑袋往外看,“这不是钟侍郎吗,他都多大年纪了,怎地说打就打起来了,还下这样重的手。” 掌事公公一边挡着,一边拉着他往大殿走,“打的轻打的重都打不到您,圣上传您呢,您赶紧的吧。” 荣王被他拽着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往那边探头,他看了两眼,实在看不过去,皱着眉头问:“钟大人犯了什么事,他是朝中大臣,滔天大错也该由大理寺掌管审问,怎么在这里就罚了起来,这又不是宫中的公公侍女!再说他一把老骨头,打死了怎么办!” 掌事公公头也不抬,“死了那是他命不好,您以为谁都像您这样好命呢!” 荣王无法,皱着眉不再言语。 掌事公公瞧了他一眼,“进了殿,这些话就别说了。” 他叹了一口气,苦笑一声:“你放心,我何时……说过不顺耳的话。” 他进了大殿,刚拐过弯,便踩上一地笔墨纸砚,其中一块方砚上还沾着血。 他停了一下,俯下身将那砚台捡了起来。 端坐在书桌后的穆严帝本在生气,见后道:“这些用你捡?”边说边站了起来,亲自拉住他的手。 荣王拿着那块砚台随手扔到一旁,笑道:“我是怕一会儿圣上不悦,再捡起它砸我。” 穆严帝白了他一眼,携着他的手一起坐到榻旁,“这是臊我呢?我从小没亲娘,也没个能撑腰外家,要不是从小跟着你,蹭太子哥哥的光,如今还不知在哪呢!” 荣王眼帘半垂,“你是天家血脉,何必自轻?” “不是自轻,你看咱们三弟。”穆严帝说到此人,轻轻咬着后槽牙,“如丧家之犬般躲在西南,他也一样是天家子孙呢。” 荣王沉默。 二人之间一时无话,大殿外的嘶喊声却不止歇,荣王虽未提起,眼神却止不住望向窗外。穆严帝也看着窗外,随意道:“这老家伙,偷偷放走了宁王的外家,我正跟他算账。” 宁王就是他们的三皇弟。 荣王更加沉重的叹了一口气,穆严帝见状顿了顿,走到门口道:“将他交与大理寺,在这里叫嚷的怪烦人的。” 穆严帝回过身,见荣王扶着榻案,垂目不语的模样。他抿了抿唇,忽而想到什么,高声道,“太子哥哥,我寻了一把好琴给你。” 公公送来一方长盒,他看了一眼,接了过来,交给荣王。 荣王接过盒子,打开,是一把梧木琴,形饱满,黑亮漆面,他的目光不由得定住,伸出手指一拨,琴声清越松透,他吸了一口气,“真是好东西!” 穆严帝十分得意,“送你的。” 荣王自然舍不得拒,拿着琴谢了恩。穆严帝将他送至门外,看着脚尖,低声道:“我知道,你看宁王和看我是一样的,但,谁让咱们兄弟之间有把龙椅杵着呢。” 荣王不再言语,点点头,告辞而去。 穆严帝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向身旁的掌事公公喃喃地道:“这样的人,怕是天底下翻不出第二个了。” 荣王在马车中呆坐了一会儿,他叹了一口气,甩了甩头,将盒子里的琴取了出来。 还是此物好。 他想起什么,叫下人将车赶到京中最大的乐坊,叫了最好的乐师,命他弹上一曲。自己斟了一杯酒,一边望着乐师年轻可人的面庞与腰线,一边细细啜饮。 听了一曲又一曲,他乐不思蜀,在此处厮混到晚,早把清晨的“去去就回”忘到九霄云外。 晚间回府时,他已疲倦的很,先到疏影院,从院中看,屋里还点着灯。他一步一晃的走进屋,却见床上人已睡熟了。 侍女们全识趣的退下,荣王趴在床前,迷瞪着眼晕了一阵,倒头躺在床上,沾床便睡了过去。 顾轻侯早早睡下,正在沉酣,被身旁的动静一惊,猛的睁开双目,手里按上腰扣,寒光一闪,软剑弹开,落在松软馨香的锦褥上。 剑身悠然冷冽,顾轻侯的胸膛起伏。 他的目光凶狠警戒,似是一头落单的孤狼,惊疑地盯着暗夜里静静躺在身旁的人影。 那人影大剌剌的呈人字状。 他的心怦怦直跳,黑暗中只听到自己剧烈的喘息声。 他维持半撑上身的姿势,顿了好久。 身旁的人影,呼吸声平稳悠长。 他闭着气,细细听了一阵。然后才极轻地,极慢地靠上床板,顺着床板,缓缓滑了下去,双手抓了一点被角,盖在胸口。 目光越过身侧酣睡的身影,落在玻璃窗外的梅花上。 月儿高高挂九天。又从九天落在梅梢上。青天下缀着浅黄月牙儿,寒梅惊颤晨露。 第6章 第 6 章 顾轻侯不知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 他恍惚又来到自家大门口,有许多身体僵硬,面无表情的人,如幽灵,如僵尸,如湘西人赶的行尸,正一对一对往门外抬死人。顾轻侯咽了一口口水,他想走,他对着自己的身体说,走啊,快走。但是他的身体没有动,甚至还跃跃欲试着上前。 那些人仿佛没看见他似的,一具接一具,向外扔尸体。 梦里,顾轻侯迟钝而懵懂,他脑中晃过一个一闪而逝的念头,他是不是该看一眼那被扔出的人? 然而,他的视线却不能向下移,那被扔出的人也仿若进了虚空,一掷而逝。 他一直在这街上静静伫立,等他终于退后一步时,场景忽而变换,他站在一间大宅门口,那些面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无表情的人,忽而抬起头,无数双死鱼一般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他们身上的衣着也变了,变作京城戍守的模样。顾轻侯只要向外一步便会投入他们的罗网中。而那些人盯着他,缓缓往前走。他的心被烫了一下般惊跳,骇然的向后退了一步,退进他本要踏出的府门内。 他猛地睁开眼。日光照着窗下榻,十分和暖,快到正午了。 顾轻侯推开被子,扶着额头坐了起来,这才觉出,自己肌肉酸痛,浑身冷汗。 他呆呆的坐在原地。 从外间赶来的侍女,一进来便瞧见他面色发白,神情有些不对。 侍女欲问他可有不适,但瞧他这幅模样,却又不敢惊动。 顾轻侯不知在思索什么,停了一会儿,望向那侍女,淡声问:“荣王呢?” 这可是顾公子第一次主动问起王爷! 侍女一喜之下,赶紧压下翘起的唇角,敛容道:“王爷出去了,给您留了饭。” 顾轻侯听着,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下床,洗漱,收拾完后,走到外间,此时时辰不早不晚,桌上放着满满的杯盏菜肴。 侍女在一旁殷勤道:“在咱们府里,不拘早晚,饿了便吃。” 顾轻侯点点头。 侍女瞅准时机,拿起一个珊瑚红小磁碟,放到他碗筷最近处,笑容都快滴出来了,“这是我们王爷特,地,给您留的。” 顾轻侯侧眼,珊瑚红的小磁碟上,有两个白芝麻糍粑。 他只瞧了一眼,轻轻点头,举著去夹别的菜。 他大病初愈不敢多吃,到七分饱便停下,漱口完,留下两个白胖的小糍粑和满桌菜肴,慢慢站了起来,在门口向外望。 雪早没了。 梅花依然开的旺盛,万物愈凄寒,花愈红艳。 花下的石头后,传来“呜呜!”异响。 顾轻侯向那边张望,他立刻下了台阶,快步走到那石头旁。 石头下有几株草木,草木丛里一只huangse小奶狗和一只白色小奶狗,打的正欢。 顾轻侯萧条了许久的脸上,登时有了微笑。 他蹲下身,观望战况。 小黄狗较瘦小,绒毛脏的打绺,叫得欢,蹦的远。 小白狗肚大头大,白色绒毛洁净,它独占一只花垫子,屁股肥大,一个甩身就把企图挤上来的huangse小瘦狗拱的一个跟头。 huangse小瘦狗摔了个肚皮朝上,慌忙爬了起来,在小白狗旁边乱吼,却不敢靠近。 小白狗干干净净的在垫子上躺下,背对着huangse小瘦狗,根本不搭理他。 小瘦狗没得垫子躺,在旁边窜来窜去,溅了自己一身泥水,更脏了。 顾轻侯抱臂看着他俩,啧了一声,向小白狗伸出一根小指头。 小白狗见了生人的手指头,呲了呲牙,“呜”地一下便歇了声。 顾轻侯一根手指头戳着他厚实肥壮的胸口,向后一推,小白狗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胸前的手指头。 顾轻侯面无表情,一点一点把它从花垫子上推了出去。 huangse小瘦狗一个箭步窜上花垫子,坐在中间,激动得浑身乱颤,一副打死不下去的模样。 小白狗坐在草地上,还是方才从花垫子上被推出去时的姿态,像一座狗雕。 它一声没叫,许是也不爱叫,看着高兴地跟斗赢的鸡一般的小黄狗,自己默默地坐了一会儿,扭着肥屁股走到一旁,那里还有个红色垫子。 原来有两个垫子!顾轻侯哑然,那它俩争个什么劲! 小白狗老老实实的坐在红垫子上,只见这边,小黄狗如一道旋风,飞快的从花垫子上冲了出去,围着小白狗疯狂吼叫,小白狗似是有些生气,立刻背对着他,小黄狗叫的更欢了,气的呜呜叫,还冲了上去,狠命的咬了它……屁股下的坐垫。 小白狗气的浑身抖动。 小黄狗陀螺一样疯狂打着转撕咬坐垫边沿,不一会儿,红垫下被扯出一点白棉花。 小白狗气的鼻子呼哧了两下,朝天“嗷”的一声悲嚎。 顾轻侯噗的一声笑出来,笑完了,叹一口气,两只指头捏着疯狂吼叫的小黄狗的脊背,把它提起来扔到一边。然后两只手指插在地上,挡在无助,笨拙,但肥壮的小白狗身前,给它撑腰。 小黄狗被爬起来后,绕着大圈冲小白狗“呜呜”,顾轻侯盯着它,它却不敢对上顾轻侯的目光,心虚而愤怒的伏在地上,最后停下,开始疯狂刨土。 顾轻侯想气又想笑。 下一刻,小黄狗被人从背后捞起,一个声音笑着说,“你又想挨揍了么?” 小黄狗浑身炸起的绒毛立刻塌了下去,它轱辘着杏仁眼,乖乖的望着抱它的人。 荣王十分嫌弃,一边道:“你看你这黑爪子。”一边将它放在月白色的衣襟前,用一双素白的手梳理它打绺的毛。 又疯又脏的小黄狗顺从地伏在他怀里。 “顾公子看你不顺眼呢,”他低着头,对小黄狗笑道:“给顾公子认个错。” 小黄狗被送到顾轻侯面前,它的黑眼珠骨碌碌望向一侧,死活不看顾轻侯,荣王稍一松手,它立刻顺着荣王的胳膊爬了回来,直爬到他的肩膀与脖颈处才停下,回头往顾轻侯处瞄,恨不得藏进衣领里。 荣王笑了,皱着眉头望着顾轻侯,“你怎么它了,怎么将它吓成这样。” 他不过随口一说,料想顾轻侯如往日般不会理会他,没想到,顾轻侯看着他俩,淡淡的开口:“它做戏呢。” 荣王愣了一下,将脖子里盘着的狗皮围巾解了下来,小黄狗可怜,弱小,瑟瑟发抖,还脏。小黑眼睛滴溜溜的乱转,像个贼。 荣王将它托在手心里,笑叹道:“人说你装呢,你是么。”继而他将两只小狗摁在一起,黄脑袋撞上白脑袋,荣王笑着说:“互相赔个礼,你们和好啦!” 白脑袋向后一躲,黄脑袋也向后缩,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二狗各自扭开头。 对面的顾轻侯面上淡淡的,心道:啧,这小黄毛,跟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荣王放开两条狗,站起身往屋里走,他身后侍从拿着一方宝盒。 荣王目不斜视往前走,边走边道:“有个宝贝,你快来看看。” 不见外的很。 顾轻侯犹豫了一下,慢慢跟着进去了。 荣王搓着手,坐在玻璃窗下的大榻上,喜滋滋地叫下人将宝盒呈上来。 盒子打开,是一架风雅清朴的七弦琴。 顾轻侯盯着那琴,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坐在榻边。 他一动不动,荣王也咽了口唾沫,两人一起望着桌上。 过了一会儿,荣王将那琴取出,弃了盒子,双手捧着置于桌上。 顾轻侯盯着他的动作,喉中的一句“小心”几欲出口,又咽了回去。 琴,安安静静放于桌上,荣王一双手在琴身上虚抚着,凌空摩挲了一阵,他慢慢地道:“是南地的琴。” 顾轻侯垂着双目,“蜀地。” 荣王道:“蜀地雷家的风骨。” 顾轻侯接着道:“第一代雷公。” 荣王略感惊讶,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怜爱的虚抚琴弦,“连珠琴。” 顾轻侯默默地道:“小蛇腹断纹。” 荣王道:“声沉以雄。” 顾轻侯道:“韵和以冲。” 话到此处,目光对上目光,两人静了一阵。荣王将琴向前方一推,豪爽地说:“给你。” 顾轻侯愣了一下,淡淡的问:“给我?” “给你弹一曲……”荣王道。 “……” 顾轻侯低头看着琴,暗地里搓了搓手指头,抬起双手,在琴弦上轻轻抚摸。定了定神,心中涌起一阵跃跃欲试的炫技欲。 手指轻拨慢捻,一首悠然的曲子流淌而出,起初声缓意松,渐渐地,手指下急促起来,声若疾水,淙淙而出。 荣王屏着呼吸,静静听完。 一曲弹毕,顾轻侯将琴推回荣王身前。 荣王道:“松壑老人的《云溪曲》。” 顾轻侯半抬起眼睑,忍了又忍,还是对他说:“早年我在他的殒身之地住了半年,这是从乡亲的家里搜罗来的,世上只这一份全曲。” 荣王点点头,又问:“为何只弹上半阙?” 顾轻侯一愣,“云溪曲何来下半阙?” 荣王一听,抬起眼睑看了他一眼。端身架手,手下急抚,接着方才的流水之声弹了起来。 若流水上溯溪云,沿高山而上。 顾轻侯呆呆地听着,一曲弹完,他喃喃地道:“……不可能……” 荣王半垂眼睑,挑着眉毛,“这后半阙是杨相搜罗来送我的十岁生辰贺礼。有了它,我宫中便算将松壑老人所有曲子网罗尽了。” 他将琴推回顾轻侯身前。 顾轻侯双手撑着膝盖,想了想,抚上琴弦,又弹一曲。 松壑老人最著名的一首《破天》。指法难极了,但他一气呵成。 压下最后一根弦,在余音中,他脸上带了点淡淡的微笑,抬眼望着眼前人。 荣王也微微一笑。 顾轻侯将琴推回给他,他信手弹起一首《天之上》。 松壑老人的绝笔之作,弹法不难,意旨最高,好赖不在技法,在胸怀气韵。 他弹毕,顾轻侯安静了许久,终于往身后的锦垫一靠,一身劲泄了下来,露出一个淡淡微笑。 荣王也对他一笑。 气氛一时高雅到不知如何是好。 顾轻侯看着眼前本该昏懦淫逸的人,荣王看着眼前本该浪荡不羁的人,各自不语了。 第7章 第 7 章 琴自那日起,便放在顾轻侯处。他喜欢那琴,每日无事便要拿出来抚一抚。荣王想看,提脚便来看了,熏香一点,轻烟袅袅,两人身着薄衫,坐在暖意蒸腾的内厅,你抚我听,你听我抚,倒也惬意。 一日,顾轻侯起来,习惯去找琴,却落个空,问侍女,侍女禀告,荣王一早就将琴拿走,说是要谱首曲子,请顾公子醒了去梨花院里旁听指正。 顾轻侯听了,无甚表示,悠然坐在餐桌前,慢条斯理的用着早饭。不一会儿,饭已用毕,他在外厅翻了翻书架,这书架的书,都合他的心意,只是他早年间便已翻阅并烂熟。故百无聊赖。 侍女想问他何时去找荣王,见他淡然无事的模样,不知该不该开口。 顾轻侯翻了一会书,捏了两块糕,往屋外去了。院子里,一只小黄狗一只小白狗正在奔跑追逐,见了他手里的糕点,纷纷停下爪子,小白狗肥头大脑摇头摆尾的赶了过来,扶着他的膝盖站了起来,嗷嗷待哺。小黄狗远远地站在前方,愤恨,骄躁,馋。伏低身子,低声呜呜顾轻侯,仇恨中带着怂。 顾轻侯把糕点掰碎,一块一块投给小白狗,小白狗吃的满地撒欢。顾轻侯看了小黄狗一眼,将手里的一小块糕点向前方猛抛,小黄狗立马一跃而起,一股黄烟般向前奔去,小白狗也扑腾着跑去,两只狗在地上扒着草闻了半天。顾轻侯捏着手心里藏着的小块糕点,在后面低声笑着。 它俩找了半日没找到,都扒拉到水池边了,眼看就要下水搜寻,忽而,院墙外传来阵阵琴声。 小黄狗的耳朵立刻竖起来,它昂着头听了一阵,撒开爪子向院外跑去,小白狗也跟着跑了。 琴声断断续续,府中别无第二人,必是谱曲人开始干活了。 顾轻侯的脚定在地上,他自然不会去找他。 两只狗崽走了,他没东西可玩,院子又安静,一不留神听了两耳朵。 啧,这曲子…… 顾轻侯叹了一口气,又皱起眉头。 一刻钟后,他走在疏影院外的窄巷中,琴声是从斜前方的小院传来,如今天略回暖,隔着院墙也能看见一棵开的洁白灿烂的梨花树,院门是简单的木门,上书“浩荡飞英”四个大字,顾轻侯走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到跟前,才看见半扇木门随意的开着。 院内,有一棵年逾数十岁的老树,树上的浩荡梨花遮了小半个院子,树下粗根盘扎在外,树根上垫了锦垫,一个素衣仙鹤的男子坐在树根上,膝上横置宝琴,左手勾着手指弹了两个音,右手拿起细毛笔在纸上记着什么。 偶有几瓣梨花落在他的手边。 他抬起头,瞧见门口的人,笑了一下,放下笔,招手让顾轻侯进来。 顾轻侯慢慢走进来。 荣王笑道:“我来时你还在睡,听听我这个曲子。” 他举起手,铮铮弹了几句,然后仰起脸,笑道:“怎么样。” 顾轻侯低头望着他,淡淡的说:“不怎么样。” 荣王的笑容一停,继而噗的一声复又笑了,笑的坦荡又心知肚明。 他将琴向旁边推,道:“那大仙来改一改。” 顾轻侯叹了口气,坐在他身侧,双手小心的接过琴,摸了摸琴身,他道:“这样松透的琴声,弹你那靡靡之音,真令暴殄天物。” 要不他也不会来。 荣王笑道:“请你指正。” 顾轻侯道:“此曲为何而作。” 荣王答:“春意。” 顾轻侯点了点头,“我想也是。” 他先是静思,许久之后在纸上写了几笔,最后在琴上试弹,来回修正几次。 荣王趴在石桌上,手撑下颌,笑着看他的谱子,道:“清爽多了。” 顾轻侯半抬起眼睑瞧了他一眼,忍了忍没忍住,道:“你以前可有谱过曲子。” 荣王将下颌搭在两只手腕上,点点头,“嗯!” 顾轻侯道:“都是这么腻歪吗。” 荣王笑的眼都弯了,“我就喜欢这些。” 顾轻侯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低头接着记谱。 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端着一壶茶一盘糍粑,从外走了进来,看着通身气质,许是伴读或书童。 青年对顾轻侯一笑,远远侍立一旁。 顾轻侯瞧了一眼,心道:“伴读。” 荣王忽然在他耳边说话,声气灌了他一耳朵,侧身挨着他,伸出右手在他左侧琴弦上拨了两下,两人的手臂交叉,身子相距不过一拳之距。 顾轻侯后背的毛孔顿时全炸了,他不动声色的向旁挪了半分,不好直接将身侧的人掀翻。 荣王问他,“……你觉得如何。” 顾轻侯没听清他前半句说什么,磨着后槽牙,笑道:“很好。” 荣王笑着拍手,坐到自己原本的锦垫上,道:“那便大功告成,”他向后招手,“鹿童,快给我上些茶水,渴了半日了。” 身后一直含笑望着二人的书生,提起茶壶半跪在二人面前,给他们斟茶,还上了点心。 荣王在此处忙了一上午,是真渴了,也是真饿了。但他也是发自肺腑的高兴雀跃,拿起糍粑先吃了一个,又拈起一个,咬了一口,递给顾轻侯,“尝尝。” 盘子里分明还有两个未动的,顾轻侯盯着被他咬出一个月牙缺口的糍粑,双目圆睁。 他从未接过别人吃过的点心,在他家,从来都是他将吃过用过的事物随手扔给下人,但顾家充裕,他也从不会让他们吃他剩下的。荣王……这是在故意折辱他? 正在他目瞪口呆之时,侍立的青年慌忙向他示意。顾轻侯全身的血冲上头顶,手脚发凉,藏在衣物中,几乎气的哆嗦。 他稳了稳,瞧了伴读的神色,勉力压制心中的杀意,接过那糍粑。 荣王一边饮茶,一边对鹿童笑的欢实,“这曲子你刚听了没有,比我之前如何?” 鹿童笑:“没听全。何时让我开开眼。” 荣王笑道:“一会儿吧,”他摸了摸肚子,随手将喝剩的半盏茶递给鹿童,“早饿了半日,快给我支起铜锅,今晚上吃火锅。” 鹿童接过他的半盏茶,躬身行了半礼,笑道:“谢王爷赏赐,许久未见过王爷这般高兴了,”他将残茶一饮而尽,接着道:“弄的人怪着急听的。” 荣王笑:“这有曲谱,你看看。” 两人头抵在一处,细声评论乐谱。 被落在树下的顾轻侯,趁着这时随手将一直捏在手心里的剩糍粑远远向后一挥,雪白的糯米团滚落到尘土中。 远处的鹿童抬起头,对他笑了一笑。 顾轻侯坦然回望。 荣王先出门而去,鹿童稍慢一步,和顾轻侯一起弯着腰收拾琴纸杂物。 鹿童一边叠纸,一边漫不经心道:“王爷是睿武帝与善元皇后的嫡长子,自出生以来,人人将他捧在手心里,”鹿童瞥了他一眼,“他年幼时被惯坏了,吃剩的零嘴茶点随手给人,那人必定感恩戴德痛哭流涕的收了,养出了他这身毛病,一高兴就要给人吃他剩食。” 顾轻侯轻轻皱眉,心中仍微觉不适。 鹿童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日后习惯了就好了。”他皱了皱鼻子,笑的很俏皮,指着走远的人,“他的毛病多着呢。” 顾轻侯看着他的笑容,这个伴读面对荣王倒是自在。 火锅支在顾轻侯的疏影院,侍女们熟稔地摆好餐盘,不待吩咐便退下。 满桌琳琅数十盘,有荤素涮菜,四样冷盘,各色点心,各色配料,十分齐全。荣王府的厨下想来是置办这一摊的老手。 荣王自然坐主座,顾轻侯坐在一旁,而鹿童,居然坐在他对面。顾轻侯不禁有些诧异,随后,荣王起身,抱起一白一黄两只崽子放在末席陪餐。 小狗崽很乖,端正的坐在宽阔的座椅上,看着滚滚的铜锅和肉片,不吵不动,老道稳重。 顾轻侯叹为观止,心道,主仆一桌,众生同坐,挺好。 荣王用饭时全然不顾食不言的规矩,他用筷子挑起一点肉片,吃得慢条斯理,废话却多极了。 经过糍粑的事,顾轻侯忧心他在餐桌上,一高兴便给人布菜,幸而他没有。 铜锅咕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噜噜冒着水泡,荣王露出两条光洁的小臂,右手擎着筷子,与鹿童说笑。 顾轻侯不言语,从最远处的羊肉盘中,夹了一筷子肉,慢慢地,慢慢地经过小黄的面前,小黄的脖子前伸,四只爪子躁动难安。慢慢地,慢慢地经过小白面前,小白湿漉漉的眼睛追着它,黑鼻子里委屈的哼哼起来。 顾轻侯淡然自若的将肉放进锅里,拿着筷子的手背撑着下巴,回看他俩。 噗的一声,身后传来轻笑声。 顾轻侯回头,荣王正笑吟吟地望着他,道:“欺负它俩有意思吗?” 顾轻侯自顾自的捞菜,认认真真的辩解:“对小黄是欺负,对小白是逗。” 荣王问:“你不喜欢小黄?” 顾轻侯想了想,道:“我不喜欢它蛮横霸道,小白老实。” 荣王点点头,微笑着端详他,“恃强却怜弱,难得。” 顾轻侯被他一言点愣,怜弱?他有么? 不过,他垂下眼眸,他不打算与眼前人剖析自己,他们不是那样的关系。 他淡淡一笑,矜美而有礼。“或许吧。” 荣王看着他的侧脸,只得到不咸不淡的一句答话,只好转过头,与鹿童说话。他谈性越发的好,一高兴,吃了两盘肉,无数荤素配菜和冷盘,还吃了许多不好克化的点心。 顾轻侯心情好时,也会放怀大吃,但那也有度,绝不伤着自己的胃。 到了最后,侍女推门进来,竟然又上了三碗甜豆花。顾轻侯用手指摸了摸碗边,微凉。顾轻侯没有动。 荣王极爱这口,拿着勺子挖了一勺,又挖一勺,吃个不停。 顾轻侯年幼时,母亲常劝他,吃饭不可饥一时饱一时,不可忽热忽凉。 顾轻侯看着荣王,什么都没说。 这一顿饭用的时间长了些,撤下残桌时,天已擦黑,三人都觉又饱又暖又疲。荣王占了顾轻侯的床,歪在上面与他二人说话,鹿童和顾轻侯坐在榻上陪他。 顾轻侯只说靠在引枕上休息一下,不知如何,竟闭上眼一觉睡了过去。 待他睁开眼时,天早彻底黑了,鹿童早不知去向,外厅偶有一两个侍女走动。 顾轻侯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盖着薄被,再一看床上,荣王手撑着下颌侧躺在床上,睡得好不香甜。 侍女们听见内厅的动静,悄无声息的走进来,低声问:“现在给您安置床铺么?” 顾轻侯闻言一愣,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侍女要为他在床上,在荣王身边安置。 昏烛如豆,他的面色古怪起来,所幸光线暗沉,侍女未能瞧清。 他呼吸几次,按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清了清嗓子,道:“把被褥先放在内厅就好,我自己安置。” 笑话,上一次他病倒神智全失,任荣王摆弄。如今他脑袋清明,会和那人躺到一张床上去? 顾轻侯气的发笑,扯了被子躺倒,任明月照了满屋。 他向右侧着身子看了一会月光,睡不着。 转过身,向左侧着身子,又恰好瞧见床上朦胧的身影,他只瞥了一眼,心中冷笑一声,转过身,躺正了。 他的手指在被子上轻轻挠着,心中叹气,还是睡不着。 唉。 他闭着双目,一心求睡,外界所有声响反而听得更清楚。 床上那人动了一下。 那人翻了个身。 和自己一样,醒了?睡不着了? 顾轻侯闭眼竖耳,听那边的动静。 那人又翻了个身,接着传来被子被踢开之声,紧接着又有人抱紧被子的悉悉索索声。 然后那人忍无可忍,在睡梦中,用含混的,低不可闻的声音道:“……疼……” 顾轻侯闭着双目,挑了一下眉。 这是闹胃疼了?下午的火锅功劳不小,疼的这人都说梦话了。 他心底一片冷淡。 那人似是抱着被子转了个身,哼哼了两声,有脸埋在被子里含糊声音,“我渴……” 第8章 第 8 章 顾轻侯没动,恍若未闻。 他躺得安安静静,从头发梢到脚趾盖都安逸极了。 在人屋檐下,不得不屈服昏王淫威?不得不与他虚与委蛇?那都是明日的事了。 顾轻侯心中冷笑一声,你都醒不过来,谁还陪你演戏呢? 第二日清晨,晨光熹微,荣王睁开眼,恍惚记起昨夜的朦胧痛感,手揣进被窝里,揉了揉自己仍然不适的胃。他扶着额头坐了起来,这才瞧清,自己不知为何,抱着被子横躺在床上,床主正躺在不远处的榻上,身上只盖了一层薄被。 他摸了摸被被角压红的脸,有些不好意思。 用此生最小的气声,唤了早侍立在外厅的侍女,荣王用手捂住嘴,附到侍女耳边,小声叫她帮自己端一杯热水来。 榻上的人醒了。顾轻侯这一觉睡得好极了,又沉又香。睁开眼时,不由自主双手撑开,伸了个懒腰。然后他停了一下,回头瞧见荣王。露出一个微笑。 荣王也一笑,问他,“昨天说歇一下,竟睡着了,”他半有些羞赧,半有些惭愧,“我竟滚成横的。” 他以为顾轻侯被他挤得只能睡榻。 顾轻侯没多言,半垂着眼睑,微微一笑。是一个很禁得起品味的笑容。 荣王看了一会儿,无缘由的觉得十分开心,他并没留意,顾轻侯全身上下穿戴整齐,整齐的夜里能随时抽剑杀人跑路。 他按着自己的胃,徐徐靠在床栏上。侍女端上一盏红枣茶,他一口饮尽了,这才敢将手从肚子上移开,终于好受些了。 顾轻侯洗漱好了,过来问他,“何时能演奏?” 荣王靠在窗栏想一想,反问:“今日是初几?” 顾轻侯心道,演奏还要看日子?他道:“初三。” 荣王摇摇头,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道:“我这几日有要事,过几日吧。” 顾轻侯点点头,自昨日谱曲以来,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便急不可待的想听排演,想的抓耳挠腮。但荣王说改日,那便改日。 他没多问,径直去了外面,在院子里的大岩石边蹲下。岩石下,一黄一白两条身影正在互揍,远处一看,战况激烈,待离得近了,才看清,两只前爪互相抽打了八百多下,直要晃出虚影来,却没一下挨到对方身上的,可说是疼爱派互殴了。 顾轻侯抽了一根柳枝,小白占上风时,他便观战,小黄占上风时,他便携枝下场。不过看了半日,不需要他帮忙。两个身影一旦互相触碰,便凝固住,只见小黄小白两狗崽站着,四肢前爪交缠拥抱,一动不动。 顾轻侯在旁等了半日,见战场如此安详,啧了一声,站了起来,百无聊赖的伸了个懒腰,慢慢往回踱步。 他走至玻璃窗下,无意间往里一瞄,只见榻上设着矮桌,桌上设着几张黄纸,荣王半披着一件素衣,坐在桌前,手执一只细毫笔,正在纸上写些什么。 顾轻侯瞄了一眼,停了停,又转过脸,瞄了一眼。 他看了一会儿,目光才从窗下人的脸上身上,下移到他手里的黄纸上。 这是写什么呢? 他沿着檐下慢慢向房门走去,外厅里,侍女正在摆早饭。荣王收了黄纸,走到外间,匆匆吃了两口,又赶着走了。这是他府里,他自来去随意。 随后数日,顾轻侯并未见到他,直到天气略暖,百花依次盛放,外面才传来消息,王爷请他去群玉院相见,说传了舞女要排演新曲。 群玉院即是荣王所住芍药院。 他脚下习惯了踟蹰,心中却是十分雀跃,想了一会儿,换上外衫,大步往群玉院去了。 刚到群玉院墙下,便听到细乐声喧。和风送来暖乐,还有隐隐花香,顾轻侯闭上眼,轻轻吸了一口气,唇角不自觉的,真心实意地弯了一下。 他推开大门。只见院中遍植芍药,高丛矮丛,远处近处,皆开着层层叠叠碗口大的花朵,花丛中设有山石木亭,远处,有几个穿着绯红艳衫的舞女,正凑在一处,嬉笑着给对方额上点金花。 顾轻侯目光所至,花心深处,一个男子着清清淡淡的素衣,坐在热闹绚烂的芍药花中,正在低头调弄膝上的琴。 他走进院中,荣王抬起头瞧见他,微微一笑。此情此景,不禁让人的脚步轻轻一顿。 顾轻侯向四周望了望,没见那伴读。他看着荣王,道:“还有歌舞呢?” 荣王低着头忙碌,“只配了舞蹈,”他笑道:“听说你是坊间老手,一会请你品鉴。” 顾轻侯点点头,坊间老手,这话不虚,他担得起。 他坐在不远处的白石板上。荣王拍了拍手,将几个舞女叫了过来,那舞女并不怕荣王,一边与他说笑,一边各自找到站位。 两厢备好,荣王唇角含笑,微微侧着脸,手下轻轻一拨。 琴声轻扬,舞女广袖一撒,红衣翻飞。 舞女的面庞是那般明艳灿烂,绯红的衫子与艳红的流绦是那般夺目绚丽,铺天盖地开到极致的芍药是那般令人目眩神迷,可是,弹琴的人却是恬淡怡然的。四物相衬,刚刚好。 荣王两手或挑或拨,间或抬起眼,颤动的睫毛,温和的双目,像是清晨带着露水的芍药花瓣。舞女动作间向他抛个媚眼,他回以微笑。 其他的舞女见了,也纷纷在举袖间,回首时,旋转时,半真半假的,调笑着,向他抛来如丝的媚眼,甚至还有大胆的,擎着艳红的绦子,嬉笑着在他身边舞动,将那红绦轻滑过他绣着鹤纹的素衫。他笑得更开怀,目光从自己肩侧的红绦随舞女而去。眉目里带着春光,比铺天盖地的芍药更令人目眩神迷。 顾轻侯呆滞的望了一会儿,心中叹了一口气,叹服道:所谓淫王。 歌舞场面,顾轻侯自是见过。他的亲朋好友中,家养的舞女歌女衣不蔽体的也有。中午看歌舞,下午便将歌女舞女收了房的也有。甚至在歌舞场中当场带人离席的也有。却没有一个,让他觉着这般……这般……不堪? 顾轻侯歪着头,在脑中搜寻一阵,似乎只能找到这两个字。 说不上来。 场散之后,顾轻侯便准备离去。依如此情势,下午荣王要传场中女子侍寝也说不定。 他一边走,一边思索,都说荣王专爱男子,可方才情形,分明对女子也颇心喜…… 未走多远,身后传来人唤他的声音。荣王将琴交与旁人,紧赶了几步,走到他跟前,佯怒笑道:“怎么如此无礼,听完就走?” 顾轻侯一愣,只好笑道:“王爷弹得太好,让我听得傻了,只想着回去好好回味。” 荣王噗的一声笑了,道:“怎么这般油嘴滑舌,”他又道:“不过我可当真的听了。” 他搓了搓手,“能得顾卿一句赞赏,洒家值了。” 顾轻侯听到洒家二字,也不禁笑。他道:“王爷抬举我了,我不过是个门外汉,王爷是真行家。” 他这话说的半真半假。 荣王接了话茬,摇头道:“不,我是门外汉,你才是真行家。” 他是真心实意。 顾轻侯只是微笑。 再向前出了门,顾轻侯要回疏影院了。荣王恋恋不舍,忽然道:“那浩英院的梨花树快谢了,我们不如趁着春光,再去畅饮几杯?” 顾轻侯自然无可无不可。 梨花树下,一张小桌,两张矮凳,三四样荤素小碟,一壶清酒。 荣王先拿了酒壶,为顾轻侯斟酒,顾轻侯连忙接过来,“我酒量平平,让我来吧。” 荣王道:“你几岁学琴?” 顾轻侯答:“八岁左右吧,王爷呢?” 荣王笑道,“我七岁。” 顾轻侯道:“我年幼时,大的琴够不着,用了好几年小琴。” 荣王笑道:“我也是,请雷家帮我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特制的小琴。” 顾轻侯道:“雷家?雷家秋公?” 荣王笑了,“莫非你也是?” 顾轻侯一笑,“我也请他制的小琴,当世谁能比过的他?” 荣王笑道:“我那把有个名叫‘听云’。” 顾轻侯道,“我那把叫‘渡月’。” 荣王举起酒杯,和他一碰,笑道:“巧了。” 顾轻侯一笑,与他轻碰。 荣王一饮而尽,他却趁对面人举杯,悄没声息的倒在身后。 荣王放下酒杯,道:“你比我道行高,我很服气。” 他紧抓着琴乐之事不放,顾轻侯谈起此事时,神情总是与平日不同。 果然,顾轻侯捏着酒杯,淡淡的道:“若你不把它作的过于yinshui,它本是一首好曲。” 荣王脸贴着手腕,低低地笑了:“不够yinshui,那就不衬我了。” 顾轻侯捏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睑扫了他一眼。 第9章 第 9 章 荣王低头傻笑,自饮一杯酒。 顾轻侯为他满上。 荣王把玩着酒杯,小声道:“其实我不爱《云溪曲》,只觉它珍贵难得而已。” 顾轻侯也玩着酒杯,随意的“嗯”了一声。不知是虚言附和,还是也作此想。 荣王下巴磕在双臂上,道:“我也不爱《破天》,太过凄厉。” 顾轻侯漫声应着,“嗯”。 荣王道:“我也不爱《天之上》,孤逸过头。” 顾轻侯轻声道:“嗯。” 荣王抬头,笑着问他,“你可知我最喜爱松壑老人哪一首?” 顾轻侯看着他,想了一想,道:“《迎水小唱》?” 荣王击掌大笑,“你怎么一猜就中!?” 顾轻侯心中叹了一口气,因为……他也最爱这一首。 荣王开怀畅饮一杯,笑问:“你可知我为何爱它?” 顾轻侯心下无力,嘴上却不假思索,“浑然天成。” 荣王同时大声道:“一气呵成!” 顾轻侯看着他,他也看着顾轻侯,他放声大笑,顾轻侯也笑了,低头玩着酒杯。 荣王恨不得隔着桌子来拍他肩膀,笑道:“我疑心你是我的双胞兄弟,不然怎与我这般契合。” 顾轻侯笑笑,给他斟满酒。 荣王多喝了几杯,十分飘飘然,点着白石桌上的梨花瓣,问:“这梨花,独个有独个的美,成群有成群的美,西南省有个山谷,那里遍植数千棵老梨花树。” 顾轻侯随口接道:“飞英谷。” 荣王看着他猛点头,“对对,你可去过?” 顾轻侯道:“去过三次了。” 荣王十分委屈,“美吗。” 顾轻侯抬眼道,“自然,落英夹道,如沐雨中,——你没去过?” 荣王更委屈了,“我自然没去过,只在杨相的画中见过。” 顾轻侯没多想,“我日后带你去。”他朋友多,常有人求相携出门,他几乎从没推拒过,这般的话张嘴就来。 荣王喜上眉梢,目光灼灼,“此话当真?” 顾轻侯有些后悔自己信口出诺,但仍道:“当真。” 荣王眼睛弯弯,微醺之态已露,“不当太子真好,想去哪里去哪里。” 顾轻侯给他又斟了一杯酒,荣王与他碰杯,“你怎么不喝?” 顾轻侯无奈,只得抿了一小口。 他看着荣王一饮而尽,心道,与你喝酒,我怎敢多喝? 荣王放下酒杯,他默默地给他满上。 喝吧,多喝点。 荣王越发爱与他谈天,“你平日里爱看什么书。” 顾轻侯答:“杂书。” 荣王追问,“哪些杂书?” 顾轻侯看他一眼,“记山川水文的志怪古籍。” “哦?”荣王歪头问他,“你看过万墟经么?” 顾轻侯心中叹了一口气,能没看过么。这是一本别杂史书,以记载大小山岳为主,兼之辅以各类草木鸟兽、风俗物产、碑刻墨迹、山歌民谣、志怪故事。 他最爱的一本杂书,往日在家中,他随时压在枕下,临睡前常常翻阅。 顾轻侯道:“看过,最爱的一本。” 荣王果然雀跃不已,“我也爱这本!来回翻阅了上百遍了,现在还压在我枕头底下,晚上不翻一翻睡不着。” 顾轻侯:“……” 他看过疏影院中的书架,那上面有无数记叙山川水文的古籍,还有整整一排《万墟经》的各类抄本。他一撇之下,便深知,自己,恐怕,和这位荣王读书口味相投。 那荣王滔滔不绝讲起他对这本书的所思所感。 顾轻侯大多时候在听,偶尔忍不住接话,总能引得荣王高兴地大声附和。二人越聊越顺畅,越聊越投契。 荣王无知无觉连饮半壶,最后倒在白石桌上,手指还不安分的乱点,嘴里胡言乱语,“顾卿,你我上辈子是不是认识,且临死前没说够话,不然,我怎觉得永远与你说不完似的……” 顾轻侯转着手里的小酒杯,待荣王慢慢闭上眼,他的目光也渐渐冷淡下来。他将手里的小酒杯随手掷到桌上,身上像是卸下一股无形的力道,向后一靠,腰背松散的靠在树干上。 趴在白石桌上的人,已全然睡着,他长长地睫毛闭着,衣襟被磨得半开,隐约能看见里面白玉一样的肌肤。 顾轻侯盯着那处看了一眼,竟觉得有些不适,不由自主转开了目光,心中斥责道:“所谓淫王。” 荣王闭着眼,轻轻傻笑一声,他在梦里还在与某人谈天说地,好不快意。 他不过是微醺之后小憩一会儿,没小半个时辰便被风吹得冻醒了。 他抬起头,顾轻侯正站在不远处,逗脚下两只狗儿玩。 他揉了揉眼,含笑又迷糊,“我怎地睡着了?” 顾轻侯这才慢慢踱步过来,“王爷喝多了。” 荣王还有些头晕,手撑着石桌站了起来,本就松散的怀中飘落两张黄纸。 顾轻侯眼疾手快,弯腰去捡,荣王却先他一步抢了起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来,慌忙折了塞进怀里。 顾轻侯不禁问,“这是什么。” 荣王面上不禁泛上些窘迫,踟蹰未答。 顾轻侯一瞬间明了,像他这样的人,这般遮遮掩掩怕被人瞧见,能是什么东西? 他心中涌上一股难言的情绪,看着眼前人,心道,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荣王浑然不知他在想什么,将胸口处的衣襟抚平,低着头,笑得有些尴尬,“这是……不吉之物。” 顾轻侯脸上难辨好歹,淡淡应声:“哦。” 他二人在梨花院分手而去,顾轻侯独自回疏影院,又开始了他寂寞漫长的“美人”生涯。后院的“美人”也不是日日能见到王爷,顾轻侯从那之后连着四五日,未见到他的身影。 说来也怪,人人皆知他是个闲散王爷,正事一件没有,可他却总是忙的脚不沾地的模样。 顾轻侯想到此处,嘿了一声。继而,拿着小棍子继续欺负小黄逗小白。 他躺了半日,无聊透顶,下了摇椅出了院子打算四处走走。他在此府中一个熟识的也没有,更不打算熟识任何人,专向景色幽深处行。 行了半日,越走越寂静,前方春丛遮目,矮草漫坡,再向前似是一堵墙,他脚下的路也走到尽头,正要抽身撤退,却忽而听到一阵抽泣声。 在这荒凉地方,猛然听到哭声,他不禁愣了一下。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凝神侧耳细听了一回,片刻后,他心下骇笑。 这声音竟像是荣王的! 脚下道路已到尽头,他踩着杂草泥土,无声无息的闪过树丛乱石,躲到一块假山后,慢慢探出身子。 草坡尽头,高大的院墙下,正是荣王蹲在那里,背对着外面,正在那里烧些什么,蹿起阵阵黑烟。 顾轻侯屏气细听,那荣王正在念叨,“你走的时候我只给你穿了一件单衣,你在那黄土地下埋着,可冷不冷?”他不禁抹着眼泪,“你想要什么就告诉我!你上次说的烧鸡,我给你带了,还有糍粑,还有苹果,还有你最喜欢的球球,你总好丢,我给你带了俩,慢慢玩吧……” 他双肩轻颤,垂着头,低声呜呜的哭泣,道:“也别尽顾着玩了,你想着点我……我想着你呢!放心吧,谁也忘不了你。” 顾轻侯皱着眉,听得云里雾里,这是在祭奠?祭奠谁呢? 他左思右想,不得其解。 荣王孤单单的蹲着,声虽不大,然那垂首拭泪的模样,透着一股无可奈何,痛至不言的哀意。 顾轻侯看了一会儿,默默走了。 他一路走回疏影院,在摇椅上躺下,心中依旧沉沉思索。 他看了看屋里,想招来一个侍女相询,却又觉得不妥。 罢了,关我什么事? 他躺回椅子上,双手枕着脑后,随着摇椅一前一后的晃荡。 半个时辰后,他啧了一声,站了起来。 有点烦。 他绕着院子溜达,在檐下来回踱了几回,看了一会儿梅树,摸了摸白石。池塘边,小白正张嘴呲牙,向小黄冲去,小黄四脚跳了一下,僵硬的举着脖子,小白用一张凶恶的嘴脸顶在小黄脖子旁。两只狗崽都凶极了,脖颈相交,各自直直地看着对方的身后,呜呜有声,谁也不动。 以往顾轻侯能看半日,此刻只觉得腻歪,转过身,揪了梅树枝,掰成一截一截,往那池水里掷。 夜里,顾轻侯正趴在床上,百无聊赖的翻着那本不知翻过多少遍的《万墟经》。 他侧了侧头,怎么远处似有乐声? 他翻身下了床,披了一件外衣就走,顺着漆黑的小巷往前去,乐声越来越大。 果然在群玉院,他在门外站定。 群玉院双门紧闭,院内却传来阵阵琵琶声,人声,说笑声,戏谑声。隔着墙头,可见院子上空泛着幽幽光晕,内里似是烧着不少烛火。 他双手扶着门环,轻轻推开一个小缝。 只见院内,灯火辉煌,亮如白昼,香屑铺地,红花灼目。数名彩衣舞女细腰轻转,艳绦翻飞间,还有怀抱琵琶的伶人轻弹慢唱,桌上设着各色珍馐,金盘玉盏,飞彩流光。荣王盘坐在矮桌前,面上绯红,眸光旖旎黏腻,似是已饮了不少酒。他桌旁环绕着几名红男绿女,正隔着桌子递给他一盏盛满美酒的琥珀杯,他接过来,慢慢饮了。 红男绿女们起哄叫好,荣王含笑,笑的暧昧醺然。 他快活的很,哪有一丝独自凄切的影子? 顾轻侯起身,将那门板合上,径直走了。 他回到疏影院,进了暖阁,将身上的外衣随手甩在榻上,在床上躺平,准备摒弃闲思,立刻就寝。 然而,他没睡着。 想起哪里不对,原来是忘了盖被子。他将被子扯开,压在身上。 唉,好厚。 撩开,将被子推到一边。 春夜的风,有点凉。 他又将被子扯回来,盖上,还是太热,又掀开,反复几次,最后叹了一口气,翻过身抱着被子,自己一半吹风,一半盖被。 他心中说不清是何种滋味,有些烦乱,有些不悦,有些迷惑…… 如此翻来覆去直到半夜,他才终于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睡得也不安生,他仿佛是做了许多梦,一时看见一个孤零零的背影,缩成小小的一团,蹲在那里烧纸,他费了半天劲,转到那人正面,果然是荣王,正垂着双目,默默地流着眼泪。 一时又看见火树琪花,花丛灯火环绕着荣王,他眯眼大笑,衣衫松散,欲要拽自己,顾轻侯心中一惊,闪身躲避。 第10章 第 10 章 总之颠倒迷离,混乱不堪。 顾轻侯一觉醒来时,已是中午了。 他坐起身,揉了揉眉心,回忆起梦中残影,心下暗笑,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未等他笑完,侍女来外间摆饭,摆完饭,提了热水毛巾进来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伺候,对他笑道:“公子中午凑合用些,刚才王爷传话,晚上和您吃火锅呢。” 他心中那股傻笑的劲降了温,轻轻“嗯”了一声,面色辨不出喜怒。 及至下午,各色配菜配料就先行送来,不一会儿,荣王也来了。 顾轻侯正抱着小白挠肚皮,往日,他见了荣王不笑也要挂出三分笑。此时,他提起一口气,还没到一半就中途断了,唇角提了提,是一个不好描摹的微妙样子。 荣王却浑然未留意这细枝末节,他脸上绽放大大的笑容,正是一幅心无挂碍的开怀样子,走到顾轻侯身前,先是伸出手指搔了搔小白的下巴,小白立刻舒服的眯起眼。 他抬起头,对顾轻侯笑道:“怎么不进屋?”他边说边向房内去,道:“好几日未见你,今日要与你好好喝一杯。” 顾轻侯将小白放了,随在他身后慢慢走。 两人落座,荣王拿起酒壶自斟一杯,又拿起顾轻侯的酒杯斟了一杯,看了顾轻侯一眼,道:“你看我做什么?” 顾轻侯这才怔了一下,眨眨眼,道:“我没有。” 荣王忽而靠近顾轻侯,二人相距不过一拳,他的肌肤白皙细腻,离近细看连一个斑点痣印都无。一双眼骨碌碌的盯着顾轻侯。 须臾之后,他忽而伸出一个素长的手指,轻轻点在顾轻侯的鼻子上,笑道:“还说没有,看人看的眼都睁圆了。” 手指尖一触而逝,顾轻侯眼睁得更圆了。 荣王见他这模样,一把搂住他的肩膀,问:“怎么了,今日总是一副呆呆的模样。” 顾轻侯心思乱转,忘了肩上的手,道:“昨夜没睡好吧。”他偷偷撇了荣王一眼,“这几日你忙什么呢?” 荣王撤回身子,浑不在意的挥挥手,“我能忙什么,朝廷不用我管,天下苍生也不用我操心,无非是闷在这王府里吃喝玩乐。” 顾轻侯听着这话,微不可见的皱了眉,“你不就想这般度日?” 荣王正在低头拨弄盘里的肉,闻言笑了笑,道:“也是,我不就想这般?” 顾轻侯张了张嘴,没再说出话。 这段饭吃的兴味不高,荣王偶然说些府里的笑话,顾轻侯淡淡的听着,但话说的不多。 天色已晚,房门紧闭,荣王盘腿坐在玻璃窗下,借着窗上的凉气散热。 他只着内衫,向后挺着腰,坦然坐在榻桌前,顾轻侯坐在他对面,两人中间隔着一张小桌,还隔着桌上的昏黄烛火。 荣王摊开两只胳膊,头向后仰,努力抻着脖子,晾了自己一会,右手摸上肚子,拍了拍,道:“胃里难受。” 人吃饱喝足,精神愉悦时,行为宛如稚童。 他忽而向前一栽,趴在小桌上,笑道:“顾卿,我给你画张画。” 荣王说完拿起旁边一只细笔,扯了一张素纸画。 烛火昏黄,烛火下的人却自体泛着荧白,如牛奶,如脂玉,双目盈盈,唇边点着一个慧黠的微笑。轻薄的白色内衫交叉,虚掩着肌肤。 光洁白皙的胸膛,光洁白皙的手腕。 顾轻侯警戒地微微向后闪躲,心道:“所谓淫王。” 他脱口而出,“□□艳画我可不看。” 荣王喷笑,抬起脸,瞪着他:“我何时画过□□艳画?” 顾轻侯反问,“那你怀里的黄纸上,画的什么?怎不叫人看?” 荣王愣了一下,才想起他说的什么。 怀里的纸早没了,他想了一想,身子前趴,拽来顾轻侯的一只手,左手轻托着,右手拿了细毛笔,伏在桌案上,细细描摹。 这只毛笔又细又软,执笔人下笔又轻,软毛从手心划过,像是故意挠痒,挠的顾轻侯脊背发麻,几次想收回手。他收不回手,却不敢极近的看对面的人,别扭的闪躲着目光。 荣王慢慢地画了一会儿——也许不是一会儿,只不过是须臾,只是顾轻侯觉得是“一会儿”。 他收回笔,放开手。 顾轻侯立刻撤手,转过手掌,看他画的什么。 然后他皱起眉头。 竟然是一只小鸡? 说是“小鸡”也不确切,似是肥美的,躺倒的…… 荣王道:“烧鸡。” 顾轻侯抬起头,震惊的望着他。 荣王道:“我以前养的狗儿,最爱吃烧鸡,我每年给他烧纸,都要画上烧鸡送给他,算是个念想。” 他忽而挑眉,露出一个坏笑,向前欲抓顾轻侯另一只手,“我还会画糍粑,来我给你画一个……” 顾轻侯自然慌忙躲闪。 与荣王拉扯几下后,他不禁笑了起来,笑完之后心中有些不好意思,还有些淡淡的奇怪滋味。 他挣开荣王,两人各自坐稳,慢慢整理着自己的衣冠,他迟疑道:“所以那些是祭纸?” 荣王点头:“嗯,我每次给它烧纸,烧的东西都是兴之所至,故此都自己瞎画了。” 他叹了一口气,“有的画得不好,不知球球能不能收到……” 顾轻侯望着他,静了许久,终于慢慢地道:“其实……人也好,别的生灵也好,骨肉即灵识。肉身没了,一切都没了。” 他看着荣王。 荣王不笑了。 他调动舌头,却不忍再说下去,“你知道的,你该懂的。” 荣王木着脸,双目半垂,“我不懂,我想不开,人死了不是去地府排队么,不是还能再来一世么,”他的眼睛含着泪光,“万物生灵,有爹有娘,有亲友故交,还有这么多牵挂他们的人,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 他的眼泪默默淌了下来,“这是天道么,天道怎么能这般无情,这般残忍!” 顾轻侯沉默下来,他道:“天道就是这般无情,这般残忍。” 他看着荣王,“想开些,生老病死,都属自然,” 荣王闭上眼,眼泪肆流,他摇头,道:“我偏不!我父皇我母后,我的球儿,我都忘不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他们!我也不想忘了他们,我不要旷达。” 顾轻侯垂眸:“人生路上往前走,有些事,只能忘了。” 荣王哭着说:“可是,我忘了他们,他们多么孤单!我就是要记着他们,每一个祭日,每一次祭奠,为他们掉眼泪,好教他们知道,这世上还有人想着他们。” 顾轻侯看着他,默默无言,心中和喉头像是堵着什么东西。 他心道:“天道残忍,但,或许也不残忍。” 那夜里,他不知自己是怎样睡过去的,待他清醒过来时,天已微亮,他躺在床上,懵了一会,自觉被中舒柔,身上轻快。 他许久未曾这样酣畅睡一整夜,伸了个懒腰,看了看自己的衣袖,原来今夜只着贴身的里衣? 他自从来到王府后,日夜提心吊胆。这里毕竟是他人的家,他人来去自由。顾轻侯夜里怕有什么意料外之事,从来都是穿戴整齐,内衣外衫,腰间藏剑,一应俱在。 他盯着自己的衣袖,忽而掀起被子往里窥视。 内衣松散,露出大半个胸膛。薄如蝉翼的衣料贴着腰身,向下。轻柔地包裹着两条修长的大腿。 顾轻侯顿住。 这是谁帮他…… 他忽然扭过头。 一张床上,与他相距不过一尺之处,荣王安安静静地躺着,白皙的侧脸,睫毛卷长,鼻子挺翘,闭着双目,正是一种无辜的好看。 荣王似是被他的动作所惊,鼻子不自觉的轻轻皱起,转了个身,裹着被子滚到远处,离他甚远,继续甜睡。 顾轻侯呆愣的看着他的背影。 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无数话语,无数猜想。 ……人人都说他是个淫王。 ……自己昏迷时,这人的手指抚上自己的面颊,轻薄又猥琐。他带着酒气的含混声音喷洒在自己耳边:“灯下看美人,古人诚不欺我……”恶心至极。 ……门外漆黑,传来小厮的猥亵私笑声,“王爷几天能脱下他的裤子?” “最多八天吧” …… 而如今…… 顾轻侯的目光扫过他的肩头,哪里隐约露出一角白色的里衣。 夜寒更深,僵直的身影坐在床头,望着身边的人,坐了半宿。 第二日清晨,荣王醒了,还没睁开眼,先从被窝里伸出两只手,敞开怀抱伸了个懒腰,接着立刻收回手缩进被窝,将被窝向上一拽,包裹严密,只留自己的半张脸在外,他剩下的半张脸沉浸在被褥影下,依然闭着双目,将脸在枕头上轻轻磨蹭,含混地小声说:“什么时辰了?” 本该在外厅侍候的侍女渺无踪迹,一个声音在他的背后响起,“辰时了。” 他从被子中伸出头,使劲向后看。 顾轻侯躺在床上,不知何时醒的,双目的眼眶下泛着青黑。 荣王带着被子翻了个身,面冲顾轻侯,脸趴在枕头上,犹沾着发丝,笑的懒洋洋,“你醒啦?” 然后他想起什么似的,笑道:“你可记得你昨夜喝了多少酒么!原来你这样好量。” 顾轻侯忍不住想扶额,心中十分后悔。 荣王依旧是那个“昏懦淫逸”的模样,笑的一片烂漫。昨夜一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顾轻侯顶着一脸青黑仿佛冷淡的断绝七情六欲的脸,一把掀开被子,“不记得了——还不起来?日上三杆了。” 荣王裹紧被子,从被子里滚到左边,又滚到右边,耍赖兼撒欢,故意闭上眼,低声嘟囔,“我不起,我就不起,才辰时而已。” 顾轻侯淡淡的问:“那你平日几时起?” 荣王滚了几回,一头撞上顾轻侯的腰间。 顾轻侯抖了一下。 脸埋在他腰间的人裹着厚厚的棉被,说话时嘴里呵着热气,仿佛透过棉被传给敏感的侧腰,还带着嗡嗡的震动。 荣王的声音闷在被子里,“我平日想起就起。” 顾轻侯问:“不想起呢?” 荣王露出半张脸,道:“那就从此君王不早朝啦。” 顾轻侯垂头望着他。 他的眼神带着开玩笑似的随意,笑容坦荡而无邪。 顾轻侯不知他是真“无邪”还是假“无邪”。以他的天下皆知的名声,以他强取豪夺的做派,他本该与这二字远远不沾,但是…… 顾轻侯看着他,继而忽然转开脸,心头一片烦乱。 荣王浑然不觉,藏进被子中,不分方向的乱蹭,又转过身,趴在床上,脸埋在褥子上乱滚。 顾轻侯躲了一下。忍无可忍的下了床。 侍女在门外轻轻敲了房门,低声道“王爷,公子,你们可起来了,鹿……鹿公子来给王爷送束腰来了。” 声音带着莫名的紧张与谨慎。 第11章 第 11 章 顾轻侯愣了一下。 鹿公子? 他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约莫是那位“伴读”。 他亲自开了门。 门外的人正紧紧站在门边,一身端正的书生装,面如冠玉,眼看着地下,不知在想什么。 他抬起头,对顾轻侯微微一笑,“一大早来叨扰,没扰了顾公子的清梦吧?” 顾轻侯打开门放他进来,他不觉有异,道:“我倒没什么,早就起了,只是他——”他浑然不觉气氛尴尬,指着暖阁里犹自娇声软语撒娇卖痴不肯起床的那一大坨被褥。“——他还要赖床呢。” 刚进门的侍女顺着他的手指一看,顿时一愣。 王爷啊,王爷,你可真是不知羞耻。 她们偷眼看看一脸端正稳如泰山的顾公子,又偷眼看看一脸含笑笑容不明的鹿公子。心头猛跳,耳朵竖起,身子却默默闪躲着往后退。 鹿公子依然在笑并看了顾公子一眼。 顾公子坦然回望,稳如正宫。 侍女们齐齐心道:新得宠的,就是硬气! 顾轻侯看着眼前的伴读。“你来为他送束腰?” 鹿童这才想起,点点头,随意笑道:“是,王爷出门 恋耽美 分卷阅读21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爱用紫色,我昨日没见他带,赶早特地拿来……” 二人一边说一边走到内阁,床边的衣架上挂着荣王昨夜脱下的衣服,最上面,便赫然是一条淡紫色束腰。 鹿童面不改色,笑道:“原来王爷带着,想是我昨日记岔了。” 荣王已经在床上闹了半日,此时掀开被子,看见鹿童,笑道:“你怎知我今日要出门?” 鹿童笑道:“你昨日告诉我了呀!” 荣王无此记忆,也没往心里去,他当着顾轻侯、鹿童、众侍女的面,伸个懒腰,露出一块雪白的肚皮,打着哈欠道:“是么。” 顾轻侯躲开目光,鹿童含笑望了他一眼。越众而出,抢先捡起内袍抖了一抖,凑到荣王胳膊旁边,“王爷,伸伸胳膊。” 荣王犹如刚从坟里跑出的笨重骨架,摇晃着拖着脚步凑到他面前,困顿的半闭着眼,乖乖的抬起两条胳膊。 鹿童给他穿好内袍,取了新拿的束腰,与荣王身子贴着身子,一手从左面递束腰,一手从右面衔接,仿若把荣王整个人拥罩。 顾轻侯的目光飘过来,又立刻飘走。 鹿童笑了笑,双手罩着荣王肩侧的青丝,向后梳拢,对他说:“吃了饭再走?我见他们已端上糍粑。” 荣王立刻十分听话,“好。”抬脚往外厅去了。 顾轻侯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却说不上来。只得跟着人群出去。 荣王坐在主座,鹿童随意坐在左边,顾轻侯跟着坐在右边。 顾轻侯看了一眼,众侍女屏息静气,垂首侍立,无人敢坐。 他又看了鹿童一眼。 主座上的荣王忽然道:“给你。” 他递给他一碗甜豆花。 顾轻侯正在思索,无意识便接过,放在自己身前,拿起勺子喝了两口。 荣王与鹿童相谈甚欢,絮絮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不一会儿,他二人匆匆吃完了,收拾了东西出门而去。 送走他们,顾轻侯在原位上端坐了一会儿。 他呆呆的挖着碗里的豆花,几勺下去,竟然没了。低头一看,这才察觉豆花竟然是荣王用过一半的。 他一愣之下,心中有些别扭,却既不是恶心,也不是生气。 他颓然扔下勺子,坐在椅上思索别的事。。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问身旁的侍女,“这鹿公子……是什么人?” 众侍女被他问愣,面面相觑,皆不知答什么好,最后,带头的一侍女被推出来,硬着头皮,对他道:“鹿……鹿公子……与您一样。” 顾轻侯静静品味“与他一样”四字。 侍女们心中七上八下,这算什么?顾公子竟不知道? 她们只见顾轻侯从餐桌前起身,默默走到院中,在春阳下站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 一个时辰过去了,他忽而问身旁的侍女,“这府里除了我和他,还有别的……人么?” 侍女机灵,揣测着答:“还有一位最先来的杨公子,住在香远院,一位李公子,住在秦人院……” 她絮絮数了约莫十个。 顾轻侯面上看不出喜怒。 侍女说完,便不敢再言,只安静伺候。 忽然,疏影院外传来小厮们的惊声尖叫。 王府虽对下人不严苛,但这般没规矩之事却甚少。 顾轻侯停下摇椅,目光向院门看去。 一堆年轻力壮的小厮合力抬着什么东西,一窝蜂的向前跑了。 后面跟着纷至沓来的脚步声,约莫数十人的模样,身后这群人从院门经过,打头的竟然是荣王。 他撸着袖管,形容狼狈,脚步匆匆,路过疏影院,急的向里看一眼也顾不得,径直走了。 顾轻侯已抬起上身,见状顿住,什么也没说。 他松了双肩,正欲再躺下,未曾想这小巷还有第三波过客。 鹿童带着一个小厮跟在前面两拨人身后,正慢悠悠的踱步,路过大敞的疏影院门,他停住脚步,目光向里一望,正对上半躺不躺的顾轻侯。 鹿童对他一笑而过,刚走了没两步,听见身后追来脚步声。 远远夹杂着墙内几个侍女的惊叫声:“顾公子,你去哪里?” “顾公子!你莫要冲动!” 鹿童一愣,不由得抬手缩颈护头,他立刻转身,正对上随后跟来的顾轻侯。 顾轻侯走得急,几乎与他撞上,两人面贴面站着,顾轻侯疑惑的问:“鹿兄,你这是做什么?” 方才一瞬之间,鹿童想也没想便做出抱头防揍的姿态,若不是顾轻侯走得快,此刻已经顺势蹲下。 远处的侍女齐齐顿住脚步,绞着手帕不敢再乱叫。 鹿童在心里瞪了她们一眼,立刻伸出脖子,挺起上身,护头的手顺势撩了一下额发,他问:“你看我的发冠和外衫配不配?” 这可真是急智了。 顾轻侯望着如同雄孔雀抖胸一般的人,愣了愣,目光从他发顶银冠落到他身上的青衫,青衫衣领处绣着一个同色的 “鹿”字。 他道:“很好。”然后顿住,不知该说些什么。 鹿童已飞快理顺心情,笑问:“顾兄追着我出来,有何要事?” 顾轻侯眸光落下,他心中本有一些疑问,然而此刻却开不了口,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王爷他……”三个字在唇舌上打了个转,他换了问题:“王爷他方才急匆匆做什么呢?” 鹿童的目光飘到小巷尽头,笑道:“王爷忙着给自己扬名立万呢。” 顾轻侯毫无兴致的模样,点点头,“忙点正经事好。” 鹿童看着他,笑的意味深长。道:“忙起来了,恐怕往后不容易见到他呢。” 顾轻侯心中正憋闷,闻言随意应和:“是啊。” 言毕,还叹了口气。 随即自己一愣,为何要叹气?不见那淫王不是更好? 淫王……淫?…… 他心中翻腾着无数疑惑,面上却只能不动声色,对鹿童点点头,道:“那鹿兄也 恋耽美 分卷阅读22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忙去吧,在下告辞了。” 鹿童含笑告别。 顾轻侯回了疏影院,往后数日果如鹿童所言一般,再没见过荣王的身影。 他闲来无事,每日时光只得躺在院中摇椅上看两只狗儿打架,看得久了,也甚无趣。有时目光飘远了,能看见空中有一角鼓楼的尖顶,那是城中最繁华的一处所在,离他家不远。 他撇开目光,弃了摇椅进屋,房内设着宝琴,只不是荣王从外得来的那一把。手指随意在上面拨了一下,琴音凝滞不开,他毫无弹兴,也没人听。止住颤动的琴弦,将琴随手推到一旁。 他走到书架旁,看着满目琳琅,抽了一本《出川记》。 此书是一本记载蜀地奇山险峰的著作,他以前读过一小半。认为平淡无趣,如今半靠在榻上,从头再读。 这本《出川记》前半部虽如流水账一般,谁知主人一进山野,笔锋陡然凌厉奇竣,诡事横生。 顾轻侯轻皱着眉,看的忘我,到了精彩处忍不住拍了一把身下,他亢奋地将书抛下,张口欲要说些什么,却只见小榻桌对面的座上空无一人。 顾轻侯静了半晌,顿感索然无味。 天气晴好时,他渐渐爱在院外走动,从秦人院到群玉院到香远院,皆经行数遍。 他发觉,这几所院落各有所不同,群玉院常年门户大开,迎接八方来客,秦人院等偶尔门扉小开,只有香远院从来都是门户紧闭。 且这香远院有两处不同寻常之处,一是里面的人从不见出来,二是往返此院的仆妇却络绎不绝。 那些仆妇有时提着各色精致食盒,有时捧着笔墨纸张,有时提着一桶清水进去,出来时却换成一桶浑浊彩水。 顾轻侯觉得稀奇,常在此院门外徘徊。 这一日,他在此处时,迎面遇上两个仆妇走来,一人端着冰盒,一人拿着小匣子。 他叫住二人,二人见他服色,停下行了一礼,他问道:“这才六月天,竟就上了冰盒了?” 仆妇躬身答:“您有所不知,香远院的杨公子怕热,王爷亲自吩咐,让咱们每年不拘几月,只要天热就供上冰,只用不用那是杨公子的事。” 顾轻侯默默点点头,他心中不知想些什么,上前揭开了冰盒,盒子里冒着寒气,粗略一看约莫有三十余块。他道:“这么多?” 仆妇无不得意,“这才一天的量呢,每天都是这么多。” 顾轻侯点点头,目光落在另一个小匣子上。 仆妇忙道:“这是为杨公子特制的香。” 顾轻侯随口夸赞:“清冽苦寒,不错。” 仆妇笑的满嘴牙,“奴婢也不懂,只知道这是好东西,听说制它琐碎极了,名家给开的方子,要特特地用甚么飞英山上产的梨花,西南之地的睡莲……” 顾轻侯愣住,静静地听她絮叨,最后淡淡的说:“是飞英谷。” 那仆妇允自说个没完,闻言道:“啊?”她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人已转身离去。 顾轻侯目光垂着,从小巷慢慢行过。他回到院子里,躺在梅花树下的摇椅上,半垂着眼睑,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傍晚,侍女匆匆进门,向他笑道:“王爷请您过去呢。” 第12章 第 12 章 顾轻侯愣了一下,从椅上半坐起来,他想了想,道:“此刻么?” 侍女笑道:“是,正在群玉院等您呢。” 顾轻侯站起身,袖着手不知该做什么,在原地转了一圈,看向侍女,竟带着些茫然。 侍女笑道:“你忙什么呢?” 顾轻侯自己也说不清,他扶了扶额头,道:“帮我拿衣服。” 他换好衣服,大步往外走,走在小巷中时,脚下几乎生风,只觉腔子里一颗心砰砰乱跳。他按住胸口,不明白这心悸似的毛病是怎么回事。 他抬起眼,前方便是群玉院,今日院门关着,映着小巷墙边斜照的金光,两扇木门一片灿金似的明亮。 走到院门口,四下无人,他犹豫片刻,伸手推开门,只见迎面扫来一阵阵欢笑声。院子里铺着凉席,荣王躺在正中央,青天白日下,只着白色里衣,头枕在鹿童的腿上,仰面含笑冲鹿童说些什么,包裹着白色绸裤的双腿微微屈起,露出长长一截白皙的脚踝,他的脚掌漂亮,一只圆润的脚趾微微勾着…… 顾轻侯只看了一眼两人交缠的模样,直觉自己该闪躲,身后传来荣王喊他的声音,他也没理会,顶着发烫的脸颊,登时回过头跑了。 他的胸口剧烈出现喘息着。 自己这是……做什么呢! 他喘着粗气停了一会儿,慢慢转过身,拖着脚步顺着原路返回。 进了大门,荣王已从席上起身,望着他,皱眉笑道:“你做什么呢,一见我便向回跑?” 顾轻侯胡乱应他,“路上掉了东西。” 荣王一见他,便不要鹿童,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凉席,道:“快过来,坐这里。”又笑:“有好曲子给你听。” 顾轻侯一边向他走去,一边慢慢道:“你这里还有什么我没听过?” 荣王道:“这是他们为我生辰特地排的,你必定没听过。” 顾轻侯一愣,“你何时的生辰?”他坐在荣王身旁。 荣王朝他眨眨眼,“初九,还有三日。” 他拍拍手,草丛后走出几个裸脚女子。荣王看着那几个女子,连一分余光都匀不出给鹿童,口中随意道:“去吧,去吧,看好他。” 又挥手一指,点了点不远处小桌上的时鲜瓜果,“给他也带一份。” 鹿童自顾自起身,笑道:“何须吩咐,早备好了。” 荣王听了,便撇开不管。目光追着几个女子去了。 鹿童朝顾轻侯微微一笑,无声道:“我去了,你慢慢玩。” 顾轻侯点头,目送他挺拔的背影款款离去,心中莫名的觉 恋耽美 分卷阅读23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出些不是滋味。 这种滋味像是什么?像是蹭人家私塾听讲的穷小子,碰上私塾的正经学生? 不,不是。 像是外室遇着人家贤惠持家的正室? 嗯…… 这个…… 顾轻侯心中骇笑,自己是疯了么,怎么竟想到这一茬子上去。 不过,依二人现下的身份,仿佛也有些相似…… 几个女子衣着清凉素白,裸着美脚,在宽大的凉席上轻歌曼舞,另有两女子也是清风淡云般的装束,手执长笛,玉指轻按。 荣王似是极爱这一出曲子,一边看,一边不时与他议论赞赏。 他却很少应和,默默地靠近小桌,拣着壶中新酒一饮一杯,心中闷闷的,似是潜伏着某种心疾,每一次悸动都令他不适。 他一杯接一杯独自痛饮。荣王赏完歌舞后,又命人换新酒新盘,二人对饮几杯,先闲谈了几句,荣王几日不见,一面与他夹菜,一面恨不得将所见所闻所遇全复述给他。顾轻侯被他勾着,慢慢地,这几日积攒的见闻故事也一股脑倒给他,心中那点不适被丢到九霄云外。 两人憋了数日的闲话爆发,伴着不远处袅袅歌舞,细细喧乐,一顿酒喝了两个多时辰,酒越喝越贪杯,话越说越觉说不够,才说了上句,下句就急着想讲出来,直想咬了自己舌头。 喝到最后,二人俱已烂醉,都不知是何时歇下,歇于何处。 第二日荣王醒来时,二人正身在群玉院的卧房里,床铺完好,他趴在榻桌上,手握着残酒杯,一条腿搭在榻边,而顾轻侯坐在脚榻上,竟抱着他搭在榻边的腿,倚榻而睡。 荣王眨眨眼,双目迷蒙,向下一看,“嗤”的一声笑了。 他伸手在顾轻侯额头上轻拍,顾轻侯揉着眼醒了,抬起头,看看他,又看看四周,呆愣了一会儿,才不好意思的笑道,“我怎睡在此处?” 荣王揉着酸痛的腿,笑道:“你都不记得了,我更不记得。” 他将双腿在榻上放平,双手隔着里裤,从膝盖骨慢慢揉到大腿根。 顾轻侯收回目光,垂下了头,转身时不小心听到一声轻响,脚边一只酒杯被他踢翻了。 他俯身捡杯子,却觉胸怀一片清凉,垂目一看,才惊觉自己浑身上下也只剩里衣,胸襟大敞,露出一片胸膛。他一愣之下慌忙掩上,随即抬起头去看荣王。 却不料,动作太过迅猛,惹得荣王早已撇头来看,二人目光一对,顾轻侯的脸微微红了。 荣王顿时放声大笑,笑的无邪坦荡,边笑边下了榻,一瘸一拐的去洗手,“你藏什么,跟个黄花大闺女一般。”他的笑声随着身影飘远,“昨夜你睡着时,该在你胸前画个乌龟……” 许是他的笑声太坦然,太热烈,太随意,随意到丝毫不掺一丝杂念。顾轻侯的心反而渐渐沉下了。 他的一颗心越沉越深,脸上的笑容也渐渐维持不住。 昨夜那些一浪高过一浪的酣饮,欢笑,心喜。仿佛一瞬间消失干净。 他拽着自己的衣襟,手渐渐捏紧,心中翻起一股接一股的别扭,失落,酸涩。 他坐在脚榻上,懒得起来,或者说连起身的力气也不想有了,四肢百骸均提不起力。 他静坐了一阵后,还是起身了,然,在他走出内厅那一刻,正遇上荣王洗漱完转身,他的目光撞上他前襟,那里用同色绣线绣着一个小字。 “鹿。” 衣衫最多七成新,似是经过多次水洗,又软又薄的贴在胸膛上。与肌肤亲密无间。 荣王洗完了手,拿起侍女奉上的帕子擦拭,他对自个从头到脚都没觉出异样,回首,对顾轻侯咧出一个笑容,“对了,我生辰时,你记得早些来。” 顾轻侯愣愣的看着他的脸。 “来晚了我就……”荣王顿住,笑问:“你怎么了。” 顾轻侯依然望着他。 荣王走到他身旁,看着他的脸色,道:“你病了?”伸出手轻覆在他额头上。 顾轻侯任他动作。 荣王摸了摸,疑惑的看着他,“身上可有不适?” 顾轻侯的睫毛颤动,垂了下来,在下眼帘投下一片浓浓的阴影,他的声音茫然而轻飘,道:“我许是病了。” 荣王皱着眉低下头,看他的脸色,“病了也该有个说头,哪里病了?何处不舒服?” 顾轻侯摇摇头,“……我头晕,想回去歇着。” 他说毕,自顾自向外走去。荣王看着他,喊:“我给你请个大夫。” 身后的人似是遣了两个仆从在后服侍他,他茫然不觉,两道目光笔直的望着前路,似是看路,又似是放空。仆从在他身后说话,他没听清,也没答言,一路走回疏影院,在床上一躺就躺了三天。 期间各色人物在他身边进进出出,大夫再次光临此地,请脉也没诊出个好歹,只得开了安神药与他吃。侍女在内厅环绕着侍奉,一会儿便上来询问他的情况。 他觉得烦,翻过身装睡。 他不知自己何处出了差错,只觉一颗心沉重,困惑,疲惫。若把他的心剖开,许会露出里面拧成一团的粗绳,乱糟糟,塞得满满的。 他想伸手去摸一摸那些绳子。 他从手指尖到脚后跟都提不起力气,有时真睡,有时假睡。许是自己真的病了? 这日下午,他睁开眼时,玻璃窗外天色昏沉,暗压压的一片脏灰。正下着瓢泼大雨,雨声如万千擂鼓,击打着院外的天地,院墙,青砖地面,只剩枝叶的梅树,一切的一切。 初夏的老天爷说变脸就变脸,上一刻还天气晴朗,下一刻便疾风骤雨抽的你不认识爹娘, 顾轻侯静静地看着灰蒙蒙的玻璃窗。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什么,冲屋外的侍女问道:“今天是初几?” 侍女走来,答:“回公子,初九了,今日王爷生辰 恋耽美 分卷阅读24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中午开宴前,还请人来看您,您一直不醒,来人便走了。” 顾轻侯撑着床,默默地听着,停了一会儿,掀开了被子。 今日是那人的生辰,他要去看看。 ……更重要的是,他这段时日心中那些盘旋的疑惑,那些塞满他心的绳索,他已不能再忍。 侍女赶着说,“外间好大的风,公子穿上披风。” 顾轻侯三两下系上披风,拿起侍女递来的青油纸伞。侍女打开两扇房门,暴风雨破门而入。 他始料未及,让风雨迷了眼,慌忙撑开油纸伞,顶在头上,大步朝院外跑去。 一出房门,风雨立刻视油纸伞为无物,顷刻间灌满他的衣领,他忍着忽如其来的冰雨,瑟缩着脖子,低头猛跑。 刚出院门,他视物不清,猛的撞上迎面来的一人,两人肩膀相撞,各自被震得弹开,回首相视,竟是鹿童。 鹿童冒雨而来,已是一片狼狈,发丝黏腻在脸上,他在擂鼓般的雨声中,朝顾轻侯大声道:“你这是去哪?不是病了么?” 顾轻侯摇摇头,他不知自己为什么摇头,雨水很快顺着下颌往下淌,他在暴雨里眨着眼,道:“我要去找荣王。” 风雨交加,雨声如擂,鹿童却敏锐的察觉出不对劲,他拉住顾轻侯,喊:“宴席早散了。” 顾轻侯被他拉着,一时挣脱不开,大声道:“我知道,但我有要事问他。” 鹿童还是抓着他,大声喊:“今日他生日,他此刻也有要事,你找不到他。” 两人声嘶力竭,声音却依旧淹没在风雨中。 顾轻侯挣开胳膊,执着的大声道:“但我非问他不可。” 他看到鹿童身后还带着一个小童,小童捧着一只精美的食盒。 这食盒很精美,也很普通。精美是他盒身本就讲究金贵,普通是,顾轻侯曾在秦人院等各院门外见过它们,盛着荣王送到各位美人的,精美却普通的心意。 三日前,荣王也曾当着他的面,看似关怀周到的,将它随意赠与某院的主人。 顾轻侯扫了一眼,挥开鹿童的手,在雨中奔跑起来。 湿淋淋的袖子,水淋淋的伞柄,他紧紧攥着伞,跑的一颗心砰砰狂跳,雨水像溪流一般从他脸上蔓延流下,顺着下颌汇成雨瀑。 等见了那人,他要问问他…… 为何人人都说他是个好色的淫棍,可他内里却是个谦谦君子。 为何他冒着风险将他偷劫进府,可却以礼相待从未冒犯过一根手指头。 为何他坐拥满院美人,每日狎昵亲近,可对他却坦荡无邪,从来都待如知己…… 为何……他这颗心他整个人,令他好迷惑…… 他冲进群玉院中,几个侍从正冒雨拆着院中搭建的残台,他在雨中嗡嗡问着什么,那些人也隔着雨幕嗡声回答。 他慢慢走出群玉院的院门,荣王果然没在院中。 府中这么大,府外更大,他根本不知荣王去了何处。 他撑着伞,在雨中失魂落魄的走着。 从来到府中的第一日起,所有的过往如走马观花从脑海中闪过。 绿丛环绕,身着素白里衣的荣王坐在凉席上,光着白皙的脚,轻轻勾着脚趾…… 一盏昏烛下,他垂着鸦羽般的浓睫,短而薄的里衣,露出白的发亮的,凝脂一般的胸膛和手腕…… 芍药开的密密匝匝,舞女艳红的流绦轻滑过他绣着鹤纹的素衫,他抚着琴,微微一笑,目光追着红绦而去,眉目里的春光,比满院的芍药更令人目眩神迷…… 自己初来乍到,昏昏沉沉时,面颊上滑过他的手指,耳畔还有他微醺的声音…… 自己佯病时,侍女们悄悄议论他的□□不堪…… 走着走着,顾轻侯的眼眸慢慢抬起。 心中所有的疑惑被一条线牵引起来,自己似是瞧出了一丝端倪,却仍是无法解开这团乱麻。 忽而,他心中一动,停在当地。 然后调转脚步,朝一个地方走去。 第13章 第 13 章 骤雨敲打小巷的青砖,像是万千颗豆子掉落。 顾轻侯顺着记忆,在小巷里转了一个弯,万雨齐落在寂寥而悠长的小巷,悠长的小巷空无一人,只有他从尽头慢慢走来。 他走到小巷的岔路口,不动了。 岔出的小巷里,只有一座小院安静坐落。 香远院。 据说住着一位姓杨的公子。 这位公子从来都紧闭门扉,足不出户,其实顾轻侯乍进王府时,便从侍女口中听过他的传言。 此刻,暴雨倾盆,小院更是屋舍紧闭,院门严扣。 只是院门外,站着一个手执油纸伞的,痴等的人。 荣王。 顾轻侯站在巷子的尽头,遥遥望着那人。青油纸伞不知去了哪里,衣衫早被淋透,斜风骤雨冲刷着他的面颊,睫毛在雨幕中颤动。 他寻觅了许久,终于找到这个人,可他却没有上前。 这般生辰日痴痴等在雨中的人,他不敢惊动。 这般生辰日痴痴等在雨中的人,他不敢上前,问出自己心中的疑问。 他转过身,静静地返回,迷了眼的风雨里,一路疾走。 直到眯着眼,瞧见不远处,一个人站在一处院门下。 疏影院的院门下,被檐顶所隔,雨势稍缓,鹿童没走,正站在门槛上,斜倚着门,悠然地等他回来。 顾轻侯拖着两条腿,慢慢地向他走去,走到他近旁,仰起脸,迎着风雨,清清楚楚的问他:“他不是传说中那般的人,是不是。” 他话讲的没头没尾,可是二人却彼此心中清楚。 顾轻侯还想问,“他……他……” 鹿童淡淡的看着他,“你还有什么不清楚?” 顾轻侯摇摇头,失魂落魄:“我所有的都不清楚。” 鹿童看着他,点点头,“我就讲给你听。” 大雨瓢泼,他二人一个站在门槛上,一个站在门槛 恋耽美 分卷阅读25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外,将那痴等的人数年的故事一一讲来。 原来,那杨公子名旷亭,是早前杨相的独子,出生高贵自不必提,还兼从小画的一手好画,才名远播,荣王不知如何迷恋上他。早前杨相犯事,荣王冒天下之大不韪而相救。这杨公子却一不爱男子,二不屑因色得命,三对尘世牵挂已了,只求速死。几番缘故碰撞下,荣王倒成了横眉怒目圈禁美人的昏王。正巧赶上朝廷**,新皇登基,多少无辜之人陷于水深火热中。荣王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昏庸□□”到底…… 地狱罗刹,乱世菩萨。 顾轻侯垂眸痴痴听着。 他微微张唇,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身体似是被人凭空抽走力气,虚乏得很。 他点点头,仿佛是向对面人笑了一笑。 他回过身,顺着雨巷往回走,天空一个炸雷响在耳边,撕天裂地似的。 他捡起掉在地上的雨伞,手掌紧紧攥着伞柄。骤雨打在酸痛的眼眶,心里一片乱糟糟。 老天爷,你不要喊叫了,他的心仿佛塌了一块…… 电闪雷鸣,不绝于耳。 深夜,国舅府。 顾轻侯猛然从陈年旧事的梦中惊醒,他半坐在床上,深深喘息着,抚上心口位置。 那里好像缺了一块。 窗户留了半扇未关,远处墨蓝的天空之上,轰然作响,现出一条巨大的银色蜈蚣。 许是今夜的风雨交加,勾着他,在梦中重现旧事。 顾轻侯下了床,未去关那半扇刮风进雨的窗,倒是在窗前站住,向窗外望了一阵。 他出了一会神,便向书房走去,反正也无睡意,不如看看折子。 今上年方六岁,字还没认全。早前朝中大事顾轻侯会请太后合议,小事一概自己做主。未曾想太后听政一年便薨逝,如今大事小情皆由他一人操持。 他一手执天子专用的朱砂红笔,一手摸上案前小臂高的奏折堆,眼光却旁落,落在案上一本红封折子。 红封折子与其他奏折不同,专放在一处,自个儿静静地躺着。 他摸在奏折堆上的手停住,向前拈起红折子,在灯光下打开。 白纸荧荧,列满墨迹,目之所及,全是各个龙子凤孙的姓名。 其中,怀王和平王两处已被画上红圈,顾轻侯的朱砂红笔落在其下的怀王孙上,他的眼眸转动,一边思索,一边用红笔在名字旁轻轻点了一个红点。 若想要顾家安稳,这折上的姓名要全画上红圈才好。 他的指尖在纸上游动,向上到最顶端处,停下不动了。 诸王孙之上,排在第一的正是荣王的名字,映鹤。 指尖在那处顿了顿,他的眼神淡淡的,将折子轻轻合上。 伏案批阅到晨曦微露,又是一个乏累无趣的夜。 顾轻侯捏捏酸疼的脖颈,洗漱用饭,收拾完毕上轿出门,还未走到仪门处,轿外传来人的跑动声。 他的三弟,小名笑歌,一见他的轿舆,带着贴身小厮,紧跑慢跑跑到近前来。 顾三爷也不用人禀告,隔着车板车帘,腆着脸直接向车内笑道:“二哥,云川那边来了密信,怀王封地的官员联名写了折子,痛陈怀王孙几项罪状——这信紧赶慢赶,跑死了两匹马呢。” 顾轻侯在车内闭目养神,没下车,没出声。 顾三爷揣度着,将密信递进锦帘中,车内人接了过去。 顾轻侯随意瞄了两眼那信,密密的一页纸,除了附着的官员名单,便是列数怀王孙在封地欺男霸女,附着怀王谋反等几项大罪,条条致死。 他将信轻轻一甩,送了出去。 车外的顾三爷面上是掩不住的高兴,他悄悄凑近车身,笑道:“前几日,从御史到大理寺,各位大人都上门来寻我,他们倒是都灵透的很,主动提起这怀王孙之事……” 他附在车身上叽叽喳喳说了半日,车内的顾轻侯沉沉地闭着双目,不知是否在听。 待他说完,车内传来淡淡的一句,“你看着办吧。” 顾三爷仿佛被夸了似的,一拱手道:“是。” 车马辚辚向前走远了。 顾三爷和身后的小厮被剩在原地。 顾三爷望着前方,脸上还挂着笑。 他身后的小厮却撇了撇嘴,小声嘀咕:“到底是亲兄弟,竟连车都不下,这架子也太大了。” “休要胡言乱语。” 顾三爷训斥他。 他生就一副笑眼,又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漂亮光洁的长相。连斥责下人也带着三分笑意。 他挑着眉毛,向身后人道:“我二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普天之下的大小事都要他拿捏做主,他的一刻钟都堪比黄金,”他看着远去的车马,笑道:“自不能为我耽误工夫。” 顾轻侯乘车上了朝堂,端坐在龙椅之旁,俯视文武百官,天下间的田地赋税,俸饷财政种种大事轮过一遍,到最后时,御史刘大人迈步而出,痛陈怀王孙几项大罪,数位肱骨之臣随之附和。几位大人义正言辞,唾沫星子乱飞,恨不得要用唾沫星子淹死怀王孙这个大奸大恶之人。 顾轻侯不咸不淡的应下,准了三日后提审怀王孙。 今日下朝较早,顾轻侯坐在回府的车上,念及府中堆积如山的公务,这一整日恐怕都要埋首其中苦批,如往常的每一日一般。 从清晨便知临睡前要沉浸在单调,乏味,伤神费力,却不可怠慢的某项活计中。实在令人疲惫又提不起精神。 他捏了捏眉心。 回到府中,他别无二事,坐在书案前,提起笔,从奏折堆中捡起一个,慢慢看着。 反正这些年来,每一日都是如此,熬也熬过来了。 顾轻侯拿着笔,忽而晃神。 他前日见到那人了,昨日也见到了。 顾轻侯在忙公务时,黄叔也不敢上前,只在大门外候着,他远远隔着帘柱,瞧见自家二公子凝眉 恋耽美 分卷阅读26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静思,目光落在手里的奏折上,一动不动。心中感叹,自家二公子确实与年幼时大不相同了。他的鞭子收了起来,早年爱抚弄的琴箫等物更是早就深藏在宝盒中,早年好去名山大川游荡,如今这几年却连京城都没踏出过一步,如非必要,从不出入歌坊戏院,甚至连话都越来越少。 潇洒恣意的顾二公子,竟变成一个循规蹈矩,兢兢业业的寡淡之人。 黄叔心中叹了一口气。 二公子若能去秦楼楚馆快活一场,他倒是要比他还高兴…… 他正瞎想,忽见二公子将手里的朱砂笔掷出,撑着桌子停了一刻,扬声向外道:“备车。” 他赶紧闪了进去,笑道:“公子去何处。” 顾轻侯整衣起身,慢慢地道:“幽草斋。” 黄叔心中微喜,忙出去命人套车。 幽草斋,京中一个不大不小的画坊,顾轻侯唯一一个消遣,便是去那里看画。 看的多,买的少。 黄叔想不通,自家公子又不少银钱。 顾家车马行至幽草斋前,却见平日里不算甚热闹的画坊前人头攒动。 黄叔去问了,才知画坊这三日请了画师坐在店中为客人画小像,凡进店者皆可得。 黄叔将此事禀明,顾轻侯虽大老远来了,却不以为意,只说,“到对面茶楼稍歇片刻,等人少了,再去亦可。” 他到对面的鸿升茶楼二楼开了单间,将窗户尽情打开,坐在椅上,望着熙熙攘攘的街对面出神。 家中案上的公文堆积如山,无一件不是朝廷大事,顾三爷说他一刻值千金,可是他此刻却愿意在此处消磨。 他无甚事可做,不过是找个地方呆着。慢悠悠的站起身,伏在窗沿上,他忽而听到隔壁屋传来熟悉的人声。 荣王府,疏影院正房。 荣王站在穿衣镜前理衣襟,身后开着七八口箱子,皆是华服宝冠。 鹿童从外走来,道:“马车已停在门外,您再不来,马儿都要就地睡下了。” 荣王给他一个含糊又不好意思的微笑,“你稍等,我……”他回过身,绕着那华服箱子,没头苍蝇似的转了几圈。 鹿童看着他,“那束腰已换过五条,头冠您也全试过。” 荣王收回乱转的目光,朝鹿童有些局促的笑了笑,继而,猛的一拍脑门,“啊!”他道:“忘带荷包!” 鹿童举起手,手心正擎着个荷包。 荣王这下没话了,只好微笑。 鹿童开口:“今早您冷不丁的跟家下人说,要去顾国舅府上道谢,奴才们慌忙准备,这都一个多时辰了,再不去,咱们可就赶上顾国舅用午膳了。” 平平淡淡,满是怨气。 荣王讪笑,“起床时太早了些,我怕顾国舅还没下朝……” 鹿童指了指外面,“隔壁礼部廖大人半个时辰前便已回府。” 荣王只剩干笑,“方才备的车马太过招摇,车帏上绣的那么老大的白鹤……” “早换好青帏小车,幔子上一只鸟都没有。”鹿童面无表情。 荣王脸上的笑容渐渐干裂。 鹿童轻飘飘的,“想去便去,怕什么呢,从昨夜折腾到此时,”他打了个哈气,“真不嫌累。” 荣王咳了一声,“说什么呢,我……我没有……”他低下头,跺了跺雪白底子的乌靴。 “那……走吧,国舅府。” 第14章 第 14 章 鸿升茶楼的另一包厢,清晨还与顾国舅一同站在朝堂上,义正言辞痛数怀王孙几大罪状的御史刘大人,正在隔壁屋与人说话。 听口风,与他说话那人正是京兆尹。 那刘大人也不过刚进屋,一边宽衣,一边问京兆尹,“顾三爷没来?” 那京兆尹苦哈哈的,“实在是见不着他的面。” 那刘大人咂咂嘴,“真神哪是那么容易请的呢。”他弹衣坐下,道:“说吧,找我来所为何事。” 京兆尹搓着手笑道:“还能为何事,前几日听说云川那边的都耐不住开始动作,咱们京中这几个眼皮底下的还傻呆着不动,显得倒是怪不懂事的。” 刘大人笑着吃了一杯茶,“你待如何?” 京兆尹陪笑道:“也不光是我,京中大大小小的官员们都指着我呢,我身上承着如此重的担子,不得不来您这探听探听朝廷的口风——那一位,可势必要斩草除根么?” 刘大人慢慢啜饮,“搁你身上,你还能让这人喘气么?” 京兆尹点头道:“唉,也是,血海深仇呢。” 他又道:“那您说,这是到根了,还是刚刨开个头儿呢?” 刘大人声音扬起,“我的老哥,怀王怀王孙与天家正统隔了几层关系?如今先睿武帝的嫡亲儿子,穆严帝的嫡亲兄弟们还有好几个呢,这是刨山药刚刨开第一锹土——往后长着呢。” 他语带调笑,“大人,您在官场中也是混迹十几年的老人了,眼下的形势您看不懂?刚这问的可显得外行了。” 京兆尹笑道:“老弟这心里怵得慌啊,看云川的大人们雪花片似的上折子,咱们也想为……嘿嘿,尽一份心。” 刘大人道:“那就尽呗。” 京兆尹道:“云川那边自是轮不到咱们操心,也早被人登了先机。故此才想打听打听那一位的想头——京中还有好几位天家正儿八经的血亲呢。” 刘大人冷哼一声,“京中这几位才是重头戏呢!” 京兆尹小声道:“可是,下官犹豫来犹豫去,还有一个原因——听说前日,那荣王也回了京,听说当夜宫宴后,就闹起了病——猛一听说,京中这些官儿们还议论呢,说是那一位下手也未免太快。可是,隔日竟听说那位亲去他府上看望。” 京兆尹接着道:“这可就让下官们摸不着头脑了。” 刘大人冷笑道:“这有什么摸不着头脑的。怀王出事前, 恋耽美 分卷阅读27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那位还对他大肆奖赏呢,赐了珍珠锦缎,还拉着他的手亲口道‘你是我的恩人,我必会报答你’,结果怎样?没多久,怀王便被乱箭射死在战场上。” 刘大人又笑道:“你放心吧,那一位的心思比海还深呢!两家这样大的梁子,他怎会轻易放过天家子孙?尤其这荣王!所谓赐宴,所谓亲自探病,刀子落下前的惺惺作态罢了!” 京兆尹沉默着不出声,半晌道:“确实。” 刘大人又道:“再说,大人,天家人不死,他顾家名不正言不顺,又怎能坐得安稳?别的不说,荣王是睿武帝时册过的太子,一旦出事,此人乃是头号祸患。” 京兆尹这次接口道:“这倒是,我听闻礼部好几位老人,私下里对那一位颇有不满,昨日还听说他们商量着想去拜访荣王呢。” “哦……”刘大人似是顿了一顿,“荣王手上没兵权,几个礼部的文官,倒是不成什么事,只是他们占着个理字,怕是要生出些风波了。” “京中日后可就热闹起来了。”那京兆尹似是想起什么隐秘之事,含混低笑:“何况,那一位和荣王还有些往日的恩怨呢。” 那刘大人闻言笑了,笑的比他还含混,含混中还带着一份雀跃和激昂,他道:“满朝廷皆知,满朝廷不敢言呐!荣王当年干的那一茬子事,啧啧。” 他十分喜爱探讨此等内帏密事,低声道:“方才我说顾国舅必弄死他,也自有这一层缘故在,——你可知他有一本私密单子,据说上面有当今所有龙子凤孙,这荣王的名儿排在第一个!顾国舅破开京门前,还曾对贴身人说过,若杀天家人,先杀荣王……” 京兆尹道:“京中人谁没听过此事?天下早传得沸沸扬扬!他原本就是世家公子,年纪轻轻受此大辱,谁能忘怀?翻了身,自是要讨回。” 刘大人道:“不止呢,恐怕连翻身都是受此事所激——这件事所知之人不多——那顾国舅当年从荣王府被救出之后,孤苦无依,乱世流离,和老家丁组成草寇班子,向大漠奔去。临行前,众人各自寻个木牌,写上自身走上反路的缘故与志气,有人写全家皆被官兵所害,有人写要为妹报仇。只有顾国舅,你猜他写的什么?” 京兆尹听住了,询问道:“写的什么?” 刘大人尾音昂起,“荣王!” “吓!”京兆尹道:“这得多么大的仇怨! 刘大人嘴里吧唧吧唧磕着吃食,“可不是呢!” 他叹息道:“赐宴那日,我听宫内的管事说,顾国舅面上一片平淡。可他越是如此,别人心中越是打怵,怕他是要憋个大的呢!” “阿弥陀佛!”京兆尹抚着胸口,“京城怕是终要流血。” 他停了一会儿,向刘御史道:“谢谢刘大人,下官知道这棋该往哪一处落了……” 微风裹着人声传到隔壁包厢敞开的窗边。 黄叔悄没声息的开了包厢门,却见窗边的顾轻侯身形滞顿,不知在思索什么。 黄叔上前禀告,“二公子,那幽草斋客渐已散。” 窗前人侧过脸,轻轻点头。 顾轻侯提着衣袍缓步下楼,黄叔与两三个侍从们前后拥簇,忙碌而肃穆,恭敬又静谧,一行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二楼。 幽草斋门面是乌木,映衬着廊柱上的对子,门楹上的横批清幽深远。一近此门,便闻得一派闹中取静的深幽意味。 顾轻侯款步进了乌木门,一行人皆作平常打扮,在此处是熟脸了。难得的是店家从不多问,只当平常熟客招待。顾轻侯在内厅缓步环视,末了,端起店小二新沏的茶,掀开盖子,轻轻吹气,啜饮一口。 不必他开口,黄叔立刻指着墙上新上的数幅画作,向小二道:“有新上的么。” 他们一行人来此处,偶有浏览观赏,但顾轻侯只购其中一种画。 店小二立刻笑道:“有,早些天便上了,在里屋呢,擎等着您来呢。” 言毕,将那画捧了出来,挂在墙上,当着顾轻侯的面,倏忽打开—— 那是一幅芍药花图。 层层叠叠的芍药花瓣,层层叠叠的绽放,层层叠叠的花朵,如波涛般一浪接一浪,簇拥着一方空地,空地上只有一方矮桌,一方凉席,空无一人。 顾轻侯走近,目光粘滞在那极尽妍态的芍药花上,那层层花朵,雍容又风流,yinshui又清丽。 顾轻侯看的晃神。 身后的黄叔自将这画收购,顾轻侯得此,再无闲心浏览其他,收了画便走。 自始至终,这幽草斋的老板连一面也不曾露。 顾轻侯回到府上。大上午的,命人放下窗帐,关了门户,自己展开分隔内外厅的屏风,在空无一人的书房里,将多年来收藏的画作全取出,一幅一幅挂在墙上。 室内迷暗,像是遮了一层纱。上午的炙阳被窗纸所隔,只在青砖地上,薄薄的画纸上,留下千百道细长的昏影。 满室挂满盛放的芍药花,一片接着一片,一幅接着一幅。顾轻侯转身环视,这花令人眼晕。 他走到花前,手指轻轻抚上那细腻的花瓣,顺着线条流连摩挲。 继而,他额头轻抵在那花瓣上,面上是一种微妙的,迷幻的满足。 室内斜直的昏光和昏光里的薄尘,勾勒出满室恰到好处的,虚幻的迷醉。 真好。 顾轻侯斜觑着这一切,脸上带着笑影。 “荣王……” “荣王……” 顾轻侯的唇角翕动,直到门板震动,他才醒过神——这不是他的声音,是门外有人说话。 门外,黄叔一边叩门,一边再次通传,“二公子,您听到了么,荣王来了。” 顾轻侯猛的睁大眼,站直身,他走过去,打开门,皱着 恋耽美 分卷阅读28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眉:“你说谁?” 黄叔一脸复杂神色,“就那个荣王,荣王映鹤。” 这老仆胆子倒大。 顾轻侯却没理会他的出言不当,双目望向前院方向,像是闪过一层月光的古井。 他推门而出。 黄叔一路碎叨:“他来做什么,也不怕被一棒子打了出去!厚脸没皮的东西……”他紧赶慢赶,勉强跟上前方人。 前方人在转弯处停下。 前院的梅花树下,一人身披浅色毛裘,正向上打量。 那人见了顾轻侯,一笑。“你这里也种了梅花?” 顾轻侯慢慢下了台阶,朝荣王走去,在三尺外停下,声色是不急不缓的从容,“冬日唯有此树鲜活,不然毫无景致了。” 荣王笑笑,“是。” 两人谁也不肯离开。 下人见事,在石桌上了热茶。 顾轻侯顺势坐下,向身旁石座伸手。 荣王坐下,两手蜷在腿上,又去扶膝盖。他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怎么坐下反倒局促了? 顾轻侯端着热茶轻轻啜饮,饮毕,问道:“荣王身上可好利索了,该多休息几日才好。” 荣王双手直直撑着,他欠身含笑,雪白的肌肤上垂着黑压压的睫毛,“我正为此事而来,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还劳动顾兄亲自跑一趟,到叫我心里过意不去。” 顾轻侯不以为然,放下茶碗,道:“胃痛虽非重疾,然发作起来也要人疼得死去活来,且长年累月易酿恶病,需日日调理十分小心才好……” 荣王低头含笑端着茶碗,一味点头。 顾轻侯最后道:“且王爷是睿武帝嫡系血亲,头等贵重的身份。天子年幼,照顾不到,我侥幸得天子垂青,理些杂事,自要对王爷加倍着意。” 荣王眼前的茶碗冒着热气,蒸着他雪白红腻的脸,他垂眼含笑,十分受用的模样。手摸着滚烫的碗身,另一手紧了紧身上的毛裘。 顾轻侯转过眼,闲聊家常似的,“王爷以前似是不像如今畏寒。” 荣王一愣,十根手指头这才稍稍离开碗身,“东北之地苦寒,冬日里泼水成冰,夏日又短,当地人受惯了,我在京城长大,猛的去了那里,吃了些苦头,留下这个毛病,以后捂一捂,就好了。” 顾轻侯攥着茶碗,半日没接话茬。 荣王出言无回响,抛了个空话头,自觉有些尴尬。 恰好此时侍女端来点心。 小小一个托盘,只有两三样,俱是主人吃惯的,房内常备之物。 荣王百无聊赖,立刻拈了一块糕点,拿到嘴边时才“咦”了一声,他道:“糍粑?” 他咬了一口,甜黏适口,还是花生馅。“国舅府上厨子手艺到底不凡。” 许是两人确实无话可说,顾轻侯将那一碟粘满芝麻粒的雪白团子推到他近前,十分寡言,“多用些。” 荣王只得专心致志吃糍粑。他手脚笨,自小吃饭便爱淋漓一身,年近三十也没甚长进。 两手并用捏住那小团子,藏着鹤纹的素白衣袖尽褪,裸露出两只雪一样白腻的手臂。他轻轻咬住那糍粑,尤是小心在意,那芝麻仍是零零星星落了满怀。淡红的唇咀动,他眨了眨眼,举着两只手臂,低头看自己的衣襟。 顾轻侯猛的转过脸,专心致志的将残茶送进口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的留言鼓励 为你们发电! 另外感谢 林林林林林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214 21:40:21 蹲在墙角数蘑菇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217 22:15:31 余生全靠一口仙气吊着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217 23:47:12 第15章 第 15 章 两人寒暄了几句,实无深言可谈,荣王讪讪坐了一阵,便走了。 顾轻侯将他送到门口,礼数周全,挑不出一点错。 待到荣王车马走远,他才回了身。 黄叔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跟在顾轻侯身后,愤愤不平,“这货不知安得什么心,好端端的上咱家来,二公子可要小心着意,怕他要出什么幺蛾子!” 前方之人不疾不徐的走着,未发一言。一直走到书房门口,顾轻侯回过头,对他道:“好了,退下吧。” 声色虽淡淡的,黄叔听在耳中,却觉得他与上午似有什么不同。 二公子每次从幽草斋买画回来后,总是要一人独自欣赏,这规矩黄叔是知道的,眼下书房中书画未收,他便不进去了。欠身闭嘴退下。 顾轻侯打开房门,房内的斜光薄尘芍药花一如他离开前,往日里,他爱在此时此地小憩一会儿,不过此刻不必了。 他将画卷小心的一一卷起,亲手系上绳子,放进一口大箱子里,盖上箱盖,甚至还上了把锁。 将窗户房门皆尽打开,透亮的日头□□裸的打到青砖地上,他提起衣裾,端坐书案前,从小山一般的折子里拿出一本,打开细看。 神清气爽,不再拖沓公务。 到晚间,乏了,他收拾完毕,除了衣衫,躺倒在青影纱帐下。 睁着眼,辗转了几次,他便不再动弹。 梦里,他到了一处虚幻之所,石桌前有一人露着一双白臂,正在吃着什么。 那人面目看不清,只见他胸怀扑簌簌落下许多渣子,顾轻侯心中轻轻道:“真笨。” 目光却黏在那雪白的手臂上,他咽了一口口水,一双手不自觉的向那白腻的肌肤上摸去。 手有了意志,不听他的使唤,他心道,“别,不要。”手却如挣脱牢笼的力气奇大的小野兽,莽撞的,饥渴的冲了上去。 顾轻侯的心颤了颤。 却见那手只是轻轻触上肌肤,指尖在那雪白柔腻的肌肤上着迷的流连。 他的心越跳越快。 仿佛闻到了人身的肉味,仿佛那团白腻近在鼻尖,仿佛他摩挲着,做了许多不堪之事…… 顾轻 恋耽美 分卷阅读29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侯猛的睁开眼,窗纸上透着微亮的天光。 他微微屈身,下身的绸裤上有大片黏湿。 仿佛是忆起什么,老练如他,也不得不不堪忍受的颤了颤睫毛,深深地闭上了眼。 他半撑着床,呆坐了一会,直等到天光由窗下渐渐蔓延,渐渐清明,朦朦胧胧快到床下时,他才掀开半搭身上的,被他揉的不堪入目的锦被,缓缓下床。没吩咐人,自己清理收拾妥帖,一切理毕,伺候他上朝的人才来到。 早朝无事,顾轻侯平平淡淡的下了朝。 他的二堂叔一下朝便向他遥遥示意,似是有话说。顾轻侯整装回府,方才到家,大裘还未解下,他的二堂叔拉扯着三堂叔,后面还陪着他的三弟笑歌,便一路杀了过来。 笑歌见了他,满脸陪笑,自不必说。他的三堂叔是他亲封的镇远将军,在外万人之上,见了他倒像是老鼠见了猫。只有他二堂叔——也是他亲封的齐国公,挺着脊背,昂着脖子,跟他毫不客气,张口就问,“怀王家那孙子明日便要提审,你心中可有主意,待要如何处置他?” 顾轻侯先捡了个座位坐下,抻了一抻昨日僵坐到酸痛的肩膀,又端起热茶润喉解渴,而后才说漫不经心地道:“他谋逆叛国,按照律法处置便可,大理寺主审,我不过旁听。”他笑笑,“怎么?二叔要为他说情?” 二堂叔瞪着眼,狠狠地呸了一声,“给他们家人求情,我疯了吗,他爷爷怀王带头抄了咱们顾家,我巴不得他家死尽了!”二堂叔气冲冲的,也不知生冲谁,“我就是来问问你,怕你做的不干净,他家的小辈一个也留不得,必须得杀尽了,不然都是祸患。” 三堂叔在他身后小声拉扯,“二哥,轻侯掌事这么多年,还能不知道这道理?” 二堂叔叉着腰,直着嗓子,“我知道他明白,我就是不放心,平白嘱托嘱托他。” 顾轻侯素来知道他二堂叔这脾气,不以为意,一笑道:“侄儿记下了,多谢二叔提点。” 二堂叔大手一挥,“这事倒是其次,怀王孙人在大牢,咱们早已捏住他,我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二堂叔自坐了,将茶饮尽,道:“眼下最该着紧的,是荣王!” 顾轻侯拿茶碗的手顿住。 二堂叔说道要紧事,双眼都发亮,“咱们清了怀王等握着兵权的皇叔们后,立即下诏召回小辈亲王,这一步棋走的极对。而荣王等人乖乖归京,一点幺蛾子没出,也是意外的平顺。但我只怕平顺的过头,要节外生枝——我听到风声,有些老不死的,暗地里偷偷联络,要去拜会荣王,他们为的什么?!——这几个被你召回京的王爷,荣王出身最高,又曾是正经太子,那些愚官愚民还认他为正经路数,早些年,穆严帝造孽的时候,就隐有人推他,如今这形势,只怕那些老不死把他拱的心更野!他如今人在京师,万一有何不轨之心,都甚是麻烦,必要趁早清理了他,这是头一件大事!” 顾轻侯手里的茶,慢慢送到口中。 顾三爷笑歌不以为意,“他人在京师又如何,胆敢有何动作,一刀剁了脑袋便是!兵和银子都在咱们手里,怕他做甚!” 三堂叔接口道:“此言差矣,他们占着正经名头,没寻着说头,也不好轻易动他。” 二堂叔一挥手,“也不必担心,根本不用咱们操持,有的是人上门替咱们张罗,昨夜就有人来寻我……” 他拿出袖中一张折子,递给顾轻侯,“原先荣王府中的一个……” 哪怕是顾家人,也早已将荣王和他那件风流韵事嚼烂,淫邪的,正经的,杜撰的,靠谱的……不知被编排出几百种故事,但当着他的面,谁也不敢提起那陈年往事,沾边的也要忌讳。 二堂叔舌头打了个转,换口道:“府中一个姓钟的家眷,在他院里死的不明不白,因那人是罪臣之子,也无苦主来寻,早几日他家仅剩的下人来京,一张状纸求告到京兆尹门前,喏,你看。” 顾轻侯展开细看。 二堂叔在旁边瞄着折子,咂嘴道:“一条人命呢,此事若是闹大,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也够掰倒他的。” 顾轻侯看着折子,点点头,并未多言,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字。 “好。” 这个好字,几多含义。 好,我知道了。 好,这事你办的甚好。 好!我人头都拢入铡中,只差这落下的铡刀,待我速速铡了他…… 二堂叔眨了眨眼,还欲多问几句,催促几句。他身旁的三堂叔却连连扯他,并使以眼色。二堂叔想到如今尊卑之别,只得将话咽入喉中,忍着心痒告辞。 二堂叔等从国舅府出门便回各人府邸,他后脚方进门,京兆尹前脚便跨了进来。 二人嘀嘀咕咕聊了一个多时辰,京兆尹红光满面的出了二堂叔的府门,岂知,刚迈出门槛,一双满是厚茧与冻疮的手,铁钩子似的一把钳住他。 京兆尹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竟是那写状子告荣王的钟家人。 这人叫钟勇,是钟家奶妈的儿子,死者的奶哥哥,和死者从小一块长大,感情甚笃。早几年流离失所,逃去西北之地,进了西北军的神箭营,跻身行伍,解甲之后赶回京师,得知旧事,誓为自家公子报仇雪恨。 他死死拉着京兆尹大人的官袍,毫无眼色,面上焦急迫切,张口便问:“大人,我的状子国舅爷看了没有?” 下人们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轰他,京兆尹面带嫌恶,昂首垂眼说:“递给国舅爷了,回去等信儿去吧。” 那钟勇不肯罢休,追着京兆尹一行人,“国舅可有说要替我做主?那荣王无恶不作,强抢良民,还害人性命。应该千刀万剐,放油锅 恋耽美 分卷阅读30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里炸了,让箭射成靶子……可他又是亲王……” 那钟勇勇猛凶悍,力气又大,几个下人手推上他的胸膛,如推小山。他轻轻挥手便将那几个下人撂开,一路黏着京兆尹,京兆尹被碎叨的受不了,临上车前,停下脚步,拉着长腔,“如今这世道,凭他是什么,大的过国舅爷?”他压低声音,“你放心吧,我先透你一句,国舅爷就差你这么个药引子,我把药引子送到他眼前,那人便命不久矣!” 那钟勇听了这话喜不自胜,搓着两只拿惯弓箭的手,道:“谢谢大人,大人为民做主,小民感激不已,回去日日给菩萨烧香保佑您长命八岁!” 京兆尹撩开车帏,笑了一声,“不用烧香,且等信就成!” 那钟勇使劲“哎”了一声,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我等着!” 京兆尹的车马走远,钟勇站在街上,原地转了四五圈,他两手揪着自己的脏发,眼里渐渐涌出泪花,他喜不择地,扑通一声跪在当地,又哭又笑,朝着西方疯了般磕头,“毓哥儿!你听到了么,你的大仇要得报了,你安心等吧,等哥哥将那荣王的狗头提给你……” 国舅府,书房里。 顾轻侯刚刚送走二堂叔等人,垂首站在书案前,将那素白的折子细细瞧着,瞧完后,他面无表情,将折子撂到堆积如山的奏折堆上。 他撩衣坐在案前,拿起今日的公务折子,沉心批阅。 屋内静谧,香烟袅袅,门外进来两个捧着热茶点心的侍女,她们将手中的茶点无声的移至案角。 顾轻侯的目光落在那处。 几只玉一般莹润的小盘小碟中,有一碗炖的极嫩的甜豆花。 这几年来,他府上的厨子做某几样吃食做得尤为出色。 那人来时并未奉上此物。 第16章 第 16 章 荣王府,疏影院。 荣王归京数日,他的皇帝小侄儿一直称病称忙,今日听得有空,他早早约了静王定王齐去面圣。 鹿童去挑选车马,荣王百无聊赖,正蹲在草丛中,看一只肥肥的白狗,和瘦长条的黄狗激烈而和气的打架。 他手窝在怀里看了一会儿,笑的眉眼弯弯。忽而,似是想起什么陈年往事,轻轻抽出手指,点在小白狗肥厚的胸膛上。 小白狗被点的愣住,荣王笑了笑,似是看着那小畜生,又似是在晃神。 院外通传静王定王到,他抬起身,见他两个弟弟从门外进来。二人向他行礼,他刚抬手免礼,却见两个弟弟身后站着一个人抬起头望向他,那人穿着平常服色,须发略有花白,不留意还以为是年老的家仆。 荣王定睛细看,恍惚想起这人正是如今的礼部尚书王卿书王大人。 他惊愕了一瞬,立刻稳住神色,悄悄打量四周,与静王定王寒暄着进屋。 将屋里人都打发走,荣王变了脸色,指着一身仆装的王卿书,问:“你……你们,这是何意?” 静定二王赶紧令王大人与荣王厮见,王大人摘了仆帽,几乎带着哭音,“臣失礼,如今太平岁月,民间官场波澜不兴,但官场中人但凡想登荣王您的大门,便如踏暗藏漩涡的水面,不得不乔装打扮,避人耳目。” 平静的,隐藏在水面下的,危险巨大的官场漩涡——荣王陛下闻言,半晌不得语,长叹了一口气,“大人言重了。” 王大人执手苦笑道:“比起当今形势怎能算重?荣王陛下!外戚揽政,朱家王朝岌岌可危,天家子孙被削被杀,逐个凋零,王室正统难道要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悬在脖子上的刀落下么!” 静王定王瞪着一双微红的眼,荣王却赶紧摇手,低声道:“此言慎出,此言慎出!” 他不由得向四下看,不远处有一扇紧闭的窗户。 那王大人见他如此,更加急切,径直膝行,抱住他的腿,压低声音絮絮说了一番话。 屋内空旷静谧,只见王大人嘴唇翕动,离得稍远的静定二人也不能全然听清,不一会儿后,荣王脸色大变,一把捂住王大人的嘴,“王大人你疯了,我可从不敢作此想。” 他扒开王大人,慌忙走到窗户边,瞧瞧打开一条缝——一个侍女拿着浇水壶正幽然走远。 荣王关上窗,额上已出了一层凉汗,他瘫坐在座椅上,低声苦叹:“王大人,你这话可是要我的命啊。” 轻轻拧眉向静定二人道:“咱们各府里什么情形,你们还不知?”他向院外使了个眼色,“还敢把人往这里引?” 定王闲闲道:“太子哥哥,府里府外都一样,您以为哪里会不同?便如同今日王大人这话,不管他说不说,咱们下场也都一样。” 荣王一听他头四个字,便浑身发麻,指着他道:“住嘴,快住嘴,再不许提。。” 静王急了,“太子哥哥!不管他提不提,你都是父皇的嫡长皇子,曾占正统十几年的皇储!而我,也是正儿八经的亲王,定王也是,谁也逃不了!这个称谓,不在于出口不出口,它在人心中,在我们兄弟心中,也在顾家人心中!你能忘了,那顾轻侯能忘了?” 荣王手撑座椅,憋了一会儿,憋出一句,“顾轻侯他……不一定会如你们所想那般行事……” 他平日甚少提那人的大名,此刻气急败坏忽然喊出,后脊先自酥麻,像是被人摸了一把似的。 他眸光闪了闪,垂下了头。 余下三人愣了一下,互看一眼,同时想起他二人之间那段旖旎往事。 静王神色古怪:“太子哥哥你莫非对那人还……天下美人到处都有,此乃性命攸关之时,你勿要色令智昏。” 荣王大窘,挑着眉,声调也不禁扬了起来,“哪里!我……我从京城到封地,见过的美人何止万千,那有空惦 恋耽美 分卷阅读31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记一个玩过的!何况他本就不爱这一口,我尝了便觉无趣,不然当年不能将他放了。” 这一番渣王言论有理有据,静定二人互看一眼,也挑不出什么错,只得道:“这样便好,但若顾国舅不放过你呢。” 王大人接茬道:“人人皆知那顾国舅对您怀恨在心,您就是不为了朱家的大好江山,不为了王室手足们的性命,单单冲顾国舅对您这份杀意,您可能放心安睡?” 荣王又推阻道:“事情哪有那般简单,我们几个亲王手中没有一兵一卒,跟随你的也都是礼部的文吏,凭此起事,无疑于自寻死路。” 王大人道:“路是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卑职目前便有一小计,您与二位王爷眼下就要入宫,见了天子,他毕竟是天家子孙,您当叔叔伯伯的,旁敲侧击,先求个一官半职,卑职再去顾国舅眼前的得意之人那儿使些力气……” 王大人的话还未说完,忽而有一人径直推门进来,屋中四人吓得一哆嗦。 进来人竟是余叔,只见他与屋内人打了个照面,一惊之下惶恐后退,口中道:“老奴该死,不知王爷在会客……王爷车马早已备好,老奴看天色已晚,便自作主张来禀告。” 静定二王早将王大人遮住,王大人一身仆装,影子般融进角落。荣王一颗心儿几乎要跳出来,与静定二王互看一眼,惊疑不定,强自欢笑道:“无甚,我和两位皇弟闲聊,忘了时辰,你提醒的正好。” 荣王出门上车,再下车时,早已不见王大人。静定二王从后面的车马上下来,三人并行,顺着宫道向前走去。 待到人少处,他压低声音,向身旁二人道:“那王大人天真冒进,你们千万勿信他的话,见了圣上,切记别轻举妄动。” 静定二王听了他的话,默默垂头。 不一会儿到了圣上所居的含元宫,三人已有多年未来此处,乍一进门,屋舍俨然,廊宇整齐。三人环视一圈,只觉得有何不妥之处,却暂时未想出来。 跟着宫人进殿,小小一个身影端居在宝座之上,圣上才六岁,只比椅子略高,一双骨碌碌的眼睛的望着他们,天家祖传的漂亮眼睛,带着好奇,陌生和警戒。 荣王抬眼,望向那稚子圆脸,心道,“他小时候,我曾抱过他。” 两厢厮见,六岁稚子的话不多,四人淡淡的说了几句话,他连一声叔叔伯伯也未喊。 定王瞧了一眼静王。 一位黄门悄声向幼帝说了一句什么,幼帝立刻双眼弯弯,喜上眉梢,兴奋道:“快让三舅舅进来。” 定王与静王再次四目相对。 三人见事告辞退出,走到院中时,静王停在原地转了一圈,忽然跺脚,他哎呀一声,问荣王:“咱们小时与父皇种的那些海棠,怎地全没了?” 定荣二王此时才回过味来,某年睿武帝夸海棠甚好,亲自挑了几棵好品相栽种,皇子们大些了,也在旁边半玩半帮,父子几人嘻嘻哈哈忙了半日才种好,因是他们亲手所植,故各人也当个乐子,比别的花草多用心些,年年春日开花,都要议论评比一番,宫人们也谨慎着意,不敢慢待。 怎么再登门时,连一片叶子也无?连树坑都填平变作青砖地。 静王肠子里藏不住话,立刻逼问宫人,宫人是新来的,战战兢兢道:“圣上爱蹴鞠,顾三爷说这几棵海棠碍事,便命人砍了。” 静王一口气堵在胸口,却没再说出什么。荣王定王立刻拉着他向前行去。三人直到空旷之地,静王才一口气吐出来,暴骂出口,“狗日的顾三爷,他算哪门子爷?把含元宫当自己家了?!” 荣王瞧瞧四周巍峨的两道宫墙,远处侍立的侍卫,压低声音道:“慎言!” 静王恶气难平,却又只能忍下,与两位兄长分手作别。 荣王这一日损耗许多心力,闭着双目靠在马车壁上,心中闪过幼帝见着他们三人时的脸色,说到顾三爷时的脸色,含元宫外光秃秃地青砖地…… 他心中,轻轻地长叹一口气。 又想到王大人抱着他膝盖苦言时的模样,推门而入的余叔……他心里不禁咯噔一声,总觉得有一种淡淡的不妙。 果然。 他回府时,天色还早,鹿童似是专在外等他似的。他一进门,两人便打个照面。 荣王一边解大裘,一边道:“外面这样冷,怎么不进去?” 鹿童按住他解衣带的手,说了一句让他胡思乱想脸色发白腿肚子抽筋的话。 “别脱了,顾国舅有请。” 第17章 第 17 章 顾轻侯此人,脸上淡淡的,手底下却血流成河,人皆说他与年轻时脾性不大相同,四字概之乃是又平又狠。 他面容清淡端正,说话客客气气,待人有礼有节,但大约手握生死铡刀之人,时日久了,身上也浸染了铡刀的杀气。只需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便无端令人胆战心惊。 荣王本就心虚,一听鹿童之言,胸中猛擂,一声接一声欲把耳朵震聋似的,不自觉的轻声问道:“你说什么?” 鹿童看他一眼,当着身后许多奴仆,声色平平,“顾国舅府里请您得空过去呢。” 他今日方见了王大人,不过几个时辰……顾轻侯无端请他做什么? ……他嗓子发干,不禁吞了一口口水。 他看了一眼身后侍立的余叔。 余叔垂首低眼,不见一丝多余的神情。 荣王瞧着着眼前的地砖,双目微睁,目光却散乱。 他现下就是“得空。” 推脱不去?万一事情如他所料一般,岂不是更让人生疑。 不会的…… 他想起前日那人来看他,坐在他的床前…… 但顷刻之间又想起,怀王被射杀之前,那人也其嘉奖,宽待…… 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32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眼里的黑眸溜到左又溜到右,墨一样乌黑的发丝间沁出细密的汗。 手心微微攥紧,他开口,紧致的嗓子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正好,去国舅府。” 他慢慢转身,稳住发虚的脚步,和一颗惊慌失措,一团乱麻的心。。 国舅府。 天色刚泛黑,府里早早点了灯,各色灯火安然摇曳。荣王却无心欣赏,因他此时,一颗心如蟋蟀化身的一般乱蹦,蹦的他心智不稳。 他迈进顾轻侯的院子,正巧有一人从正房大门走出,那人名唤李忠,是顾轻侯的情报头子。 荣王并不识的,但有心抓住他狂摇,顾轻侯此刻在屋内作甚,说了什么,有没有笑意,心情如何…… 荣王深吸一口气,走入正房屋内。 屋内灯火盈盈,顾轻侯没有坐上座,而是坐在圆桌前,圆桌上摆放了数样点心糕饼,皆是小小的盘子,秀气精致,琳琅满目。顾轻侯一手撑桌,正斜靠着身子,望着它们。 许是人在灯下,眸里似粹了光,让人觉得他走神了似的。 荣王一进门,他便收敛神色,指了指身前的座位,道:“王爷请坐。” 荣王调动脸上僵硬的肌肉,挤出一个微笑来,他坐下,垂下眼眸,尽量放平声调,“不知国舅何事相邀。” 顾轻侯一笑,舒展酸痛筋骨似的挺了挺身,“不过请王爷来说两句闲话。” 他们二人之间,可是能说闲话的情势? 荣王垂着的眼睑下黑眸乱滚,手心捏紧,等他下一句。 顾轻侯等了一会儿,只得自己接道:“王爷回京几日,可出门逛逛?” 荣王心中将这句话反复思量了一个来回,摸不清后话是何,惴惴回答:“刚回,甚少出门。” 顾轻侯平平静静地问:“可见了旧友?” 荣王的心咕咚一声,仿佛沉到了黑海底,他暗道:完了完了,他知道了? 他音几欲抖起来,硬着头皮说,“见得不多。” 顾轻侯道:“哦……” 这一个字把荣王的心搅的乱七八糟。 顾轻侯甚至为他斟了一杯热茶。 荣王端着茶杯老老实实的饮尽。 他走钢丝般,生怕哪句话惹得他平平静静地掀桌变脸。 这时,侍女不经人吩咐,端来两只小瓷碗。 顾轻侯垂眸看着那小碗,低头的一瞬似乎带着些温柔似的,只是荣王手抖心颤,全然不能领略。 他向荣王处推了推碗,“尝尝,做的不错。” 荣王拿起勺子吃了一口,吃到嘴里才察觉这是甜豆花儿,新做出来的,不能扶碗,烫手。 荣王朝顾轻侯笑一笑,低头大口大口吃着。 顾轻侯一度安静。 荣王抬头,顾轻侯正看着他,四目相对,顾轻侯移开目光,替自己斟一杯茶,边斟边问:“你……去过幽草斋么。” 荣王愣住,道:“未曾去过,那是什么地方?” 他神情坦荡直白。顾轻侯望他一眼,垂下眼眸道:“一间画坊罢了,有些画作尚可。” 荣王琢磨着这话头有些奇妙,但那无端的心慌减了不少。“得国舅青目,那必定是极好的。。” 顾轻侯只是一笑。 二人干坐了小半个时辰,荣王莫名其妙吃了一肚子甜羹点心,屁事没有,被放了回来。 鹿童正在外面等他,荣王当着众人面握住他的手,手心仍然一片冰凉。 鹿童的手覆上他的手,二人一起上车。 鹿童问他如何,荣王在车上呆坐一阵,才抚着心口道:“这算怎么回事,什么也没说,单叫我聊了几句家常。” 话音刚落,“哎”的一声轻喊,捂着自己的嘴,向鹿童道,“我这嘴里好疼,怎么像是扎着了?” 回到府中后,鹿童屏退众人,举着灯一番细查,然后抬起身来,道:“什么扎着了,你这是长泡了。” 荣王想了一阵,这才想到,那豆花滚烫,他当时心慌意乱,顾不得许多,竟将嘴里烫坏了。 上颚一层火辣辣的生疼,牙龈下用舌头可触到几个小圆泡,荣王难受的不能合嘴,只能张嘴哈气,苦笑道:“是我慌神了。” 他令鹿童悄悄替他寻些药膏,自己坐在灯前,傻子似得张着嘴,略一思量,觉得丢人的欲发笑,最终无可奈何,一唱三叹的两手捂住脸,“唉”的一声。 幸而,今夜平安。 他在桌前等了半日,鹿童才身带夜气匆匆进门。 鹿童一脸焦急,先将药膏丢在桌上,顾不得给荣王涂药,张嘴便问:“王爷,顾国舅果真只和您闲聊家常?” 荣王顿住,“不然呢?” 鹿童急得要死,“我方才去街上,有熟人偷问我,说您和静王定王今日在宫中大骂顾家人?” 荣王猛地站起身,“传言怎地传的这般快……我们只是在宫道里小声说了几……”话断在此处,他浑身泛起一层凉意。 他颤声道:“我们三人说话时,旁边俱是高墙啊……” 他颓然坐下,忽然想起一个更可怕,更要命的问题,从脚底板到头盖骨直蹿一股凉气。 下午的私语瞬间便被人知悉,那更早时王大人之事…… 他抱紧手臂,刚才略微平复的心,再一次要命的鼓噪起来。 往后几日,荣王胆战心惊龟缩在府中,他拿不准那人是何心思,日日煎熬的半死。 幸而那王大人未曾再来。 这期间,朝中发生两件大事。 一是东瀛人突犯我华北港城,因那港城离京城极近,朝中对此十分警惕,顾国舅身为大将军,除政务外,还要总理军事,一时间更是忙的分身乏术,连怀王孙之事也暂且搁置。无奈之下将政务分给朝中几位老臣协理——当然,都是他自己人。 二是礼部的王卿书大人这几日忽爱交际,每日东奔西跑好不活跃,某日,他求见小天子,忽而提起荣王来,道:荣王正当壮年,却连个正经 恋耽美 分卷阅读33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官职都没,甚是不好。 此言一出,京中悄没声息的炸了。 京兆尹嗑着瓜子:“必定是荣王指使的!众王孙终于要原形毕露,卷土重来啦。” 顾二堂叔冷冷地笑:“在天子面前撺掇几句有何用处?最后要过谁的手?” 顾笑歌恨声道:“我二哥如今繁忙,待他抽出空来,定要将你们收拾干净。” 以上乃是各家各户关上门说的小话,没人敢拿到街面上说。荣王本无从得知,但某一日,他正在照例晾着嘴里疮药。静王定王晃悠进来, 静王:“……皇兄这是等着接天上的馅饼呢?” 荣王叹气。 定王一笑,“皇兄,昨日我听人含含糊糊地说,顾国舅给你吃瘪?” 荣王一愣:“这话从何说起?” 他甩甩完好的胳膊腿,“怕是他们想我倒霉,想疯了吧?” 定王笑道:“是真的,静王也听说了,传言你受了顾国舅排揎,回来茶饭不思,躲着不肯见人。” 荣王明白了,他挥手坐下:“……我是嘴上烫了泡,传言真是玄而又玄。” 定王不信,“真的?从顾府出来便烫了泡?” 荣王叹气道:“外面是盼着两家打起来。”他看向静定二人,语重心长,“流言如此,那家必定更小心防备,我们一定要稳住。” 他压低声音,“上次那事,便是个教训……” 定王与静王对视一眼,素来胆大话多的静王,难得的没有吭声,缩了缩脖子埋进茶碗里。 荣王话未说完,他眨了眨眼,察觉到一丝异样,不禁问:“怎么了?” 定王坐在他身旁,将茶碗放到桌上,想了想,又将茶碗移到身后,看了一眼,桌上还有一方砚台,也抛到一边。 他拉住荣王的手,比他还要语重心长:“皇兄,这两日可有出门?” 荣王指了指嘴,“茶饭不思,大门不迈。” 他身后的静王小声道:“这便好。” 荣王扭头望着他。 定王清了清嗓子,“是这般,那个王大人在皇帝侄儿面前提了提皇兄。” 荣王顿感不好,“他提我做什么!” 定王硬着头皮,“替你求了明年春闱的主考一职。” 荣王:“!!!” 他一口气噎住,“他倒是挺敢要!” 他一叠声向后道:“鹿童,收拾细软,把保命的家伙都带上……” 定静二王慌忙拉住他,“皇兄别急,别急。” 荣王喘了两口粗气,“你们不必说,我都能猜到,外面必然乱传是我指使朝臣要权。” 定王忙道:“皇兄放心,王大人说他早多脉并行,上下打点……” 荣王冷笑,“把顾家人也打点了么?” 定王道:“顾国舅近日忙于东瀛海寇之患……” 荣王道:“那便不经他手么?” 他站起身,围着几人打转,本就煎熬的身心摇摇欲坠。他盯着青砖地面,“咱们老老实实,或可有转机,如今贸然生事,怕是他想留天家人的命,也不敢留了。” 他道:“王大人几时去提的?” 定静二王:“……昨夜。” 他悲愤道:“好,那我此时做棺犉还不晚。” 定王静王吓得噤声,荣王也不再说话,仰面发愁。屋内落针可闻。 他无力的挥挥手,“行了,你们走吧。” 这位不知死活,不看情势的王大人,不把他坑死,是不罢休,若不是他们相识已久,荣王不禁要怀疑,他是顾家派来故意设计他的…… 午间,国舅府。 饭摆在桌上,早已凉透,顾轻侯埋首案牍,连看都顾不得看一眼。 搬政务折子的小太监和港城边防的速报士兵前脚刚从他院里步出,负责各路线报的李忠后脚便跟进。 堆积如山的案牍上燃着线香,轻烟袅袅。 顾轻侯难得的从折子上抬起头来,竟轻轻皱眉,道:“嘴上长泡?” 他将朱砂笔放下,手指上是整夜握笔留下的按压痕迹。 他垂首怔然,似是遇上什么国务大事般。轻声道:“我去看看他。” 第18章 第 18 章 荣王心灰意冷的躺在摇椅上,这几日日日如此,懒吃懒喝。 顾轻侯来的太过突然,门外人禀告之时,他还未反应过来,身上那根要死要活的神经线也未启动。 顾轻侯走到他身前,他才站起,两人相对,他倒是比单独臆想人家时平静。 甚至他还记得寒暄,“听说国舅甚忙,怎地有空来我这里?” 顾轻侯看着他,目光黏上似的,近似怔然,没理会他的废话,只轻声问:“你……怎么瘦了许多?” 荣王三四日里掉了五六斤肉,确实清减了。 他手指覆上自己的脸颊,陪笑道:“还好,这几日没胃口。” 顾轻侯望着他,道:“听说你自我那里回来,便有些不适?” 荣王更羞愧了,但再不敢有一句隐瞒,老老实实地道:“嘴里长了个泡,什么大事,劳烦国舅一问。” 他嫌丢人,瞒的死死的,却仍有消息走漏。 顾轻侯追问,“怎么弄的?”他记得他只给他吃了些点心茶果。 荣王脸恨不得埋进地下,“吃豆花烫出来的。” 顾轻侯着实没想到这一出,一窒,轻声道:“烫怎么还吃。” 不是嘲笑,不是客气,而是一种轻柔的,发自肺腑的,微微的埋怨和痛惜,仿佛珍惜的不知如何是好似的。 荣王低着通红的脸,“当时没觉着……”他偷瞧眼前人一眼,鼓足勇气,剖白似的,接了一句看似不着边际的话。“我从小没甚志气,只想当个闲王……” 顾轻侯听闻这风马牛不相及的几句话,一番咂摸品味,他明白了,望着荣王,轻声道:“你啊……” 只说两个字便无声了,仿佛是气苦,是无奈,是心痛似的。 荣王等了许久,抬起头来时,见那顾轻侯前趋一步,不分你我地 恋耽美 分卷阅读34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道:“让我看看。” 说着便上手,竟捏住了荣王的脸颊。 荣王一懵,乖乖张开嘴。 二人离得极近,顾轻侯也不说看一眼便罢,竟轻皱眉头,上下左右的仔细查看起来。 良久,他才放开他,“上面烫破一层油皮,下面的水泡快好了。” 荣王点头,又轻又乖地道,“嗯。” 顾轻侯深深看他一眼,“你放心将养。” 别的没说太多,一阵风似的来,又一阵风似的走了。 荣王呆呆坐在椅上,仔细品味“放心将养”四字。 顾轻侯上了车马,不必他吩咐,奴仆加劲催赶马儿,惜时如金的奔赴在路上,到了顾府,顾轻侯下车直向书房行来,已有几个办事的黄门等在房前。 顾轻侯将急事处理了,终于得空拿起一份折子,展开半晌,他却身形凝滞,一动没动。 他盯着薄纸的双目闭上,将折子丢在一旁,捏了捏眉心。 心中纷乱,不能凝神静气。 他勉强捡起折子批阅,至晚间时,独自卧在青纱帐下,明明已疲累至极,往日沾床便倒,今日却做起梦来。 梦中,有一人坐在地上,身段羸弱似病人,腰乏身软,又似是哀怨的美人。顾轻侯看不清那人的面目,却知那人幽怨无助望着他。 他痴痴走近,慢慢地伏下身,心中无端涌上一股心疼,像被人在心肺处剪了个破口,露出黑不见底的深洞,呼呼漏着风。 他忍无可忍的抬起手,轻柔的抚上那人的脸颊,探着脖颈,垂下眼睑,贴近那张开的唇瓣,极其极其小心地,向那里缓缓吹着凉气。他听见自己珍惜地、轻柔地仿佛一阵云烟般的声音响起,“痛么……” 顾轻侯从梦中惊醒,脱力般躺了回去。 第二日,国舅府悄没声息的送来一个方盒,木的,无纹理。打开是一枝人参,肥肥胖胖,长须俱全。 侍女蔻儿不会看参,拽出来闻了闻,又看了一眼那外面的小破盒子,呈给荣王。荣王也不大精通此道,看了一眼那朴素无华的木盒,觉得人参个头倒是不算小,许是还算尚可吧? 这盒还算尚可礼品,加入荣王的想入非非中。 他向来人封赏道谢后,抱着盒子陷入“他到底是何意?”“他到底知道多少?”的要命循环中。 鹿童见他双目呆滞,衣带渐宽,生怕他把自己困出病来,那些往深里想的猜测的话,他不敢乱说,只能无力的劝他:“王爷少动些心神吧,多想也无益,我看那顾国舅……也并非要如何。” 荣王眼都直了,他不知望着何处,第八百多遍问鹿童,“你说‘安心静养’是何意?” 鹿童:“……” 他第八百遍答:“您歇歇心吧,我看就是字面上意思。” 荣王还是直着眼,“那送我补品是何意?” 鹿童:“……送补品能是何意,自是看您需补身。”他看着荣王,灵机一动,“在家坐着愈加烦闷,不如上街走走散散心。” 荣王摇摇头——他不敢乱走动。 鹿童急了,“又没人限咱们出门,怕什么?” 荣王还是不听,心事沉沉的卧倒在榻上。 他闭上眼,这几日所经的人、事、话自发在脑中飞掠,挥都挥不散,数日来一直如此。 忽而,他猛地从榻上坐起。 那日,顾国舅莫名问他一处所在,叫什么“幽草斋”的? 他勉强来了精气神,一叠声叫:“鹿童!备车!” 鹿童慌忙从外厅进来,喜道:“好!好!备车去何处?上街么?” 荣王下榻,急急穿鞋,“幽草斋!” 荣王和鹿童坐在颠簸的车马中,荣王看了一会儿窗外的街景,放下帘子,道:“你也没听说过此处么。” 鹿童凝神细想,终是摇了摇头,“若是个大画坊,必定听过。连那人都夸赞,却从未闻名的,倒是稀罕。” 那地方荣王肯定是没去过,他口中默念出声,忽而心思电转,着意在画坊二字上。 他想起一个人。 乌木门脸清雅肃穆,门前一尘不染,毫无车马喧哗之声,前街宽敞,却少人行。 一辆青帷油壁车缓缓停在门口,停在“幽草斋”三个大字下。 荣王下车,驻足门前,歪着头,细瞧画坊的门脸装饰。 他慢慢进门,无数长幅画卷环绕,山水居多,照脸相迎的便是一幅远山图。 数重叠嶂,寒烟轻绕。 荣王静静瞧着。 过了一刻,他才往里间来。店小二十分文雅,远远侍立,等他赏玩够了才上前不紧不慢的搭话。 “屋里有我们老板新出的秋水图,您瞧瞧。” 荣王一边漫步,一边赏玩。 他身后的鹿童见了此处,恍然开窍四五分。问那店小二,“你们老板贵姓?” “这……”这本是个平常问题,店小二却十分为难似的,看看荣王,又看看鹿童,“客官有何贵干?” 鹿童看了一眼荣王,淡淡一笑,对店小二道:“你们老板的恩人来了,还不叫他出来拿些果子吃。” 店小二愣了一瞬,不知该如何作答,“啊?” 只见店铺尽头的楼梯上,缓步下来一人。 隐隐发青的靴子,雪白的衣袂,长身玉立,俊眼修眉,冷冷清清。 美人面无表情的望着他们,淡淡开口,“谁是恩人?” 荣王和鹿童齐齐回头,荣王没说什么,鹿童却笑嘻嘻地大声道:“若说是你的仇人,又怕你不出来。” 美人已走到近前,对鹿童道:“鹿兄此言差矣,若说仇人,也谈不上。” 鹿童眼珠儿一转,向后瞄了一眼,“那便算情人吧!”他本来一个文雅书生,一见此人便忍不住话里藏着针。 美人的面孔立刻僵住。 荣王无奈,只得斥责道:“鹿童,怎地一把年纪还要耍宝。” 他向那美人一笑,荡漾的温泉水一般,能把人心融了。“旷亭 恋耽美 分卷阅读35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你莫理他。” 这美人正是杨相之子杨旷亭,当年荣王为之神魂颠倒,冒天下之大不韪偷弄进府里的第一人。 许多年过去,杨旷亭被人当面拿此事奚落,脸上还是时青时红,不成好色。 他一脸阴沉,还带着些别的情绪,冷声问:“故人到此,便是为了打趣我么?” 此时,荣王不得不站了出来,他这温吞性子还是一如既往,如同当年哄后院美人一样的做派。“哪里呢,我只是听说这画坊甚好甚清雅,来见识见识。” 杨旷亭的眼睫颤了颤,他淡淡的问:“哦……我这店面寒酸鄙陋,一直很是默默无闻,您是从何处听来?” 荣王一窒,干笑道:“友人处。” 杨旷亭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荣王干笑:“不如我们坐下慢聊?” 杨旷亭引他们上了二楼。这店面后是天井院,二楼连着四面房屋,环廊相衔,上悬数个风铃。有风鸣廊,伴着风铃声儿,更显得幽寂清雅。 哪怕鹿童看杨旷亭再不顺眼,见了这布置也不得不暗自点头。 三人进了书房,书房俯瞰大片竹海,整面墙都是敞窗,上下窗沿似两道分割线,分割出一幅窗图,图中只有蓝天与绿海,风从图画般的景色中吹来,荣王与鹿童顿时惊艳。 更妙的是室内阔大的木桌上铺满书画纸墨,其余地方悬着无数细麻线,未干或已干的无数张书画轻悬。 微风过阵,墨的清香与宣纸的窸窣声萦绕,真是读书人的至高妙境。 荣王眯了眯眼,发至肺腑的轻叹一声,“好地方。” 他不由得望向杨旷亭,出人意料的,杨旷亭也正幽幽望着他。 那双眼闪烁着微光,不知是好是歹。 杨旷亭面无表情转开脸。 荣王摸了摸鼻子,好脾气的搭讪,“多年不见,看来你过的不错。” 三人安座,杨旷亭淡声道:“尚可,听闻你过不好?” 外界虽多有流言与猜测,但被这么直戳戳的质问,荣王还是首次,他略有尴尬,“外面总是爱编排人。” 杨旷亭道:“被放逐五年,听说你乍一回京便病了,人传你宫宴上受了冷脸,气的。没几日又受了排揎,气的不吃不喝,顾家人整治你们这帮穆严帝的兄弟们,连怀王孙不日也要斩了,下一个不知要弄死谁——都说是你。而你堂堂嫡长皇子,连个实职也无,听说前几日鼓捣着几个老臣替你去小天子前求官儿——你也不怕顾家人径直把你这眼中钉拔了?” 荣王听这人后的议论被翻到人前,讷讷道:“并非如此,我病是胃疼,吃坏了东西,顾……顾家人还来看我呢。” 杨旷亭撩他一眼,“人说顾国舅虚伪做戏,明是一把火暗是一把刀。面上对你关爱有加,又是请医又是来往,其实是要把你做了之后,落个好名声呢。” 若是前几日,荣王还有自信,这几日屡出异事,他也心虚气短,疑虑不堪。 声气更弱了些,“不会的……” 杨旷亭望着他,垂眼暗自思量。 鹿童噗嗤一笑,“杨公子仙人一般的人物,原来也没街头巷尾的探听我们王爷的闲话。” 杨旷亭直直望着他,“如鹿公子所言,王爷对我恩仇相挟,我遇上他的事,少不得听一耳朵。” 他自己摊开了讲,鹿童反倒不做声了。 他望着荣王,忽而想起什么,起身拿出一包袱,放到荣王面前,“当年走的慌张,忘了将此物奉还。” 荣王打开包袱,里面一堆小玩意,雕工粗糙的小兔子,金贵的辽毫笔,玉佩…… 荣王立刻将包袱掩上,脸上火辣辣的,“都是些不着紧的小物件,你留着便是。” 杨旷亭倒水的手一顿,他慢慢道:“不着紧么,那玉佩您从小佩戴,当年哭着喊着非要送与我,我不要,硬塞进我被窝里,还有那木雕……” 鹿童清咳一声,溜达着出门赏景了。 荣王脸上更红了,“我当年年轻气盛,做了不少轻侮你之事,我心里想想也是愧疚。” 他咬咬牙,终于将这些年从未出口的话尽情吐露,“我当年倾慕你,正逢你家遭难,我借着情势,不要脸面将你偷弄进府,装疯卖傻的缠着你,然你并不是龙阳道上的人,我始终强不来你,紧跟着穆严帝临朝,天上地下都是他的眼线,你整日寻死觅活,我不敢放你走,也怕穆严帝疑心我串通杨家,做戏救你。但你后来也该知晓,我……我的心思虽糊涂,却仅是为了救你性命,从无半点真的逾矩。” 静室纸响,茶烟袅袅。 杨旷亭没有答话,提起茶壶徐徐斟水。静了半晌,他问,“这些话,当年你从未得机会讲,但你我二人一直心照不宣,我想问的是另一件事——” 他望着他,淡淡地道:“这些年来,你瞒天瞒地,是何时?你的‘糊涂心思’换了人?” 这句轻语,如一道炸雷,炸的荣王心口开花,“噗”的一声,猛的闷咳起来。 经年深埋心底的秘事,第一次被人道破。 第19章 第 19 章 鹿童沿着走廊慢行,听着风铃吟唱,捎带着替屋里人放风。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屋里人缓步出门,二人脸上都甚平静,荣王似是比来时还松快些。三人下楼,荣王到了店面里,驻足流连画卷。 杨旷亭一笑,“多少年了,你还是爱这一口。” 荣王坦然一笑,“本性难移。” 杨旷亭道:“送你一幅?” 荣王:“求之不得。” 不一会儿,杨从外回来,手执一长条锦囊,带着素色的流苏,他指着那锦囊,“画分人物花草山水,送你我画的最好的。” 荣王接过,一笑:“多谢。” 杨旷亭看着他,许久,忽然倾身上前。 荣王一愣,看着杨旷亭的手向自己 恋耽美 分卷阅读36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脸面伸来。 那手将粘在额发上的素色流苏拈起。 荣王呆了一瞬,摸了摸额发,乖乖一笑。 杨旷亭注视着他,亲将他送上车。 荣王回到府里,刚想拆开那卷轴,鹿童忽而进来,递给他一张素纸,上面密密麻麻数百字,落款是王卿书。 他偷偷摸摸给王大人送过一封信,简要扼明坚决的表达了自己的胸无大志,要求祈求恳求王大人不要再为他操持。 王大人的回信很简单,大意就是不! 荣王看着这封信,直犯头疼。 他哀嚎一声,扔了信纸和卷轴,扑到床上,将被子一顿乱捶。 国舅府,书房。 顾轻侯看着折子,眉头深深皱起,似是遇上了难解的大事。 这几日港城边防的速报兵几乎把国舅府的大门踏破。 门外轻响,顾轻侯立刻抬头,却不是速报兵,而是黄叔端着饭菜进来。 顾轻侯一见是他,肩胛放下,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军报便好。 黄叔将四样小菜一碗清粥放在桌上,劝道,“二公子,早饭你就没顾上吃,中午务必要用些。” 顾轻侯捏了捏酸痛的手腕,叹了一口气,道:“港城情况不好,过两日,我须得过去震一震。” 黄叔瞪大眼,“港城危险,您可别往前线去。” 顾轻侯道:“在其位,谋其事,我是辅政大将军,我不去又让谁去呢,皇帝外甥么?”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清粥,放到嘴边吹了吹,刚要往嘴里送,李忠从外赶来。 黄澄澄的米粥停在勺里。黄叔瞄了一眼,略微心痛。 李忠详禀任务,言到“荣王今日去了幽草斋”时,顾轻侯垂下双目,将勺子随意撂进粥碗中。 当听到鹿童退避,荣王与杨旷亭独处一室时,他眉头轻轻跳了一下。 “荣王与杨公子在屋内低声细语,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后才出来,临走时杨公子还送荣王一幅画。” 李忠禀告到此处,略一思量,将二人临走时的神情描述了一番。 顾轻侯目光盯着桌上某处,不动了。 过了片刻,他才轻轻点头,示意李忠退下。 黄叔不爱听那淫王的任何消息,撇撇嘴,将饭菜向顾轻侯处推了推,“二公子……” 顾轻侯手撑着额头,带着五分倦意,按住那粥碗边沿。“黄叔,我有些疲累,放着吧……” 黄叔一听急了,一边劝解,一边恨不得亲手喂他。 正在此时,速报兵飞似的跑进来,顾轻侯一见便知有重大军情。搁在往日他立刻绷紧神经,凝神细听。但今日,他闭了闭眼睛,当着焦急劝饭的黄叔,气喘吁吁的速报兵的面,仰面躺在椅背上,紧闭双目,睫毛发颤,深深地叹出一口浊气,过了许久,才强弩之弓似的硬撑着坐直。 提着最后一口气将军情处理完,顾轻侯抬头见黄叔守在身旁还不肯退下。黄叔上前正欲说换上热饭菜,顾轻侯抬手止住他,诚心诚意地道:“我是真不饿。” 这句话还未讲完,又有一黄门从门外进来。这次不是军情,不过是平常政务。 顾轻侯好说歹说将黄叔赶走,接过黄门手里高高的一叠折子,他随手抽了一封,正巧,是京兆尹上的折子。 状告荣王府家眷钟某无辜枉死在王府里。 顾轻侯举着折子,半靠在椅子扶手上,本以为已经耗尽的力气,回光返照似的支撑着身子,斜光映着俊美的脸庞,他静静凝视那薄薄的纸张。 最后,将它抛入废纸堆中。 鸿升茶楼的包厢里。 京兆尹和刘御史一人端着一碗清茶,京兆尹道:“听说了没,那一位前些日子送了荣王一枝老参,我听王太医那意思,还似是个好东西呢。” 刘大人嗤笑,“这戏做的有些过了。” 京兆尹摇头轻笑,“是,关怀过了头,便显作态了,你排揎完人又送补品,这不就是扇一巴掌给颗甜枣么。我上的钟家小公子的折子,他一压再压。那一位如今这拿腔作势的本事,愈发炉火纯青。” 刘大人道:“且看他憋到何时发作,越是费心经营,后招越大。说不得港城消停后,便是京城见血时。” 京兆尹道:“按大人的意思,这折子我还得接着上。” 刘大人道:“上!上到你悲愤无奈,钟家人求助无门,百姓群情激奋时,就见效了。” 京兆尹敬他,“还是您看得透。” 刘大人一笑,忽而道:“另一边也有意思,弄了一帮文官,见日的围在一处,哭天抹泪,指天骂地。前几日竟跑到六岁小儿面前求官,还认认真真地上了一封折子。” 京兆尹嗤嗤乐,“看这次那一位如何应对吧。” 不日后,一道回函惊动京城。 ——荣王被命为明年春闱主考。 荣王自从杨府回来之后,思索的问题中多了一项,“那人为何向我提起幽草斋?” 他过得颓靡又浑浑噩噩,天子的圣旨降下时,还未梳头,正散发倚着窗子,手支下颌望着窗外的草木。 猛听得有旨意到,他一愣,慌着出去,一头磕下,听宣旨的黄门一字一字清清楚楚的念着圣意。 他伏在地上愣了许久,才消化了这件事。 刚一起身,余叔等奴仆满面喜色向他道喜。鹿童朝他微微一笑。 他没睡醒似的被奴仆围着恭贺,待把人打发走。看着空荡荡的庭院及刚走的人们,自言自语“跟真的似的。” 他低下头,惶惑不安。心中暗问自己,不是么? 鹿童这才上前,替他掩住衣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是福是祸,都别怕。” 荣王朝他勉强一笑,心中涌上万千思绪,比之前还要乱,却不是之前惶恐的那种乱,而是一种新的,重新审视的乱。 那人曾对他说,“安心将养。” 安心。 那人说让他安心。 荣王为自己 恋耽美 分卷阅读37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惊人的想象和臆测一窒,心被小猫乱挠似的,一把攥住了自己的衣襟。 或许…… 荣王想起数年前,顾轻侯被困荣王府时的一段日子。 新来的钟毓钟公子从小娇贵,猛到荣王府里,腆于偷生,荣王看着他与顾轻侯如出一辙的反应,并未多做解释——非不能也,实不敢也,想想穆严帝巨细交织的情报网,他害怕。 那日他如往常般来探视钟公子,没说两句话,那钟公子便借机唤他近前来,他刚过去,斜刺里冲出一把短刀,直直插进他小腹上。 荣王倒退两步,顶着满屋惊声尖叫倒下了。 那钟公子立刻被制。荣王被数位大夫抢救过来,再度睁开眼时,已是三天后,上身纵横包满白布,好不凄惨的模样。 他失血过多,总是犯困,迷糊之间只觉探病的人来来去去,并不能认清是谁。 等养足精神,一连在床上干躺数日,躺得脊背发疼,无聊的要死。 他盼着有人来与他说说闲话,鹿童一直侍奉在他床边,但他心中隐隐总觉得却了些什么。 满院的美人依次都来探过他,没来的屈指可数。 这一日,他听见院外轻响,竟然是杨旷亭来了。 依然一副青山淡水似的样貌气韵,不冷不淡的问了他几句。 荣王上次生辰时傻等在他院外也未曾得见一面。一时间竟恍惚记不得二人上次相见是何时。 他初见杨旷亭时笑了一下,情不自禁抓了抓衣襟,手指在胸口轻挠,意外的发觉,自己竟然没有预想的兴奋欣喜。 四目相对,比水还淡, 杨旷亭只停了一刻,便离去。荣王慢慢地躺回靠枕上,刚停住,便听到门外传来鹿童和一男子的细语声。 荣王猛的昂起头,唇角已咧开一个笑,他大声向外道:“顾兄!” 拼命朝窗外挥手。 透着夏日的蝉鸣与不知何处而来的薄烟,窗外,那个清俊的年轻人回头望向他。 荣王恨不得坐起身,等那人来至床前,他又委委屈屈地半躺在靠枕上,手特地摸上包扎的伤口,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轻轻皱眉要糖似的,小声道:“可疼死我了” 他撅着嘴,嘟嘟囔囔。用双手比划,“那么老长的刀子,一刀捅进肚子里。” 那时与他生辰相隔未多久,他们中间一直未相见。 顾轻侯站在他床前,由着他撒娇卖痴。 他缓缓贴近他,坐在床前,叹了一口气,年轻的面庞上似是与往日不同,说不上是什么。 他将手抬起,仿佛藏着若隐若现的怜惜、纵容和无可奈何,轻轻落在伤口的布条上。 荣王眯起眼,满意极了,二人在屋里聊了一个多时辰,期间,顾轻侯怕他无趣,摘了屋里的琴,为他演奏。 荣王静赏清音,全然将手摸伤口弱柳扶风之态忘却,头斜搭在枕上,笑的痴蠢又好色。 荣王无聊,顾轻侯与他约好明日再来弹琴。 直到他将顾轻侯送走,隔着窗子看那人走远。 他回头,猛的看到小镜中一张盈盈笑意的脸。 他愣住了。 不知为何,他安静下来,这种安静持续到第二日。 清晨,探病的人陆续到来,他听见有人进门的声音,脸上的微笑克制不住地扬起。 进门的人是他之前求见而不得杨旷亭。 他的笑容凝滞。 直到那一刻,他才逐渐看清一些东西。逐渐看清镜子里笑容满面的自己。 多年后,又回到府中的荣王,再次想起那段青葱呆笨的岁月,扶着额头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因他紧接着回忆起,不久后他伤口大好,迫不及待要开荤吃肉,借着半醉,看着昏灯下那人莹白光洁的脖颈与侧脸,他偷偷咽了口口水,倾身靠在那人肩头。 那人的肩头顿时僵住,不一会儿竟轻轻发颤。 他着实馋坏了,不管不顾,厚着脸皮,手指轻抚上那片光洁。 本来言笑晏晏的顾轻侯,忽而脸色大变。忍无可忍将他一把推开,沉沉站在黑影下,许久,才淡声道:“我非你道中人……莫要再戏弄我。” 幸而灯火昏暗,荣王在地上伏了一会儿,装作半醉的模样,自己摸索着爬起。 第20章 第 20 章 想到此处,荣王扶着额头笑了一声,不敢再奇思妙想。 按礼,他该即时去宫中谢恩,荣王打开箱子,取出几身衣衫,看了看,觉得不满意,关箱时看见箱底压着一身精致刺绣的素袍。 他不记得这是何物,命鹿童取了出来,展开一看,素衫上绣着白身红鹳的仙鹤,针脚细密,鹤身优雅,蚕丝泛着月色似的流光,高贵而不失清透。 荣王与鹿童皆看住,继而荣王才笑道:“这是十年前,我还做太子的时候,新裁的衣衫,后来我辞去太子之位,这衣裳太过扎眼,便收起不穿了。” 鹿童笑道:“其实倒也没什么,也不越制,只是过于出挑了。” 荣王点点头。 过于出挑,便是错了。 从万人敬仰的太子,到一介庸王,一道下坡路走下来,他都忘了自己前十八年是活在怎样的雍容与尊贵中。 荣王眼眸中的火焰黯了黯,他垂下眼,将所有掩饰,微笑道:“把这身收起,明日穿青色那身。” 收拾妥当后,他独卧帐下。月华映着青纱,青纱里透着孤影。 及至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他便起身,洗漱完毕后,端坐在梳妆台前,由鹿童为他梳发。鹿童道:“需得这般早么,恐怕到了连早朝都没下呢。” 荣王淡淡一笑。盯着镜中的自己,安安静静的忽而改口,道:“穿昨日翻出来那身吧。” 那身衣服被再次翻出,需两个侍女拉着,荣王伸着双臂穿过衣袖,衣袂扫过一地风华。 待到宫中时,天色大亮,大理石地砖广袤铺陈,映着青天,伴着 恋耽美 分卷阅读38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晨间清风。远处巍峨宫殿四合,离得太远了,倒显得矮小。 荣王身着华服,一步一步坦然行走在宫殿正中。 伴着几声鞭响,远处宫殿里徐徐步出几位头戴乌纱身着品服之人。 散朝了。 走在前方的官员大多品阶较低,尤是如此,他们也一眼认出不远处的荣王殿下。 荣王心无旁骛,大大方方的向前直行。 真好,他心道。 大殿行出的官员渐多,一个显眼的的身姿从正中间大步而出,那人穿着黑色衣衫,黑发整齐的落在肩侧,目光触到荣王时顿了一下。 荣王也望见他,径直向前方行去。而那人也缓步迈下台阶。 缓缓向前移动的人流集体脚步放慢,眼神向二人交汇处聚集,耳朵唰唰竖起。 白衣鹤袍和黑衣站到极近处,才停下脚步。 凉风吹动衫上白鹤,像乍暖还寒的春天,清冽又温柔。 顾轻侯凝视眼前人一瞬,含笑道:“这是要去谢旨?” 荣王微微一笑:“是否该先谢国舅大人?” 顾轻侯也微笑:“不敢。” 周围有人暗抽一口冷气,说来也怪,这二人分明什么也没做,却叫人十分不自在。 还有人轻轻皱眉,心里不知盘算什么。 众人的耳朵都立的更直,只可惜与二人所站立处相距太远。 顾轻侯稍稍贴近荣王,气息散在荣王耳廓边,“有人用当年钟公子之死参你。” 他撤开身子,荣王素来温柔的双目圆睁,问道:“钟公子之事与我何干?” 顾轻侯瞧着他的模样,手便自己有了主意,不听使唤的抬起。 他额上被微风吹动,稍有一丝碎发,并不凌乱的那种。顾轻侯的手抚上他的额,将不明显的发丝理顺。 他不知自己为何要如此,只是看见那处,心中某个念头冲出,只是他行动克制,面上一团关爱与客气。 周围人的抽气声更重。 顾轻侯温柔一笑,“想参你总能找到缘故。” 随着他的手落下,荣王抬着眼,一句“最终还是看你如何。”憋在嘴里,吐不出来。 顾轻侯又道:“明日我便赴港城。” 荣王心中一紧,皱眉笑道:“待你大胜而归。” 顾轻侯含笑,“好。” 荣王含笑皱眉,忽而道:“也不知我能否等你归来。” 顾轻侯挑眉,道:“何出此言。” 荣王依然那副凝思的微笑面孔,“自封地归来后,运气太顺,总觉得要用完。” 顾轻侯看着他,心中涌起异样,用叹息的语气训斥:“不许胡说!” 宫道虽长也要走完,四旁官员们恋恋不舍的远去,心中砰砰直跳,自诩撞上了本朝大事件。 这一日后,顾轻侯前往港城,荣王深居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但京中一时间沸反盈天。殿前相遇的这点屁事,弄得各处茶馆,各府书房,街头巷尾,瓜子与唾沫齐飞,亲闻与野传一色。成为百姓茶余饭后一大谈资。 荣王是否野心勃勃准备趁乱上位? 顾国舅是否惺惺作态,暗地下杀招? 以及他二人当年不是有一段“你强迫我”“我憎恶你”的强制恋情么? 怎么朝上百官,京中百姓盼了又盼,等了又等,这二位总是和和气气? 平日你送礼我看病,殿前甚至还眉来眼去来往拉扯起来。 这……隐隐不对啊! 无关之人不过说说闲话,身处事中的人却忍耐不住。 京兆尹府门外总是徘徊着一位衣着简陋的壮汉,近几日他听着满城风言风语,心急如焚,几乎住在京兆尹府门外,白日紧紧盯着大门,夜里则缩在墙角凑合一夜。 这壮汉便是钟家下人钟勇,他一见京兆尹出门立刻七手八脚的缠住他,连说带喊地求他主持公道。 京兆尹被他缠的无奈,只好喊着:“求我也没用,不如去求说得上话的人,给你指一条明路,何妨直接去找顾家?”那钟勇被掰开,眼看着京兆尹走远,气苦无奈,好好一个精壮汉子直欲掉眼泪。 他无可奈何,又奔去顾府外傻等,恰逢顾笑歌顾三公子出门,他虽草莽,身手却着实了得,拨开十几个奴仆,直扑在顾笑歌车马上,顾笑歌被惊了一跳,回身一看,一脚蹬在他肩膀上,骂道:“哪来的疯子,还不撵走?” 钟勇大喊:“荣王杀害小人主子性命,求大人替小民做主啊!” 下人慌忙把钟勇架走,顾笑歌冷笑:“荣王?人是亲王,谁敢动?”,说毕面色阴沉地上了车。 他进车后,嘟囔道:“也不知二哥如何想的,放任这帮亲王得意到现在。” 车马拐进一条小巷,快走出时,迎面撞上巷口走进另一波人马。顾三爷的车马被迫停下。他坐在车中不明就里,皱眉道:“为何停下?” 门外奴仆立刻禀告,“路窄,迎面过来一队车马,堵住了。” 顾三爷本就心情不畅,闻言便怒:“他眼瞎么,这么窄的路,还往里挤!” 车外已有奴仆立刻训道:“什么人,快些让路。” 同时,对面也响起一道训斥声,“这是静音王的车,闲人闪避!” 本朝惯例,亲王上路,除圣上外,一切人等需礼让。 顾家奴仆犯了愁,向安静的帷帐小声询问:“这……爷,咱们让么?” 帷帐里沉默下来。 荣王府。 荣王正在看书,鹿童从外走进,面色微微有异,他道:“顾国舅命人送了些东西来。” 荣王一愣,“他不是走了么。” 鹿童的声音有些奇怪,“听说昨晚通宵忙完政务,今日一大早便走了,临走前才下的吩咐。” 荣王接过他手里的礼单,并不是惯常见的礼单,只是一张普通的草纸,像是随手从桌上捡的一张。上面的字迹匆匆写就,是顾轻侯亲笔。末尾是他的落款,并上附“保重安好”四字。 荣王盯着 恋耽美 分卷阅读39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那四个字。 他抬起头,将草纸折起,塞到袖里。 随着鹿童走到门外,门外竟站着十几个仆人,个个手里捧着物件,或是盒子或是包袱,大小不一,形状不同。 因礼物甚多,顾府的管家黄叔亲来押送,他本是不原来的,来了也没好气,只是毕竟荣王是主,他也不敢轻易发作。此刻只能垂手立在队首,默默无语。 荣王没理会旁的,目光只落在仆人手里的盒子上。那是个食盒,外形朴素,没什么精彩独特处。 荣王亲手揭开盒盖,小小的食盒里密密麻麻摆着许多雪白的芝麻糍粑。他静静看了一会,含笑道:“我府里难道还缺这个?” 打开第二层,是紫色的芋泥糍粑,第三层是huangse的黄豆糍粑。 荣王把食盒盖子盖上,走了两步,随意打开另一盒盖,这盒子小巧,打开还有另一层盒子,第二层盒子里还有一只布包,荣王打开布包,闻了闻,里面似是一些干枯草枝。 黄叔即便再不乐意,也得僵着脸开口,“这是我们二公子前些日子命人寻找的一味草药,据说生长在云贵地区,极难寻,善除风寒痼疾。” 分一些给你,算你沾光! 荣王听了黄叔最后一句,双手捏着那草药发呆。 余叔见荣王有些怔怔,只好替他向黄叔客套:“国舅大人费心了,听说港城离京虽近,海边却寒冷,国舅大人该多留些自己用才是。” 黄叔心中的白眼恨不得翻到天上,他也不解!为何要送荣王礼物,还是这样好的东西! 他得机,眼里偷瞧着荣王身影,嘴里向余叔道:“我们王爷身边有家眷照料,倒是不打紧。” 荣王抬起头,问道:“家眷?国舅大人何时有的家眷?” 果然!你果然还惦记我们二公子,恶心的老色鬼!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我们公子如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女人围着他打转,马上就要生一屋胖儿子,才没有被你惊吓折磨的不近女色,才没有总爱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黄叔努力压着面色,道:“是一位爱慕我们公子的红颜知己,妙音馆的阮云笙姑娘,阖京有名。我们公子身旁虽不缺红粉佳人,却一直与她往来甚密。或是要收房,也未可知。” 荣王听了,什么也没说,半晌,“哦”了一声。 他送走顾府人,回到屋中,坐在椅中,趴在圆桌上,面对着琳琅摆满一大片的各色礼品,静静发呆。 正在此时,鹿童从外匆忙赶进来,焦急道:“王爷,定亲王府刚派人来说,静王和顾家三爷在街上打起来了!二人一路拉扯厮打着去了宫里,已闹到天子面前。” 荣王一惊而起,觉得荒唐,“当真?” 一个亲王,一个外戚,放到一处都怕炸的两人,竟然厮打起来…… 鹿童道:“怎么不真!方才许多顾家人怕势弱被欺,已蜂拥而去,定王他们也怕吃亏,也急急进宫了!” 他几句话说完,荣王已沁出冷汗! 偏生在谨言慎行,小心翼翼的时候,偏生这般最尊贵的两个人,搞出这样一件大事! 他摸摸冷汗,指着屋外,声音紧的几欲发颤,“……快!给我备马!”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时间改为每晚九点,谢谢各位小天使! 第21章 第 21 章 他的心从未有过的慌乱,那人不在京里……宫中满是顾家人…… 但他是嫡长子,曾经的太子哥哥,他必须得去。 荣王数年未骑马,此刻一脚蹬上,顾不得许多,挥着鞭子一路披风猛行,鹿童在前为他开路。 他皱着眉头,紧攥着马缰。 静王这个傻子!不看情势!他能捞着好么!还闹到圣前! 生怕顾家找不到机会整治天家人么? 他刚至宫门,便见历来整肃的守门侍卫三两一处,正各自咬耳朵。有的惊慌失措,也有兴奋地直瞪眼的。 荣王下马,一路快走,接近于跑。 到含元宫门外,忽听到宫内许多人齐声嘶喊,尊贵严肃的宫廷如闹市般。“别!三爷快放下!” 荣王一脚跨进门,便得门口惊得发抖的宫人颤声通传:“荣王殿下到!” 许多人的目光凝聚在他身上,天家子孙更是立刻闪开道路,纷纷喊道:“荣王!”“皇兄!” 荣王沉着脸走进圈子,这才看见众人围成一圈,两位辅政老臣陪着小天子站在正中,小天子双目圆睁,双手微贴着裤子,惊慌失措的站在当地。 荣王来之前心急火燎的胡思乱想,到此处后,他微微一顿,先上前将那个huangse的小身影拢进怀中。 顾家二堂叔与三堂叔等人到得齐全,院中大半是顾家人,顾笑歌满头是血,手里举着凳子,被人拉阻。 荣王目光阴沉,问:“顾三爷这是要血溅宫廷?” 顾三爷气的扔了凳子,指着对面的静王,咬着牙喊:“静王殿下闹市纵马伤人!还将我打伤!”他举着青紫的肌肤问,“该当如何?” 荣王目光看着顾三爷,却沉声问静王,“是这般么!” 静王立刻道:“他胡说八道,分明是他僭越!不肯礼让亲王,我是动手了,但绝不曾闹市纵马!” 顾三爷瞪着眼,“你放屁!我胳膊都被你撞青了!” 静王被人拉着,也要跳脚,“你含血喷人,颠倒黑白!” 顾二堂叔瞪着眼,“十几个下人全看着,还能有假?” 那边静王的奴仆立刻喊冤:“决计没有!奴才们也都看着!” 那边顾府人即刻声音更大,“有!有!看他把我们三爷撞的!” 一片纷乱中,辅政老臣李大人清咳一声,“依面上看,顾三爷确实伤的重,听说顾三爷自小练过拳脚?” 顾三爷砰地一声跪地,朝天子大喊:“求圣上做主!静王闹市纵马,不顾人命,还要将臣打 恋耽美 分卷阅读40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死!臣所言句句属实!” 他身上伤痕累累,跪在地上直磕头,一磕一个血印。相比之下,静王好端端的站着,显得轻松健康。 小天子看着自家三舅舅如此,心疼的欲死,小脸皱起,“三舅舅快起来。” 李大人拈须道:“不论如何,静王下这样狠手,确实不妥。” 顾二堂叔冷道:“静王这是要置人于死地,今日幸得是老三,要是平常百姓怕早被打死!” 顾家人也大声喊叫:“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对!” 李大人问小天子,“圣上认为呢。” 小天子瑟缩着:“听大人的意思。” 李大人抬起了高大的身躯,垂眸道:“依卑职之见,无论如何,静王行事很是不妥,须得受几鞭子才好长长记性。” 他不再问小天子,径直道:“来人,赐静王十鞭!” 定王等人急了,“圣上!静王可是您亲叔叔!” 荣王也急了,可是大势所趋,顾家人叫嚣更响,天子与主事大臣皆不与亲王们一心。 宫人捧来一方垫着huangse锦缎的木盘,上陈一鞭。 荣王已满身僵硬,他认得,这正是当年穆严帝在含元宫鞭打钟老大人时所用,终有一日,刑具用在了天家人自己身上! 在这含元宫!列祖列宗在上! 静王又气又怕,站在原地浑身发抖,嘶声大喊,“我看看谁敢打我!含元宫从来还没有鞭打亲王的先例!” 宫人被喝吓得止步不前,顾三爷气极,一把掀开宫人,拽了鞭子,目光几欲吃人:“我是天子钦封的将军!也从没人敢打过我!” 他夺过鞭子,竟欲亲自抽打亲王! 荣王睁大双目,怎可如此?! 顾三爷早发了疯,一鞭子抽下! 荣王正在在他身旁,抬手便可将他推倒在地! 但他闪身一步,拦在顾三爷身前,将他落下的鞭子生生用手接住! 他拽着鞭子,一张脸阴沉严肃到极致。“我还是睿武帝的嫡长子呢!当今的荣亲王!有我在,不许你放肆!” 他将鞭子大力一扔。 眼看场面要控不住,另一位一直装聋作哑的辅政老臣陈大人忙道:“顾三爷快把鞭子放下!荣王不要动怒!” 他向一旁有些失措的李大人打个眼色,向含元宫众人扬声道:“勿要激动!勿要意气用事!这事圣上虽凭我们做主,但咱们私自决议,也很不妥。” 他脑子乱转,眼珠儿也四下打转,“不如将静王爷和顾三爷请回府里闭门思过,同时立刻传书与港城的国舅大人,请他定夺!” 荣王气冲脑顶,心跳的自己发晕,他依然挡在静王身前。 他尽力呼吸顺气,给血气上涌的脑袋降温,声调依然紧致,咬着牙道,“好。” 王孙们与他一同回了住处,他被一群兄弟包围着,直到了晚间,才惊觉手心火辣辣的剧痛。 他展开手,看见一道暗红的瘀痕。 静王顾三爷两人被关押在府中。静王寄言各兄弟,自己绝没有闹市纵马,请一定帮自己查明此事。顾三爷则在朝廷送出政务折子之前,先行写了一封密函,快马加鞭送给顾轻侯。 他心绪难平,将自己与静王如何相遇,如何争执详禀一遍,又将在宫殿上鞭打静王,却被荣王劈手夺鞭等尽述。同时也洋洋得意的写道,自己力道生猛,荣王空手接住,也没落着好。 他二哥一贯高深莫测,在荣王之事上,尤爱不置一词,顾三爷为此总觉得摸不着边际。又忍不住要去试探,看怎样才能讨得二哥欢心。 他知二哥曾受辱于荣王,或出于耻、或出于羞、或出于恨,二哥对此人回避,他自己却想为二哥讨回来。 故此,对荣王接鞭颇为夸大。 港城府内。 海边时不时传来狙击倭寇的炮声,府衙内兼造兵工之事,一天十二个时辰难有安静。 顾轻侯一耳朵嗡鸣之声,有时与下属说话还需高声,此时已是深夜,他困意汹涌头晕脑胀,一边与屋内十几个亲信说话,一边拿了京中送来的各色折子,其中一封是他三弟的私信,他料想没甚要事,打开本欲随意瞄一眼。 他眼睛看信,口中却向手下的得意亲信李胜说道,“像今夜这般的火力,倭寇撑不过五天便该溃退,明日东边的……” 声音顿住,他豁然站起。 屋内十几个人面面相觑,也跟着站立,无一人敢坐。 屋里落针可闻。 等了一刻,顾轻侯将信轻轻放下。 有人低声道:“将军?” 顾轻侯回过神,脸上挂出一个微笑,安抚众人道:“无事,我们方才说到哪?”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屋里的将士才退出,其中那李胜出门将顾轻侯的亲随唤来,嘱咐道:“早些安顿将军休息,我看他说话时精神不济。” 亲随叹一口气,“将军这些日子何曾有过一个整觉,一会儿还要回京里的折子呢。” 李胜看着顾轻侯窗里的昏黄烛光,轻轻皱着眉。 烛光一直到天快亮时才熄灭。 而在京中,静王顾三爷闹市争执之事,经过一日发酵,愈闹愈大。 顾家到处宣扬亲王闹事纵马,依仗皇权为所欲为,出手伤人目无王法。 亲王们则坚决否认,指责顾家依仗荣宠权势血口喷人。 而无论谁是谁非,外戚在含元宫公然鞭打亲王,虽被荣王夺下,亦被正统所不能忍。 那些未曾得信进宫的老臣听闻此事,深觉有悖大节,以王卿书为首,纷纷上书哭天喊地。 一时间,百姓亦议论纷纷:外戚一贯蛮横,朝廷宫里皆被他们把持,显然受了委屈的,是亲王们。 替亲王们喊冤的占了多数。 港城传来顾轻侯的批复,将静顾二人挪至大牢关押,待他回来亲自审理! 传来回复的信使李胜在静顾二人处宣读完,一个停顿也无,直 恋耽美 分卷阅读41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接奔赴荣王处。 李胜见了荣王,走访勘察似的,闲聊几句那日的风波,荣王好生陪着,问什么答什么,临了,李胜站起,有意无意地瞄了一眼荣王的手,含笑道:“王爷受委屈了,国舅后日便回京,定为王爷会主持公道。” 荣王没将此话往心里去,顾三爷是顾轻侯的的兄弟,不论他与静王之间谁对谁错,鞭打亲王伤及荣王是无论如何说不过去的,顾轻侯的人说他受委屈,是为自家兄弟收拾残局之言,至于他会不会主持公道…… 荣王想了想,叹了口气。 他送李胜出门,随口闲问,“国舅大人去港城不过几日,倭寇这就平复了?” 李胜一笑,“国舅一来,士气大涨,有如神助,咱们节节胜利,不过国舅回来的这样早,想来还是另有原因吧。” 荣王几乎顺口便要相问是何原因。但他看见李胜一脸似笑非笑,欲言又止的模样,想起自己的身份,觉得多有不便,便不肯再言。 第22章 第 22 章 荣王刚送完宾,拿起杯子欲喝茶,鹿童来到门口,靠在门框上望着他,目光中带着戏谑。 鹿童笑道:“顾国舅这信使到似特来瞧你一般。” 反正屋内没外人,荣王将茶水饮尽,瞥了鹿童一眼,“是,我当年救他,他对我因恩生情,改了口味,不爱女子了!” 鹿童噗的一声笑出来,还道:“怎么不能?” 荣王认真的看着某处,“一路上的人,怎能轻易便跨到另一条道上?” 鹿童笑道:“你当年要死要活缠着杨公子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 荣王道:“唉,勿提当年。” 鹿童笑道:“那当年人还见不见?” 荣王抬起头看他,不解。 鹿童笑道:“杨公子来看您。” 荣王一愣,“在何处?” 鹿童侧过身,“花厅等您呢。” 荣王赶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指着嬉笑的鹿童:“越来越坏了。” 花厅里,一个素白的身影背对大门。 荣王甫一进门,便望见这个身影,他顿下脚步,轻咳一声:“杨公子。” 那人回身,挂着一丝淡笑:“我近来无事,听说你在宫里勇猛的很,来听听你的闲嗑。” 两人坐下,杨公子似是无意的问他,“听说你伤了手?” 荣王立刻握住拳,“无碍,一点小事。” 杨公子闪开目光,两人闲聊一会儿,杨公子道:“我听人说,一直有人告你人命官司。” 荣王道:“是当年钟小公子之事。” 钟小公子是当年被穆严帝当殿鞭打的钟老大人幼子,荣王将他弄进府里,本欲护他性命,谁知那小公子性子十分倔强,当时荣王碍于穆严帝众多耳目,也不敢多加解释,谁知那小公子一刀没刺死荣王,后竟在护院的看护下自尽了。 荣王想来也只有叹息。 杨旷亭想起钟家人在京兆尹府外种种闹事,心内有些隐隐不安,他劝道:“我不解内情,只是白劝你一句,他那下人甚难缠,又是行伍出身,有一身好的骑射功夫,你院里的护卫多当……” 多当心些。说到这一句,杨旷亭恍然一顿,对上荣王的一双眼。 他紧紧闭上嘴,忽然转过头,道:“你知道便好,时候不早,我回去了。” 他站起身,想起一件事,命人拿来一方小盒子,道:“我看你回京以来,总有小病小痛,这个给你。有用没用,是个宽慰。” 荣王刚一接住,杨公子急匆匆地走了。 他看着杨公子的身影走远,揭开盒子。哑然失笑,竟是一块玉观音,晶莹剔透,水头也好。 他拿着观音,见了鹿童笑道:“做工倒是精致。” 鹿童左看右看,失笑道:“杨公子往日可不信这些。”他眨眨眼,“这是关心则乱?” 荣王白了他一眼,转身向疏影院行去,鹿童跟在身后,还要取笑他,“或随意挑了件东西,只是想借机来瞧瞧你?” 荣王被他打趣的欢,无可奈何地回头,一摆手,“好了好了。” 鹿童惊叫一声,荣王正巧挥手打在鹿童手里的观音坠上,坠子被打飞在地,瞬间裂成两块。 鹿童与荣王皆是一愣,赶紧抢着捡起来。 荣王念及年轻时,他想亲近杨旷亭,趁着杨旷亭病时还可赖着他,等他一好,自己连门也进不去,想送他东西也只能隔着院墙向里扔。今日这观音坠子竟是多年来收到杨旷亭的第一件礼物。 他叹了口气。 而鹿童擦着坠子上的尘土,摸着观音无喜无悲却碎裂的脸庞,心中有些异样。 鹿童道:“我去修一修。” 荣王接过来,道:“我去吧。” 后日,黄昏,玉器斜街。 若荣王看看黄历,必能看见一行字,本日忌出行。 荣王顶着漫天妖冶红霞下车,他微微一笑,温水一般。这是他第二日来玉器街,之前寻了两家店,他比了比,不甚满意,观音坠子水头好,要找个好师傅才能放心交去修理。 荣王进了一家玉器行,与老板交谈几句,看了东西,他觉得放心,将坠子交于老板,自己沿着盛放玉器的八宝架边走边看。 店门外传来儿童呼朋唤友声:“街上过大马喽!”接着,几个妇女闲汉向大街上聚集,嘴里碎声道:“国舅大人今日回京,快去瞧瞧。” 荣王正弯腰,手指摸着一颗玉白菜,闻言手指一顿。 他起身,缓步走到店门口,顺着斜街向外瞧,大街上有许多百姓围观,一对对高头大马并肩行过,他望着远方,不自觉露出微笑。 漫天彩霞,银甲将士,好不威风。 只是彩霞的红色中透露着黑灰,许是今夜有雨。 荣王收回目光,随意在店里转转,他随身带了不到十人,皆在外候命,只有管家余叔陪在身旁。 店里也偶有其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42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买主,荣王并未在意,铺子甚大,有数个八宝架,荣王在其中穿梭,有时俯下身欣赏玉器。 八宝架旁一个身影一晃而过,荣王还未来得及反应,忽听耳旁刀风已至,他向后一躲,一把刀子斜插进他胸口。 荣王张开嘴,只有轻轻一声“呵”。 远处传来余叔的声音,“王爷?” 荣王重重倒在地上。 余叔的声音骤然拔高:“王……” 噗噗两声刀响打断了人声。 荣王是被凉醒的,一丝丝雨水打在他的脸上,打在他干枯发白的嘴唇上,紧接着剧痛像海浪一样包裹住他,他痛的立刻欲蜷起双腿,但双腿纹丝未动,大腿上的肌肉却颤动起来。 荣王的嘴唇抖动,他调动全身力气,才转开脸,目光所及,一颗破碎的观音玉坠落在泥泞中,玉雕老师傅瞪大双目,满口鲜血,僵坐在他身旁。 细雨,尸体,破裂的观音。 荣王许是痛懵了,涣散的目光毫不惊动。他的头转向另一边,余叔横倒在他身旁,再向远处看,门口还横着一具尸体,黑洞洞的大门洞开,那门是店铺后门,隐约可见里面横落着几具尸身,这些都是他的家仆。 有人要杀我,荣王冷冷的想。 身体已经一动不能动,也渐渐冷却,但素来温柔慢性怕痛怕死的他,竟毫不惊慌。 他缓了一会儿,动了动手指,温热的血从身体中慢慢流逝,嘴里发干,他张开嘴,接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人呢?同时,他想。 杀他的人呢。 夜色浓黑,街巷已无热闹的喧哗声,四周的居民密集,此时甚至连饭香也没了,该是夜已深沉。 店铺门外传来车轮辘辘声,一路人问道:“伙计,快宵禁了,且下着雨,你还要搬粮么?” 顿了一会,另一个男子才讷讷的应声,“嗯。” 荣王喝着雨水,本来冷静到匪夷所思的心忽然发毛。 是他。 荣王的心几乎抽搐起来,他动了动手腕,竟然能抬起来。 路人溜达着远去,店铺大门传来铁链滑动的声音。 那个人不知为何暂时离去,将大门锁上,这是大门开锁的声音! 荣王吸了一口气,猛的呼出,他一咬牙,手肘撑地竟然爬了起来,只是像蠕虫一样慢,在地上脱出一条血道子。 铁索划动了许久,那人似是手脚笨拙,解不开链子。 荣王屏着一口气,摸索着爬向后门,后院有一间小木门,应是连着后巷。荣王攀着木门站起,颤颤巍巍打开门栓,弓着腰身踉踉跄跄的走出,他抬起头,举目四望,一时不知哪里是头哪里是尾。黑压压的长长的巷子,伴着凉雨,没有尽头。 他只能东倒西歪的扶着墙朝一个方向走去。 他这边转过弯不久,便听到身后木门再次吱呀响起。 荣王后背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他提起全身所有的力气,努力倒换着两条腿,前方恍惚有一扇门,荣王一头趴在上面,敲了两声。 开门,让我进去躲一躲。 开门,后面有人杀我。 他喊不出来,微弱的敲门声埋没在夜雨声中。 没有人出来应门,即便有人开门,又能做什么?巷子里都是寻常百姓,身后的人却是连杀十人的杀手。 荣王的心中瞬间无情的弥漫起比绝望更绝望的绝望。 他弃门而去,奔了几步,又拐一个弯,却发觉竟然到了死巷。 前面的矮墙有一人多高,墙根堆着乱石杂树。 夜雨掩盖了脚步声,他不知身后人追踪到了那里,但他身后不远处便是拐角,那人若是追来,他们便会迎面相遇。 荣王仅仅是想了一下,便冷静的发起抖,他咽了口口水,手脚像是自己有了主意,有了生命,攀着乱石,拽住杂草,使劲倾身向墙上攀岩。 他爬在墙上,头脑发晕,瞥见远处的巷口寒光一闪。 他一声不响,咬牙跳下墙头,靠在地上半晌才爬起。这是一处人家的小院,窗户黑着,没有灯,十分破落。他嘴里全是血,呼喊了两声,声音太小,屋门也敲不开。不知是否有人居住。他只得打开了院门,奔进另一条巷子里。 京城的巷子像是迷宫,永远不知出口在何处,荣王不知出路的奔波,身后奇异的没有任何追踪声。 他跑到自觉死了之后亡魂也要在巷子里奔跑不休的幻境里,抱住一棵大树,喘息片刻,忽而听得而后传来破风声,“咻”的一声,一支箭羽插进他脸侧的墙壁里。 荣王喘出去的气未曾收回,提脚奔了出去! 在暗巷与树影下奔波的间隙,他余光向后一撇,只见细雨蒙蒙,无数矮墙纵横交错,一道道墙头泛着雨水的银光,而某堵墙头,一个衣衫破落的人影伫立其上,正提着弓箭,向荣王那处打量! 荣王的心差点从喉咙的吐了出来。 他奔走的更快,几乎类似于小跑。身后传来零星几声破空声。 夜色,树影,细雨,帮了他的忙。 老天爷也帮了他的忙,他奔走几步,竟然意外冲出巷子! 街上是宽广大道,他很熟悉,向左是荣王府,而向右,是顾府! 身后那人应是眼睁睁见他上了大路,然一个壮年男子除去小巷的迷宫掩护,追上他是易如反掌之事。 荣王咬紧牙关,义无反顾的向右奔去。 远远地,他看见顾府大门,上面两盏红灯笼,像是救星降临! 他的喉咙像是忽然开窍,嘶声大喊出,“救命!” 呼救声划过街道,像是流星划过黑夜,顾府门前的街道长而直,没有任何掩映,雨势越来越大,而荣王却奇妙的从中听到脚步声,追踪的脚步声! 荣王没有回头,没有寻求躲避,拼了命的向那大门跑去,把后背留给身后的人,一丈地外便是顾府大门! 他眼睁睁的看着顾府大门近在眼前,将要 恋耽美 分卷阅读43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抬脚迈上台阶时,身后被猛地一推! 第23章 第 23 章 与此同时,顾府的大门忽而开了。 两扇两三人高的大红铜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数位家丁手执火把与防水灯笼,站在门后。一人披着大裘,不知是刚从外回来未脱,还是将要出门。正是顾轻侯。 他被家丁簇拥着,站在高处,猛地一眼瞧见了荣王。 而荣王浑身血染,身子摇晃,黑黝黝的眸子却望着他,向前一倾,倒在他雪白的台阶上,倒在他的脚下。 顾轻侯的黑眸闪着细碎的光,一眨不眨,眼睁睁瞧着他倒下。 他一动不能动。 是夜,顾府,荣王府,京城戍卫处,甚至宫中全被惊动,火把映红京城半边天空,无数百姓偕老扶幼出门探看,以为是哪处大走水。 太医院医正今夜无值,正在家中安睡,忽听得大门破开,京城戍卫处的官兵直冲进来,医正吓得几乎尿床,他自问不涉险事,不知今夜这是哪一出?官兵一身寒气,手提住他,却温声道:“大人莫怕,是贵人相请救治呢!” 他被一路提走,心中大石头落地,却另行疑惑起来,这么大阵仗,莫非是哪位贵人临产? 可并未听说那位贵人有幸事啊。 医正被提到顾府,迎头撞见本该当值的副医正,原来太医院最顶尖的四五位太医全被揪了过来。 所有的太医都被请进顾国舅的卧房,卧房院外,顾府几乎所有得用的男女仆役全屏声息气,静待吩咐。 卧房外厅,医正擦着汗,小跑进来,弯着腰向顾轻侯道:“禀告大人,荣王身前中刀,身后中箭,刀身斜插……” 顾轻侯本就刚从宫里回府,黑衣犹带凛凛寒气,他站在原地,静静望着太医与侍女从卧房进进出出。 听了医正的话,他终于缓缓开口,并没瞧医正一眼,冷静的,阴寒的,如同阎罗地狱深处的回响,他一字一顿:“废话少说,他活你活……” 医正颤着身子跑了。 顾轻侯依然静静伫立,望着卧房的轻幔。 三个多时辰过去,天将欲曙。 下属李胜从押解追踪人之处赶来,将拷问出的详情细细禀告。 “说叫钟勇,钟老大人家的仆人,先钟毓钟公子的奶哥哥……招认全是自己一人所为,没有同伙……” 顾轻侯的黑幽幽的眸子沉静而冰凉的看向虚空,他淡淡开口,“再查。” 他依然在外厅等待,微弱的天光斜洒进房内,医正掀开轻幔跑出来,抱着双拳向他道:“荣王的脉搏已稳下来,只是虚弱至极,定要安生静养。” 顾轻侯听了此言,像是一根绷得越来越紧的弦骤然放松,他的黑衣纹丝不动,医正却仿佛察觉出他呼出一口气,又仿佛是吸进一口气,反正之前眼前人不是个活人似的。 顾轻侯慢慢道:“辛苦医正大人。” 医正这一晚被他吓破胆,情不自禁向后闪躲,“哪里,哪里,担不起,担不起。” 自有人请太医安歇,房内只剩两个侍女,连空气都是安静的。 顾轻侯轻轻揭开帘子,遥望青纱帐下安静平躺之人。那人的呼吸虚弱而平静,像是将断不断的细小轻烟,许是那烟太弱,许是空气太静,他一时竟不敢走近。 顾轻侯放下帘子。 他回到跨院,他的临时卧房里,早有几人等在那里。 李胜从大牢越过程序直接将顾三爷提出来,顾笑歌一见李胜,先是大喜,知道自己哥哥回京,以为自己出狱了,他路上向李胜询问,李胜却只是微笑,顾笑歌觉出了不对味。 如今,李胜,顾笑歌,李忠全跪倒在地,顾笑歌不知死活,李忠却吓得不敢抬头,他隐隐觉出自己犯了大事。 顾轻侯从容坐在椅上。李胜不知为何,明明此事与他无干,但单是看着座上之人,嗓子隐隐发干,莫名惴惴。他跪禀:“事已查明,那钟勇供出自己受到三爷指点,三爷方才也承认,从李忠处得了荣王的行踪,告知钟勇。” 屋内极为安静,顾三爷眨眨眼,他方才还大喊大叫,怪他们小题大做,如今察言观色噤声了。 顾轻侯的目光未曾落在跪地的任何人身上,他缓缓起身,望着身后的长案,长案上的烛台有燃尽的蜡烛,原本粗长的蜡烛烧了一夜,在台上融下一大滩烛泪,黑色的灯芯仿佛还残留着冷烟似的。 身后三人战战兢兢的跪着,顾轻侯凝神望着不存在的冷烟。 他看够了,缓缓回身,朝着最中间的顾笑歌走去。他从始至终面无表情,没有训斥,没有责骂,连一句重话也未曾讲。 直到桌角挡住他的去路,顾轻侯的身体忽然紧绷,他抬起脚,竟然一脚踹在桌上,厚重的红木桌子凭空被踹飞,撞到墙上,从中间劈裂坍塌! 顾笑歌情不自禁的抖动起来,他还未来得及抬头,那个人已走过来,下一脚直接踹在他的肩头,顾轻侯被一股大力挟裹向后仰去,后背猛击柱上,他破烂似的挂在那,轻咳一声,“二哥……” 鲜血争先恐后的从他嘴中涌出。 顾轻侯脚步不停,直走到他近前,蹲下身,面无表情的捏住他的脸,声音低暗,仿佛来自十八层地狱。 他道:“你该庆幸,我只剩你这一个弟弟。” 顾笑歌一贯张扬,此刻头发散落,下巴血红,他抖着嘴唇,惶恐、莫名、甚至惊颤。 是日上午,荣王幽幽转醒,侍女喜道:“王爷醒了!” 话音刚落,轻幔揭开,顾轻侯大步进来,他走到床前,伸手按住荣王想要起身的动作,恰好按在那人温热的胸膛,顾轻侯道:“别动,你前后受创,需休息静养。” 他的手悄悄离开那人的肌肤,藏进垂落的袖中后,情不自禁的蜷缩起来。 荣王的气息 恋耽美 分卷阅读44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只比游丝稍强,他涣散的目光望着眼前人,耗费心神的,欣赏辨别似的,盯着眼前人看。 顾轻侯以为他大病初醒,心思还不甚清楚。 他看着那随着躺倒完□□露的额头,和毫无血色的脸颊,努力压抑袖中冲动欲起的手,幽幽的微光在他的眼眸颤动。 顾轻侯垂下眼眸,掩去痕迹,淡淡地道:“你昨日逃至我府外昏倒,追杀你的人已被擒住,现都在大牢里,还查问出些别的。” 他抬起眼,“你昨夜也该猜到,这事少不了顾家的功劳吧。” 荣王藏在被窝中,静静地看着他,微微一笑,恍惚有些甜蜜似的,“猜到了。” 顾轻侯的心重重一跳,他忍着乱蹦的腔子,缓缓地,仿佛粘滞一般的抬起眼帘,“那你还往我这里逃?” 荣王望着他,目光轻的像羽毛。 出事的一瞬,便疑心是顾家所为,但腿脚自己有主意,一边害怕,一边想逃到他的怀里。 他知道,那个怀抱是天底下最危险的怀抱,可他出于本能的,忍不住要躲进去。 一面恐惧的颤抖,一面亲昵的迎逢。 最后他也没能扎进那人的怀抱,终点停在大门外,晃了几下,一头栽倒。他此刻心想,要是当时死了,硬生生死在他面前,那也很好。 这个荒唐念头十分解气,使得荣王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他轻轻笑道:“但你救了我。” 这个答案不痛不痒,令人抓心挠肝,顾轻侯只得道:“多年前你救过我,我救你是应该的。” 他的脸颊半映着晨光,“世情变换颠倒,你我圈子敌对,利益相悖。我知你自顺从我令归京后,日日提心吊胆……但你放心,我绝不会动你。” 手握权柄的当朝第一人,红口白舌亲自向他承诺,这算什么?荣王猛地得到一句明白话,被砸的一愣。 他胸口立时酸软,似是被蜜糖浸了,若不是身体虚弱,能立刻抱着被子打两圈滚。 荣王脸颊泛起微红,慌神的鹿似的,一时讷讷地说不上话来。 顾轻侯再也忍耐不住,左手从藏着的袖子里冲了出来,轻轻抚摸身下人的额头。 多少个辗转反侧的夜,把最初的求而不得变成心里的魔障。这个人,平日自己是只能看不能碰的,而别人碰他一下,自己都怕他碎了。甚至连他的小伤小病也看不得,心口会发麻,五脏六腑会抽痛。 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他只能肖想的人。昨夜当着他的面,扑倒在他脚下,几乎死去——他顾家人害的。 心口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攥住,顾轻侯闭上眼,拼尽全力,一忍再忍,才将自己失礼,冲动,冒犯的手收回,故作自然地顺着锦被划下。 却在碰着那人落在外的手心时,再度失去控制,轻轻地拿起他的手心。顾轻侯的面上波澜不惊,心中一个声音发疯似的大喊,你疯了!你疯了! 他指着上面被鞭打的淤痕,轻声问道:“疼不疼?” 荣王摇摇头。 顾轻侯听见自己忍不住责备,“你是亲王,何必生接他的鞭子?推开便是。” 荣王躺在床上,乖巧而认真地道,“我不敢……”他坦然一笑,也不怕丢脸,“情势不如人,我们保命就好。”顾轻侯对他说了明白话,他也打开天窗,不再藏着掖着。 而顾轻侯听到此言,心脏再度发麻。怜惜,愧疚,心痛像海浪般在腔子里汹涌澎湃,浪头翻到从未有过的高度,几乎淹没他的头顶。 他自觉无法再在荣王身边停留,他大概是要疯了。 第24章 第 24 章 顾轻侯匆匆起身,让荣王放心,定不会白让他受委屈。 他放荣王府家仆来府里照顾荣王,待他稍稍恢复再行回府。把定王等人暂时挡在门外。 荣王昏睡时极多,加之顶着鹿童等人的视线,顾轻侯去卧房的次数屈指可数。他案上总堆着批不完的折子,急报,密函。他埋首案间,抽不开身却也静不下心。 次日上朝前,天还微黑,卧房的门被敲响,鹿童起来开了门,是顾轻侯。他身裹大裘,带着凌晨的寒凉气,进门后却不肯再向前走,只揭开轻幔,看了看沉睡的人,悄然离去赶着上朝了。 等他从朝上下来时,下人禀告荣王又睡了过去,他顿住去主院卧房的步伐,轻声道:“睡了好。”这才调转脚步回暂居的跨院。 等他终于从政务中抽身出来,天色已晚,他站在门外廊下,目光飘向斜前方的主院。 这一日,他都未曾与那个人说上话。 他闭上双目,眼前便是那人苍白着嘴唇,轻烟似的呼吸,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他的模样。 顾轻侯的一颗心像是放在小火架上来回翻腾一般。 心慌,焦躁。 他闭目忍耐,猛地转身回房。 卸衣上床,在青帐中卧倒,他翻了个身,又翻了回去,神思困倦时,他迷迷蒙蒙感到周身寒凉,冷风呼啸,他头枕沙地,脸上嘴里沾着沙子,蜷缩在露天席地的大漠里。 天黑的广袤无垠,沙丘亦广袤无垠,不远处,几个随着他起义的顾家军兄弟散落地上,死了。 这是数年前,他从荣王府被放出后,奔逃至大漠打天下时。 他打了败仗,兄弟们几乎死光,剩下的几个横躺地上,只剩下无力地呜咽声。 而他,脸上满是污垢灰土,连睁开双目的力气也无,将双腿团在身躯里,借着缩小身躯抵抗刀子似的寒风。 他一无所有,也许快死去,连命也要没了。 他在荒漠和夜风里做起了幻梦,干裂的蒙着灰尘的嘴唇呢喃着一个名字,一个像在沙漠里渴求绿洲一般的,让他想的发疯的名字。 “王爷……” 他要熬不住了,平日思之欲狂的好东西,如今都到梦里来。 他想念他,想得 恋耽美 分卷阅读45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浑身骨头都痛。 他抱着伤口,拿额头碾磨沙地,呢喃着那两个字…… 顾轻侯躺在青帐下,闭着双目,他薄唇微启,“王爷……” 继而缓缓睁开眼,他望着空茫的帐顶。多年前身上心里的痛仿佛还残留着,心还抽搐着,叫嚣着,忍耐着。 他想要那个人,好像要啊…… 青帐顶透着昏黄月色,顾轻侯侧过身子,紧紧地蜷缩起来,抱紧自己,用力抵抗那股从腔子里发散出来的,毒蛇一般啃噬他的痛楚。 第二日清晨,顾轻侯与平日一般的时辰起身,黄叔为他打车帘时,情不自禁唠叨:“公子夜里不要贪赶公务,看看眼下的青色多么重。” 顾轻侯轻轻点头。数年来,无论风吹雨打,是否成眠,他必要准时上朝。 到了朝上,他听臣子禀告政务,忽而京兆尹抱拳而出,在朝堂上公然参了荣王一道,罪名分列几项,有钟家的人命官司,还有在封地私自屯兵,克扣税供等几项大罪,京兆尹义愤填膺,说的唾沫星子乱飞。 哪一条扣在脑袋上落实了,都是死罪。 顾轻侯坐在最高处,垂着双目,静静听完。 他不发一词,将手里的折子极轻、极轻地扔在桌上。 抬起眼帘,撇了方才说话人一眼,他没接话茬,淡淡开口,向兵部询问起港城兵炮之事。 京兆尹一时极窘。其余人则五感全开,心思乱转,不知座上人这是何意? 而京兆尹在一瞬之后,窘迫退去,一阵寒意从脚底板升起…… 他昨日偷见顾三爷,受顾三爷亲自嘱托,必要将钟家之事抖落开,将责任推给荣王,尽力将钟勇——最重要的是顾三爷摘出来。 全京城皆知钟家人前日刺杀荣王未遂,被顾国舅收留解救。而这刺杀背后又有他亲弟弟的筹划帮助,顾国舅这是什么?京兆尹以及许多官员想不通。 但朝中本就错综复杂,他既然受顾三爷亲口嘱托,向来是不会错的。 但……京兆尹前思后想,寒意顿生,但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如此。 京兆尹同许多官员一起迷惑起来。 荣王在顾府好吃好喝的养了几日,其间,荣王不禁连连咋舌——顾府也太奢靡豪阔了! 一早起来便有参汤补身,不怕过燥,参是极好的白参。 三餐顿顿涵盖各类灵芝草药,有些荣王认识,也有些他都不认识。 擦手的纱巾不过是常见的素面白巾,可是软的像云,荣王觉得稀罕,贴在面上轻揉,揭下来后笑问侍女,侍女笑答她们也不知此是何物,后无意中道,这纱巾比金子还贵重。 屋中常燃一种香,清淡宜人,绝非市面上常见的香料,荣王每次闻之便昏昏欲睡,侍女言此香安神,从云川之巅寻来的……这次荣王没敢乱问。 还有身下的锦褥,喝药的玉碗…… 荣王自认从小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金贵人,世上好物没他没经过没见过的,在顾府住三日后,心里只剩叹服。 集天下之所有供养一人,不过如此了。 顾轻侯每日忙的分身乏术,二人极少相见。荣王厚着脸皮赖在他家中,每日可见他一面,每次见面时,顾轻侯不过与他清谈片刻,便催他躺下休息,来去匆匆。 为了这一面,荣王在人家硬挨了三天。 待到第三日着实说不过去,荣王含羞带臊的对顾轻侯道他要回家休养了。 顾轻侯的眸光微不可见的黯了一下。 他什么也没说,令人收拾好荣王的随身之物。荣王体弱需得乘坐软床,他亲自护着软床,陪荣王一道回府。 荣王目送他离开,鹿童笑嘻嘻走上来,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荣王瞪了他一眼,知道他没好话,“本王喜从何来?” 鹿童手里抛起一块崭新的素色方巾,“王爷随遭人暗杀,却死里逃生,这是一喜,在人家住了三日,赚回半府的家当,这又是一喜。” 荣王清澈的双目圆睁,“什么半府的家当?” 鹿童将方巾向前一递,“方才王爷来时,那顾府送来许多物品,堆得满谷满仓,喏,连方巾都是他们送来的。” 荣王瞪着眼前的方巾。 鹿童允自道:“我便对顾府人讲,一块方巾何必大费周章的送来。你猜怎么着。”他憋笑望着荣王,“顾府人说,他们主子说了,这方巾软,怕别的扎了王爷!” 鹿童实在忍耐不住,嗤嗤大笑。 荣王也跟着微笑,笑完叹了一口气,“顾国舅是个好人,他一直记得我曾救他之事,还对我言明了,他不会害我……” 他边说边见鹿童笑容诡异地望着他,他问道:“怎地?” 鹿童边笑边摇头,“无事,你且歇着吧。” 自从荣王被刺之事后,京中的舆论圈微妙的变了。随着顾府向荣王府送的礼物渐次增多,茶馆里,市井里,人们谈起他二人时面色也愈加古怪。不再是最初的揶揄,嘲笑、瞧好戏,而被替换为一种见了真鬼的诡异。 国舅府。 港城倭寇退走,顾轻侯大解心头之患,顿感轻松,其间,他的二堂叔三堂叔来寻他几次,无非要他找理由将之前鞭打亲王,之后撺掇人刺杀荣王之事,替顾笑歌撇清。 外面隐有些传言臆测,但他们这些老人全然不放心上——顾轻侯是什么样的孩子,他们自诩心里清楚。 顾笑歌确实做事不妥,让人抓了错处,顾轻侯为主持大局自然要拿捏得当。这不,他们在顾轻侯处坐了半日,顾轻侯淡淡几句大局为重的话,他们也无言以对。 临了,他二人一拍大腿,提起了怀王孙,如今四海清宴,可该轮到处置那个小畜生。 顾轻侯二话没说,着人传话,晚间他亲自提审怀王孙。 他毫不避讳,当着两位堂叔的面,拿起一封红封折子,展开,全 恋耽美 分卷阅读46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是天家子孙的姓名。 他提起朱砂笔,面无表情的在怀王孙的名上勾上了红圈。 以怀王孙及其祖父所犯之罪,但凡提审便是定下死罪,消息飞一样传遍京中官宦人家。 定王等先收到消息,然他们也无可奈何。 荣王府。 荣王正抻着脖子向鹿童要汤喝。鹿童欺他前胸后背皆有伤,起不得身,他越张嘴,越将汤向旁挪。 荣王气的发笑,头陷进软枕里,直欲伸手打他。 鹿童自觉自己有一怪癖,平日还好,只要一见荣王身虚体弱的躺在床上,心里便像猫挠一般,忍不住要欺负欺负他。 对此,他心中十分有理,都怨荣王长了一副欠欺凌的模样! 比如如今,荣王轻飘飘的挥着胳膊打他,他不仅不痛还十分受用。 他笑着抓住荣王的手,哄他:“别打了,打我不要紧,累到王爷可是不行,如今府里都是那一位的眼线,让他知道又要心疼……” 荣王瞬间红了脸,又笑着捶了他两下,“疯了你了,天天拿我打趣……”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上设错了发布时间,鞠躬抱歉。 感谢 嘀哩哩哩小离离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227 07:33:49 第25章 第 25 章 鹿童心满意足的挨够了打,将汤碗捧来与他喝,荣王闹得渴极了,喝了两口,侍女蔻儿进来,报称定王来了。 定王急匆匆的进门,将晚上顾国舅要提审怀王孙之事絮絮说了一遍,荣王半枕在引枕上,静静听完,淡淡说了一句,“这也是无可挽回之事。” 似无怒怨伤心之色。 鹿童察言观色,这次老老实实的用小勺舀了汤,喂到他嘴边,“王爷?” 荣王目光落在虚空处,挥了挥手,“饱了,撤下去吧。” 定王看他这般,也心有不忍,但仍道:“皇兄,咱们兄弟越剩越少,静王入狱,怀王孙也要不妙,咱们难道便坐视不管?” 荣王望着他,无可奈何,“难道你能管?” 定王咽了口口水,想起市面上不忍卒听的传言,想起自己临来前幕僚教的那一番话。 他偷瞄荣王一眼,润润喉咙,“我不能……可是皇兄你能啊……” 荣王不解地望着他,“我能如何?” 定王炸着胆子,附到荣王耳边一番低语。 荣王素来温吞平淡的神色渐渐消失,不一会儿面色紫涨,他抽出胳膊,拼尽全力却轻飘飘地按住定王胸口,猛的一推。 定王纹丝未动,抱住他推人的手,急切地道:“皇兄皇兄,你莫生气!” 气息走岔,荣王仰倒在枕头上。枕头上青丝横斜,他侧过脸一阵猛咳,然后瞪着他道:“你从哪听到的混话,还敢到我面前学!” 定王缩着身子,抱着他的手,道:“外面闲话虽多有夸饰,但那人救皇兄之举又作何解呢,你想想,夜黑风高,又没旁人,他大可串通那钟家人前后夹击,要了皇兄你的性命,可他没有!他捉了钟家人,将你接进府里疗养,百般优待!” 定王瞧着荣王的神色,“若此事真如传言一般,那他此前抚恤皇兄你,看望你,对你百般讨好,皆能说通了——这个人呐,自被你掳后,也对你生了情愫!” 荣王被定王的一套乱猜气得头痛,听到定王后面那个“也”字,简直要晕过去。 他极力定神,喘了一会,语带深沉地对定王说:“我早对你和静王讲过,当年之事并非你们想的那般……” 荣王逼不得已,将自己当年假作风流,只为救人之事和盘托出。 多年来,他并不愿将当年旧事告知任何人,只想夜深人静时,独自品尝回味。 就连当年后院那十几人,他也从未对其明言过。当年是不敢说——说了也没人信。后来是不必说,懂的人自然懂。他也从未想过挟恩求报——那只是一段从始至终充满求而不得的故事。 荣王将自己老底都亮出来,定王听了,目光复杂而狐疑地望着他。 荣王平静地回望他,他知,这般曲折离奇的英雄故事,任谁听了内心都久久难以平息。 他也懂,定王此刻必然认为他是个背负骂名忍辱负重遗世独立的贤王,他要贴心,要给听者消化和瞻仰的功夫。 定王确实久久不能平息,他看着荣王,欲言又止,内心如听书的大婶大姐一般的澎湃,他问出他最纠结的问题,“……所以皇兄心中只有杨公子一个?” 荣王:“……” 娘的,又不便否认。 定王心念一动,想起另一件事。他看了看侍立一旁,从容而不失风姿的鹿童,又瞧瞧自己的皇兄,有些事,他出于羞涩,不好张口。 他只得感叹一句,“原来皇兄是如此痴情的人儿。” 荣王念及无处不在的眼线,勉力一笑。 他道:“顾国舅对我纯粹念及当年的恩情,毫无杂质。” 定王一拍脑门,“那更好了,有恩情更好说话……” 荣王沉默了,挟恩图报绝非他所愿,但见死不救,他心内也不安…… 他长叹一声,自觉头疼欲裂,扯上被子蒙住了头。 鹿童见状,强行拉起定王,一番抚慰将其带走。 一个时辰后,大理寺。 顾家这边顾二堂叔顾三堂叔,王孙那边定王等都自荐旁听,顾轻侯一个没答应。这场庭审只有他主审,大理寺卿陪审。 杀怀王孙,于他而言,是轻松且笃定之事。 顾轻侯来的迟了,他缓步上台,大理寺卿立刻起身,向他行礼,顾轻侯微微点头,随意坐在主座上。 桌案上罗列好参怀王孙的各色折子,各类罪证。 顾轻侯没看,他抬抬下巴,向大理寺卿道:“叫进来吧。” 大理寺卿应声,由他向下面人道:“宣犯人进殿。” 一个身着染血乌衣之人被推上殿,顾轻侯 恋耽美 分卷阅读47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甚至都未正经瞧他一眼。他稍微抬眼,大理寺卿立刻道:“云川地方官员参你伙同怀王谋逆,打死侍女,欺压良民种种罪过,你可认罪!” 那怀王孙伏倒在地,哀声喊冤。 顾轻侯端坐高处,百无聊赖,垂眸看着眼前的纸张,等大理寺卿将罪证一一呈上,怀王孙辩无可辩,只磕头求饶。 那哭声震动房梁,顾轻侯轻轻皱眉,露出一丝不耐,大理寺卿已查问的到了火候,只等他宣判,顾轻侯拿起桌上的令牌,同时撩起眼睑。 他的眼眸一紧——那怀王孙哀哀哭泣,萎靡在地,被人强行拽起,正是一滩烂泥的模样,然而……他有一双形状温柔好看的眼,像是温泉的水。 顾轻侯呼吸停窒,暗处,手指紧紧捏着令牌。 那是一张七分相似的脸,他一道令下,其将被斩去头颅,漂亮的眼睛眉毛和嘴唇,统统落到泥地里打滚。 顾轻侯定定的望着那眉目,心中一阵阵发麻,那麻痹感甚至令他恍惚。 直到大理寺卿连声喊他:“……大人……大人!” 顾轻侯扔了令牌,按住胸腔,他皱着眉头,忍了又忍,低声道:“今日先到此吧。” 怀王孙未被定罪,又一次被投进死牢。 各类揣测甚嚣尘上,顾家人,王孙们,甚至荣王都不解其意。 定王当夜又折回荣王府,与荣王密谈至深夜,两人依然弄不懂顾轻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荣王因下午之事,对怀王孙多了些莫名的愧疚,而定王一口咬定顾轻侯既然今夜未定他的罪,那此事定有转机。纠缠催促他,必定要去顾轻侯面前试一试。 荣王被缠的无法,心道:无非是卖弄卖弄脸面,成了便是一条人命啊……还是自己的侄儿…… 他咬咬牙,顶着被撺掇的发晕的头脑,应下了这件事。 定王高兴极了,“若皇兄能疏通此事,那必也能为静王说上话!我先替天家这些不肖子孙谢了皇兄再说!”他心思电转,嬉笑着道:“皇兄,不日便是你二十七岁生辰,你想要什么,尽管告诉兄弟!” 荣王听得这话,倒是叹了一口气,该有的他皆有了,不该有的,他也得不到。 定王瞧着他的神色,又向外张望,四下无人,他凑近荣王,低声相询,“……那个,皇兄,下午时,我便有个疑惑想问你……” 他顿了顿,荣王斜眼瞧他,“什么话这样吞吞吐吐。” 定王期期艾艾,向下指了指,“就是……那个……你这些年……不会还……未经人事吧?” 荣王的脸腾地全红了,他气呼呼地:“当……当然不是……” 定王歪着头看他,忽然“噗”的一声笑出来,拍着他的肩,道:“这有甚么!别急,别急,皇兄,等你生日,兄弟送你个好礼,不能让你近三十年白活一场。” 荣王被他闹得脸红了许久。 直到第二日他想起定王之言,脸还发热。同时,他也犯愁,如何向顾轻侯开口? 荣王养病的这几日,常常望着窗外的梅树发呆。他心里打了无数腹稿,拟定若干计划,选了最保险的一个——趁着生辰临近,向顾轻侯讨个生辰礼物——怀王孙的命! 此时不可一蹴而就,需得一步一步来…… 他的生辰正日子是初九,初七那日,顾府便派来一辆马车,上面载满大小箱笼,里面有宝墨宝砚,有名人书画,有古董玉器,皆是给他的生辰贺礼。 荣王看的头皮发炸,同时他搓搓手,琢磨着明日一早去顾府一趟…… 初八日,一早,荣王洗漱更衣,带了鹿童来到顾府,擎等着顾轻侯下朝。 他知,这段日子,天下较安定,顾轻侯的日子也较为轻松。虽然明日才是他的正日,但他决定今日先缠顾轻侯一整日。 ……解解馋。 无奈何,他已有多日未见顾轻侯。 荣王在书房喝了半个时辰茶,终于等来步履匆匆的顾轻侯。 那个人一见房中静候的人,在门口处顿了一顿,才缓缓走进来。 荣王身着绣着仙鹤的素衣——上次在宫中相见时所穿那件。手里扶着一柄木杖——他大病初愈,身子还虚。 顾轻侯的目光从木杖移到他脸上,轻声道:“才养了多久,怎就出门了?” 荣王眼巴巴地望着他,干笑道:“太闷,出来走走。” 顾轻侯情不自禁伸手虚扶,荣王拄着拐杖,顺势坐在椅上,与顾轻侯相对。 顾轻侯为他斟茶,道:“逛逛也可,只是要适度。” 荣王乖乖点头,问:“国舅今日可有空?” 顾轻侯斟茶的手一顿,道:“我……有空。” 荣王暗自放心,道:“那不如和我一道出去走走?” 顾轻侯放下茶壶,问道:“你想去何处?” 两人皆站在对方位置上思索,何处可令对方快活…… 荣王在家盘算了数日,早想到一处所在。顾轻侯也想到一处。 顾轻侯道:“幽草斋?” 荣王道:“妙音馆?” 第26章 第 26 章 话音一落,二人同时一怔,继而,两颗心同时泛起苦笑,为对方所言。 荣王看看窗外,天暖气清,花木扶疏,他道:“这时节,城郊的野桃花该是繁茂时,总在京中也无趣,不如我们去玉带河边走走?” 顾轻侯无可无不可,点头道:“好。” 荣王心中暗喜。 他有多手准备,妙音馆是一处,玉带河又是一处。二人坐马车行至河边,只见河边野桃开的如云如雾,略有微风,吹动满地厚重的落英,柳絮一般铺天盖地的飞舞。树下游人如织,放眼望去,多是京中体面人家的姑娘,翠微垂鬓,珠玉称身,手遮团扇,盛装游春,更有青年仕子,素衣儒衫,头戴学帽,说不出的风流气象。 荣王却没往人多处去,带着 恋耽美 分卷阅读48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顾轻侯向高处行,原来玉带河边有一处山脚,正好俯视野桃林与河岸,山脚上也有许多野桃树,更有许多平阔的白石岩。 荣王吩咐人铺厚摊,设木桌,上各色点心茶酒。与顾轻侯幕天席地,临岸而坐,沉浸香海中,颇有魏晋风格。 顾轻侯俯视花海中的游人,放松肩胛,轻轻呼出一口浊气。年轻时,他也惯会摆弄这些赏心乐事,这几年埋首案牍,竟变成截然不同枯燥乏味的另一人。 顾轻侯望着远处,又收回目光,落在身边人身上。 似幻还真,恍若梦里。 荣王眼望远处,心思却盘算另一件事。他侧脸,正对上顾轻侯的目光,立刻举起酒杯,“上次你救我性命,还未来得及向你道谢。” 顾轻侯也拿起酒杯,“不算什么,我欠你的。” 荣王举杯饮下,从杯沿处偷瞄对面人。 见顾轻侯一饮而尽,他心内暗喜。今日,他一是害羞,一是怕顾轻侯权衡利弊不肯放怀王孙一命。故此,想了个歪主意,打算灌顾轻侯些酒,趁他微醺求他办事。 酒劲上头,他卖弄旧情也好用些不是。 荣王心中惴惴,做贼似的,又给顾轻侯斟了一杯酒。 他道:“第二杯,还要谢你,昨日送来许多生辰礼物。” 顾轻侯垂眸玩弄着手中的小杯子,淡淡一笑:“不值什么。”他的眸中闪过一丝光,似是某种隐痛,“未曾想到,有一日竟还能为你过生辰。” 荣王盯着他手里的酒杯,催促道:“以后我年年邀你一起,请。” 二人连饮两杯,荣王时刻紧盯顾轻侯的酒杯与神色,与他说些明日如何摆酒,请了哪个戏班等琐事。 顾轻侯的一刻钟恨不得分与许多臣子共享,而臣子们为与他多见一面多说一句几乎恨不得打破头。 如今,他耗费大把时光听废话,不禁不厌烦,反倒心都跟着醉了。 顾轻侯不用人催,拿起酒杯浅尝一口。荣王喜不自胜,嘴上说着无关紧要之事,手里无知无觉的举杯自饮。 半个时辰后,酒壶见底。 顾轻侯平日的肃杀气早被丢到九霄云外,他如暮春里的暖风一般,温柔的盯着身旁人。 而荣王,眼神早已空茫,他两手将酒壶抱在怀里,非要给顾轻侯斟酒,顾轻侯哭笑不得,只得掩住酒杯,“喝了不少了。” 荣王一听,那可不成!他一拍大腿,唤仆人拿琴去。他今日要使尽浑身解数,勾起顾轻侯的旧情! 果然琴一拿来,顾轻侯的眸光便微一颤动。 荣王将琴抱在怀中,眼神涣散,竖起一根手指,“顾兄,还记得云溪曲么?” 顾轻侯静静望着他,慢慢道:“怎么不记得。” 荣王晃晃脑袋,手按在弦上,将迷蒙的双目使劲睁开些,冲顾轻侯微微一笑。他轻拢慢捻,淙淙弹奏。 顾轻侯支着膝盖,斜身望着他,目光又浮现出那种说不出的神色。 荣王没弹几下,身子一歪,差点倒在地上。 顾轻侯连忙扑过去扶住他的双臂。 荣王一手撑地,抬头看着顾轻侯,“怎么这大石板有些晃。” 顾轻侯的手指碰着他柔嫩的肌肤,如同烫着般,从腰间到脖颈,满后背发麻。他忍耐着,努力克制着,道:“你有些醉了。” 荣王一听“醉”字,拨浪鼓似的摇头,“不可能,你还没……” 他尚剩下一点脑子未被酒意浸润,说到此处,闭紧了嘴巴。 他伸出两只手指,轻轻捏住顾轻侯的袖子,歪着头向身上人道:“你来弹,云溪曲你弹得好!” 不由分说将琴推给顾轻侯,他四下摸索着,寻到自己的木杖,歪着脸贴上去,两手抱住,冲他傻笑。 顾轻侯目光沉沉地看了他一会儿,这才抬起手,缓缓演奏。 野桃花下,白岩石边,黑衫青年抚琴,素衫青年坐在近旁,眯着眼,倚拐傻笑。 顾轻侯的心像是被小猫轻挠,被春风吹醉,又像是被下了□□,浑身上下,从五脏到肌肤,从脚尖到发梢的一阵阵酥软无力。 荣王傻笑着,忽然弃了拐杖,爬到他的膝盖前,伸出一根又细又白的手指,轻轻在琴弦上一抹。他抬起脸望向顾轻侯,浸润水光的嘴唇随着说话轻嘟,“怎么我方才弹不了这个音……” 顾轻侯的琴音戛然而止。 四目相对,两人不过两拳之距,顾轻侯的呼吸深重,几乎扫到他的面颊。 顾轻侯移开目光,按住嗡嗡作响的琴弦,“此曲本就难弹。” 他将琴挪到一旁,扫了扫下袍上不存在的褶皱,道:“天晚了,不如我们回……” 荣王迷糊着,却还记得自己肩上的重任,他连连摇头,躺倒在厚毯上,扯着顾轻侯衣衫,“歇一会儿,我头晕。” 顾轻侯无奈,只得陪他躺下。 荣王迟钝的脑子盘算着,慢慢开口,抛出个引子,“顾兄啊,你过生辰时,想要何物?” 顾轻侯漫声答:“没甚想要的。” 荣王撑着头看他,“真的?” 顾轻侯看着他,言不由衷的,“真的。” 荣王仔细探究他的神色,哈哈一笑,自认聪明,“我不信!” 他笑完,倾身伏在顾轻侯身上,小声耳语:“你知道,我今年过生辰,最想要何物?” 不知是否他的幻觉,身下人似乎瞬间僵硬起来。 顾轻侯向旁移动两分,手肘在暗处使劲,攥紧厚毯的绒毛,他几乎咬牙忍耐,“你想要何物?” 荣王贴下脸,暖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耳畔,低声道:“我……”他只说了一个字,忽而双手捂住脸,“我太贪心了,我没脸说。” 他猛的抽身向旁翻滚,哪知,听得身下“嗤”的一声,他的长绦束腰勾缠上顾轻侯银边嵌宝的腰扣,束腰撕裂了半边。 荣王抽手便向外扯那束腰,顾轻侯额上冒汗,止 恋耽美 分卷阅读49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住他,“别扯,越扯越紧,让我来。” 二人被束腰纠缠,靠的极近,顾轻侯半撑身子,低头认真解着,他略一动,荣王便被他勾着腰身一动,同理,荣王略一动,他也被勾着腰身一动。 他的腰腹绷得极紧,发丝里藏着细汗,这无异于此生最煎熬的灾难。 他崩溃的扔了束腰,双手扶着荣王的双臂,两人面对面站起,不过刚一站直,荣王却向后一晃又被束腰勾回,挺腰撞进他怀里, 他无暇多思,张手拥住怀中人。 触手是滑腻轻薄的素罗衣和藏在里面的温热躯体,他的手恰好拢住怀中人的后腰,流畅的线条,骨肉匀停。怀中人的下盘不稳,束腰以下轻轻相抵。 荣王比他略低,看他时是怯怯地向上仰望地神情,此刻鬼上身一般吐露真情,“我知道我贪心,但……能不能求你,高抬贵手,饶怀王孙一命?我……” 他鬼使神差地:“……求你了,你让我怎样我都答应……你能不能答应我……” 顾轻侯看着身下人,头脑中是痛饮十壶酒后的眩晕,胸腔里的狂乱心跳声,几乎让他以为自己病了。而下腹…… 他猛地推开荣王,抬手将荣王解不开的束腰一撕,“嗤啦”一声……他喘息着,目光落在厚毯上,冷静地说:“王爷喝多了。” 荣王亦被激的清醒了一半,他捏着额头,痛苦不堪,自知已被拒绝,苦笑道:“见笑了。” 二人回城,荣王丢脸的难以抬头,一路装睡到家。 顾轻侯回到府里,黄叔尾随在他身后,唠叨声洒满庭院,“二叔爷方才来找您,李大人也派人送来下月过寿的请柬……” 顾轻侯大步向前,在书房伸手止住他,“一律不见不去不回!我乏了,你们退下。” 他关了房门,扯开身上的披风随手扔下,放下内厅轻幔,又放下床上的青帐,钻入最昏暗的床内,斜靠在床头,闭上眼,喘出一口一口的浊息。 他在昏暗中,从怀里掏出半块撕裂的布条,放到鼻尖轻嗅,一只手慢慢向下探去…… 坚实的红木雕花床轻颤,青帐里的人影微动。顾轻侯斜倚引枕,半块布条蒙在他半张脸上,他侧过脸,埋进布条和蓬松软和的引枕中. 一切静谧后,他无力地仰倒在引枕上,懒懒地伸手将小几上的净布拽进青帐中,心底一片冰凉冷漠,他心道:“或许,我是疯了。” 他一手捏着浊布,一手手心中紧攥着半块布条,目光沉沉。 片刻后,他豁然扯开青帐,将浊布大力掷于脚下,向外大声喊,“来人!来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劝你们明天早点看 ^_^ ——虽然做足了工作但仍被锁怕了的作者 第27章 第 27 章 这边,荣王行尸走肉地回到疏影院,蔻儿鹿童与他说话,他全恍然未闻一般,一路进庭院,进外厅,进内厅,来到矮榻边,一头扎倒。 蔻儿吓得不知如何是好,鹿童也皱了眉,料想此去情形不好,他将蔻儿支出去,坐在榻边,掰着荣王肩膀,柔声问,“王爷,王爷!这是作甚,顾轻侯翻脸了?” 荣王将头脸钻进枕头里,一叠声道:“别问了,别问了!” 他一条鱼似的往枕头里爬,两条腿乱扑腾,只要一闭眼,方才自己的种种醉后尴尬之举便浮现眼前,他呜咽一声,双手伸进枕头里猛搓头脸,过了一会儿,豁然顶开枕头被子半坐在床。 他蓬头鬼一般,好好的衣带全挣散,指着鹿童,“去给我拿壶酒来,要快!” 鹿童其实心道,你已喝得够多了。但见他此刻情形,不敢违抗,立刻拿了一壶。 酒杯小碗大小,荣王一饮而尽,连饮三杯后,举着杯子默默发怔。 莫名的无限委屈涌上心头,他实在忍耐不住,嘴角一撇,几乎要哭出来。 鹿童立刻将他拥入怀中,抚着后背,道:“这是怎么说的,他便是拒了你也不必哭啊。”他低头笑他,“明日可就满二十七岁了啊。” 这两句话正中他的心事。 二十七岁,年近三十了,折腾这么多年,得到了什么? 顶着浪荡名声,其实孤家寡人,看似坐拥美人,其实……一朵嫩苞。 从小到大,除了地位一降再降,除了越来越会忍气吞声,自己长了什么本事?甚至忙来忙去,一把年纪,却连人间欢乐事的滋味都未尝过。 青春不过一晃而过。 荣王抬眼瞧镜中自己,从下巴到脖颈的肌理不再紧绷,扭头依靠人怀时,那里扯起两道松弛的皮肤。 他的目光被酒意浸润,眼圈无端微红,他掰着鹿童的脸,直直道:“定王说生辰时送我什么来着?” 鹿童眼珠子转动,却不敢回答。 荣王一面捧着他的脸,一面伸出手指一晃,“我知道,我知道。” 他无力地栽倒在鹿童身上,头枕着鹿童肩膀,“明日啊,我也要好好乐一乐……” 鹿童被他头蹭腰摩,咕咚一声咽下口水,推他的胸口,“你醉了……” 荣王越被推拒,越是要黏着人磨,身体贴着温热的身体,鼻子闻着真切的人味,他嘟囔:“我没醉!” 他的衣衫挣扎的半裸,露出白皙的胸膛。意识涣散间,他抓住身畔人的手,挺胸塞进衣衫里,“摸摸这里……” 微醺的身体渴望爱抚,空荡的心灵祈求填满。 那手缩了回去,“使不得,使不得,平日玩笑归玩笑……” 他不管不顾,彻底放纵,追着那手,放进温热胸膛处,从右肩滑到左胸。那样美妙而新奇的感觉,他伸长了脖子,敏感的张唇发出一声叹息。 他情不自禁地向前挺动,越得不到越痒,全身肌肤都痒,想要摩擦,想要纠缠。 他摆动腰肢,后腰到肩胛窜上阵阵酥麻,然 恋耽美 分卷阅读50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这酥麻远远不够,令他更难受,难受的想求人。身上奇异的发热,腿根和下腹渐渐不适,他可怜的绷紧双腿蠕动着,几乎要哭出来。 臀胯危险的收紧,他胡乱抓住一只手往炙热处贴,真的带出了哭腔,“帮帮我……” 正在要命关头,疏影院的大门处传来蔻儿的大声问安:“见过国舅大人!” 被纠缠的无法的鹿童浑身热血瞬间凉透,他一把扯开荣王推到一边。 起身一看,榻上都是荣王胡乱褪下的衣衫,他上身半挂着一件里衣,露着半边胸肩,腰肢也裸露在外,下身倒是还有一条宽松的里裤,只是单腿半蜷,裤子已退至小腿,他扭着身子,支腰挺胯,简直不堪入目! 鹿童不敢再看,抖开被子兜头将其蒙住,心内苦叫:这是什么倒霉事,怎么还偏生让顾轻侯赶上! 他咬咬牙,瞬间只有一个念头,千万不能让他进屋! 然电光火石之间,来人的脚步声竟已到了外厅门口,听那纷至沓来之声,顾轻侯竟还带了不少人来! 鹿童头发炸竖,慌忙奔出,还不忘将内厅与外厅间的天青色幔子放下。 他冲到外厅,开门合上,人抵住门口,无礼到不知死活,面对将整个天下握于一手的男子,他面无表情,声音却情不自禁的微抖:“不知国舅大人驾到,有失远迎!” 顾轻侯心思惶急,哪顾得上看他?抬脚便向前疾走,“免礼!” 鹿童依然抵住门口,礼免了,人没动。 顾轻侯抬起头,灼灼盯着眼前人。二人都将好脾气慢性丢到爪哇国去,一个是饿极了的狼,一个是急红眼要守住家门的犬。同样的心急火燎,虎视眈眈。 鹿童先道:“不知国舅大人有何贵干?” 顾轻侯毫不给他脸,“与你无干。” 鹿童紧紧贴着门,急道:“且慢!——王爷病了,不能见人!” 顾轻侯皱眉,“方才我送他回来还好好的,如何一会儿便病了?我看看他……” 鹿童急的恨不得跺脚,“他已睡了!” 顾轻侯推开鹿童的手顿住,他似在犹豫煎熬。 鹿童暂稳局面,瞧他脸色,心里那一口气还未来得及呼出——不远处的内厅玻璃窗边,忽然溢出一句难耐的□□,“啊……” 顾轻侯猛的抬眼,瞪了守门的骗子一眼,手上再无一丝情面,挥手将他推开。 他大步跨入,整个惶急热切的心都扑在房内人身上。他是真的疯了,疯的救无可救,索性一疯到底——他已打定主意,他要那个人!他根本离不开! 他是着实无奈了,他已将那人今日的话品了又品,思来想去,琢磨出无数办法,强取豪夺也好,威逼利诱也好,他要他!他饥!饿!渴!他要把他拆了生吃掉! 顾轻侯带着一颗焚烧的心,猛的扯开轻幔! 榻上凌乱不堪,衣衫叠着衣衫,他心心念念的人早将棉被掀开,迷蒙着双目,裸露在外的肌肤微红轻抖,腰肢挺动,胯腹轻抬——一只手探进雪白的里裤中,鼓起一个小包。 顾轻侯身形猛的顿住,他浑身僵硬,大脑空白,做梦也想不到会遭遇此生未曾看过的风景…… 他僵直着身子,转头向背鹿童拦在门外的众人道:“你们……退下……” 他吞了一口干津,自己却走了进去…… 鹿童见事已难制,抖着声音将余下不明情况之人轰了出去,整个院内就剩下自己一人守着。 他不敢近那窗下,远远僵守在一丈多外的大门口,那诡异之声却仍隐隐传来。 那是人声,酥软黏腻的,暧昧不明的娇吟,荣王的。 鹿童听得浑身发麻,他先是捂紧双耳,后又抱着身子蹲在地上,捡了一根树枝,聚精会神的抠蚂蚁洞。 那诡异之声连连不断,不绝于耳,鹿童心慌意乱,将那树枝“噗”的一声插入土中。 与此同时,那暧昧声略带清醒,一个轻之又轻,迷离疑惑的声音道:“顾兄?……” 一顿之后,猛然传出“哈!”的一声尖声哭腔。 紧跟着,那哭声破碎颠簸,一声接不上一声,要送了命似的。 夕阳西下,鹿童刚撵走了送明日生辰礼服的奴仆,又传来敲门声,他从院门露出半张脸,向外低声急道:“做什么!” 门外的下人是来送荣王晚饭的,鹿童向院内看了一眼,略一思索,“王爷今夜……不用了。” 送饭的下人十分诧异,提议道:“那老奴过一个时辰再送些点心?” 鹿童皱着眉,想了想,点头道:“好。” 两个时辰后,一盒点心被放置在院内石桌上,早已凉透。 当天半夜,鹿童还令人烧了一桶热水,放在门边,也未用上。 直到第二日红日初升,屋内也没有传唤,鹿童捶手在门外徘徊着,他心急如焚,再过半个时辰,可就该有各方京城权贵临门了! 旁人来了,哄骗着去外院便罢,像定王安王那等自家兄弟,向来来去如风,进自己家一般,这要是直接蹿进院里…… 鹿童打了个寒战,不寒而栗! 他在门外踟蹰了一炷香,又踟蹰了一炷香…… 看看日色,他忍无可忍,转身向房门走去。 轻敲两下门板,他悄然进屋,迎面扑来一股暧昧复杂的气味,屋内静谧如斯,他清了清嗓子,站在严实垂地的轻幔前,尽量淡定坦然,低声道:“王爷,该起了,祝寿的人马上来了。” 内厅,薄薄一层轻幔内。 矮榻上堆着数件衣衫与被褥,两具横陈的身躯上却所着不多。顾轻侯直到幔后响起人声才惊醒,他猛然起身,用身躯轻覆住身旁沉酣甜睡的人,遮住了那人的腰腹。 他侧过脸,朝外道:“知道了,快去打些热水。” 然后,他才放松身子,凝视着身下的人,像是守着宝藏的野兽。 恋耽美 分卷阅读51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看了一会儿,他的心内软极了,只觉如梦似幻。 他手指顺着身下疲累至极的人的脸颊,从额头抚摸至耳廓,将一丝碎发温柔地顺进耳后。方才还晓得需叫醒身下人,此刻面对着,他却哑然失神,闭上双目,痴迷的吻着那人的下颌,耳廓,耳后,脖间…… 身下人被他拱揉的意识迷幻,将醒不醒的轻吟一声。 这一声轻吟仿佛是点在顾轻侯脑上,他不舍得抬起头,在那人唇边轻唤,“王爷,起身了。” 荣王昨夜不知经历如何,无论如何醒不过来,顾轻侯低唤他几声,只得来他轻轻凝眉。 轻幔外传来水桶提入之声,鹿童在外急道:“已有客人来,正在外放礼物,这可怎么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快点看吧姐妹 luojianlj扔了1个手榴弹 投掷时间:20190303 00:51:31 第28章 第 28 章 顾轻侯无计可施,只得俯身将人捞进怀里,抱坐在自己身上。 鹿童将热水,巾子和干净里衣被送进来,偷瞟了矮榻一眼,吓得立刻退出。 顾轻侯不许别人动手,一手环着怀中人的腰,一手抚着他的肩胛,任怀中人的头无力的垂在自己肩颈,亲自将他身上的残衫褪下,拿起干净里衣为他穿上。 手指从光裸的后脊背轻轻向下,抵住那隐秘之地,暧昧又yinshui。他微微侧脸,贴着怀中人的耳廓,声音却是克制而疏远,“王爷,得罪了。” 同时,手指向里一按。 荣王“呃”的一声尖喘,睡梦中的睫毛轻轻颤抖,似是难耐极了。 顾轻侯手下动作不停,细密的汗从他发丝间渗出,他依然不疾不徐的道:“要让它流出来,里面太多了……” 荣王双目紧闭依着他的胸膛,眉头深深皱起,小巧的鼻子轻轻哼着。 顾轻侯动了一阵便停下,拿来浸过热水的巾子,捂住怀中人下面,接住那顺着腿根留下的污物,也抹去昨日的残痕。 他换了三条热巾才粗略收拾妥帖,又快速为怀中人穿上里裤。 荣王被放倒在软被上,仍皱着眉头,十分痛苦的模样,顾轻侯心中酸软一片,忍不住俯下身,极其轻微的吻在他额角,轻声道:“抱歉。” 外间传来催促声,他转身大步离开。 但他没走,从侧门出去,正门绕了进来。 待他重新回来时,荣王府已很热闹,定王安王王卿书等人已到齐。他猛的驾临,引来许多官员围绕寒暄。 上午唱戏,戏台摆在花园中,沿着环绕的廊亭设下许多桌椅,荣王自在正中处的亭中,顾轻侯被设在另一处大亭中。 顾轻侯侧眼望过去,只见荣王的位置上空空如也。廊中许多宾客开始议论,怎么戏都要开锣,仍不见主家上场? 顾轻侯捏紧了手掌中的折扇。 他昨夜虽尽力克制温柔,但仍有些忘形……他临走前,荣王也未清醒,不会有什么事吧…… 他心中惴惴不安,岿然不动的坐在案边。正在此时,花园四下里传来一阵喧哗。 只见荣王手拄拐杖,被鹿童搀扶,身旁萦绕着许多华服宾客,远远慢行而来。 有宾客暗与身旁人道:“荣王行动怎地这等迟缓?抻着腰了?” 顾轻侯注视着那远远行来的人,待那人群走近时,他垂下眼眸,淡淡的转开脸,专注地啜饮清茶,主亭中传来阵阵欢声笑语,那人今日是寿星,必被围的水泄不通。 他心下纷杂,身上事多,闲坐了一会儿便悄然离去。 急匆匆的上了自家马车,顾轻侯坐定,将车帷放下,默默地干坐一阵,闭上双目,这才不得不承认,他对荣王,竟是情怯…… 一个时辰后,顾府书房。 房门紧闭,顾轻侯伏案疾书,书成后,他扫了一眼,将素纸叠起。 他将李忠唤来,拿起刚写就的两封信,道:“这一封信送给大理寺丞,这一封,送给京兆尹。” 大理寺丞目前正在承办怀王孙一案,李忠晓得,可是京兆尹……他却是一头雾水,不解其意。但他不敢多问,接信而去。 青鼎沉沉,香烟袅袅,室内静谧如斯。 顾轻侯的身影半隐没在暗影中,眼前摆着一封朱红折子,他拿起那折子,注视着最上方的人名,望了一会儿,闭上双目,深深地吻了上去。 初十日,朝中传来两个小道消息,上午,传近日多方瞩目却一搁再搁的怀王孙案,终有结果——怀王孙被流放西北荒地,终身不得回京,免于一死。 举城哗然。 下午,另一个消息横空出世。京兆尹向朝廷上折痛骂静王闹市纵马,罔顾人命,要求彻查此事。 顾国舅着人侦查。 顾府。 顾轻侯上午送走一波责备他的人,下午又迎来一拨夸赞他的人,他任他们在一旁喋喋不休,淡然垂目,自顾自拿起新上的折子。 礼部呈折,循例,幼帝应去东山祭拜天地,随行者众,数位亲王皆前往。 顾轻侯眉梢一动,在其后添上自己的名字。 他坐在位上,顶着满屋闲言碎语,慵懒地伸个懒腰。 忙了许久,该给自己留一段休憩时光。 连着三日,荣王府毫无动静。 顾轻侯三日来加紧批阅政务,忙碌的间隙抬起头,饮一口茶润喉,他望向大门来人处,手指依次敲击桌面。 大门空空,这几日不该来的人都来过,该来的却没来。 他的心无法沉静,只得放下手中的朱砂笔。 所幸,明日便是天子出巡的日子。 是日,天朗气清,寒热相宜,幼帝离宫出京,卤簿数百,举金瓜,执幢幡,绛引豹尾,龙凤大纛应有尽有,后还有乐舞百人,天子五辂,中夹豹尾枪荷殳戟,可谓五彩绚烂,令道旁百姓目不暇接。 此次随行的王孙要臣数百,皆有礼部安排,一片 恋耽美 分卷阅读52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彩旗招展,人头攒动中,顾轻侯放眼一望,才低头进车。 一辆华盖宝辂内,荣王在那人一眼扫来前飞速放下车幔,他捏着幔角,胸腔猛跳,扶着后腰,慢慢靠在坚硬的车壁上。 鹿童从车外探进身,手中抱着一个引枕,荣王严肃的望着他,“鹿卿……你带了几车行囊?” 鹿童道:“礼部刚分发的——这帮米虫竟心细至此?” 荣王抓住引枕,塞进后腰,“今年格外周全罢——唉,可疼死我。” 车架缓起,向着第一个歇脚地——温泉山庄而去。离京后俱是绿叶草地,荣王看了一会儿便觉无趣,他这边放下垂帘,那边车门处响起小黄门的声音,“请王爷安,这是新制的各样点心零嘴,请贵人享用。” 鹿童忙开门接了,点心匣子是一方盒,看着不甚大,打开后却分割出□□个小格子,鹿童拿起其中一份拧着盖子的小碗,不过掌心大小,揭盖之后竟是一晚甜豆花。 鹿童正愁嘴巴闲着,忙呈给荣王,荣王揭开帘子,见小黄门挨车送盒,感叹道:“礼部果真进益了。” 仪仗过冗,直行了数个时辰才到温泉山庄,这里早有地方官绵延数里迎驾,贵人下车,被迎进各院休憩,稍后晚间安排了娱兴节目。 温泉山庄自前朝便是皇家别苑,有数百眼温泉,分设为数个别具一格的庭院,屋宇宽阔疏朗,连接露天温泉,不分内外,是享誉天下的一处所在。 不过此地除温泉外,还有一项值得一提之处——美人。 此地地方官,极擅钻营,亦擅揣测上心,□□了一批美人——酥胸玉腿摇曳清波,皓肌雪臂抚穴按摩,岂非人生一大乐哉。 因此,此地还有个诨名,皇帝老儿专用淫窝。 此处的娱兴节目也分外别致,先说排布,只见戏台前设各个隔间,用轻幔竹帘遮挡,似通非通,似隐非隐,荣王来到时,鹿童不禁脱口而出,“怎地每桌都隔开?” 荣王回头,手指放在唇间,“嘘!” 鹿童一愣,瞬间便醒悟,耳朵慢慢爬上一片微红。 此地炎热,来往的侍女皆着轻衫敞衣,及至舞女来到,主仆二人一眼望去,连荣王都不由得垂下眼帘。 众人入乡随俗,也变作单衣简衫,荣王亵衣外只套了一件素色敞衫。 他位尊,居包厢中段,幼帝不在,数位妙龄少女款步进入各包厢,荣王婉拒了来他处的女郎,静听各包厢的靡靡之音,而他隔壁的包厢却安静至极。 他的包厢只有鹿童随侍,别无外人。荣王漫不经心的站起身,踱步至一侧,忽然转身,扒开竹帘空隙,向隔壁张望。 隔壁包厢是正中绝好的位置,此刻却空无一人。 不一会儿,地方官带着两个随侍匆匆进来,在包厢内上下打量一番,一砸拳,叫住两个刚进门的女郎,“你二人一会儿长点眼力见儿,千万伺候好了这一位,晚上温泉还让你们去!” 他话音刚落,顾轻侯从外款步进来。 荣王立刻放开帘子,回圆桌前端坐。 那边传来喁喁私语,荣王耳朵微微颤动,鹿童过来添茶,“王爷请坐正,别把腰闪了。” 荣王睫毛闪了闪,拿起茶碗挡住半张脸颊。 静王之事,他早已知悉,心里急的火烧火燎,只是脸皮薄,自从那夜…… 他隐藏在杯身后的脸皮微微发烫。 他心中有许多亟待询问求证之事。 为何怀王孙免于一死? 为何静王又遇麻烦? 为何那夜要与他……他心中是不是也…… 他心慌意乱的撂下杯子。 他微微侧头,这才察觉,隔壁不知何时早已息声。 朦胧纱影与竹帘后,有一人负手而立望向前方,那侧影清晰,似是离他这侧不远。 荣王攥紧手心,挺直脊背端坐一阵后,他缓缓起身,走到竹帘旁,轻声道:“国舅。” 那人几乎是立时便转过身来。 面对面道:“王爷,何事?” 声音端是一片冷淡端方。 荣王攥住衣角,把午夜梦回辗转反侧积攒出的所有力气耗尽才道:“若国舅得空,想问几句闲话。” 那朦胧帘后的人影道:“晚上温泉,来寻我便可。” 第29章 第 29 章 荣王连戏台上所演何物也不能分辨,心里发慌,呼吸气短,着实捱不到演完,称病回了院中,他大步进门,其他一切顾不得,先打开抽屉,那里露出一件他前几日常用来保养之物,白瓷瓶身,小小一个儿药瓶,瓶身用纸条黏着,上书“润玉油”三个小字。 荣王猛的打开抽屉,几乎立刻便要取出,待那三个字猛的撞进眼中,手却瑟缩了一下。 他咬着嘴唇,面上青红难辨,不知在思索什么,忽然急速探进抽屉中,抓了那小瓶儿藏进衣袖深处。 顾轻侯的温泉院不设墙垒,改设篱笆,中夹草木,远远见里面泉眼冒着徐徐白烟,门口有二三侍卫,荣王遥遥驻足篱笆墙外,恰巧见两名轻裳简衣的女郎碎步低头而入。 荣王顿住,不知该去该留,他在原地彷徨一刻,一回身竟见那两女郎又快步而出。 他犹豫一会儿,顺着檐廊慢吞吞走去。 顾轻侯趴在凉榻上,闭眼沉思,不时抬眼看向天色。荣王进来时,他暗中陡然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不急不缓地站起身来。 不知是被他漫不经心的气度所激,还是为何,荣王慢慢垂下浓睫,一句不知何等滋味的话脱口而出,“国舅倒是安逸。” 顾轻侯微微一怔,品不出这话是酸是甜是咸是苦,他默默道:“王爷何事?” 荣王虽垂着眼,却挺起胸膛,轻声道:“有三句话问一问国舅。” 顾轻侯坐直,整个人如拉满的弓,他淡淡道:“请讲。” 荣王暗自咬着唇肉,“怀王孙 恋耽美 分卷阅读53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前几日忽被流放,这是为何?” 顾轻侯拿起杯子,却没沾唇,两只手无处可放只好寻些东西似的。他道:“怀王孙附逆案,由大理寺办理。” 荣王鼓足勇气,“但是由你主审。”他气息不足,“……为什么?” 顾轻侯从杯口处抬起眼帘,沉默地注视他。 所有暧昧的,无声的,不堪的,承诺过的,二人羞于回首的,全在这一望中。 荣王心口阵阵狂跳起来,仿若心疾发作,他几欲伸手按住那处。 这原因仿佛与他所想一般。 他心中百感交集,脱口而出第二个问题,“那为何静王又遭黑手?” 顾轻侯垂下眼眸,将茶悠然送至唇边,“这是京兆尹的事。” 荣王皱眉,“谁不知京兆尹是你们顾家的人。” 顾轻侯道:“正因是我们顾家的人,我倒是有一消息透露给你。” 他看着荣王的眼睛,“京兆尹已寻到人证物证,静王伤人一事跑不了——笑歌还是朝廷官员。” 见他十分笃定之色,荣王一愣。 静王屡次或私下或当着众人面否认纵马伤人,荣王只当他受人污蔑,但若顾轻侯所言属实…… 荣王顿时心虚,急着相询:“那该当如何?” 他有些怪癖,上次雨夜被追杀,顾轻侯疑似幕后黑手,他却向他寻求庇佑。这次静王伤人,顾轻侯是伤者哥哥,他却依然不由得求他庇佑。 荣王想到此处,才猛然察觉自己这话问的不妥当。 所幸顾轻侯似是浑然不觉。 他一边忖度,一边将手里的茶杯慢慢放到小几上,回过身,对荣王轻声道:“你来。” 荣王不知就里,懵懂上前。 顾轻侯站起身,二人的目光胶着缠绕,荣王受不得,低下头去,顾轻侯在他耳边轻声问:“你今日穿谁的亵衣?” 荣王久久未能听懂这句话,面皮却早轰然红透,磕磕绊绊地问:“甚……甚么?” 顾轻侯撩起他额边的碎发,凑到他耳蜗前,轻声呵气:“我问……你今日穿了谁的亵衣?” 荣王面色由红变紫,这句话可谓是轻浮至极,若是哪个男子问女郎,早就被人打飞出去,偏生说话人一副认真神色,荣王窘也不是,羞也不是。 顾轻侯下一个动作更是直接令他一惊——顾轻侯抬起手指,缓缓抚上他的衣襟,认认真真的解开他的衣带——此地的外袍宽松简便,轻轻一褪,便慢慢顺着肩上的亵衣滑落。 顾轻侯全神贯注,手指又去勾亵衣素带——素带勾开,藏在亵衣里的肌肤轻轻战栗。他手指抚上素白无纹的衣襟,向外一拉——白腻的肌肤,光洁的肩头,白亵衣轻滑过的手臂,一切隐秘又令人着迷的所在尽现眼前。 荣王的呼吸几欲中断时,顾轻侯低头解开自己的外衫,继而是亵衣,认真而迅疾。 顾轻侯双臂一展,将自己的亵衣披在荣王身上。 荣王愣住,所有的胡思乱想停顿,整个人僵硬着被裹挟着那人气味的衣衫包拢。 那人抬起他的手腕,轻轻放进袖中,认真系好衣带。自己穿上他的那件亵衣。 那人扯着他的亵衣素带,轻声道:“京兆尹写折子告静王,我不能按住他的笔,但折子要经过我的手,停在我手中,却也简单。” 二人莫名暧昧的互穿对方亵衣,荣王脑中像堵了一团一团棉花,思路停滞,怔怔然不能言语。 顾轻侯再近一步,气息拂过他的面颊,轻声道:“你听话,我便保住静王。” 荣王已如行尸走肉,道:“你要我做什么?” 顾轻侯紧了紧他的衣襟,哑声道:“你答应我几件事。” 他道:“第一件事是……永远只许穿我的亵衣。” 荣王肌肤娇嫩,嫌新衣扎人,从小养成劣习,只爱穿别人旧衣,尤其是贴身衣物。这是私密之事,二人虽曾同住一年有余,荣王亦不知他是何时知道的。 荣王脑袋发懵,团团棉花堵住他的疑惑,思绪。他只剩点头,道:“好。” 顾轻侯松了一口气,他想起另一件久悬于心之事,双手抚上身前人的胯骨,那轻缓的手势,和所触碰之处,都暧昧至极,可是话语却是严肃认真的。他道:“你那里……可曾受伤?” 荣王一愣,“哪里?” 顾轻侯扶着胯骨的手向后滑去,隔着衣物按着某一处,“这里,让我摸摸……” 荣王被他一按,浑身僵住。 顾轻侯面上也有些浮红,轻声哄他:“乖,我说摸摸,便只摸摸。” 仿佛是真牵挂他身体一般,干脆坐在榻上,一只手缓慢温柔的朝他身后探去。仿若环抱他的腰,也仿若抵着他的小腹。 那手只是滑过后臀,荣王便撑不住,浑身骨头让人抽走一般,扶住身前人的肩头。他喉咙卡住,一个“不”字,说不出口。 顾轻侯手向后探,双臂无可回避的虚拢住眼前人的腰身,身子向前,脸亦不得不贴近他的小腹。 红唇白齿隔着亵衣。 荣王在上方,顾轻侯所看不到之处,战栗着微微张开了唇,他无声的,抑制不住的哈了一口气。若不是全副心神支撑,只怕当场便要抑制不住喉咙,溢出声来。 全身热血向腰间奔涌,汇聚,小腹处的肌理自发抽动,荣王吸了一口气,额上渗出薄薄的水光,努力在薄薄的亵衣里藏匿硬的铁板一般的小腹。 身下人也不好受,顾轻侯微微垂头,在阴影中,狠狠咬了自己的唇内嫩肉,他摸索着,寻到那紧致私密处,小心谨慎地探进一根指头。 察觉到虚拢的腰身和后臀猛的僵硬,顾轻侯只得皱着眉头,眼望向地下的虚空,小心的、缓慢的转动手指肚。 他在忍耐。 可是太紧了。 他的手指只得慢慢摸索,旋转。确认每一处褶皱,每一处肌理。 依然 恋耽美 分卷阅读54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很紧。 他只得退出手指,再摸索着进入。 身上人闷哼一声。 顾轻侯的额间也渗出汗水。 他索性一把扶住那后腰,扳住又软又弹的臀肉,手指忙碌的进进出出。 经过多次的深入的探寻,他确认无恙,吁了一口气,额上的薄汗也稍散去。 他停了一会儿,慢慢地,不得不抽出了手指。 顾轻侯缓缓起身,正对上荣王的面色——他的面色早已不能看,面上一片酡红,双目闪烁着不知名的光,发丝与额角处带着莫名的水渍。 顾轻侯顿时心虚,荣王这是真恼了? 他的手还抓着荣王的亵裤腰身,本打算再换亵裤,此刻却不敢了,手指瑟缩了一下,从腰身处轻缓地离开,悄无声息地放到自己裤身处。 说起来,荣王多年来只钟情一人,自己那夜凭借他有求于自己,加之半醉,强行要了他。虽有他的前话许诺可塞搪的过去。 但如今这般,他会不会着恼,认为自己冒犯了他? 二人离得虽近,气息相交,顾轻侯却不敢再对他有丝毫触犯。 他强自镇定,道:“这是你需答应我的第二件事。” 荣王顶着一张酡红的面颊,幽幽地望着他,“为何?” 顾轻侯心中一凌,道:“何为为何?” 荣王虽羞于出口,但二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亲密越界,他只得厚颜问个明白,“我方才说有三句话,最后一个想问……” “你已经问过了!”顾轻侯几乎是立刻将他的话堵回。 荣王一愣,皱眉思索一番,才忆起自己脱口而出多问一句,他哑然无语。 顾轻侯怕他生气,捡起地上的衣衫,亲自为他穿上,一边轻而缓地系带,一边声色从容地道:“你听话,我便帮你,互惠互利,哪有那么多疑问呢?” 荣王不依,这问题令他多日辗转反侧,他今日必要问个清楚—— “顾大人请国舅爷立刻过去呢。” 门外传来顾二堂叔身旁近侍之声,正解了顾轻侯燃眉之急,他望向荣王道:“失陪。” 他心中庆幸难安,急匆匆与近侍离去,全然未曾发觉,地上滚落着一白色瓷瓶。 荣王无奈的目送他走,却顺着他的步伐一眼望到地上的瓷瓶,他心中惊跳,立刻捡起,含羞带臊的重新揣进怀中。 第30章 第 30 章 祭天是大事,顾二堂叔自也随行,他一见荣王,便想起静王,一想起静王,便想起可怜的顾笑歌,便想起顾家与天家的恩恩怨怨。 他心绪难平,辗转反侧咬牙切齿。 顾笑歌还蹲在深牢中,他前几日曾去看望,竟冷饭冷菜冷床冷被,无一丝优待!他当即大怒,责问牢头,使尽官威,竟然没能撬开那小小牢头的嘴。 他觉得此事蹊跷。 事实上,从许久之前,他便渐渐觉出不对劲,但又难以说清。 这不,方才他听闻速报,京兆尹又参静王一本,帽子扣的更重,言辞更加激烈,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 顾二堂叔问不出是家中谁人在背后撺掇,只好叫来顾轻侯商议。 无论如何,这于他是一件喜事,他心中快慰,派去请顾轻侯之人刚刚出门,顾轻侯便立即随之而来,这让他更快慰——不得不承认,顾家如今越来越依靠这尊大佛,自己虽刚强鲁直,却也不敢轻易在他面前卖老。 待他眉飞色舞将此事对顾轻侯说到一半,一盆冷水迎头浇下。顾轻侯撇着茶碗上的浮沫,淡淡地道:“二叔消息倒快,但恐怕要空欢喜——”他看向顾二堂叔:“京兆尹所举人证物证皆为伪造。” 顾二堂叔一愣,脱口道:“你怎知道?” 顾轻侯将茶碗随手掷到一旁,“我若连这等小事都闹不清,还敢坐在此位上么。” 顾二堂叔道:“那不能以假做真么?” 顾轻侯看着茶碗,“二叔倒是够胆色,只是二叔怎能如此放心,能瞒过众人呢?若是这幕后造假之人故意为之呢?” 顾二堂叔为这一番话悚动,确实,今日接连怪事,若是有人在背后弄鬼…… 他皱着眉头,问:“那该如何是好?” 顾轻侯淡声道:“京兆尹再告静王之事,明早消息才能传来。到时,少不得我出面做个人,弹压此事。” 顾二堂叔无可奈何,别无他计,只得答应,但心中却更加不甘。 见顾轻侯起身,他忙跟着站起,半责备半含酸意地道:“你如今就一个兄弟,也不知对他多加关照爱护,他在大牢过的什么日子,你可曾问过?也不知道交代交代牢狱?” 提起那人,顾轻侯眸色便复杂起来,他哼了一声,问:“他可曾对二叔说些什么?” 二叔酸气冲天道:“说你为荣王之事狠狠打他!不是二叔说你……这事笑歌确实做的不妥,但你也该手下有分寸,怎能为了外人对弟弟下这么重的手……” 顾轻侯勾起唇角,半笑不笑,露出一个诡异的神情。 顾二堂叔还要唠叨,硬是在这笑容下,渐渐无声。 顾轻侯向他一礼,道:“二叔无事,侄儿便先去了。” 礼毕挥袖而去。 温泉山庄的夜晚,格外幽寂,此处地热,竟早早有了蝉鸣。酷暑时惯闻之声,放在这不热不冷的天气,令人仿若置身春中之夏。 亥时。 顾轻侯回了自己的小院,小院中人早无踪迹,天黑灯昏,他端坐在黑暗中的太师椅上,等着烛火燃尽。 他右手轻捏着一根朱砂御笔,在黑暗中徐徐转动,天下多少事,多少人命尽在这一支笔下,而这些年,他的多少谋划算计也凭此得成。 如今,在他沉默着发疯前,他将心中最痴妄的念想,也凭着手中的权柄,如同捕鱼撒网般一一收拢在怀。 他仰在椅背上,闭上双目。那夜,他冲进那人身体前,那人迷茫地望 恋耽美 分卷阅读55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着他的双目,赫然浮现。 他手心发起痒来,将纤细的笔杆紧紧攥住。 那人一向宽容温柔,被冒犯了也难发作,今夜他一番软硬兼施,终于将那人唬住。 他像是几欲干渴而死之人,吃到一块强扭的瓜,满嘴是令人欲闭目惊叹的甘甜,水润,沙软,难耐。 什么杨公子,什么闲杂人等,他统统先顾不得。 只想抱着他救命的甜瓜再吃一口。 明明已是深夜,他却毫无上床休憩之意,只瘫在椅上,从怀中掏出半块束腰,放在脸上,深深呼吸。 丑时。 荣王一脚踢开薄被,摆出一个大字,又烦躁地将薄被团团收拢缠抱,从左翻到右,从右翻到左,辗转反侧,不能成眠。 月光晒着他床头的衣衫,他抬起头,从衣衫中掏出一个小白瓷瓶。 白皙莹润的瓶身,泛着淡淡光华。 荣王盯着这瓶子,不知想到何处,脸上泛过一丝微红,苦哈哈着叹了一口气,将脸深深埋进软枕中。 第二日。 雄鸡始鸣,荣王睡得正沉,不断有人轻唤他起身,他深深皱眉,不耐烦的转身到另一边。 那人无可奈何,只得道:“圣上仪仗立时便要开拔,我的亲王爷,您可醒醒吧。” 荣王闭着双目,一脸苦相,哀哀坐了起来。 刚唤他的鹿童,为他梳头整衣,忽然“诶”的一声,问:“王爷穿谁人的里衣?” 荣王立刻惊醒,掩住衣襟,含糊道:“以前的旧衣罢了。” 鹿童拿着梳子,直直坐到他面前,带着笑意的眼睛瞪圆:“我怎不记得这件?” 荣王抬起眼,“那么多衣衫,你还能件件记得?” 鹿童不依不饶,笑道:“你只穿我的衣衫,件件上面都有一个鹿字,我焉能不记得,我……你的眼睛如何这般?” 荣王一愣,“哪般?” 他揽镜自照,也吓了一跳。 鹿童掰着他肩膀,笑着追问:“让我瞧瞧这乌青眼,啧啧,如何,去了顾国舅处一趟,回来问什么什么不答,第二日一早却悄悄换了内衫,还一副痨鬼似的模样。” 他凑近荣王,调笑道:“王爷,说实话吧,昨日你在他处做了什么?” 荣王愤愤转身,对着他:“真没有!” 说毕,垂下蓬头垢发的大脑袋,小声道:“反正不是你想的那般……” 生辰前夜那事,鹿童是世上第三个知情人。第二日,荣王身子不适,也全靠他照料。 荣王在鹿童面前,可谓亮个底掉, 鹿童看他扭扭捏捏,伸手揉了揉他的乱发,小声道:“……王爷,你和那人,究竟算怎么回事呢。” 乱发里埋着的荣王也想知道,这算是怎么回事? 昨夜他好不容易鼓足勇气,也未曾问出口,还被那人…… 他再次苦哈哈的叹气,将脸埋进鹿童肩窝。 蔻儿用铜盆端着小半盆热水,朗声道:“王爷,快些梳洗吧,方才说一炷香后便动身……” 蔻儿的话停在身字上,舌头被咬断似的。 荣王从鹿童身上抬起脸,一副乱发敞襟,眼底淤青,气虚身亏的形容。 蔻儿看看他,又看看鹿童,目光沉痛而复杂。须臾,她决定快刀斩乱麻,吸了一口气,问:“王爷,用备热水桶么?” 荣王一愣,“什么……” 蔻儿考虑得十分周全,“此刻怕是来不及,要不……我给您多打些水,您二位擦擦身算了?” 荣王歪着头,思索片刻,等明白过来,早已满面绯红,低声怒道:“蔻儿!” 鹿童早起身敲在她脑门,“小小年纪,镇日瞎琢磨。” 仪仗开拔,荣王上车,未过多久,鹿童开门进车,递给他一纸条,乃是定王车上传来的消息。 荣王低头看着纸条。鹿童皱着眉头,道:“京兆尹是耗上静王了么,谁给他这么大胆子?” 荣王看完面无异色,仿若先知似的,静静撕碎纸条。 鹿童挑眉:“王爷?” 荣王道:“放心,昨夜我已知,他说……”荣王凝眉看向随风掀起一角的车帘,那里露出远方成列行进的华盖车马。“他说……他会帮我。” 鹿童几乎从车上跳起,“你瞒得好紧……” 荣王忙笑着抚慰他,车内狭小,二人拉扯争执间,车身便随之轻摇。 车窗外,蔻儿急道:“王爷!王爷!” 荣王含笑按住鹿童的胸膛,向外道:“如何?” 蔻儿严肃道:“国舅处派人来呢。” 荣王忙掀起车帘,帘外一年轻人,身着小厮衣衫,却不似小厮的形容,躬身一礼,恭肃道:“主子派小人给王爷捎句话。” 他向前,在荣王面前说了低声几句。 荣王点头致谢,回到车内。鹿童问:“方才之事?” 荣王道:“他说……让我放心。” 中午行至官驿歇脚用饭,各王亲大臣纷纷下车,拉拢相熟之人聚成一桌。 荣王再三掂量,压下心头淡淡羞耻。穿过繁杂忙碌的人群,直向顾轻侯走去。 顾轻侯正站在长廊口,身姿挺拔清正,不知是等人还是作甚。 荣王微垂着脸,直到他近前,才微微颔首,低声道:“多谢。” 顾轻侯看着他的额发,亦轻轻点头,问道:“王爷可约人同坐?” 荣王道:“并不曾。”他向前看看,熟识的亲友皆三五成群,他道:“定王许在等我。” 向顾轻侯致意,“先告辞了。” 他飘然而去,走得远了。鹿童过来扶着他,手心里攥着一冰凉瓷瓶。荣王冷不防摸了一把,一惊之余扣开他手心。鹿童在他耳边低声道:“早上起的急,你忘了上药……” 荣王面上绯红,两手捧住鹿童攥着药瓶的手,紧紧握在胸前,低声急道:“快收起来!” 鹿童调皮的眨眨眼,并未收起,荣王欲要相夺,又怕惹人注目,只得暗中使劲扣他的手,像是紧握双手向自 恋耽美 分卷阅读56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己怀中拉扯一般,羞涩无奈,又气又笑。 无意间,他向远处一瞥,长廊尽头的那人一动不动,依然伫立在那处。 荣王一惊,立刻收回目光,与鹿童拉扯着走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余生全靠一口仙气吊着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305 07:19:14 余生全靠一口仙气吊着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90305 07:19:57 亲亲~ 第31章 第 31 章 接下来两日,荣王与顾轻侯有过几次相遇,顾轻侯似是身上事多,对他不过淡淡一点头。荣王揣着心事,亦颔首而过。 终抵东山行宫时,众人各至小院休憩,荣王处行礼还未归置清楚,忽见定王进来,带来不大不小一消息——官场传言,京兆尹不知中了什么邪,目标从静王换做荣王,四处搜集当年钟家旧事,替钟勇上奏喊冤。 荣王身上清白,心里不慌,听了也不以为意,反安慰定王,“无中生有之事,他们又能查出什么?” 他在东山放心休养,因此地风光甚好,天子仪仗在吉日前几天抵达,特意为各位贵人留出闲暇时光,各处走走。 荣王携鹿童和定王各处游遍,这一日,回到房中,接到王卿书大人的京城密报,定王展开一读,变了脸色。 他指着密报,深皱眉头,道:“京兆尹这个老东西,真是反了天,因皇兄不在京城,他们以案情未定为由,将姓钟的提出——未曾想提到一半,竟被那人跑了,此刻正闹得满京城追捕!” 荣王一愣,立刻问:“他单身一人,竟能跑了?” 定王眉头皱的更深,“谁知这里有什么猫腻!满京城搜不出一个人来,也是可笑!” 鹿童心中一动,“城门可严守?逃出城也是有的,他孤家寡人一个,逃出也没个去处,唯一一个活着的指望便是……” 他看向荣王,荣王淡淡的道:“杀我。” 众人皆不做声了。 定王指着门外的侍卫,道:“这是天子仪仗,天子行宫!他一介莽夫,能摸得着边么。皇兄,不必挂怀。” 荣王笑笑,“也说不得,听说那钟勇是个神箭手,保不齐从山脚一箭射到山顶上……” 定王喷笑。 鹿童也笑,笑毕略有幽愤的嘀咕,“当初顾国舅拿下那姓钟的,便该立地绞杀才是,及至收押,也并未立时查办,不知安得什么心!” 这次荣王不笑了。 他回京后,与顾轻侯时院时近,众人皆以为他二人要斗得你死活我时,其实顾轻侯对他颇为关照爱护。及至二人一夜荒唐后,顾轻侯反而对他若有若无地冷淡起来。 荣王叹一口气。 钟勇失踪的诡异,顾轻侯的态度莫测,他着实猜不准二者之间是否有因果联系,心中入坠大石,沉甸甸的难受。 及至第二日,宫人们忙碌更甚,因明日便是大典,各礼具祭品俱已备齐。 荣王在外瞧了一番热闹,渐将昨日之事淡忘,到了夜里,他正在用饭,忽听得院外小道上响起一阵繁杂脚步声。 他拿着筷子的手忽的顿住。 他命鹿童,“去问问,何事疾行。” 鹿童去了,不一会儿带回一身着铠甲的士兵,士兵远远跪在门外,禀道:“方才一宫女瞧见宫墙上影子一晃,吓得哭喊起来,说有个人跳进墙里,但墙里墙外皆有人把守,却没瞧见一个人影,现正下官正紧锣密鼓的搜查。” 荣王听了,垂下双目,一笑道:“这山沟子里,野禽甚多,早年便有宫人被飞上墙的锦鸡吓哭,许是宫女天黑眼花一时瞧错,你们小心搜查,不要惊扰天子,明日是祭天的正经日子。” 士兵们点头称是而去。 满桌佳肴冒着热气,荣王端着半碗饭,发了一阵呆,将筷子撂下,道:“收了吧。” 鹿童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掌灯之后,荣王独自卧在帐下,听屋外,鹿童在院内低声安置宫人小心守夜的碎语,碎语之后再无人声,山风吹响檐下的纸灯和树枝,窸窸窣窣,更显清寂。 疏枝摇影,映在窗上,古怪嶙峋,中夹杂声,仿若幽人。 荣王看了一会儿,背过身,冲着床内。躺了一会儿,一阵阴风吹透后背,他打了个冷颤,立刻转过身。 山风无孔不入,透过窗棂的空隙,在屋内循环低吼。 荣王闭上双目,慢慢进入梦乡。 他听到院外巷子传来走动声,似零星有宫人奔跑,混着风声异常含糊,荣王闭着双目觉得心中动念,他慢慢睁眼,只见一把血剑穿透窗纸,手执剑之人破窗欲入! 荣王猛的睁开双目! 他至此才真的醒来,只见屋内黑暗昏晦,空空荡荡,幽风呜咽,窗纸映着斜枝呜呜作响,哪有人影? 屋外确有宫人零星行动之声,荣王向外大喊:“鹿童?” 那行动之声顿了一下,向房屋逼近,房门砰地一声被人推开! 荣王面色淡定,身子微不可见地抖了一下。 鹿童手执素白宫灯,疾步向床前走来,柔声问:“王爷,何事?” 破开的房门使屋内风声大作。 荣王没甚表情,在床上僵坐一阵,裹紧随风乱摆的衣角,小声道:“去顾国舅那,快!” 鹿童一愣,想说什么,但借着宫灯一望他的面色,不敢多说,忙扶他起身。 行宫内规矩不严,宫径上灯火摇曳不明,他扶着鹿童,只觉一脚一脚踏在云端一般。 顾轻侯的院落并不远,临近时,他便加快了步伐,鹿童在房门外便被拦住,荣王独个儿冲了进去,房中内厅迎面走出一人影,他扎扎实实撞进那人怀中。 正是月过中天还未休息的顾轻侯。 荣王竭力镇定着站直。 顾轻侯将他半扶半抱,问:“你……”他一顿,伸指抚上他的嘴唇,轻声道:“ 恋耽美 分卷阅读57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你怎么了……” 荣王一双眼睛背着月光,望着他,“我今晚……能在你这里过夜吗?” 顾轻侯一滞,嗓音中带上一丝含着杂物的沙哑,他微微清了清喉咙,淡然道“……自然可以。” 他执起他的手,这才发觉,荣王披风中只着亵衣,夜凉风乱,竟就这么赶了过来。 他不禁攥紧他,替他拢住前襟,半拥半携地躲进内厅。 内厅放着帘幔,风声被切断,一室温馨。 他放开他,低声问:“怎么如此狼狈?” 边说,手指边攀到他的下颌处,温柔地捏住披风衣带,轻轻一扯。 敏感的脖颈有指尖带着热气游走,虽不曾触碰肌肤,却让他浑身发麻发痒。荣王立刻抬高下颌,乖乖由着人脱。 他道:“就是……听说京中又告起我来。” 顾轻侯随意点点头,“嗯。” 荣王偷眼瞟他,“……那个钟勇也跑了?” 顾轻侯双手从他肩上将披风褪下,“京中来的折子提过一句。” 荣王听着他淡淡的言语,只觉得嗓子干,他看着他,轻声问:“他会逃到哪处呢?” 顾轻侯微微低头望着他,面容在月影下忽明忽暗。 “他伤不了你,”他轻声道:“因为你在我这儿。” 他的眼如同诡异凄清的月,透着危险和迷离。荣王看着他,短暂的迷失了。二人离得极近,荣王正轻抓他的手,只需轻轻倾身,便能躲进他的怀里。 顾轻侯却没给他这个机会。他正扶着荣王的手肘,顺势而上便是荣王的衣襟,脖颈。暗夜幽光里,他的手果真抚上衣襟,顺着衣领缓缓滑过,聚在交叉处时,双手却轻轻顿住,只替他将衣襟紧了紧,一笑道:“明日是大典,早些歇了吧。” 二人站在床前,皆只着亵衣简服,夜风袭来。荣王偷撇四周,并无其他床铺。 顾轻侯没问他,转过身,顺理成章地取了一床被褥,放在自己床上。 他弯下腰,亲自将被褥整理好,对荣王道:“安歇吧。” 他径自上床睡去,荣王慢慢挪着脚步,跟在他身后。 二人卧于帐下,中间空空荡荡,距离两臂之远。荣王睡在床边,敏感的后脊背仿佛能感到身后人的人气。 他身上发麻,一万分的不自在。 身后的手触摸上他脊背时,他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身后人问他,“你在害怕?” 荣王攥着枕角,摇了摇头,“我没有。” 身后人似是贴了上来,热身子挨着他的脊梁,话音喷洒在他后颈,“我这里很安全,谁也进不来。” 荣王依然僵着身子侧卧,闭唇不语。 身后人撑起身子,手指划过他的黑发,道:“我这里的护卫比你们亲王还要多一倍,比天网还要严密。若是他敢闯行宫,外面必能擒住他。若是他敢进这里,我也会一剑杀了他。” 幽风吹着垂幔,来回搅动,荣王躲在安静的帐下,咬着手指,由着身后人摸他的黑发。 身后人小声道:“京中参你的折子,我全扣下了。参你兄弟亲人的,我也留下了。” 他的声音像夜里的山气,“你放心……有我在,谁也动不了你,那些大臣不能,顾家也不能,天下人都不能……” 夜风骤强,薄薄的房门“哐”的一声闷响,垂幔倏忽飘舞,寒凉之气满室。 荣王忽的松开手指,回身一滚,正巧滚进他的怀里,他仰头望着他,声音仿似还淡定着,面色却并不鲜润,裹着亵衣的肩头,是一种无助乖巧的弧度。 他道:“顾兄,帮帮我……” 顾轻侯的胸口一紧,像憋了岩浆的火山,手指顺着他的侧脸摸索,声音是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沙哑,“乖,告诉我,怎么帮你” 荣王忽然将脸扎进他的胸口,脆弱地说:“抱抱我,我害怕……” 岩浆终于爆破,他一把将怀中人狠狠的揉进自己身体中。 荣王的闭着的眼帘,颤动的长睫,小巧的耳垂,光洁的下颌…… 不是回忆,不是梦里。 是真实的,清醒的,抱在怀中的,触手可及的。 是荣王心甘情愿,献祭似自己呈上的。 顾轻侯无发自控,半抱着他坐直身子。那人却怕自己的肌肤离开他似的,缠黏上来,小声喊,“抱我……” 那人的修长的脖颈,藏在衣衫里的胸膛,光洁的肩头…… 青帐里两个身影纠缠,腻人的□□声愈加强烈。 纱帐渐渐如波纹般微微颤动,里面半坐的人似在挣扎打闹,而那□□却越发无奈,越发放纵了。 甜腻的□□中毫无预兆的夹杂一声哭腔,雕花床细弱的床柱被人一把攥住,床身坚强,薄软的青帐却摇曳抖动,大晃不止。 正在此时,院门外随行士兵隐隐传来喧哗之声,过了片刻,房门被门外士兵敲响。 第32章 第 32 章 在深夜中,敲门声十分清晰有力,而房中,青纱帐里,顾轻侯好一会儿,才分辨出这声音。他本不予理会,奈何敲门声不肯断绝,持续不停。 他抱着怀里的人,扬起泛着水光的脖颈,克制淡然地道:“进来。” 门外人推门而入,似是有什么重要密报,只是……虽隔着几道纱幔,这房内的响动,□□,气味,却让他立刻察觉不妙。 来人犹犹豫豫地站在垂幔前,不知该立刻开门退出,还是如何。 几重垂幔后,传来顾轻侯平静的声音,“说。” 来人哆哆嗦嗦的不由自主的跪倒,一边磕头,一边道:“小人该死……回禀主人,方才宫道上恍惚有个人影逃窜!就在咱们院近旁。故小人立刻来请主人示下。现正全力搜查。” 几重垂幔后,顾轻侯不停,将额边凝结的水珠拭去,道:“下去吧。” 身下人撑着床柱,伏着的腰身已酸软无力,腿根亦哆嗦着支持 恋耽美 分卷阅读58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不住。他顾不得其他,挣扎着身子向后仰,十分惊惶对顾轻侯道:“定是那人!” 顾轻侯制住他的胡乱挣扎。 荣王无处可依,只得反抓紧他的手,双目含着惶恐脆弱的水光,低声哀求道:“救我……救我……” 跑进猎人的陷阱里,被逐杀的,无家的鹿似的。 顾轻侯不堪忍受,好一番掠夺。垂幔中的□□声夹杂着哀泣,骤然加强。 祭天正日。 天还未亮,洒扫宫人弯着腰,手持笤帚,沉默着打扫宫门。宫门,大院,台阶,祭坛,几日间早已被擦了数百回,亮的反光。 大典分为迎帝神,奠玉帛,进俎,初献礼,亚献礼,终献礼等十数个流程,复杂纷繁,规矩严明,其中细节需一丝不差,祭品五日前由荣王亲查,天子需三日前开始斋戒,祝板需两日前写好祝文,神库祭器,牲畜祭品需一日前宰杀完毕,以上所有需前一夜由太常寺亲率人安置妥当。 及至到了当日,日出前九刻,天子百官集结,日出前七刻,太和钟鸣,乐舞声起,天子起驾,大典方始。 如今便方到日出前九刻,无论王孙贵族,权臣大吏统统整装待发,衣着肃穆,来至天子宫前待命。 天光昏暗,定王走进队伍中,没忍住抹黑打了个哈欠,他身后的安王拉了拉他的袖口,小声道:“看那顾家人,跟自家家祭一般,一大早便站的整整齐齐。” 定王向顾家人扎堆处望了一眼,小声对安王道:“上次祭天,礼部发昏,少放一只灯笼!祭台东边十八,祭台西边竟只有十七个!最后引的革了一串人的职,招惹了好大麻烦!故此他们都谨慎,咱们也小心些。祭天是大事,况如今世道,人都盯着咱们看呢,千万别给人抓了把柄!” 安王点头,定王看着他,愣了一刻,又原地绕一圈,震惊的问他:“皇兄呢!荣王呢!” 安王一呆,也四下查看。可是众王皆至,独无荣王踪影! 两人面面相觑,定王又急又气,唤来最紧密的近侍,低声道:“快去荣王院中请他!就差他没到!让他快快起床!” 近侍猫着腰小碎步出门,一上宫道便撒脚疾奔,不消一会儿,又疾速跑了回来,钻进人群中,对定王附耳道:“荣王没在院中!小人问了院中人,他们支支吾吾,只说荣王出了门,此刻还未归!” 定王的冷汗瞬间爬了满头。时已至日出前九刻,百官汇集之时已过,而再过两刻天子便要起驾——若此刻人叫嚷出,说荣王迟到,天子也可问罪了! 定王恨不得当场跺脚,脑内打仗一般混乱。 正在此时,顾家顾二堂叔也觉异样,他盯着亲王处看了一会儿,忽问:“荣王怎么不在!” 定王等人沉默,众臣议论声渐起。 顾二堂叔大声对宫人道:“还不去将他请来?” 安王咽了口唾沫,小声道:“皇兄没在自己寝院……他不知去哪儿了……” 顾二堂叔当场便发作,“祭天这般的大事,他竟这般惫懒疏忽!简直不知轻重,不守规矩,胡闹之极!” 他高声叫来侍卫,“传令下去,着一支侍卫营,给我挨门挨户搜寻,掘地三尺也务必将荣王请过来!” 亲王队伍头垂得更低,有人小声嘀咕:“顾国舅也未见人,不如令这搜寻队,行至顾国舅处时,顺便将他也请来?” 顾家立刻有人反唇相讥,“顾国舅此刻必在圣上身旁——这是老规矩了,每逢大事,圣上便要舅舅陪着,两人同至。王爷不信,可亲去查看……” 两边正打嘴仗,顾轻侯一身玄袍,从远处走来。 他站在台阶上,向下扫了一眼喧哗的众臣,淡淡道:“何事这样热闹?” 顾二堂叔身旁的大臣抢着向他作礼,说:“因荣王殿下未来,臣下们正商量着派人去请他。” 李老大人抚须笑呵呵,和着稀泥,“年轻人贪睡是有的,我记得,睿武帝祭天那时,荣王年幼,也是睡得迟了,谁也叫不醒,最后还是睿武帝亲自将他抱起来。” 顾二堂叔脸极臭,忍不住讥讽:“怎地难道还要我们中谁去将他抱来?” 定王硬着头皮替荣王解释,向顾轻侯道:“皇兄不是睡迟,许是早起漫步忘了时辰。” 众臣中响起窃窃私语声。 正在此时,群臣后方人群分劈开,众人纷纷向后看,只见一人从门口行来,正是荣王。 他面色苍白,一幅休息不足的模样,唇上失了血色,带着干枯的裂口,脚步虚浮,气虚体弱,散漫乏力的晃悠过来。 有人与他调笑,“殿下果然好风骨,这般悠然。” 荣王淡淡地,不予理会。手藏在暗处,极力撑着酸痛难忍的腰身,默默站到队伍中。 顾二堂叔身旁之人笑吟吟道:“殿下再晚到半刻,便该算与天子同来了,不知这按例怎么说?” 他虽侧身向荣王,话却是问顾轻侯。 顾轻侯面上毫无波澜,淡淡道:“没误吉时便好。” 他扫了一眼台下,道:“还有半刻钟,请各位殿里等候——里面有椅子歇息,也暖和些。” 此时天还未亮,风寒露冷,许多人抱着双臂摩挲取暖。 众人齐声称赞顾轻侯的细致关怀,纷纷随着队伍进殿。 荣王夹在人群中前行,进了殿,依然昏头涨脑,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人多椅少,多数人不好安坐,只站着寒暄。 荣王盯着脚下的青砖地,只觉晕晕乎乎,万事不进眼中。 忽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袖。 他回头,正是一小宫人,为他端来一把小杌子。 他此刻正是求之不得,管不了许多,立刻坐在角落处。闭了双目,缓上来一口气。 稍做休息后,天子至,时辰一到,仪仗起驾。 又他娘的一番折磨。 荣王临死 恋耽美 分卷阅读59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的鱼似的,半合着眼,一脚深一脚浅地随着仪驾前行,在跌宕起伏中,忽觉身后涌出一股热流…… 亵裤湿了。 被寒风一浸又很凉爽。 荣王尴尬万分,苍白虚弱的脸上现出一抹绯红。偷偷伸手扯了扯亵裤边。 幼帝礼已初献,众臣拜倒,荣王亦笨拙的撑着腰身,缓缓跪下。 他的头磕地,闭上双目,在心中祈求,别再让他跪着了…… 腰杆疼到麻木,腿根颤抖的频临崩溃。他着实不想一头栽倒在祭台下。 祭台上圣上起身,祭台下大臣随起。 荣王睁开眼,双手撑地,咬着牙借力将腰身甩起。 他勉力撑着站立,见礼部将一样样祭品向上呈递。 烤制的通红的祭猪,祭羊各色牺牲流水般进入。 荣王呆滞地盯着那牺牲,心中简直要流泪,不知何时才能熬到头。 牺牲之后又是亚献礼,终献礼…… 不知跪了多少次,荣王最后一次起身时,勉力支腰却没支持住,微一摇晃。 他还未反应过来,一只温热的手便撑住他。 荣王回头,竟是顾轻侯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在衣衫掩映下扶住了他的腰。二人的脸猛然离的极近,呼吸着对方的呼吸,连彼此的睫毛都看的清晰。 荣王瞬间血向头脸上冲,满面通红,连耳后都带了粉色。 他心乱如麻的避开顾轻侯的呼吸。 经过劳累疲乏花样百出的一夜后,他被这人看一眼,身上便要轻颤起来。 顾轻侯在他耳边轻声问,“站不住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牙 1枚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33章 第 33 章 荣王脸红的要滴出血,羞耻的恨不能钻进地缝,他咬牙道:“我……我没事。” 顾轻侯看了看他微侧的面庞,如往日般平静,却隐约闪过一丝笑意,“你撑着我些。” 荣王不想。 可腰不同意,硬挺着坚持了一瞬,他在虚弱倒地前,心中悲泣着,微不可见地将身子向他处略倾。 太羞耻了。 顾轻侯面上仍然淡淡的,二人凭着一身繁杂的宽衣大袖,如常人闲话般站在一处。 好不容易熬到二人分开,祭天礼毕,荣王身子恢复了些,恹恹跟着众人进殿中随宴。 细乐喧喧,衣香鬓影。 宴席自然丰富,全是珍馐名菜。荣王的胃口却不足,他此刻只想喝些清水或果酒,压一压浮躁恶心的空胃。 独坐在小桌前,用筷子挑起一道酱鸭,将红色油皮刮下,尝了一口嫩肉,那冷肉的气味令人想起昨夜的腥味,他顿了顿,面色古怪,默默将含着的肉吐了,把剩下的顺手向后一递,给了鹿童。 他叹了一口气。 桌对面的顾二堂叔,早看他半晌,深深皱起眉头。短促的冷笑一声,“看来天子的宴席不入殿下的眼。” 荣王举着一块点心,正要向后递,闻言一滞。解释道:“自然不是,我今日胃口不好……” 顾二堂叔身旁族人声音盖过他,道:“殿下从小养尊处优,想是吃惯天下好物,只是一粒米需百日耕耘,一口肉需三两年饲培,一饭一菜,都是辛苦所得,过于骄奢浪费,总是不妥。” 荣王举着点心,满面通红,吃也不是,递也不是。 正尴尬至极时,忽有人接住他手里的点心,荣王猛一回头,竟是顾轻侯。 顾轻侯神色淡淡的,道:“这有什么,想吃便吃,不想吃便给旁人,也算不得浪费。” 对面顾家人顿时安静。 顾轻侯望向荣王,压低了声音,轻柔地问:“给你上些热的?甜豆花好不好?” 明明是平平常常两句话,荣王却诡异地红了脸,连连摇头,小声道:“不必特意照料我。” 顾轻侯看着他,别有意味的低声含笑道:“我做的事,我不善后怎么行?” 荣王喉咙一噎,头脸被热血冲的发烫,通身骨头却不自觉地酥软了。 顾轻侯叫来伺候的宫人,亲自吩咐了,才离开去主持大典。 荣王垂着眼,不敢看对面顾家人,不敢看后方各大臣,鹌鹑一样窝在自己的小桌前,及至上了甜食,他含羞带臊地吃着,舌头许是也酥麻了,竟全无味觉。 只觉胸腔满溢,却说不出那是什么。 大典完成,赐宴完毕,隔日天子仪仗便起身回京。 回程只有短短两日,荣王却有颇多烦恼。 先是第一日中午行至驿站用餐,荣王下车,正遇见同是下车的顾轻侯。顾轻侯与他道,想与他聊聊京中关于他的情报,及行宫那夜人影之事。 荣王听了,不得不随他去。 二人独占单间,悠然平静的吃完一餐饭,荣王也未听到甚么要闻,稀里糊涂被送出来。 当夜到了歇脚地,当地官员安排夜宴乐舞,顾轻侯又派人请他,用的相同理由,荣王还是去了。 两人这次又是独占厢房,荣王依然未听到任何讯息,不过喝了一肚子好茶,和顾轻侯欣然听了一夜好曲,又稀里糊涂的被送回。 荣王离了他,方思忖出不对,自己简直随传随到,毫无还手之力。 到了第二日,仪仗正在行进中,外面不再是新奇的山水树木,而是一成不变的田野庄稼,车马中人也俱无聊至极。 荣王打了个哈气,忽听一侍从跑到他车马外,小声道,“顾国舅请您去他车上。” 荣王哈气打到一半,生生咽了回去,隔着车帘,面色也忍不住泛上薄红,小声问:“他有何事?” 侍从道:“似是京中有来信。” 荣王薄红的面颊上带着一丝气恼,欲要不去,但身心早被养成随传随到的本能,且也忧虑真的有京中情报。 他无可奈何,下车后朝行进的队伍看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60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一眼,队伍绵长,众车帘紧掩,他稍稍安心,疾走几步,偷情似的登上顾轻侯宽阔华丽的马车。 马车中温暖舒适,设着小桌软垫,顾国舅正细阅书函——除了手中那封,小桌上还堆着许多未拆开的。 荣王心里别扭,笑不出来,挨着车身,远远坐在小桌对面。 顾轻侯等了一会儿,终于从书函中抬起头,望着他,道:“怎么坐的这样远?” 荣王垂眸道:“坐在此处也能听到——京中有了消息?” 他目光中终于藏了审视和怀疑,身子坚持不动不再靠近。 顾轻侯的手在暗处捏紧了纸张,面上一片无波无澜,道:“自然来了,”他将手里纸张放在身侧,“我的心腹来信,说东北封地的官员伙同京兆尹和刘御史要联名告你。” 荣王眉毛一跳,顺着桌沿膝行至他身侧,拿起信函,跪坐在软垫上细读。 他凝眉扫着纸张上的字,神色认真而紧张,他全是为信函所牵制而来——顾轻侯强压下心头的烦和痒,收回目光。 荣王看到一半,脾气再好的人也忍不住斥骂出声,“胡说八道!他们所告之事我一件都没有做过!” 顾轻侯淡淡地道:“墙倒众人推,他们不过跟红顶白而已。” 荣王一把抓住他的手,急道:“三人成虎,让他们这样连番造谣下去,可还了得?” 顾轻侯被抓的手顿住。淡淡地问他,“你待如何?” 荣王呆住,“我……” 他一时间未想到答案。这些捏造之事中有许多他也难说清,比如钟公子。 顾轻侯反抓住他的手,声音带着神奇的宽慰和温柔,“早说了,这些事有我,你只安心便好。” 顾轻侯转过身与他离得极近,一只手顺着他的手,钻进薄薄的衣衫中。 荣王极为敏感,情不自禁的身子发抖。但仍然心思重重,“行宫那夜,到底也没搜查出是人还是何物?” 顾轻侯闭目吻上他的下颌,不以为意地道:“或许只是一只山鸡罢了。” 荣王扬起下颌,给他行方便,衣衫被捣乱,里面有一只作怪的手。他身上又软又麻,仿佛一块酥糕,一碰便要散了。同时,他晕晕乎乎地想起心中的旧心事:数年来这人都只爱男子,如何两人竟走到这一步? 这算什么? 他衣衫半解,被顾轻侯半抱着躺在软垫上,从醉酒般的眩晕中努力挣脱,手抵着身上人的肩膀,涣散迷离的双眼盯着他,“为什么?你不是……” 顾轻侯瞧着他轻轻皱起的眉头,心中惊跳,立刻夺了他的唇,将他的话深深堵在口中。 什么都别说,别把他的美梦和幻境打破。 荣王被制着,手拍打几下,便被抽了力气一般,落在身上人漂亮有力的肩头,黏住似的。 与此同时,队伍数丈之外,树隙枝影之间,一个诡异的影子一晃而过,似是人影,似是飞禽。 当日到京,二人不敢在车中独处太久,只缠绵了一会儿,便各归各位。 下午时分,京门全副大开,从入城大街到宫门口,一路重礼迎驾,各家家人堆在宫门外候着自家主子。 一系列礼毕,众人在宫门外辞别,各家华盖油车荟萃,一片锦绣灿烂,热闹喧哗。 顾轻侯望着人群中的荣王上车而去。 他府里的李忠好不容易得空钻到他眼前,急的满脸汗,“主子,京中的密函您可收到?” 顾轻侯收回目光,淡淡地叹了口气,并没看李忠一眼,悠然上车,道:“看了,这事你办的甚好。” 李忠一窒,眼睁睁看顾轻侯的车马启动,他抹了一把额头,心道,这中间或许出了什么岔子。 他小跑着跟在顾轻侯的车马旁,紧贴着帘子,道:“属下无能,主子交办的事刚刚办妥,便听得大理寺和京兆尹交接时,真的让那犯人逃逸了!” 车身里安静如斯,车轮依旧滚滚向前。忽而,车帘被人从里面粗暴的拽开,顾轻侯攥着车帘的手青筋跳动,他咬着牙道:“你说什么!” 李忠恨不得当场跪下,连连点头道:“属下该死,属下已连发密报,您未曾收到吗?” 顾轻侯一窒,他回头,那些路上未拆封的信函依旧躺在他小桌上。 “停车!不!快追荣王!” 可是荣王的车马早走的不见踪影。 此时正值人懒贩闲的下午,大街静谧少人行,顾家的套车马身上一口气挨了数十鞭,嘶鸣着狂奔起来。 李忠早带了得力干将随行,以备不测,荣王那边也安插了许多人手暗中护卫。 只是…… 李忠心中隐隐不安,那钟勇神箭营出身,需知弓箭之物,最难防备……他也拉紧了背后的弓箭。 顾轻侯难以在车内安坐,紧撑车门,望着前方飞快后移的大街,行人,两旁的商铺楼阁。 他深皱眉头,一双眼恨不得顶八双眼用。 他和荣王府两个方向,等他折返追去时两边已差出许多脚程,他怕是追不上荣王,然而…… 他的心中狂跳。 回京之日最是车马混乱,上下惫懒之时,若是此刻埋伏在四周,最易一击即中。 后脊一阵发麻,微热的汗水从发丝沁出,又被飞逝而过的风吹透吹冷。 一条路跑到底,他未曾追上,车马飞奔到荣王府门前,荣王的车马正停在门前! 他眼见车门一动,荣王扶着人手缓缓下来! 他立刻抬眼四望,荣王府门前是一溜金贵的商铺长楼,不远处也有鼓楼并高台,简直楼阁四立! 这一瞬间,如有神助一般,他忽而抬头!只见荣王和自己中间的珠宝铺子楼上,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站在高处,手中寒光闪现—— 顾轻侯一把夺过李忠的弓箭,如仙如鬼般,瞬间搭弓满射,“咻”的一声,箭破空而出—— “噗”,箭身入肉声轻响在安 恋耽美 分卷阅读61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静的街头。 一把弓箭从二楼落到街面,荣王府外正在搬运行礼的奴仆忽然惊声尖叫——高处栏杆上半挂着一个人,晃了两下,重重摔落。 荣王正是在此刻被尖叫声引得回头,他人已安然走进府门中,猛的回身,只见府门外,长街上,一个死尸砰然落地,摔的腿歪头拧。 而越过这死尸,顾轻侯高立车上,手上犹挽弓箭。他随手一掷,跳下马车,飞奔过长街,飞奔过死尸,奔入他的门中,一把将他拥入怀中! 第34章 第 34 章 荣王傻站着任他拥抱,抱他的人身上肌肤是热的,呼吸是烫的,胸腔里那颗心跳的迅猛而迫切。 他抱着他的手臂经络几乎突起,紧箍着他的身子,过了一会儿,才放开怀抱,上下打量荣王,须臾后,仿佛泄了真气似的,松了肩膀,拉起他一只手,放到唇边轻吻,“万幸你无事。” 荣王这才大约晓得方才发生了什么,而鹿童早已将大门紧闭。 荣王看着吻他的人,轻声道:“血……” 顾轻侯睁开眼,他亲吻的手,雪白的肌肤上全是鲜红血液。 他几乎窒息,拉起荣王,“你伤了哪里!” 荣王看着他,轻声道:“……是你的血。” “……” 顾轻侯低头,他的手不知何时被何物划破,正泂泂流着鲜血。 他心里一松,正对上荣王的眼睛。 荣王看了他一会儿,道:“去我房中,我给你包扎。” 死的人是那钟勇吗,你为何忽然赶至?若差一分半刻,如今倒在地上的是不是我? 这些问题,荣王全然顾不得问。 他心中乱糟糟的,汹涌,澎湃,毫无头绪。 他亲自从药箱中取药,药瓶细长,排的紧密,拿出时竟随着他的手轻微抖动,发出连续细碎的碰撞声。 他俯下身,半跪在顾轻侯面前,往他手上流血处撒药粉,手僵,药粉不是撒不出来,便是洒出半瓶。 他忍无可忍,扣上药瓶,将其扔进药箱内。 顾轻侯疑惑的站起身来,走到他身后,问:“你怎么了?” 荣王顿了一会儿,转过身,神色有异。 他盯着顾轻侯,道:“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却几次三番没问出口。” 顾轻侯呆了下,心觉大事不好。 荣王的下唇因紧张而轻颤,他执着的问:“……你自来不是只爱女子么,为何要与我做那事?为何对我如此……” 如此关切?如此紧张?如此拼了命维护? 荣王想不出词来,没一个能形容,“……对我如此好?” 顾轻侯沉默了。 荣王见他闭唇不语,抢在他开口前,打开一口大箱,将里面的古董珍藏尽数丢出。 顾轻侯不知他要做甚。 只见他转过身,手里拿着一副画轴。唇上已是彻底白了,拿卷轴的手,微微颤抖。 他举着画轴,问他:“你知道这是何物?” 顾轻侯看着他,自然摇头。 荣王道:“这是你当年临走前,画师为你所画那副裸背图。” 顾轻侯恍然记起那事。 荣王紧张的盯着他的神色,喉咙干涩紧致至极,“你知道我用他来做什么么?” 顾轻侯一顿,又摇头。 荣王咽了口口水,轻轻吐出两个字,“自渎。” 天仿佛炸裂,顾轻侯呆立原地。半晌没能出声。 荣王瞧他毫无反应,咬了咬唇,索性破罐子破摔,豁出脸皮不要,将手里的画轴一放到底—— 正是荣王刚回京城时,当着王府许多眼线的面,不小心掉落,又急匆匆收回的那一幅。 当时顾轻侯不以为意,一笑而过,如今桩桩件件,都到眼前来。 他懵了一阵,一把抓住荣王手的画,掷到一旁。 荣王眼看着被扔出的画,讶异之色还未从眼中消失,忽而,被再次,深深地抱在怀中。 顾轻侯胸腔的闷鸣,隔着衣衫震动他胸膛,道:“我先回答你第一个疑问。” 他转过脸,痴迷的吻上荣王柔软的嘴唇,流量地摩吮,忘情的夺取,夹杂着含糊的柔音:“因为我喜欢与你做那事……我也……喜欢你。” 荣王被抵着后脑勺,微微睁大了眼。 柔软而敏感的,唇与唇之间的交摩,久久分不开,偶尔分开时带着晶莹的津液。他在舔舐含弄的缝隙里呢喃,“我很久前便想与你做那事,想得受不了……” …… 荣王浑身无力地躺在榻上,抱住在自己衣襟上碾磨的脑袋,扶着额头,嗤嗤笑了起来,“我真是够傻。” 身上人脸埋在他衣襟中,也闷声笑了,“我难道不傻么?” 他抬起头,望着荣王,“竟错过你这么多年。” 地上那副裸背图静静陈列。 那年冬日,穆严帝病势沉重,常有地方□□,举国上下风雨飘摇。荣王坐立难安,常常发呆,亦常与府中人调笑,若有天这后院散了摊子,你们可作何营生?何去何从?他有时问到顾轻侯头上,顾轻侯微微一笑,并不答他。次数多了,荣王便也不问了。 某日,他忽然招来画师,令他与府中美人作画,每人一幅。那画师是风月老手,深谙此道,到顾轻侯时,他照例,当着荣王的面,令顾轻侯做出适宜的姿态。 顾轻侯一听要他半褪衣衫,还是当着荣王的面,面色瞬间便红了。他猛地站起,待要发怒,却忽然顿住,不知想到什么,竟按捺着又坐了下来。 他看了荣王一眼,按照画师所言,背倚梅树下,褪下一点衣衫。 荣王的眼神飘过来,对上顾轻侯的目光,却立刻飘到远处。 顾轻侯也收回目光,手紧捏着衣襟,眸中是一种无欲无求的,淡然的甘愿。 当夜,他对着镜子解了衣物,看着裸露的肌肤,不知为何,心中涌上一股空落落的悔恨,一股刺得他生疼的无可奈何。一时间厌 恋耽美 分卷阅读62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恶极了自己。 他抽了腰间的软剑不管不顾的向后抽去。 那年冬天将至,穆严帝病的起不得身,他长姐终于偷偷派人将他从荣王府接出,送他逃离京城。接他的人无意中发觉他竟身上带着十几处虐打的伤痕,惊讶不已,他却只将衣衫遮好,不许他们声张。 他在马车上昏睡,听得接他的人窃窃私语,这事必是荣王所做,待杀天家人,第一个当杀荣王…… 他淡淡地闭着双目,只觉浑身上下虚软无力,一丝分辨的欲望都无。 顾轻侯抱着荣王,将目光从那裸背图上收回。 他心道,真好,幸好。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鹿童低声呼唤,“王爷,王爷。” 荣王将身上人小心推至一旁,掩了衣衫,轻手轻脚的起身。将门打开一条缝,面对鹿童,他竭力忍住心中羞赧,压低声音,怕惊动了榻上的人,道:“何事?” 鹿童笑道,“王爷,昨夜您回府闹出那么大动静,大理寺都来了,硬被我及顾国舅府上人堵了回去,我这不趁早给您邀功来了么。” 荣王面上微红,却知道这不是他的正经话,“别胡闹,到底何事?” 鹿童道:“您快去看看吧,辅政陈大人正在厅上等您呢!” 荣王疑惑:“陈大人有何事?” 鹿童往里瞟了一眼,清咳一声,道:“似是为了调停您和顾家之事。” 荣王一愣,面色更红。往内厅看了一眼,垂幔后,顾家的头领正躺在他的榻上,睡得分外沉酣。 他扶了扶额头,轻声道:“稍等。” 他快步回了内厅,顾轻侯昨夜累极,全然吵不醒,趴在枕头上,露出一片光滑的后脊。 荣王歪头看着他,扯了薄被,将他裸露的肌肤掩上。这才匆匆离去。 内厅,陈大人人老话慢,铺垫又多,絮絮许久才终于说到正题,大意是形势比人强,少不得王孙们忍一口气,与顾家修好,荣王别再计较顾三爷含元宫挥鞭犯上之事。他也劝顾府那边,别再抓着静王是否当街纵马之事做文章。 陈老大人是名副其实的和稀泥老将,不过这次却实打实是为了王孙们好——他们占不到便宜的。 荣王藏在袖中的手抠着指头,听陈大人好一声歹一声的劝他,十分汗颜,着实心虚又尴尬。 他止住陈大人的话头,道:“大人放心,您说的话我全晓得,我依着您的意思做就是了。” 陈大人眼前一亮,设想过的刚烈抵抗一点没遇上,喜道:“王爷可是说真的?那老夫可就不拿自己当外人了,老夫明日借着赏花的由头,在自家备下薄酒,到时候还请王爷并几位王孙赏脸光顾,也没什么,和顾家人见一面,喝一杯,把这事解开算完了。” 荣王自是无可无不可,克制着应下,送走了陈大人。 他回到院内,顾轻侯已醒来,穿了亵衣,斜靠在榻上,见了他,拍了拍身侧的榻。 荣王抿着唇看了他一眼,忽然扒了自己的外衫,蹬了官靴,一头扑到他身上,抱住他的腰不肯撒手。 院中风摆柳条,鸟鸣树梢。 隔着窗,只觉外面温柔又静谧。屋外很好,可屋内的人却仍不想出去。 这就是温柔乡吧。 荣王这样想,微微笑着,手指点在他胸膛,将方才陈大人之言复述一遍。 顾轻侯叹了口气,道:“那我起身了,他恐怕立刻要去我府上。” 荣王抱着他的手没放,小声道:“也不一定吧,他还要去安王定王处呢……” 顾轻侯摸着他紧攥自己的手,笑了,低声道:“我还要去大理寺一趟,昨日当街死了人,虽涉及你我,大理寺想必不敢声张,但仍要去处置处置放好。乖……” 他侧脸看着怀中人的发顶和额头,看了一刻,轻轻吻了上去。 荣王闭上眼,陶醉的微抬起脸,然后才慢吞吞地让开令他起身。 他斜靠在顾轻侯方才的靠枕上,看着顾轻侯站在地上穿衣。 二人四目相对,顾轻侯正套外衫衣袖,身形一顿,手臂一滑进袖,顾不上系带,俯下身吻上他的唇。 许久,二人才分开,顾轻侯戏谑道:“明日陈府的“和解宴”,我们再见。” 第35章 第 35 章 顾轻侯没能守信。 他将钟勇之事处置完,未等得及陈府午宴,便去了荣府。 巳时,定王与安王来寻荣王同去陈府,大约是来的早了, 荣王半日才从后院出来,定王几乎要去寻他。 荣王面上有些虚乏,定王安王与他说话,他只是呆呆的。 定王瞧着他,问:“皇兄眼底青黑,可是这两日未曾休息好?” 荣王一个激灵睁开眼,脸上挤着微笑,“哪里,刚从东山回来,还有些劳顿未消而已。” 安王道:“皇兄心思细腻,怕是近日之事,一直蓄着不痛快。且又有静王之事压在心头,自难舒心。” 两人不管不顾,将荣王一番安慰,荣王只得尴尬听着。 及至时辰差不多,三人起身去了陈府,荣王舒了一口气。 陈府,诸位王孙和顾家人咸至,午宴沿着水榭摆了数桌,水榭呈圆形,顾家人与王孙们遥遥相对。 荣王等三人来时已算晚,顾轻侯竟然还未到。 定王等安坐,对荣王低声道,“顾国舅不知为何迟到?” 安王笑道:“许是被美人绊住脚?” 荣王:“……” 他心有戚戚,暗道:方才你们将他堵在我府中,他倒是想走,奈何走不了啊。 正想着,那边水榭一片骚动,顾家人纷纷站起,人群后,顾轻侯穿行而来。 安王因静王之事,看他极度不顺眼,恨声道:“排场真大,不怕闪了腰。” 陈大人在左近听了,立刻小声安抚他。 那边顾轻侯正坐在面对荣王那一桌,他抬眼,隔着水榭向荣王微 恋耽美 分卷阅读63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一点头。 荣王也悄悄点头。 陈大人忽然挡住他二人交汇的视线,向荣王拱手道,“您可要劝劝安王,为了静王,为了大面儿,咱们今日必要和和气气的。您也请千万给那顾家些脸面。有什么事且担待着些。” 荣王忙拱手向他致意,微一动身,牵动了身下,那还未来得及清理之处,泂泂流出些属于温热的液体。 他脸上一红,强压下轻微的慌乱和尴尬,干笑道:“陈大人好意,我怎么能不领情,放心吧,今日绝不和顾家冲突。” 劝走生怕他们擦枪走火的陈大人,他拧了拧身子,热流涌出更多,恐怕黏湿了亵裤,他的腿别扭的动了动,强忍着那些东西,听安王与定王低声讥讽对面那个人。 安王道:“我不过随口一句,看把陈大人吓得。” 某王孙道:“情势如此,夫复如何?” 安王声音压得极低,“静王说,他绝没有当街纵马,人证物证全是作伪!是这个孬种陷害他!” 桌上数人响起低低地咒骂声,安王道:“恨我无能,愧对祖宗,论起来!”他指着荣王,“皇兄你还是他救命恩人呢!” 荣王看了定王一眼,定王心虚一笑,“皇兄高风亮节,我忍不住告诉了安王。” 安王不以为意,一拍桌子,将荣王与顾国舅当年那点事全抖搂出来,甚是激动道:“皇兄救了他的狗命,多年来清誉损毁,前些日子还被传些不干不净的谣言,却原来与他清清白白!皇兄!你这些年委屈了!” 桌上人被震撼,纷纷望向荣王。 荣王勉强镇静微笑,暗地里却想要扶额,呜呜呜,现在不清白了。 安王,你怎么这么会戳人心窝子呢…… 顾家人与王孙们由此算是暂时忍耐着讲和,顾国舅办事奇快,当夜便将静王与顾笑歌结案放出来,倒是让人啧啧称奇。 只是诸位王亲在陈府那一番私语流出,荣王和顾轻侯的陈年韵事迎来大反转,坊间私议声更加沸沸扬扬。天下闲人又忍不住为荣王击节赞叹。 按理,顾家人该对荣王感激不尽,可两家关系势同水火,他们许多人并不信这话。 某日,小天子宫中摆宴,顾家人与王孙们照例分坐两边,静王和顾笑歌心中皆为此事憋着气,借着闲事,言语上又计较起来,定王等暗自擦汗,拉他又拉不住,劝也劝不来。 只有荣王喝酒喝得双目迷离,看着对面。 对面的顾轻侯放下酒杯,看了他一眼,穿过嘈杂的争论不休的人群,脱身离场。 荣王也悄悄寻托辞遁了。 昏暗静谧的更衣室,他方一进门,被人从背后猛的拥住,回过头,被顾轻侯抵着墙壁,瞬间吮上唇瓣。 薄薄的窗纸透过远处静王与顾笑歌的激烈争论声。他二人在隐约的喧哗声中吻的炙热缠绵黏腻,暧昧的春光洒满暗室。 宫宴好不容易勉强维持到结束,两方亲朋好友竭尽全力才拉住这两个惹祸精。 那边,静王气愤的问众人:“荣王呢?我皇兄去哪了?” 众人答:“说是身体不适,先回府歇着了。” 这边,顾笑歌心里憋着气,问顾家人:“我二哥呢?” 顾家人答:“有要事,早走了。” 顾笑歌瞥了那边一眼,今日他被静王明里暗里敲打荣王是他哥的救命恩人,那边言之凿凿,他屡次被堵,决心找顾轻侯一问究竟,可惜顾轻侯走了。 顾笑歌郁闷的朝宫门外走去,直到瞧见宫门外停着一辆顾家的马车,下人忙碌,似是刚要启动。 顾笑歌心中闪过一丝疑惑,却又被雀跃顶替,他朝那边喊了一声,“二哥!”飞奔了过去。 他跑的极快,旁人一瞬间未来得及拦他,被他一把拽开车门——果然是他二哥顾轻侯在车上。 只是,还有一人横躺在车马中,似是累极而眠,安稳的合着双目,顾轻侯一手轻轻拍着那人肩膀,哄婴儿般。一边淡淡的抬起眼睑,看了莽撞的顾笑歌一眼。 没有躲闪,只有淡淡的苛责和警告。 顾笑歌打开车门看清那一瞬,已浑身呆滞,但在这一眼之下,还记得顺从的闭上大呼小叫的嘴巴,顺带掩上车门。 车马绝情的扬尘而去。 顾笑歌在原地站了一炷香,才猛的一下,几乎要哭出来。 他哥,和荣王,这是什么事儿啊! 京中流言蜚语总是流传的极快,特别是当事者不加掩饰时,不过顾轻侯早已不放心上。 秋日来临,荣王身负主考官之职,破例去外地巡视查看学子。 他坚持要去的,闲养了许多年也该做些事。 黄土枯叶,出京数里的大道上,一行寻常打扮之人下马饮茶。 年景一般,酒肆老板娘面黄肌瘦,几张脏不溜秋的桌椅,上挑着一个破落的酒字。 顾轻侯将荣王送了又送,直送到此地界,再送怕是要到当地一起查看学子。 荣王与他说好,在此分手,他见一路艰苦,令人从行李中取出食盒,又命老板娘可拿出手的饭菜来一些。 老板娘指着门外的狗,问:“两位贵人,可要来些狗肉,可香哩。” 那瘦狗不知是看门狗,还是专用来食肉,蔫耷耷的趴在笼中,灰头土脸,眼皮半睁不睁。 荣王只是看了一眼,便立刻转过头,顾轻侯早抢着道:“不必,不必现杀,只用厨下存下的肉即可。” 荣王道:“何时摸我脉摸得这样准?” 顾轻侯笑笑,“从你还未留意我时起。” 荒郊野外,好不容易拼出几荤几素,他二人也不计较,荣王扒拉着饭碗,听老板娘自言自语:不知何时再来个贵客,把这干吃粮的牲口卖了去。 顾轻侯为他夹菜,“我去买了它。” 荣王摇摇头,想说什么,又忍了回去。 当年旧事恍惚还在眼前,其实已一去多 恋耽美 分卷阅读64 本王和政敌清清白白! 作者:梦里长安躲雨人 年。年幼时,因他一句话舍鹿舍羊的睿武帝,已不能明着暗着维护他,早化作黄土垄中一副枯骨。而当年不能见一丁点杀戮的柔嫩稚子心,失去庇佑,在人世里挣扎着,所见的人间苦楚,不少。所经的人间苦楚,亦很多。 心变得粗粝,有人说那是麻木,有人说那是豁达。 荣王亦说不上那是什么,但人不就是这么活着么。 他看了一眼对面人。很有幸,还有你陪着我。 顾轻侯笑笑,他都懂得。 二人快要用完饭,顾轻侯向荣王的随行嘱咐起居事宜,众人一片忙碌和不经意里,荣王扒着饭碗,瞧了远处那待售的瘦狗一眼。 狗子饿的皮包骨头,仿佛连抬起狗头的力气也不打算费。明日被宰,或者明年被宰,它不晓得,这或是它的幸福。 荣王端起碗,将碗中剩下的饭菜倒进它笼中盘里。 看着瘦狗忽然活了似的猛烈吞咽,他柔声道:“乖,慢点吃。” 一行人安置完车马,扬着黄土向远方疾去。 破落酒肆中,夕阳西下,明日将来。待宰的瘦狗刚刚饱餐一顿,吃的胃胀肚圆,沉沉卧倒在脏笼子里,幸福甜蜜地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到此完结。鞠躬感谢谢谢各位小天使,下一本会更努力的!蓄力中…… 新坑求收藏:自杀前,反派有喜?!被英雄主角逼的走投无路要跳河时,反派忽然发觉自己有喜了?![穿书]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