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世始梦》 分卷阅读1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 《余世始梦》作者:盐盐yany 文案: 他是高墙冷院里精钢寒铁锁着的白玉少年,明眸剪水玉为肌,靥辅承权,风情匪浅。  他是镇守一方的少年将军,身着明光铠,腿跨千里驹,春光明媚不及那人回眸一眼。  大概就是善良的少年从万恶的饲养员手里解救小白鼠的故事。  这篇是《浮生初醒》的来世,对,是来世,不是重生,不是穿越,喝过孟婆汤的那种,所以没看过《浮生初醒》也没有什么关系的。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宫斗 搜索关键字:主角:宁琅,白束 ┃ 配角:萧染,萧怀剑 ┃ 其它: 第1章 白玉少年 大楚宣和十四年冬,楚渊帝崩,四皇子萧染继位,年号澄光。 澄光二年,楚乾帝萧染携四十万大军亲征北狄,深入北狄腹部,遭袭,四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北狄频繁进犯大楚边境。次年,楚乾帝与北狄苍狼部首领伯颜律达成协议,嘉峪关以北允许北狄部落自由放牧,长城边境允许两族自由通商,大楚派公主和亲。 时年萧染最小的妹妹年方二八,册封为靖和长公主,和亲北狄,以结秦晋之好。三年后靖和长公主为伯颜律诞下一子,起名作伯颜束。 澄光十四年春,萧乾帝毁合约,再次挥军北上御驾亲征,嘉峪关以北焚作焦土,北狄应对不及,大败,北狄一十六部被驱至克鲁伦河以北。 靖和长公主因自己兄长毁约,既无颜面对族人又无颜回归故里,最后三尺白绫自缢于部落前的一棵歪脖子树上。萧染只当是苍狼部恼羞成怒戕害了他最小的妹妹,一时间怒从心起,屠苍狼部全族,男女老少无一幸免。 宁琅第一次看见白束之时,正是踩着苍狼部族人的血,嗅着尸体焚烧过后的焦臭味,在主帐的一块羊皮毯子后面见到了蜷成一团的白玉少年。 没料想这主帐内还存了一只漏网之鱼。 宁琅还没待动作,只见那孩子倏忽抬眸直视着他,面色苍白如雪,一双眼睛瑟缩着,却清亮的吓人,恍若出兵前一夜漠北苍穹上兀立的那一颗孤星。 宁琅心口猛地一滞,再看那孩子眼角下那一颗小痣,殷红得像是拿着圭笔蘸着外面未干的鲜血刚点下的。 胸口刺痛倾至,直把宁琅逼得眼前一黑,手里抓着那块羊皮毯子,指节苍白竟与羊皮无异。 以至于萧染什么时候进了帐内都没留意。 直到身前近卫轻声唤了声将军宁琅才回过神来,第一反应竟是将那羊皮再盖回去。 好在还留了那么一丝神志在手上,只是简单地回了个身,单膝跪下。 “平身罢,”萧染摆了摆手,眼角眉梢俱是深深倦意。靖和乃是萧染最疼爱的小妹妹,当年他还是太子时下江南便是带了这幼妹同行。后来迫不得已和亲北狄,萧染更是十年如一日秣马厉兵想着把这妹妹接回去,如今身殒异域,给萧染带来的冲击不是一般的大。 “可有什么发现?”萧染话是询问,目光却往后,直直钉在那块羊皮毯子上。 宁琅迟疑片刻,萧染现在早已杀红了眼,把人交出去恐怕难逃跟他族人一样的命运。他这一路上杀的人不比任何人少,可一想到那双眼睛心底一角却猛地抽痛起来。 没待宁琅动作萧染身边一眼尖的影卫便要上前,宁琅狠狠瞪了人一眼,转身过去将那孩子从毯子里抱了出来。 那孩子就那么任由他抱着,不哭不闹,一双眼睛直直盯着他。 萧染眸中略有不悦,两步上前打量着那孩子,从洁白的毯子里抱出来身上穿的还是一件雪白的羊皮毡衫,颈间更是围了一圈雪狐毛领,衬得人肌若初雪,温润的好似一块绝世璞玉。 只是这孩子一双眼睛尽在宁琅身上,萧染走至进前,捏着那尖细的下巴把人转了过来。 这一眼当即失了心神,这张脸,这双眼睛,竟与幼时的靖和一般无二。 萧染手上用力紧了,一张小脸吃痛着皱起,眼角隐有湿润却倔强地憋红了眼眶也不肯落泪,只是一双小手紧紧拽着宁琅身前衣料,像是死握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叫什么?”好在萧染过了一会儿便回过神来,松了手。 那双眼睛颤抖着看着萧染,用近乎蚊子哼哼的声音轻轻道:“伯颜束。” 萧染眉头皱了皱。 “字九允。”小声接着道。 萧染身形一晃,只觉一口气险些没上来,被身后影卫将将扶住才站稳。 萧染摆摆手那影卫适才松手,又过了一会儿才沉声道:“你是靖和的孩子,便不要那异族的姓了,伯颜……伯通白,以后就叫白束吧。” 宁琅松了口气,这样该是不杀了。再低头看那孩子,不声不响伏在他胸口上,对周遭一切置若罔闻。 “把这孩子送到朕帐内,随御驾回京。” 萧染吩咐完身后影卫便上前,要从宁琅怀里接那孩子。萧染在前,宁琅只得收手,影卫接了人转身要走,才见那只小手死死扯着宁琅胸口衣衫,影卫拽了两次愣是没拽下来。 影卫悄摸瞥了萧染一眼,当即要使些暗劲,没待运作直觉身前气息一凛,再一抬头只见那骁勇无双的少年将军眼神冰冷,心生厉寒,当即没了动作。 宁琅这才垂眸下去,眼底有了些罕见的柔意,在那只小手上轻轻一握,方才一指一指扯了下来。 那孩子听话地松了手,只是手一松整个人也像脱力一般软了下去,再一看竟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是整个人昏了过去。 宁琅把手往那孩子头上一搭,当即眉头紧蹙,“皇上,这孩子发烧了。” 等白束转醒已时至黄昏,身子随着车身颠簸,映着微弱的烛灯缓缓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精美华盖,绣着卷云纹路,垂着五彩流苏。再一转头看见的是一身泛着寒光的细鳞铠甲。 这不像皇帝的仪仗,倒像是将军的。 只是车内除他之外空空如也,并不见那将军身影。 自己一身衣裳被脱了个干净,裹在柔软温暖的棉被里捂了一身细汗。 再一细想今日经历之事,父汗战死,母妃自缢,族人尽屠,绕是他年纪尚小却也懂得一二,一时间心底抽痛难以自持,下一瞬涌上心头的却是那双颜色浅淡的眸子。 自上而下俯瞰着他,纵使没有一丝感情在里面,却能让他抚平战栗,一瞬觉得安心。 车驾缓缓停了下来,车外渐渐有人声响起,想是天色渐晚,到了安营扎寨的时辰。 听到车外脚步声的时候,白束迅速闭上了眼睛。 紧接着车幔被撩起,洒了满室的落日余晖。 那人裹着一身寒气走至近前,抬手在他额头上探了探,方才道:“既是醒了,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 白束犹豫了片刻方颤巍巍睁开眼,直视着那人的茶色眸子轻轻摇了摇头。 宁琅视若无睹,自顾自端着一碗稀饭坐到白束床头,将人连着棉被一兜抱起,舀了一匙送到嘴边,“还是吃些罢,饿坏了身子也无济于事。” 白束竟也温顺地张嘴,小口吞了缓缓咽下。 一时间相对无言,白束盯着执勺那手,指节分明,白若荑荻,不像打仗的手,倒像是抚琴作画的手,就着那手递过来的粥竟也吃了小半碗。 宁琅见人有了倦色也没再为难,收了剩的半碗粥又将人放平躺下,刚待起身那棉被里倏忽伸出一截葱白腕子拉住了他。 “你要去哪儿?”白束怯生生地问。 宁琅愣了愣,举着碗示意了一下:“放碗。” “那还回来吗?”白束接着问。 宁琅盯着那双澄澈眸子里满是祈求,只掀开车帐一角唤了个小卒过来,吩咐了几句又反身回来,贴着棉被坐了下来。 “我好像见过你。”那小小少年突然道。 宁琅倏忽抬起头来,直直看向那张脸。 他当时掀开羊皮毯子一角,看见这人时第一感觉也是……他见过那双眼睛。 只是他自小随着父亲驻守兵营,见的都是魁梧精壮的汉子,哪里能见到北狄苍狼部的小皇子? “在哪里见过?”宁琅问。 白束紧了紧眉头,“说不上来,可能……是梦里。” 宁琅笑了笑,映着如豆烛光倏忽而过。 白束盯着那张脸,缓缓说道:“梦里你就是这般笑的。” 第2章 草原夜奔 白束是睡到半夜被人摇醒的,宁琅不见了踪迹,身前是个小卒打扮的人,见他转醒立即手抵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转而才继续道他是北狄安插过来的间者,誓死护卫小皇子逃出去。 听从摆布地裹了衣裳,抱下马车,再被抱上马一路狂奔,白束还始终是一种痴愣状态,一路上一言不发,颠簸着看着天边一颗残星,心里想的却是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那人了罢。 宁琅是在白束又睡下之后才出去巡了一圈安防排布,那孩子白日里没见一滴眼泪,待睡着了才在眼角始见一行泪痕,遭此大变想也是累的紧了,宁琅巡完了营又去附近山头坐了一会儿,想给那孩子留一点独处的空间。 看到军营火光骤亮人头攒动宁琅才心头一惊猛地站起,待赶回军营萧染早已铁青着一张脸候着。 自己营帐外面两个亲兵瘫倒在地,再一看空空如也的马车,宁琅瞬间明了。 未做辩解,直接单膝跪地:“臣万死。” “人呢?”萧染一脚踹上宁琅肩头,“御驾仪仗里混进奸细,当着朕的面杀人掳人,你岂止是万死,朕该诛你九族!” 宁琅身形晃了晃,咬紧牙关默不作声。 “几十万大军看不住一个八岁的孩子,宁琅你就是这么给朕治的军?”萧染怒不可遏,“还愣着干什么?四十军棍先欠着,人找不回来你也不用回来了,这军你治不好就换宁老将军来治!” “是。”宁琅躬身退了出去。 刚出营帐即刻启程出去寻人。 “将军。”亲身近卫抱拳迎上来,“人已整装完毕,但听将军吩咐。” “不必了,”宁琅摆了摆手,“都去御帐守着,万不可再出一点差池。” “将军你……” “我若回不来,转告老爷子节哀顺变,我同大哥二哥在九泉下等着请罪。” 宁琅揉了揉眉心,当时觉得一个孩子没必要派重兵看守,只是没想到这苍狼部全族尽灭一个孩子还会有人觊觎。想他宁家三代忠良,父亲沙场征战一生,大哥二哥皆是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剩他一个小儿子最后竟是败在一个孩子手上,当真可笑。 万没想到那个眼神清透,对着他道“在梦里见过他”的人转头能把他卖的这般彻底。 好在此处就一条道,南通嘉峪关,北至漠北,那人若是骑马只此一条路能走,以他的马力沿着向北定能追上。 只是追到的是人还是尸体就不得而知了。 白束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一双手极力捂住嘴巴,才将那些胃里翻滚的东西连同破碎的呐喊咬在肚子里。 只是再也憋不住眼里的泪,一张脸上泪水涟涟,被湿了个通透。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再往前几步,是几匹草原狼分食着那个小卒,皮肉撕扯鲜血飞溅,血腥味无孔不入地透过他捂紧的双手直往鼻子里钻。 气管被撕碎之前,那人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张大了嘴巴,不知是喊他走还是喊救命,下一瞬森寒的獠牙便扑了上去。 耳畔皆是破碎的喘息声,白束呆立当场,双腿一软摔坐在地,动弹不得。 想必是群饿极了的狼,顷刻之间便分食了一个人,渐渐便有一只两只狼吃完了自己嘴底下的肉,意犹未尽地甩着舌头往白束这边看过来。 白束只觉心里戚戚,想他苍狼部执掌草原这么多年,父汗打过的狼不计其数,而他身为苍狼部唯一的幸存者,最后却是死在饿狼嘴里。 父汗教过,草原上遇狼断不能逃,你怯一分它便嚣张一分,转身先逃的那个注定是被吃的那个。 白束于是死死盯着饿狼那一双双幽绿的眼睛,手里抄了两块石头,心底却祈祷着这些狼能吃饱了转身离去。 但显然一个人不足以让一群狼饱腹,为首的那只慢慢探上前来,贴近白束脸侧嗅了嗅。 白束屏气凝神,心里突然死寂一片。 死了也好,走的快些还能赶上父汗母妃,黄泉路上一家人相伴也便不怕了。 白束缓缓闭眼,扬起脖子只求这狼能给他一个痛快。 等了许久却没见动静,白束缓缓睁眼,只见一人迎着月光屹立土坡之上,手持一杆□□在夜色下闪着寒光,狼群皆转身看了过去,下一瞬双方同时动作,宁琅一□□入冲上前的头狼腹部,迎着霁月星辉抡了半圈甩回狼群中间。 头狼哀嚎乍起,想那狼该是狼王配偶,狼王引颈对月长啸,顷刻狼群皆皆露出了森寒獠牙。 一时间□□破风,狼群哀嚎不绝于耳。 白束再也抑制不住,低头吐的昏天黑地。 吐到最后没有东西可吐了,胃里却还是痉挛收缩催着他干呕不止。 只觉一双手在背上落下来轻轻给他顺着,待他好不容易止了干呕宁琅毫不在意地拿袖口给他擦了,躬身下去将他一臂抱起。 狼群不见了踪影,满地尽是残肢碎骸,白束将头埋在宁琅胸前,血腥弥漫间竟从宁琅身上嗅到了一股冷香。 “我没想逃的。”白束小声嗫嚅。 “我知道。”宁琅把枪往地上一掷,枪头直直插进土里,一手抱着人另一手贴至唇边吹了声口哨,少顷一匹通体枣红只四蹄周边一圈雪白的马踏着月色嗒嗒行至近前。 先前怕一时战斗起来狼群饥不择食对他的战马下手,方将青雎留在了背坡。草原腹地两个人若是没了马能困死在这茫茫草原之上。 宁琅先是将白束送上马背,□□拔起往得胜钩上一别,人再翻身一跃上了马,将白束圈在了两臂与马缰之间。 “等等,”白束回望了一眼惨不忍睹的现场,“我想把他埋了。” “这人不是北狄人,”宁琅道:“是西戎人,只怕是想挟持了你与北狄做交换。” 白束愣了愣,过了会儿才低头道:“那也埋了吧,把他丢在这就被野兽吃干净了,父汗说草原上的人如果被野兽吃了,魂魄就会被困在草原上,永远走不出来,也无法投胎转世。” 转头再一想自己几万族人都曝尸荒野,父汗母妃身后事也无人料理,一时间不禁心头酸涩。 宁琅像是看清了他所想,低声道:“苍狼王及王妃尸骨都已送回北狄安葬,至于你的族人……大都一把火烧了。” “嗯,”小人儿低头应了一声,“谢谢。” 处理完现场白束像脱力一般依靠在宁琅胸前,一言不发地看着如霜夜色,宁琅伸手往脸上一探,只觉指尖湿凉一片。 “哭了?” 白束这才惊觉,拿袖口在脸上胡乱抹了几下,“没有,我极少哭的,草原上的孩子不流眼泪。” 过了一会才又小声道:“父汗说草原风大,哭了会吹花脸的。” 宁琅听着笑了笑,想着那张在漠北草原上还能状若玉瓷的小脸,想必平时爱惜至极,伯颜律也是深谙他这点心思,才想出这么个法子让他不哭。再一想故人已去,以后这人只怕也再难回到漠北,无亲无故一个人只怕哭的次数定然少不了。 宁琅轻轻叹了口气,“日后到了汴京也不要轻易哭了。” 他一看到这人流泪心里就不是滋味。 “汴京?”白束喃喃,转而抬头问道:“怎的?汴京风也大吗?” “汴京风不大,”宁琅手指在缰绳上饶了个圈,“双目连心,流出的眼泪都是心头血幻化而成,入口泛苦的眼泪都是剧毒之物。” “啊?”白束吃了一惊,皱眉问,“那入口会如何?” 皓月当空,宁琅望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心痛难忍。” 第3章 一世周全 两个人一时间没了言语,周遭只余青雎马蹄踏月之声。 白束低头沉思,怪不得今日心口时而疼得厉害,原是中了这眼泪之毒,再一想自己今日流的眼泪,没有一碗也有一盅了,当即脸色一白,心底冰凉一片。 “那我……岂不是中毒已深?” 宁琅看着身前小小少年怏怏垂着脑袋,不禁哑然,这等胡话净有人当真?只得想着法子圆回来:“虽是毒物却有化解之法,到时候想点心悦之事两两抵消,无碍性命。” “心悦之事?”白束沉思片刻:“今日是我生辰,算不算心悦之事。” “今日是你生辰?”宁琅抬头望月,一弯细娥眉垂于西天,掐指一算,正值寒食,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不禁苦笑,这孩子怎生得这么个日子。 “往年父汗都会提前给我宰只羊崽子,腌料抹匀了风干两个月,生辰当日给我烤了吃,母妃也会……”说着声音渐小,没一会儿头又低下去静默不语了。 宁琅拉紧缰绳,待青雎停下翻身下马,把白束也抱了下来。 “怎么了?”白束心头一紧,抓着宁琅衣衫四处打量,就怕再遇上狼群野兽。 “起雾了,”宁琅就近找了一棵樟子松,把马拴好又折了些枯枝干叶生了火,方将白束抱过来挨着火堆放下,“雾重不行兵,在这里将就一夜明早再回去罢。” “嗯,”白束重重点头,全然不见将就之色,反倒是一派愉悦之情。 再回到那里必然重兵把守,还不见得萧染得震怒成什么样,既是生辰,虽与往年无从比,但仍不至于担惊受怕着过。 宁琅从马上取了枪,对白束道:“在这等我,有火光狼不敢靠近,我去找点吃食。” 见白束眼中虽有惧色却也强忍着点了点头,心中不忍遂又补了一句:“我很快就回来。” 羊崽子自然是找不到,兔子倒是打了两只。宁琅拎着两只兔耳朵回来的时候,白束正把自己蜷作小小一团缩在火堆旁,听见声音先是惊恐地抬起头来,看清来人身子一软,冲宁琅会心一笑。 玉瓷小脸上两个浅淡的酒窝,伴着火光扑朔跳了跳。 剥皮取脏宁琅干的熟练,不多时两只兔子就被架到火上烤着。白束直勾勾看着,肉香刚开始外溢的时候肚子就叫了一声。 这一日就进了半碗粥,刚还给吐了个干净,绕是再怎么伤心悲痛,毕竟是个孩子,该饿的时候还是会饿。 白束面上一红,急忙接了个话茬想把声音盖过去,头一偏,指着马道:“你这马可有名字?” “嗯,”宁琅也不戳穿,“青雎。” “青雎?”白束默念,“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关关雎鸠,在河之洲,都是思慕之情,不像战马的名字,倒像是女孩子的名字。” 宁琅笑笑没作声,只把食指曲在唇边捏了个哨子,青雎温顺地看过来,站着打了个响鼻。 “我第一次进兵营的时候父亲送的,当时还是只不足身量的小马驹,跟着我到过汴京,也去过漠北,受过冻也挨过饿。” 白束起身过去,小心在青雎背上摸了摸,笑道:“毛皮真好,像从关里换回来的缎子,”转而又垂下了头:“父汗说等我长到马背高,也要送我一匹马的。” 宁琅一时无言,瞧见兔肉熟了遂割下一根兔腿递上去,“没什么料,比不得风干羊肉,将就吃吧。” 白束抬头接过来,面上重见欣喜,顾不得烫嘴,张口便吃。想是饿的紧了,没油没盐的兔肉塞得满嘴都是,活像吃的八珍玉食。 一抬头,宁琅正饶有趣味地看着自己,脸上一热,慢慢放缓了动作。 两只兔子吃了个七七八八白束才觉得撑,仰躺在地上看着宁琅又捡了些枯枝续了火,到他身边解了外袍给他盖上才挨着他躺下。 一股浅淡的清冷香气自外袍上缓缓弥散。 方才他果然没有闻错,这人身上自带一股冷香,在舒朗冷清的氛围下愈加明显。 白束侧了侧身,偏头看着宁琅:“今日你若是没寻到我该当如何?” 当初跟着那小卒出来了白束方才想起自己原是在宁琅帐下丢的,不禁心头一惊,自己那舅舅看着绝非善类,他这一走岂不是会连累了宁琅? 宁琅看了他一眼,缓缓道:“轻则祸及一人,重则满门抄家。” “还好你寻到我了,”白束倏忽笑了,“我跟你回去,日后也不会再逃了。” 那微弱笑容恍若霁月光风,看的宁琅一时间失了神,一个八岁孩子怎能笑得那般通晓世故,心中不觉戚戚:“你不怕回去之后你舅舅罚你?” “母妃说做错了事打你骂你都该受着,”白束眼底映着满天星辉,“我虽不觉出逃错在哪里,但终归连累了你,我不想看你受罚。” 宁琅猛然抬头,梦里依稀记得有人同他讲过一样的话,宁可自己千刀万剐,不愿伤他一丝一毫。 莫非他与眼前这孩子当真梦里见过?又或是前世恩怨纠缠未清? 宁琅直视白束脸侧,想要从那张脸上忆出点什么。若当真是前世恩怨,那他前世必定欠了这孩子什么,否则不至于屡次因他心口刺痛。 “汴京长什么样子的?有这里好吗?”白束浑然不觉,自顾自仰视着漠北星空。想是过了子夜,峨眉月不见了踪迹,只余漫天繁星熠熠生辉。汴京再好,只怕也难及漠北苍穹的干净纯粹。 “勾栏瓦舍,高堂庙宇,”宁琅只道:“汴京城内有条汴河,主要用作往来商运,船只首尾相接,或拉纤或摇橹,赶上汴京集市,堵得水泄不通。” “集市?”白束眼中闪光,“同关里的集市一样吗?拿羊皮换布帛和茶叶?” “不用羊皮,用铜钱,不止可以换布帛和茶叶,还可以换糖人面狗,”宁琅沉思片刻,他自小跟着父亲从军,那些小孩子玩意儿实则也没见过几样,实在想不出了最后补了一个:“还有冰糖葫芦。” 白束翻了个身趴起来看着宁琅:“什么是冰糖葫芦?” 宁琅想了想,“红果去了核,拿竹签子一串,外面裹层糖衣,插在麦秸棍子上沿街叫卖。” “那好吃吗?” “糖衣脆甜,红果酸爽,混在一起是个酸酸甜甜的滋味。” 本想着这孩子没到过汴京,定是什么都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稀奇,难免得杂七杂八地同他讲一晚上。话说完白束那边却不见了声响,待宁琅看过去,才见那小人儿忸怩着一张脸看着他,艰难开口:“那到了汴京……你能给我换一个冰糖葫芦吗?” 宁琅看着那张精致小脸,眼底交织着恳求与恐惧,眼角一颗小痣像是坠了泪。倏忽顿悟,这人对汴京如何并无兴趣,所求的不过是个依靠罢了。无父无母孤身一人前往异域,还不晓得会被如何处置,什么集市,什么冰糖葫芦,都不过是个念想,他真正怕的,是宁琅把他送到汴京便对他不闻不问,留他一个人在那陌生孤寂里浮沉。 宁琅心底一软,抬手将那小人儿揽在怀里,“你既是我带回去的,以后便也由我护着你,不管是漠北还是汴京,我都护你一世周全。” 第4章 一眼经年 两人踏着草原第一缕晨光回了营地。 宁琅把人从马上抱下来,小人儿不知是没睡醒还是精神不振,怏怏伏在宁琅肩头,两手环着宁琅脖子一言不发。 若再仔细瞧,才见那只小手拽着宁琅后脖颈一小截衣料,指节僵硬,已近颤抖。 萧染在主帐外背手而立,宁琅临至近前才将白束放下,单膝跪地施礼,“臣复命。” 萧染面有不悦:“找人找了一夜?” 宁琅一愣,想是萧染派人跟了过去,遂道:“天寒雾重,黎明方行。” 萧染冷哼一声,转头对着白束,“小束,过来。” 白束看了宁琅一眼,只见人低眉敛目,并未给他回应,再看一眼萧染,脸色愈发铁青,怕祸及宁琅方慢慢挪了过去。 萧染身边的大太监欲上前抱着,白束忙后退了一步躲开伸来那手,眼看着萧染就要发作,方伸了手出去,由大太监牵着站在萧染身侧。 “人虽带回来了,但也是丢在你手上,自己去领了那四十军棍吧。” 白束一张脸猛然抬起,刚欲开口只见宁琅冲他淡淡摇了摇头。 “是。”低头顿首,未作辩解。 萧染拂袖而去,大太监跟在身后牵着白束往主帐走,拉了一把没拉动,只见那小人儿立在原地目光直直落在宁琅身上,再拉一把也只拽动了一步。 “小主子,走吧。”眼看着萧染都进了帐内,大太监着了急,只能硬拖着人往里走。 宁琅抬头之时,正对上白束步步回首的目光,眼角泛红,隐有湿润,与眸下那颗小痣交相辉映,宛如泣血。 毡布落下,最后一眼是宁琅站起来转身往校场去了。 龙帐较之宁琅那将军帐又有不同,春寒乍暖,龙帐内尚还烧着火炭,一入帐内暖气扑面而来。地上铺着兽皮地毯,蓬布上绣着金丝龙纹,一应摆设都精雕细镂,奢华至极。 萧染在坐榻上靠着,拿眼打量着秦让牵着的小人儿,昨个儿发热留在了宁琅帐下,还没等好利索又让人给跑了。时至如今他才能好好瞅上一瞅。 粉雕玉琢的一张脸,嘴玲珑,鼻英挺,但都不及那双眼睛来的惊心动魄,虽有半数外族血脉,瞳孔却黑的纯透,澄澈干净的让人移不开视线。人低着头,睫毛根根分明,翕合掩映着垂下,在眼睑投下一片新月弧度。 “小束,来。”萧染招招手。 白束抬头望过去,眼底微有瑟缩,迟疑了一会儿方缓步上前。 “你可知道我是谁?”萧染拉着那只肉嘟嘟的小手让人坐过来。 白束往回缩了一下,又忍着没再动作,想了半天才弱弱开口:“舅舅。” 声音软软糯糯,却直击心口。 萧染喉间猛地一紧,拉着白束那手略有颤抖,缓了缓方继续问:“那你母妃可与你提过舅舅?” “儿时说过,但父汗不喜母妃说以前的事,我大了母妃就不与我说了。” “那以前你母妃怎么说的?” 白束低头沉思,过了会儿方缓缓说道:“母妃说舅舅是个骗子。” “……” “皇上息怒!”萧染还没见动作,秦让却已跪地伏首。 萧染静默良久才挥挥手,秦让这才战战兢兢起身到一旁候着。 萧染对着帐门叹了口气:“她还是怪我。” 当年婵儿出嫁他都没敢去送,只差了个皇弟将人一路护送到关外,就怕婵儿那双眼睛盯着他质问,又怕自己一时反悔又把人接了回去。 萧染抬手在白束那颗泪痣上轻拂了一把:“你同她生的一般无二,却又单单多了这一颗血痣,岂不是要提醒我当年她受的那泣血之苦?” 再看那个垂着头的小人儿,面上虽安静温顺,但眼里的倔强神色竟与当年的婵儿无异。 秦让适时提了个食盒上来:“小主子还没用早膳吧?昨夜颠簸了一夜,先让小主子吃点东西吧。” “啊,是,”萧染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秦让把食盒打开,萧染对着白束一指,“看看,想吃点什么。” 藕粉桂花糖,一品玉带糕,松子百合酥,枣泥酥饼,都是精巧的玩意儿,一排排摆着,看着倒是让人食欲大振,白束心里却想着乳酪和羊奶,实在没有兔子肉也行。 不过寄人篱下,白束还是小心看着萧染脸色,怯生生抓了个酥饼。 没待送至嘴边,帐外忽的一声钝响,手上一紧,脆皮酥饼洒了一身。 “哎呦,小主子怎么这么不当心,都是酥皮的,经不住捏。”秦让急忙上前帮扶着,羊皮毡衫洒上酥饼渣子极难清理,秦让小心伏在小主子胸口上理着,忽觉手上一凉,再一抬头只见那张水汪汪的大眼里蓄满泪水,睫毛倏忽一颤,便沿着冰肌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玉骨一张脸滑落下来。 哭的悄无声息,只是豆大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砸。 秦让偷摸瞥了一眼萧染,见皇上并未觉察,这才偷摸着帮人把泪拭了,递了个新饼子过来:“来,小主子,吃饼。” 白束把头埋下去,端着饼子和着泪往下咽。 宁琅说的果真不错,入口泛苦的泪都是剧毒之物,当真是疼得人痛不欲生。 足足四十下,白束一声声数着,只闻钝响,不见人声。当初若不是他逃走,宁琅不至于受这无妄之灾,若不是他要过这什么生辰,也不至于耽误了回来的时辰,惹怒了萧染。 四十军棍打完,白束手里的饼子吃了一半,自始至终没尝出是个什么味道来。 随军又走了三天,方进了嘉峪关内,凉州刺史携大小官员跪在关外相迎。 萧染下车召见,白束方掀了车幔一角往外瞧看。只一眼就定格在宁琅身上。 着一身熠熠生辉的明光铠甲,骑在马上,端的是萧萧肃肃爽朗清举。青雎也与那晚的皮色略有不同,在日光下毛色更亮,一身枣红娇如焰火,更衬得马上那人背姿英挺,宛若神将下凡。 白束会心一笑,想必身上那伤没什么大碍了。 自他回来后便再没见过宁琅,食寝都与萧染一处,车帐外更是给他配了十几个侍卫贴身看着, 这三日虽未见过宁琅,但行军布阵安营扎寨还是井然有序,没听得一点风言风语,足见宁琅治军严明。 萧染虽对宁琅略有不满,但看得出还是信任宁琅的,否则不至于御驾亲征还带着一个看上去不足弱冠的少年将军。 等萧染走至近前,宁琅翻身下马,状似无意往这边瞟了一眼,瞧见明丽皇帐内的小人儿不由眉心一展。 经此多年,白束独坐高墙冷院,犹记那年春日尚好,他的将军明铠加身,两人隔着漫漫人海与皇权规制相视一笑。 只此一眼,铭记永生。 第5章 前世今生 在肃州下设的酒泉行宫停留了三日。萧染宴请了三日群臣,凉州刺史,宣抚使,指挥佥事等一众大小官员天天在行宫外候着,以备乾帝随时召见问讯。宁琅则忙了三日,先是将当日征调的凉州驻军择出来,剩下的军队按各地征调重新编排,下放地方。时值北狄大败,嘉峪关外大片失地失而复得,又连夜同凉州驻军将领敲定了边境驻军换防的改制方案。 三日之后,萧染一派春光满面,宁琅则活生生累瘦了一圈。 白束又是三天没见着宁琅。萧染在行宫内给他独辟了一处院落,说是让人好生照看,实则也是圈禁,好几个侍卫把守着院门,出入都经过盘查。白束虽只是个八岁孩子,看似对谁都温顺无害,但毕竟身份特殊,既是萧染的亲外甥,隶属皇亲国戚,又有半数血脉是叛敌之子,没人知道哪重身份在当今圣上心里占的比重大些,对待起来也只能小心翼翼,不敢疏忽怠慢,又不敢过分亲近。 白束对着院子里一棵刚发芽的石榴树看了三日,日日从晨起看到日落,偶尔院子里来只飞鸟都算是稀客,能让他兴奋半日。 等到第四日启程回京,白束只觉得自己好似都过了小半辈子了。 好在回程的路上萧染给他独置了营帐,想必是觉得入了关他一个孩子逃也逃不到哪里去了。车驾外虽仍有侍卫看守,但也好过天天对着萧染小心拘谨。 更令白束欣喜的是,他次次掀开车帐,都能看见宁琅或近或远的身影。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宁琅总保持在他想找时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 回程途中取道洛阳,途径函谷关,西接衡岭,东临绝涧,南依秦岭,北濒黄河,素有天险之名,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 行至函谷关果然道路狭窄,车不方轨,马不并辔,白束所乘的车驾过不去,年纪尚小又不懂马术,只得由宁琅照看着,与宁琅同乘一马。 一侧是鬼斧神工壁立千仞,另一侧则是浊浪排空惊涛拍岸,成年士兵走上去尚且腿软了三分,白束却靠在宁琅身上浑然不觉,耳畔涛声阵阵,鼻间萦缕暗香,白束只觉没由来的心安。 念及此处,他这余世只怕都得走在这悬崖峭壁上了,每一步都得走的谨慎小心,只有在靠着这个人的时候,才能偷得半日安歇。 宁琅自怀中掏出一物送至白束眼前。 “咦,”白束接过来,触感似玉,乳白莹泽,前头尖细,后面包了一层银浆镶了祥云图腾,最后拿一根红绳串着,做了个吊坠形状。 白束仰头看着宁琅:“狼牙?” “嗯,”宁琅点头。 “是那天的狼!”白束倏忽忆起,可不就是他差点入了狼口那次。 “后来回去找吃的无意中捡到的,”宁琅道:“当时血淋淋的就没给你。” 白束拿在手里一看,尖处皆被打磨的光滑圆润,却又不失狼牙原貌,细致里带着苍茫大气,心中不禁大喜:“这是你做的?” “闲来无事就打磨打磨,”宁琅道:“算是给你留个念想,经此一别漠北该是回不去了,汴京城里没有狼,这东西以后也见不着了。” 白束愣了愣,拿起那根红绳套在脖子上,把狼牙放进衣襟内里贴身带着。 过了函谷关始见人口稠密,小村庄一个接一个,又有洛宁,洛阳,登封好几个大县,乾帝御驾亲征打了胜仗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凡到一处必遇百姓夹道欢迎,万人空巷好不热闹。如此一来致使行军缓慢,尚且不及跋山涉水来的快。 这一路竟是从二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月底走到了四月初。 天气转暖,又加之中原不比漠北风沙肆虐,白束一身羊皮狐裘很快就穿不住了,宁琅只得差人到附近的镇上给他制办了几身成衣。 都是些寻常的衣物,素白的暗纹提花布做的直领对襟衫,仅领边袖口下摆部位用玄线镶了一圈细边,但那小娃娃一上身立即穿出不一样的气度来,只衬得那张玉瓷小脸更加白净,低眉顺目温顺和恭的样子让人说不上来的想疼惜。束腰一裹腰身立显,这才看出来身上实则也没有多少肉,全都长在脸上趁样子了。 萧染看了不禁大喜,当日抱着白束骑了半日的马,逢人便夸:“这分明是我萧楚的子弟,看这眉眼,哪有一点胡鞑子的样子。” 宁琅远远看着,这小人儿在人前都是一副婉婉有仪的样子,只在众人视线都移开之时皱着眉揉了揉自己胯部。 是夜,白束半梦半醒间只觉自己腿间一凉,猛地惊醒才见宁琅手里端着一个青瓷小瓶用手捻着给他上药。 腿间磨红了一片,隐有淤血,□□皮肉较之别处本就白嫩,更衬得红肿那处狰狞吓人。 素白小人儿醒了也不声不响,默默看着宁琅,只是一双眼睛婉转可人,轻轻一眨纤长的睫毛就被泪水粘作一团。 “怎的?疼?”宁琅皱眉。 白束摇了摇头:“不疼。” 宁琅看了白束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下手更加轻缓,尽量不触碰那些红肿的地方。 等上完了药帮人把裤子提上,宁琅挑了挑烛花,帐内人影随烛光跳动了一下。 “他是你亲舅舅,以后再疼了不必忍着,跟他直说就是了。” “亲舅舅又如何?”白束垂着头,“亲妹妹尚且被他逼死了,还差我一个亲外甥吗?” 宁琅凝眉,小心打量了一眼周遭,沉声道:“以后这样的话不要说了。” “我只跟你说过。”白束小声道,“除了你也没人跟我说话了。” 宁琅静默了片刻,“到了汴京我不能时时在你身边陪着,你得知道有些话能说,有些话说不得,我既想你身边有个人陪着能说说知心话,又怕你识人不清祸从口出,所以只能靠你自己时时警惕,真心该剖露的时候剖露,该装可怜的时候装可怜,该憋着的时候就得憋着……等我去找你可以说与我听,”叹一口气,“懂吗?” 小人儿映着微弱烛光点了点头。 “你还这么小,就让你懂这些,实在难为你了,”宁琅抬手在白束发间揉了揉,“怪我吗?我当初把你带回来。” 白束两手环在宁琅腰上,轻轻搓着宁琅腰带上的一块佩玉:“我当日说我好像见过你,你是不是当我随口起意,想靠你照拂?” “我是真的像是在哪里见过你,第一眼就觉得亲近,”白束埋在宁琅胸前:“族里的老祖母说他们以前放牧的时候到过一个地方,那里有一个湖叫拉姆纳措,传说是仙女的眼泪幻化而成,能看见人的前世今生。当初我逃出来时便想,我无论如何都要去那个湖看看,如若能在湖里看见你,那我一定回去找你。” “所以你带不带我回来,我都是要回来的,我在这世上无亲无故无依无靠,你是唯一还对我好的人,以后你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 第6章 汝即原罪 入京已抵四月,汴京不愧为大楚都城,繁华程度较之路上那些大县又上一层,单是城外京畿道就较别处宽了好几丈。时值乾帝大败北狄,一雪十年之耻,乾帝与参战军将俱服金甲,乘戎辂,告捷于太庙,后举国欢庆三日,大赦天下。 唯一置身事外,游离于这些欢愉气氛外的,也只有白束了。 萧染先在城外行宫把白束安顿下,等处理完朝中一众事务,才派影卫将人悄悄接进宫来,又秘而不宣送进了澍兰苑里。 那日萧染过去澍兰苑时,春光正好,院里一棵西府海棠正值花期,花繁叶稀,花瓣姹紫嫣红地落了一庭院,白束由影卫牵着立于树下,听见响动回过身来。 只见满树海棠趁着那冰雕玉琢的小人儿,素衣繁花相映,面若敷粉,发如倾瀑,纤长的睫毛翕合垂下,掩映眸中光景,一瞬已逾千年。 萧染一时滞愣,只觉时光回溯,旧人犹在,不由眼眶一热,轻轻唤了一声:“婵儿……” 白束凝眉。 萧染这才回神,淡淡摇头:“你跟你母妃长得当真相像。”上前牵住白束小手:“这是你母妃出嫁前的闺阁,以后你就住这儿。” 白束看着牌匾上用行楷飘若浮云般题的三个大字,默默念到:“澍兰苑……” “识汉字?” 白束点头:“母妃教过一点。” “这澍兰苑里原本种的是棵玉兰,”萧染看着开的正盛的海棠花,“你母妃出嫁后就日渐衰微,几年前一场大雪没熬过去,我只能给她换了棵海棠过来。”低头看着白束:“喜欢吗?” 白束看了看萧染,又看了看满庭春芳,默默点了点头。 萧染淡笑,“那婵儿该当也喜欢。” 不多时秦让领了个宫女过来,到近前跪下施礼,萧染指着白束道:“以后这便是你主子。” 那宫女抬头看了白束一眼,微一愣,未作言语又对着白束施了个礼。 萧染道:“这是当年伺候你母妃的奴婢,唤作瑛姑,以后也让她来伺候你。” 白束看着地上那人,眉目端正,倒像个和善的人,但总觉得有些怪异,又说不上来哪里怪异。 萧染领着白束进了房内,一应摆设还是当年靖和出嫁前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样子,镜台上放着只镶金紫檀妆奁,里面胭脂水粉一应俱全,台面上甚至还放着当年靖和用过的梳篦。房内几幅书画皆是仿的东晋大家王羲之的行草,帷纱幔帐也皆是少女情怀。 萧染牵着白束一路往里,领到里间抱着人在床侧坐下。白束侧头看着床上一只金丝为面软玉镶框的玉枕,忽觉脚上一凉,再听咔嚓一声。 白束猛地瞪大了眼。 只见一截手指粗细的铁环箍于脚腕,下连着一条精钢铁索,一直连到床侧地上一处锁扣上。 “舅……舅舅?”白束颤声问。 “小束,”萧染在那纤细脚踝上握了一把,“你莫要怪朕,你既是靖和的孩子,却也是伯颜律之子,朕不能放你在宫里随意行动。” “可是……可是我并未做错什么啊,”那双眼睛无辜瞪大,瞳孔颤抖闪烁着不解与惶惑。 他这一路上走的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点做的不好被人拿了把柄,怕祸从口出夜里都不敢睡实了,本想着自己无过萧染便不会为难他,却不曾想过萧染一早就想好了要把他锁在这。 “你在此处好生安歇,”萧染起身,“朕改日再来看你。” “为何锁我?”白束怔怔看着铁锁,难以置信地晃了晃腿,带动铁链哗啦作响,心猛地向下一沉。 从床上跳下,追过去拉住萧染衣袖,“我犯了什么错你要锁我?当日我逃走,你打了宁将军四十军棍,我便再没逃过,我若真有什么错我便改,你也大可以打我骂我,可为什么要锁我?你把我锁在母妃闺房里,就不怕母妃看了伤心吗?!” 话至最后已然颤抖带出哭腔。 萧染回头一看,一张白瓷小脸遍布泪痕,沿着尖细下巴垂落在地,眼里是无措,是不甘,乃至是愤怒! 像极了靖和出嫁前那张脸。 “瑛姑!”萧染躲一般收了目光。 瑛姑过来将小主子抱住萧染方脱了身,头也不回地出了澍兰苑,身后是白束歇斯底里的哭喊,一声声唤他舅舅,一声声质问为什么。 为什么……因他本身就是那个原罪,长着一张像靖和的脸,骨子里却流着别人的血。 白束挣脱瑛姑向门外追去,身后却猛地一滞扑到在地。 那条锁链抻到最长及至门口,而他被锁的那只脚尚且跨不出房门。 瑛姑急忙上前把人扶起,揽在怀里小心安抚,看着小主子满脸泪痕,心中酸涩,不由跟着眼眶一热。 “瑛姑……”白束一张小脸抽抽着泪如雨下,“他为何要锁我啊?我又跑不了,他为何还要锁着我?” 瑛姑只是跟着落泪,默默摇头,并不言语。 “瑛姑你说话呀。” 只见瑛姑张了张嘴,而那张嘴里,早被人割了舌头…… 再急忙去看那锁头,浑然一体,环环相扣……这锁本身就是没有锁孔的。 白束脱力一般瘫坐在地。 要说之前还存了一丝侥幸,他这舅舅就是锁他几日,过一阵自会给他解开,如今算是彻底醒悟。萧染是多狠心的人,这一锁就没想过再放他走,就是要把他锁在这,锁一辈子! 澍兰苑的敲击声响了三日,昼夜不歇,房里能砸的东西都用来砸了,却不知那锁链是什么材质,全然不见一丝裂痕。 秦让一日日来报,小主子还是在砸那链子,萧染脸色一天比一天铁青。到了第三日他一个成人尚且撑不住了,终于听得秦让来报,澍兰苑的敲击声停了,但小主子也昏过去了。 萧染过去的时候小人儿正昏睡在床上,不复往日神采,脸色苍白,眼底青黑,梦里眉头尚且紧皱着,右手虎口开裂,左手也砸肿了好几根手指。 遥想一路上这小人儿都是一副乖巧温顺的样子,没想到倔起来却也这般熬人。 脚腕上那根锁链从被里伸出来,寒光熠熠冰冷彻骨。用的是夜秦进贡的精钢链,火烧不断,刀斧不入,锁的尽是天牢里的死刑犯,如今却用来锁一个八岁的孩子。 白束转醒正值华灯初上,醒来是在萧染怀里,一眼正对上萧染目光。试着张了张嘴最后却是又闭上了眼睛。 他要问的从萧染眼里已然知晓了答案。 “小束,”萧染见人醒来很是欢喜,“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朕让御膳房做了你母妃最爱的荷叶莲子羹,你起来吃一点。” 只见白束慢慢睁眼,一双眼里平淡如水,直视萧染缓缓开口:“舅舅,你杀了我吧。” 第7章 初露锋芒 萧染一怔,转而凝眉怒斥:“瞎说什么,朕从漠北把你带回来,就是要好好待你,当日亏欠婵儿的,朕都会补给你,保你一世平安喜乐衣食无忧。” “平安喜乐……”白束映着烛光惨白一笑,腿上一动,带动锁链拖地,在清净房内只觉得愈加刺耳。 “你知道在我们草原,除非是罪大恶极的人,否则不会给上枷锁,”白束凝看着窗子外面黑透了的天幕,“草原上的人都是狼变成的,狼是不能被锁住的,狗才是。” “人就是人,哪来什么狼啊狗的,”萧染皱眉道:“你是我萧楚的孩子,以后不要再提什么草原漠北了。” 白束倏忽笑了,笑着笑着竟流出泪来,“不是你说的吗?锁我因我是伯颜律之子,你驳我姓名驳我身份,最后还不是因我姓名因我身份锁我囚我。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在漠北就杀了我,我至少还能保全身份下去见父汗母妃。” 萧染默而不语,只见周身一凛,眼里当真起了杀意。 瑛姑扑通跪倒在地,连磕了三个响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头长拜不起。 秦让也急忙上前,“皇上,小主子还小,都是无心之言,望皇上莫怪。再过个几年自然知道皇上的良苦用心了。” “罢了,”萧染收了目光,“事已至此你也不必纠结了。”低头看着瑛姑:“你怎么看护的主子,朕三日不来就病成这样,自己去内庭司领三十庭杖罢。” 瑛姑拜了一拜,起身往外走。 白束猛地起身:“凭什么罚瑛姑,是我自己要作贱自己,与瑛姑有什么干系?” “她护主不力,就该罚。”萧染沉声。 “可她……”白束还待反驳,只见瑛姑冲他摇了摇头,默默退了出去。 “瑛姑慢着!”白束掀了棉被起身,被脚上锁链一绊险些跌倒。 萧染把人接住,凝眉道:“你又想做什么?” 只见白束翻身下床跪在地上:“皇上,我不逃了,你放了瑛姑吧。” 紧紧抿起嘴唇,唇色苍白如雪说出的话却句句椎心泣血:“你要锁我便锁,要囚我便囚,我不会再逃了。白束此后就在这澍兰苑里,你锁我一日我便住一日,你锁我一生我便住一生,除非你亲手放我,否则即便精钢尽断栋榱崩折我也留在这……行了吗?” 房内一时间万籁俱寂,萧染微微眯着眼,众人皆屏气凝神,不敢动作。 忽闻萧染重重叹一口气,“好,起来吧,地上凉。” 见人还赤脚在地上站着,萧染把人抱起放回床上,“小束,朕虽为九五至尊,凡事却也诸多掣肘,你要体谅朕。” “即便朕不拿你当伯颜律之子,天下人却不尽如此,若放你在宫里随意走动,明日便有人上本参奏,要你性命。朕是囚着你,却也是藏着你护着你,婵儿已经走了,朕不能让你再出意外。” 只见小人儿窝在怀里,不声不响,凝视着窗外却也没有焦点。 “终归是朕欠了你,”正值壮年的皇上眉间罕见流露一丝倦意,“这样罢,朕许你一个心愿,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 白束回了回神,看了一眼脚上镣铐,淡淡摇头,最后只道:“我想读书。” 萧染思忖片刻:“好,朕明日给你找个少傅过来。” “我自小患有心疾,时常胸口刺痛,气滞不畅,以前在……每月有萨满给我输些真气护住心脉。” 萧染看了一眼立于一侧的太医。 太医拱手回禀:“臣刚给小贵人把脉,小贵人心音确有杂乱,臣还未来得及禀告。” 萧染皱眉:“可有法子调理?” “臣定当竭力医治,只是这该是小贵人出生时就带下的,调理起来只怕需要些时日,这期间要是发作起来……” 只听白束缓缓道来:“我想学些内功心法,万一发作我也可自行救治。” 萧染揉了揉眉心:“那还需得一个武学师父。” 他把人关在这儿,对瑛姑割舌缄口,就是不想让人与外界有所接触,寻个少傅过来已是为难,再多一人…… 秦让像是知道萧染所想,在一旁道:“宁老将军家的三公子读书时曾多次为太傅称赞,又懂些武功路子,您看……” “宁琅?”萧染拇指搓着食指默念,看了白束一眼。 白束面上不动声色,手心早已遍布冷汗。 “小束,你以为如何?”萧染问。 白束温顺地垂眼道:“任凭皇上安排。” 房内又是一片寂静,风吹过院海棠花落尚且能辨,就在白束觉得自己背脊僵硬不能自持之时,萧染才点头,“那便这样吧。” 萧染走后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白束身上一身冷汗才慢慢消了下去。正呆坐沉思之时只见瑛姑走至床前,倏忽跪下,对他俯首磕了个头。 “瑛姑,”白束急忙下床,“你这是做什么?” 瑛姑默默摇了摇头,一行清泪滑落。 内庭司的三十庭杖挨过即便不死,只怕也会留下残疾,当年靖和长公主便待她不薄,出嫁时怕她跟着受苦更是把她留在了宫中。这些年虽跟着别的主子却仍时时感念长公主对她的恩情,所以才在听说长公主之子回京时,宁肯受割舌之苦也要回来报恩。只是她没想到,这小主子竟和当年长公主一模一样,只是相处了三日,小主子便为了她弃了一世自由。 她眼睁睁看着小主子砸那铁锁,砸坏了一方龙尾歙砚,又砸烂了好几张楠木圆凳,直砸的双手流血不止犹不肯停,她深知小主子对那锁链憎恶,却为了她做了妥协。 “你不必如此,”白束抬手给瑛姑拭了眼泪,“你挨不挨那三十庭杖皇上都不会放了我,我不想再有人为我受罪。” “瑛姑,”白束埋头在瑛姑颈间,“以后便是我俩相依为命了,我们都要好好的,行吗?” 瑛姑只伸手将人牢牢抱住,泣不成声。 萧染回到乾清宫撑着额角坐在御桌前,看了一眼秦让忽道:“你当真觉得宁琅合适?” 他方才听得白束妥协心中松了一口气,一时欣喜便答应了,如今回来越想越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按说白束一个八岁小儿没有那么多心思,再者让宁琅过去也不是他提出的,可就有一种冥冥之中被牵着走的感觉。 秦让赶紧跪下:“是奴才多嘴了,当时只是觉得小主子在返京路上对宁将军多有依赖,见陛下不想为外人知晓此事,而宁将军早已知道,在朝中又无党派,所以这才说与陛下。” “你对朝中局势倒是把握的清楚,”萧染右手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宁琅确实是不二人选,只是你觉不觉得小束……”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沉思片刻,“罢了,一个孩子而已。圣旨就不拟了,你密旨宁琅,告知他教得孔孟之道教不得治世之法,习得内功心法习不得武功路数,三日一次,一次一个时辰,若让第三个人看见,朕按他私闯后宫治罪。”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束解锁新技能:怼皇上 第8章 祸起萧墙 白束又卧床了两日,那日见窗外春光尚好,院里海棠开的正盛,遂叫瑛姑搬了个凳子过来,靠着房门赏看院内芬芳。 在漠北草原上是见不到这种开花的树的,见的最多的不过樟子松和梭梭树,又因水分匮乏,长的大都歪瓜裂枣奇形怪状。当日初到澍兰苑就觉得这树长的好生秀气,本想着有朝一日能到近处好好观赏,奈何被困在这房内,再也出不去了。 忽忆起昔日母妃念过的一首诗:淡淡微红色不深,依依偏得似春心。烟轻虢国颦歌黛,露重长门敛泪衿。 竟是与他此情此景如斯契合。 看了不多时忽的一个彩球逾墙而入,正落在白束面前一步之遥。 几根藤条或挑或压编制的一个藤球,上面缠了几根彩绸,花花绿绿的煞是好看。 白束伸手去捞,奈何脚上被束着就差一指之遥,最后无奈只得唤来瑛姑。 瑛姑捡了球递到小主子手上,看小主子罕见展了笑颜心里也高兴。 白束把球拿在手上把玩,腾空抛起又接住,只见彩绸纷飞起舞,翩然落下,宛若院里海棠树上的一只彩蝶。 “瑛姑,这是什么啊?”白束笑着问,想到瑛姑不能言语又换了个问法:“你可会做?” 瑛姑接过来看了两眼,点点头。 “想必是谁不慎丢进来的,”白束拿在手上又抛投了几下,“一会儿有谁过来寻便还给他,我们自己做一个。” 话没说完就见院门被一脚踹开,跑进来几个半大孩子,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太监。 为首那人约莫十三四岁,穿一身杏黄衮服,绮罗珠履,锦衣华裾,胸前用金线绣的一只四爪龙纹更是富丽华贵。 瑛姑急忙跪下拜迎那人,还没等白束反应过来那人便冲至进前,一把将白束手里的球夺了过去。 一边将球递到小太监手里一边道:“我就说是落到这院里来了,你们还不信,刚是谁抛的一会给我跳到莲花池里凫水去。” 吩咐完了才回头看了白束一眼,“你是什么人,我怎么没见过你?” 没等白束开口又接着道:“又是哪个宫里的贱婢勾引我父皇生的小杂种吧,你见了我为何不行礼?” 白束本觉着这人衣衫华贵气势凌人不想招惹,奈何这人一开口就出言不逊,辱他就算了,牵连母妃他就忍不得了。 只见白束不但不跪,反倒坐下了,“你不认得我,我也不认得你,你又不说你姓甚名谁,我怎知该不该参拜你……” “我乃当朝太子萧怀瑜……”萧怀瑜愣了一愣,“放肆,你竟敢戏弄我!” “你自己要自报家门,怨不得我。”白束淡淡道。 “那岂有你坐着我站着的道理?”萧怀瑜恼羞成怒,上前一脚踹翻了凳子。 白束也不恼,站起来拍了拍身上尘土,“我坐因着这是我的地方,我想站便站,想坐便坐,倒是你,私闯别人院落,强抢别人东西,拿而不语谓之贼,用而不问即为偷,没人教过你吗?” “这本来就是我的藤球!” “桃枝过院尚且各分一半,这球是直接从墙外飞进来的,你凭什么说是你的,过一会再来一位皇子公主的问我要,我拿什么给他?” “你……”萧怀瑜被怼的哑口无言。 身后太监见自个儿主子受了欺负,上前一步一个巴掌扇在了白束脸上,“放肆,怎么跟太子说话的。” 白束直被打的一个趔趄,扶着门才没跌到在地。瑛姑急忙上前查看白束伤势,顺势把人护在身前。 “谁让你起来的?”萧怀瑜一脚踹在瑛姑背上,“主子没规矩奴才也不成体统,今个儿就让你们知道知道这宫里是谁说了算。” 刚打人的太监眼睛尖,趴在萧怀瑜耳边耳语几句,萧怀瑜往白束身后一看,忽的笑起来,“我还当你是个小杂种,原来竟是条小狗。” 白束脸色倏忽一白。 只见萧怀瑜走了几步到他身后,一把抓起铁链:“看,还是条拴着的小狗。” 众人定眼一瞧,哄笑乍起。 萧怀瑜哂笑着看着白束,目光一对,笑容一点点僵在脸上。 只见那小人儿虽矮他整整一个头,却直直凝视着他,眼神冰寒彻骨,硬生生给他看出一身冷汗来。 转头一想自己堂堂太子竟被一个孩子吓住了,让这么多人看了笑话,心中恼怒,拉着铁链一拽,把人当即拉了一个踉跄,两条纤细雪白的腿从衣衫下露了出来。 “哈,这人没穿裤子!”萧怀瑜捧腹大笑。 笑了半晌一抬头,只见白束还是拿那双眼睛死死盯着他,怒道:“你看我干什么?” “襟裾马牛,衣冠狗彘。”白束淡淡道。 一众人等皆止了笑,庭内瞬间鸦雀无声。 萧怀瑜贵为太子,从来都是被别人众星捧月交口称赞,什么时候这样受过这样的侮辱,一时间恼羞成怒竟被逼红了眼眶。 手上铁链往地上一掷,“来人,来人!把他给我扒光了,长的油头粉面的,我倒要看看他是男是女。” 到时候倒要看看是谁下不来台! 萧染赶过来的时候房里早已打的不可开交了。白束被几个小太监按在地上,衣衫褴褛死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命反抗,瑛姑竭力护着,却也势单力薄,一众人叫好的,嗤笑的,上手的,忙的不亦乐乎。 只听秦让一声“皇上驾到”,屋里屋外顷刻悄然无声。 萧染脸色铁青,把人扫了一圈,最后定在萧怀瑜身上:“怎么回事?” “父……父皇……”萧怀瑜有些无措,结结巴巴道:“这个小杂种骂我。” 萧染眯了一下眼:“他怎么骂你了?” “他……他说我什么牛马,还有什么猪狗。” 萧染深深看了萧怀瑜一眼,转头又看着白束,“你为何骂他?” 只见小人儿躺在地上,衣不蔽体,身上露出的部位好几处淤青,咬着唇一声不响。 “是皇兄把藤球扔进了澍兰苑里,进来拣球的时候两个人切磋了几句。”萧染身后一个少年出声道,声音朗脆,字正腔圆,虽是没指出是哪方的过失,事情起因却直指太子。 萧怀瑜愤恨瞪了他一眼。 萧染果然震怒,“让你好好读书你不听,天天就知道搞这些乱七八糟的,说不过别人就算了,别人骂你都不知道骂的什么!” 再扫一眼周围:“一个个的不知道学好,就跟着瞎起哄,都回去给我把《弟子规》抄三遍。从此以后,澍兰苑没我准许谁都不许进来。” 等众人都走了,瑛姑拿来新的衣衫给白束换上。 萧染站在一旁看着,“你可知辱骂太子是死罪?” 瑛姑急忙跪下。 白束却自顾自穿着衣裳,缓缓道:“那你罚我吧。” “你想让我如何罚你?” “要打要骂,该怎样就怎样,”白束垂眸道:“我确是骂了他,所以你要罚我我都受着。” “你要我可拿你如何是好?”萧染叹一口气,“你禁食一日罢。” 白束愣了一愣,点头,“是。”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束解锁新技能,怼太子 第9章 竹马之友 禁食虽不是什么大罚,挨起来却也难受。 入了夜瑛姑给他烧了水,擦了擦身子,再给他上药的时候,白束就已经饿的饥肠辘辘手脚发软了。 躺在床上任由瑛姑摆布,白束看着忽闪的烛光突然道:“你可知他为何让那些小皇子们抄书,却让我禁食?” 瑛姑手上一顿,摇了摇头。 “抄书是进益,禁食却是体罚,”白束笑了笑,“到底是自己的孩子们,虎毒不食子啊。” 瑛姑无言,只把手覆在白束手上轻轻握了握。 “我没事,”白束笑着抓住瑛姑的手,“我都快习以为常了。” 萧怀剑过来的时候,正看见瑛姑给白束腿上上药。那两条腿搭在床沿上,白如玉壁,洁若荑荻,纤长垂着看似状若无骨,只是脚腕上一截铁索连着地下,腿上几块青斑尤为显眼。 而床上那人浑然不觉地靠着床头看书。 听见响动瑛姑回头看了一眼,看见来人急忙放下手头东西见礼。 萧怀剑摆摆手,瑛姑退至一旁。 白束这才从书上抬了抬眼,看清来人认出这正是白日里为他说话的那个。 瑛姑在一旁比了个九,白束道:“原来是九皇子大驾,需要我给你行礼吗?” 语气里却全然没有要行礼的意思。 “我若说需要,你给我行吗?”萧怀剑笑问。 “那自然是要行的,”白束把书放下,“倘若再遇上个脾气大的将我打一顿,我今晚还睡不睡了?” 萧怀剑倒也不恼,饶有兴趣打量着他,“你人长的不大,嘴皮子却好生厉害。今日看你骂萧怀瑜都快把他骂哭了,他长这么大除了父皇估计没人骂过他。” 白束挑一挑眉,“所以你是来替他讨回公道的?” “我替他讨什么公道,”萧怀剑自来熟地在床沿上坐下,“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嚣张跋扈,这宫里没人敢惹他,今日看他在你这里吃了哑巴亏,真解气!” “你倒是解气了,”白束笑着把书递给瑛姑收起来,“反正这一身伤又不在你身上。” “还疼吗?”萧怀剑看着白束腿上青紫皱了皱眉,“我那不是着急去搬救兵了嘛,就没顾上你,喏,”从怀里掏了个琉璃瓶子出来:“从我母妃那讨的药膏,活血化瘀,特别好使。” 白束愣了愣,慢慢接过来,指尖带着些微颤抖,“多谢九皇子。” “叫我萧怀剑就行了。”少年爽朗一笑。 白束拿被子把腿盖住,“不是说这澍兰苑不让进了吗?你怎么来了?” “不让人知道不就行了,”萧怀剑混不吝,“你不说,我不说,”瞥了瞥瑛姑:“她不说,谁还知道。” “你不说瑛姑不说倒是真的,那你又怎知我不说?”白束笑着看着他。 “哎?”萧怀剑愣了愣,好一会儿才想明白这人戏弄他,猛地扑上去,抱着白束脑袋在身上一通乱挠,“你这小鬼,长了得有一肚子心眼罢?” 白束被挠的咯咯直笑,总算有了点小孩子的样子。 “不行了,不行了……饶了我吧。”白束笑着求饶。 萧怀剑停了手,看着眼前这人笑得眼角弯弯垂下来,睫毛翕合掩映,脸上两个浅淡酒窝配着眼角那颗小痣,恰如院子里那点露海棠,将开未开,美不胜收。 “哎,”萧怀剑唤他,“你笑起来挺好看的。” 白束慢慢收了笑,略带埋怨地看了他一眼,用手揉着肚子道:“手上没点轻重,我这还带着伤呢。” “碰着伤口了?”萧怀剑一阵紧张。 白束白了他一眼:“笑的肚子疼。” 刚才一通打闹,白束半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截腿又从被里露了出来,萧怀剑盯了半晌,竟鬼使神差地拿手戳了戳,只觉得那皮肉像刚出水的豆腐,光滑细腻,吹弹可破,没忍住问道:“你为何不穿裤子啊?” “嗯?”白束愣了愣,跟着萧怀剑看向自己那腿,没做遮掩,反倒一把将被褥全部掀开,晃了晃连着铁索那腿,只听一阵叮当脆响,拿眼睨着萧怀剑:“你告诉我,我如何穿裤子?” 萧怀剑只觉脸上烧的火辣辣,一时尴尬无比,这么显而易见的事他竟没看出。再一想定是让这小子一双腿给蛊惑了,竟觉着世间凡物都上不了这腿,粗纱陋布都得把这腿磨坏了。 思忖了片刻,小心翼翼又问:“那……父皇为何要锁你啊?” 只见白束渐渐敛了笑,尚带稚气的眉目隐在烛光暗处,竟带出一股凄凉悲怆。 “可能因我罪大恶极罢。” 萧怀剑皱眉,“你才几岁,能犯什么罪?” 白束黯淡一笑,“有些罪,是生来就带着的。” 萧怀剑忽忆起白日里太子提及这人的母妃,再一联系这空置许久的澍兰苑,不由惊呼:“你母妃是靖和姑姑?!” 白束猛地抬头:“你认得我母妃?” “我虽未见过真人,却在父皇书房里见过靖和姑姑的画像,他们都说靖和姑姑是我们大楚的恩人,一人之力换了大楚边境这么些年来的安定和睦。”萧怀剑越说越兴奋,“我说怎的看你好生眼熟,你跟靖和姑姑长的真像。”笑着笑着就笑不出了:“靖和姑姑她……” 一时无话,夜久烛花暗,萧怀剑回头看了一眼白束,只见那小人儿耷拉着头,过了良久才默默道:“她回不来了。” 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清亮无比,宛自千里寒川上的簌簌冰凌,只余纤长睫毛被氤氲水汽粘作一团。 看人这般萧怀剑一时慌了神,抓耳挠腮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最后翻遍全身只从怀里掏出两块饴糖来,“你别哭了,给你吃糖。” “谁哭了,”白束没好气,瞥了一眼那糖更气了,“你是存心过来气我的吗?” “怎么了?”萧怀剑把糖递到白束嘴边,“还是天竺进贡的呢,可甜了,你尝尝。” 白束只觉那糖凑到嘴边都能闻见甜味了,肚子不由跟着叫了一声,看了一眼只能愤恨地推回去,“我禁食一日,知道什么叫禁食吗?” “啊?”萧怀剑一愣,笑了,“没事,你不说我不说,”瞥瞥瑛姑,“她不说,谁知道?” “我不说,瑛姑不说是真的,”白束瞥了他一眼,“我怎知你会不会说?” “你……”萧怀剑被白束这伶牙俐齿怼的哑口无言,深深同情了萧怀瑜一把,想了想突然笑了:“这样罢,我给你吃糖,你给我把那三遍《弟子规》抄了,我们互持对方把柄,如何?” 白束转着眼珠思忖片刻,跟着笑了,“那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束解锁新技能,怼萧怀剑 第10章 治世之道 自那日萧染应了他,白束便天天候着,本想着没几天就能见着宁琅了,奈何却迟迟不见动静。 几场春雨下来,天气渐暖,妆花缎换作了软烟罗,小人儿盈盈一握的骨架子立显。萧染屡次过来都摇头叹气,怎的宫里四大菜系好几百道菜品硬是没能把人喂起来,隔日就差秦让从皇上御用的小厨房里往这送膳。 白束没喂起来,常过来串门子的萧怀剑倒是占了便宜,各色精巧玲珑的吃食糕点悉数进了他的肚子,几个月的功夫就蹿了半头,隐隐健壮的成年身架渐显,说不过白束欺负起人来倒是愈加得心应手。 及至夏浅春深,院里海棠都谢了白束方才见着宁琅。 那日阴沉了一天,到了午后更是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天色昏暗,瑛姑掌了灯,闲来无事将房里的一应摆设都擦了一遍。擦至一张紫檀透雕贵妃榻时,白束坐在书桌前不禁笑了,“瑛姑,我又过不去,你还擦它做甚。” 他脚上这条锁链,长约四丈,最远从床至房门,他这开间八丈的房子却只能踏足一半。 瑛姑愣了愣,放下手头抹布,竟想着将那重逾百斤的贵妃榻拉过去。 白束急忙拦着,“在那放着罢,挪过来也用不上。” 铺张宣纸拿镇纸一压,再把窗打开,雨水落在哪儿白束就拿圭笔蘸着丹砂一点,不几时,一副踏雪寻梅图跃然纸上。 忽闻院门轻响,白束抬头看去,只见那人执一柄天青罗伞遮住了半身,一席素白云锦翩然灵动,冒雨前来周身却全无狼狈,宛若一枝濯而不染的玉莲。 白束手里圭笔骤落,顷刻晕染了大片红梅,一双眼里再无他物,只消得那一席身影朦胧了视线。 拉开椅子奔了出去,甚至忘了腿上的束缚,右脚已然跨出门外,左脚却被拉扯,身子一瞬失衡向前倾去。 稳稳跌进那个自带冷香的怀里。 瑛姑急忙上前,看见来人愣了一愣,再看小主子一反常态的激动,识趣儿地退了下去。 “怎的这么不小心,”宁琅皱眉道,向后一看注意到那条链子,眼神不由一凛,“这怎么回事?” 小人儿这才从宁琅怀里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清澈透亮,只是睫毛一眨,一行清泪簌簌下来,一腔委屈突然就收不住了:“你怎么才来啊?” “我……”宁琅张了张口却无言以对。 他刚接到要教白束读书习心法的旨意,第二日便被调往汝南协助当地剿匪平叛。从汝南回来还没进汴京城门,又被直接发往少室山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筹备春猎,今日辰时方归,给两位高堂请过安后稍事休整便赶了过来。 但无论这些理由多冠冕堂皇,终是自己爽了约,让人在这高墙冷院里等了这么多时日,也不知道期间受了多少委屈。 宁琅弯腰下去把人抱起,到了房里还是凝眉看着那截铁索,良久才问:“皇上锁的?” 白束渐渐止了哭,点点头。 宁琅眉敛的更深,低头将那冰冷链子抓在手里,沉思片刻忽道:“我给你开了。” 白束愣了愣。 宁琅将链子在腕上缠了两道,刚待发力,一双小手忽的覆了上来。 白束对着宁琅摇了摇头,“这锁你不能开,开了便起违逆圣意,只怕会牵连了你。” “你人是我带回来的,我带你回来是想给你一个安身之所,而不是这么一个囹圄。” “开了又当如何?”白束哀婉一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便逃出去了,那你宁家怎么办?这样的链子千千万,被抓回来还是要锁上的。” 宁琅看向白束,只觉这人虽仍是当日的样子,却已不是当时的心智。一想这几个月这么个小人儿在这深宫大院里经历了什么,就一阵心疼。 终是放下了手中锁链,把人抱在怀里拍了拍,“若只有我孤身一人,我定带你出去。” 白束靠在宁琅怀里笑了笑,“有你这话便够了。” 两人在一起续了半天话,宁琅来的无声无息,自是没人看见,因此萧染规定的那一个时辰自然也没人验证,直到雨霁天晴,才始觉已然夕阳顿下。 宁琅站在桌边看白束那副踏雪寻梅图,虽是最后沾污了一点,却不影响整体布局。只听宁琅道:“你这笔法倒是简洁飘逸,只是这随形改步,笔端丝纷,花草山水讲究一个近视之几不类物象,远视之则景物灿然,高者为山,下者为水,坎者为谷,缺者为涧,显者为近,晦者为远,你这不分高低远近乱涂一气也是别具一番风格了。” 白束面上一红,“我这是闲来无聊打发时间乱画的,要不你等我再画一副给你看。” “还有的救,”只见宁琅抓住白束的手,拿了一支羊毫大楷,在水盂里沾了一沾,点墨轻扫,巍峨远山立现,近处又换了紫毫小楷,或勾或挑,出了几间茅房,不几时踏雪寻梅硬是变成了桃之夭夭。 白束看的都呆了:“你竟然还会作画?”笑一笑,“我就说你这手看着不像舞刀弄枪的,莫非是个业余将军?” 当日在路上宁琅穿的多是甲胄,即便脱了也是紧身窄袖的质孙服,浑然一体英勇不凡的将军气质。如今换了轻袍缓带的缎织云锦,又摇身一变成了那汴京城里的翩翩君子。 “幼时学过一点,不得精髓,”宁琅看了看白束,又补了句:“教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都说了我这是意外,”白束小声嘟囔,“早知道你要来,我便早早画幅好的候着了。” “改日再画吧,”宁琅一笑,“来日方长。” 白束一想,之前与宁琅耽搁了那么久没见上面,该是萧染有意刁难,好在两人都耐得住性子,谁也没有在皇上面前急不可耐地刻意提起。如今想是过了他猜忌的那一关,以后宁琅再过来该不会再有阻碍了。 当即会心一笑,只觉这桃之夭夭也看着顺眼起来。 “想读什么书?”宁琅问。 “四书五经母妃都教过了,儒家公羊传曰‘夫王者,始受命改制,布政施教于天下,自公侯至于庶人,自山川至于草木昆虫,莫不一一系于正月,故云政教之始’,老子却道‘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并作焉而不为始’。所谓治世,大一统还是无为而治,该当以刚化柔还是以柔克刚?” 宁琅愣了一愣,“这些也是你母妃教的?” 若靖和长公主当真教过他这些,那苍狼部全族尽灭死的不冤了。 “不是,”白束摇头,从床头掏了几本书出来,“都是萧怀剑那浑小子,不学无术,日日被太傅罚抄书,我给他抄的手上都磨出一层茧子来了。” “九皇子?”宁琅微微皱眉,接着问:“太傅不识得他那笔迹吗?” “所以才难写嘛,”白束小声抱怨,“他握笔就不对,写的字龙飞凤舞,而且腕子上有劲,我拟着写一会儿手就酸了。” “你会拟人写字?”宁琅更为吃惊,抬笔在纸上写了一行蝇头小楷,“你拟我的试试。” 只见白束先是端详了半晌,边抬笔边道:“你这字比他的好拟多了,笔锋流畅,一气呵成,顿笔处尤显干净利落。” 说罢字已写完,倒真有七八分相像。 宁琅两方对比看了一会儿,“你想学我便教你,但你得知道,刚而易折,过慧易夭,这些东西非天子能臣不得触碰,你虽学于心,不可显于形,当今圣上猜忌心太重,你锋芒太盛只怕会招来杀身之祸。” 白束点头,眼里有光:“我早晚有一日是要出去的,孔孟之道,规程礼法于我这深宅冷院并无助益,当日他锁我,来日我定要他亲手放我。” 第11章 两小无猜 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换作往日宁琅定要将人就地正法,可自白束口中说出来,宁琅却不觉得有违礼法,只因见过这人怎么由步步隐忍变得奋起反抗,心里只剩了满腔心疼。 “以后九皇子再过来你不必理他,他再让你抄书你便告诉他,课堂上偷的懒我让他在校场上都补回来。” 白束眼角弯弯笑起来,“我怎的生出一种有了靠山的感觉?”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河堤傍柳,汤水环川,”宁琅看着白束,“自此以后,我们便是休戚与共,生死相依。” “生死相依……”白束喃喃,抬头看向宁琅,明眸剪水玉为肌,眼角小痣映着灼灼桃花,靥辅承权,冲宁琅道:“你教我读书处世,自此以后我便唤你一声师父罢。” 及至深夜宁琅看着白束睡下,那个小人儿一改白日里的机灵劲,睡得安稳深沉。 宁琅轻轻掀开被角,看着白束脚上那一截铁索,摸着周围皮肉一圈凸起,想是数次旧伤未愈又被接连磨损才留下了茧子。 轻手轻脚拉起锁链,宁琅不禁皱眉,锁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孩子,用了手腕粗细的链子,环环相扣,接头处皆用铁浆焊死。已然入夏,铁链尚且冰寒彻骨,更不用提到了冬天该是何等滋味。宁琅犹豫片刻,用尽全力一拽,精钢熠熠,不动毫分。 宁琅当夜回去便密信一封送去了杭州,江南霹雳局的少庄主与他有几分交情。那锁没有锁孔,要想毁去只能借助外力,即便有朝一日皇上答应放他,破这锁只怕也得费一番功夫。如若当今世上还能有破解之法,怕是只能从□□入手。 入了夏,一树海棠繁花褪尽,空余满枝叶子招摇过市,虽有碍天光,却是个乘凉纳暑的好去处。 那日萧怀剑过来,看白束正端着一碗冰镇酸梅汤坐在门口昏昏欲睡,一张如玉小脸贴着紫杉门框,脸上斑驳了枝叶罅隙投下的光影,一时只觉素年锦时,安稳静好。 眼看着碗里的酸梅汤要倾覆在身,萧怀剑方一步上前,将碗拿起来一饮而尽。 白束醒来看着人笑了,“这青天白日的你往我这儿跑也不怕被人瞧了去。” “我小心着呢,没人看见,”把碗送回白束怀里,“父皇好生偏心,我夜里热的睡不着,去找他讨点冰降暑他不给,却拿来给你镇酸梅汤。还有吗?渴死我了。” 白束把碗递回去,“房里呢,自己盛去。” 萧怀剑又灌下去两碗才解了渴,靠着门冲白束抱怨,“我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得罪宁将军了,演武的时候屡次刁难我,我这可是从骑射课上逃回来的,母妃那里都没敢回,被逮着指不定还得怎么罚我。” 白束随手翻了翻手头的书,笑了笑不置可否。 “不过宁将军功夫倒是真的好,骑射尤其厉害,百步穿杨,弦无虚发,自小便随父从军,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将军,军功都是实打实从战场上拼回来的。” 白束睨了他一眼,“怎的,羡慕?” “怎么能不羡慕,”萧怀剑叹一口气,“人家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披挂上阵了,我却还在这天天子曰成仁孟曰取义地荒废度日。” “你怕是只看到风光一面了吧?”白束慢慢捻着书角,“你怎知他就愿意与黄沙瀚海做伴?” 萧怀剑愣了一愣,点点头,“也确实,宁家三个孩子,宁将军的大哥二哥都战死沙场,宁老将军忧国忧民碧血丹心,又把唯一的小儿子送上了战场,那时候宁将军有多大?六岁?” “六岁?”白束皱眉。 “可不是,那么小的娃娃就天天放在兵营里历练,宁老将军当真好狠的心,”叹一口气又由衷赞道:“我大楚幸而有宁家。” 坐了有一会儿日头稍斜,避过那海棠树直直射过来。 “我那册《资治通鉴》可抄完了?”萧怀剑明显不想晒太阳,循着个由头便往房里跑。 白束合了书站起来,慢慢挪进去到床头给他取了那誊成一页页的书,交到人手上难免嘲讽几句,“《资治通鉴》是以时间为‘纲’,以事件为‘目’,纲举则目张,时索则事叙,你再与《史记》搞混了就自己抄去罢,也好长长记性。” “我发誓再不让你抄《资治通鉴》了,”萧怀剑腆着笑脸从白束手里接过来,“你再帮我抄一册《中庸》吧。” “你……”白束简直无语:“《中庸》我给你抄的都快倒背如流了,不抄。” “小束,小束你最好了,”萧怀剑拉着白束衣袖,“你不帮我抄我得抄到什么时候去?” 白束拂袖而去,“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萧怀剑我真是服气你了,这么点东西怎么就是记不住?” “兴趣使然嘛,我心思不在这,自然记不住,你看《孙子兵法》我就没让你抄过。” “那我也兴趣使然,我对抄书没兴趣。” 没等走到门口白束就觉脚上一顿,再一回头只见萧怀剑拉着那截锁链,笑嘻嘻看着他,“抄不抄?” “萧怀剑!”白束怒目而视。 只见萧怀剑手里拽着链子往后一拉,白束就只能踉跄着一步步过来,及至近前,四目相对,呼吸交融,萧怀剑眼里带着一丝笑意:“抄不抄?” 白束凛然沉默以对。 萧怀剑忽的上手,在白束腰上抓了两把。 只见白束立马不支,弯腰下去。 “萧……萧怀剑,你混蛋……快住手……哈哈……” “抄不抄?”萧怀剑看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人儿,苍白脸色上罕见泛起桃花粉。他早就摸清楚了这小崽子身上一身的痒痒肉,挠两下就得缴械投降。 嬉笑打闹间萧怀剑一个不慎被地上拖着的锁链绊了一跤,临摔倒之前又扯了白束一把,两个人齐齐跌倒在床上。 话说那日宁琅教完了小皇子们演武,最后剩一个被他罚蹲马步的萧怀剑也不见了踪迹,从承天门出宫时才记起此处距白束那澍兰苑不远,遂又折回来去看了看那小人儿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 刚进院门就听见白束的笑声,清澈爽脆,再一进房正看见两人齐齐抱在床上。夏日衣裳本就浅薄,这一通打闹更是衣衫凌乱,白束大半个肩头都露了出来。 宁琅轻咳一声,嬉笑乍止,白束一看来人,霎时红了脸,再看身上的萧怀剑,脸色却如同白日撞鬼。 “宁,宁将军……你怎么还能追到这儿来?”萧怀剑急忙从床上起来,怯怯看着宁琅,刚那马步扎的他现在腿还是颤的。 只见宁琅面不改色:“本来就要走了,路经这里听见你的笑声遂进来看看。” 萧怀剑只觉吃了两斤黄连,白束这边让帮忙抄书没搞定,还被宁琅捉了个现行,一时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腆着笑对着宁琅:“宁将军,宁将军你帮帮我,千万莫要告诉父皇,被父皇知道我来这定要罚我的。” 宁琅挑一挑眉:“怕你父皇罚你就不怕我罚你吗?” 萧怀剑当即展了笑:“你怎么罚我都好说,大不了我再去扎一个时辰的马步。” 宁琅看了白束一眼,只见小人儿从床头取了一本《中庸》对着他一比,宁琅会意:“那你便去把《中庸》抄一遍罢。” 想了想又补充:“莫要拿往孙太傅那里交的糊弄我,我这份……你便倒着往前写罢。” 第12章 五材十过 送走了欲哭无泪的萧怀剑,白束始才同宁琅说上话,一开口没忍住就先笑起来,言笑晏晏,眼角小痣愈显温柔。 “师父,你太厉害了,”白束笑着道:“这萧怀剑以后怕是再也不敢让我给他抄书了。” 宁琅慢慢走上前,拉着襟领给白束把衣衫整好,指尖轻巧划过锁骨,白束只觉点点微凉,瞬间暑意顿消。 “九皇子性子是顽劣些,但确是几个皇子中根基最好的,好好磨练必成大器。” “要磨练他师父还得下点功夫,”白束在书桌前坐定,“这浑小子太皮了,一肚子歪脑筋,等他成器早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能一直这么自得其乐也挺好,”宁琅看着没关好的院门,“他若真有那个雄心大志,只怕太子容不下他。” 转而低头看着白束:“上次让你作的《任将》可作好了?” “作好了,”白束起身到书架上取了压在最下方的一本书,翻开之后拿了几页纸出来,到桌上一一铺开。 洋洋洒洒三大页的行楷,既不沉闷枯寂,又不过分活泼,用笔、结字、章法、墨韵皆法意兼备。运笔虽快,笔调却沉着有序,长撇、悬针等出锋之笔皆尖锐饱满,富有力度。 以这小人儿的腕力该达不成一气贯通,纵观全文却无凝滞顿笔之势,宁琅不禁看向白束:“写了多久?” “那日你走了之后便开始作了,寅时方作完。” 宁琅皱眉:“又不是隔日就问你要,这么着急作甚。” “白日里不敢写,”白束低头喃喃道:“我怕有人突然过来,东西收不及。” 宁琅看着白束,良久之后叹了口气,低头去看白束作的文章。 “五材十过?”宁琅看看白束,“《六韬》?” “是,《六韬》之《龙韬》有云:将有五材十过。所谓五材者,勇、智、仁、信、忠也。勇则不可犯,智则不可乱,仁则爱人,信则不欺,忠则无二心。所谓十过者:有勇而轻死者,有急而心速者,有贪而好利者,有仁而不忍人者,有智而心怯者,有信而喜信人者,有廉洁而不爱人者,有智而心缓者,有刚毅而自用者,有懦而喜任人者。” 见宁琅没有打断便接着道:“这实则与《孙子兵法》有异曲同工之处。将有五危:必死,可杀也;必生,可虏也;忿速,可侮也;廉洁,可辱也;爱民,可烦也。凡此五者,将之过也,用兵之灾也。覆军杀将,必以五危,不可不察也。” 宁琅点头,“那你认为任将该当何如?” “兵者,国之大事,存亡之道,命在于将。将者,国之辅,先王之所重也。故为将者,敢死而不轻生,恋生而不惧死,急忿而后反思,廉洁而不苛吝,爱民而非溺民,忠于君而君命有所不受,趋利避害,心系万民该当如是。” 宁琅将手头纸张放下,看着白束:“那为君者呢?” 白束猛地一滞:“师……师父?” 只见宁琅缓缓说道:“为君者,亦有十过。一曰,行小忠,则大忠之贼也;二曰,顾小利,则大利之残也;三曰,行僻自用,无礼诸侯,则亡身之至也;四曰,不务听治而好五音,则穷身之事也;五曰,贪愎喜利,则灭国杀身之本也;六曰,耽於女乐,不顾国政,则亡国之祸也;七曰,离内远游而忽於谏士,则危身之道也;八曰,过而不听於忠臣,而独行其意,则灭高名为人笑之始也;九曰,内不量力,外恃诸侯,则削国之患也;十曰,国小无礼,不用谏臣,则绝世之势也。记住了?” 只见白束点点头,一双眼里隐现泪光。 若说之前他还迟疑过自己如此所作所为会不会有朝一日牵连宁琅,如今算是一颗心放在了肚子里,宁琅是把自己与他系在一处的,同生则同福禄,同死则共黄泉。 宁琅将白束文章折起,拿火折子点了一旁的蜡烛,送至近前又有些不舍:“绝世文章,拿去参加科考也不为过。” 略一犹豫还是送上前点了,只见袅袅火光倏忽腾起,将那字字句句顷刻之间化作灰烬。 眼看着最后一点纸张烧尽宁琅方松了手,瑛姑及时过来将那纸灰收进簸箕,拿去海棠树下埋了。 入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了夜瑛姑早早锁了门,伺候白束梳洗后识趣儿地回了西厢房,过了没一会儿就见主房里熄了灯 刚来那几个月小主子夜夜睡不安稳,时常半夜就醒过来对着烛光发一宿的呆。自打宁将军过来哄着小主子睡觉,人每天能醒到日上三竿,好像要把那几个月没睡好的觉都补回来。 果真有些人在他那里便是那注定了的命,缺了整个人就不完整了。 “师父……”白束拉着宁琅的手,一双眼睛在暗处尚且清澈无比,“今日听萧怀剑说,你六岁便去从军了?” 宁琅愣了愣,点点头。 “才那么小……你不怨吗?” 宁琅看看白束,抬手抚了抚白束额发,“你现在也还小,却让你面对这些,你怨吗?” “我这是被迫无奈,怨不得别人。” 宁琅在暗处笑了笑,“你又怎知我不是被迫无奈?” 白束张了张口,却终是没说出话来。 只见宁琅眉目深沉,“本来我宁家有三子,大哥二哥随父亲常年在外,本想着他们习武我从文,留在京中也能互有照应,所以我幼时习的全是琴棋书画圣贤文章。奈何那天忽有人报大哥二哥一夜之间都没了,父亲把大哥二哥送了回来,隔日便带我去了战场。” “一夜之间……”白束喃喃自语,“什么战事这么惨烈?”再一想:“那年你六岁……那岂不是……” 当即从床上弹起大惊失色:“是我族人杀了你大哥二哥?!” 月光下宁琅眉目如水,沉静干冽:“那场战事本就不该发生,先帝在位时,与西戎交战了五年,最后虽是险胜,国力却也消耗殆尽。先帝驾崩,现任皇上初登宝座,一心想着收复故土来彰显他的威仪,当时父亲百般劝阻,奈何皇上一意孤行,还要御驾亲征。北狄与残余西戎部落联合,借助地形围困大军于伊犁河,我大哥二哥为了掩护皇上撤退,所率的先锋军全军覆没。” 白束脸色苍白如雪:“所以当真是我族人……” 宁琅笑了笑,“那时靖和长公主还没去和亲呢,你更是不知身在何处,”转而敛了笑,“你苍狼部全族的血我手上也没少沾。” 白束眼里慢慢凝了泪:“为什么要有战事纷争啊?人人各守其地,百姓安居乐业不好吗?” “这世上贪心的人太多,我不犯人奈何人来犯我。自凡有国战事便没休过,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白束忽的一惊:“那你……” 大楚境内无良将,跟随先帝开疆拓土的老一辈皆已半截入土,新一辈在十二年前那场大战里折损了大半,所以当年宁老将军将年纪尚幼的宁琅带入军中也确是无奈之举。纵观大楚全境,如今能带兵挂帅的只有宁琅一人,若战事再起,只怕宁琅在京中便留不住了。 “不用担心,”宁琅看穿了白束心思,轻轻握了握那白玉小手,“如今北狄大败,西戎不成气候,边疆尚能安稳几年,我这次在京中应该能多待一阵。” 白束敛下眉眼,看了看脚上锁链:“若我是自由之身,便能随你去了,开疆拓土,驰骋塞外,那时候你一定威风的紧。” “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宁琅将丝缎薄被给白束盖上,“睡吧。” 第13章 良人可期 立了秋尚且还热了一阵,等到天气转凉已临近仲秋。 院里的海棠枝叶始黄,枝间树头挂满了娇艳欲滴的海棠果,瑛姑摘了一些洗净了给白束尝尝,酸中带甜,放在手头无聊时咂么嘴。 仲秋当日宫里举办秋祀,行拜月之礼,实则就是皇帝设个宴,集结大家一起喝喝酒,吟吟诗,赏赏月。 白束自是无缘参与,宁琅却在受邀之列。 御宴就设在御花园里,宁琅申时从承天门入宫先去白束那探了一头。 因着宫里要设宴,各宫各院都忙的兵荒马乱焦头烂额,嫔妃们要争宠,各自打扮的花枝招展,既要别出心裁又不能抢了皇后的风采,皇子们要急于表现,早早半个月便想好了中秋之夜要作的诗吟的对,就等着在皇帝面前一鸣惊人。 唯独白束这澍兰苑里安安静静,过的与往日一般无二。 却恰恰给人一种闹中取静悠然自得的惬意之感。 宁琅过去时,白束正窝在椅子上手里转着两个海棠果捧着本话本看的不亦乐乎。 白束书看的泛,上至千古绝学下至乡间野史都有涉猎,当初在漠北翻看母妃陪嫁过去的那几本书都快翻烂了,如今入了中原,唯一算得上顺心的事大概就是能看的书多了。 手头翻的这本《碾玉观音》便是从萧怀剑那儿拿过来的,据说是那勾栏瓦舍里演的最好的本子,正看到兴头上,只听一声轻咳,抬眼一看,两只浅淡如水的茶色眸子已至进前,手里两个海棠果应声落地。 “师,师父?”白束急忙把书收起来,“你不是要去秋祀吗?怎么有功夫过来?” “中秋佳节,过来看看你,”话里关怀,手却径直拿了白束压在《诗经》下的书,随手翻看了两页,“‘何不今夜我和你先做夫妻’?” “师父~”一张如玉小脸坠着两颗通红的耳垂,说出来的话不自觉带了娇羞之意。白束只觉自己这一世英名都毁在萧怀剑手上了,心里把人骂了十八遍,脸上却是一副羞赧之态,“ 师父你给我烧了罢,我再也不看了。” 宁琅却笑了笑把书还回去:“这书确实不适合你,我那里还有几个好本子,你若想看我带给你。” “我不看。”白束斩钉截铁。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都是历朝历代的宫闱野史,看着玩还是挺有意思的,”宁琅摸了摸白束脑袋,“我虽愿你励精图治,却也希望你能像个正常孩子一样,喜怒哀乐都不必拒着束着。” 白束只觉眼眶一热,方才的羞赧都化作一腔感动,再看宁琅忽然从背着的手上拿了点东西出来,红彤彤连成一串,映着窗外秋光带出一片琥珀色光泽。 “这是?”白束一心欢喜地接过来,眼角弯弯看着宁琅。 “冰糖葫芦,当初答应过你的。” 仲秋佳节,皓月当空,灼灼月华洋洋洒洒铺就了满庭院。又加之丹桂飘香,丝竹管弦轻歌曼舞,一时间好不热闹。 宁琅常年驻守边疆,如今好不容易回京一次,又是带着军功回来的,自是有不少人上赶着讨好,年少有为前途无量等褒奖之词滔滔不绝。 对此宁琅都举杯致意,一笑置之,性子冷淡的如天边那轮秋月,虽温润如水,却让人触而不及。 要数最热闹的还是太子席上,席间觥筹交错,往来敬酒的络绎不绝,全力诠释着什么叫君臣一心。 当今太子为皇后的所育,又是嫡子,东宫之位来的名正言顺,又加之皇后的哥哥褚珺任当朝左丞相,禇氏一族在朝中势力庞大,太子之位稳如泰山,在众人眼里已然是储君地位。 所以这来日的帝王自然是众人上赶着巴结的。 萧染坐在前面对此乐见其成。几个皇子里太子文韬不及四皇子,武略不及九皇子,但却是最像他的一个,时常从太子眼里就看见了当年的自己。 月至中天,酒足饭饱,萧染道:“即是中秋,自古文人雅士多有青睐,我们也附庸风雅,出个对子大家对一对。” 接着对秦让道:“把朕的题目给大家看看。” 秦让拱手称是,将手中绢帛打开,只见洋洋洒洒八个大字:日月丽天,山河清明。 看似简单,却是个考究的拆字对,首尾相应,又暗含中秋之月在里面。席间顿时清净下来,一个个垂头下去冥思苦想。 不几时便听得有人对上来了:“良月清辉,乾坤朗朗。” 再一看正是那众星捧月的太子,席间顿时一片叫好,千古绝对的奉承之言不绝于耳。 但每个人心里也都明白,这怕是有人怕太子难堪,早给泄了题,又早早给出了应对。 萧染浑然不觉地笑着点头,赏了太子一对蟠桃碧玺玉如意。 见大人物开了头下面也就不拘着了,今年的新科状元对道:月生东方,引人入胜。 又有人借着皇上一个‘明’字接着对:日月同辉,春和景明。 萧染一一恩赏,笑着扫了席下一眼,一眼就看见萧怀剑在那该吃吃该喝喝,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当即说道:“怀剑,你来对一个。” 萧怀剑一口蜜饯差点噎死,好不容易咽下去才苦着脸站起来,“父皇,你这不是为难我吗?要不我给你耍一段断魂枪吧?” 适逢佳节萧染也没跟他置气,指着他笑了笑:“你呀。” 席下跟着一通哄笑。 萧染最后把目光放在了游离出神的宁琅身上:“宁小将军可有什么佳对?” 大楚国重文轻武,靠近帝席的皆是文官,大家循着萧染目光一路往下看过去,但见那少年将军着一身与月色同辉的青袍,一副绝尘拔俗的超然气质,与周围喧嚣闹腾的宴会场合格格不入。 宁琅愣了一愣,他年龄尚小但毕竟是一军主帅,众人称呼他皆为宁将军,萧染如今当着众臣的面喊他宁小将军,实则有轻视之意。 宁琅回神起身,冲萧染拱手见礼,这才看了一眼一旁的锦帛,略一思忖,看着天边一轮圆月,缓缓道来:“其月澹澹,良人可期。” 席间寂静一片,原本觉着这征战沙场的将军肚子里没点墨水,该不会参与他们这些文人之事,或者像九皇子那般插科打诨混过去便是了,即便要对,也该是边疆塞外血染黄沙之类的内容,断没想到是如此风雅之词。 “良人可期……”萧染缓缓念到,眼底罕见露出了伤痛神色,赏了宁琅一副银辉铠甲便没再继续让人对下去。 席下见皇帝赏了方纷纷附和: “宁小将军看不出还是一风雅之人。” “宁小将军好学识。” “宁小将军可有良人,老夫家有一女年方二八……” 皆都变成了宁小将军。 第14章 千里婵娟 宴席到一半,萧染便说自己乏了,让太子代为款待众臣,自己早早离了席。 行至乾清宫,忽闻远处席上传来袅袅古琴韵,不是别的,恰是一首应景的春江花月夜。 萧染停了步子,静听了一会儿,遥看着远处问道:“这是谁人奏的?” 秦让上前回话:“这次御宴的歌舞皆由长乐教坊筹备,据说新来了几个舞姬家世底子都干净。” 萧染点头:“这《春江花月夜》奏的甚合朕意,一会儿散了席让人过来给朕单独再弹一段。” 秦让笑着拱手称是,心里琢磨着这宫里又该添一位新贵人了。 对着皓月当空,再看自己冷清的乾清宫,萧染忽的就不想进去了。远处余音缭绕,恰至中间仄声霰韵,扬抑回旋,起承转合皆妙,那将那一副缥渺悠逸的春江花月之景跃然眼前。再一转平声尤韵,丝丝入扣,宛转谐美,却唤起一股不绝如缕的思念之情。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啊!”萧染长叹一声,再一想刚刚宁琅那句“其月澹澹,良人可期”,顿觉心中一口气憋闷着,心头酸涩的紧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 “小束那边今夜可有什么恩赐?”萧染忽问。 “这……”秦让愣了一愣,“中秋之夜的赏赐向来都是皇上您在席上便赏了,小主子这行动不便,无法出席,这赏赐也便……” “罢了,”萧染摆摆手,“移驾澍兰苑,朕过去一并赏了罢。” 知道今夜宫里设宴,白束反倒安心下来,想着今夜定是无人过来了。 宁琅给的那串冰糖葫芦鲜艳欲滴,比院子里火红的海棠果尚且有过之而无不及,白束没舍得吃,反倒是找了个白瓷瓶插了起来,往书桌前一摆,恰如一丛花蕊初绽,红红火火的好生娇艳。 入了夜,月至中天,便教瑛姑把房里的灯熄了,搬张躺椅正对着门口,月光洋洋洒进来,也当是赏月了。 听着远处丝竹阵阵,院里还有秋虫啼鸣,窸窸窣窣,此起彼伏,不几时竟有了丝丝睡意。 萧染到时正看着那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以月光为被,睡得恬静安然,纤长的睫毛被月光打下一片阴影。忽觉周遭一瞬寂静,眼里只余那张似曾相识的脸,不自觉竟抬手去碰了碰白束脸上那嫣红的泪痣。 小人儿睫毛蝶翼般颤了两下,慢慢轻启,看清来人后一双眼睛倏忽张大了。 “皇,皇上……”急忙从躺椅上起来,恭恭敬敬给萧染行礼。 萧染皱了皱眉。自从那日锁了他,这人便再没喊过他舅舅,见面更是次次礼数周全,他虽挑不出毛病但总觉得一种生疏之感,这人反倒不如刚刚睡着了乖巧。 “怎的睡在这,着凉了怎么办?”萧染嗔怪,“房里怎么也不点灯?” 白束猛的心头一滞。 宁琅那支冰糖葫芦还插在书桌上! 这东西宫里没有,若是被发现肯定要被诘问。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但却是宁琅带进来的,萧染疑心太重,免不了会多想。 见人不为所动萧染不禁眉头更深些,月色下倒是看不出人脸色惨白,只道是刚睡醒还没回过神来,遂自己开口:“瑛姑,掌灯。” 瑛姑这才端着蜡烛将房里的灯一一点上。 白束只觉窗口那一串红扎的眼睛发疼,险些就要站不住。 萧染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白束这房里一应布置摆设皆素净,这一点红像是点缀,尤其显眼。 萧染慢慢往桌前移去,白束只觉后背冷汗滚落,一双手紧紧撑着身后的门框,眼看着萧染抓起了桌上的白瓷瓶,凝眉看着。 只听萧染叹了口气:“是朕对不住你。” 再定眼一看,那串红已不是当初宁琅那串冰糖葫芦,而是一串火红的海棠果。 白束转头看向瑛姑,只见人对他安慰一般会心一笑。 “中秋佳节本是团圆的日子,朕没早些过来看你,是朕疏忽了,”冲白束招招手,“过来,朕有话问你。” 白束慢慢走过去,才见桌上除了换了海棠果,连他平日里看的书也换了,平白多出来一副不知什么时候抄的《妙法莲华经》。 “这是你写的?”萧染问。 白束点头。 “怎的想起来抄这个?” 只见白束温顺垂眸:“平日里闲着也是无聊,抄点佛经为皇上祈福。” 萧染笑着点头:“倒是写得一手好字,难得你有这份心,御宴上的人朕都赏了,你想要点什么赏赐?” “读书写字都是宁将军教的,我本不敢奢要什么恩赐,”话头一转,“但皇上要赏,我便借宁将军个人情,问皇上要一方砚台罢。” “恩,宁琅把你教的倒好,没有之前那些戾气了,看来朕今晚赏他一套银甲倒是赏的少了,”略一微笑:“告诉朕,怎的想要砚台了?” 白束垂眸拱手:“当初母妃那方歙砚被我砸了,如今想来很是后悔,想再问皇上讨一方,来日抄经也能顺手些。” “好好,”萧染把白束拉过来,对秦让道:“把朕御书房里那套徽州进贡的文房四宝赏给小束,再把那套百鸟朝凤的屏风搬过来,”低头看着白束:“你这房里也太素了,插几颗海棠果都算得上一景了。” 白束低头:“谢皇上。” “来,坐,”萧染抱着人在腿上坐下,白束愣了愣,还是跟着坐下来,只听萧染接着道:“你母妃以前也爱摆弄这些字画,不过她尤爱东晋王羲之的行楷,朕给她寻了大半个楚国,寻回来了也不舍得挂,就照着描摹,你房里这些都是婵儿之前写的,”叹一口气:“她出嫁前却把那些字画又还给了朕,她还是怪朕啊。” 看着白束:“伯颜律待她可好?” 白束咬了咬唇,轻声道:“苍狼族人一生只结一个可敦,取意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萧染默念:“朕终是给不了她。” 白束身子猛地一僵。 “你可知你母妃闺名?” 没待白束作答又接着道:“萧婵,便是千里共婵娟那个婵,朕如今想同她千里共婵娟却也成了痴念。” “皇上……”白束只觉后背冰凉一片,指尖竟止不住颤抖起来。 “她不是朕的亲妹妹,而是十六皇叔的孩子。”萧染只道:“当年十六皇叔早逝,皇嫂伤心过度,不出数月也跟着去了,婵儿送进宫时不过五岁,柳叶眉芙蓉面,由父皇牵着站在御花园里,比那牡丹芍药尚不逊色。” “幼时便喜欢缠在朕身后皇兄皇兄的叫着,朕那么多妹妹,却唯独对她没脾气,那双眼睛一瞪朕便拿她没办法了。” 只觉眼前这人与那旧日容颜重合一处,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倔强。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忽的抬手抚上白束脸颊,指尖柔情,眼神眷恋。 “皇上!”白束腾地站起。 第15章 同床共枕 下一刻只见白束伏首跪地:“白束今日身体不适,怕惊扰了圣驾,皇上请回吧。” 萧染只觉手上余温尚存,柔嫩滑腻的触感,尚未来的及回味便被打消散了。 指尖僵硬回缩,眯眼打量着伏在地上的人。 白束慢慢觉得针扎般的刺痛沿着膝盖爬上来,背脊僵硬,咬牙撑了一会儿,身子不受控的颤抖起来。 萧染终是在白束撑不住之前起身走了。 白束脱力一般瘫坐地上,不知过了多久,觉得肩上一暖,只见瑛姑拿了件薄衫过来给他覆在了肩头。 “瑛姑,”白束试着站起来,只觉膝间一酸又差点跌坐下去。 瑛姑急忙上前扶着,眼里满是关切神色。 “我没事,”白束借着瑛姑站起来,在之前萧染坐过的椅子上坐定,看着那串海棠果出神。 过了不知多久,白束忽然道:“瑛姑,我教你写字罢?” 瑛姑一愣。 “我们得出去,不能困在这里一辈子,”房里点了灯院里只觉更加黑暗,只听白束缓缓道:“我教你写字,外面的事我需要你帮忙,你可以写字告诉我,我们一起出去。” 瑛姑凝眉看着白束,终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及至亥时夜宴方才散场,宁琅出宫前又到澍兰苑探了一头。 只见白束坐在窗前,对着夜幕发呆,他都走到近前了白束还没反应,只能在肩头轻拍一下。 白束立即弹跳而起,椅子登时倒地。 看清来人白束一双眼里惊恐的神色才慢慢平息下去,轻声道:“师父怎的又过来了?御宴散了?” 这才注意到远处弦乐早已停了。 “怎么了?”宁琅皱眉问,“皇上来过了?” 白束收了眼底的瑟缩,呆坐在椅子上:“师父怎么知道?” “皇上一早离席我便觉着不对,不放心你遂过来看看。” “师父……”白束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只能轻轻抱着宁琅腰身,埋头在宁琅身上。 不只是因为宁琅身上的冷香,还是宁琅本身,白束只觉顿时心安,慢慢把心头的余悸也抚平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漫过头顶的悲伤。 宁琅今日穿的是件薄缎单衣,过了一会便觉腰间点点冰凉,也无从安慰,只能静静顺着白束后背,等人哭够了再询问。 白束大概哭了有半柱香的时辰才止了泪,从宁琅身上抬起头了,带着鼻音不好意思道:“平白给师父弄脏了一身衣服。” “不妨事。”宁琅蹲下神来直视白束:“哭够了?” “嗯。”白束点头。 “那说说怎么了?” 白束只觉嗓子发干,斟酌了好久才缓缓开口:“皇上他……他觊觎过我母妃。” 宁琅眉头敛起,只听得白束继续道:“他刚刚……好像把我当成母妃了……” 宁琅把唇紧紧抿起,眼底多了一股肃杀之意,过了良久才开口,“我带你走。” 声音冷的吓人。 “师父?”白束吓了一跳,只见宁琅拿起地上锁链,单膝跪地,在臂上缠了两圈对着床侧锁扣全力一拽。 铁链倏忽绷直,环环交接处皆发出窣窣摩擦声,两方矜持不下,大有一方不断不罢休的势头。 内力将尽之时只觉手上覆了一层柔软冰凉的触感,只见白束一双手覆在他手上,对他轻轻摇了摇头:“师父,算了。” 宁琅也知道这精钢铁索非他人力所为,松手之时只觉一身气力都散尽了,心中一种没由来的无力感。 他十四岁挂帅出征,曾帅三千精锐直插敌军腹地,弹尽粮绝过也兵临城下过,但从来没像现在这般无力过。 他护得了大楚万千子民却唯独护不住这么一个孩子。 “我该拿你怎么办?”一句话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低沉暗哑,带着浓浓的血腥气。 “我会出去的,”白束跪坐在宁琅身前,“我现在还小,他不能拿我怎么样,我以后会自己多加小心,我不会再让他有机会碰我的。他说这是母妃闺房,我便把这所有的摆设布置都换了,把母妃所有的东西都收了,我会让他知道,我便是我,不是母妃的替代品,他的那个婵儿早就被他扔在漠北草原上了。” 宁琅看着白束,小小年纪却被磨砺地劲草一般坚韧,心里疼惜爱怜交织,最后在人头上摸了摸:“我明日起教你一些防身之法,万不得已时能用则用。” 见人点头又接着道:“能等到他开释最好,实在等不来我便破锁带你出去。” 白束只觉眼眶一热,喉头翻滚,只能重重点头,怕一开口就会泣不成声。 最后还是宁琅把人拉了起来,白束拉拉抓住宁琅的手,最后小心翼翼的问:“师父,今夜能不能不走了?”稍一停顿又小声道:“我害怕。” “我不走,”宁琅把人拦腰抱起放在床上,“你睡吧,我就在这守着你。” 白束往里靠了靠,拉了拉宁琅衣袖,“一起睡。” 宁琅愣了愣,终是挨着白束合衣躺下,两人同枕同被,宁琅指尖轻弹,一股暗力灭了火烛。窗外月光皎洁,透过窗柩投应了一方光亮。宁琅只觉一双小手从腰上颤巍巍伸了过来,轻轻在他身上环了起来。见他没反应小人儿又大着胆子往前靠了靠,蜷缩在了他怀里。 “师父,”只听那小人儿缓缓开口,“如若是你,我便不怕了。” 白束自小睡觉便爱粘人,以前是母妃,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后来母妃不带他睡了便抱着自己的小羊皮毯子,自从住进了这澍兰苑便没东西能抱了,如今又能抱着让自己心安之人,一觉睡得格外踏实。 宁琅倒是半夜醒来好几次。他常年宿在营地,一有点什么风吹草动立即能醒,更何况现在怀里抱了个人。 还是个温暖柔软自带一股淡淡奶香味的半大孩子。 这人不只是冷还是怎么的,夜里不停往怀里钻,甚至好几次循着他衣缝手都伸到了衣服里。 宁琅单是觉着热就醒了好几次。 第二天一早实在没办法只能把那环外他腰上的手轻轻拿来,没等起身便见白束转醒过来。 “师父,”一双眼睛因为迷蒙轻轻弯起,“几时了?” “刚刚寅时,你再睡会,”窗外天色刚泛一点亮,宁琅起身整理了下衣衫,“我得出宫去了,天亮了就不好出了。” “嗯。”白束眼里似有不舍,却仍是乖巧地点点头。 宁琅在人头上摸一摸,“睡吧。” 只见白束一双清亮眼睛还是眨也不眨地看着他,最后终是心软下来,叹了口气,“我夜里再过来。” 锦被里的小人儿终会心一笑,乖巧地闭上眼睛。 第16章 龙颜大怒 一场秋雨刚过,院里海棠叶子便落了大半,别人一件锦袍尚能应付的时候,白束已然里外三层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萧怀剑过来串门子的时候还笑话他,“这般怕冷,当初在漠北没被冻死真是上辈子积了德了。” 白束回了个白眼,“嘴这么欠没被打死你才是上辈子烧高香了。” 在斗嘴这方面萧怀剑一向自认不是白束对手,一般这种时候都是选择直接上手,奈何白束现在穿的多了,挠两下也没之前反应大了,萧怀剑只能悻悻地收了手。 拿着瑛姑做的桂花糕边吃边问:“你这么怕冷是不是因为没穿裤子。” 只见白束一撩衣摆,一条亵裤已然在身,只是一排小盘扣密密麻麻看着就麻烦。 “你这小解起来不得急死啊?” 白束没忍住又翻了个白眼,“九皇子真是好大架子,小解还要把整条裤子都脱下来。” 萧怀剑转头一想,嘿嘿笑了,“我这不是担心你尿裤子嘛。” 转头又问:“既然裤子都穿上了那怎么还这般怕冷?” 白束拖着链子哗啦啦挪到床上,“给你腿上拴一块捂不热的大铁块子你试试冷不冷。” 萧怀剑皱了皱眉:“这现在就这般怕冷,到了冬天该怎么办啊?” “冬天再说冬天的吧,”白束倒是不甚在意,“秋天熬不熬的过去还不好说呢。” 一语成谶,及至秋末白束果然大病了一场。 眼看着那张如玉小脸变得蜡色苍白,从一开始还能进点水食,到最后连药都难以下咽。 澍兰苑里每天进进出出的全是太医,各种古法偏方都试了,奈何还是看着人一天天消瘦下去。萧染把整个太医院上上下下骂了个狗血淋头,众太医只道这小贵人该是不适应汴京秋寒,病势来的快,再收不住只怕就人命危浅了。 等人都散尽了萧染才在床头坐下,拉起白束那毫无力气的手抵在胸口,缓缓开口:“你是在怪朕那日对你做的事吗?” 终是妥协:“你快点好起来吧,等你好了朕保证不会再碰你了,婵儿已经没了,朕不能再没了你。” 宁琅是在夜深人静所有人都撤去的时候才偷偷潜进了澍兰苑里。 他一早便知道白束病了,奈何澍兰苑里进进出出都是人,好不容易瞅了个机会进来看一眼,只一眼便心疼的难以加附。 内力探了探白束内息,只见人体内脉象紊乱,气若游丝,心口处宛若一泉之源即将衰竭。 这不是什么风寒,而是旧疾犯了,而一众太医竟给他补一些虎狼之药,促气血却激的心口更加难以为继。 立即屏气凝神,将一股精纯内力灌入气海,再沿督脉调节全身阳经经气,最后一起汇入心口。 白束只觉自己恍若赤身luoti走在漠北茫茫寒川之上,竭力跋涉却不见终点。忽略一股熟悉温热隐隐传来,跟着走了几步,只觉眼前景色忽变,却是此生从未见过的人间盛景,玉兰桃花掩映,红的恣意白的纯粹,花间树下立了一人身影,白衣袅挪,旷朗无尘,似是听到了他的响动,一个回眸。 猛地惊醒,再一看眼前这人眉眼,竟与梦里那人如斯契合。 “师父……”白束开了开口,眼睛缓缓张开,对着人虚弱一笑,“我梦见你了。” 宁琅慢慢撤了内力,让人平躺着,才坐在床头轻声问道:“梦见什么了?” “梦见你在树下抚琴,我远远看着,胸口刺痛却不不舍得离开寸步。再见你一曲抚罢,抱着一席白衣敛于尘土,不知饮下何物颓然倒地,全身内力散尽将周围繁花化作尘土。我奔上前去叫着你的名字,眼看着你要回头了,再一着急便醒了。” 宁琅笑一笑,“好生奇怪的梦。” “奇怪是奇怪了些,却觉得莫名熟悉,”从被里伸手出来抓住宁琅,“景熟悉,人也熟悉,那种疼得撕心裂肺的感觉也好像经历过。” 宁琅愣了一愣,他刚刚给人输送内力时心里惊慌的感觉却也不像是第一次经历。 把人安抚着睡下,宁琅又连夜出宫去了一趟太医院,告之张太医用药医治之法。 不出数日白束果真一点一点好起来,脸上有了血色,身子也温热起来。 萧染大赏了张太医,因着之前宁将军交代过不要提及他的姓名,遂 恋耽美 分卷阅读21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一应功劳都算在了张太医头上,保了命又得了利,一时对宁琅感激涕零。 萧染看人醒了也是欣喜,一时激动要去拉白束那手,只见那小人儿往里缩了缩,闭上眼又不动了。 萧染只能哭笑不得,当初他保证等人醒了再不碰他,如今人醒了他却只想把人抱在怀里,揉进骨血里,再也不松开。 过了几日再过来时白束已然能下床,只是早早披上了翻毛大氅,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不说,每次见到他都礼数周到,眼里却是冷淡疏离。 那日过来恰逢瑛姑正在喂药,接了瑛姑那碗,坐在床边,试了试温度送到白束嘴边。 却见人紧紧抿着唇,看都不看他一眼。 萧染憋了好几天的怒气一瞬爆发,捏着那尖细下巴把脸硬扳过来。 白束吃痛地皱了眉,却还是倔强地一言不发。 “张嘴。”语气冰冷,带着不容反驳的皇家威严。 只见白束与他对视了一会儿,慢慢垂下了眉目,“不敢惊扰皇上大驾,我自己来。” 下一刻只见萧染眼里寒光一现,一手高高抬起白束下颌,再用力一捏,端着药猛灌下去。 药汤尚有余热,白束也反应不及,直被灌的药汤洒了一身,趴在床边剧烈咳起来。 直咳的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咳完了又吐,将那灌下去的为数不多的药又悉数吐了出来。 萧染在一旁冷眼看着,不为所动。 吐完了白束仰躺在床上倏忽笑了,眼角弯弯地看着他:“多谢皇上赐药。” “白束!”萧染上前一步掐着白束脖子,“你当真觉得朕拿你没办法?” “你是皇上,怎么会没办法?”白束脸颊涨红却还是衔着那抹笑,“您有功夫在这里跟我置气,还不如去试试怎么活死人肉白骨。” “伯颜束!”萧染手上力道一点点收紧,“朕能把你锁在澍兰苑里,也照样能把你锁在天牢里,甚至锁在朕的龙床上!” 只见手下那人一张脸很快迅速红起来,再也说不上来一句话,只是一双眸子狠狠瞪着他,眼里遍布血色。 萧染在那双眼睛即将失神的时候终是松了手。 “即日起停了澍兰苑一应开支用度,”凝眉看着白束,“什么时候想通了便让瑛姑去叫我,朕倒要看看你能倔强到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小白束一秒钟,大年三十快乐啊! 第17章 两相僵持 秦让第一日来报:“御膳房已经停了澍兰苑的用膳。” 第三日来报:“澍兰苑小厨房的储备也没了。” 第五日来报:“小主子已经饿了两天了。” 第六日消息一转:“小主子把皇上您御赐的宣笔给卖了。” 萧染眉头一锁,“御赐的东西他也敢卖?卖给谁了?” 秦让唯唯诺诺回道:“九皇子。” “卖了多少?” “三……三斗米。” “混账!”萧染朱笔一掷,秦让登时跪地,“朕那宣笔价值百两,萧怀剑真敢开口!” 只听秦让接着道:“九皇子把笔转手又卖给了太子,卖了五百两。” 紧接着门口的宦官便来报:“太子求见,说得了一支绝世好笔,特来献给皇上。” 萧怀剑晃着腿坐在白束桌上,看那小人儿裹着被子蜷在床头翻着一本杂书,冲白束道:“那钱你真不要啊,五百两呢,买多少米?要不我再给你拿点菜啊肉的过来?” 白束抬了抬头,“皇上有意罚我,我这大鱼大肉的吃着,他泄不了火,你也不怕他迁怒于你?” “那你也不能天天喝白粥吧?” 他自然不是天天喝白粥,宁琅每次过来都给他带吃食,这米不过也就是买给萧染看的。白束笑了笑,“你得了钱,我得了饭,皇上保了面子,那笔也没有落到外人手里,无非就是太子损了点银钱,不过他也得了皇上恩赏,皆大欢喜嘛。” 萧怀剑一想也是,跟着笑了一会儿,又问道:“你怎么知道太子得了那笔会献给父皇?” “他那个人胸无点墨,天天除了会拍点马屁还能干什么?”白束翻了页书,“他用五文钱的笔和五百两的笔一样都写不出文章,他肯花大价钱买自然不是自己用。” 萧怀剑叹一口气:“我们大楚摊上这么个皇上真不知要被祸害成什么样子。” 白束看着书,只轻声道:“你就断定他能当皇上?” “嗯?”萧怀剑愣了一愣。 “玩笑罢了,”白束把书放下,看着瑛姑端着饭进来,笑着对萧怀剑道:“我们要喝白粥了,九皇子要来一碗吗?” “得了吧,几十两一碗的粥我可喝不起,”萧怀剑从桌上跳下,走至门前忽又回过头来:“小束,有句话我得告诉你,过慧易夭,在这宫里没点心机活不下去,太聪明的也活不下去,我还是觉得你得懂得藏锋。” 白束愣了一愣,没等回神萧怀剑便已经跑远了。 只见瑛姑放下碗到桌上拿了纸笔,写下两个字拿给白束。 慧妃。 白束思忖了一会儿,问道:“九皇子的母妃?” 瑛姑点点头。 白束点头笑了笑,“倒真是位聪明的娘娘。” 饭的问题解决了,但穿衣供暖的问题白束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天一天天冷下去,院里海棠树叶掉完的时候刚好下过了第一场雪。 白束刚来澍兰苑的时候春已过半,冬日里的衣服一件也没带过来,如今内务府的用度再一停,白束一件能过冬的衣服都没有。 衣服没有也就罢了,火炭没有才是 恋耽美 分卷阅读22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大问题。白日里倒还好,瑛姑给热一个汤婆子抱着,白束便整日蜷在床上,以被当衣,床头放一摞书,过的倒也不难熬。 难受的是夜里,时常一觉醒来手脚皆是冰凉,再摸摸自己脚上冰寒彻骨的锁链,一宿便再难入睡了。 宁琅那夜过来,只见白束把自己蜷的小小一团,睡着了眉头也是紧皱着,当即宽衣解带,只剩了一身亵衣亵裤去给人当人体火炭了。 白束像是感觉到了热源,不停往他怀里钻,不几时便整个挂到了他身上。眉头慢慢舒展开,终是睡得安稳踏实。 第二天一早,白束一睁眼看着身边的人不禁笑起来,“我说怎的昨夜做梦不知从哪找了个大火炉子抱着,原是师父来了。” 宁琅垂眼看着他:“你也不怕来的是别人,你抱错了人?” 只见白束眉眼弯弯着一笑:“我是闻见那火炉好闻才抱的,若是臭的即便再热我也不抱。” “你呀。”宁琅在白束鼻上刮了一把,这才小心掀被起来,尽量把热量都给他留下。 “师父夜里还过来吗?”白束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他。 宁琅看着那双眼里的殷切只觉难以拒绝,最后终是点了点头。 “你打算熬到几时?”宁琅问。 白束笑着往被里缩了缩,“本打算今日就去的,师父一来我觉得我能熬完整个冬天。” 宁琅笑道:“那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我这次是打算多熬一阵的,能熬几时算几时罢,师父不用担心,我熬不住了自会去找他,”白束敛了笑,正色道:“我得让他知道我是有骨血的,不是当年那个能被他随意摆布的萧婵,我得等他向我妥协而不是我向他妥协。” “只是苦了你了。” “到时候我熬不住了,难免还得筹备大病一场。” 宁琅点头:“嗯,我来安排。” 白束在澍兰苑里停了内务府的一应供给统共过了七十八天,直到进了腊月萧染才等来了瑛姑,但得到的消息却不是白束来求他了,而是人高烧不退,已然昏了过去。 萧染震怒:“病成这样怎么不早来禀报?” 瑛姑只是埋头哭,萧染一看便明白定是那小人儿拦着不让过来。 当真倔的让人咬牙切齿却又心疼的让人难以附加。 就诊的还是当日的张太医,给白束诊过脉后直摇头,只道当日小贵人那病就没痊愈,如今又感风寒已是病入肺腑,药石罔治了。 萧染身形一晃险些跌坐在地。 当即下了圣旨,把人救好了赏黄金千两,救不好整个太医院去给白束陪葬。 张太医日夜兼济地忙了三天,萧染跟着寸步不离地罢朝了三日,终在第四日清晨见那小人儿睁了眼。 那个威严了半辈子的君王竟一时间落了泪,抱着那失而复得的人哭的泣不成声。 只听白束缓缓道:“放开我。” 萧染愣了愣,终是把人放下,“你想怎样朕都依你,人还在就行,人还在就行。” “皇上,”白束虚弱地看了人一眼,“你当知我到底是谁,不管你对母妃再多愧疚,人终究已经不在了,我是白束,不是萧婵,你那份感情放在我这儿无论如何也不会得到回应,白束以死明志,还望皇上好自为之。” “朕知道了,”萧染垂下了头,“从此以后你就是白束,是朕御妹之子,是朕的亲外甥,你只管好好养病,朕不会在为难你。” 白束对着窗外暖阳虚弱一笑,“谢皇上。” 第18章 孤苦伶仃 那日后澍兰苑便供上了火炭,用的是西山窑进贡的银霜炭,其炭灰若白霜,无烟,难燃,不易熄,及至室内温如暖春。 一件件银狐裘貂皮氅不要钱似的往澍兰苑送,那日萧怀剑过来,让他挑了几件,临走时白束又把一件毛皮上好的银狐披风给了萧怀剑,劳他代为转赠惠妃娘娘。 萧怀剑愣了一愣,转而笑着拿走了。 临到年根,各宫院里忙的热火朝天,连向来什么节都不过的瑛姑都开始忙着收拾打扫,白束不懂汉人习俗,想帮点忙都变成了添乱,被瑛姑按在书桌前不让动了。 闲来无聊便取来纸笔,一副簪花仕女图没画完便听见院门被狠狠撞开,白束自窗口往外一看,只见萧怀剑跌跌撞撞跑进来,怀里也不知兜着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皱作一团。 没等白束走到门前萧怀剑便冲了进来,紧接着太子领着一伙人便出现在了门外。 白束愣了一愣,识趣地拱手作了个揖。 萧怀瑜满意地笑了笑,刚待抬腿进门,便听得白束隔着院子对他道:“太子殿下莫非要抗旨不成?” “什么?”萧怀瑜脚抬了一半在半空中愣一愣。 “当日皇上下旨这澍兰苑没皇上旨意一众人等不得入内,”白束笑了笑,语气恭敬有加:“殿下想必是忘了,白束不才,帮殿下记着呢。” “白束你你……”萧怀瑜收了脚,指着白束“你”了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一指萧怀剑,“他凭什么能进?” “谁进来了?”白束环视了一周,旁若无人道:“白束眼神不好,并未看见什么人进来了。” “白束你大胆!”萧怀瑜目眦欲裂,一双眼里像要喷出火来。 白束斜靠着门框,只道:“当日我未给你行礼你打了我一顿,我认,今日我可是礼数周全,殿下若再想罚我恐怕还得找个什么理由出来。” “你欺君罔上!” 白束直起身子:“我欺不欺君自有皇上定夺,你在这代皇上给我治罪难道 恋耽美 分卷阅读23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是想越俎代庖,取皇上而代之。” “我……我没这么说……”萧怀瑜一时慌了神,后退两步正撞在一个小太监身上,当即灵机一动,一指那小太监:“你,进去给我把萧怀剑那家伙逮出来!” 小太监眼里闪过一抹惧色,犹豫片刻刚待上前,只见白束突然正色道:“太子抗旨顶多被皇上责罚一顿,你可掂量清楚了自己那脑袋有几斤几两,够不够抗旨砍一次的。” 小太监登时跪地,抱着萧怀瑜大腿直哭:“太子殿下饶了奴才吧……” “白束你给我等着!”萧怀瑜怒罢拂袖而去。 看人走了白束方垂下眼眸关了门,瞪了萧怀剑一眼:“你可真会给我找事。” “我这不是没办法嘛,这宫里能对付得了他的就只有你了,”萧怀剑嘻嘻笑着,冲白束招招手,把自己衣襟一开,掏出一团软绵绵毛茸茸的玩意儿。 “猫?”白束愣了一愣,抬手戳了戳,只见那小家伙立马蜷作一团瑟瑟发抖。 “还是只奶猫,不知怎么被萧怀瑜找到了,全身泼了冷水挂在树上,一群人守着看它什么时候冻死。” 白束皱起眉头:“他堂堂一个太子怎么能想出这么狠毒的手法?” 萧怀剑忿忿道:“萧怀瑜身边那个大太监名曰王高,阿谀奉承一把好手,天天想着法子逗太子开心,别说是猫,人都玩死过好几个了。” “王高……”白束默念一句,“当日打我那个?” “看不出你还挺记仇的,”萧怀剑点点头,“正是那个。” 白束眼睛一眯,心里暗自记下了。 萧怀剑把手里一团毛茸茸递上前:“这小家伙还得放在你这儿,我带出去保不齐还得被他们祸害了。” “我不要,”白束没接,“我自己都养不活呢,哪有功夫养只猫?” “你这人……”萧怀剑一时无语,接着脑子一转,把猫往白束怀里一塞转身跑出去,在院子里冲着白束道:“你若不想养尽可以把它扔了,到时候是死是活就看它造化吧。” “萧怀剑你给我回来!”白束追到门口被脚上锁链一扯,眼看着萧怀剑消失在院门外,愤恨地跺了跺脚。 瑛姑站在房里直笑。 “笑什么笑,以后你来养啊,”白束没好气,“本来两个人就过得提心吊胆的,现在还得加只猫。” 低头看一眼怀里的小玩意,一身脏兮兮的皮毛,蜷在他怀里一动不动,情不自禁伸手过去,那小家伙竟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在他指腹上舔了一舔。 白束心里一软,顺着小家伙身上细毛道:“你倒是识时务,这么小就会讨好人了。” 晚上同瑛姑给猫洗了澡,白束抱着在火炉旁烤了一会,待毛都烘干了这才始见本色。雪白的一身皮毛,蓬松柔软,隔着一层薄薄的细皮能感知到那小心脏强有力的搏动。 都是一样坚韧地活着。 白束怀里抱着那小东西烤着炭火,小家伙被烤的舒服了怏怏打了个呵欠,白束笑了笑,一边顺着皮毛一边道:“你我都是无亲无故的可怜虫,以后便跟着我相依为命罢……我是孤苦,你便叫伶仃罢。” 当夜入睡便抱上了,小家伙喜暖,直往白束怀里钻,本就经不住挠,伶仃一身毛蹭的白束直痒痒,笑了大半夜方才睡着。 第二日是被伶仃粉红色的小舌头给舔醒的,睁眼一看小家伙正舔着自己脖子上挂的那个狼牙,把他衣服都舔湿了大片。 白束不禁乐了:“你倒是厉害,平生还有机会尝尝这狼牙滋味,我当初可是差一点被狼吃了。” 再冲着西厢房一喊:“瑛姑,伶仃饿了。” 午后宁琅过来,白束不禁喜笑颜开,把伶仃抱至宁琅近前:“看师父,养了只小猫,名唤伶仃。” 宁琅点了点头。 “师父你怎的也不好奇怎么来的?”白束问。 宁琅只道:“怎么来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昨晚是抱着它睡的。” “恩?”白束愣了一愣,转瞬惊道:“师父你昨夜来过了?” “恩,”只见宁琅点了点头:“昨夜过来掀了你被子一看有人捷足先登了,我便回去了。” “啊?师父你怎的也不叫醒我?”白束一副懊恼神色,把伶仃往桌上一放,指着道:“以后你自己睡,我再也不抱你了。” 转头对着宁琅嘻嘻笑着:“那师父今夜还过来吗?” “过不来了,”宁琅道:“今夜家父要到刘尚书府上作客,指名要带我过去。” “要你过去?”白束拿着支湖笔在手上转着,“两个大老爷们喝酒要你陪着作甚?”忽的一惊,湖笔应声而掉:“那刘尚书家可有未出阁的小姐?” 宁琅想了一想,看着白束一笑:“上次中秋宴上貌似是说有个年方二八的女儿。” “你不许去!”白束把笔捡起来往桌上一掷,吓得伶仃蹿下桌跑到床上去了。 “我怎的不能去?”宁琅饶有兴趣打量着他。 “我……我有一篇文章不会,你身为我师父,你得教我。” “哪篇不会?”宁琅问。 白束瞥了一眼书架,答道:“《岳飞传》。” 宁琅笑了:“《岳飞传》你都倒背如流了,怎的还会不会?” 白束抬头梗着脖子直视宁琅:“就一句不懂,‘敌未灭,何以家为’是怎么个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白束喜获伶仃 第19章 新春佳节 当夜宁琅果真没走成,被白束拉着把《岳飞传》一字一句讲了个遍,一本书翻完已至亥时,再想去 恋耽美 分卷阅读24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什么刘尚书家是万万不可能了。 白束眉眼弯弯看着宁琅,嘴角带着一抹狡黠的笑,“无端打搅了师父的好事,还望师父见谅,既然都这个时辰了,师父不如就宿在这里罢。” 宁琅不禁一笑:“不抱你那猫了?” 白束看了伶仃一眼,只见那小家伙早已经自行蹿上了床,歪头看着白束,一脸无辜地喵呜一叫。 白束叹了口气:“明天我就把它还给萧怀剑。” “早些休息吧。”宁琅笑了笑,摸摸白束脑袋,起身准备走。 刚一转身就被拉住衣袖,回头一看白束耷拉着脑袋,小声喃喃道:“能不能不要娶亲?” 宁琅一愣,只听白束接着道:“我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只是想……在我出去之前你能不能不要娶亲?你娶亲的时候我想在场,看看我的大将军穿一身喜服是什么样子,看看是哪家的小姐这么有福气,看着你一拜天地喜入洞房,我此生也便无憾了。” “小束……”宁琅凝眉,眼底满是痛色,只觉这话白束不是说出来的,而是拿着刀锋从他心口上一点一点剜出来的。 白束倏忽抬头对着宁琅一笑,“师父莫怪,是我痴妄了。” 只见那笑里漾着泪,睫毛一颤便顺着脸颊滑下来。 宁琅只觉心里一痛,把人往怀里一按,“你放心,我不娶亲,敌未灭,何以为家?” “敌灭了也不能成家。” “好。”宁琅在白束脑袋使劲揉了揉,“我等你出来。” 等到宁琅走了白束擦干眼泪往床上一躺,伶仃瞪着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看着他。 “看什么看,”白束在伶仃身上挠了挠,“都是跟你学的。” 过了几日萧染过来,看到伶仃也是一脸惊讶:“哪里来的?” 白束窝在狐裘里手上抱着伶仃,一张小脸趁着洁白如雪的毛皮映出温润如玉的光彩,眼角一颗小痣像是开在皑皑白雪里的一点寒梅,平白带出一种摄人心魄的美。 白束淡淡回道:“自己跑进来的,”再一抬头看着萧染:“我想养着它。” “看着也不是多凶的野猫,想养便养着罢,可有名字?” 白束低下头轻声道:“伶仃。” “伶仃?”萧染皱了皱眉,“这名字不吉利,换一个,叫吉祥罢。” 白束低着头默不作声。 倒是秦让在一旁提点:“这猫好福气啊,还得了皇上亲自赐名,小主子还不赶紧谢恩。” 白束头也没抬,自顾自给伶仃顺着毛,只道:“我不要,太难听了。” 秦让当即就准备跪下请皇上息怒了。只是等了半天没见动静,再一看皇上竟难得含着笑,看着白束道:“罢了,伶仃便伶仃罢,你乐意就好。” 除夕当天宫里宫外都好生热闹,远远就能听见汴京城里连成一片的鞭炮声。 白束按照他们汉人的习俗也写了副春联让瑛姑贴到院门上。 红梅瑞雪辞冬去 莺歌燕舞迎春归 萧怀剑过来对着那一手潇洒恣意的颜体行书啧啧两声,转头跑进院子里求白束墨宝去了。 除夕夜宫里是家宴,不请外臣,白束虽无缘参与,但早早就收到皇上御赐的菜品,满满摆了一桌子。夹了一口珍珠丸子后就放下筷子不动了,最后还是瑛姑熬了一碗荷叶粥才又吃了一点。 吃完了饭白束像往日一样抱着伶仃早早躺下,没待瑛姑熄灯便听见院门轻响,瑛姑往白束这里看了一眼,见白束点头,遂去开了院门。 萧怀剑怀里抱着寸长的两根爆竹站在门外,见了瑛姑先是埋怨了两句除夕之夜关门这么早做甚,转头嘻嘻一笑,赏了一根翠玉簪子。 及至房里看到白束已经脱衣躺下了,一副下巴更是落到了地上:“小祖宗,除夕夜是要守岁的,父皇尚且不敢就寝,你这就早早睡了?” 白束狡黠一笑:“都是你们汉人的习俗,我一个外人又求不来庇佑,跟着你们遭什么罪?” “你是靖和姑姑之子,算哪门子外人?”萧怀剑两步上前把白束硬拽起来,“快起来,给你看点好东西。” 伶仃被掀了被子,一脸不情愿地喵呜一叫,瞪了萧怀剑一眼,一副小表情竟跟床上不情不愿穿着衣服的那人无异。 萧怀瑾不禁乐了:“这猫你怎么养的,怎的好的不学,竟学你些使懒耍横的手段?” 白束睨了他一眼,转头对着伶仃道:“伶仃,挠他。” 只见那刚出满月的小猫爪子一露,龇着牙便要扑上来。 萧怀剑忙后退了两步,一脸震惊地瞪着伶仃:“小白眼猫有没有良心啊,寒冬腊月是谁把你救回来的?” 白束一边穿衣服一边不耐烦道:“你说你大年夜的不去祸害你父皇母妃,来我这凑什么热闹?” “跟他们有什么意思?一群人在那勾心斗角,极尽阿谀奉承媚主之能事,我听着恶心,还不如来你这儿讨个清闲。” 白束笑着点头:“我这儿倒是真的清闲。” 衣服穿好白束这才问道:“你手里的是什么?” 萧怀剑来了精神,把手里两个炮筒往白束眼前一递:“这个可厉害了,是我花了大功夫弄来的,让营造司花炮作为我单独特制的,父皇那边都看不到这种的花色。” 白束笑了笑没接:“我可无福消受,”指指脚上锁链,“我要在这房里放了,明天营造司就得来给我补房顶了。” 萧怀剑一想也是,遂又拿回来对白束道:“那你到门口来,我放给你看。” 萧怀瑾拿了火折子点了引线,第一丛 恋耽美 分卷阅读25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烟花自澍兰苑院子里冲上夜空,又高又直,到半空猛地炸裂,其声若雷霆,火光烛半空,但见万千花树银花绽开于云海内,宛若漫天繁星齐灿,顷刻亮如白昼。 再见一人踏月而来,落在西厢房屋顶上,与他对视一眼,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两人相视而笑。 萧怀剑手里举着炮筒满院子跑,伶仃被吓得蜷在白束怀里一动不动,瑛姑从房里拿了件披风给白束披在肩头,他望着漫天璀璨而房上那人望着他。 一时只觉现世安稳而岁月静好,及至低头才觉眼中早已酸涩含泪,未及落下便被一阵暖风一吹,没了踪迹。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为什么更三章,因为有存稿任性啊!祝大家新年快乐,小白束跟大家一起过年了! 第20章 流年不负 转眼又是三年过去,大楚边境安宁,百姓安居乐业,汴京城里一时繁盛无比,戏倌茶楼里的本子又换了好几个,前一阵风头无两的便是那宁三公子的婚事。 话说这边境好不容易安宁,宁三公子得以在京中待一段时日,这宁老将军便天天张罗着给宁琅说门亲事,速度快点的话孙子不出时日也能抱上了。本想着是件简单的事,毕竟宁琅是宁家现在剩的唯一的儿子,这嫁过去以后便是宁家的主事正妻,他宁家也不是多重视出身门第的人,上至皇亲贵族下至等闲人家一律不拒,宁琅虽年纪不大但已身及车骑将军衔,长得又是霁风朗月英姿飒爽,可奈何宁老将军访遍了汴京城里有未出阁女儿的人家,就是说不上来一门亲事。 后来总算从一位媒约人那里探来了原因,竟是说宁小将军因常年征战沙场,有次竟被箭矢伤了下身,不能人事。谁家的女儿也不愿嫁过来独守空房,而且留不下子嗣难免还得被世人诟病。 宁老将军一听当即胡子一吹差点气昏过去,自己儿子有多康健他自是清楚,这天天没事就往外面晒的被褥还能有假。 问及消息传自何处,那媒约人只答是话本里传出来的,那人来自宫里,自称北郭先生,笔法生动有趣,最擅各种宫闱秘史,那些勾栏瓦舍里的说书人最喜买他的本子,每一本出来都炙手可热供不应求。 宁老将军一想,这得以毒攻毒啊,遂又买通了福禄巷里好几家说书先生大肆宣扬他家儿子身强体健,气壮如牛,绝无所传言之弊病。等了半个月,却还是一个上门提亲的都没有,再去一打听,又出了新的版本了。 这宁小将军不能人事确是假的,只是这流言源头竟是宁小将军自己,问及原因竟是当年在漠北邂逅一位女中豪杰,一见钟情痴心不改,遂为其守身如玉。谁家女儿嫁过去独守空房不说,指不定哪天就再进来一位剽悍的主母,指不定得怎么受气。 宁老将军当即回家找宁琅对峙,直问得人一脸茫然,遂知自己儿子这是又被宫里那位给编排了,一时间气的直跺脚,第二日便入宫找了萧染,非要揪出这人还他儿子一个清白。 早在楚渊帝在位时宁老将军便随其征战左右,两朝老臣又保他大楚边境世代安宁,萧染对这位老将军倒还是尊敬的,让他找人他自然找不出来,左思右想便直接给宁琅指了门婚事。 没等到御赐的良辰吉日宁琅便来御前退婚了,问及原因,竟是敌未灭,不成家。 萧染自是不信这等胡话,私底下一打听,竟是被指婚的那个女儿家正闹着上吊自尽呢,问及原因只道与其受尽世人侮辱,但求一死。 宁老将军在家里气的吹胡子瞪眼,他宁家世代忠良,嫁过来怎就受辱了?气闷至极便去街上转了一圈,只听得那街头的传言道:这宁小将军当年在漠北看上的并不是什么女中豪杰,而是位男子,倘若有愿与男人共侍一夫的女儿家,大可以嫁过去试试。 春意渐浓,院里海棠又盛,白束坐在窗前看着那只雪白的小团子在树下同一只蝴蝶打趣,手持一只圭笔将这妙趣横生的画面尽数绘了下来。 忽觉背后一凉,抬头一看,只见宁琅已立于他身后,正端详着他笔下那画。 花开正当时,流年不负卿,好一副盎然春景图。 “师父,”白束欣喜地站起来,个头已至宁琅肩膀,一双眼睛宛若当初清亮澄澈,眼角小痣与院内海棠交相辉映。 “师父这功夫又进益了,我一直盯着院门竟没能看清楚师父什么时候进来的。”白束笑道。 “本就不是从院门进来的,”一边说着一边拿起白束手头那笔,“画是好画,怎的不署名?” 抬笔写道:澄光十八年春北郭先生作 再一看白束,只见人面色乍白,咬了咬唇才低声道:“师父你都知道了?” “先是不能人事,又是女中豪杰,现在变成了龙阳之好,如今汴京城里家家户户有女儿的都对我避之不及了,北郭先生可还满意?” “师父可是怪我了,”只见白束抬起头来,眼底氤氲了水雾,“我只记得当年师父应我,我一日不出这澍兰苑师父便一日不娶亲,奈何师父如今已是婚嫁年纪,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既不忍心师父在父母面前为难,又不能让师父作那背信弃义的小人,这才出此下策为师父找了这么条出路。师父若觉得坏了名声,那我明日就写个本子给师父歌功颂德去,保准半个月内红约人就能将那将军府的门槛踏下一寸去。” 宁琅只觉这人几日不见,口舌功夫又长进不少,说的那叫一个绘声绘色声情并茂,保不齐怎么着就被他给绕进去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26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宁琅不禁笑道:“那我反倒还得谢你不成?” 白束当即展了笑:“谢就不必了,毕竟师徒一场,为师父分忧本是我分内之事。” “你呀。”宁琅在白束头上揉了一把,“你倒是替我省了烦心事了,只是家里那位老爷子快要被你逼疯了。” “宁老将军?”白束眉头一皱,“那等这一阵风头过去我先帮师父把名声洗白了。” 宁琅望着满园春色,一时神情竟有些落寞,只道:“你大抵不必操心这些事情了。” 白束抬头:“怎么?” “西北边境传来消息,西戎近来与罗刹国联系密切,恐对大楚边境不利,若双方当真有勾结,只怕又是一场旷日持久之战。” 白束当即敛了眉:“又要打仗了?” “现在还说不好,指不定只是商队往来,十多年前那一仗西戎损失惨重,没有数十年恢复不过来,就罗刹国的国力而言犯不上与其勾结交恶大楚。我这边也是刚收到飞鸽传书,皇上那里应该还没得到消息。” 白束神色顷刻黯淡下去,咬着唇静默不语,过了良久才开口问道:“如若边境当真有动,你就得走了是吗?” 宁琅看着白束那一脸痛色,不忍开口,只默默点了下头。 “那……还有多久?” “等他们打探清楚消息再传到朝中,估计得秋后了吧。” “秋后……”白束喃喃道:“秋后便秋后吧。” 只见白束忽的抬头对宁琅一笑,眼中风情不亚窗外春光,“师父,在你出征之前我送你一件东西,佑我大将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第21章 生财有道 七月流火,白日里艳阳高照,及至清晨傍晚却清凉如水。 白束就着天边烧得璀璨的彩霞写完最后一字,搁笔合页,交到萧怀剑手上:“这个告诉张麻子,印好了一本要五十文。” 萧怀剑接过来愣了愣:“怎的涨价了?” “价钱高了自然有它物有所值的地方,”白束甩甩手打了个呵欠,“多印几册,到时候保证大姑娘小寡妇手里一人一册就行了。” “这么抢手?”萧怀剑随手翻了几页,只见一张脸越来越红,没一会就赛过了天边云霞。 烛灭罗裳褪,月光下始见遍地凌乱,帐内浩荡若流波,一双玉足勾腰,媚眼如丝……眼颦蛾眉蹙,皓齿浅含春,蛹带朱囊,花含玉蕊,但见流光涔涔汗,辗转轻闻意满息…… 萧怀剑猛地合上书,瞪着白束看了半天始才找到自己嗓音:“你才几岁,你这……都从哪学的啊?” 白束淡淡道:“我八岁你就给我看‘何不与我今夜做夫妻’,这么多年了我若没点进益岂不是辜负了你一番栽培之情。” “我那不是怕你无聊给你解闷的嘛,”转头一笑,“你画工也好,要不再配上几幅画,我给你卖一百文。” 白束翻了个白眼:“写我还有的参照,画我又没见过,我能平空参悟出来吗?” “也是,”萧怀剑打量着白束腰胯,笑着点点头:“你还小,再大些自然就懂了。” 白束顺着萧怀剑的目光看了看自己身下,从桌上抄起一支笔对着萧怀剑掷过去:“赶紧滚!” 萧怀剑仰天大笑一声,拿着书出了澍兰苑。 只听白束在身后对着瑛姑喊:“以后这人不要放进来了!” 隔日午后醒来白束一边摸着伶仃,一边赏看天边闲云,天热了之后伶仃就不喜动了,天天赖在他身侧求顺毛,顺了没一会小呼噜渐起,竟是舒服地睡了过去。 白束从伶仃身上收了手,转而摸着自己腕上铁环。那一圈早已磨的精光熠熠,脚上亦有一层厚重的茧子,当日锁上之时尚有余寰,如今却顶多再余出一指,只怕等他再长大些这铁环就得嵌入皮里肉里。他这舅舅该不会没想到他终有一日是会长大的,当初却依旧锁的毅然决然,连反悔的余地都没给自己留下。 自古皇家多无情,萧染倒真是诠释地淋漓尽致。 宁琅料想的果真不错,西北的确切消息虽然还没传过来,朝中却早已风声乍起,流言蜚语不胫而走,整个汴京城都闹得人心惶惶。换做别人当皇帝,此时早已调兵遣将前往边境,无论真假至少起到安抚民心的作用,而萧染却迟迟不见动静,大有确切消息不来他自岿然不动的势头。 萧染疑心有多重他是见识过的,目前大楚国内能带兵打仗的只有宁琅一人,宁琅要出兵便意味着兵权重新落到宁家手里,即便宁家世代忠良,在萧染这里仍不是可信之人。 一个皇上,对自己最忠心的臣子尚且猜忌至此,实则可悲却也可怜。 忽闻院门轻响,再听见秦让那声颇具特色的“皇上驾到”,白束叹了口气,怏怏起身,到门前跪迎。 “不必……”没等萧染说完,白束已然跪下,礼数周全地来了一套。 “罢了,”萧染无奈地摆摆手,“起来吧。” 白束这才起身,回到自己那坐榻上抱着伶仃发呆去了。 萧染早已见怪不怪,他来白束这就为了图个清静,莫说整个皇宫,就是整个汴京城里,没有言辞切切以头抢地求他发兵的也只有白束这了。 到书桌前翻看了一下白束平日的习作,皆是些风轻云淡闲云野鹤的浮生琐事,心间不由也平静下来。再看窗前那人,抱着猫,枕着这俗世光阴,一逾多年还是这么一副安然静好的样子。 他却是与婵儿不同的,婵儿是娇若朝阳,他却是静如月光,婵儿能每每让他欢心,而白束却能带给 恋耽美 分卷阅读27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他一片宁静。 “近日可有什么佳作,说来听听,我给你品评品评。”萧染看着白束道。 白束头也没抬,只淡淡回道:“没有。” 秦让每每听着这皇上与小主子的对话都得吓出一身冷汗来,总觉得下一句就是抄家砍头的大逆不道之言,但却总也到不了那个点上。说来这皇上也怪,别人不经意一句话他就能引申出不同的含义来,小主子这明目张胆地与他对着呛,他却又不甚介意了。 只见萧染果真不怒,反倒眼角含着笑:“你这文采朕也是知道的,那你就当场作一首,作好了朕重重有赏。” “不作,”白束还是浑然不吝,眼底虽是慵懒神态,却不经意带出几分妩媚来,“你赏的那些东西我在这高墙冷院里又用不上,要它作甚?” 萧染眯眼看了一会儿,笑了:“那你说你想要什么,朕赏你就是。” 白束伸个懒腰直起身来,“金银纵有千般好,怎奈囹圄束此身,你明知我想要什么,你给的起吗?” 萧染蹙眉:“换一个。” “那便金银吧,你看着打赏。”白束看了看窗外,随口吟道:“一片两片闲云,三只四只小雀。浮云不载愁心事,随风自在散东西。唯余云雀穷追忆,啼罢天际不复听。遥记当年逍遥事,朝朝暮暮不负卿。” “好个‘朝朝暮暮不负卿’!”萧染拍手称道,龙颜大悦,“这闲云小雀竟也被你说的这般哀婉动人,赏!” 当日回去便差人送来了黄金百两,白束含笑看了一眼,取了两个金锭子在手里转着,“还是这般赚钱快啊。我若直接问他要他肯定不给,先告诉他这不是我想要的,他送起来反倒是大方了。”转头对瑛姑道:“加上先前那些,送过去罢。” 只见瑛姑从房里拿了一块蓝花布,把东西打了个包,趁着月色出去了。 白束看着窗外一轮新月,轻声叹道:“秋后,该是来得及罢。” 第22章 出征在即 澄光十四年秋,西北急报,西戎纠结罗刹国、北狄大军压境,嘉峪关外肃北,敦煌皆已失守,现已过了月牙湖,不日便兵临嘉峪关下。 举朝震惊! “怎么这么快?!”萧染只觉心口一滞,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信使再报:“此次敌军装备齐全,不同往日游兵散将,一应车马兵器皆有罗刹国提供。” 萧染瘫坐龙椅,若说之前还有诸多顾忌,如今算是箭在弦上,什么都顾不得了,当即擢令宁琅为骠骑将军,授兵符,统兵四十万,即日前往西北平定战事。 白束接到消息也是一惊,好在早有准备,也不过黯然神伤了片刻,便令瑛姑连夜出宫取来那筹备了半年之物。 及至后半夜果见宁琅过来,带着一身未散尽的寒气,险些带灭了那守了他半夜的微弱烛光。 只见白束端坐烛台前,墨发如泄,一张白玉小脸在烛光后幻明幻暗,眼里神采宛若漫天星辰。 “怎么还没歇息?”宁琅皱眉。 “师父不也没歇息,点兵点到现在?”白束起身,为宁琅斟了一杯热茶。 余温滚烫,尚能见袅袅白烟。 这小家伙便是守着这壶茶守了半夜。 “你大可先歇着,我过来再叫醒你就是了。”宁琅疼惜。 白束温润一笑:“我怕到时候神志不明,看不清师父容颜。”转头敛了笑,眼里似有痛色:“什么时候走?” “天亮便行。” 白束愤恨咬牙,“先前不知早做打算,非得集结到一夜去,还得劳师父你这般辛苦,连觉都睡不好。” “不妨事。”宁琅摸了摸白束的头,抬手将一黑布罩着的方方正正之物放到桌上。 “是什么啊?”白束惊道,方才他把心思都放在宁琅身上了,竟未曾注意过宁琅手里还提了东西。 “打来看看。”宁琅眼里隐有笑意。 白束轻轻掀开一角,便听闻一声微弱的咕咕声,及至打开立即大喜:“鸽子?” 宁琅点头:“军中最好的传讯鸽,识得去漠北的路,在宫中若是出了什么事,可飞鸽传书与我。” “没出事就不可传与你了?”白束道 “你若乐意,闲杂琐事都可以传。” “那……想你了能不能传?” 宁琅一怔,抬眼看去,只见白束眉间含笑,一双眼睛恍若带露桃花,面容出具棱角,已不是当年的小圆团子,眼里承载的亦不是当年的依附仰仗之情。 不禁笑了:“那你怎么个想我法?” 白束抿了抿唇,小声道:“若是‘日日思君不见君,只愿君心似我心’的那种想呢?” 宁琅一笑:“军中信鸽皆由传讯使统一调动,你若不怕被别人瞧了去,尽可以传。” 白束面上一红,忙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以雾气掩面。再一想,宁琅与他传讯定是私密,怎么可能让旁人知晓了去,当即明白这是宁琅在逗他,杯子往桌上一放,不禁恼羞成怒:“师父你都要走了,还这般戏弄于我。” “可以传,”只听宁琅轻声说道:“无论是大事小事……亦或是你想我,都可以传,你是我在这京中唯一牵挂,你的喜怒哀乐我都想知道。你在京中出了事我回护不及,你要自己多加留意,莫要让别人伤了你。” “师父……”白束只觉眼眶一红,急忙咬唇止住,展颜一笑:“师父,我也有东西要送你。” 起身走进里间,不几时拿了件白布包着的长条物状出来,足有一人身量。 宁琅接过来,内力一震,白布尽褪,一寒铁□□立现。 恋耽美 分卷阅读28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枪长八尺,枪头枪尾皆为寒铁所铸,烛光下尚且寒光熠熠,脊高韧薄头尖,大有削铁如泥之势。 在枪头尾端,用隶书篆了一个小小的束字。 枪头尚且不是关键,宁琅握着枪柄不由一愣:“阴沉木?” 只见那枪柄通体乌黑,直而不曲,细而不软,手握上去触感滑润,非经年累月不可成。 “师父好眼力,”白束笑道:“用的是椆木的阴沉木,质坚体重,遇水则沉,有铜打铁铸般的效果。” “泥潭不损铮铮骨,一入华堂光照衣。一方阴沉木可逾千金,你怎么得来的?” “师父可还满意?”白束在烛光下粲然一笑,“我师父是这大楚国内最风光耀眼之人,自然要配最神武的兵器。” 退后两步笑看宁琅手执那枪,风姿宛若当年嘉峪关外的少年将军,身着明光铠,腿跨千里驹,春光明媚却不及那人回眸一眼。 “我怕是再无缘见你身披铠甲的那一天,只求这□□能伴你左右,助你披荆斩棘,你看见它便是看见我了。” “我会让你看见的。”宁琅忽的执枪挥向白束脚上的精钢锁链,只见那经年刀斧不入的铁索竟有了一道浅淡的划痕,“以此为誓,我会回来,带你出去,到时候你想看的都能看到。” 只见灯下那人依旧笑得明媚,眼底却已闪映了点点微光。 “上穷碧落下至黄泉,我想看的只有师父一人罢了。” 窗外天光始亮,宁琅终是要起身离去,及至门口,白束上前抱住他腰身,“你走之后,我日日抄经,愿我大将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愿我师父苦寒不度,风沙不侵。” 忽踮脚上前,唇齿相抵,呼吸交融,盈盈晨光间冷香萦绕,只听白束缓缓道: “愿我郎君鲜衣怒马,早日还家。” 第23章 笼中锦雀 不知是不是边关战事吃紧,宁琅一走便没了音讯。白束一月一封信地寄着,虽不见回讯却知那人定是每封都看了,从一叶知秋写到皑皑白雪,再从冰消雪释写到草长莺飞,终是收到了宁琅的回信。 那日春光尚好,白束闲坐在窗前打瞌睡,忽闻窗外传来鸟翅扑棱声,再一瞧只见那细红的鸽腿上竟是坠个物件,一时不由大喜,忙喊了瑛姑将那鸽子捉了过来。 短短几行字白束竟看的指尖颤抖。 昨夜率精锐突袭敌军本部,深入敌境数百里,黎明方休,首战告捷。忽见漠上一朵花,坚韧不拔,百步之内嗅其香,绘与我徒小束,共赏其姿态。 再下面是一朵重瓣小花,芬芳吐蕊。 隔着千里万里白束都能看见他那将军杀伐一夜归来,迎着光倾万丈为一朵花驻足。 当即提笔回道:此花名为依洛花,在漠北是永怀希冀之意,传闻此花扎根荒漠,花开一次需筹备七年,一朝始放,万物不及其芳华。惟愿师父承此花之愿,所向披靡,百战不殆。 下面又加了一行小字:多情早虑相思事,君着青衫入梦来。师父,我想你了。 将字条装于鸽腿竹筒中,捧着鸽子到门口放飞。 鸽子翅膀扑扇着萦绕眼前,白束笑看着它一点点腾飞于半空,刚收视线,一眼便看见了大门外萧染铁青的脸。 愣了半晌秦让才想起来通报。 白束扶着门脸色苍白跪在地上,一时竟不知是跪迎还是腿软。 萧染几步上前捏起那尖细的下巴,一身肃杀之气:“哪来的鸽子?你是与谁在这里私相授受?” 白束脸色虽惨白,眼里却还是坚毅神色:“不是我的鸽子,它自己落到院子里来的,我只是命瑛姑给我捉来看看,看完了便放走了。” “好,好个看完了就放走了!”萧染眼里寒意显露:“影卫呢?把这畜牲给我射下来!” 白束身子不易察觉地轻微晃了晃。 萧染眯眼狠狠盯着白束:“你便跪在这儿,朕要你好好看着这畜牲是怎么下来的,到时候再告诉我你只是看完了便放走了。” 只见数十个影卫顷刻涌进来将那澍兰苑围的水泄不通,一字排开,引弓搭箭,紧接着一排箭簇直冲云霄,向着那未飞远的白点急急追去。 白束只觉寒意从腿上一点一点漫上来,慢慢遍及整个身子,门外春意渐浓阳光明媚,他在门这边竟轻微颤抖起来。 若让萧染知道他是与宁琅在此私信,就萧染那性子,只怕联想到的不只是儿女私情,诸如宁琅私通北狄,叛国谋逆之类的事情只怕也在所难免。 眼看着箭矢擦着那两片白色翅膀过去,但宁琅给的这只鸽子不愧为军中最好的传讯鸽,振翅一飞,又高了些许。 众影卫中忽站出一个人,手持穿云弓,搭红翎箭,单膝跪下将弓拉至最满,手一松,箭矢直上云霄。 信鸽被蹭到翅膀一角,直线下坠! 落到半空却又奋力扑扇了两下翅膀,飞远了。 只余两根羽毛缓缓飘落,坠于萧染面前。 那影卫跪下请罪:“臣办事不利,请圣上责罚。但据臣观察,那鸽子腿上并无信物。” 秦让急忙上前:“皇上,这沈侍卫是影卫中的卫长,百步穿杨的功力名不虚传,他说没有,那定是没有了。” 萧染脸上寒气这才下去几分,回头看了看跪在地上咬着唇一言不发的白束,叹了口气:“平身吧。” 白束跪着没动,抬头与萧染对视着,眼神执拗而倔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上若是觉得锁了我还不放心,大可以将我收监,省的我日日提心吊胆,不知哪里做的不对就触了龙颜 恋耽美 分卷阅读29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 “你……”萧染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走上前把人拉起来:“这次是朕多虑了,朕补偿你。” 白束默默站了起来,伶仃这才敢上前在白束腿上蹭着。 “你也不要怪朕,边关战事吃紧,京中人心动荡,朕是累极了才到你这歇歇,刚巧见你放飞鸽子,你也不能怪朕多想。” 白束沉默这站在一旁,他这边飞鸽才刚刚得到消息,萧染那边还得通过层层驿站上报,想必还不知道边关已然大捷。念及此处心头一暖,脸上也便不再那般冰寒了。 萧染把人揽在身前,“你是聪明人,知道朕的底线在哪里,平时一些小事情朕都能由着你,但一些触及底线的东西不要碰,知道吗?” 白束也没再跟他呛着,微微点了点头。 夜里白束刚躺下便听见房门轻声一响,瑛姑开了门,看了一眼来人放人进来。 正是白日射箭那个影卫,见了白束行了个礼。 白束靠着床头微微一笑:“今日多谢沈侍卫为我开脱。” “恩公说的哪里话,”沈青江拱手抱剑,“当日家父一封上书得罪了褚珺,若不是恩公出谋相助,家父怕是早已冤死狱中了。” “沈大人恢复的怎样了?” “已无大碍,只是断了的那手只怕再也不能提笔了。” “沈大人是这朝中难见的忠良之臣了,”白束叹一口气,对瑛姑道:“把前几日皇上赏的人参送于沈侍卫吧。” 沈青江推托一番终是收下。 “我那鸽子……”白束问。 “恩公放心,只是掉了两根毛,我若做的不像,只怕皇上不会信我的话。” 白束点点头。 三日之后,边关大捷的消息才传到宫里,一时之间举国沸腾。漠北那边算是僵持了整个冬天,期间小战冲突不断,但始终都没打起来,两厢僵持之下军心必定动荡,宁琅这一波突袭打的漂亮至极,既稳了军心又稳了民心,罗刹国长途跋涉过来,这一仗战败想必也锐气大挫。 萧染大喜,重重赏了宁家将军府,隔日又给澍兰苑送了好些东西过来,其中竟有一只黄白相间毛色鲜亮的金丝雀。 白束没当回事,天天挂在窗子外面,倒是喜了伶仃,天天在笼子周围转悠,瑛姑管不及,白束不屑管,直把那只小雀吓得在笼子里四处扑腾,没过两天一身光鲜的羽毛就变得杂七杂八。 那日瑛姑从外面回来,看着白束竟将那小雀从笼中掏出,拿在手上把玩,伶仃还在身下伺机而动,心下一慌急忙上前拦着。 虽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但毕竟是皇上赏的,要是飞走了保不齐皇上要怪罪。 白束突然张开手,只见那金丝雀在掌心扑腾了两下,竟乖乖不动了,苦笑一下:“没事,你看,这鸟早就不会飞了,在笼子里关了太久,碰了太多次避,现在放出来了,也忘了怎么飞了。” “它心里有个笼子,永远也飞不出来。” 抬手把鸟放回笼子里,“不过这样也好,听之任之,随遇而安,最可怜的却是,心里装着一片天空,脚上却带着镣铐。” 把笼子挂在窗子外面,伶仃立即扑了上去,白束收了视线,看着脚上那锁链,眼神慢慢变得冰冷。 “他就是想把我像这只鸟一样,关在这里,关一辈子。” 转头看着瑛姑,“要想动萧染,必先断其根,太子,皇后,还有那位禇国舅一个也不能留,趁着师父不在,我们也该活动活动了,”看了看围着笼子转的伶仃,“先替你报仇,就从太子身边那个王高下手吧。” 第24章 浮生梦华 月朗星稀,蝉噪虫鸣此起彼伏,白束搁下笔时萧怀剑刚好将白束刚写的话本看完。 吃一口蜜饯,叹道:“这当真是父皇和靖和姑姑的故事?” “也不尽然,”白束转身过来:“母妃的身世多有避讳,一些人尽皆知的事情不便写,只能杜撰。不过世事难料,如若当初没有那场大战,指不定就是书上的结局。” “那你不就是我亲弟弟了,”萧怀剑哈哈一笑,“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叫我皇兄,惹了麻烦也有我护着你。” 白束看傻子似的瞥了萧怀剑一眼:“如若真是这般,还有我什么事儿?” 萧怀剑一想,当真无言以对。 “喏,你的功课。” 白束把刚写完的几张纸递过去,萧怀剑看都没看往怀里一揣,嘻嘻笑道:“多谢了。” “你这功课日日拿到我这里作,也不怕太傅有朝一日逮着你。” “怕什么?你会仿我的字迹,写的又是些在我能力范围内的东西,孙太傅只要不是在跟前看着,定然发现不了。” 伶仃看着白束闲下来了,一个起跳蹿到白束怀里,白束一边给伶仃理着毛一边问道:“那你天天这样厮混,惠妃娘娘也不介意?” 萧怀剑一改平时作派,淡淡摇了摇头道:“其实当初我功课还行,甚至还要胜太子一筹,但母妃觉着在这宫里锋芒太盛了反倒不是什么好事,硬是让我装病了一场,半年不去,再去就学不会了。” “惠妃娘娘出身清白世家,不结党不营私,不像皇后那般背后有门阀支撑,在这吃人的宫里过的小心一些也无可厚非。” 萧怀剑点点头:“你可知四皇兄为何常年抱着个暖炉?” “嗯?”白束抬了抬头。 “四皇兄自小就聪明伶俐,一张能说会道的小嘴最会讨父皇欢心,那年冬天也不知怎么的就掉到莲花池里了,寒冬腊月天,人捞上来就奄奄一息了,后来虽是救 恋耽美 分卷阅读30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下来了,却落了一身寒疾,如今更是常年药罐子里泡着,炎炎夏日里手都不见温热。” 白束皱了眉:“皇后干的?” “这话可无人敢说,”萧怀剑叹了口气,“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母妃便是那年冬天让我装病的。我现在虽仍与太子不和,但终归威胁不到他的地位,如若不是母妃,我现在指不定在哪儿埋着呢。” “不说这个了,”萧怀剑站起身来,“这话本你还没起名字呢,赶紧写了我给张麻子送过去。” 白束把话本从萧怀剑手里接过来,提笔思忖片刻,在首页上题下几个字:浮生梦华录。 萧怀剑接过来看了一眼,啧啧两声揣在怀里拿走了。 等人走了约有一柱香的功夫,瑛姑换了一身夜行衣过来,白束从手头抄了另一本书送到瑛姑手上,嘱托了一句:“万事当心。” 第二日萧怀剑打个呵欠上交了功课,刚坐下心头没由来地一跳,就见萧染进了国子监,身后紧跟着趾高气扬的萧怀瑜。 众人行礼坐定,萧染在孙太傅的位置坐下,扫视了下面众皇子一眼:“许久未曾关注过你们的功课习作了,今日太子跟朕提起,特地过来看看你们。” 看一眼立于一旁的孙太傅,“他们最近可有进益。” 孙太傅拱手回禀:“太子殿下敏而好学,文章时常作的鞭辟入里领异标新,老臣自愧不如,实为众皇子中佼佼者。” 萧染从众人上交的功课里挑出萧怀瑜那份,看了一眼点点头:“怀瑜果然是下了功夫。” 萧怀剑在底下不禁翻了个白眼,人是萧怀瑜叫来的,自然是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查看,再瞅一眼前面春风得意的一张脸,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做了手脚一般。还有这孙太傅拍马屁的功夫也是一流,一个读书人把学问都用在溜须拍马上了。 “还有谁?”萧染问。 孙太傅再道:“四皇子天资聪慧,虽身体时有不适却仍孜孜不倦,平日里无冬无夏手不释卷,该当为众皇子之表率。” 萧染看一眼下面端坐的萧怀瑾,叹一口气:“怀瑾还是要多加休息,平时不适就不必过来了,身子要紧。” 萧怀瑾神色一凝,面上更显苍白,站起来拱手称是,声音小的几不可闻。 萧染正待继续问,只见萧怀瑜突然站起来道:“九皇弟最近也进步良多,父皇不妨看看他的文章。” 萧怀剑眉心猛地一跳。 “怀剑?”萧染笑了,“他天天就想着舞刀弄枪,还能进步?” 边说着还是边把萧怀剑的文章找出来,低头看了两眼立即皱了眉:“这是你作的?” 萧怀剑迟疑着站起来,弱弱答道:“是儿臣作的。” “你能作出这种文章?”萧染把萧怀剑那一页纸拿出来单放于桌上:“来,你给朕说说,你都是怎么写的?” “啊?”萧怀剑愣了愣,“我忘了。” 他昨天从白束那把功课拿回来就没看过,别说写了什么,连题目是什么都不知道。 “忘了?”萧染手往桌上重重一拍,“那行,你过来,给朕念一遍。” 萧怀剑悻悻上前,拿起那纸一看,当即傻了眼。 这不是他那狗爬一般的烂字,而是白束那一套行云流水的行楷,文章从布局到内容皆有条有理大气磅礴,确不是他能作出来的。 拿错了? 白束那么小心谨慎之人能犯这样的错误? “念啊!”萧染怒道。 萧怀剑咽了口唾沫,小声开口:“天道也,始于柔弱,成于刚强,始于短寡,成于众长……气乃无形之物,物乃有形之……之……” 萧染抓起几枝笔掷于萧怀剑身上,“你连字都认不全,你告诉我这是你作的?” 萧怀剑跪地叩首,直视着萧染:“这确实不是儿臣作的。” “那是何人所作?”萧染一时怒极,站了起来。 只见萧怀剑紧紧抿了抿唇:“儿臣不能说。” “好大的胆子!”萧染左右瞥了一眼,转头盯着孙太傅:“戒尺呢?” “这……”孙太傅一时应对不及吓出一身冷汗来,这下面一众的小皇子,他哪里敢用戒尺这种东西,不光不敢用,更是有都没有。 只见萧怀瑜慢慢站了起来,拱一拱手:“父皇莫要气坏了身子,儿臣知道是谁作的。” “谁?”萧染眯眼看着他。 “这宫里学问最好的人,不是孙太傅,不是四皇弟,更不是九皇弟,而是另有其人,”萧怀瑜嘴角衔着一抹笑:“父皇可曾听说过北郭先生?” 萧怀剑身子猛地一僵。 “北郭先生?”萧染凝眉,秦让及时上前在萧染耳边说了几句,萧染总算记起来,点点头:“当日编排宁琅那个?” “正是,”萧怀瑜笑了笑,“但他编排的人可不是只有宁将军一个,儿臣这里有册书,还请父皇过目。” “什么书?”萧染眉头皱的更深些。 萧怀瑜把书翻开送到秦让手上,秦让只是随眼一瞥,当即一惊,把书呈到萧染面前时手已颤抖。 萧染把书拿起来,周遭顷刻静了下去,萧怀剑抬头一看,正是昨天白束给他的那本《浮生梦华录》,还没松一口气,只听一声巨响,案桌登时倒地,笔墨纸砚洒的洒碎的碎凌乱了一地。 众人皆跪下齐呼:“皇上息怒。” “说,”萧染紧紧盯着萧怀瑜:“这个北郭先生是谁?” 萧怀瑜强忍着让自己不露出笑意,沉声道:“正是您囚在澍兰苑的那位,白束,或者说是――伯颜束。” 第25章 恋耽美 分卷阅读31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登庸纳揆 “北郭,意为北国,实指他来自漠北,别看他受困在澍兰苑,却一直暗中编排皇家旧事,散播大逆不道之言,而替他把消息散布到宫外的,正是九皇弟!” 萧怀剑眼神一凛,狠狠瞪着萧怀瑜。 他还真是小看了萧怀瑜,本想着两个人虽从小不和,但毕竟是亲兄弟,平时小打小闹各有得失也就算了,没想到这人竟有朝一日想置他死地。 没等收回视线,萧染一个耳光呼啸而至,直把他打了个趔趄。 “你平日里不思进取朕没管过你,”萧染一根手指牢牢戳在萧怀剑头上,“朕是不是太惯着你了,你还能干出这种无法无天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萧怀剑默默咬着牙,那书他看过,编排皇家之事是真,但绝对没有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论。只想着这书必定被萧怀瑜做过什么手脚,但他现在脑子一片混乱,不知道该从何解释也不知道该如何为白束开脱。 还没等他想好应对之策,就见萧染拂袖而去,冲着秦让吼道:“去澍兰苑。” 昨夜白束等瑛姑回来,再把每日为宁琅祈福的佛经抄完方才歇下,早上起来整个人都有点迟钝,半闭着眼把饭吃完刚想着要不再去睡个回笼觉,便听见门外秦让通传。 在门口刚跪下准备接驾,只见萧染一个健步冲上来,掐着他脖子竟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白束一张脸迅速涨红,一双手紧紧抓在萧染那手上,眼里的慌乱无措暴露无遗。 “父皇!”萧怀剑急忙上前跪在地上,瑛姑也赶紧跪下抓着萧染衣摆求情。 眼看着人即将脱力,萧染按着白束往门上一撞松了手,看着人顺着门伏倒在地上,剧烈咳嗽起来。 “北郭先生,好一个北郭先生,”萧染蹲下捏起白束下颌,用力之大让白束觉得已然听到了骨骼错位的声音。 萧染狼一般盯着他:“你就那么想朕死是吗?你给朕说说,朕死了你要怎么样?改朝换代?复兴你们苍狼部?做梦!” 只见白束突然笑了,眼里刚被咳的一片猩红,笑的恍若冬日之阳,虽明媚却不带一丝温度,只看得人心里寒寂一片。 “复兴苍狼部?”白束轻声道:“苍狼部被你屠的只剩我一人,我拿什么复兴?拿这一副残躯败体还是这一条精钢锁链?” 萧染在那目光里终是败下阵来,慢慢收了手,却还是死盯着白束:“朕如何待你,你要做这犯上作乱之事来对朕?” “犯上作乱?”白束只觉好笑:“我自打到这儿的第一天起就被锁在这房子里,方寸之地多一步且不能行,忽有一日一觉醒来竟成犯上作乱了。那我可是当真厉害,这精钢锁算什么,只怕你把我挫骨扬灰了都还得忌惮着吧?” 萧怀瑜一步上前:“大胆,你竟然如此同我父皇说话,来人……” “住嘴!”萧染怒喝一声,萧怀瑜悻悻噤了声,咬牙切齿地站在一旁。 “你可是那北郭先生?”萧染看着白束问。 “是。” “这《浮生梦华录》可是你所写?” “是。” 萧染把书翻到最后一页,摔在白束眼前:“那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只见那一页上赫然用朱笔圈出的最后一句:比及登庸纳揆时。 白束看了半天,忽的抬头笑了:“就这样?” “什么叫就这样?”萧染面色如铁,“你可知什么叫登庸纳揆?” “这书是谁给你的?”白束突然问。 萧染愣了一愣。 萧怀瑜立马站了出来:“放肆,这便是从你澍兰苑里流出的书,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你是不是根本没看过这书里写的什么?”白束没理萧怀瑜,直视着萧染,“你若是但凡看过一句,就该知道这不是完整的一句话。” “比及登庸纳揆时,九允天下一允卿。” 萧染猛地向后仰了仰,瘫坐在地。 “这登庸纳揆的不是旁人,”白束眼角一颗小痣红的像是泣血,映的周遭一切都失了颜色:“是你啊,皇上。” 萧染看着眼前这人,只觉时光斗转,院外的不是海棠,眼前的也不是白束,自己还是少年模样,而那人对着他浅笑,轻轻唤他一声“皇兄”。 唯允你一世长安。 “父皇?”萧怀瑜察觉有异,急忙唤了一句:“父皇不要听他满口胡言,这书本来就是这样的,从来没有什么下一句。” “你大可以去查,”白束浑然不惧:“街头巷尾勾栏瓦舍,大可以全部收回来一个字一个字对比,看看这后一句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秦让。”萧染沉声。 “奴才明白。”秦让一个眼神下去,身边的影卫即刻消失不见了。 “地上凉,皇上起来吧。”秦让扶着萧染起来坐到一旁的凳子上。 萧染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三个人,摆摆手:“都先起来吧。” 三个人全都不为所动,只听白束道:“未还我清白之前我便还是罪人,我还是跪着罢。” 烈日炎炎,外面蝉鸣聒噪,一众人站着尚且汗流浃背,太子已然拽了好几次衣服。三个跪着的人全都腰杆挺得笔直,只是脸上豆大的汗滴直接顺着下巴滴落在地。 萧怀剑除了膝盖腰背酸痛尚且能忍,再看一眼白束,只见那人身子轻微颤抖,面色苍白如雪,紧紧咬着一副唇,已然见了血色。 “父皇……”萧怀剑急忙喊人。 “我没事。”只见白束淡淡摇头,嘴一张一缕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萧染眉头一皱,刚要发 恋耽美 分卷阅读32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话正好外出寻书的影卫们回来,将一摞拓本放至萧染面前。 萧染从里面随手抽了一本,果见在那一页之后还有一页,是为登庸纳揆的下句。 叹一口气:“行了,起来吧。” 白束这才由萧怀剑和瑛姑同时掺着站起来。 “父,父皇……”萧怀瑜一时着了急,“这不可能,王高亲眼看着萧怀剑把书送到宫外的,怎么会这样?” 萧染眼神一凛:“王高?” 太子身边的一个太监猛地跪倒在地:“皇上明察啊,奴才所言句句属实,奴才还知道九皇子的功课皆为白束所作,这是铁证如山的啊,望皇上明察。” “你不说我还忘了,”白束冲瑛姑示意一下,瑛姑从桌上拿了张纸过来递给萧染,萧染只扫了一眼就认出这□□爬的字是出自他九儿子无遗了。 “九皇子昨天是在我这儿作的功课,走的匆忙与我一篇文章拿错了,不过,”白束眼神一寒紧盯着王高:“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王高一时哑口无言。 “你半夜潜入我澍兰苑,守株待兔等着九皇子从我这拿走书,之后暗渡陈仓构陷皇子,是不是?” 王高一身冷汗骤下,抬头看了白束一眼,只见那人不过少年模样,云淡风轻得恍若天边朗月,所说的话却句句诛心,实则已把他逼到了万劫不复的境地里。 立即伏身顿首:“皇上明察,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萧染抓起桌上茶杯对着王高头上砸过去,怒道:“拖下去,杖毙!” 王高呆坐在地,及至被人拖下去了才回过神来,求救呐喊声不绝于耳。 “父皇……”萧怀瑜还想辩解。 “还有你!”萧染怒喝一声,“身为太子竟被一个贱奴摆布,净想着怎么残害手足兄弟阋墙,即日起禁足东宫,什么时候悔过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登庸:皇帝登基;纳揆:任命宰相。皇帝登基,任命宰相。比喻政权刚刚建立。 这两章联系比较密切,所以今天放两章。嗯,有存稿任性…… 第26章 一世长安 一场喧嚣终是散去,等到众人走了之后,白束松了紧撑着门的那只手,身子一软滑落在地。 刚走到门口的萧染回头一看,登时一惊,急道:“御医,宣御医,快!” 等张太医诊完了拱手回禀:“小贵人身虚体弱,当年旧疾一直拖累到现在,先是受了惊吓,又中了伏热之症,这才一时体力不支昏了过去,臣先开几副药给小贵人调理着,若要根治恐怕还得下大功夫。” 萧染眉头紧蹙,挥挥手让人下去准备了。 张太医出了澍兰苑抹了抹头上的汗,当日多亏有宁将军多加提点,他如今已是太医院院使,宁将军走时曾有交代,小贵人这边无论大病小病都往重里说,如今一场暑热硬让他说的快要奄奄一息了。 白束在掌灯之后才慢慢转醒,睁眼扫了一圈,又慢慢闭上了眼。 “小束,”萧染坐在床头,“你睁眼看看朕。” “不是小束,是罪臣白束,”白束慢慢开了眼角,“还请皇上将我收监囹圄,或者直接赐死了罢,我在皇上眼里始终是一根刺,我在这澍兰苑里尚可以大逆不道犯上作乱,一只鸽子,一本书都可以置我死地,与其天天这么担心受怕地活着,还不如死了来的痛快。” “你说什么胡话呢?”萧染眉头紧皱,“朕这次是冤枉你了,你的书朕看了,写的很好。” “再好也不过是浮生一梦,”白束惨然一笑,“母妃还是被你和亲到漠北了,你答应她的还是没做到。” “朕欠她的太多了,”萧染叹了口气:“当日你说你字九允,你可知何为九允?” 白束愣了一愣,淡淡摇头:“当年母妃把我藏于羊皮毯子下,虽说是藏却也知道藏不住,遂告诉我,如遇要杀我之人,告知他我叫九允,危急时刻可保我性命,只因这条命是他欠我母妃的。” “婵儿还记得,”萧染轻声道,揉了揉眉心,手放下来眼底已有湿意:“朕当年还是太子,微服私访江南便是婵儿作陪,当时正值江南好春光,朕一腔抱负亟待施展,遂告诉婵儿,等朕当了皇帝,允国国富兵强,盛世安康,允民轻徭薄赋,丰衣足食,允国土边境安宁,推恩削藩,允社稷宗庙昌盛,长治久安,唯允她,一世长安。” “一世长安?”白束嘲弄般一笑,“她这一世最缺的莫过于安定。” “朕欠她的都会补给你。” 白束闭上眼睛苦笑一声。 而他这一世最不缺的就是安定。 等到萧染也走了,藏在屋外的萧怀剑才进来。 “等了多久了?”白束看着他一笑。 “就没走过。”萧怀剑慢慢挪到床前看着白束,“有些事情不问清楚我睡不着。” 白束慢慢合下了眼眸:“对不起。” “果真是你!”萧怀剑惊呼一声:“我就说那种冥冥之中被人牵着走的感觉不像有假,从文章拿错开始就已经是你策划好了的,所以昨夜给我的书也是你掉过包的。” “那人盯着澍兰苑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也看到了,我不动他他必然动我。”白束愧疚地看了萧怀剑一眼:“只是无端连累了你。” 萧怀剑原本还想着这小机灵鬼那么多鬼心眼,指不定怎么搪塞他,如今人一口就承认了,他心中也松了一口气:“说不上什么连累,毕竟他是把我也一起算计进去了,只是再有这种事,你能不能先跟我商量商量啊,我怎么 恋耽美 分卷阅读33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说都是皇子,大不了挨一顿责罚,你呢?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担心我?”白束狡黠一笑,“你昨天不是还说要当我皇兄,要护着我吗?怀剑哥哥,你便当是护了我一回,别跟我计较了。” 微弱烛光映着那张玉瓷小脸,小人儿脸上含着笑,唇角还带一点白日咬出的红痕,那声“怀剑哥哥”叫的软软糯糯,萧怀剑只觉自己心都被他叫化了。 “你啊。”萧怀剑苦笑着叹了口气,白束把他摸得透透的,一句话就能把他说的脾气全无。 “不过,那书我也看过,一点问题都没看出来,他萧怀瑜怎么就能一眼看出里面有大逆不道之言?” “想知道?”白束挑眉一笑,故意卖着关子,看萧怀剑抓耳挠腮眼看就要上手了才道:“只因圈那字的朱笔本就是我画的。” “你……”萧怀剑目瞪口呆,过了一会儿才笑道:“这萧怀瑜也太急功近利了,自以为拿到了你的把柄便急着去请功,都没想过这功是从哪儿掉下来的。比及登庸纳揆时,九允天下一允卿。当真厉害,没有后一句就是大逆不道之言,有了后一句就成了倾世之情了。” 白束笑了笑没作声。 再听萧怀剑叹道:“可惜,最后竟让一个太监背了锅,萧怀瑜也不过是禁足罢了。” “我早就料想到会是这样了,”白束劝慰一笑:“只要禇皇后还在,禇国舅在朝中还有势力,萧怀瑜这太子之位便动不了。” “那你还……” “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做这一切也不是给萧怀瑜看的,皇上对我猜忌太重,经过这一出他就该当知道我对他并没有谋逆之心,我这也算给自己挣了一条活路。况且他们父子嫌隙已起,以后萧怀瑜也不能再仗着皇上恩宠打压你了。” 萧怀剑眼眶一热,刚待一番感念之辞,再见白束眼神一凛:“当日这王高打我一耳光,如今我便还他一耳光。” 萧怀剑只觉身上一寒,大夏天地打了个激灵:“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还记得?还好我没惹过你,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只见白束眯眼一笑:“你怎知你没惹过我。” 萧怀剑一愣,伏倒在白束身上:“白大侠饶命啊!” “好说,”白束微微一笑:“唤声白束哥哥听听,叫得好听便饶了你了。” “你……”萧怀剑一时无言以对,这小人儿还当真是一点便宜都不给他占,一声怀剑哥哥还没叫热乎就要讨回来了。 第27章 得胜回朝 澄光十九年秋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大将军可有空闲赏月?漠北之月与汴京可有异同?有人告知我,尤记当年中秋之宴宁将军一鸣惊人,连皇上都为之喟叹。其月澹澹,良人可期,不知师父当年可期良人是为谁?如今仍可期否? 师父,我想你。 澄光二十年春 伶仃又开始发情了,整天没日没夜地叫唤,明日就让瑛姑送到净身房去给骟了,省的哪一日糟蹋了什么贵妃娘娘的猫人家找上门来讨说法。师父,你再不回来伶仃该不记得你了。 师父,我想你。 澄光二十年冬 萧怀剑这大傻子,非要在我房里烤什么红薯,火盆侧翻引了床幔,差点把我变成烤白薯。师父回来替我好好教训他,就罚他抄书罢,《中庸》抄十遍,倒着抄。 师父,我想你。 澄光二十一年夏 师父一走已逾三年,昨夜入梦,风光依旧,只是其后竟生了些荒唐事,梦不由己,还望师父莫要见怪。瑛姑说了几次这澍兰苑靠她一人打理不过来,想找几个新入宫的小宫女,昨日见萧怀剑身边那小丫头名唤半夏,聪明伶俐,正想借来帮持瑛姑。 师父再不回来,便不想你了。 澄光二十一年冬,动用举国之力,历时三年又三个月的酒泉之战终分胜负,宁琅采用穿插迂回作战,出其不意割裂敌军部署,断敌后路,罗刹国被一举赶回漠北苦寒之地,北狄西戎残余部落分崩离析,重回之前的游散状态。 消息传到京中举国欢庆,萧染下令大赦天下,亲自前往太庙参拜告捷,擢令宁琅安排好边境护防,回京述职。 萧怀剑进来澍兰苑时,白束正端坐案上平心静气为宁琅抄那《妙法莲华经》。 萧怀剑抄起桌上茶壶猛灌了一肚子水才把气喘匀,冲着白束道:“大捷了!” 白束笔下一顿,好不容易才按下手上颤抖,将一个华字写完。 “别写了,边关大捷了!” “那又怎样?”白束接着往下写:尔时佛告诸菩萨。 “什么怎样?宁将军要回来了。”萧怀剑两步上前,“你这经不是为他抄的吗?如今他要回来了,你也不必抄了。” “谁说我是为他抄的,”白束不为所动,“我为自己祈福不行吗?” “你……行吧,那你继续为自己祈福,我去找四皇兄说去,”萧怀剑从桌上抄了一把瑛姑炒的栗子,边吃边道:“你别看四皇兄身子不好,每次宁将军带我们演武他可都跟着,也不知到底是为了什么?” 等到萧怀剑出了澍兰苑的大门白束始才叹了口气,看着自己写的好比萧怀剑那狗扒一般的字,终是搁了笔,望着窗外开始飘落的小雪眼睛一眯,默默念道:“四皇子。” 冬月初一,大雪,穿庭作飞花,倚栏听风雪,宜祭祀,斋戒,忌造庙,迁家,远行。 天阴沉了一日,到傍晚才始降大雪,瑛姑早早掌了灯,伺候白束吃过饭后,又给房里添了些炭火 恋耽美 分卷阅读34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刚待关紧门窗伺候白束躺下,未关好的房门被轻轻一抵,瑛姑愣了一愣,看清来人请了个安,默默自己退了出去。 白束正披着翻毛大氅抱着伶仃围坐火盆旁,手头拿着一本书正看的忘我,浓密的睫毛温顺垂下,映着火光在脸上垂下一片阴影。似是要睡了,一席长发如瀑散落肩头,顺滑宛若绝世绸缎,而那掩映之下的一张脸细润如温玉,眉目清秀,已有了出具棱角的少年轮廓。 听见脚步渐近白束也没抬头,只轻声道:“瑛姑,你先去歇息吧,我再看一会儿就歇下了。” 见人就站定在他身前没了动作,白束始才抬了抬头,只一眼,手头一颤,手里的书险些掉进火盆里。 伶仃抬头一看,竟识趣儿地从白束身上跳下,找地儿猫着去了。 “师……师父?”白束半天才找到自己嗓音。 两人隔着火盆相望,站着那人身着一身银光铠甲,飒爽英姿,世间芳华不及其项背。白束只觉自己仰的头都酸了,就怕一个眨眼人就消失在眼前。 “哭什么?”宁琅轻轻抚上他脸侧,指尖带起的点点凉意,带起心底柔软一片。 “嗯?”白束愣了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哭了吗?” 宁琅像幼时那般在他头上揉了揉,“没事,我回来了,想哭便哭吧。” “谁要哭?我才没哭,”白束一边说着眼泪一边不要钱似的往下掉,慢慢的自己也觉得理亏,拉着宁琅的手抱在怀里哭的一塌糊涂。 宁琅静静看着那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人儿,三年,无数个日日夜夜,无论是在滴水成冰的寒夜还是顶着灼皮蚀骨的骄阳,只要一想到千里之外的汴京城里,有那么一个如玉般的人独坐窗前想着他,便觉一颗心像是放进了盛满温水的池子里,从此再无严寒酷暑。 “三年……三年四个月又七天……师父,你总算回来了。” “你都要不想我了,我还敢不回来吗?”宁琅轻轻顺着白束那如墨长发。 “我哪有不想你,”白束抽了抽鼻子:“我是日日夜夜想你,深入骨髓,痛彻心扉,你若再不回来便该看见我的遗体了,到时你便知我的每一滴心血里全都是想你。” 来的路上兜了一身风雪,如今房里暖炉一烘,冰雪渐化,一滴水刚巧滴到白束脸上。 白束愣了一愣,用手摸了摸那水,抬头看着宁琅:“我还道师父因为思念至深也哭了呢。” “哭过。”宁琅用指腹轻轻抚去白束脸上泪痕。 “嗯?”白束愣了愣。 “去年寒冬腊月,嘉峪关外滴水成冰,京中粮草供应不及,罗刹国三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弟兄们饿着肚子苦苦守了三日,每天都有人倒下,我在第三日收到了你的信,念及末尾,泣不成声。” “师父……”白束紧紧握着宁琅那手,当初只觉这手好看,如今才晓得这手实则有万钧之力,就是这手守着国门,这才护得大楚万千子民不致流离失所民不聊生。 过了一会儿方才听出问题:“粮草供应不及?”白束皱眉:“去年冬天宫里都减了用度,就为了早早凑齐粮草送往边境,秋后粮草就已经筹备妥当了,怎么会腊月还没送到?” “此事确有蹊跷,送到的粮草也都是掺了糠的陈米,仅供果腹而已。” “押送粮草的是谁?”白束问。 宁琅略一回想:“一个叫禇瑞林的四品宣抚使。” “禇瑞林……”白束皱眉:“这人是禇珺的侄子,”咬咬牙:“好个禇珺,国难财都敢发,竟然让边境四十万大军饿着肚子打仗,要是……要是三天之后粮草还没到……” 白束一阵后怕,紧紧抿着唇,竟气得发起抖来。 “好了,”宁琅轻轻在白束背上顺了顺,“以后自有机会找他算账。如今大军都在城外驻扎,明日才算抵京,今夜我只想好好看看你,那些外人就先放着吧。” 第28章 如火如荼 白束眼睛弯弯一笑:“所以我是第一个见到师父回来的人?” “是,皇上现在都还没见过我呢。” “怎么这么匆忙,铠甲都没来得及换下来,我又不是非得今日见你不可。”白束一只手轻轻摸上宁琅银甲,话里虽是埋怨,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不是没来得及换,”只听宁琅道:“是特意穿给你看的。记得当日我走的时候你遗憾看不到我身披铠甲的样子,如今特地穿来给你看看。” 白束手上一滞,眼底又是一酸,咬咬牙硬是憋了回去。 “你可知守在边关三年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什么?” “想什么?”白束问。 宁琅慢慢俯身下来:“有句话,我想亲口听你说。” “哪句话?”白束笑问。 “你知道哪一句。” 白束温柔一笑,眼角小痣嫣红如血,一截如玉胳膊从大氅中伸出环住宁琅脖颈:“师父,我想你。” 白束转瞬便被放倒在榻上,墨倾长发尽数撒到银狐毛皮上,那人眼角含着笑,嘴唇微启,明艳不可方物。 “师父,我想你。” 下一刻只觉一股冷香扑面而至,微凉柔软,像窗外无声飘落的片片莹雪,轻轻扫过唇上纹路,探入牙关,勾连起舌头,一切像是已经进行过了千遍百遍,如斯契合,不带一丝生疏凝阻。 宁琅稍微起了方寸,白束抬手勾住脖子跟着起来,自己送上前去。房间里火炭燃烧伴着吮吸之声,白束一双眼渐渐迷离,宛若带露桃花,及至分开,唇齿间已然银丝萦绕。 只见身下那 恋耽美 分卷阅读35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人尚且不罢休,拿那双含情脉脉地眼睛瞟着宁琅,继续说道:“师父,我想你。” 宁琅眉头一蹙,只觉身子已然软了大半,轻轻抬手盖住白束那双含露的眼:“你知道你再说下去会怎样吗?” 白束一只纤细小手慢慢抬起,摸索着搭上宁琅银甲,轻声道:“师父,我帮你卸甲。” 烛光明灭,火光掩映,身下那人皱着眉轻哼一声,宁琅咬一咬牙,挺身而入。 顷刻额角便起了大片冷汗,眼角已然湿润嘴角却是笑着,看宁琅把他紧紧抓着毛皮的手松开,与他十指紧扣,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却还是执着地重复那句:“师父……我想你……” 换来了一声破碎的惊呼和深及肺腑的贯通。 宁琅几乎是咬着牙出声:“你别逼我,你知道我忍了多少年了吗?” 身下那人唇色苍白,慢慢抬手抚上宁琅脸侧,闭眼一笑:“你知道……我有多着急……长大吗?” 蜡烛不知是什么时候燃灭的,雪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的,一轮霁月从那留作换气的窗缝里透进来,直映在那两具契合如斯的身体上。 痛喘不知何时变成了细小的低吟,辗转在那犹如钢筋铁骨的身子下面,化作一滩水,将那腔滚烫灼热尽数包裹,是承受亦是索求。 锁链拖地,直响了一夜。 第一缕晨光与人打了个照面,宁琅始才把人擦洗干净了抱回床上。 毁了一件上好的银狐大氅。 床上那人眉眼弯弯看着宁琅,眼里带着露,眉梢含着情,轻叹一口气:“师父果真好体力。” 宁琅淡淡一笑:“你也果真一把好嗓子。” 白束脸上一红,直衬得那白玉脸色坠了桃花。 他这一夜,或间关莺语,或幽咽泉鸣,情至兴上便一遍遍喊着那句“师父我想你”,换来一次次近乎残酷的冲撞,承受不住时再低低浅浅地求饶,直被反复研磨着一点说不出话来。 当真是一任放纵,辗转至天明。 “我得走了,”宁琅在白束头上揉了揉,指尖尚能感知到这发当初洇了汗的触感,“我今日还得面圣述职,你好好休息。” 还没等起身,便被白束一把拉住,光洁的半个身子从被里露出来。那小人儿环外他腰上紧紧抱着:“你……今夜再过来。” 当初怕留下痕迹,脖颈处宁琅未曾触及,越过锁骨往下,身上已然不忍直视,遍布了糜乱的事后红痕。 宁琅只觉腰腹一热,险些又要起反应,挑眉看着白束:“我再过来,你还行?” 小人儿抬起一张桃花脸自腰上仰看着他,眼神明明清亮无比,却无端带出几分妩媚情致,终是半迎半拒地点了点头。 宁琅无声笑了笑,俯身下去在额角留了个吻,“我今夜再过来,你同我讲讲你这些年过的好不好。” 辰时汴京城门大开,宁琅整顿军队,从大梁门入城,班师回朝。 汴京城内霎时之间万人空巷,百姓夹道相迎,风光程度丝毫不亚于当年楚乾帝御驾亲征。 一别多年,当年在汴京城里引起一时骚动的宁将军经过几年风沙打磨,反倒越发朗俊。 话说当年宁将军出征之后,那位北郭先生一改往日风格,什么中秋佳对才华横溢,什么塞外英姿纵马驰骋,又给人好一顿夸,宁琅登时摇身一变,又成了这汴京城里大姑娘小媳妇儿的幻想对象。再结合如今这大胜归来风光无限的场面,当年一众适逢婚嫁年纪的姑娘小姐们直悔得肠子都青了,如今再想僭越,却也已经过了年纪,高攀不上了。 况且这宁将军虽面容严肃,但脸上一派春风得意的容光无论如何也盖不住,想必早已佳人在侧,将这绝世尤物收入囊中。 入了城宁琅也没回将军府,而是先带着左右将军回朝复命。 三人一人一身银光熠熠的明光铠甲步入大殿,直映的文德殿上一众死气沉沉的文臣们失了颜色。 宁琅上缴兵符,萧染看了一眼,心头渐安,先是象征性地褒奖了一番,三个人论功行赏,同时犒劳三军。 接下来便是宁琅报奏战事情况,死伤多少,边关如何布守,刚说到去年冬天那场大战,只见左丞相禇珺突然站出,手持笏板拱手道:“臣有事上奏。” 不只是宁琅,连萧染亦是眉头一皱:“左相有什么话还是等宁将军奏报完再说吧。” 禇珺拱手道:“臣所奏之事正与宁将军有关。” 萧染看了看宁琅,再看一眼禇珺,点头道:“你说。” 只见禇珺深鞠一躬,“臣要弹劾宁将军目无王法,忤逆圣上。” 举朝震惊。 作者有话要说:  恩……我尽力了 第29章 风声鹤唳 萧染蹙眉:“左相此话怎讲?宁将军何时忤逆过朕?” 褚珺拱手:“臣一早收到消息,宁琅率三军在昨日便已抵京畿城外,但却就地安营寨寨,而不是立即进宫面圣。陛下对边关之事拳拳在念,三年以来日思夜寐寝食难安,宁琅明知陛下翘首以盼,却故意拖沓,莫不是觉得自己打了胜仗,连陛下都不放在眼里了?” 萧染皱眉。宁琅昨日抵达城外时已时至黄昏,他不是不知道,却也并没有当回事,天色将暗又大雪倾至,那么多士兵全都涌进来确实不好安排,自古三军归来在城外安营扎寨的大有人在,确实算不上那么重的罪名。 但禇珺所说的话却是字字诛心,不从宁琅下手反倒从他身上下手,若不治宁琅的罪,岂不是说明他对边关战事并不关心,若当场治罪宁 恋耽美 分卷阅读36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琅,便有卸磨杀驴之嫌,只怕会寒了三军将士及天下百姓的心。 萧染眯了眯眼,这只老狐狸是又搞什么花样呢? 转眼看着宁琅,虽年纪轻轻,却是一副荣辱不惊的模样,自始至终一言未发,倒是身边两个左右将军有些沉不住气了。 萧染一指宁琅:“宁将军,左相说你忤逆朕,你怎么看?” 只见宁琅淡定地行礼回禀:“臣昨日抵达京畿时已是申时,城门将闭,若强行入内必扰了汴京城百姓的作息。陛下向来爱民如子,臣不敢叨扰百姓,这才在城外安营扎寨,护陛下与全城百姓一夜安宁。” 宁琅一席话说的不卑不亢,却恰恰用了与那禇珺一样的手法,你说陛下牵挂边疆,我便说陛下爱民如子,是非对错每个人心中自有定夺。 禇珺冷笑一声:“你是想着白日进城接受百姓瞻仰奉迎罢?” “军队乃国之脊柱,陛下之颜面,三军刚从漠北赶回来,风尘仆仆,带回了战场的肃杀之气,怕惊扰了百姓,这才停军整顿,以正军威。” 禇珺不由眉头一皱,原本想着宁琅一介武将,又不与他一般天天在朝堂上厮混,必然口舌不利,断没想到这人表面不显山不露水,应答起来却有条有理浑然不惧。 禇珺咬一咬牙,勃然怒斥:“宁琅,你不要仗着你们宁家有军功便在陛下面前耀武扬威,当年北狄之战之所以化险为夷那也是宁老将军的功劳,宁骁宁肃那是为国捐躯陛下早已厚葬,你莫非是觉得大楚还欠你们宁家的才敢如此嚣张傲慢!” 宁琅也不禁皱眉看了禇珺一眼,这副狗急跳墙的样子是要闹哪般? 萧染脸上早已阴云一片,一拍桌子:“够了!今日就到这儿,退朝。” 等众人都走了,禇珺才擦一把脸上的汗,腿都有些软了。 走出文德殿左将军卫业征不禁抱怨:“这打了胜仗班师回朝是多喜庆的事儿,这位褚相真有意思,不搅的龙颜大怒不罢休是怎么个意思?明知皇上对当年那事儿多有避讳还要提,现在倒好,搅的谁都不得安生。” “只怕是心里有鬼吧,”右将军陈源不禁冷笑:“将军刚说到去年冬天他便急了,只怕那粮草之事定然与他脱不了干系。” “原来是这样,”卫业征一顿足,“那这可如何是好,这事被他一闹腾便混过去了,以后再提起来战事早已平息,只怕也达不到效果了。” 陈源倒是沉稳一些,只看了看宁琅,试探问道:“将军?” 宁琅回了回神:“我原本就没打算今日提及此事,是他自己风声鹤唳了,”望了望澍兰苑方向:“你们先回去,我还有点事。” “什么事啊?”卫业征不依不饶追着问,陈源笑一笑,冲宁琅点点头,把人拖走了。 宁琅过去时白束还在睡,瑛姑正忙着收拾昨夜狼藉,看着宁琅狡黠一笑,刚待去唤醒白束便被宁琅制止了,“我一会儿还得回去参拜父母,看看他便走。” 瑛姑笑着点点头,带上门出去了。 宁琅慢慢挪到床前,雪霁天晴,瑛姑开了窗散房内那旎靡气味,白束则把自己整个儿缩在被窝里,围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精雕细琢的小脸,枕着冬日暖阳睡得安稳静好。 便是这脸不止一次入梦,或是当年在草原上步步回首,或是在澍兰苑里眼角弯弯笑着,或是离别那夜不顾一切的诀别一吻,亦或是初见那般,环着他脖子静静看着他,好像一眼便看透了前世今生。 宁琅在床前蹲下,这人灵动起来周身都带着光,安静起来却又像沉进了水里,世间万物都干扰不得。 凑上前在那殷红小痣上碰了碰,梦里的人丝毫未动,只嘴角慢慢上扬了一个弧度。 白束醒来已是午后,吃了点东西,便见萧怀剑骂骂咧咧地进来,一屁股坐在卧榻那银狐大氅上。 “哎……”白束站起来。 “怎么?”萧怀剑一脸疑惑。 “……算了,没事。”白束摆摆手,坐都坐了,现在起来也于事无补了。 “先给我口水,气死我了!”萧怀剑在桌上一锤,接过白束送回来的水猛灌了一口,把杯子重重放在桌子上。 “又跟太子闹了?” “不是,不过也是他们家的事儿,”萧怀剑愤恨咬牙,把今日朝会上的事儿说了一遍,最后还不忘下个结论:“你说他们姓禇的一家子是不是都有病?” “太子不姓禇,跟你一样姓萧。”白束淡淡道。 “那就姓禇的一家子加上萧怀瑜,”瞥了白束一眼:“你怎么不气啊?” “师父都还没气你气什么?” “你怎么知道宁将军没气,指不定回去的路上就把禇珺骂了个狗血淋头呢。” 白束想一想宁琅一边走着一边骂人的样子,不由笑出声来。 “你还笑,”萧怀剑没好气,“宁将军那么好的人,为大楚任劳任怨,坚守边关三年,如今回来还得受这等小人编排,父皇也不管管。” “当今大楚就是这么个局势,你还看不清吗?皇上只关心他那皇位坐得稳不稳当,什么时候在乎过别人的死活。”白束不咸不淡吃着饭。 “你……”萧怀剑皱眉,压低了声音:“你也不怕隔墙有耳?” “没有耳,”白束笑笑,“王高被杖毙后我这澍兰苑里就安静了,只要你不把我卖了这话就没人知道。” “哦?”萧怀剑挑一挑眉,“快来讨好我,否则就别怪我大义灭亲了。” “你刚喝的那茶里有毒。”白束淡淡道。 “啊 恋耽美 分卷阅读37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萧怀剑愣了一愣,忽然表情痛苦地捂住胸口:“你……你竟敢谋杀皇子……” 白束笑一笑:“瑛姑,把人拖到海棠树下埋了。” 萧怀剑东倒西歪地笑了好一会儿,最后站起来整了整衣服:“还是来你这儿舒服,这些话外面的人都不敢说” 忽觉手上一黏,捻了捻:“什么东西啊?” 刚要凑上闻,白束急忙送了块手帕过来。 萧怀剑又看了看自己衣服上粘着的一片黏糊糊的东西,意味深长地一笑:“你又喝奶了吧?” “嗯?”白束愣了愣。 他刚来那年夜夜睡不着,想念以前草原上的羊奶,后来还是瑛姑去御膳房找了只待屠的母羊这才给白束解决了喝奶的问题。只是次次被萧怀剑碰上都要嘲笑一番,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天天喝奶。 换作平时白束也就翻个白眼不搭理了,这次竟红着脸轻轻应了:“嗯。” 萧怀剑拿着手帕把身上也擦干净了,边擦边抱怨:“那玩意一股膻味有什么好喝的,隔着这么大老远我都能闻出来。” “行了,你赶紧走吧,”白束红着脸把人往外推,“一会儿惠妃娘娘该着急了。” 直到把人推出门外关上门白束才松一口气,回头瞪一眼偷笑的瑛姑:“赶紧的,把这大氅给我扔出去。” 第30章 功高盖主 夜里宁琅再过来只字未提朝堂上的事,只问他这三年过的好不好,在宫里可曾受了委屈。 白束也只字没提当年话本那事,说的尽是些同萧怀剑打趣的事儿。 说到最后宁琅眼睛一眯:“九皇子最近骑射功夫退了不少,改天把他叫到校场上好好操练操练。” 白束捂着被子直笑。 “你这次在京中能待多久?” 宁琅静默了一会儿:“待不久。” “边关虽然告捷,但西戎和北狄还是时常骚扰侵犯,”叹了口气:“主要还是皇上对我宁家多有忌惮,他不会让我在京中待太久的。” 白束皱眉:“禇珺那些话?” 宁琅苦笑:“你都知道了?” “那些话虽然是有些慌不择言了,但也确是皇上心声。当年他御驾亲征北狄大败后,是我父亲死守边境,一直把北狄拖垮了双方这才得以休战议和,以嘉峪关为境隔墙而治,否则以你父汗的性子定是要入主中原的。” 白束点点头。 “他萧染依赖我宁家却也忌惮我宁家,功高盖主本就是这天下所有君王都忌讳的,更何况是萧染这副性子,我宁家虽不结党不营私不干涉朝政,但在萧染眼里我本身就是个威胁,只有把我放在碰不到他权力中心的地方他才能安心。” 白束良久没说话,最后才叹了口气:“走了也好,省的看着朝中这乌烟瘴气的样子心里烦。如今的大楚早就不是当年的大楚了,禇珺把持朝政,大臣们一个个练就了一副好嘴皮子,会阿谀奉承就能高升。萧染一副心思全用在猜忌上,就希望满朝群臣都是傻子,这样便动不了他的皇位。太子跟萧染一副德性,甚至还不及萧染。外面靠你撑着,内里其实早就烂的一塌糊涂了。” 宁琅在白束头上揉了揉,“不管他萧染如何待我宁家,我在一天,就断不会让关外那些人进来。” “我知道,”白束靠在宁琅胸前笑了笑:“我师父是大英雄,不忍心看着天下百姓民不聊生。” 宁琅淡淡摇了摇头:“因为你在这里。” “那个禇珺你打算怎么办?”白束抬头问。 “斩草要除根。” 白束笑笑:“我也正有此意,这件事师父便交给我去办吧,顺便为师父出一口恶气。” 一边说着一只手自然地探入了宁琅衣衫里。宁琅今日未着铠甲,身强体健穿的也不厚,穿过一层外衣就已然感知到了肌肉的纹理:“那师父,这漫漫长夜……” 宁琅皱了皱眉,握着白束不安分那手:“昨夜还哭成那般,今日就忘了?” “师父给的,哭着也是好的。”白束探身上去,伸出舌尖在宁琅耳垂上轻轻一舔,声音柔软又带一点暗哑,像极了昨夜在他身子底下承欢时的细小低吟。 “师父,我想你。”像是知道宁琅暗门一般,白束嬉笑着在宁琅耳边轻轻道。 只听宁琅叹了口气,一个回身把他压倒在床上。 满室春光旖旎,低吟浅唱又到天明。 第二日总算得了教训,再不敢说让宁琅夜里再过来的话了。 辗转就过完了新年,复朝后萧染果真以边境不宁为由又要把宁琅调往边关,因为只是驻守疆土,连兵符都不必给,可谓如了萧染的愿。 那日萧怀剑又是气结了过来,对着白束直抱怨。前几日他看不惯萧怀瑜的作风与人呛了几句,萧怀瑜竟告到了皇后那里,皇后又把惠妃娘娘叫去训诫了一番,还令内务府削减了他们昭阳宫的用度。 萧怀剑气的直想啃桌子。 “等我过两年分封建府了,就找一块离汴京最远的封地,再也不回来了。” 白束翻了页书但笑不语。 “真羡慕宁将军,出了正月就走了,边疆虽苦寒,却不用理这朝中的荒唐事。” 白束从书上抬了抬头:“那你为何不随师父到边疆去?” “嗯?”萧怀剑愣了愣,“我?” “与其在这混乱之地待着,你还不如去边关待两年,换一片耳根清净,也不用在这宫里混日子,说不定还能立点军功什么的,惠妃娘娘在宫里也好待些。” 萧怀剑皱眉沉思片刻,一捶手:“对啊,我自小就幻想着能 恋耽美 分卷阅读38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有一天身披战甲驰骋沙场,本来还遗憾自己身在帝王家,其实一想马上亲王也不在少数啊。” “先帝在位时尚还有几位马上亲王,只是二十年前那场大战尽数折损,当时萧染刚刚继位,你们要么太小,要么压根还没出生,马上亲王便也就断了。” 萧怀剑一时大喜:“那我明日就去找父皇商讨这事,不,今日就去。” 说着站起来就要走,看了看坐在窗前一派云淡风轻的白束,突然停下步子:“我走了你怎么办啊?” “嗯?”白束一愣,转头笑了:“我没了你还不行了吗?” “我跟宁将军都走了,你在这京中就真成了无依无靠了,万一萧怀瑜再起什么坏心思谁来护着你。” 白束笑了:“平日里不都是你受了委屈往我这儿跑吗?怎么就成了你护着我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萧怀剑皱眉,“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白束把书放下看着萧怀剑,只觉心中一暖。这人是他来了京中这么多年唯一挚友,就像这汴京城里一束阳光,无论冬夏都陪在他身侧。他知道萧怀剑什么意思,人一走,他这澍兰苑就算彻底黑了。 咬了咬唇佯装笑意:“你赶紧走,走了我也图个耳根清净。” “那我走了你也为我抄经吗?” 白束睨了他一眼:“你知道一本莲华经多厚吗?你是想累死我?” “没事,不抄就不抄吧,”萧怀剑也展了笑,“我从宁将军那里蹭点就够了。” 白束把手头的书扔了过去:“别打我师父的主意!” 萧怀剑嬉笑着接过来:“等我回来给你讲关外的事。” 白束翻了个白眼:“我就是在关外长大的,谁稀罕。” 看着人走了白束才渐渐敛了笑,起身到书架上找了那本许久不抄的《妙法莲华经》出来放在了书桌上。 第31章 于公于私 第二日萧怀剑向萧染自荐想随宁琅驻守边关,守卫大楚疆土,护万千子民之安危。 萧染圣心大悦,当即破格擢升萧怀剑为豫王,行监军之职,封惠妃为惠贵妃,萧怀剑竟成了一众皇子中最早封了亲王的人。 夜里宁琅过来澍兰苑,直接开门见山问道:“是你让九皇子跟我去边关的?” 白束拿一张笑脸对着他:“师父何出此言?” 宁琅只道:“就九皇子那脑筋转不到那里去。” 白束笑了笑:“萧怀剑性子是直了些,但如今朝堂上已经有太多弯弯绕绕的脑筋了,他直一些反倒更能显出难能可贵来。师父有机会就多提点一下他,给他脑子里塞点东西进去,别整天空荡荡的被风沙吹折了脖子。” “当真是为了九皇子?”宁琅挑眉看着他:“不是为了我?” 白束低头笑了,“什么都瞒不了师父。” “你让九皇子过去是想让他分一分我的兵权,由他们皇室的人手握兵权,让萧染也能放宽心些。” “主要我还是怕萧染会对你不利,”白束皱眉叹道:“自古盛世无能将,如今虽还算不上盛世,但边关局势稳定,山迢路远,我怕他会对你做什么手脚。若是有个皇子在身边,萧染该当不至于在自己儿子眼皮子底下动杀机。师父不要把担子都揽在自己肩上,他们萧家的事儿就让他们萧家自己解决。” 宁琅抚着白束长发:“你想为我释兵权,又想为九皇子将来留一条出路,这事于他于我都有利,却唯独苦了你。” 看了看白束脚上那链子,如今已经刚好卡住,全无回寰的余地,而人现在都还没长够身量。 凝眉道:“待我灭了西戎,还他们萧家边境安宁,下次回来我定然带你走。” “有师父这话,便不觉得苦了,”白束靠在宁琅怀里笑了笑,眼底已然湿润。 昭阳宫里一派欢天喜地,所谓母凭子贵莫过于此。其他宫院里各送了贺礼过来,惠妃娘娘虽不舍得自己儿子跑到漠北吃沙子,却也明白以后太子荣登大宝,萧怀剑有军功傍身才不至于被打压太甚。 相比昭阳宫,东宫已然暴跳如雷,萧怀瑜一大早接到消息便开始摔东西,禇皇后过来时一只碧绿琉璃盏擦着耳畔过去在墙上化作齑粉。 看清楚来人,萧怀瑜起身恭迎,被禇皇后指着鼻子一通骂:“你一个太子这么点小事就沉不住气,像什么样子?不过是封了个亲王,以后你那些弟弟们都是要封的,你也一遍遍砸你这东宫出气吗?” 萧怀瑜不禁一脸委屈:“父皇什么意思?他就是看我不顺眼,自打当年王高那事儿之后他就处处跟我对着干。让萧怀剑跟着宁琅去边关,那就是要把兵权给他,我如今还没上位呢,他就想着夺我……” “住嘴!”禇皇后凝眉怒喝,警惕看了看周遭,沉声道:“上位这种话也敢乱说,你是太子做的太安逸了,想折腾点动静出来是吗?” “母后……”萧怀瑜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我就是气不过。” “他萧怀剑再厉害也不过如此了,朝里面没人他就是再多花样也翻腾不到哪去,更何况他是去打仗,战场上刀剑无眼,能不能回来还说不好呢。” 萧怀瑜眼中一喜:“母后是说……” “我什么都没说,”禇皇后在坐榻上坐下,“你现在该担心的根本不是什么萧怀剑,他可知萧怀剑为何突发奇想要跟着去边关?” “嗯?”萧怀瑜愣了愣。 “有宫人上报于我,萧怀剑是去了一趟澍兰苑,兴高采烈出来,第二日便去请旨了。” “澍兰苑?白束!”萧 恋耽美 分卷阅读39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怀瑜猛地往桌上一砸:“又是这个小杂种,当年就是他构陷于我,害我失了王高又失了圣心!” “当年来的时候太小,我没放在心上,如今看来倒真是我大意了,竟然他安安生生长这么大,”禇皇后凤眼一眯:“萧婵的儿子果然骨子里就透着一股媚主的劲儿。” “母后……” “你可知这皇后为何是由我来做?不是因我圣心独宠,也不是因我禇家势力,”禇皇后苦笑一声,眼中寒光毕现:“只因我长的像那个贱人!不知廉耻,魅惑长兄,人都死了还不安生,皇上去那澍兰苑的次数比去我那会宁殿还要频繁。” 萧怀瑜咬牙切齿:“我替母妃除了这祸害!” “着什么急?”禇皇后拉住萧怀瑜:“我都让他长这么大了还差这几天不成?等萧怀剑走了再动手,我看这后宫里还有谁能护着他!” 日日盼着时间过得慢些,该来的却还是来了。 出征前一夜白束早早用了膳,一碗米粥没用完便说没胃口,饭后也没让瑛姑伺候,只早早打发人回了西厢。 刚关了门便觉身后一股冷香倾至,轻轻将他环在了怀里。 白束握住腰间那手,轻声笑了笑:“师父怎的比我还着急,都不待等人把饭吃完的。” “知道我来了?”宁琅贴在白束耳侧轻声问。 “在这澍兰苑里别的没长进,耳力倒是练出来了,萧染过来离着二里地我便知道,”白束指了指房顶,“师父敲那琉璃瓦足敲了有二百下了,我都担心你给我敲漏了我还不知找什么借口让营造司过来补。” “敲的是首《良宵引》。” “哦?”白束愣了愣,“这我倒是没听出来。” “无妨,”宁琅慢慢解了白束腰间束缚,从肩上一剥,一身衣衫尽褪,指尖在那精致锁骨上轻轻一划,“我奏给你听。” “师父这手法倒是已臻化境了,”白束回身过来环住宁琅脖子,眼底清亮,一身光洁的皮肉宛若开在静潭里的一株白莲,更要命的是那身纤长挺直的骨架,直叫人想揉进血里肉里一并带走。 宁琅那浅淡的茶色眸子竟也烧出了情欲之色,把人拦腰一抱盯着白束那明镜一般的眼底,沉声道:“今晚你忍着些。” “嗯?”白束愣了一愣,转头笑了:“师父莫要吓我。” 世间若有阿鼻地狱该当如何?白束看着床幔上繁复的纹路,只觉都在眼前旋转缭绕,伴随宁琅上前,直逼的眼底通红一片。 “难受?”宁琅慢慢吻去他眼角泪光,抬手撩起被汗浸透了的长发,指腹痴迷一般留恋在那眼角小痣下,语气温柔,动作却毫不留情。 “师……父……”白束声音里都带着颤,语气可怜至极:“师父,你给我罢……” 被举过头顶的纤细腕子努力辗转着想往下去,却奈何被箍得彻底。 所谓阿鼻地狱,即永受痛苦的无间地狱,尽管这痛苦里全是消化不尽的欢愉,却也是每每临界就差那点的抓心挠肺。 “我想看你自己出来。”最后一点温柔是俯身在白束耳垂上轻轻坠下一吻,转瞬便变作了狂风暴雨般的侵袭。 黎明时分宁琅离开之时白束手脚还是发颤的,看着宁琅穿戴整齐却也只是抬了抬眸子:“师父慢走,我便不送了。” 宁琅轻笑一声,替白束掖好了被角:“好好休息。” “只怕不是休息了,”白束眼角一挑:“是养伤,没个十天半个月我都下不来床了。” 在白束头上摸了摸:“那你好好养伤……我得走了。” 白束从被里伸出脱力的一只手,轻轻扯了扯宁琅衣袖:“师父,我等你回来。” 宁琅俯身在白束额角印下一吻:“再回来我便带你走。” 第32章 獠牙毕露 出了正月天气渐暖,瑛姑挑了两匹上好的绸缎送去内务府织造处给白束做了几身衣裳。 满心欢喜地送去,却咬牙切齿地回来,将手里抱着的一应物件往桌上一扔,闷声坐着不动了。 白束过来往桌上看了一眼,素雅的提花织锦缎硬是变成了花花绿绿的宫绸,看那腰身收线处却是女儿家的身量。 “这是怎么回事?”白束抱着伶仃轻声问。 瑛姑忿忿抬头,蘸着水在桌上写下“会宁”二字。 “皇后干的?”白束不甚在意地轻轻一笑:“我还当是她能憋多久,萧怀剑一走便忍不住了。” 拿起桌上衣服往身上比了比,对瑛姑道:“无妨,我能穿。” 瑛姑急忙上来夺,白束只笑了笑把衣服抱在怀里:“以后我们日子只怕都好过不了,有衣裳穿总比没有的强,反正这澍兰苑里也没几个人过来,你不嫌弃我就行了。” 瑛姑摇了摇头,白束这才松了手,抱着伶仃又到桌前抄那佛经去了。 白束倒是当真不介意,隔日挑了件藕粉的对襟衫便穿上了,腰线处一收反倒更显那腰身盈盈一握,平日里净是些素雅衣裳衬得面色如玉,如今彩衣上身,倒显出几分妩媚的韵致来。 院外海棠尚不及开,先是绽了满室春色。 春乏秋困,白束日日在这房里倒是将养了一副懒散的身子,午后抱着本书在榻上翻了没两页便睡了过去。 萧染走到澍兰苑门前,念及那小人儿用了午膳必要小憩一会儿的习惯,特地没让秦让通报,自己轻手轻脚地进去,看到榻上躺着的人儿不由一愣。 墨发倾泻,光可鉴人,窗外春光柔和铺了满面,映的那张小脸越发白净,较之那南诏国进贡的象牙樽有过之而无不 恋耽美 分卷阅读40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及。而那袭红衣映衬下,面部轮廓更显柔和,直带出一种模糊了性别的美。 竟不由自主慢慢伸手,冲着那眼角小痣下去。 只听倏忽杯盏坠地,清脆的破裂声打破了一室宁静。 白束猛地睁眼,正对上萧染那只没落下的手,眼底闪过一瞬慌乱。 萧染悻悻收了手,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收拾残骸的瑛姑,眼里有不满,更多的却是不容打断的意犹未尽。 “你先下去。”萧染沉声道。 瑛姑猛地抬起头来,手上虽停了动作,却仍跪着没动。 “你也聋了不成,朕叫你退下!”萧染眼一眯,已然起了怒意。 “瑛姑,你先下去。”白束垂眼轻声道,手指却不自觉在衣角僵硬收紧。 瑛姑深深看了人一眼,终是起身退下。 房内一时寂静下来,两人僵持了片刻,还是白束翻身下榻,跪在地上:“白束未来得及接驾,还请皇上恕罪。” “为何穿了这么件衣裳?”一边问着,手却又移了过去。 白束往后靠了靠,但因跪着挪不开多少,终被萧染一把捏住那尖细下巴迫着抬起头来。 与萧染对眼那一瞬,白束能清晰看见自己映在萧染眼里的模样,以及那眼里丝毫不加掩饰的欲望。 再顾不上什么繁文缛节,白束一瞬瘫坐在地,挣脱萧染束缚后退了几步,刚要开口只听萧染冷冷道:“今日你喊了谁,朕便杀了谁!” 一声呼救被咬碎在喉咙里,再看着萧染像狼盯着猎物一般紧盯着他,心里突然死寂一片。 这场景一如多年前在草原上被狼群包围的那个夜晚,只是当时有人持一把枪护他周全,如今那人却已在千里之外,无论如何也赶不及来护着他。 无处可避便只能往后退,直至后背紧贴在门上,腿上再也撤不动分毫。 萧染慢慢俯身下来,抬头勾了勾那衣料,颤抖之下深陷的锁骨更显桀骜,颈窝连着脖子上的青筋都带出一种别样的精致来。 “皇……皇上……”白束耳边尽是自己破碎的喘息,指甲嵌进肉里才止住身体的颤抖,只是那双眼里恐惧害怕早已暴露无遗。 像极了待屠的羊崽子,带着一种极致脆弱的美感。 白束手忙脚乱把一身红衣脱尽:“你看清楚我是谁,我不是母妃,我是……” “朕知道你是谁,”萧染出声道,语气冰冷,眼神却近乎痴迷地盯着那脸上每一寸表情:“朕早就不把你当成婵儿了,朕现在想要的就是你,是你白束。” 白束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几乎是忘了脚上锁链,努力扒着门便想夺门而逃,还没等站起来双脚却已然离地,竟是被萧染拦腰抱起,手上力道直直箍进皮肉,大步把他抱回了床上。 锁链拖地,白束第一次听出了绝望的意味。 当初宁琅要教他功夫,他只道学来无用,自认凭他三寸不烂之舌萧染奈何不了他,却从未想过有些道理本就没办法同一个失去理智的人讲。 重重被摔在床上,尽管铺的尽是蓬松柔软的绸被,半人高的高度摔下来还是把白束直撞的眼前一黑,五脏六腑好像都移了位。还没等缓过一口气,萧染一双手已然到了他领口。 “舅舅!”白束惊跳而起,困兽一般往角落里缩,声音因恐惧瑟缩而变了调,尖锐里夹杂着嘶哑,平日里珠圆玉润的一副嗓子像拿着砂纸打磨过。 “舅舅?”萧染愣了一愣,忽的笑了:“自朕当日锁了你你便再没叫过朕舅舅,朕当你是多有骨气的人,如今怎么又叫了。” 白束早已顾不得这些,像只困兽般哀求着:“你别过来!你是我舅舅啊,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只见萧染一只手已然攀上那纤细的脚踝,往后一扯,自己欺身压了上去:“不想叫就不必叫了,朕知道你是谁,朕也不在乎你是谁,整个天下都是朕的,朕想要谁便要谁。” 许久不与萧染动手白束都快忘了,这是御驾亲征过两次的帝王,正值壮年,本就有的是力气,而他仅有的那点力气,早就在这房里一日一日消磨尽了。 几乎没费了多少功夫,萧染拽起床头繁复的床幔两三下便将白束一双手绑在床头上。 “萧染!”白束一双眼睛瞪的血红,嘶吼的声音从那未成熟的声带里带出浓浓的血腥气:“我是萧婵的儿子!这里是母妃的闺房,母妃看着你呢!” 萧染手上动作停了下来,静静看着身下那个眼里蓄了泪,不知因愤怒还是恐惧全身颤抖不停的人,轻轻碰了碰眼角的泪痣。 “我知道婵儿在看着,”萧染轻声道。 忽的眼神一凛:“当日朕得不到她,所以一定要得到你!” 拽住白束衣领往下一扯,一身衣衫尽裂!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最难的就是起章节名…… 第33章 暗潮汹涌 看到白束那副身子时,萧染炙热的目光一瞬变得冰冷。一双眼睛鹰钩般定在白束身上,手上竟有了颤抖形态。 “是谁?”萧染紧紧箍住白束瘦削的两片肩膀,眼里已然见了血意,怒吼着盯着白束:“是谁?!” 白束垂眼看了看,倏忽笑了。 那一副宛若白莲的身子上遍布当日留下的情欲痕迹,胸前腋下腰背,或青或紫,透露出一种妖冶的旖旎风情。 “是谁?说啊!”萧染眼神冰凌一般刺在白束脸上,手上力道收紧,已然听到了骨骼在错位边缘的摩擦声。 那些深深浅浅的痕迹,一眼便看得出不是一日而成,颓靡妖艳,说不 恋耽美 分卷阅读41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出的暧昧诱惑却像一记冷鞭狠狠抽在萧染身上。 白束浑然不觉痛楚一般笑着,眼角弯弯一如往日模样,眼里却寒若冰霜,说出的话若如锥心之刺,牢牢钉在萧染心口上:“当年你得不到母妃,如今也得不到我!” “是谁?!”萧染嘶吼一声,把白束从床上拉起。 白束笑着看着他,“我是自愿的。” 那“自愿”两个字咬的清晰透彻,像讽刺一般在萧染脸上挥了一巴掌。 萧染反手还了一巴掌。 白束双手还被绑着,避无可避,那一巴掌力道之大,耳边嗡的一声,额头直磕在床沿上。 顷刻便见了血。 “朕怕伤着你,忍了这么多年,今日若不是你那一身红衣,朕也没打算动你,你就是这么对朕的?”萧染咬牙切齿:“你真当朕奈何不了你?” 白束咬着牙等着那阵痛劲过去,反身直视着萧染:“你大可以把身上这些痕迹去了,刀剜火燎,但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也知道有些东西你这辈子注定得不到。” “朕得不到……朕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得到,朕倒要看你能护他到什么时候?”萧染眼底杀意毕现:“朕不动你,朕会把那个人找出来,就在这澍兰苑里,当着你的面,把他活剐了!” “是啊,这事你干的熟练,”白束只道:“当年你灭了苍狼部全族,你把母妃带回来了吗?” “你……”萧染一时语塞。 “你若怕母妃在九泉下孤单,尽可以送我下去陪她。” “朕不会让你死的,但你也别想再见他一面。”深深看了白束一眼,萧染拂袖而去,出了门口便吩咐:“把这澍兰苑给朕围起来,从今日起连只鸟也别放进来!” 门一开先是伶仃跳了进来,两三步跳上床着急地围着白束乱转。瑛姑进来看着房内一片狼藉先是愣了愣,赶紧上前把白束松开,拿了被盖在白束近乎赤裸的身体上,又着急忙慌找药箱给白束止血。 白束那忍了许久的泪终于慢慢流下来,入口泛苦,心痛难忍。 当年萧染对母妃有非分之想,他便焚了母妃那些字,改了这澍兰苑的装扮,将自己身上那些像母妃的地方一一抹去,换来的却是这么个结果。 当初母妃用一条命为他换下的,也不过如此。母妃只怕也忘了,这个人是多狠的心,除了皇位和私欲就再没有什么能入了他的心了。 到头来救了他的竟还是师父。 “瑛姑,”白束轻声道:“把那些红衣都拿去烧了。” 瑛姑点点头,起身去拿那些衣服,刚打开柜门便听白束继续道:“她送我这么大礼,我自然也要回礼,我们那位国舅爷也稳坐丞相位好些年了吧?” 白束披了件衣服起来,瑛姑拦着,只见白束摆摆手:“无碍,现在你让我躺着我反倒会多想,还不如让我想点别的事。” 瑛姑想了想松了手,白束起身到书桌前拿了支笔,在纸上慢慢写了几个名字,边写边道:“他不是处在高位吗?那便从下面一条一条锯断凳子腿,看到时候摔的疼不疼。” 把纸交到瑛姑手里:“吩咐他们去做吧。” 瑛姑点点头,拿着纸出去了。 刚开春京里便出了件大事,原是信阳城里一位官宦强抢了民妇,这民妇宁死不屈洞房花烛夜里便一头撞死在了新房里。这妇人夫家娘家皆是贫苦人家,既没钱打官司又不敢得罪这官宦,本以为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不想事情过了三年,这一家老小齐齐出现在京畿衙门前击鼓鸣冤,恰逢汴京集会,不几时便闹的全城皆知。 京兆尹只得把人请进衙门,刚问了案情就犯了难,这打死人的官宦不是别人,姓唐名藩,正是当朝左丞相禇珺的小舅子。 还没等这么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第二日朝会上便有目睹了此事的官员将事情上报了皇上,说的甚为犀利,直指官民矛盾,在京畿影响之恶劣。萧染当即下了旨,擢令京畿衙门彻查此事。 这事风波还未过去,便迎来了三年一度的春闱,万千学子齐聚汴京,苦筹三年只等一朝及第,本是盛况空前的喜事,万没想到竟起了风波。 放榜之日,第一名郑朗,乃刑部侍郎郑覃之弟,第二名苏巢,乃监察御史李宗闵之婿,纵观整张榜单,权贵子弟竟占了十之八九。 往年这种事也有,尚未做的如此明目张胆,那些寒门子弟得罪不起朝中权贵,又加之人数虽少,但毕竟有人上榜,也便忍气吞声回去了。 这次算是彻底断了寒门科考之路,一众寒门子弟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纷纷集结在文庙哭诉,引起轩然大波。 说来凑巧,前左丞相汤之信在考试前曾偶遇一个寒门子弟,见其文采斐然,曾大力推荐过,但主考官杨辉觉得汤之信早已告老还乡手里没有实权,又没给他什么好处,便没拿着当回事。汤之信勃然大怒,趁此机会给萧染连上奏章,要求否决此次考试结果,重新进行科考。 萧染当庭大怒,当即罢了杨辉的翰林学士,翰林院、礼部及行贿权贵逐一查办。 此事虽与禇珺没有直接干系,但这杨辉却是禇珺的学生,由禇珺一手提拔上来的,折损的几员礼部的人也都与禇珺关系匪浅。 一时间朝中人人自危,见皇上处理起这国舅的关系来也毫不留情,纷纷见风使舵,也便不再对褚珺那般言听计从。 第34章 化险为夷 澄光二十二年夏,南方久旱不雨,致使好几个郡县颗粒无收。萧染下令开仓赈灾,免除南方重灾区 恋耽美 分卷阅读42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一年赋税,同时登坛祭天为万民祈福。 禇皇后却以开源节流为由趁机削减了澍兰苑的用度。 萧染自上次那事后便再未踏足过澍兰苑,白束倒是乐得清闲,只是这天天白粥咸菜的吃的两眼直发愣。 瑛姑提着食盒进来把盖子一打开,白束不由叹了口气,笑道:“早知便不让萧怀剑走了,他这一走能给我打打牙祭的人都没了。” 瑛姑笑了笑,打开食盒下层却不是往日的小碟咸菜,一盘荷包里脊,一盘豌豆黄,饭后点心都给备齐了。白束两眼直放光,笑成两弯娥眉月,一边下筷子一边道:“惠妃娘娘总算想起我来了,这是她小厨房里自己做的罢?比御膳房的好吃多了。” 瑛姑边给白束布菜边笑了笑,自打九皇子和宁将军都走了小主子便日日在这房里闲闷着,偶尔笑起来也不过是怕她担心强颜欢笑,像今日这般笑得由衷的样子倒不多见。 “南方灾情怎么样了?”白束边吃边问。 瑛姑摇了摇头,在桌上写下“层层克扣”四个字。 白束慢慢敛了笑,“找个手脚干净的把澍兰苑里值钱的东西拿出去当了,送到南方去,再帮我打听一下那几个克扣百姓赈灾物资的是谁,”眼里寒光一现:“我该是又能给禇珺送一份大礼了。” 见这饭已然吃不好了,瑛姑便把先前收到的字条一并交到白束手上。 自从萧染围了澍兰苑,这鸽子便不敢再让往这飞了,次次都是瑛姑出去接消息,等白束回完了再给送出去。 白束放下筷子先打开字条,不是宁琅那手隽秀的字,而是萧怀剑那狗扒一般的字迹: 吾弟小束: 当日汴京一别,一月又半方至边关,待安顿适应已逾数月,念及汝独在京中,吾甚念之,望万事小心,诸多不便可与母妃商讨。此处瀚海黄沙,虽苍茫寂寞,却也是难得大气,实为人间盛景,待吾返京叙述与汝,较汝儿时记忆可有出入。 前日探子来报已发现西戎踪迹,宁将军外出未归,与左右将军商议均以为机不可待,待吾平定边关凯旋而归第一个便去澍兰苑找你。 “不好好读书写封信倒是满纸酸臭味,”白束笑着把字条交给瑛姑拿去烧了,刚启筷子突然心下一惊,猛地咳嗽起来,边咳边往书桌前跑,冷不防被脚下链子一绊,一头撞在桌角上。 瑛姑听见声响急忙过来,没等上手搀扶白束已然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着急忙慌跑到书桌前提笔便写: 等师父回来,小心有诈! 放下笔才觉得手上抖得厉害,比萧怀剑那字好不到哪里去,顾不上折好便交到瑛姑手上:“快,去送!” 瑛姑提着药箱看了看白束头上那伤,两相权衡扔下药箱便跑了出去。 白束瘫坐在椅子上始才觉得头上一跳一跳疼得厉害,抬手一抹指尖滑腻一片。也顾不上处理,只呆坐着慢慢把那口气喘匀了。 西戎与北狄常年为邻,亦敌亦友,白束自是对他们知之甚深。西戎多年久居漠北,对草原了如指掌,夏日正是鲜草肥美之期,游牧部落多都不喜到大楚边境骚扰,又值西戎大败,本可以找片隐蔽的草地休养生息,对大楚边境有多远离多远,怎的会那么容易就被打探到了。而且时机又那么巧妙,偏挑宁琅不在的时候,只怕多有蹊跷。 再一想萧怀剑那性子,这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坑,就等着人往下跳了。到时候大楚折一位皇子,宁琅也难脱干系,这一箭双雕之计使得倒好。 信鸽再快过去只怕也得三五天之后了,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白束只觉心底冰凉一片,大夏天里竟然发起抖来。 篝火冉冉,宁琅坐在帐前擦拭手头的枪。白束送的这枪削铁如泥且兵不血刃,将那些假鞑子悉数斩于马下,枪头上却不沾寸缕猩红。宁琅擦这枪也只为了去去杀伐气,一个小小“束”字映着火光熠熠生辉。 “还在擦?”萧怀剑巡完营回到主帐,凑到宁琅身边坐下,“将士们都道宁将军这枪宝贝,但也不至于宝贝成这样吧,自打回来你就擦这枪,都擦了个把时辰了吧?若不是我知道这是小束送你的,真当是哪位姑娘送的呢,寸步不离,就差吃饭睡觉抱着了。” 宁琅笑了笑没作声,将枪对着月光一刺,破风之声爽朗干冽,枪柄跟着嗡嗡共振,再猛地收回来,竟在月色下留下一道银色划痕。 萧怀剑啧啧两声赞道:“难怪西戎人都叫这枪百步断魂枪,银光落刃,名不虚传,”叹一口气:“小束也太偏心了,你走的时候送你这阴沉木做的神兵利器,换成我了可倒好,说什么‘你是皇子,武器铠甲都是最好的,我便不送你这些了’,最后只是笑嘻嘻往我手里塞了块破石头。” 萧怀剑从胸口掏了根绳子出来,上面坠着一块方形玉牌,白底黑斑,在火光下光泽柔和,透润鲜明。 宁琅拿着看了看放回萧怀剑胸前:“不是石头,是玳瑁,据说能辟邪纳福,护吉祥长寿的。” “玳瑁?”萧怀剑愣了愣,拿起对着火光看了看,只见果真有透明血丝状渗入甲片内,确是尚好的玳瑁材质,不由笑了:“我就说小束自幼便同我好,断不会拿块石头糊弄我,”把玉牌贴身放好:“那我这次能化险为夷,指不定真是小束为我祈了福。” 萧怀剑看着远处,眼神一瞬变得狠绝:“萧怀瑜当真是容不下我,我都跑到这天边来了,还不忘来算计我,找几个汉人穿上鞑子衣服诱我出关,若不是宁将军你 恋耽美 分卷阅读43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赶来及时,我怕是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宁琅把枪放回帐内,出来只道:“我早便察觉有股势力在周遭扰乱,这才假意外出把他们引出来,如若不然陈源和卫业征也不会让你出去。” “啊?”萧怀剑愣了一愣:“你……宁将军你……你是拿我当诱饵呢?” “是也不是,”宁琅念及当日白束让他指点一下萧怀剑,便接着道:“兵法有云:待天以困之,用人以诱之,往蹇来连返。我在的时候他们不敢动作,我们在明敌在暗,不知他们何时动作,终归是个隐患。我假意缺席,以你为饵引他们出来,说到底是你我配合,引蛇出洞,你则是那重要一环,换作旁人只怕都诱他们不出。” 萧怀剑难得聪明一次:“说到底就是你们都知道,把我一个人蒙在鼓里看我在这耍猴戏。” 宁琅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你是皇子,我们怎么戏弄于你。” 萧怀剑翻了个白眼:“你什么时候拿我当皇子看过?小时候训我比对谁都狠。”转头又笑嘻嘻道:“不过你这招当真厉害,我想跟你学兵法,小束唤你一声师父,以后我便也随他唤你师父罢!” 宁琅愣了一愣,抬头望月,只道:“你想学我可以教你,师父便不必了,你贵为皇子,我收受不起。一声师父便是缘结一世,我此生有小束一人为徒便够了。” “你与小束当真只是师徒?” 宁琅收了视线看了萧怀剑一眼,虽未言语眼神却已言明了一切。 萧怀剑了然地笑了笑,“这么多年我也早就看明白了,当年宁老将军要给你说亲,我就说这小崽子看着比宁老将军还要着急,一个劲在话本里编排你,唯恐你成了家给他找个师娘回来,如今看来是早就起了贼心,要自个儿身先士卒啊。”想了想又叹气道:“只是他被父皇关在那澍兰苑里,不知父皇何时才能松了心中那口气放他出来,这样耗下去真不知什么时候能是个头。” 宁琅没接萧怀剑那话头,只道:“你觉得西戎北狄尽灭,大楚边境能安稳多久?” 萧怀剑想了想:“那定是千秋福业,要想崛起一支新的草原势力并不容易,大楚军队养精蓄锐,培养一批精锐,城墙高筑,再防住最北方的罗刹国,大楚边境可保百年无虞。” 宁琅点点头:“宁家曾立誓世代保大楚边境安宁,于我这里算最后一世,打完这一仗我便带小束走。” 第35章 重修旧好 白束提心吊胆等了数天才又收到了边关的飞鸽传书,已换了宁琅的字迹: 逐敌千里,化险为夷,大捷。 简单几个字却让白束心头顿安,终是松了口气。抱着伶仃坐在窗前,将手头一张纸送到瑛姑手里,吩咐道:“去办吧。” 赈灾赈了一月,耗了大半个国库,灾情没见缓解,倒是一份万民血书直接送到了御前。萧染震怒,当即派了钦差到江南一带彻查此事,代天巡狩必要时可便宜行事,一时间扬州府、淮安府、江宁府官场皆被血洗,抄出的金银无数,解了灾情尚还填饱了国库。 急的火烧眉毛的除了抄家的一应官员,便是当朝国舅褚珺了。扬州府知州是他学生,淮安府通判年年到他府上送礼,重灾区山阳县的知县更直接是他一远方外甥,一时间人人到他府上哭求庇护。这赈灾的钱财通过各方途径进了他手的已占了十之二三,褚珺自己尚且撇不清干系,怎敢再收留这些人,只能忍痛断臂,眼看着一干人等被送进了刑部大牢里。 痛心之余褚珺也不禁纳闷起来,最近朝中出了这么些大事桩桩件件矛头都指向他。这几年朝中与他政见不合之人皆被打压,罢官的罢官贬职的贬职,按说该当没有再能动的了他的人,怎就能平白生出这么多事端来。更有甚者,一封血书,不经三司六部当朝宰相直接就到了御前,简直称得上匪夷所思,想遍所有可能,若真有这么个人与他作对,这人定是出在宫里。 又值海棠果繁盛之期,瑛姑拿着根竹竿将那些挂在枝头触之不及的海棠果悉数打了下来。如今用度骤减,平日里那些果脯蜜饯更是不见了踪迹,往年不放在眼里的海棠果也成了稀罕物件,瑛姑打下来都洗净了,拿糖一腌留待冬日里给白束当小食吃。 白束站在窗口出不去,倒是乐坏了喜欢热闹的伶仃,在海棠树上东窜西跳,瑛姑打到哪他跟到哪,不帮忙不说还碍手碍脚,气的瑛姑直想一竿子把这小东西捅下来。 白束在书桌前笑得前仰后合,一不留神椅子仰翻过去,一屁股摔在地上,钝痛沿着尾椎骨爬上来,白束一时间疼得话都说不上来了。 坐在地上等着那股疼劲儿过去,过了一会儿只觉得背后伸过来一只手将他扶起,白束笑着道:“瑛姑,我没事。” 等到站起来才始觉那手强健有力,汩汩热源竟透过衣衫传到腰上,白束略一回头,差点又跌坐下去,后退了两步紧靠着书桌:“皇,皇上!” “怎的这么不小心,”萧染凝眉,紧盯着那张惊慌失措的玉雕小脸,窗外是秋日澄澈天际,伴着满树嫣红的海棠果,直衬得那张脸恍若生在画中,世间万物都失了颜色。 隔了整个夏日未见,便是这张脸屡次入梦,以他把人按在床上为始,以那副遍布旖旎的身子为终,每每醒来都恨得牙痒痒。他视为心头珍宝之物,自己每每念及都疼惜不已,却被别人先得了手。数次有意无意途径澍兰苑,却又不忍再踏足半步,今日若不是听见那清脆爽朗 恋耽美 分卷阅读44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的笑声,只怕他还要像往日一般驻足片刻就走了。 “笑什么呢?”萧染上前一步,将白束逼到桌前的方寸之地。 白束浅淡地抽了口气,稳住嗓子道:“白束白日喧闹,惊扰了圣驾,还望皇上恕罪。” 萧染眉头皱了皱,又贴了两步上去:“朕问你是因为何事笑的?” 鼻息萦绕。窗外瑛姑还在跪着,宫女太监站了一院子,白束也不敢有什么举动,只能侧头躲过喷薄在他脸上的灼热的气息,小声道:“方才伶仃在同瑛姑打闹……” 萧染点了点头,一只手却上前勾住了白束胸前衣领,往下一带,细腻如丝的胸口肌肤立现。白净如玉,却已没有了那日红痕。还没待白束奋起,萧染便收了手后退一步,秦让眼尖,扶起方才白束撞倒的椅子擦干净让萧染坐了下来。 “平身罢。”萧染对着窗外道。 瑛姑始才站起来退至一旁。 “朕倒是许久没来看你了,人瘦了些。” 白束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谢皇上关怀。” 萧染眉心一凝:“你非要与朕这般生疏吗?” 白束轻轻咬了咬唇,岂止是生疏,若这人不是皇上,他只怕理都不会理。寄人篱下,却也只能放软了语气轻声道:“我为皇上泡杯茶吧。” 命瑛姑烧水,取来紫砂壶,手持茶匙自茶罂里取了茶叶出来,先头水洗茶复又加水冲泡,最后将茶斟于瓷盏中。 “越碗初盛蜀茗新,薄烟轻处搅来匀,江南大旱,没有好茶款待皇上,还是去年的蜀茶,还望皇上见谅。”盈盈一握的葱白腕子托着冰玉茶盏,茶托卷曲作荷叶,茶盏则釉色青翠作荷瓣形,好一副“嫩荷涵露”的人间胜境。 巧剜明月染春水,轻旋薄冰盛绿云。 萧染自白束手里接了过来,只觉身心轻快,往日的憋闷都被白束风轻云淡的一盏茶打消散了。 “江南是大旱,但这贡茶的徽州一带却无大碍,各宫院里都分了新茶,怎的你这里还饮去年的旧茶?”萧染饮了一口放下杯盏,景是好景,只是这陈年旧茶实难入口。 白束温顺地敛下眉目:“白束不知南方实情,只听内务府的公公说今年没有新茶,只当是旱灾延误了茶叶收成,怠慢了皇上还望赎罪。” “好一个内务府,竟敢干这等欺君罔上之事!”萧染怒斥,转而凝眸一忖:“一个小小的内务府恐怕也不敢私下克扣后宫的用度,只怕是有人下了私旨要为难你澍兰苑。褚珺在外面发国难财以为朕不知道,若不是他这次没有包庇那些贪官污吏,朕真就打算动动他了,如今这褚皇后也敢在朕眼皮子底下耍手段,这褚家人真当朕老了,想改朝换代了不成!” 秦让吓得登时跪地,只听白束不缓不急地道来:“皇后娘娘统管三宫六院事务繁多,我澍兰苑院小人稀,皇后娘娘一时疏漏遗忘了也不足为奇。新茶陈茶我也品不出好坏,就当为南方百姓省下了。” 萧染这才展了眉目:“你这儿为百姓省一茶一饭,却还有人从百姓嘴里抢那救命之食,好在如今灾情已解,”转头对秦让道:“去内务府取些新茶给小束送来,还有什么新绸锦缎之类的也拿些过来,这都入秋了,人怎么还穿的这么单薄?” 白束垂身拱手:“谢皇上。” 萧染把人往前拉,白束顿了顿,终是缓步过去,及至近前方听萧染道:“这几个月未见了,你可曾想过朕?” 只见身前那人紧紧咬着唇,却未曾吐露一句话。 “朕倒是想你想得紧,”萧染接着道:“朕知你不甘作那笼中鸟,但再烈的鹰终有被驯服的一日,你以前有什么过错朕一概不论,自朕围了这澍兰苑,那人不曾再涉足过一步,足见也不是什么良人。你现在接受不了朕不逼你,但朕要你记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是朕的人,心飞的再远人也飞不出这澍兰苑。哪一天想通了跟朕服个软,到时候荣华富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乃至自由之身,朕都能给你。” 慢慢抬手抚上白束脸侧,细润滑腻,如玉质泽。只见身前那小人儿指尖颤了颤,终是忍住没动。萧染舒心一笑,指尖在白束眼角小痣上轻轻一点:“朕等你一声‘愿意’。” 第36章 善后事宜 是夜萧染走了,白束令瑛姑烧了水将脸洗了一遍又一遍,直至搓的面上红肿隐见血色适才收手。瑛姑看着心疼,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汲来冰寒井水打湿了帕子又给白束冷敷,脸上始才恢复了一点如玉色泽。 白束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眼角猩红一片。 瑛姑见人怏怏不乐,端了些白束平日里爱吃的小食过来。萧染走后内务府果然送了好些东西,平日里克扣的一件不差的补上,还平白多了好些稀罕物件,只是白束连看都没看一眼,面上神色反倒不如当日苦寒时来的愉悦。 “你真当他不知皇后克扣了我们的用度?”白束映着烛光惨白一笑:“不过是说与我听的,什么褚珺褚皇后,只要不动他的皇位,贪污受贿私设宫规算得了什么。他不过是想告诉我,我顺着他便有锦衣玉食,逆着他这澍兰苑便是无人问津的深宫冷院。” “若真是冷宫也便罢了,怕只怕他连这冷宫里的人都不放过。” 望着头顶繁复的床幔只轻声道:“也不知师父什么时候能回来。” 宁琅待众将士都歇下之后又巡了一遍营地才往回走,途径萧怀剑营帐见烛灯闪烁,遂掀了毡布进去瞅了一眼。 只见萧怀剑端坐沙盘前,正对 恋耽美 分卷阅读45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着漠北地形眉头紧皱。 “还不歇息?”宁琅轻声道。 萧怀剑被惊了一跳,抬头看着宁琅心头一喜:“宁将军,你来的正好,我有事想问你。” 宁琅几步上前:“什么事?” “作战讲究一个熟悉地形因地制宜,只是这瀚海黄沙实在不是我们主场。西戎北狄都是游牧民族,在这儿如同进了自己家里,三天两头骚扰边境,抢完就跑,防不胜防,”叹一口气:“我们数万大军被牵着东奔西走,他们同我们打游击,我们却连他们人在哪儿都搞不清楚,再这么耗下去只怕会军心不稳,粮草都要耗尽了。” “那你有什么良策?”宁琅问。 萧怀剑眉头紧皱:“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才发愁呢,有本事出来痛痛快快跟我打一场也便罢了,他们这样东躲西藏,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滋味真不好受。” 宁琅笑了笑,“你不好受你当他们好受吗?” 萧怀剑愣了一愣。 只见宁琅指着沙盘上一点道:“他们一开始偷袭的是营盘村,之后是青圪垯,最近几次都是在瓜州附近,你可看出什么来了?” 萧怀剑凝眉一看,顿时参悟:“他们越来越往里了,营盘在边境上,瓜州却已接近嘉峪关,村庄更为稠密。” 宁琅点点头接着问:“这说明了什么?” 萧怀瑾思忖片刻摇了摇头。 宁琅道:“这说明他们也快耗不起了。去年夷族大败,国力耗尽,一个夏天根本恢复不过来,冬日漠北苦寒寸草不生,他们如今还敢进中原抢掠,只怕也是迫于无奈。逐次深入,抢掠的村子越来越大,也说明他们实则已经穷途末路,夏日储备皆已耗尽,只能靠抢掠为生。” 顿了一顿接着道:“我们虽没有与他们正面冲锋,近日来的几次却也都防住了,如此一来……” 萧怀剑眸中精光一闪:“如此一来他们没了食物定还要前来抢掠!” “而且抢的必定是个大镇。” 萧怀剑对着沙盘定睛一瞧,当即明白:“南岔镇!” 宁琅点了点头:“到时候让将士装作村民,里应外合瓮中捉鳖,将敌寇一举拿下。” 萧怀剑松了一口气,笑着坐下来:“宁将军不愧是我大楚第一能将。当日我还觉得当将军会打仗就行,冲锋陷阵一勇当先冲在最前头,现在看来空有一身蛮力是当不了将军的,还得有头脑,兵法战略得精通,还得懂得排兵布阵审时度势揣摩敌情,宁将军你真是太厉害了!” 宁琅笑了笑:“你只是实战经验不足,纸上得来终觉浅,多学多看他日也能成护卫大楚的良将。”顿了顿又道:“卫业征和陈源皆是我一手带出来的,跟着我大大小小参与过上百场战役,卫业征骁勇而陈源稳重,两个人互补长短,如尖枪傍硎,必成大器。跟了我这么些年功名利禄我都没给过,还望九皇子日后能给他们个机会,不要令明珠蒙尘。” 萧怀剑愣了愣:“宁将军你当真要走?” “当日是我把小束从漠北带回去的,本想给他一个安身之所,却是让他这么些年未得一日安生。我当时许他在汴京也护他周全,却一次次让他步入险境。” 萧怀剑抿唇沉默半晌,终是点头认同:“小束是我最好的伙伴,我是眼看着他一步步怎么与父皇抗争的,没有别的所依,每每便以自己身子作挟,他那副小身子本就不硬气,再耗下去真不知会出什么事。我知他自小虽身有所束,心里却有一片澄空。”仰头对着宁琅一笑:“等我回去便向父皇请旨,无论如何定要他放了小束。” “此事是我和他二人之事,你不要管,”宁琅沉声道:“他让你跟我出来,便是要为你铺好后路,你若因我二人受了牵连,只怕小束也不能放心随我走了。” “宁将军……”萧怀剑皱眉。 “小束定然与我想法一样,”宁琅目光决毅:“安定边疆我算尽了忠,光宗耀祖便算尽了孝,此生他人事已了,余生还于小束,只为自己活着。” 萧怀剑顿了顿才道:“那精钢铁索……” “江南霹雳局的少庄主柳文清与我有几分交情,前些日子他密信告诉我已经找到了破解之法。” 萧怀剑抬头:“什么办法?” 宁琅看了萧怀剑一眼,缓缓道:“九皇子可听说过‘王水’。” 第37章 涉笔生趣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白束清晨一觉醒来便见窗外始降大雪,皑皑盖了整个澍兰苑,枝头没来得及摘下的海棠果被白雪一覆,只露了艳红点点,恰如那雪中红梅,灼灼韶华映苍冥。 白束在窗前一愣,当即铺了一张宣纸便开始画。早膳尚未来得及用,瑛姑催了几次没催动,索性也不催了,想着等人画完了再一并拿去热。 没等来白束画完,却等来了不速之客。 白束一旦作起画来便如同进了那画里一般,画的是树眼里便只有那树,以至于萧染何时穿庭过院,站在他身后都浑然不觉。 萧染俯瞰着那人儿执一支圭笔,沾一点朱砂,细致描摹雪中那细点殷红。纤长睫毛堪堪垂下,浓密如一把羽扇敛于眼前,一双小手冻的通红,笔却拿的稳如泰山,或勾或挑,不带一丝凝滞梗阻。 画完最后一笔,搁笔淡然一笑,眉目舒展,这才关了窗。呼着气搓搓手,刚待转身却被一双臂环至胸前。 白束一惊,急忙转身,与萧染对视上眼里闪过一瞬惊恐。刚待躬身跪安,一双手却被萧染抓在手里,轻轻为他搓 恋耽美 分卷阅读46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揉着。 “天这么冷还开窗,本来身子就弱,再病了怎么办?”萧染埋怨。 白束心下一阵恶寒,暗自下了几次力却都没把手抽出来,咬咬牙将手使劲一抽,余力未散,正撞到书桌上,打翻了砚台,直将那刚作好的画毁于一旦。 萧染眉头一皱,只见白束跪地:“白束接驾来迟,望皇上恕罪。” 萧染径直绕过白束往后,看着桌上一片狼藉,眼睛一眯:“朕刚想夸你画作的好,想赏你来着,如今却被毁了个彻底。” 那弦外之音白束自是听的清楚:本想着好好待你,奈何人却不识抬举。 白束背对萧染跪着,浑然不觉般只淡淡回道:“平日习作罢了,不敢讨要皇上恩赏。” 萧染愣了一愣,笑了:“朕还没说要赏你,你倒自己要上了,那你说说,想要什么?” “要皇上一句‘平身’罢。” 萧染回头看着跪在地上的纤细身段,明明长的温润柔弱,伶牙俐齿起来却像只小狐狸,就是性子太倔,三天两头挠在他心窝上,却每每让人欲罢不能。 “起来罢。”萧染道。 白束这才站起来。天寒地冻,凉意顺着膝盖上侵,跪的久了一时起来针扎般刺痛。 “寒梅傲雪争春色,朕也想作画了。”萧染看着白束背影:“你来给朕作那画纸,如何?” 白束身形一晃,险些又跪下去。 没待白束回应,萧染已然下了决意,对着秦让道:“备火炭。” 秦让愣了一愣领了命出去,不几时几个太监进进出出端了好几个火盆进来,房里霎时温若暖春,白束却凭空发起抖来。 他虽常年关在这澍兰苑里,却也知道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宫闱秘事,对那些床头床尾的暧昧□□也略有耳闻,只是不曾想那些同妃子宫娥们的手段有朝一日会用在他身上。 萧染绕到前面勾了勾白束襟领,“你是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不……”白束略退了一步,眼底一抹痛色如陈蜜挥之不去。 萧染皱眉:“你可知御前一个‘不’字便是抗旨不遵?” “我是男的,”白束看着萧染已近哀求,“你自有三宫六院七十二房妃子陪你玩这些,又何必来羞辱我?” “朕有全天下,却唯独得不到一个你!”转头吩咐:“秦让,伺候他宽衣。” 秦让只得带着两个小太监上前,临至跟前轻声道,“小主子,得罪了。” 褪了外袍,解了腰间束缚,及至中衣从肩头滑落,秦让才见那人周身都在抖。一如当日在漠北,那小人儿捧着个酥饼,咬着牙和着泪往下咽。 轻叹一口气,“小主子,再忍忍,”这才上手解了衣带,轻启衣衽,及至一身里衣褪尽,一身光洁的皮肉尽现。 萧染眸子里一瞬见了红。 肤如凝脂,面如白玉,因着常年不见日光,那身皮肉将养的宛若出水白莲,柔渺灵动,直教世间芳华失了颜色。美人在骨不在皮,那身身骨纤纤婷立,如描似削,多一分则赘,少一分则羸。他自诩坐拥天下,什么奇珍美人没见过,却从未像这般被迷了心智。 再见那人眉头微蹙,双眸闭合,双肩在火光掩映下微微攒动,已将一副芙蓉唇咬的失了血色。 萧染喉头滑动,良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备几案。” 一方平头案被送至榻上,秦让引着人过去,跪坐榻上,伏身案前,光洁的颈背便变作了画纸。又有小太监端着笔墨丹砂笔洗等物件跪在一旁,确是以人为纸在人身上作画的后宫消遣手段。 墨倾长发尽数洒在背上,映着火光溢彩,如丝如缎。萧染自人脖颈处轻轻撩起,刚触及皮肉便见人周身一紧,全身线条僵硬绷起,已有了微微颤抖之态。 “怕什么?”萧染皱眉:“朕又不能吃了你。” 只见白束一只手抠着桌角,只沉声道:“你说过不逼我的。” “朕不逼你,不是让你恃宠而骄的,”萧染指尖顺着那俊直的椎骨一路下去,“朕倒要问问你,从什么时候起你倒是金贵的朕都碰不得了?” 指尖一路往下,眼看着就要越过尾椎往下游走,白束心头一惊,已然起了身子,却见萧染及时收手,又将人按了回去。 转而抬手取了支笔。 执笔坠青墨,匀染夕阳红。先是一支狼毫圭笔勾线,自肩胛之处落笔,中锋勾挑,深入细致。行止中椎又换了一支羊须提斗,软毛平扫,在那光洁背上留下大片墨迹。 换作往日与嫔妃们戏弄,此刻早已或娇柔或妩媚地低吟出声。再见身下那人,双眸紧闭,真就秉持自己是张画纸,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心下一横,取来一支石獾小楷,专挑着身上细嫩地方去。石獾针毛表面粗糙,笔锋刚强锐利,萧染又尽挑着逆锋下笔,入墨三分,直如细小针砭在背上扫过,又痛又痒,墨笔周边硬是带起了红痕。 萧染侧眼一看,那人就硬生生挨着,痛痒不得纾解,直逼出了满头冷汗也不肯细吭一声。 本以为不肖片刻这人定得告饶,再一看几案上竟不知何时已晕了一滩水渍,竟是人早已悄无声息哭了起来。 萧染心下一软:“你哭什么?” 这不问还好,一问人反倒哭的更凶了,睫毛一眨,清泪簌簌而下,濡湿了脸侧长发,本来纹丝不动的背脊也跟着颤抖起来。 日日与他拧着干,萧染都快忘了这人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只觉心中一角都被人哭的塌陷下去,忙收了笔俯身下去对人安抚着。 白束带 恋耽美 分卷阅读47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着哭腔嗫嚅道:“我……我不画了……” “不画了,不画了,”萧染应着,将一应太监都打发了去,将人轻轻拉起,只见泪水早已沾染了半侧脸面,想必是从他刚一下笔这人就开始哭了。 明明知道服个软撒个娇便不会难为他,却生生挨着,哭都不肯哭出声来。 “衣服……”白束又道。 秦让忙将刚刚褪下的一席素白衣衫送上,萧染将人整个包上,抱在怀里轻轻安抚。 这人平日里尽是一副冷静自持的姿态,十几年来都是默默隐忍着,从未见人哭的这般委屈。 萧染心底软的一塌糊涂,轻轻在人背上顺着,这人的样子直让人想抱在怀里藏在心里好生护着。 待人终于平静下去,萧染低头一瞧,那小人儿竟是哭累了伏在他胸口睡了过去。 第38章 盗王离桑 白束直睡到华灯初上才醒过来,吃了点东西,叫瑛姑去烧了水。 下水前对着妆台上的铜镜看了一眼,一只活脱脱的凤凰跃然背上。 嘲讽一笑,决绝下了水,将一身墨迹洗了个干净。沐浴后披了件大氅坐在桌前对着漆黑夜色发了一宿的呆。 第二日人便病了,起先以为是前一日染了风寒,几副汤药下去却一直也不见好。原本只是手脚无力,后来便怏怏的吃不下东西,拖拖拉拉过了一个月人一天比一天憔悴下去。 那日萧染来看,只见人躺在床上脸色惨白,不见一点活色,再拉一拉那手,室内暖如阳春白束指尖却冰寒彻骨,急召了太医来看。 张太医越看面色愈加凝重,到最后手上竟有了颤抖之态。 “怎么回事?”萧染急问。 张太医起身拱手回禀:“这……小贵人这病表面看是风寒,但再探下去却见心音杂乱,心脉负荷过大,实则是心力衰竭之相啊。” “心力衰竭?”萧染凝眉一愣,转而拍桌怒斥:“一派胡言,他尚不及弱冠,怎么会心力衰竭?” 张太医登时跪地:“臣所言句句属实,小贵人自小便有心疾,本来药石撑着尚还稳定,不知是何故激了气血,这才致使心力难以为继。陛下若不信大可召集整个太医院前来会诊,共商良策。” 萧染心下一惊,当日只道白束痛哭是因着服了软,却并不曾想过他性子那么倔的人怎就怎么轻易低了头,只怕是他把人逼的紧了,心堤溃败,这才引起了旧疾。 萧染怒道:“旧疾旧疾,当日入宫的时候就说是旧疾,过了这么些年都不见好转,朕养你们太医院有何用?” 张太医登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这……小贵人这心疾是母胎里便带下的,只能调理不能根治,就如同带隙之釜,补的再好也不能恢复本貌,若有一日要坏,终还是要从狭缝这里开裂的。” “那他现在如何了?” 张太医颤巍巍出口:“只怕……只怕……” “混账!”萧染拂袖一扫,桌上杯盏尽碎:“朕不管你不用什么法子,人必须给我留住!留不住他你们太医院便去给他陪葬!” 张太医伏地叩首:“臣定当竭力医治,只是这期间断不可再让小贵人劳神费心,否则即便大罗神仙来了只怕也无力回天了。” 当日瑛姑跟着去太医院拿药便又被张太医拉着叮嘱了一番:“我受宁将军所托照看小贵人,如今人变成这样实在有愧。我知小贵人在宫中处处掣肘,但当真不可再殚精竭虑了,他那身子,一点一滴耗费的全是心血啊。” 瑛姑自是知道白束这么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含着泪点点头。拿了药急匆匆赶回去,刚一推门登时大怒。 这人病了不好好在床上躺着,竟又趁着没人偷偷溜下床来,将搜集到的禇珺罪证一一摊开,坐在桌前凝眉沉思着。 瑛姑把抓来的药往桌上一扔,两步上前二话不说拿起那些罪证就要撕。白束一惊,急匆匆站起来拦着,自知理亏却也只能软下身子求着:“瑛姑,好瑛姑,好姐姐……你还给我罢。” 瑛姑气的眼角都红了,对着人指了指床,示意人到床上去。 白束道:“我都在床上躺了一月了,再躺下去只怕都要得褥疮了。” 瑛姑思忖片刻,又指了指坐榻,总之就是要让人远离书桌这方寸之地,不能再沾手这些劳心费神之事。 白束苦笑,倒是听话地去了榻上,看着瑛姑站在桌前把东西一一收好藏好,又给他泡了一杯清心爽气的竹叶茶送到手边。 白束笑了笑接过来,指尖在杯沿转了几圈,轻声道:“如今罪证都齐了,只差一条□□了,只是这索由谁来点只怕都无法独善其身……” 瑛姑哭笑不得,她把人从桌前赶到榻上到底是为了什么,管得住眼睛却还是管不住心。 察觉到瑛姑怒视的目光,白束忙喝了口清心茶,听话的住了嘴,过了一会儿又轻叹一口气:“你明知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我们历经千辛万苦走到这一步,早就没有回头路了。” 瑛姑愣了愣,缓步上前,跪在地上对着人叩了一首。人虽不能言,白束却已然知其心声:我去。 白束手敲桌面思忖良久,“等等,再等等,等我想一个万全之策……” 进了冬月,一天比一天冷,白束的身子也每况愈下。 瑛姑恨不能拿根绳子把人拴在床上,却也知道即便她栓住了人却也拴不住那颗心,只能问张太医要了味安眠宁神的药,每天给白束掺在药里。 人每天睡得好不好她不得知,倒是房里一棵绿萝生的越发枝繁叶茂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48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 临近年关京里出了位大盗,各位达官贵族家里都被走了一遭,丢的东西多少不说,失窃第二日都能从家中找到‘盗王离桑’四个字。有人说那离桑是位彪形大汉,还有人说离桑原是位风流公子,更有甚者称目睹过离桑身段,实则是位女子,一时闹的京中人心惶惶,轰动程度都上达了天听,萧染擢令京畿衙门加布巡防,缉拿盗贼。 白束坐在桌前敲着桌面,看瑛姑端药过来笑嘻嘻接过去,对瑛姑道:“替我谢过诸位豪侠,京中事已毕,让他们各自回乡过年罢,”笑一笑,“接下来便是咱们这位‘离桑’登场了。” 瑛姑点点头,听着白束接着道:“你可知这宫里还有位不想让太子登基之人?” 瑛姑想了想摇摇头。 白束笑了笑:“去请秦公公过来吧。” 瑛姑愣了一愣,豁然开朗。秦让如今身处大内总管一职,掌管着宫中大小事务,实则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太子早有蠢蠢欲动之态,来日太子继位,一朝天子一朝臣,只怕不会给他一条好出路。 瑛姑点头,临走之前又指了指药碗。白束佯装端起,等人刚出了门口转头倒进了窗前绿萝里。 倒不是不想喝,只是这生死成败关头他必须神志清明,表面看来孑孑一人,实则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状告唐潘的一家老小,带头奋起的科考士子,签了血书的江浙难民,更有甚者,瑛姑,影卫沈青江,散布在各宫院里的宫女太监,都是由他这一根线穿起来的。 冬月初六冬至日那晚,宫里出了件大事。萧染在乾清宫睡到一半,夜起时忽觉室内虽无灯却亮如白昼,急唤了影卫前来,掌灯到桌前一看,龙案上竟不知何时多了张字条,用一颗鸡蛋大的夜明珠压着。再一看字条上的字迹心头更惊。 堂堂帝王殿 不及丞相家 落款赫然是那位轰动京城的盗王离桑。 审遍巡夜的侍卫,竟无一人察觉离桑是何时来的。再检查宫中物件,一件没少也就算了,反倒多了一颗夜明珠。 萧染对着那颗夜明珠看了一宿。他堂堂一国之君,坐拥天下珍宝,竟被一个盗贼鄙视了。但不容置疑,这夜明珠的确不是宫里的东西。宫里的夜明珠皆有夜秦进贡,最大不过核桃大小,这鸡蛋大小的夜明珠更是见都没见过。 他宫里尚不得见的东西,竟被一个小贼随手用来压字条。再看字条上那字,“不及丞相家”,朝中右相寒门出身,家有八十岁老母,向来清贫寡欲,朝中人尽皆知。那他这不及的,定然是左丞相禇珺了。 萧染心思是多重的人,若真有人在朝堂上弹劾禇珺他可能还得思虑再三,如今被一个小贼上门奚落他反倒下了决意。绕是对禇珺平日所作所为再怎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关系到皇家尊严却也不能坐视不管。都没等到第二日上朝,鸡鸣破晓之时便差了一队侍卫以查点财物缉拿盗贼为名围了丞相府,禇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丞相府里里外翻了一遍,搜出的财物逐一清点,富可敌国! 第39章 衔枚夜发 风光一时当朝丞相被一盗贼拖累下水,搜出的财物富可敌国,一时成了京中街头巷尾的趣闻。禇珺当日便被收监天牢,萧染擢令彻查禇珺钱财出处,大理寺、刑部、督察院三司会审,竟成了澄光年间规模最宏大的案件。 历时一月,包庇亲眷,卖官鬻爵,科考舞弊,私扣粮草等证据一一浮现,罪名一一查实,牵连出的朝中权贵不下数百人。其罪不容诛,念及是当朝皇后之兄长,太子之舅舅,隶属皇亲国戚,于秋后发配三千里,流放岭南烟瘴之地。把持朝政多年的禇氏一族终告破灭。 一场大案过去世人早已忘了那引起轩然大波的盗王离桑,勾栏瓦舍口口相传的全都成了废相禇珺。 尘埃落定,圣旨下达当日白束撑着的一口气总算松了出来。禇珺一除,禇皇后和太子在朝中的势力已然崩塌。禇皇后在禇珺下狱当日便昏厥过去,会宁宫一派兵荒马乱。东宫也好不到哪里去,萧怀瑜去乾清宫跪了一日,都未得萧染召见一面。 与萧染明枪暗箭斗了这么些年,白束早已摸清了萧染那性子,猜忌而善妒,这些年太子在朝中势力日渐壮大,而父子关系却日渐凋敝,萧怀瑜大有按捺不住跃跃欲试之势,而禇珺恰好撞到枪口上,且不说他敛了富可敌国的财物是不是想招兵买马取萧染而代之,单就为了磨磨太子爪牙禇珺也非动不可。 瑛姑为表庆贺,私下在小厨房里为白束做了几道菜,满满摆了一桌子,给白束布好菜,看人满心欢喜地接过去,刚启筷子,手下却顿了顿。 再见人急急忙忙放下碗筷,弯腰猛地咳起来。 白束只觉心口一滞,一股腥甜顺着喉咙涌上来,人从椅子上滑下来跪坐在地,缕缕殷红沿着指缝滴落而下。 瑛姑见人咯血一时慌了手脚,既想出去找太医又怕白束留在这里出什么意外,一时间逼的眼泪都出来了,跪坐在白束身侧看着那苍白脸色映着唇上嫣红鲜血,鲜亮明媚的已然不像世间人物。 张太医过来看过之后直摇头:“劳神过度,周身血气运行不畅,已然造成了心肺淤血……老臣无能啊!” 白束倒是不甚在意,抬眸看着窗台打进来的光柱,只轻声问:“我还有多久?” 张太医叹了口气:“多则一两年,少就……” “少的话是多久?” “……肺主一身之气,心主一身之血,二者任 恋耽美 分卷阅读49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意一项出了纰漏都是人命危浅的事,小贵人你如今气血两虚……几月,几天都是有可能的。” “几月?几天?”白束惨然一笑:“师父上次一走便是三年,那我还能等到师父回来吗?” 伶仃喵呜一声跳上床,窝在白束颈间,伸出粉色的小舌头在人脸上舔了舔。 白束在伶仃身上顺着,笑道:“我若走了,你便真成伶仃了。” 那盆浇灌了无数汤药的绿萝终被瑛姑找了出来,药渣子积了几寸厚,被瑛姑寒冬腊月搬到了院子里,以儆效尤。接下来好几日都没给白束好脸色。此后每次吃药都要在白束身边盯着,看着人把药一点不剩喝下去,一张小脸苦的皱起这才罢休。却还是心软下来,给人备了糖果蜜饯,待人喝完了药再往嘴里塞一颗。 白束笑嘻嘻接着,嘴上也跟抹了蜜似的:“好姐姐,就知道你不忍心看我吃苦,以后我都乖乖吃药,你便不要气了。” 瑛姑不由哭笑不得,这人讨起人欢心来自有一套本事,再铁石心肠的人都能给他说软了。转头一想明明是这般机灵乖巧的人儿,上天却如此薄待,不禁又悲从心起。 那夜白束半夜惊醒,一身冷汗心有余悸,梦里竟是师父抱着他一脸悲色,眉目间竟也了无生趣。而他浮游半空,或哭或喊,师父浑然不觉,想是自己魂已离体,阴阳相隔,他看的见俗世,师父却已看不见他。 慢慢舒一口气,听着自己虽微弱却尚还搏动的心脉,披衣下榻,到桌前拿了纸笔,默默抄写《妙法莲华经》。 瑛姑见房里灯亮着急过来查看。只见那人浸在柔和烛光下,眼神清澈且认真,一撇一捺,虔诚无比。 默默陪在一侧,翻页研墨,房内一时寂静无声。 白束抄佛经一向惯用簪花小楷,高逸清婉翩然灵动,却需提着腕子一笔一划来写,指实而掌虚,白束如今腕力虚浮,写的久了难免累人,人却浑然不觉一般,一支白烛燃尽,点滴已至天明。 进了腊月,肃州边境天寒地冻滴水成冰,与西戎北狄耗了大半个月,边关将士尚还有粮草支撑,西戎北狄却已在做最后的困兽之斗,缺衣少粮,怕暴露行迹还不敢生火,在千里冰封的漠北草原上根本无从生存。 萧怀剑一脸欢喜地撩了营帐进来,冲着宁琅道:“宁将军,是不是小束又来信了。” 只见宁琅面上却没有愉悦神色,心头一惊:“怎么了?” 宁琅把字条交到萧怀剑手上,萧怀剑打开一看,只有短短五个字:师父,我想你。 刚待嘲笑这两个人千里万里说来说去不过这几个字,却见纸上边角还坠了细点灰暗墨迹。说墨迹却比墨迹要淡,墨里带朱,不由一怔:“这是……” “是血。”宁琅眉心紧皱:“这纸已然裁过,大片血迹被裁了去,只剩了这点未被察觉。小束定然是出事了,不然不至于这般匆忙,也不至于没有精力再重写一份。” 转头看着萧怀剑,“九皇子,去把陈源和卫业征叫进来,我要出兵。” 萧怀剑一惊,愣了一愣,点头出了营帐。待把两位副将叫进来,两人听了也俱是一愣。 陈源道:“西戎北狄现在已经是负隅顽抗,我们只需待守株待兔再与他们耗些时日他们定要来降,届时不费一兵一卒就可大获全胜,将军这时候出兵又是为了什么?” 宁琅看着沙盘,只沉声道:“我要他们在年前就受降。” 卫业征挠了挠头:“这是为何?年前降了他们可有什么讲究?” 他跟着宁琅这么些年,将军向来攻伐从容,杀伐决断素有深意,他这一时真没听明白这是怎么个意思。 只听宁琅淡淡道:“回京过年。” 陈源卫业征:“……” 两个人下巴掉到了地上,过了好一会儿陈源才开口:“这……” 宁琅道:“如今西戎所处方位我们已然摸清,我率三千精锐衔枚夜发,取其薄弱之隅,卫业征率军断其后路,陈源和九皇子正面围困,只要西戎一降,北狄孤立无援必定也会降。” 萧怀剑皱眉:“要打我们便一起打,西戎虽已不成气候,但毕竟也有几千人,万一他们设下埋伏饿狼扑虎你怎么办?我们大军一起围困,不愁他们不降。” “太慢了。”宁琅只道:“我意已决,今夜我便出兵。” 第40章 天牢夜探 澄光二十二年腊月初八,萧楚大军与西戎残部鏖战了一天一夜,初九黎明西戎果然递了降书过来,北狄见西戎已降也没犹豫多久,当天夜里便递了降书。 自此西戎一十二部北狄一十五部向大楚俯首称臣,合并于肃州,每年向大楚缴纳贡赋。 留下陈源和卫业征善后琐事,当夜宁琅便与萧怀剑带上降书携一队精锐赶回了汴京。 是夜,一盏烛灯映亮了阴诡逼仄的天牢墙壁,暗沉的殷红还隐约可见,以至深夜哀嚎□□声依旧不绝于耳,狱头在前面引着路,后面跟一位黑衣黑袍的女子,一席斗篷盖的严严实实,只露了颜色昳丽的一张薄唇。 到了地方那女子从腕袖里掏了个银锭子送上,狱头行了个礼收下识趣地退了下去。 那女子凝看着牢里身影,当日汴京城里风光无两的左丞相一朝变成了阶下囚,一夜之间好像老了十岁,银丝缭绕,蓬头垢面,窝在一床破旧的棉被里,硬如顽石,早已不见了本色。 那女子摘了头上兜帽,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只哽咽唤道:“哥哥……” 禇珺一怔,难以置信 恋耽美 分卷阅读50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般缓慢回头,眯着眼睛将人打量片刻。一席宫女装扮却掩不住身上雍容华贵的气度,可不就是他的胞亲妹妹,当朝皇后。 认清来人禇珺从破棉被里一跃而起,连滚带爬地蹿到门边,两人执手相看良久,无语凝噎。 “你莫要哭了,”到最后还是禇珺先止了泪,想抬手给妹妹擦泪,终因自己满手污秽收了手。 “你们在外面可还好?” 禇皇后自己擦了擦泪,“妹妹无能,能用的法子都用了,只是朝中那些人都是些墙头草,当日对我们禇家卑颜屈膝,极尽谄媚之能事,如今见你大势已去,却连一个肯帮你说话的都没有,”一边说着一边悲从心起:“皇上有意避着我,已一月没踏足我的会宁宫,瑜儿去为你求情也受了冷落……我真不知还能如何做了。” “你们别管我了,”禇珺叹一口气,席地而坐,“我自己没提防遭人算计,事已至此也怨不得别人,好在是流放而不是处斩,你和瑜儿在外面好好的,他日瑜儿登基为帝,我们禇家还有翻身的一天。” “可是岭南路远,又都是毒虫烟瘴,你让我如何眼睁睁看着你到那种地方去,”禇皇后又抹了两把眼泪,才听出禇珺话里还有一层意思:“你遭人算计?那个盗王离桑?” “什么盗王离桑,我府上根本就没有失过窃,那夜明珠也根本不是出自我府上,”禇珺愤恨咬牙:“是有人拿这稀世珍宝故意栽赃陷害我,目的不过是引着皇上去搜我的府,届时搜出钱财万贯,谁还会在意多没多一颗夜明珠。” 禇皇后花容失色,难以置信地问道:“那,那这人是谁?” “中原的夜明珠皆出自东海夜秦,你可知当年宁琅征讨夜秦,与夜秦国的太子不打不相识,两人对打了一天一夜,最后却成了挚交。” “宁琅?”禇皇后一惊:“宁琅不是远在边关吗?怎么还会干涉朝中事?” “宁琅回不来,却有人替他在京中周旋,”禇珺看着禇皇后,目光寒烈:“你可听说过东郭先生?” “东郭……先生?”禇皇后愣了愣。 “当年汴京城里轰动一时,宁老头要给宁琅说亲,便是这位东郭先生百般阻拦,宁老头为此还找过萧染。等宁琅人一走这人又开始为宁琅各种歌功颂德。坊间传闻这人出自宫里,自幼与宁琅青梅竹马,这才编排宁琅,阻挠其成家立业。” “而当年我私调粮草,差点把宁琅害死在嘉峪关,他自然记恨着我。” “说来凑巧,当时江南大旱,一封万民血书也是不经三司六部,直接从宫里送到了皇上手里。我那时起便起了疑心,派人赶赴江南,百般打探才从那些难民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只是还没等把人揪出来,倒是先被他算计了。” “这,这……”禇皇后气都喘不匀了,“你说的这位东郭先生跟我所知的东郭先生可是一个人?” “你知道东郭先生?”禇珺显然更惊。 “这人还陷害过瑜儿……”禇皇后结结巴巴,“我当时只道是他们小孩子气不过互相争宠,他怎么会……不可能的啊……” “小孩子?”禇珺皱眉,“我打听到这个东郭先生是个身材纤细的女子,口不能言……” “当真是他!”禇皇后大惊,“你说的那个女子是他身边的侍女,名唤瑛姑,早年被皇上割了舌头。” “那这个东郭先生……” “白束!”禇皇后眼里寒光毕露:“是萧婵那个贱人的孩子。当日他陷害我瑜儿,撺掇萧怀剑去边关,还与宁琅关系匪浅,如今还把你拉下水,他是如何办到的……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在宫中孤立无援,身边只有一个哑巴侍女,又被皇上拿一根精钢寒锁锁在澍兰苑里,他如何能干成这些事?” “他干的只怕不止这些,状告唐潘案,科考舞弊案,江南赈灾案我怀疑都跟他有关系。” “他……”禇皇后气的直咬牙,“我当初还给过他一些教训,但这人不声不响都受了下来,我还道他性子同萧婵一样软弱,断没想到他竟是暗藏祸心,能干下这等祸事。” 禇珺心中还是存疑,“他是宫里的人,我把持朝政碍他何事,我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何与我过不去?” “他,他,他……”一个想法涌上心头,禇皇后不禁在天牢里发起抖来,“他自幼与……九皇子萧怀剑交好,他不会是想……” 牢房里一时悄然无声,过了良久才听禇珺沉声咬牙道:“这人必须得除掉!还有宁琅和九皇子,一个也不能留!” 第41章 南柯一梦 宁琅和萧怀剑不眠不休整整赶了三天三夜这才到了函谷关,一骑精锐在路上又被落下了十之八九,最后跟着到了函谷关的只余下十几个人。 而函谷关西依高原,东临绝涧,车不方轨,马不并辔,本就是设伏的绝佳地段。 临近年关,宫里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萧染早早便差人送来了好些赏赐,大多是些珍贵药材,美其名曰给白束将养身子,却皆是些大补之药,于他的病并无助益,被瑛姑打包收到了柜子最里层,还一脸不情愿的嫌占地方。 午后喝了药小憩片刻,没睡了一个时辰却猛觉一阵心悸,蓦地惊醒,再仔细听来,竟是几个宫女在澍兰苑门外乱嚼舌根。 白束原本没放在心上,下床时恍惚间听见师父的名号不由愣了愣,再仔细听来,九皇子,函谷关,遇伏,下落不明等字眼一一入耳,不由心头一滞。 这些人是站在他门外故意嚼给他听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51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绕是知道却还是难免心下一惊,结合刚刚梦里的心悸,一时间只觉得胸口像压了块石头,闷闷的喘不上气来。 瑛姑显然也已听见,拿着扫把把人赶走,关门上锁,刚回房内就见白束脸色惨白的坐在床上,手里提着一只鞋,却已然忘了要干什么。 “瑛姑,”白束愣愣看着她:“她们刚说的可是真的?师父在函谷关遇伏?” 瑛姑闪躲了下目光,低头上前,给人把鞋穿好,这才跟人对视上。 眼底隐不住一片猩红。 白束一看便知师父肯定出事了,急急拉住瑛姑半截腕子,把人拉到桌前,铺好纸笔:“到底怎么回事?快,写给我。” 瑛姑见已然瞒不过去了,这才拿了笔,颤巍巍写道: 西戎北狄受降,宁将军同九皇子携降书返朝,途径函谷关,遇袭,生死不明。 生死不明…… 瑛姑写完才抬头望上去,只见白束站在原地,面上不悲不喜,一双眼睛空洞无神,恍若灵魂已然出窍。 小心翼翼拉了拉白束衣袖,见人不为所动又拉了拉那手。 指尖冰凉,毫无生气。 瑛姑这才慌了神,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办法,拉起白束一只手在虎口处狠狠按下去。 白束在缕缕痛意中总算回上来一口气,却紧随着一阵呕心啼血的咳嗽,“生死不明”四个字上绽开荼靡朵朵,下一瞬只觉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太医院上上下下皆被送进了澍兰苑里,用尽了灵丹妙药吊着人的一口气,三天三夜这才从阎王手里抢回了一条命。 张太医最后满眼血丝地向萧染回禀:“人还未醒,但性命已无大碍了。” 萧染亦是陪了三天三夜,撑着额角点点头:“平身罢。” 见人始终没有动静,叫人上前一看,张太医已然疲累至极,跪着便昏睡了过去。 秦让上前扶着萧染:“既然小主子已无大碍,皇上快回去歇着吧,保重龙体要紧啊。” 萧染看一眼床上躺着的那人,只露了一张小脸,面色苍白如雪,差那么一点就离他而去了。 叹一口气:“当真是好狠的心,竟想着和婵儿一样撇下朕。朕还没有发话,便绝不准你离开半步。” 由秦让扶着出了澍兰苑,回了乾清宫刚待歇息,又问秦让:“怀剑如何了?” 秦让回禀:“九皇子已过了洛阳,不日便可抵京。” 萧染脸上这才有了点笑意:“首次出征便大捷,有我当年的风貌。等他回来让他去澍兰苑看看小束,他们自□□好,小束见他回来定然高兴。” 秦让拱手称是,这才给萧染放了垂帘,点了安息香,悄悄退了下去。 这是……在哪? 白束看着周遭娇若初雪的玉兰花,漫漫生了整片山脚,远远望去宛自直上青云的一行白鹭。自己赤脚白衫,缓步上前,只觉身子没由来的轻快,胸口滞闷的感觉也消失不见。 花丛掩映处是一间茅屋,篱笆圈了个院,茅草搭的院门,轻扣良久,却不见有人来开。 轻轻一推,院门便吱呀呀开了,石桌石凳,簸箕,磨撵,一时只觉时光流转,一草一木都莫名熟悉,四季更迭,白驹过隙,自己恍然已在这院里睹了数年的晴雨风霜。 倏忽茅屋里传来泠泠琴音,一曲《应天长》,用的商角调,古腔雅韵,哀伤宛转。信步上前,推门而入,只见一人端坐窗前抚琴,白袍缓带,墨发倾泻,一侧的铜香炉吐着檀香,余韵袅袅。 白束呆立片刻,轻声唤道:“师父?” 那人适时收了手,余音绕梁,良久方歇。回身看着他,一双茶色眸子如千尺寒潭,深不见底,对着他只道:“回自己家还用敲门吗?” “师父,当真是你!”白束两步上前,跪坐在宁琅身侧,望着那张朝思暮想的脸,一时不觉已然泪目,“师父,我是不是死了啊?” 宁琅愣了一愣,抬手在白束脑袋上揉了揉:“瞎说什么,你不是好端端在这儿吗?” 白束打量一眼周遭,一景一物都熟悉,却也知道自己此生并未来过这里,不由问道:“这是哪儿啊?” 宁琅静静看着他,眼底带着一丝宠溺:“白鹭山下,玉兰花开,你道这是哪儿?” 白束又问:“这里可有萧染?” 宁琅皱眉:“萧染是谁?” 白束闻着师父身上的冷香不由舒心一笑:“不必管他了,我也不管这是哪儿了,师父在哪儿,我便在哪儿,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宁琅重新端坐案前,递给白束一杯竹叶青:“喝杯茶,静静心,一天到头净说些胡话。” 白束笑嘻嘻接过来,刚要喝,看着自己杯中倒影不由一愣:“我那颗痣呢?” “什么痣?” “便是眼角下那一颗血痣,”白束跑至窗台铜镜旁仔细端详,天生自带的一颗痣竟然不见了踪迹,不由惊道:“当真奇怪,我的痣去哪了?” “丹砂点的,自然会被洗掉的。” “什么?”白束回头不由一愣。 宁琅淡淡摇了摇头,抹挑勾剔,泠泠之音自弦上跃然而出。 白束静听了一会儿,只觉已有好久没像现在这般心安,放下一身戒备,一时间竟有了昏昏欲睡之意。 合眼之前却在那和缓音律中听出了一声呼唤。 语气焦灼,听的白束不由心头一颤。 “师父,你可听见有人在叫我?” “嗯?”宁琅愣了愣,指上动作没有丝毫迟缓,只道:“不曾听见。” 可那一声声呼唤却越来越清晰,唤着他的名字,每一声 恋耽美 分卷阅读52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都像含着血,一时不由悲从心起,一滴泪从眸中无声跌落,把人惊了一跳。 白束慢慢站起来:“我得走了,我师父在唤我。” 宁琅十指放在弦上收了音,背对人道:“我不就是你师父。” “你不是我师父,你等的人也不是我。” 宁琅叹一口气:“你可想好了,你回去,便还要受那椎心之苦,被精钢寒锁锁着,日日担惊受怕,不得片刻安歇。” “我师父在唤我,”白束笑的宛如三月桃花,映了一室明媚:“即便是刀山火海,有师父在,便是胜却人间无数。” 宁琅不由苦笑,看着那人眼角渐现的一颗红痣淡淡摇了摇头:“那便回去吧,莫要让人等着急了。” 白束点点头,刚出房门便见院门被一把推开,进来那人同自己长的一般无二,唯独眼角少了一颗痣。手里攥着一丛桃花,半开半闭,直映的人面也带着桃色。那人只看了一眼自己,未作停留,奔进房内,冲着案前那人喊了一声“师父!” 白束轻轻一笑,慢慢合眼,再睁开时梦中一切皆化作云烟,只眼前那人分毫毕现。 指尖轻点那人眉心,“师父,你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加了一点前世的东西,有感兴趣的小朋友可以去看看《浮生初醒》,关于宁琅和白束前世的故事。 第42章 春宵良度 白束拿指尖细致描摹宁琅的眉眼,人好似还在梦里,要真情实意感知到了才算真的。那人就静静看着他,既不阻断,也不打搅,由着他一点一点去确认。 良久白束才道:“师父,你怎么成这样了啊?” 眼前的人,发丝凌乱,眼底猩红,满面沧桑,既不像关外飒爽英姿的大将军,又不像汴京城里风光无限的翩翩公子。只是不管什么样子,都是白束心里那个谁都无法逾越的师父。 宁琅抓住他那纤细指尖,握在手里,抵在心口,“我倒要问你,我走的时候好好一个人,回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他们都道你死了……”白束喃喃。 一行情泪慢慢流出,左眼汇入右眼,斜插入鬓,濡湿了如墨长发。这一年来所受的委屈随着一腔热泪悉数化尽,眼神清亮的恍若漫天繁星,入眸的也只有那一人。 “他们都道你死了,你若是死了,我便去陪你。” 看着那人儿为他落泪,宁琅只觉一颗心化作了一抔水,荡涤一身风尘,洗尽世间铅华,什么国定民安,什么千秋大业,都不及眼前人那一颦一笑。 “我无恙,你也不能有事,”宁琅抬手将人眼角泪痕逝去,“遇伏的不是我们,是我们伏击了他们。” “嗯?”白束疑惑抬头。 “我们打了胜仗,自然有人不想让我们活着回来,”宁琅道:“一群死士,没抓到活口,不过大概就是会宁宫的人。” “禇珺已倒,萧怀剑又有了战功,对太子无遗是最大威胁,”白束猛然一惊:“萧怀剑呢?他怎么没回来了?” “他也没事,”宁琅小声安抚着:“到荥阳人就撑不住了,临近汴京有人再想做手脚就没那么容易了,留他在荥阳歇息一晚,有一骑精锐护送,明日大概就能返京了。” 想了想又问:“禇珺是你扳到的?” “师父可怪我像那些后宫妇人一般玩弄手段?”白束慢慢躺回床上,苦笑一声:“我也想像师父那般沙场上纵马驰骋,手挽雕弓,逐敌千里,奈何身不由己,只能藏匿于这深宫冷院里操弄权术……” “我徒儿是伟略之才,深闺庭院,尚可运筹帷幄,一计无中生有用的甚妙。上了沙场,也定能料事如神决胜千里。” “当真?”白束眼里有了笑意。 “自是当真。” “只是把师父送我的夜明珠赔进去了。” “本就是拿来给你解闷儿的,”宁琅道:“你若是喜欢,改日我再给你拿两颗过来。” “还是鸡蛋大小的?”白束惊问。 “也有再大一些的,怕你拿不过来便没给你。”宁琅道:“夜秦国的太子每次约我比试都拿这东西做赌注,他父皇那小私库都快被他搬空了。” “一颗夜明珠便能扳到一个左相,”白束眉眼弯弯,“我还道这大楚国里富可敌国的是禇珺,万没想到竟是我师父。” 宁琅宠溺一笑,“你喜欢便都送你。” 尘埃落定,一切皆大欢喜,白束缓缓松了一口气,对着宁琅笑了笑:“师父连日奔波,我帮师父沐浴罢。” “你?”宁琅挑眉一笑,将人上下打量了一遭,问道:“你帮我还是我帮你?” 一门心事被看穿,白束面上一红,倒也坦诚认了:“要么,一起?” 雾汽缭绕。瑛姑将热水送进来便识相出去了,宁琅兑好水才将人一身衣裳去了,抱起往水里去。 “怎么瘦了这么多?”人抱在怀里宁琅不由皱眉,养了好些年才在身上长了那一点肉,如今又悉数还了回去,一身骨架抱在怀里都嫌硌得慌。记得当日临走时脚上铁索已然没了余圜,如今竟生生空出来一指。 “想师父想的。”白束嬉皮笑脸没个正形。 “只怕不尽然,”宁琅将人慢慢放进水里,“是我不好,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龙潭虎渊里。明知你有心疾,却放你在这最需劳神费心的地方。” 白束趴在浴桶沿上对着人一直笑着:“劳神费心是有,但主要还是想师父想的。师父便是我前世心头上缺了的那块,你回来,便把我一颗心补全了。” 宁琅轻叹一口气,只道 恋耽美 分卷阅读53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若真有前世,那前世我定是欠了你点什么,所以一心想对你好,就怕你不受。” “师父要如何对我好?”白束抬手勾了勾宁琅衣衫,纤细指尖在人胸口上撩拨了几下,另一只手便顺理成章给人解了腰间束缚,一副嗓子珠圆玉润,紧贴在宁琅耳侧:“我想师父想得紧,师父难道就不想我吗?” 宁琅皱了皱眉,后退一步,抓住不安分那手:“你大病初愈,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白束顺着宁琅的腰往下看去,又对宁琅示意了自己身下:“《孟子》有云:食色,性也。《礼记》又云: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欲久禁而不通,有违天道。师父莫非想逆天而行,徒看我有欲而不得泄,活活憋死在浴桶里。” 宁琅轻叹一口气,走了一年他都快忘了这人还有一副伶牙俐齿,什么歪门邪道到了他嘴边都能变的理正词直。 “圣贤文章被你用作求欢之辞,也不知那些先古圣贤怎么想?” “情之所至,孟子他老人家不会介意的。”白束已然按捺不住,大有要上手为人宽衣解带之意。 宁琅苦笑一下,两人按回水里,自行抽簪散发,三千青丝如瀑散落,褪尽一身外衣,直把白束看的眼睛都直了。长腿一迈,人便进了浴桶。 空间有限,宁琅将人拉至身前,叠坐在自己身上,呼吸萦绕,□□不禁又上扬了几分,眼看着人一双媚眼如丝,已然是动情之态。 宁琅念及人大病初愈,也不敢有大动作,手探上去,随着水波节奏给人纾解着。 白束趴在宁琅肩头,一张如玉小脸被弥漫的水汽染上了桃色胭脂,也不禁锢,由着天性,不一会儿便柔柔糯糯叫出声来。 直把宁琅逼得茶色眸子里见了红。 到最后人已然失声,徒劳张着口宛若涸辙之鱼,破碎喘息由宁琅耳边一直烧到身下。不由加快了手上动作,及至最后人更是咬着宁琅肩头一泻千里。 缓了好一会白束才满足地叹息一笑:“得换水了。” 一场沐浴洗完已至深夜,宁琅将人擦干了抱回床上,两人相依而卧,白束指尖在人身上轻轻拨弄,点点冰凉,眼看着就要向下游走。 宁琅抓住不安分那手:“莫要胡闹。” 一年未近人事,被撩拨到这个份上还能忍住,宁琅不禁都对自己佩服的五体投体。 白束倒是一脸无辜,“我说要帮师父,可是师父不允。” 宁琅深吸一口气,力求将一腔□□压下去,只沉声道:“什么时候能下床活蹦乱跳了,再来跟我讨价还价。” 白束撇撇嘴,“那我这病若是好不了了,师父还一直忍着不成?” 宁琅皱眉:“一点旧疾,有什么好不了的,我还等着你好起来带你走呢。” “走?”白束愣了愣。 “我已找到破这精钢寒锁之法,我们再不理这些事了,”宁琅将人按在怀里,顺着白束濡湿长发,一寸一缕,如丝如缎,“谁要当皇帝便让他去当,左右都是他们萧家的天下。我们退隐江湖,你想留在中原我们便游遍名山大川,累了找处桃花源隐姓埋名,你若想回漠北,我们便养些牛羊,长河落日,策马扬鞭。” 白束闭眼遥想了片刻,笑意止不住地爬上嘴角,再睁眼时却换了一种决绝,“师父,我还不能随你走。” “萧染不会放过我的,还有宁老将军,我们一走,萧染必定先拿你将军府威胁。我虽也想这么不顾一切一走了之,却也不忍看师父你左右为难。我们要走便清清白白走,我要萧染亲口说放我。” 宁琅眉头一皱,只听白束继续道:“我要让萧怀剑登基。” 第43章 回禄之灾 “当日他把我秘而不宣带回来,我却要堂堂正正从这里走出去,我要我们从此想去哪便去哪,前无阻障,后无追兵,”白束对着宁琅一笑,“所以我只能把萧染从那个至尊之位上拉下去,而登上那个位置的也只能是萧怀剑。” 宁琅眸中带一抹痛色,他走这一年发生过什么瑛姑都一五一十写给他了,包括这小人儿如何智斗禇珺,又如何防着萧染,甚至于旧疾如何发作,病情如何。直看的他痛心不已,一心只想着把人带离这是非之地,却不曾想这人自有一番打算。 只是话说的容易,做起来却是难上加难。即便萧染退位,那也是太子登基,如何也轮不上萧怀剑。但听他那意思,便是把太子也算进去了。萧染,太子,禇皇后,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不慎那便是谋逆,绕是萧染再如何宠他,也断不会再护着他。 “你这身子……” 如何还能耗的起? “我身子如何我自是清楚,”白束一笑,“当日我是因他们说你死了才心如死灰,如今师父都回来了,我自是要好好活着,他日还要与师父中原漠北,春宵良度呢。” 见人还是不为所动,面色铁青如锅底一般,只能哑着嗓子在人耳边求情:“师父,师父我一定好好保重身子,再苦的药我都能喝,砭针灸药我都愿意试,萧染这有座现成的太医院呢,什么天山雪莲千年人参,不给他吃空了都对不住被他锁了这么些年。” “若再犯病?” 白束见人终于松了口,心中一喜,急忙道:“若再发作,师父直接把我打晕抗走,我绝无一句怨言。” 宁琅终是叹了口气,“你打算如何做?” “说起来倒还真是需要师父帮我,”白束眉眼弯弯一笑,“不过不急在这一时,师父连日奔波,还 恋耽美 分卷阅读54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是先好生歇息。” 宁琅把人按在怀里揉了揉脑袋,“今日起你便在这澍兰苑里好好养病,要做什么如何做皆由我来安排,这次换我护你,定将你安稳带出去。” “好。”白束闭眼一笑,埋在人怀里嗅着那股清淡冷香,从未有过的安心落意。 宁琅当真是累的紧了,绕是钢筋铁骨的身子也经不住这般折腾,抱着怀里的柔软身子,只消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睡到半夜忽听闻伶仃一声嘶叫划破夜空,宁琅绕是累极却还是留了一丝神志,登时起身查看。 白束听见响动跟着坐起来,睡眼惺忪问道:“怎么了?” “你别动。”宁琅留下一句便冲了出去。 房顶上伶仃正与一黑衣人缠斗,宁琅刚待飞身上去将人捉住,心下猛地一跳。 只见那黑衣人不顾伶仃抓挠,竟搭弓引箭,目标正是不放心起来到窗前引烛的白束。 宁琅在箭离弦的一刻不顾一切翻身折回,将人扑到在地的一瞬间旋箭擦着耳边呼啸而过。 烛台侧翻,顷刻引燃了桌上纸张。 白束尚未搞清楚状况便被人按在怀里翻滚了几圈,又几发箭擦身而过,等到被宁琅护送到床后死角处,一口气才将将喘上来,随即大惊:“有人要杀我?!” 再急急拽着宁琅察看:“师父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 把人安顿下宁琅立即返身冲出,瑛姑也已然惊醒,刚追着刺客跑了两步便被宁琅喊住,“先救火!” 火势要比想象的来的更快,桌台上尽是些白束平日习作用的书本纸张,本就易燃,又加之临近窗台,借助风力顷刻便攀上了床头帷幔。 换作旁人两步跑出去就是了,白束却是被锁在在房内的! 白束从床后出来,看见火势登时一愣,浓烟滚滚,火舌已然攀上了房梁,扑面而来的灼热温度直将人扑了一个踉跄。 宁琅从门外冲进来用一席被冷水打湿了的袍子将人周身一裹,再将人拦腰抱至墙角,周遭一切易燃之物皆被推走,留下两个字“有我”,便又急匆匆冲了出去。 白束窝在墙角,只见宁琅和瑛姑进进出出,黑烟弥漫,已然很难看清周遭事物,但那卓然身姿却清晰如旧。只是纵使人有三头六臂,火势却全然不见颓败之意,灼热的温度绕是他躲在墙角披着一身湿衣袍尚还觉得刺痛,更不必说身处火场之中救火的人。 火焰直将房梁烧的噼啪作响,在宁琅一个转身的瞬间轰然崩塌。 “师父!”白束惊呼! “别过来,我没事!”宁琅直被逼的踉跄了好几步才将将站稳了身子,看了墙角的人一眼,又义无反顾冲了出去。 白束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在宁琅出门汲水的瞬间奋力而起,冲到门前将房门紧紧关闭。 宁琅一惊,急忙折回来,奋力一推手上猛然颤抖。 白束抵在门后,一副后背紧紧撑着滚烫的房门,将一干人等全都拦在了门外! “开门!”宁琅怒吼! “师父,师父你走罢!别管我了,求你了!”白束大口喘息,浓烟顷刻漫进口鼻,涕泪横流,喉咙被呛得像刚刚吞下大把沙子,嘶哑的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徒然瘫坐在地,却还是低声喃喃着:“别管我了,快走……” 瑛姑在门外徒劳地拍着门,眼泪簌簌落下。 宁琅后退两步,奋力一踹,刚开的一条缝又被人用身子用力抵了回去。 “开门!”宁琅嘶吼一声,带出浓浓的血腥气。 白束看着烧的熊熊的烈火,脚上铁环传来的余热烧的周围皮肤隐隐作痛,不由惨然一笑,当日许下私愿,若能再见师父一面,便此生无憾了。只是不想应验的这么快,他尚还不及温存片刻,便被索命来了。 弯腰猛咳,意识模糊前,只见一人自那火势最猛的窗台翻身进来,将他护在身前挡住了房顶上坍塌的横梁。 “师父!”白束眼泪决堤而下,泣不成声。 砸下来的虽不是主梁,却还是将人砸的眼前一黑,宁琅只觉一口腥甜顺喉而上,在白束的白衫上留下点点红梅。 “同生则同福禄,同死则共黄泉。” 宁琅强撑着站起来,手里一方湿透的帕子遮住白束口鼻,又将一身湿衣脱下来将人兜头盖住,从地上拉起被烧的滚烫的铁索,用尽平生力气奋然猛拽。 那铁索早在火里烧了良久,一入手便生生烫掉一层皮去,宁琅却浑然不觉,铁索被拉的绷直,环环窸窣摩擦,与地面交接处竟当真被拉的裂了条缝。 但也就如此了。 上面是精钢寒锁,地下还坠着几百斤的铁球,本就不是人力能及的。 忽觉背后一凉,白束将人环腰抱住,只轻声道:“师父,够了。” 抬手拉下宁琅早已脱力的一双手,青筋暴起,颤抖不止。 “看来我们是要共黄泉了。”白束贴在宁琅背上淡然一笑,“刚刚还觉得心慌的厉害,现在反倒不慌了,我早便说过,有师父的地方,琼林仙境也好,刀山火海也罢,于我都无异。” “别怕。”宁琅拼尽最后力气将人拦腰抱起,及至墙角膝下一软,单膝跪地。将人贴墙放好,以人为盖,把那小人儿护在身下。 “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第44章 引火烧身 火势渐小时已至黎明破晓。 见火刚被扑灭萧染便不顾众人阻拦非要入内。 当初在乾清宫听见后宫走水时萧染先是一惊,再听闻走水的是澍兰苑时,萧染一口气险些没上 恋耽美 分卷阅读55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来。 是他亲手把人锁在了房内,整个后宫谁都能逃出来,却独独那一人不能。 而他倾心相付的却也只有那一人。 房内早已烧的面目全非,房顶尚还烧塌了一块,萧染顶着未散的浓烟越过一地狼藉满屋找人,看见墙角相依相偎的两人时不由一愣。 看清是谁后更是吃惊:“宁……宁琅?你怎么会在这?!” 宁琅抬头,一双眼里带着嗜血的猩红,嗓子已然嘶哑,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你差点害死他!” 萧染何曾见过这样子的宁琅,一时竟吓得后退了两步,由秦让扶着才将将站住,还是震惊地说不出话来,良久才找回自己嗓音:“你何时回来的?怀剑呢?” “九皇子携西戎北狄两国降书,今日便可返京。” “那你怎么……”萧染一边问着,一边又看了一眼被宁琅抱在怀里的人儿,对周遭一切浑然不觉,温顺蜷在宁琅怀里,一双眼睛只呆呆看着宁琅一人,自他进来至今连瞥都没有瞥他一眼。 萧染急忙上前要把人从宁琅怀里接过来,刚待伸手,却见宁琅往后一躲,将萧染将将避开,全然没有要让他接手之意。 萧染张着手愣了一愣,再看那两人神态,幡然醒悟。 “是你……” 他围了大半年的澍兰苑却始终没有逮到人,起先还以为是他将人吓退了去,如今才知那人本就不在宫里了。而白束就默默看着他像个傻子一样,在那布阵捉人自唱自戏,甚至还沾沾自喜! 是他亲自把人送过来,读书习心法是假,过来暗度陈仓偷人才是真!当日在他心口插下的“自愿”二字,那副玉莲身子上颓靡绽放的姹紫嫣红,全是拜他的骠骑大将军所赐! 眼前这两人,眼里只剩了彼此,一如当日在漠北,那个小人儿便是这么一副眼神看着宁琅,而他就从来没有入过那眼! “是你!竟然是你!”萧染指着宁琅,指尖颤抖,连着声音都发了抖:“来人,来人!” 白束眼里的泪已然流干,愣愣靠着宁琅,火烧了一夜说出的话却冰寒彻骨:“今日你若敢动我师父,明日来见的便起我的尸骨。” 萧染只觉胸口一阵刺痛,直逼的眼前一黑,险些跌坐下去。 “皇上息怒,保重龙体啊!”秦让急忙扶着萧染,“小主子刚经此大祸,想是神志不清……” “神志不清?”萧染大笑一声,“他清醒的很!神志不清被他们摆布的,自始至终只有朕一人!” 跌跌撞撞由秦让扶着出了澍兰苑,刚出院门,秦让冲两个影卫做了个眼神,两人领命,无声无息消失在队伍里。 不几时那两个影卫又回到了澍兰苑里,对宁琅道:“秦公公让我们护送宁将军出宫。” 宁琅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 秦让是什么意思他自然明白,且不说他一个外臣留在宫里本就是犯了忌讳,刚又惹怒了萧染,即便萧染被气昏了头一时没有发落,等反应过来万一要过来拿人,届时他还在这儿被捉个现成不说,还有蔑视皇威之嫌。 只是澍兰苑烧成这样,怀里人儿又受了一夜惊吓,让他如何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还没等他回应,白束已道:“师父,你先回去吧,我没事。” 宁琅静默。 “一会儿便有营造司过来修缮房顶,师父在这里终归不合规制,便是给萧染个面子,师父先回去罢。”白束看了一眼早已哭成泪人的瑛姑,“我还有瑛姑呢,师父不必担心。” 瑛姑一愣,急忙擦干了泪点点头。 宁琅凝眉沉思了好一会儿,终是默许。一张床早已烧的不成样子,宁琅从火势稍小的地方拖来一张贵妃榻,一对四开柜橱架在左右,柜门都拆了盖在顶上,这才将白束抱过去放好。 惠妃娘娘听说澍兰苑走水,一早便差人送了几床锦被过来,宁琅拿来将人一裹,被角处皆掖好,只露了人一张白玉小脸。 转身对着身后影卫道:“托你们秦公公帮我拿个刺客,手上有猫的抓痕,捉住了你们公公自然知道怎么处理。” 宫里的影卫虽隶属御前直驾侍卫,只听命于萧染一人,却因选拔任用甚至指令都由秦让安排,多数皆以秦让马首是瞻。另外这两人是秦让特地派来给他引路的,想必定是秦让亲信,宁琅有什么便也不避着,接着道:“不过人多半已被灭口了,猫在外面是现成的,你们影卫多的是手段,再从哪里找个人来该当清楚罢?” 两个影卫愣了愣,对视一眼,抱剑领命。 宁琅从前向来不屑这些人上不了台面的卑劣手段,但那人竟胆敢动他最珍视之人,他便也不能让这场火白烧一晚上。 得让人知道什么叫做引火烧身。 转头换了个温和表情在白束身前蹲下,抬手给人擦了擦脸上蹭到的灰尘:“九皇子今日就回来了,缺什么都问他要,我夜里再来看你。” 白束乖巧点点头。 宁琅走后不几时两个影卫便提了一条破麻袋过来,打开只见一小太监手脚皆被绑住,嘴里也塞了布条,瑟瑟蜷着打量四周,看到白束不由一愣。 只见那人还是一副少年模样,披着床大花锦被靠着贵妃榻坐着,一张玉瓷小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声音温和又带着几分柔弱,轻问道:“哪儿的人?” 小太监呜呜叫着,白束示意瑛姑给人拔了嘴里的布条,小太监立马趾高气扬道:“你大胆,我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呜呜……” 白束笑着点点头,“ 恋耽美 分卷阅读56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原来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公公,”忽的眼睛一眯,对着伶仃一指,“伶仃,挠他。” 等人被抬走了白束对着瑛姑笑道:“看我师父厉害罢,我筹备了一年才扳到一个禇珺,师父一回来便给我解决了一个禇皇后。” 那一双搀了蜜般的眼神看的瑛姑直觉齁得慌。 秦让的办事手段也确实高超,没到晌午宫里便传来了消息,禇皇后已被软禁在会宁宫,没有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虽未言明怎么回事,但昨天夜里澍兰苑里一场大火人尽皆知,稍一联想便都知道了怎么回事。 登时往澍兰苑里送衣服的,送吃食的,甚至送家具的络绎不绝,白束应付累了便将烧的漆黑的房门一闭,剩下的都留给瑛姑应付去了。 第45章 解衣卸甲 原本与宁琅约好一早于城外驿站集合,再一起入京面圣,萧怀剑从鸡鸣破晓一直等到日上三竿,茶水喝了三壶,没等来宁琅,倒是等来了宁家的一个小随从。 那随从只道:“我家少爷睡下了,让我告知九皇子您自己面圣即可,还嘱托您回去一定先去澍兰苑看看。” 萧怀剑一副下巴掉到了地上,这可是携敌国降书回京复命的大事,宁琅竟说的这般轻巧,他一个主帅心安理得在家里睡觉,让自己一个监军去复命? 再一想定是那两个人昨夜相见干柴烈火,一时没收住,这才酿成了今日这结果。 心里不由对白束又多了一份敬佩之情。 能把他钢筋铁骨的宁将军搞得下不来床这得是何等功力? 萧怀剑冲那随从做了个“我都懂”的表情,仰天大笑,扬长而去。 直把那小随从看的一脸迷茫。 今日清晨是他开的门,只见在外征战了一年的三少爷莫名出现在门外,身后还跟着两个宫里的人。把人接进来刚关上府门便见少爷瘫倒在门后,只嘱托了这么两句便昏了过去。 将人送回房内叫来老爷,又请了郎中过来瞧看,这才见人背上大片淤青,身上也有好几处灼伤痕迹。一家人急得团团转,只见郎中诊了大半个时辰,叹一口气:“没什么大碍,劳累过度,睡着了。” 这小随从这才想起来清晨少爷的嘱托,等赶过来就已然这个时辰了。 萧怀剑只得自己面圣复命,正事讲完了还不忘替宁琅开脱:“当日在函谷关遇伏,宁将军一马当先,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为掩护我不幸中了流矢,我本想留他在灵宝养伤,但宁将军念及父皇定然牵挂着边关战事硬要跟我回来。伤病未愈又连日奔波,引发了高热,我便将人先送回将军府了。” “伤病未愈?”萧染眼睛一眯,今日辰时宁琅那副要吃人的样子可不像是伤病未愈。 萧怀剑浑然不觉,继续自说自话:“可不是嘛,今日还是我把他从马背上抱下来的,宁将军不愧为大楚第一良将,病成这样了还不忘让我先回来向父皇复命。” 宁琅是不是第一良将他不清楚,自己这儿子撒起谎来倒是一把好手,今日若不是他亲眼看见宁琅出现在澍兰苑里,真就信了他是个心系天下为国为民的良臣。 鉴于人刚打了胜仗回来,萧染便也没有揭穿,褒奖了两句,只道明日早朝再论功行赏,便将人打发走了。 一闭眼全是那两人相依相偎,眼里再容不下其他的情态。怒从心起,将龙案上一应摆设扫落在地。 萧怀剑直到夕阳顿下才抽出功夫来到澍兰苑看一眼。 倒不是没想着早些过来,只是刚回去母妃便拉着他好一通嘘寒问暖,又亲自下厨给他做了他最爱的糯米鸡。没等吃完宫里得了消息的各宫院娘娘们便一个接一个的上门道贺,虽不用他来应付,却也不好一走了之。又送走了西福宫的庄妃娘娘,萧怀剑这才抓着一点空缺跑了出来,本想着过去给那个小崽子一个惊喜,没想到却是自己先受了惊吓。 向来清净著称的澍兰苑里难得一见的有了人气,营造司的人进进出出,院子里乱作一团,瑛姑见了他也只是福了福身便给伶仃喂食去了,全然没了再搭理他的意思。连伶仃也只是瞥了他一眼,接着便叼了条鱼跟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的黑猫厮混去了。 萧怀剑一脸震惊,他这走了不过一年,自己在澍兰苑的地位就连只猫都不如了? 进了房门更是大吃一惊,这小家伙素来得父皇宠爱,房内布置大到一桌一椅小到笔搁盆栽皆是精挑细选,苍茫大气里不失精巧细致,颇有佛语“一花一世界”的意境。只是如今这火烧火燎一片狼藉,房顶还开了天窗的态势是要闹那般? 而那小崽子就在这一派纷纷扰扰之中悠然自得地抱着个手炉窝在榻上看书。 没等萧怀剑回过神来,一块板瓦砸在面前一步之遥,四分五裂。 这要是早走一步,这瓦就该在他头上碎碎平安了。 白束循声看过来,看见来人不由会心一笑,熟稔地冲萧怀剑招招手:“快过来。” 萧怀剑紧盯着房顶三两步上前,到榻上坐定了才算舒了一口气,皱眉问:“这是怎么了?” “看不出来吗?走水了。”白束不甚在意地把书翻了两页扔在案上,“九皇子大驾,我这蓬荜只怕容不下您这尊金佛。” 萧怀剑知道这是埋怨他这时候才过来,好言好语解释一通,见人不为所动,又从怀里掏了两个袋子出来。 还没等打开白束就笑了,一袋肉干一袋乳酪,光闻味道就知道是漠北的东西。 萧怀剑笑嘻嘻送上,“后面还有很多,都随大 恋耽美 分卷阅读57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部队回来,走的急先给你带了一点尝尝鲜。” 白束随手衔了块乳酪,入口醇香,与瑛姑从御膳房里找来的那头发育不良的羊简直是天壤之别。幼时那些记忆悉数泛上心头,父汗抱着他骑马,给他讲草原上的风土人情,许他长到马背高便送他一匹小马驹。 但他终究是没等来父汗送的马。 说来奇怪,入了关在汴京城里待了这么些年,学着汉人□□脍细,举止言谈皆与汉人无异,好些时候他自己都忘记身上还有半数胡人血统,只是如今一沾上这些漠北的东西,那腔隐匿了多年的血脉便清晰起来了,即便他学的再像汉人,骨子里却还是苍狼部的伯颜束,终有一日要破锁而出,还父汗母妃及万千族人一个交代。 萧怀剑自是不知道白束心里的想法,打量着周遭皱起眉头:“好端端的怎么就走水了?烧成这样……”猛地心下一惊,急拉着白束察看:“你没事吧?” “你总算想起来问候我一句了,”白束笑了笑,“还好师父回来及时,不然今日你真就见不着我了。” 昨夜便是宁琅将他抵在墙角护在身前,拿一席湿袍裹紧了,任他挣扎哭闹,嗓子都喊哑了,那一副钢铁身躯岿然不动。 他不怕两个人共赴黄泉,却独独怕师父留下他一人在这尘世浮沉。 “当初宁将军说你定是出事了,执意要出兵攻打西戎,我还道他是大惊小怪,没想到当真出事了!” 白束笑道:“等着你察觉回来救我,坟头草都两尺高了。” “谁干的,查出来了吗?”萧怀剑皱眉问。 白束笑而不答,反而问道:“你今日回来,惠妃娘娘宫里可还热闹?” “岂止是热闹,我们昭阳宫的门槛都快被踏平了,不然我也不至于现在才抽出身来看你。” “你可知这是为何?”白束接着问。 萧怀剑挠挠头:“为何?” “这几年来太子与陛下失和,皇后被软禁会宁宫,适逢你又带着战功回来,他们不巴结你还能巴结谁?” 萧怀剑一耳朵便听出了问题:“皇后软禁会宁宫?这火是皇后放的?当年她谋害四皇兄尚还有个说法,谋害你又是为何?” 白束笑了笑,“大概是看我不顺眼罢。” “怪不得今日去昭阳宫的人都那般热忱,不过只怕他们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东宫乃国之根基,除非萧怀瑜犯了什么大错,否则这太子之位断不会轻易变动。”萧怀剑不甚在意地笑了笑,“真不想回来,边关虽苦寒,将士们却都是真性情,真热血,哪像这里,人人脸上涂着一层厚厚的粉,比汴京城的城墙还要厚,与他们打一天交道比我操练一天还要累。” “终归是要回来的,”白束看着窗外落日余晖,洋洋洒了一院子,灿烂的恍若不知黑夜即将到来,收了视线对着萧怀剑一笑:“再不回来,皇上该不记得自己边关还放着一个傻儿子了。” 萧怀剑也不恼,看着眼前言笑晏晏的人,一颗心沉静下来,点了点白束眼角小痣:“你这一年倒是没怎么变。” “日日耗在这深宫大院里,我能怎么变?”白束笑了笑:“倒是你,高了,瘦了,也黑了。” 萧怀剑摇摇头,“我不是说形貌,就是……就是一看到你就觉得自己好像从未离开过,一年的边关风月都似梦一场,我好像昨日才从你这刚走似的。” “敢情这是不想我,”白束笑道,“若是想我那定然一日三秋的记挂着,见了我也该先抱头痛哭一场才是。” “我不想你?”萧怀剑起身去抢案上的肉干乳酪,被白束抢先一步抱在怀里,萧怀剑冲着白束伸手:“那你还我,谁想你你问谁要去。宁将军是神兵利器,我是块破石头,《莲华经》也不给我抄,亏得我还着急忙慌赶回来看你。” “都是有了军功的亲王了怎么还这般小家子气,”许久没同人斗嘴白束倒是笑得开怀,从烧的一塌糊涂的橱子里掏了个紫檀木书箧出来,“说来奇怪,我所有的书籍文章都烧光了,偏偏这佛经没事。” 打开盖子,所有经文皆是一式两份,用的是簪花小楷,一笔一划,全无勾连凝滞之笔。 萧怀剑看着鼻头一酸,人不给他写他嫉妒,给他写了又心疼起来,“我就那么一说你还真抄啊?这么多,你得每天抄到什么时候去?” “你们是我兄长,师父,皆是我此生最珍视之人,你们任何一个我都不希望有事。” “小束……”萧怀剑红着眼眶抬起头来,“我换你出去吧?” 第46章 宁家家法 “父皇说要论功行赏,我什么都不想要,甚至于这亲王头衔我都不要了,我换你自由之身,你便可以跟着宁将军走了。” 白束怔了怔,抄起几块肉干砸在萧怀剑身上,登时怒道:“萧怀剑你是傻子吗?是不是边关风太大,你脑子里进沙子了?你这一年在外面抛头颅洒热血,到头来就为了寻死,早知如此还不如就让你就在汴京城里待着,到时候太子登基被作弄死了最好!” 萧怀剑躲了两下也便不躲了,由着白束打骂,见人住了嘴不由苦笑:“你这个人啊,不轻易抛露真心,一旦抛露了也便毫无保留,别人对你一点好你便要百般千般的还,你这样迟早是要吃亏的。” “所幸值得我抛露真心的也没有几个人,”白束笑一笑,又凝了神色,“我与师父之事我自有安排,你尽管受你的封,领你的赏,少了一样我都跟你没完。” “我该说你什么好?” 恋耽美 分卷阅读58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萧怀剑看着白束温润脸上的倔强神色终是叹了口气。 宁琅一觉睡醒月已中天,刚待起身才觉全身酸痛,每一根骨头都像打断了又重新接回来的,咬咬牙刚坐起来,一个小随从立马上前:“三少爷您醒了。” 大哥二哥不在多年,家里的下人还是规规矩矩称呼他三少爷。 “什么时辰了?”宁琅问。 “三更了。” 宁琅点点头,自行穿上鞋袜,刚起身那小随从又跟上来道:“老爷……老爷让您醒了便去祠堂跪着。” 宁琅愣了愣停下步子,回头看了那小随从一眼:“那你便说我还未醒。” “三少爷……”小随从跟在身后,话没说完宁琅已经开了房门。 看着门外宁琅登时愣了愣。只见门口三五个家将守着,皆是父亲一手□□出来的,好几个在他幼时还随着父亲上过战场。 “孙伯……”宁琅对着为首的人皱了皱眉。 被唤作孙伯的家将抱一抱拳:“三少爷,老爷在祠堂等着你呢。” “我与人有约。” “老爷只怕就是不想让你去赴那人的约。” 宁琅佯意妥协,握了握拳,手上悄悄运了力,刚走出房门两步,道一声“得罪了孙伯”,手上登时发力,摆脱了左右两人,刚待飞身上墙,只听身后一声怒吼:“你给我走了试试!” 宁琅愣了愣,纠结再三,一身气力散尽,回过身来:“父亲。” 只见一人夜色下赫赫而立,鹤发银髯,目光如炬。宁老将军退隐多年却还是一身战场上的杀伐气,迎着夜色星辉拉满了弓,宁琅知道自己再动一步一柄穿云箭就能将自己钉在房门上。 宁老将军收了弓交到一旁的家将手里,对着宁琅道:“去祠堂跪着,”又转头对着孙伯道:“去取家法。” 孙伯愣了愣,点点头退下,一句话没敢为宁琅说。 宁家家法不是别的,正是与军队里一模一样的军棍,全长三尺三寸五分,重十二斤十两,从来都是宁老爷子亲自掌刑,打断了便再换新的,连个能放水的余地都没有。 宁家家规还有一条,谁为他求情加罚一倍,宁琅小时候眼睁睁看着老爷子把二哥打的一个月下不来床。 宁老将军执杖立于一旁,还未动作先是问道:“你先说,为什么罚你?” 宁家家法行刑前须得自己把罪状陈列一遍,说对了则认罚,说错的遗漏的再加罚。 “我昨夜回来,不复命,不归家。” 一声钝响自宁琅背后绽开,祠堂里的众人心都跟着颤了颤 杖刑也有个讲究,响则表,钝则深,老爷子那一棍子下去便知已深及筋骨,是当真动了怒。 “那你去了哪里?” 那一棍子下来,宁琅只觉五脏六腑都跟着移了位,咬咬牙捱过去,余力未散又一棍子下来,直将人打的向前一个趔趄。 宁老将军怒斥:“说话!” 宁琅知道真跟老爷子硬碰硬今夜真能被打死在祠堂里,如是回答:“去了宫里。” “那这条你认还是不认?” “认。” “好。”宁老将军老当益壮,毫不犹豫抡圆了棍子带着劲风呼啸而下,全然不顾自己儿子在半个时辰前才刚从昏迷状态爬起来。 宁琅只觉自己背后像拿刀斧劈过砍过,火辣辣连成一片,昨日便被那一横梁砸出了内伤,接连几棍子下来只觉胸口滞涩,急忙悄悄提了一缕气护着周身。 气还没提上来便被老爷子一棍子打散了,“别在我面前跟我耍这些小花招,接着说,还有什么?” 宁琅缓一口气:“我将九皇子留在半路,自己一个人回来了。” “九皇子那是皇族血脉,出了意外你担待的起吗?”宁老将军将军棍往地上一杵,“放着该保护的人你不护,半夜三更跑到皇宫内院去救火?这条你认还是不认不认?” 宁琅握了握拳,沉声道:“怠慢了九皇子我认,可宫里那是我徒儿,我答应要护着他。” “好个徒儿!”宁老将军提起棍子便招呼下来:“你真当我不知道,宫里囚着的那位,那是伯颜律之子!” 宁琅据理力争:“他尚不及弱冠,大哥二哥的死跟他没有关系!” “骁儿肃儿的死跟他没关系,那你呢?你跟他有关系吗?” 宁琅一时梗塞。 “罔顾礼法,罔顾人伦!” 宁老将军一时怒急,接连几棍子下去,宁琅真倒不躲了,敛尽一身内力,由着老爷子出气。 这顿打就当是他还给宁家的,不管被打成什么样子,他都认了。 又一棍子直接把人带倒在地,宁琅一只手颤抖着撑了下地,拭罢口中血,又将背挺得笔直。 宁老将军一点没犹豫地又下去一棍。 及至宁老将军打得一双手发了颤适才停手,孙伯上前接着,一根军棍上早已血迹斑斑。 “跪着,跪到天亮,明日自己到朝堂上去请罪!”宁老将军拂袖而去。 及至所有人都散去,宁琅动了动筋骨,还好,都没断。 一抬头正对上灵台上两个空白牌位。 大哥二哥走的时候他还小,犹记得他在房内琴棋书画大哥二哥在院里搭弓引箭,明知他坐不住了还上前逗他,“琅儿好好读书,以后要做大丞相,咱们宁家光宗耀祖就靠你了。” 他既做不成大丞相,又做不到光宗耀祖,记事以来从文从武皆听从他人安排,幼时没人问过他想不想读圣贤文章,大了也没人在意过他为何要去保家卫国。 六岁随父从军,十三岁挂帅,开疆拓土,守大 恋耽美 分卷阅读59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楚边境安宁,关外夷族只知令人闻风丧胆的宁家军而不知大楚天子,他自问不欠宁家,不欠大楚,顺理成章地活了这么些年,唯一自己做的主意便是护着那一人。 所以绝不妥协,绝不辜负。 房顶还未补好,入了夜便嗖嗖往房里灌冷风,瑛姑搬了几个火盆过来,原本紧靠着卧榻给人放着,想了想又移出去两丈远,就怕再有个不慎给人点着了,小主子好不容易捡回的一条命再给送回去。 白束笑了笑,不置可否。 模模糊糊睡到半夜,听见房门一声轻响,白束闭着眼往里靠了靠给人腾出地方,哑着嗓子叫了声师父,揉揉眼睛刚眯开一条缝,但见寒光一闪,下一瞬一柄匕首直直插进他身侧的被褥上。 第47章 深夜行刺 睡前瑛姑怕他冷,把惠妃娘娘送来的几床棉被全给人盖上,又加之他方才往里靠了靠偏离了中心位置,如若不然这把匕首现在已然插在了他心口上。 白束一时间睡意全无,借着夜色看过去,只一眼,呼吸当即一滞。 那双眼睛,像极了母妃。 但转瞬白束便明白过来,不慌不忙,反倒对着来人一笑:“皇后娘娘深夜到访,不知所谓何事?” 他入宫这么些年,与这位后宫之主倒还是第一次碰面。 第一次便是要来杀他。 禇皇后大概也没料到自己一身夜行衣,这人只凭一双眼睛就能将她认出来,心中暗道一句这人果然不简单,从榻上拔下匕首紧握在手里。 “我禇家与你无冤无仇,你害我瑜儿,害我兄长,如今又想把我打入冷宫,”禇皇后目光如同一把淬了毒的刀已将白束剜了千百遍,提着匕首慢慢上前,“杀了你,我瑜儿照旧是太子,他登了基我照样是皇太后!” 却见那小人儿全无惧色,一张如玉小脸平静如窗外月色,眼角一颗小痣红的通透,静静看着她,甚至还提唇一笑,“即是如此,皇后娘娘又为何不动手?” “我……”禇皇后一时滞愣。明明手握匕首的是她,受制于人的却也像是她。 “你无非是想知道我为何要这么做,我死了谁还能对太子之位造成威胁。”白束笑了笑,那笑里却藏着毒,直看得人心底一片寒寂,“无论如何,太子都输定了。” 禇皇后眼里寒光一现,一刀狠狠下去,贯穿肩头,将人钉在榻上! 倾覆碾压而来的疼痛几欲没顶!头上顷刻便起了大片冷汗,白束只觉眼前一黑,意识有一瞬模糊,却又由尖锐的刺痛一点点拉回神志。 眼前是母妃那双眼,眼里却带着嗜血的光。 禇皇后满意地看着那张脸上总算有了痛色,像条濒死的鱼徒劳地张着口,所有的挣扎呐喊却又被硬生生咬碎了咽下去。 眼看着禇皇后又一指指攀上了那精雕细镂的刀柄,白束急急告饶:“我说……我说……” 他要的是拖延时间,无妄之灾能免还是免了的好。 “你说的没错……我与你们禇家是无冤无仇,我要对付的也从来不是你禇家……这宫里与我有仇怨的无非就那一个人。” 禇皇后手上一滞,一脸震惊地看着白束:“你……你是想……” “他背信弃誓,逼死我母妃,屠我全族,当日他留我一条性命,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后院起火,父子离德,兄弟阋墙,我要对付的自始至终只有萧染一人,”白束唇色惨白一笑,“你们不过是我路上的一颗绊脚石,踢与不踢,不过是看我心情。” “你这个疯子!” 禇皇后将匕首从白束肩上一把抽出,血花四溅,白束当即捂着肩蜷缩起来,面有痛色却全无惧色,对着那滴血的匕首挑了挑眉,“我……我若是你……便定然不会干这种蠢事……昨夜我澍兰苑走水,是人便知是你皇后娘娘放的火……我若今夜死在这里,只怕萧染闭着眼也能猜到是谁干的……” “我死了,萧染定然不会放过你……届时留一个孤苦伶仃的萧怀瑜在宫里……你猜他那太子之位还能不能坐稳?” 禇皇后手里紧握着匕首,指节僵硬,已然颤抖,“你……你是乱臣贼子,我杀了你,便是首功!” “乱臣贼子……”白束笑一笑,“你见过我这样的乱臣贼子吗?身陷囹圄,手无缚鸡之力,身边只有一个哑巴侍女……我若活着,你找出证据,尚还能指认我是那个乱臣贼子。我若是死了,还是死在你手上,你觉得萧染会信你为国除害还是信你妒火中烧?” “哦,我都忘了,你现在是禁足会宁宫的废后禇氏,不是那个点点手指就能碾碎我澍兰苑的皇后娘娘,拿什么来找证据?”白束目光如一根刺楔进禇皇后心头,唇色苍白如雪吐出的话也带了一层冰碴,“你是不是还等着有朝一日你那不成大气的傻儿子即位,届时再将你那傻哥哥从岭南接回来?你可知前往岭南的必经之路在哪?江南。皇后娘娘该不会不记得江南了罢?当时江南大旱,皇后娘娘还以此为由削减了我澍兰苑半年的用度。我听闻大旱时江南诸省饿殍遍野,已然到了生啖活人易子而食的地步,皇后娘娘,您猜,我们的左相到了那里是个什么待遇?” 褚皇后脚下一软,始才觉出后背早已冷汗浸透,看着那张夜色下姣好的面容,竟不觉发起抖来。 “你可知一个小小盗贼,怎就能扳倒一国之相?”白束接着道:“你们都拿萧染当傻子,实则自己才是那个傻子,从状告唐潘案起,一桩桩一件件,没有萧染默许,哪一件做的起来, 恋耽美 分卷阅读60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而我也算不上罪魁祸首,充其量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褚国舅倒了,你觉得萧怀瑜还能撑多久,萧染不会不明白,如果真要让萧怀瑜即位,那褚国舅及其朝中势力定是萧怀瑜皇位稳定之根本,而萧染处理起褚国舅来竟毫不犹豫,”白束微微一笑,“所以我说,太子输定了,无论我是生是死,他都登不上那个至尊之位,只因萧染心里早已下了决断!” “不,不会的,瑜儿是最像他的……”褚皇后脸色惨白,宛若中了那一刀的是她才对,嘴唇颤抖着喃喃重复:“瑜儿八岁就立了太子……他那么喜欢瑜儿,怎么会……怎么会放弃瑜儿?” “八岁……”白束仰躺过来,望着漆黑的房梁沉沉道:“你知道我八岁在干嘛吗?我八岁看着母妃自缢于部落前那棵歪脖子树上,看着我族人化作焦土,差点死在草原上葬身狼腹,本以为忍辱负重求得一个安身之所,却从被带来的第一日起就锁在这方寸之地。他八岁做上太子,享遍世间荣华,不亏了,”忽的偏头对着褚皇后一笑,“我倒要谢谢你,这些话我没人敢说,甚至于师父我都没说过,我做了这么些事却没人知道,想想终归有些不甘。我们虽是初次相见,我也算是对你抛露真心了,日后穷途末路,也让你走个明白。” “我……我要去告诉皇上……”禇皇后后退两步,“我兄长是被人陷害的……我瑜儿,我瑜儿对他绝无二心,都是你干的……我要去告诉皇上这一切都是你干的!” 还没转身只听白束轻声道:“你还会梦见她吗?” 禇皇后登时停住。 “你用与她肖似的容貌做了这么些年后宫之主,也该知足了罢?”白束看着那双眼睛,眼里却没有一点温情:“他们都道你与我母妃生的像,在我看来却一点都不像,我母妃是为了大楚安宁和亲异域的一国公主,你却只是个躲在暗处勾心斗角的阴险妇人,说你像我母妃我都觉得侮了我母妃的名讳。” “萧婵!”禇皇后定睛一看,这才发现眼前这人眉眼间皆是那个贱人的神态。 便是那副生而高贵怜悯众生的神态。 她从一个小宫娥一步步走到如今后宫之主的位子,却还是要受人悲悯! 禇皇后顿下步子,握紧了手中匕首,对着那双眼睛一步上前! 一抹冰凉穿胸而过,她蓦然回头,正对上萧染一双冰冷的眸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为到死都没有名字的褚皇后默哀三秒钟 第48章 皇后殡天 第一瞬回归的感觉竟然是冷。 冷到心里一片寒寂。 萧染反手抽了剑,禇皇后一身力气似抽干了似的登时倒地,眼看着那人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越过她身子,只将榻上那人抱在怀里小心安抚着。 她十三岁入宫,在这吃人的后宫里步步经营盘算,送走了萧婵,登上了后位,将兄长送上了朝堂,儿子送入了东宫,却独独没得到那人温情一眼。 她这一世可悲又可笑,成于萧婵却又败于萧婵,临死前最后一眼都是那张带着萧婵神色的脸平静地看着她。 白束温顺蜷在萧染怀里,脸上带着还温热的血,眼看着禇皇后在地上抽搐挣扎,狠狠瞪着他直至一双眼睛慢慢失去焦距。 一腔热血慢慢散去,心里泛起点点寒意。 竟平白无故发起抖来。 他在暗处绸缪策划了这么久,多少人的生死都握在手里过,却从来不知道一条性命那么轻易就没了。 轻如蝼蚁,徒劳挣扎几下,就没了。 “小束,小束没事,朕在这儿……”萧染将人抱在怀里,能清晰感觉到那副小身板紧贴着他抖得厉害,一时间心痛如刀搅,徒然给人顺着后背,这才始见人肩上还有一个血窟窿,正源源不断往外渗血,沉声对秦让道:“快,宣御医!” 秦让看了一眼满屋狼藉,为难道:“这……” 小主子负伤,皇后娘娘陈尸厅中,皇上还溅了一身的血,这时候传了太医过来,事后便该考虑该不该灭口了。 萧染看了看禇皇后最后的遗容,一双眼睛狠狠瞪着,直至最后都死不瞑目,皱了皱眉冲着秦道:“先把人拖走。” 等两个影卫进来,萧染又道:“皇后急火攻心,病逝于会宁宫,剩下的秦让你去安排罢,朕要是听到一点风言风语,唯你是问。” 秦让领命退下,萧染适才好好看了一眼身下的人,一张玉瓷小脸上遍布斑斑血迹,那一点直落到唇上,映的平日里浅淡的唇色像点了胭脂,竟是说不出的颓靡妖冶,一双纯透的眸子失神般盯着地上血迹。 命瑛姑取来药箱,为白束褪去外服,看到那个深可见骨的刀口不由眉头一皱。小心翼翼清洗伤口,上药包扎,自始至终怀里的小人儿一言不发。 “没事了,没事了,”萧染只当人是吓到了,好生安抚着:“朕来晚了,让你受了委屈,但你别怕,朕在这了。” “你知道她为何要杀我吗?”白束抬头问。 “可能是因你母妃罢,”萧染道。他到的时候只听见房内喊了一声萧婵,推门而入之时便看着人已提着匕首上去,慌乱之间刀已出鞘,一切皆成了定局。 “朕知她记恨你母妃多年,如今见你得宠迁怒于你,”萧染把人抱紧些,“是朕不好,没护好你。” 白束慢慢埋下头去,心底一片刺骨的寒。 他是害怕,怕的不是手持匕首的禇皇后,而是抱着他的萧染。 他从没想过要置任何人死地,那些话他敢对禇皇后说,便 恋耽美 分卷阅读61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是断定禇皇后手里没有证据,他不怕对薄公堂,自信萧染会信他而不是禇皇后,却从未想过萧染会那么毫不犹豫,甚至都不问缘由,就那么一刀把人杀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那是他的结发之妻,为他育有皇子,操持后宫二十余年,如今人死了,死在他手上,他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当年对母妃亦是如此,关系到他的江山皇位,口上说着再多情深刻骨,送走的时候只怕心里也没有过一丝动摇。 而自己之所以还能留到现在,只是因为这层表象还没有撕破,来日若是出了一点破绽,他,师父,萧怀剑,只怕一个都留不下。 所以每一步都得走的慎之又慎,任何一点代价他都付不起。 “舅舅,我害怕……”白束两只手轻轻环在萧染腰间,扬起脸看着萧染,眼底的瑟缩一览无余。 萧染何曾见过这小人儿对他这般,从来都是只张牙舞爪的小刺猬,一时收了刺蜷起来抱在怀里却也舒服,直叫人心里软的塌了一大块。烦躁了一日的心情豁然开,不过是抱着宁琅嘛,换了他火场中将人护一夜白束必然也会抱着他,年少无知做些错事在所难免,人还是他的,终有一日心也会是他的。 萧染在澍兰苑待了半夜,及至辰时秦让过来敲门,萧染才将人放下跟着秦让回了乾清宫。 白束刚睡下不过一个时辰,又有内务府的公公上门送来一身素服,问及缘由,只道皇后娘娘昨夜突发急症,今日清晨发现,已然殡天了。白束虽不必前去会宁宫行祭奠礼,却还是要随宫人们素服三日。 白束道过一声谢,从内务府公公手里取过丧服,倒也没显出什么异样来,只让瑛姑伺候自己穿好,为人抄了一段往生咒,焚于火盆,算是替人超度了。 只求来世能得一真心待己之人,不为权,不为利,不为家族,只活的像自己。 年关将至又逢国丧,便知这个年是过不好了。禇皇后最后虽被软禁会宁宫,却仍是皇后衔,还是以皇后规格将其厚葬。萧染罢朝三日,全国上下禁屠宰三日,停音乐百日,停婚娶百日。白束依坐榻上,听着远处传来的缕缕哭丧声,面上不悲不喜,只是徒然捻着一页书,足看了半晌也没看懂究竟说了些什么。 成王败寇,禇皇后之死说到底是自作自受,怪不得他,却也无从否认,是他一步步把人推到萧染那刀尖上去的。 刚用过午膳就见萧怀剑气冲冲闯进来,也顾不得房顶上丢砖漏瓦,站在房间正中就开始破口大骂:“疯了,都疯了,萧怀瑜那个疯子!” 白束抬了抬头,递了手头一杯茶水过去,看着萧怀剑问:“你怎么回来了?” 国丧期间东宫、亲王该素服诣皇后宫门前,跪经哭祭三日,这第一日才过了半天人就回来了? 萧怀剑接过水猛灌了几口才把一腔怒火压下去,往榻上一坐,对白束道:“你都不知道会宁宫乱成什么样子了。” “怎么了?”白束问道。 “不过这事也确实蹊跷,平日里宫里有人殁了都该先发丧举丧为逝者沐浴更衣,但今日清晨我过去的时候皇后娘娘的遗体便已然入殓了,萧怀瑜更是连皇后娘娘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当即就闹上了。找来昨夜守夜的宫女太监,众人都道夜里什么动静都没听见,清晨一看人就没了,甚至连太医院都没惊动,只道染了恶疾,急急便入殓了。萧怀瑜执意要开棺,紧紧扒着皇后娘娘的梓宫不撒手,被父皇撞见给了一耳光,这会儿还在会宁宫撒泼打滚了。” “毕竟是亲母后,萧怀瑜要见人最后一面也无可厚非,”白束叹一口气,“你就不能体谅体谅,为了这么点事还跑我这里来抱怨。” “他要真的只是为了见人最后一面也便算了,可他一心怀疑皇后娘娘死于非命,现在就是条疯狗,逮谁咬谁,刚刚攀上我说我一回宫皇后娘娘就崩了,要传大理寺过来抓我,过一会又道是哪个妃子争宠下毒害人,更可笑的是他竟然还提及你。” “哦?”白束愣了愣。 “可不是嘛,他就是把所有与他们娘俩有仇的都咬了一遍,他也不想想,你日日住在这澍兰苑里,怎么可能去害他母后。” 白束只笑了笑,搓着衣角默不作声。 “不过还有一件事就是父皇做的有些不对了,也不怪萧怀瑜要闹,”萧怀剑压低了声音,对着白束招招手,示意要人凑上去悄悄说与他听。 白束翻了翻白眼,回了个爱说不说的眼神。 萧怀剑只得自己凑上来,“你听说了没,父皇让人在西山给禇皇后重修皇后陵,而皇陵早在几年前就建好了,父皇这意思是不许禇皇后陪葬皇陵!” 白束心下猛地一惊。 “当朝皇后却不得陪葬皇陵,你说父皇这是什么意思?这便是不认禇皇后这个后宫之主的位子……” 白束只觉萧怀剑的声音慢慢模糊,寒意一点点从指尖漫上来,冷到心里。 皇后不得陪葬皇陵,那他又是想带谁陪葬? 第49章 合葬棺椁 “小束,小束你听见我说了吗?”见人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萧怀剑抬手敲了敲桌面,撇撇嘴道:“我这与你说正事呢,你还能走神?” 白束咬了咬唇,“大楚历代皇帝里可有不要皇后陪葬的?” 萧怀剑思忖了片刻,“倒是也有,但那是因为卑不动尊,皇帝死的早,发引后便封陵了。像禇皇后这种当了二十多年正经皇后,死在皇帝前面,最后却不得陪葬皇陵的我倒是没听说过。 恋耽美 分卷阅读62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萧怀剑叹一口气,“所以我说父皇做的过分了嘛,若是没修凤棺也便算了,明明修了,还是合葬墓,最后却不让皇后下葬。” “合葬墓?” “我也是皇陵完工时趴在父皇门外偷听来的,据说乾陵主墓里是有两副棺椁的,一副龙棺,一副凤棺,寓意龙凤呈祥,我原本一直以为凤棺是为禇皇后准备的,现在看来父皇是另有人选。” 萧怀剑还待再说什么,门外来了一个小太监,对着萧怀剑施礼道:“祭奠礼开始了,请九皇子移驾会宁宫。” 萧怀剑问:“太子还在那撒泼吗?” 小太监躬一躬身回道:“太子殿下伤心过度,被送回东宫休息了。” 萧怀剑点点头:“那我过去,”转头看了白束一眼,这才见人脸色惨白,急问:“小束,你没事吧?” “我没事。”白束勉强一笑,“你过去罢。” 等人走了白束又加了一床棉被,怀里抱着手炉却还是冷的不行。 没由来就想到萧染画在自己背上那只凤凰。 他知道萧染不会轻易放他,却从未想过死后萧染还想拽着他不放,皇陵在皇帝驾崩后便会封陵,那他必然会在封陵前便将自己送进那墓内,哪怕是生殉活葬! 宁琅在祠堂跪了一夜,第二日没等来上朝的消息,却是等来了宫里来的一位公公,人穿着一身素缟,手里捧着一身素缟,站在院中等着人接旨。 宁琅刚换完衣服出来,看见来人脸色一瞬阴沉,两步上前抓住那位公公的肩膀,眼底带着猩红的怒杀之气。 “怎么回事?!” 那小太监登时吓了一跳,话都说不囫囵了:“宫,宫里贵人殡天……请将军前去行奉慰礼。” 宁琅只觉腿上一软,周身撑着的一口气顷数散尽,单膝跪地胸口刺痛,一开口竟在地上绽了朵朵荼靡。 “将军!” 宁老将军赶过来看到这一幕心下一惊,他虽知自己昨夜下手重了,却也了解自己儿子这身子骨有多硬朗,但若是伤及内脏就不是卧床养两天就能好的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小太监慌了神,心道竟不知宁将军与皇后娘娘竟有这么深的交情,无从安慰,只道:“将军节哀顺变,皇后娘娘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看您如此啊。” 宁琅:“……皇后娘娘?” “啊?”小太监愣了愣,“是啊。” 但见那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往后一仰瘫坐地上,过了一会又没由来地笑起来,宛若天边霁风朗月,说不上来的温和柔情。接着从地上翻身而起,接过小太监手上的丧服往身上一披:“走,我随你入宫。” 适时等撒泼打滚的萧怀瑜被萧染强行送回了东宫,一应祭奠礼节才得已进行。宁琅随武将行列素服诣会宁宫门外,具丧服入临,素服行奉慰礼。礼毕后又随一众人出了会宁宫。 因与宁琅同衔的武将多已半截入土,宁琅站在一群年逾半百的人里尤显卓尔不群,直把两个门外侍奉的小宫女看的眼都直了,窃窃私语一句话的功夫再一抬头,却已然找不到宁琅身影了。 时至宫里大丧,人都在会宁宫待着,出了会宁宫人渐稀少,宁琅翻墙过院没一会儿功夫便到了澍兰苑。 听见声响白束猛地抬起头来,眼里的惊慌失措暴露无遗。 宁琅看着穿着素衣的小人儿瑟瑟缩作一团,脸色苍白与衣袂无异,不禁眉心一皱,心里当即便知禇皇后之死定与这小人儿有关系。 三两步上前蹲在塌下,对着人轻轻问:“怎么了?” “师父,”白束瑟瑟伸出一双手环外宁琅肩头,嗅着宁琅身上熟悉的清淡冷香,不由鼻头一酸,再也忍不住,眼泪刷的就下来了,“师父,师父我害怕。” 宁琅只觉心里像沤了一颗青梅,酸的直抽抽,将人抱在怀里顺着后背,由着人在他颈间哭的放肆又委屈。 “萧染……萧染杀了禇皇后……就在这里……就在我面前……” “我没想害死她的,我只是,我只是……” “我知道。” “他就那么杀了禇皇后……师父,师父我害怕……万一我失手了,他是不是也会那么杀了我?” 宁琅蹙紧了眉。 “他还不让禇皇后陪葬皇陵……他,他想让我给他生殉……他那副棺材就是留给我的……我不想待在这了……师父我想走……” “再待下去我就死在这里了……” 白束憋了一夜的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顺着宁琅脖颈直滑入背脊。倾覆而下的泪像一口井,直将人溺在井底,喘不上气来。 等人哭累了从宁琅身上抬起头来,一天一夜受的委屈总算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只觉得身上总算有个点活气儿,吸了吸通红的鼻头:“我刚才都是瞎说的,让师父见笑了。” 宁琅知道这些话现在说来不过是一时痴妄,却也知道这是人遭逢大变逼出了心中所想,也未点破,只道:“把衣服脱了,肩膀给我看看。” “嗯?”白束愣了愣,“师父看出来了?” “你左手不敢着力,左肩不敢高抬,自然是受伤了。” 白束犹豫了片刻,层层叠叠扯下半幅衣衫,只见那嫩如白藕的肩头上果真缠着白纱,点点殷红浸透白纱隐约可见,足见包扎并不得法。 宁琅眉头紧皱,“谁给你包的?” 白束喃喃道:“萧染。” 那便说的通了,堂堂一国之君躬亲干这种事,即便做的不好,那也是无上的恩宠。但是如此隐秘的地方,要想包扎,必得先去一身繁复,即便 恋耽美 分卷阅读63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当时情形不允许传唤太医,那也该由瑛姑来做,萧染此举,用心立现。 “我给你拆了,重新包扎。”宁琅道。 白束愣了一愣,转而笑了,“师父这是不乐意了?” 宁琅抬头看了他一眼,“届时伤口溃烂,需得断臂保命时你再来跟我巧言令色。” “啊?”白束脸色一霎惨白,立时不敢再多话了。 宁琅给人拆了肩头白纱,看见刀口不由皱了皱眉,暗红血迹还未干,伤口深可见骨,想必凶器拔出时用力过猛还造成了伤口的再次撕裂。宁琅咬咬牙,拿来金疮药给人敷上,触及痛处,白束直缩着肩膀往他怀里钻。 “疼?” 白束点点头:“疼。” 宁琅眉头皱的更深些。 但见那小人儿另一条胳膊从他背后攀上去,拿一双澄澈的眼睛直直盯着他,“师父,你亲亲我,我便不疼了。” 宁琅拿着纱布的手愣了愣,沉声道:“别胡闹。” “我是真的疼,”白束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打一巴掌尚还给个甜枣呢,更何况我这是刀伤,吃什么都甜不到心里,就想着让师父帮我转移神思,不要净想着疼的那处,师父还不允我。” 宁琅看着这人,眉头微皱的样子倒真像受了委屈,叹一口气,低头下去,却越过人上扬的嘴角,一副冰凉的唇落到人藕粉肩头上,借着人反应不及,三两下便将白纱缠好了。 白束撇撇嘴:“师父你耍赖,我还是疼。” “疼是要你记得,以后再出这种事,不要逞强。” 白束暗道谁愿无故受这无妄之灾,人为刀俎,他为鱼肉,当时那情景能保住命已是大幸,受点伤也纯属无可奈何。 宁琅慢慢俯身下去凑近那两片荷瓣般的薄唇,接着道:“甜是要你知道,以后无论什么事,都有我护着你。” “从今以后,我不为家,不为国,只为你。” 第50章 情之所至 三日后复朝,萧染难得一改常态,竟没有就那日宁琅出现在澍兰苑的事对宁琅多加刁难,反倒对人大胜归来一番褒奖,金银玉帛赏了无数,好一副君臣一心的表象。 受益最多的当属萧怀剑。萧染当即便把殿前都指挥使的职务给了萧怀剑,统辖殿前诸班直及全城禁军,为的便是把皇家安危放在自己人手里。同时特允萧怀剑临朝听政,必要时可参政议政。 萧怀剑弱冠在即,已然到了分封建府的年纪,萧染这明显就是要予以兵权,留朝重用的打算。 太子因皇后殡天悲伤过度被萧染责令在东宫休养,如若不然朝堂上还得上演一出同室操戈的好戏。 直到年底澍兰苑才算修了个大概,仗着有萧染恩宠又有萧怀剑这个议政亲王依附,内务府施工耗材皆是用的最好的,之前引起火灾的轻纱幔帐皆被撤去,全换成了精雕细琢的镂空雕花黄檀屏。一张书桌倒还是依着白束性子放在窗前,只是桌面换成了一整块卓然天成的昆仑青玉,质软细润,淡雅清爽,冬而不寒,夏而不温。 萧怀剑过来看一眼,不由啧啧称叹,这一把火反倒把澍兰苑烧的越发韵致了。 白束边修剪一盆刚送来的雀梅边回了个白眼,“改天夜里给你昭阳宫也放一把火,届时营造司肯定比修我这澍兰苑还要卖力。” “得了吧,便宜还是少占的好,”萧怀剑往榻上一靠,“父皇把殿前司交给我管,我如今脑袋都大了一圈,过来看看你都得偷摸着,让都虞候逮着又得给我讲什么步骑管制,殿前诸班直之类的了。” “你这才叫得了便宜卖乖,”白束对着那盆雀梅左右打量,最后还是把一根横生的枝叉一刀剪掉,剪完之后再看,果然就顺眼多了。 “你知道殿前都指挥使那是什么职位吗?”白束收了剪刀道:“前任指挥使宋大人曾任镇宁军节度使,随先帝两次出征西戎,戎马半生年逾半百才混到这么个位子,被你一回来就截胡了,宋大人上哪儿哭诉去?那可是掌管全城禁军的重职,换言之……”白束突然贴近萧怀剑,耳语道:“你都可以逼宫了。” “……” 萧怀剑登时一惊,还没等反应过来,白束已然撤了回去,端着那盆雀梅看了半天,最后满意地放在了博古架上。 萧怀剑轻咳两声缓了缓神,才继续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头疼呢,宋大人那是真正的军功,底下人都心服口服,这突然换我上去,别说下面的人不服,我自己都没底气。” “你是平定漠北的议政亲王,也是实打实的军功,怕什么。军功这种东西不过是傍身用的,统领禁军又不是真的打仗,有那么点意思意思就行。这个都指挥使说到底文韬胜于武略,人怎么管,怎么服众,怎么安排布防,怎么选任下属搭建自己的班子都是学问,你既然领了这个职那便好好干,干不好那才遂了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愿。”白束顿了顿,“给你个最简单的法子,找两个乱嚼口舌的出来打一顿,革除军籍,先把军威立下。我知你当初在边关的时候多和那些将士们打成一片,那是因为师父是主帅,将士们服他顺带着也便服你,但在这里你才是他们的统领,你需得把自己择出来立于他们之上他们才能看见你信服你。还有宋将军遗留的那些旧部,选一部分人给些恩赏,再对另一部分冷面相加,他们内部有了矛盾便不再是铁板一块,这便是逼着他们站队,到时候再逐一击破,能用的便留着,不能用的也不必怜惜,你迟早是要搭建自己的队伍的,需得 恋耽美 分卷阅读64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留出一部分空缺由你自己来提拔任用,他们才真的认你服你。” 萧怀剑愣了愣,从榻上下来,到白束头上兜了一把,“小崽子你都从哪儿学的啊?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伸个懒腰,“那我走了,再跟都虞候请教请教哪些人能用。” “萧怀剑,”临到门口,白束从背后喊了一声:“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萧怀剑回头,看着那小人儿倚着镂空鱼纹四扇屏,一双纯黑眸子闪着琉璃光彩,一如当年枕着盛夏光阴睡去的样子,温润如玉,安稳静好。 “你本可以干的更好,师父说你在漠北攻伐从容,带兵处事皆有自己的一套做法,若是因为萧怀瑜……” “小束,”萧怀剑皱了皱眉,就这上个问题回道:“我有点怕你。” 白束靠着屏扇微微一愣,转而不悲不怒,只静静看着他。 “我能到今天这个位置,是你一步一步把我推上来的,若只是为了将来谋一条出路,根本不至于做到如此,如今我已手握禁军,足以和萧怀瑜抗衡,下一步呢,你想让我干什么?” 两人静默对立,萧怀剑站在门前,日暮顿下,寒风穿堂而过。 终是白束先败下阵来,低头一笑,“你放心,我不会真的让你去逼宫的。” “我不会逼你干任何你不想干的事,”白束认真看着萧怀剑,“你走到今天不是什么人给的,是自己拿激情拿热血在苦寒边关换来的,你想干什么便去干,任何人都左右不了你,不必有所顾忌。” 萧怀剑愣了一愣,终是点头一笑:“好。” 给人把门带上,萧怀剑一头扎进霭霭暮色里,卓然挺拔的身架亦如当年鲜衣怒马的少年。 除夕之夜因着国丧缘故,既无烟花爆竹,又无丝竹管弦,白束一时间甚至都没意识到过完今夜便又是一年了。 往年萧怀剑还能过来扎一头,如今人是御前当红的豫亲王,自然要留在乾清宫侍宴的。当年嫌弃一群人勾心斗角,到他这里找清闲的人只怕也清闲不下来了。 白束用了晚膳看了门口一眼,对瑛姑道:“去关门吧。” 瑛姑看了看院门,又看了看白束,犹豫了一下。 白束笑了笑,边往床边走边道:“师父过来何时走过门。” 瑛姑上前要伺候人宽衣,被白束摆摆手拒绝了,“怎么也是你们汉人眼里顶重要的节日,你该干嘛干嘛去罢,今夜不用过来了。” 瑛姑继续瞪着人,不为所动。 “咱们汉人,行了吧?” 瑛姑这才请了个安退出去了。 白束站在床前不禁苦笑,过完这一夜便是他到澍兰苑的第十个年头,算起来这小半生超过一半时日都是在这么间房里度过的,这房里一桌一椅一草一木皆有他来挑选布置,但却始终对这里没有归属感,过了这么些年汉人生活,脱口而出的却还是“你们汉人”。 可能真应了那句“此心安处是吾乡”,这里终归不是令他心安之所,若他日当真能出去,再回念此处,会感怀,会追思,但绝对不会想回来。 褪去一身外衣,白束看了看肩头伤口,已然结痂,露出嫩红的新肉来。 忽闻房门轻响,一阵冷香随风袭入,白束刚待回头,一缕清甜滑入口中,一双眼睛弯弯笑起来,“糖?” “我们汉人小孩过年是要吃糖的。”宁琅道。 白束轻启舌尖舔了舔唇上粘的糖末,“真甜。” 宁琅看着那一小簇粉红扫过唇上的纹路,烛光映衬下水光潋滟,一块饴糖顶在腮头,那小人儿正歪着头认真咂么。竟情不由己俯身下去,触及那副菱唇的瞬间,宁琅便知一切都刹不住了。 烛影摇红,一截如玉胳膊从锦被中伸出,勾住床头镂花围栏,随着人一个挺身,纤细指节猛然收紧,手背青筋林立,如溺水之人抓紧了最后一截浮木。 一声短促的低吟还是从紧咬的唇齿间滑了出来。 金鼓摐摐,水声潺潺。 一只手在雕花缝隙里绞紧,再绞紧,指节虬曲,渐成青白之态。不知僵持了多久,终是伴着一声哭腔脱力滑落,指尖皆是颤抖着的。 宁琅将人圈在怀里吻去额角的汗,看着人一脸潮红还未散去,檀唇微张,小口喘息着。 “这么舒服?” “嗯。”白束垂眸应了一声便无力搭理了,直至气喘匀了才微开眼角,眼里盛着带露桃花,“沦肌浃髓的舒服。” “既是舒服又哭什么?”宁琅抬手给人拭去直插云鬓的泪痕,如墨长发都濡湿了大片。方才情至兴上,便见着小人儿开始流泪,好几次他都要停下来了,这人却又挑起两条腿将他牢牢勾住不让离去,让他一时也拿捏不好该轻该重。 最后还是人哑着嗓子的一声“给我”,彻底烧尽了最后一方神志。 “师父可知,痛极了要哭,悦极了却也是要哭的,情之所至,身不由己。” “那你是痛极还是悦极?” “既是痛极亦是悦极,”白束笑了笑又阖上了眼,“师父给的,什么都是最好的。” “累了?” “嗯。” “那便睡罢,”宁琅收紧臂弯,将人揽在胸前。 激情褪去,倦意袭来,白束只觉没由来的安心,枕着师父半截胳膊意识渐渐模糊。 “桌上是两瓶药水,二者相融,谓之‘王水’,可灼世间万物,自然也能溶你的精钢锁。” “嗯?”白束含糊应了一声,又被庄公拉去下棋了。 “如遇险境,便将铁索溶了去找九皇子,让他送你出去。” 恋耽美 分卷阅读65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顺着汴河一路下去有间草屋,屋里住了一对老夫妻,我在那里留了盘缠,你取了便往东去,去东海夜秦,找苏蠡,他自有办法把你藏起来。” “若是……若是信得过我你便等我,清清白白带你走,前无阻障,后无追兵。” 蒙汗药的作用这会才发作起来,白束努力颤了颤眼皮,却也没能睁开。 迷迷糊糊间只听师父还说了什么,却也听不真切了,梦里只有一句话不断重复着。 “小束,无论发生什么,我只需你记得,这次我一定带你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化学狗做个科普,王水是浓盐酸和浓硝酸3:1配制成的,现用现配,可以溶黄金,所以溶铁链子是没问题的,大概是在公元800年一个波斯炼金术士发现的,本文架空历史,就不要纠结那个年代有没有的问题了。 我目前也没想到别的好办法给他断这铁链子,总不能找把倚天剑给他砍了,所以先这么写吧。 第51章 风起云涌 翌日清晨,白束是被门外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换作往日他当即便醒了,今日却是挣扎了好久才睁开眼,脑中钝痛,身子酸痛,看一眼窗外,天光大亮,师父早已走了不知多久了。 披了件衣服刚开门,白束微微有些诧异,来的不是别人,而是影卫沈青江,看样子人明显不是来给他拜年的。 “沈侍卫?”白束让开门把人请进来,“出什么事了?” 沈青江一个侧身闪进房内,刚才门敲的急,这会儿又吞吞吐吐起来,看了看白束,才道:“恩公,我说了你可别急,我们再想对策。” “到底怎么了?”白束皱眉。 “宁将军被抓了。” “什么?”白束登时一愣,“师父昨夜还在我这儿,怎么会……” “就是今日清晨拿下的,”沈青江小声道:“……在承天门。” 白束只觉胸口一滞,连连退了几步,呆坐在凳子上。 “恩公?” 白束摆摆手,示意他接着说。 沈青江道:“我们也是今日寅时突然接了旨让去承天门拿人,等看到人我们才知是宁将军。” “谁下的旨?” “皇上亲自下的旨。” “那师父……师父可有受伤?” “宁将军无恙,没怎么与我们缠斗就束手就擒了。” “在承天门抓人……”白束抠着桌角思忖片刻,“既然是目的明确冲着师父去的,那他为何不直接来我澍兰苑拿人?若是伪造当场碰见,那也该由值夜的禁军来拿,为何要动用影卫?”抬头问道:“师父现在人在哪?” 沈青江回道:“已经关入刑部大牢了。” “没有过堂,没有提审,直接就下狱了?” “什么都没有,我们接到指令就是拿人以后押送刑部大牢。” “师父是堂堂骠骑将军,即便是出入宫闱那也没有直接就下狱的说法,一来没有人员伤亡,二来没有财物丢窃,人是在承天门抓的,你们影卫不可明堂作证,那便是没有人能证明师父是从宫里出去还是要从宫外进来,萧染拿什么罪名昭告天下他抓了厥功至伟的骠骑将军?” 沈青江显然没想过这么多,只能站着看着白束在那凝眉沉思,过了好一会儿白束才抬起头来对他道:“今日之事多谢沈侍卫前来相告,你先回去罢。” 沈青江知道自己在这也帮不上忙,点点头退了出去。 等人走了白束又唤来瑛姑,差人出去打探昨夜宫中还生了什么事端。 这事绝不是这么简单,别的不说,以萧染的性子就断不会找个模棱两可的理由把人随便关两天了事。 “萧染……你到底想干什么?” 白束只觉脑中乱的厉害,撑着额角刚待细细再捋一遍,余光却瞥见桌上两个瓶子,拿到手头一看,将梦将醒的那些记忆霎时清晰起来。 王水……汴河……夜秦……苏蠡……那颗糖以及昨夜排山倒海涌来的困意。想醒醒不来,想睡却又不敢睡去,徒然挣扎,对抗,被淹没。 白束凝视着那两个瓶子,喃喃道:“……师父,你又想干什么?” 过了半柱香的功夫瑛姑领了个小宫女回来,这人的哥哥当初在府衙里当差,开罪了上司,是白束给出了主意这才虎口脱险。 来人给白束请了个安,自报家门:“主子,我在翠羽轩当差,我家娘娘是婉嫔。” 白束点点头,让人继续说。 那小宫女眼睛一瞬就红了,“我家娘娘昨个夜里……殁了。” “殁了?”白束心下一惊,“如何殁的?” 小宫女显然受了惊吓,犹豫了半天才小声道:“是……自缢,今日是我当值,清晨去叫我家娘娘起床,叫了几次都没动静,当时只道人是昨个儿守夜今早起不来,后来才发现门没关,我推门一看就……就……” 白束给个人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她慢慢说。 小宫女缓了缓神才继续道:“就看到我家娘娘吊在横梁上,脸色惨白……” “昨夜……昨个儿值夜的宫人说半夜看见有人翻墙而出,看身形像是……像是宁将军,他们都道是宁将军昨夜欲……欲逼辱我家娘娘,娘娘不甘受辱,这才自缢了……” “夜黑风高,一个粗鄙宫人认得什么宁将军,”白束咬了咬唇,心下顿然,萧染这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抓了人再伪造成皇家丑事,便可不必过堂审问,直接给人冠一个祸乱宫闱的帽子便能便宜处置。 他知道他和师父之事萧染不会善罢甘休,但没想到人竟如此急不可 恋耽美 分卷阅读66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耐,能用到这么下三滥的手段。 但既是要伪造畏罪潜逃,让禁军当场擒拿岂不是比动用萧染直驾的影卫更有说服力? 禁军……殿前司……萧怀剑! “九皇子呢?!”白束惊道。 小宫女和瑛姑俱是愣了愣,显然没搞懂刚刚还是婉嫔之死怎么突然就变成九皇子了,那小宫女看了瑛姑一眼方道:“过来路上看见九皇子风风火火往乾清宫方向去了。” “瑛姑,”白束噌地站了起来,“快,去拦住他,别让他为师父求情!” 瑛姑也顾不上缘由,点点头跑了出去。 萧怀剑跪在殿里,他这边急的快要烧着了,那边萧染还在内厅里同秦让赏看一件黄杨木雕。 黄杨木雕并不稀奇,奇就奇在这黄杨根系在地下自然盘曲折叠,竟长成了一个寿字,幽州节度使借着新春佳节献上来,寓意圣上福寿康宁,大楚江山万寿无疆。 萧染啧啧称奇,秦让在一旁不时附和几句。 皇上不提,他自然也不敢多言,两人像齐齐忘了外面还跪着个人。 等把木雕看的再无可看,萧染才直起腰来问了一句:“怀剑在外面多久了?” 秦让回道:“半个时辰了。” “走,看看去。” 萧怀剑正一门心思盯着内厅,看见来人立马挺直了身子道:“父皇,宁将军不是那种人。” 萧染脸上笑意慢慢收起来。 萧怀剑浑然不觉,“宁将军为国为民,赤诚之心苍天可鉴,断然不会干出这种事来,此事必有蹊跷,还望父皇明察。” 萧染目光一点点森寒,“宫闱内由外人来去自如,你可知你这个殿前都指挥使也是罪责难逃,还有功夫来为别人求情?” 萧怀剑直视着萧染浑然不惧,“我守卫不严我认罪,父皇要责罚我绝无一句怨言,只是宁将军是负屈含冤的,他昨夜分明是来找……” 门口内官适时来报:“澍兰苑瑛姑求见。” “让她等着!” 借这个空档萧怀剑倒是清醒了,若说宁琅是来找白束的,那便真就坐实了祸乱宫闱的罪名,当即改了口:“宁将军昨夜是来找我的。” “找你?”萧染眯眼打量着地上的人。 “我向宁将军请教禁军安排布防,这才把人叫来的。” “一派胡言!” 萧染大怒,刚待发落门外内官又犹犹豫豫来报:“启禀陛下,瑛姑很急,好像是……澍兰苑的小主子出事了。” “小束?”萧怀剑当即着了急,“小束他怎么了?” 萧染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过去看看,睨了萧怀剑一眼,“你回昭阳宫待着,朕回头再处置你。” 第52章 一触即发 萧染急匆匆赶到澍兰苑,推门一看,只见人好端端坐在桌前,既没有咯血又没有昏迷,甚至还泡好了茶,俨然就像在等着他来。 只是那些繁复的礼节不再施了,白束静静看着他,那些恐惧,疏离,瑟缩全都消失不见,眼里平静无波,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萧染摆摆手,秦让从外面把门关上。 他看得出白束有话跟他说,恰巧他也有话要对白束说。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还是白束先递了杯茶过来,萧染愣了愣,盯着那杯子良久没动,白束笑了笑自己收回来抿了一口,“是你送来的新茶,还有,我没下毒。” 萧染依旧不动声色,耽耽打量着眼前的人。 “我当你是多高明的手段,原来也不过如此。”白束拿杯盖瞥了瞥茶沫,“你既然要做,便不要留下那么多破绽,人若是自缢而亡,面色会呈青紫之态,那位婉嫔娘娘面色却是惨白的,明显是先被杀死又被吊上去的。还有你找的那个值夜的内官,师父常年不在京中,他如何能在夜里认出宁将军的身形?人是你御下的影卫守在承天门抓的,难道你是未卜先知,知道师父今夜一定会去找那位婉嫔,还能提前做下埋伏?可怜那位婉嫔娘娘,只怕到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死后尸体还要悬吊在横梁之上,遭世人非议。” 萧染倒也不介意,大方认了:“一个婉嫔换一个你,朕不亏。” “换我?”白束笑了,“萧染,你最大的问题便是从来不把人当人看。” “在你眼里人不过是个物件儿,你不要了可以丢弃,可以转送他人,哪天想要了再去讨回来,母妃没回来就是因为对你寒了心。” 萧染看着人眼睛慢慢眯了起来。 “对一人两人如此也就算了,更可笑的是,你竟然把天下人都当傻子,”白束轻轻摇了摇头:“这么拙劣的借口便想动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你当你之前假意施恩,便能堵住世人悠悠之口,你便不是那个过河拆桥翻脸无情的小人了?” “世人皆愚!一年之后,十年之后,谁还记得宁琅?而朕还是大楚的皇帝,你也还是朕的侧榻之人!”萧染凝视着白束,“成王败寇,宁琅现在就在狱里,朕一句话就能要了他性命,一人敢非议朕便杀一人,十人敢非议朕便杀十人,我倒要看看谁还敢开口!” “那你为何不先杀了我?”白束端着茶杯,朦胧雾气氤氲于面前,一字一顿道:“我还是那句话,今日你动了师父,明日便能看见我的尸骨,而且我后悔了,我连尸骨也不想留给你了,届时在澍兰苑再放一把火,便同这关了我这么些年的地方一同化为灰烬。” 萧染只觉眼前这人从未有过的陌生,当年锁他,人会哭喊,会愤怒,欲对他用强,人还会恐惧,会害怕,如今只是静静坐在 恋耽美 分卷阅读67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这,语气甚至是温和的,他竟然从里面听不出一点情绪。 白束笑一笑,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不缓不急道:“当初我是怕你,怕死,怕连累了师父,如今我再不必小心应对你了,慎以畏为本,无畏则无所惧,大不了是一死,届时我便自由了,谁也别想再锁住我。” 萧染抄起白束手头的那杯茶猛掷到墙上,反弹回来的锋利瓷片瞬间在那张平静的脸上划下一道血痕。 他就是要看这张脸上出点变化,哪怕是痛,哪怕是血! “你是朕的,朕不许,你哪也去不了!” 白束浑不在意地拿袖口一擦,“萧染,你自诩坐拥天下,我却只觉得你可怜。” 萧怀剑敲摸溜进澍兰苑,看着站在院中的瑛姑和秦让不由愣了愣。 “父皇还在呢?”萧怀剑上前悄声问,“小束怎么样了?” 他原本该在昭阳宫禁足的,只是实在担心那小家伙的身子,这人平日里就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病,这要知道了宁将军出了事,指不定会急出什么病来。 秦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叹一口气,压低声音道:“皇上还在呢,人没事,九皇子先回去罢,让皇上知道了又该罚你了。” “那我过会儿再过来,”萧怀剑看了房门一眼,刚待回头,适时听见茶杯破碎的声音,当即便刹不住了。 秦让急急把人拉住,“九皇子,九皇子您冷静点。” “都打起来了!” 萧怀剑甩开秦让上前,刚到门口只听白束道:“那么萧怀剑呢?” 萧怀剑登时愣住。 只听白束冷冷道:“你容不得师父要置他死地我能理解,但我还是低估了你,你连自己的儿子都信不过。萧怀剑为了你在漠北吃了一年沙子,对战夷族好几次死里逃生,在函谷关差点就回不来了,你却还是对他诸多猜忌。你让影卫去抓人,不过是怕他会对师父网开一面,顺便试探他会不会为师父求情,然后便可借着他禁守失职之嫌再把兵权夺回来。他要真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不是怯懦便是寡情,你就敢把兵权交给这样的人?” 萧怀剑站在门外放佛被楔住了一般一动不动,寒意从脚底下升上来,心里叫嚣着快走,脚却挪不动分毫。 随着萧染一句“他生在帝王家,便知会如此”,彻底耗尽了一身力气。 有什么正从心底一点一点坍塌掉。 他知道这些年朝政并不清明,也知道父皇猜忌心重,却还是相信父皇所做一切皆是为了大楚,良臣会得重用,佞臣终将罢黜,他还是愿意用自己一腔热血去守卫这片的土地,去巩固萧楚的疆土。 如今却有人告诉他,这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什么激情,什么热血,换回来的是猜忌和试探。因为忌惮,便可以将赤胆忠心的大将军随便找个借口除掉,因他生在帝王家,就该被牺牲在政权斗争中。 “所以我说你可怜,”白束仰视面前的帝王,眼里却全无低下之态,甚至是带着怜悯的,“从不真心待一人,也不曾得到任何一人的真心,身侧无一可信之人,你晚上能睡得安稳吗?” “朕有天下!”萧染振臂一呼,上前一步将人拽住衣襟提起,“朕告诉你有天下能干什么,朕可以为所欲为!” 转手便将人摁倒在桌上。他见不得这双眼睛,明明至高无上的是他,这人凭什么拿一副悲悯的眼神看着他。 “什么真心?真是可笑,”萧染拽住人后襟衣领往下一扯,“朕当初竟还想着等你愿意,不愿意又能如何,朕从来就不稀罕什么真心!” 一身光洁的皮肉呈在乌木圆桌上,萧染眼神却一点一点寒了下去。 还未回神,先是听到了白束一声轻笑,“你不是说昨夜师父去找婉嫔了吗,我来给师父作证他没去,”自行将衣衫解开,转身对着萧染,蝶翼锁骨,莲花肩头,肤若凝脂,领如蝤蛴,只是其上却是开的姹紫嫣红的万般风情。 “我告诉你师父去了哪,”白束指了指床,“我们便是在那,缠绵了整夜。” 萧染意识到的时候,手上已经裹了掌风呼啸而下。 白束被那一巴掌打的后退了两步,撞翻了桌椅,桌上一应物件全部侧翻在地。 几乎是同时,房门霍然大开,萧怀剑站在门前凝视着房内的一切,最后把目光移到萧染身上,沉痛唤了一句:“父皇……” 第53章 廉颇老矣 萧染登时愣住,连白束也是一愣。 萧怀剑站在门前,眼里猩红一片,说不清是痛还是愤怒。 “谁让你过来的?不是让你在昭阳宫思过的吗?”萧染手上尚还带着那一巴掌带下的火热,指节却已经僵硬回缩,避开那审视一般的目光对着院里,“秦让,人来了为何不通报?!” 秦让登时跪下,事情发展的太快,他尚还没反应得及人就已经踹门而入了。 萧怀剑却是直直看着萧染,眼底是化不开的沉痛,“那是小束啊,父皇,他是靖和姑姑之子,比我尚还小三岁呢。” 萧染抿了抿唇,森寒吐了一个字:“滚。” 白束将衣衫一件件穿回去,敛下目光轻声道:“怀剑,你先回去。” 他不怕惹怒了萧染,却不想连累了萧怀剑。 萧怀剑却是结结实实跪在了地上,“恭请父皇回乾清宫。” “你要zaofan吗?”萧染眼里寒光一现,反手抽了萧怀剑腰间佩剑,架在人颈间。 “皇上息怒!”秦让伏首。 白束亦是一惊。 “恭请父皇回乾清宫。”萧怀剑字正腔圆,“开 恋耽美 分卷阅读68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印复朝后我会辞去殿前都指挥使职务,自请戍守边关。” “萧怀剑!”白束怒斥。 “父皇,我一直拿小束当亲弟弟看,”萧怀剑直视萧染,“你若对我还念及一点父子之情,便不要为难小束了。” 两相对峙,一个不妥协,一个不退缩。 萧染目光一点点收紧,临到爆发,却终是把剑往地上一扔,拂袖而去。 出了院门没走两步萧染又停下步子,回头看着秦让:“人什么时候来的?” 秦让愣了愣,回道:“刚到没一会儿,听见动静才上去的。” 萧染看着院门沉思片刻,对秦让道:“让人禁足昭阳宫,没朕准许哪儿也不许去了。” 秦让拱一拱手:“是。” 等萧染走远了萧怀剑才往地上一瘫,“吓死我了。” “你是傻子吗?”白束没好气,却还是上前拉了人一把,“没见过上赶着送死的。” 萧怀剑借力站起来,刚起来又道:“快给我张凳子,腿软。” 白束递了张凳子过去,翻了个白眼,“出息。” “自然是没你厉害,敢那么跟父皇呛,”转而叹了口气,“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白束勉强扯了扯唇角,“你都听见了?” “从宁将军,到我,再到你,都听见了。所以,父皇是什么时候对你……”萧怀剑咬了咬唇,“对你图谋不轨?” “从什么时候呢?”白束苦笑了一下,“大概从他在漠北决定不杀我的时候罢。我有一阵一直想不明白,萧染那个性格的人,斩草怎么可能不除根,怎么会把敌人的孩子放在眼皮子底下养着?后来我就明白了,因为我长了一张像母妃的脸,所以我还有用。” “小束,你从没跟我说过。”萧怀剑看着那张脸,所幸先前被碎瓷片划的伤口不深,如今血已凝成了痂,暗红的一道留在脸上,像掺杂了血色的蓝田玉。 他只知道白束在父皇那里倍受恩宠,却从未想过这恩宠是怎么来的。 “跟你说了有什么用,”白束笑一笑,“开了朝你别去上朝了,告个假,那些话说在气头上,过两天服个软,萧染也不会为难你。” “我是认真的,”萧怀剑皱眉,“我是真的想去边关。” “说你傻你还真傻啊?”白束在萧怀剑头上敲了一下,“边关现在局势稳定,你去干嘛?学着怎么放羊吗?” “我就是……就是不想待在这。”萧怀剑小声道。 “那惠妃娘娘呢?” 萧怀剑张了张口,无言以对。 过了一会儿又问:“那你怎么办?今日父皇是走了,但保不准他明日还要过来,还有宁将军怎么办?” “萧怀剑,”白束没回他的话,反而认真问道:“如果有一日,给你一个机会改变这个局势,荡涤邪佞,清源正本,还大楚江山一派清明,你会接手吗?” 萧怀剑愣了愣,登时惊道:“你想干嘛?” 白束看着他:“我就问你,我把那个位子送到你手上,你要吗?” “小束……”萧怀剑只觉嗓子发紧。 “我说过,不会逼你干任何你不想干的事,你若是发现我有不臣之心谋逆之举,要是乐意也可以过来抓我杀我,我绝无一句怨言。我是想着把那个位子干干净净送到你手上的,如今看来是没有时间了,”白束冲着萧怀剑一笑,“我知道师父想干什么了。” 萧怀剑看着人沉思良久。 “我要。” 萧怀剑下了决意,“但你得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白束会心一笑,道:“撤藩。” 正月初九,恰是五九第一日,天一冷白束那副身子立马就有了反应,被瑛姑灌下两副药刚躺下便见天降大雪,眨眼功夫就在院里盖了薄薄一层。 “宁老将军今日来了吗?”白束问。 自打宁琅入狱,宁老将军日日去乾清宫宫门守着,一站便是一日。不管对宁琅如何,萧染对这位老将军却还是恭敬有加,头几日还把人好生请进殿里,却见人不喊冤也不求情,就是站着,只求给宁琅一个审理。过了几日萧染也烦了,就由人在外头站着,辰时来,酉时走,一站一日,一句话也不说。 瑛姑点了点头,看着窗外大雪不由也蹙了眉。 “你代我给宁老将军送把伞。” 瑛姑点点头,服侍人躺下,拿着一把伞出去了。 到乾清宫门口瑛姑不由一愣,只见那年近古稀的老将军站在宫门前寸步未动,腰板挺得笔直,周遭皆被霭霭白雪盖的齐整,唯老将军脚下那方寸之地未见风雪。 见人全然没有要走的意思,瑛姑只得撑起伞帮人遮着。 宁老将军看了她一眼,总算是说了这一日以来的第一句话:“不用管我。” 瑛姑点点头,纹丝不动。 又过了半个时辰,雪丝毫没有见小的趋势,瑛姑伞上抖下来的雪积了一小堆,宁老将军又看了人一眼,“是他让你来的?” 宁老将军并未严明这个“他”是谁,瑛姑却只一愣便已明白,冲人点了点头。 “走吧。”宁老将军只道。 见人还是不动,宁老将军自己先移了两步,“走吧,带我去看看他。” 瑛姑愣了一愣,立时跟了上来。 张太医开的这些药又苦又涩,最难受的还是每次喝了都神思恍惚,得怏怏过上半日才能缓过来。 白束刚有了点睡意,就听见房门轻响,问一句:“伞送到了?”看见来人不由一愣。 当即便从床上下来对人庄重行了一礼。 宁老将军打量着眼前的人,身 恋耽美 分卷阅读69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娇体弱,面上带着病色苍白,外面一阵寒风便能将人吹倒似的,房里弥漫着一股药味,那人身后拖着的一条锁链尤其扎眼。 白束循着宁老将军目光看过来不由苦笑,“让老将军见笑了。” 宁老将军皱了皱眉,“你是……伯颜律的儿子?” “伯颜律是我父汗,我是伯颜束。”白束几个字咬的喉间发紧。 他有多久没跟别人说过了,他是伯颜束。 “瑛姑,帮我烧水,”白束及时掩盖掉眼底一丝慌乱,招待人坐下,取来上好的茶叶给人泡茶。 “你坐着吧,”宁老将军看着人忙前忙后,甚至有些担心那纤细的腕子到底能不能沏得了茶。 白束却没停下,只道:“老将军在外面吹了风雪,我泡壶茶给老将军暖暖身子。” 宁老将军突然抓住白束一只手,温度甚至比白束手上还要高上两度,趁着人愣神的功夫快速探了探人的内息。 心脉紊乱,气海空虚,身上确实是一点内力都没有。 白束笑了笑收回手,“我到这里的时候才八岁,幼时愚笨,父汗也不曾教过什么功夫。” “你跟伯颜律不像,”宁老将军道:“我跟他打过几年交道,鲁莽竖子,沉不住气。” 白束也不恼,反倒觉得无比亲切,笑了笑只道:“父汗倒是跟我提过您,说大楚要是没有您,他早就入主中原了。” “他做梦!”宁老将军一时又沉不住气了,“别说当年我正值壮年,就是如今,我往嘉峪关一站,也能把他震下马来。” “只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白束眼中黯了黯,从瑛姑手里把水接过来,先洗去一层浮色,又加水冲泡。 宁老将军看着人手法娴熟,一举一动皆是行云流水,颇具大家风采,实在难以想象这人是在风沙肆虐的漠北待过的。 怎么活下来的? 未品茶味,先闻茶香,再见茶汤浓酽,是上好的铁观音。这人知道他久居沙场,心仪浓茶,若不顾及这人的身世经历,他倒真有意与人把盏言欢。 见人只沏了一杯送到他手头,宁老将军不由看了他一眼。 白束苦笑:“我刚喝了药,不宜饮茶,老将军若是不放心……”白束又拿了个茶杯出来,还没等倒茶,宁老将军早已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敢给我下毒的人还未出世呢。” 宁老将军边喝茶便打量这房内陈设,乍一看只觉得顺眼,再仔细看才见每个物件皆下了心思,不几时便注意到,房内书尤其多,不由就想到一些陈年旧事。 “那个北郭先生可是你?” 白束愣了愣,神色当即有了一丝慌乱,忙道:“我当年年幼无知,多有冒犯还望老将军见谅。” 宁老将军哈哈一笑,“我还道是哪个嘴巴没毛的小太监嫉妒我家琅儿生的好,当年要是让我逮着你,肯定把你揍得伯颜律都不认识。” 白束揉着鼻子陪着笑了笑,不由庆幸好在现在病着呢,宁老将军应该不忍下手了。 “你跟琅儿……当真到那一步了?”宁老将军接着问。 话题转的太快,白束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一回神立马猛烈咳起来。 心里却道咳死算了,这问题怎么答? “你不用惊慌,我不是来找你问罪的,那日见琅儿忧你忧到吐血,我一瞬就想明白了。他自小到大都是最顺服的一个,我说什么他都按着去做,却独独为了你跟我争执起来。这样也好,我一直怕他不知自己所求为何,如今看来他心里是清楚的,”叹一口气,“只是如今……功高主必怛,他驻守边关这么多年,虽非他本意,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会把师父接出来的。”白束只道。 不是救,而是接。 唯有自身清白,才能把人端端正正从牢里接出来。 宁老将军看了人一眼,低头饮尽杯中茶,才道:“需要我做什么?” “您什么都不必做,”白束对人一笑,“您只管好好待在家里,闭门谢客,剩下的我来处理。” 第54章 鸟尽弓藏 过完初十年已算过了大半,各地藩王陆续入京述职,萧染于上元节当夜于庆华殿设席,宴请群臣。 庭宴标准皆是按照皇家最高规格来的,象箸玉杯,珍馐美馔,尽显皇家气派。群臣按位阶入座,紧邻御席右首的便是燕王萧启。 当年与萧染争皇位争的差点兵变,还是先帝当机立断,立下萧染为储,又将萧启朝中势力一一拔除,这才遏止了血洒文德殿。及至萧染登基即位,萧启请辞京去,到天高皇帝远的大名府做起了闲散王爷。 前例可援得圣心者得天下,自己办不到的自有老子来帮你办。坐在左首的萧怀瑜和萧怀剑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一个是名存实亡的太子,一个是手握兵权的豫亲王,筵席规格本该萧怀瑜较萧怀剑高一等级,统筹宫宴的礼部却只当忘记了这么回事,席上两人一应酒水吃食全都一般无二。 萧染落座,众臣跪拜山呼万岁,各路藩王一一上呈了奏表,禀明这一年封地内大小事宜,这才宣布开宴。萧染先启了筷子,殿下群臣才一一动箸,酒过三巡气氛正浓时,席下忽然出声道:“舅舅,怎么没有舞姬啊?” 殿内霎时间阒无人声。 太子脸色一瞬惨白。 皇后大丧,全国禁音乐百日的布告早已下放地方,如今竟有人问为什么没有舞姬? 众人循着声音一路看下去,看清出声之人不禁了然。此人名为秦俞榷,其父是前朝大将秦寰,当年先帝为表彰 恋耽美 分卷阅读70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秦寰功勋将太宁公主下嫁,委其于西安府开藩设府,封靖西王。秦寰死后,秦俞榷便袭了爵,整日饮酒作乐,流连于烟花场所,将西安府搅的乌烟瘴气。 秦俞榷能说出这种话只怕不是故意挑衅,而是当真不知正值国丧,见众人都看他不由也愣了愣停下筷子,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萧启哈哈一笑:“大外甥,你是初来乍到糊涂了罢,只记得汴京繁华,忘了日子了吗?” 绕是秦俞榷再笨这也听出来萧启是在为他解围,当即吓了一身冷汗出来,他确实没把国丧当回事,平日里依旧歌舞升平,却忘了这是汴京,而不是他的西安府。 “舅……皇,皇上,”秦俞榷察觉萧染脸色不对,当即放下筷子伏首殿前,“臣舟车劳顿昏了头,望皇上赎罪。” 萧染脸色这才缓了一些,过了一会儿才摆摆手道:“平身罢。” 刚直起身子又听萧染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为臣者便要懂得为臣之道,政令布施需得上下齐效方得贯彻,这便如顺流之河,水从源上来,下游若是淤塞了,河水便会决堤,到时候逆水横流遭殃的还是自己。” 秦俞榷当即又跪了下去,“臣谨遵皇上教诲。” “入席罢。” 秦俞榷回了座拿袖子擦了擦额头冷汗,对萧启报以感激一笑。 萧启举杯示意。他这一手既解了秦俞榷之围,又成全了萧怀瑜的面子,不可谓是不聪明。 得罪的就只有萧染了。 吃到一半萧染停了筷子,“五弟,朕听闻你大名府可是又在招兵啊。” 萧启不紧不慢放下筷子回禀:“大名府地处北方要地,背临燕云十六州,近年来契丹时常进犯,臣弟既然驻守国门,就断不能让敌寇入关,征兵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皇兄不知,民皆成了兵,光是粮草一日就得千石,臣弟还想着请皇兄帮我想个对策呢。” 敢情这不光是要征兵,还让萧染再给他拨粮草过去。 萧染脸色瞬间就寒了下去,还没等发话,倒是萧怀剑来了精神:“契丹进犯?刚好我年前刚平定了西戎和北狄,如今正愁没事干呢,父皇再给我四十万大军,我去帮五皇叔解决了这隐患。” “你现在可是殿前都指挥使,统筹全城禁军,怎么会没事干?”萧怀瑜不冷不热嘲讽,“五皇叔不打自然是时机不对,你别去瞎添乱。” “这有什么时机不对的,”萧怀剑蹙眉,“如今大楚境内安定,此时不平定祸乱更待何时?兵法讲究兵贵神速,空养着几十万大军而不动,这不是浪费粮食吗?” “你以为你去漠北待了一年就真会打仗了,还不是……” “够了,”萧染及时喝止,冲萧启道:“怀剑说的也不失为一种策略,若五皇弟真是应顾不暇,朕就让怀剑过去帮你。” 萧启敛了神色,低眉顺目回道:“臣弟领命。” “朕还有一事要与诸位爱卿商讨,”萧染见气氛合适便接着道:“诸位都知当年北狄之战我大楚折损了数位良将,如今境内能任将之人寥寥无几,适逢国泰民安,朕有意在京中成立卫军营,培养一批新的精锐,以备不时之需。” “这敢情好,”萧怀剑来了兴致:“如此一来就不至于每次一打仗就捉肩见肘了,只是这精锐从哪里找?总不能大街上去抓壮丁来训吧?” 萧染宽厚一笑:“莽夫俗子怎能任将,从军队中层层选拔也颇费时日……” “臣倒是有个想法。”卫业征从席位上站了起来。 从漠北回来,卫业征也提了车骑将军,这才有机会来参加庭宴。 萧染点点头,卫业征便按照来之前陈源给的方案继续道:“我大楚幅员辽阔,人才分散地方,只从一方选拔恐怕不能揽尽人才。各地藩王均有各自的军队,自然也有能带兵的良将,只是屈居一方,才能不得施展。臣建议从各藩王军中择取贤能,送入京中统一受训,既节省了时间又提高了效率。” 萧染颇为赏识地点点头,“你叫什么?” “臣卫业征。” “好,”萧染示意人坐下,对着庭下问:“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萧怀瑜看了萧启一眼,道:“精锐都送到汴京,万一敌寇突然袭击藩地,军中无将如何应对?” 卫业征道:“也不是要征收全部将领,千人择一将,各藩王根据自己军队人数上送人才,届时万一真的打起来了,朝廷自然也会派人支援,诚如陛下所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会厚此薄彼的。” “诸位还有什么疑义?”萧染又问。 话说到这份上谁还敢言语,互相看一眼之后齐声道:“陛下圣明。” 是夜散了席萧启自宣德门出宫,车驾刚到御街就见一内官提着宫灯上前:“参见燕王,太子殿下请您到东宫一叙。” “哦?”萧启意味深长地一笑:“刚刚席上不是刚见过吗?” “太子殿下说一年不见甚是想念皇叔,刚刚庭上人太多,没来得及与皇叔叙旧,特请皇叔过去一叙叔侄情分。” “如此的话……”萧启摸了摸手上的墨玉扳指,“你转告太子,我初到皇都,今日身子有些乏了,改日再去与他叙那叔侄情分。” “这……”内官一时语塞,断没想到这人竟然请不动,一时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走吧。”萧启没理会,车驾缓缓隐没在宫门外。 “王爷,”随行侍卫终是没忍住,“那可是太子殿下,您不是打算……” “太心急了,”萧启阖 恋耽美 分卷阅读71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眸撑着额角,“萧染想学宋□□杯酒释兵权,如今正想拿我开刀呢,我怎么还能往刀口上撞?”睨了一眼案上一张弓:“你可知他为何送把弓给我?” 刚刚筵席最后,萧染命人拿了一张弓赏给了他,众人只当恩宠,他却是看得明白。 “为何?”侍卫问。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他这是警告我呢,”萧启笑了笑,“在人家地盘上,总得给人个面子。还有我这个大侄子,心太躁,还欠磨砺,再晾晾吧。” 第55章 黄袍加身 “混账!”萧怀瑜将案几掀翻在地,“他当他是谁,我为了他把父皇都得罪透了,这只老狐狸竟然跟我玩阴的!” “殿下……殿下息怒啊。”小太监急忙规劝着。 “都看不起我,连一个秦俞榷都敢欺负到我头上!”萧怀瑜怒不可谒:“当日一个个的像条狗似的巴结我,见我失宠了跑的一个比一个快,转头去巴结萧怀剑,也不看看他算个什么东西!” 手头没东西可砸萧怀瑜又去砸桌上的,刚一脱手,立马吓了一身冷汗出来。 “殿下!”小太监急忙上前接着,直被砸出一口老血。 那黄布包着的可不就是他的太子印,这要是砸了是要治大不敬之罪的。 萧怀瑜急忙接过来小心查看,见印玺无恙这才松了口气。看着那由浑然璞玉雕琢而成的印玺不由悲从心起。 他才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八岁立为太子,父皇恩宠,百官拥护,宫中有母后,朝中有舅舅,在大楚算得上风光无两,谁能夺其锋芒? 怎么就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还有那个萧怀剑,出身卑贱,只会舞刀弄枪,从小到大他都没放在眼里过,怎么就能跟他平起平坐了? 明明他才是那个天定之人,从小学的就是为君之道,所有人都指着那个位子对他说:看,你父皇下来就换你上去。他耐心等着,等了十多年,却发现竟有人抢先他一步坐了半个屁股上去。 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到头来竟是为别人做了衣裳。 他不甘心,所以他要拉拢萧启,萧启虽不在京,却是手里兵最多的藩王,其在朝中势力也不容小觑,若能攀上他,自己便又有了靠山,还是一个手握兵权的靠山,来日若真到了要抢位子的地步,他也不至于背后无人。 所以他放下身段放下地位即便是惹恼了父皇也得把萧启争取过来。 但这人竟然不理他! 怎么能不怒?! 尊称他一声皇叔那是给他面子,这人竟然不识抬举! 现在一闭眼全是父皇对他厌恶的眼神,揣摩圣意,谁不懂?他要不是不得已,会顶风而上做那个出头鸟? 萧怀瑜咬碎了牙往肚里咽,抬头冲那小太监道:“去,把那副《千里江山图》给五皇叔送过去。” 白束那一病之后就没再好利落,看着瑛姑端来的汤药不由皱了皱眉,“我这都快把药当饭吃了,能不能跟张太医打个商量,给我减几副?” 瑛姑没理会,把药碗往人手里一递便站在一旁等着,白束无奈地摇摇头,当着人的面把药一口喝尽了,苦的嘴角直抽抽。 瑛姑把碗收回来,递了个柑橘到白束手上,这才端着碗出去了。 “你猜的没错,父皇果然有意要撤藩,昨日筵席上处处针对那些藩王。”萧怀剑抱着伶仃凑上来。 自打白束病了伶仃就不喜找他了,可能是嫌弃他一身药味,转而投向了一身龙气的萧怀剑的怀抱。白束只道小白眼狼,一双势利眼也不知随了谁? “唔。”白束继续低头剥橘子。 “你不好奇父皇是如何说的?” “无非就是给个下马威,再削其兵权。一口吃不下胖子,更何况胖子也不止一个,萧染不会一上来就提撤藩的事。”白束塞了瓣橘子到嘴里,这才冲淡了一些舌尖的苦涩。 “你还真能料事如神啊?说的一点也不岔,父皇说要在京中成立一个卫军营,让各地藩王送精锐过来。” “如今漠北安定,萧染自然是要着手撤藩事宜,兵权所在则随以兴,兵权所去则随以亡,第一步肯定是要夺其兵权,”白束笑一笑,“不过萧染把这些人想得太简单了,他们不会这么容易把人交过来的。” “嗯?”萧怀剑愣了愣,“他们在席上也没说什么啊。” “你太不了解你的五皇叔了,”白束边吃橘子边慢慢道,“你知道当年先帝为何立了你父皇为储,而不是你五皇叔吗?” “为何?”萧怀剑歪着脑袋问。 “因为先帝忌惮他。” 萧怀剑愣了愣。 “萧染的狠尚且有个底线,萧启狠起来却是全无下限的,”白束看着人道:“当年萧启想对付的可不只是萧染一人,他不光要把自己的兄弟推离那个位子,更要把自己的父皇也一并拉下来。当时萧启已经联合了燕云十六州,只等他从内部发动了兵变,外面的人自然能帮他把各路不服的人铲除掉,把他送上那个至尊之位。” “先帝识破了他的阴谋,没等兵变便把人囚禁在宫中,外面的人得不到信号自然不敢轻举妄动,这才化解了一场惨剧。” “杀兄弑父,你觉得这样一个人,会乖乖把兵权交出来?” “……”萧怀剑目瞪口呆,显然不知道大楚历史上还有过这么惊心动魄的时候。 “他勾结燕云十六州,父皇怎么可能还会让他封藩大名府,这不是放虎归山吗?” “你忘了我们的楚乾帝上位之后干了什么吗?”白束苦笑了一下,“出兵 恋耽美 分卷阅读72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北狄,折损四十万大军,导致大楚境内无将可用。这时候燕云十六州伺机而动,他拿什么去镇压?萧启说放他过去就有办法让燕云十六州不反,萧染也是被逼无奈才把人放回去的。” “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萧怀剑还是合不上下巴,这些皇家秘事他一个皇子尚且不知道,白束又是怎么知道的。 白束狡黠一笑:“我有位年纪大一些的朋友,当年差一点就见证了那场兵变。” “你还有这种朋友呢?”萧怀剑也没细问,转而问道:“那他会怎么做?父皇圣旨已经下了,他还能公然抗旨不成?” “他怎么做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该怎么做。” “嗯?”萧怀剑看着白束,“怎么做?” 白束打了个呵欠,慢慢躺下来,“你现在把伶仃放下,出门直走,别忘了帮我把门带上。” 萧怀剑一脸茫然,“然后呢?去哪?” “想去哪去哪,别打扰我睡觉就行。”白束怏怏地闭上了眼。 萧怀剑:“……” 转眼过完了十八,白束日日吃药吃的脑袋昏沉,往往一觉睡醒一天就过完了大半,倒是没觉得日子过的慢。 那日醒来觉得房内昏暗,掌了灯才发现原来时辰尚早,只是大雪将至黑云蔽日,披件大氅看着院内像要被压垮的海棠枝干,只轻声道:“要变天了。” 萧怀瑜便是在暮云掩映下,乘着车驾从朱雀门而出,一路向着城南而去。 当日萧启说改日去找他,他左等右等却始终等不到人,眼看着明日便是筵九,过完了各路藩王便得辞驾离京,萧怀瑜只得自备了车驾亲自出宫去见萧启。 到了驿馆却被告知燕王正在处理要事,不便见客,萧怀瑜憋了几天的怒火一瞬爆发,他堂堂一个太子降尊纡贵到这破驿馆来,萧启不出来相迎也便算了,竟然还给他吃闭门羹! 当即从马夫手里抄了马鞭,谁挡路抽谁。 一众下人自然也不敢拦当朝太子,由着人一路闯进了后院,还没来的及通报,便见一人从房内出来。 青袍缓带,俨然是刚刚睡醒的样子,但人往门前一站,院内瞬间鸦雀无声。 “喧闹什么?”眉间带着不怒自威的威仪。 萧怀瑜一时间也忘了初衷,他印象中的五皇叔一直是温文尔雅的,平日里待人处事宽厚圆润,唇间一抹笑看的人如沐春风。 如今才知这风里是掺着刀子的。 那种天生自带的王者之气只在无人的时候才显露出来。 萧怀瑜气焰一时就弱了三分,将手头马鞭一扔,只觉得没由来的心慌,弱弱叫了一声“皇叔”,心里已有了退缩之意。 萧启从善如流地换了一副温和面孔,意味深长对着萧怀瑜一笑,“原来是太子大驾。” “皇叔,我……”直觉告诉他这人并不是他能驾驭的了的,萧怀瑜正想找个借口回去,萧启却没容他开口。 “既然来了,就进来罢。” 萧启转身回了房内。 萧怀瑜往后看了一眼,他刚刚进来的匆忙,两个侍卫一个都没带进来,倒是燕王府的人早已守住了院门。 无奈之下,只得上前。 进了厅内,萧启全然没把他当回事儿,已然在正位坐下,萧怀瑜只得悻悻坐了侧位。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萧启端着茶杯撇了撇茶沫。 “我……”萧怀剑咽了咽唾沫,事前准备的寒暄说辞全都没了用处,事已至此,萧怀剑也豁出去了,直截了当:“我想让皇叔助我……除掉萧怀剑。” “哦?”萧启衔着一抹笑,面色从容道:“那我有什么好处?” “萧怀剑一死,父皇便只能把皇位给我,来日我登基,你便是从龙之功。”萧怀瑜飞快看了萧启一眼,“在此之前,我会力荐父皇不撤藩,想必皇叔也在大名府待够了吧,等我继位便把皇叔调回汴京。” “还不够。” “嗯?”萧怀瑜愣了愣。 “你觉得萧染还能活几年?”萧启问。 萧怀瑜登时一惊。 “他现在正值壮年,等他退位再等你继位,我只怕也一只脚在棺材里了。” “皇……皇叔?” 萧启放下茶杯站起来:“你知道你为什么能被萧怀剑压下去吗?”没等人作答又道:“因为你不够狠。不管是禇珺还是你母后,都是这个通病,那个位子本身就是被尸山血海堆起来的,能坐上那个位子的人哪一个不是踩着别人的鲜血上去的,不够狠的都成了上位者的垫脚石。你今天干掉一个萧怀剑,将来也还会有萧怀瑾,萧怀策,你只有狠下心来把最上面的人拉下来,才能免被别人踩在脚底下。” 萧怀瑜噌地站起:“皇……皇叔,我还有事……我先……” 没到门口便见门外两个侍卫把门一关,萧怀瑜一颗心瞬间一凉。 “我猜的没错的话,你来见我,必定没人知道。”萧启笑一笑,“当朝太子一夜消失只怕也能成为澄光年间一桩奇事罢?” 萧怀瑜双腿止不住抖起来,只听萧启继续道:“既然你来了,那我也送你一件大礼。 没等萧怀瑜反应,便见侍卫推了一人进来,看清那张脸,萧怀瑜不由一惊:“画屏?你怎么在这?” 画屏是母后生前的贴身女使,母后殡天后本该由内庭司重新分配宫苑,如何会出现在这驿馆里? 萧启声音温润如旧,说出来的话却冰寒彻骨:“你来告诉咱们的太子殿下,禇皇后是怎么死的。” 第56章 四面楚歌 萧怀瑜从驿馆出来时雪已 恋耽美 分卷阅读73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经积了有一尺深了。 深一脚浅一脚走到马车旁,差点一步就摔倒下去。 “殿下。”侍卫及时扶住。 萧怀剑摆摆手,自顾自上了马车,守着滚烫的炭盆还是觉得冷的不行。 原来自那个人入宫开始,他就注定已经输了。 母后的尊位他的恩宠不过是源自一张肖似萧婵的脸,而当父皇找到有着更相似的脸,骨子里甚至还流着萧婵骨血的人,他们便已经被抛弃了。 萧染不会放任一个跟他有杀母之仇的人在身边继续当太子,萧怀剑得势便是在母后殡天之后,只能说他回来的太是时候,不过即便萧怀剑不回来,萧染也定要提其他皇子上来取代他的位置。 应该说在萧染把那一剑插在母后胸前时,他就已经被驱逐出这场游戏了。 萧启的话虽让他胆寒,但有一点不容反驳,那个位子是尸山血海堆起来的,萧怀剑现在便是站在母妃的尸骨上向那个位子靠近,他若还想僭越,就必得把这些人都踩在脚下! 正月二十,开印复朝,藩王离京,喧闹了大半个月的汴京城总算又恢复到正轨。 开朝第一日萧染便下令在京中开办卫军营,殿前司统筹,兵部协理,监督选拔各地上送的人员。 过了没多久,各路来的人就有了动静。 萧启给他送来了二十万大军。 澄光二十三年正月二十六燕王萧启协同太子萧怀瑜携大军二十万,自河北东路大名府出发,打着出兵勤王的名义一路南下,迅速攻占了北方军事要地开德府。 开德府是为保卫京师和河朔安全的最后一道屏障,素来有“北门锁钥”之称,却因萧怀瑜手握兵符,不费一兵一卒便将其拿下,节度使魏来瑛甚至开城门相迎,将咽喉之地拱手让人。 开德府失守,意味着汴京便如襁褓之婴落在敌人虎视眈眈之下。 举朝震惊! 一众朝臣这才发现当朝太子早已多日不来早朝了。 “他哪来的兵符?!”萧染震怒。 兵符素来由他亲自保管,随身安置在乾清宫匣箧里。萧染急急忙忙赶回查看,看到空空如也的匣子心下顿然。 那日天降大雪,太子亲自送来甜汤,萧染喝完便觉身子乏累早早歇下了,只怕就是那时萧怀瑜禀退众人,取走了兵符。 如若加的不是miyao,而是毒药…… 萧染甚至没来的及搞清自己该悲该怒,就已经来不及悲也来不及怒了。 靖西王秦俞榷率兵五万自西安府起兵勤王! 齐王萧胥命其子萧子桓统兵十万自青州向西逼近! 宁王萧沛自江宁府走水路,由长江入淮河,经泗水再入汴河,百艘艨艟巨舰沿水路北上! 四面楚歌,齐齐围攻一个小小的汴京城,届时都不用兵戈,这么些人光是挤进来便能将城墙挤塌了。 萧染早已坐在龙椅上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十天之前他还坐在这里给这些人讲为臣之道,君臣之礼,十天之后这些人就让他见识了什么叫逢场作戏,什么叫阳奉阴违! 这些人,全部都是他的亲兄弟,亲外甥……甚至是亲儿子,捅在他身上的刀口却要比关外夷族还要深! “父皇,父皇……”萧怀剑一连唤了好几声才把萧染的神思拉回来,“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萧染看了萧怀剑一眼,问道:“我们有多少人。” 萧怀剑抿了抿唇:“禁军三万,兵部还有八千,加上各府衙的府兵……不到五万。” “不到五万……”萧染闭眼深吸一口气,“单是萧启就领兵二十万……河南府的嘉庆军呢?为什么不调过来?” “父皇,”萧怀剑凝眉:“我们没有兵符。” “朕还在呢,要什么兵符!”萧染拍桌怒道。 “兵符一分为二,将符与王符合二为一才能调兵遣将,没有兵符,调不了兵,”萧怀剑顿了顿,“更何况他们打的旗号是出兵勤王,那便是我在京中劫持了您,太子携兵符搬来救兵,只怕从京中出去的人都调不来兵,还有可能直接就被当成叛臣杀了。” “朕每年那么多军饷养着他们有何用?!” “父皇,还有一支军可用。”萧怀剑道。 “哪支?” “肃州军。” “肃州军?”萧染愣了愣。 “北狄刚刚归附,怕他们再次反叛故在肃州留了二十万大军,这支军队是因北狄受降而生,还未编入军籍,故主将也还没有分派兵符。我在漠北时与肃州军主将蔡庸相识,派我的亲信携父皇圣旨过去应该能调过来。” “肃州……”萧染沉思:“从肃州过来得用多久?” 萧怀瑾咬了咬唇:“驿使过去再整顿军队,再到军队过来……最快也得一个月,这还是在蔡庸信我并且路上没有拖沓的情况下。” “一个月……萧启都到开德府了,不出时日就能到汴京城门下,我们拿什么撑一个月?” “要么……”底下有大臣唯唯诺诺道:“迁都吧?” “迁都?”萧染喃喃重复了一句,看不出喜怒。 “四面夹击,能往哪里迁?”萧怀剑显然不认同。 “可以走襄州,到江陵府,西路只有秦俞榷的五万人,实在不幸碰上了,我们也不见得就会输,到了江陵有群山峻岭,他们便不好追了。” “那汴京城的百姓怎么办?”萧怀剑怒道:“我就问你,迁都的话你把汴京城里几十万黎民百姓算上了吗?萧启是什么样的人,你能保证他攻下汴京之后不屠城吗?!” “这……”那大臣心里也犯 恋耽美 分卷阅读74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怵,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道:“保存皇室血脉重要啊,到时候与肃州军汇合,我们还能重整旗鼓再打回来。” “那几十万百姓就不重要了吗?我们一撤萧启攻下汴京便如探囊取物,能把几十万人的性命寄希望于萧启一念仁慈吗?”萧怀剑看了看萧染,只见人若有所思一言不发,顿时急道:“父皇,不能迁,在汴京我们尚还有城墙可依,到了江陵我们自己尚且摸不清地势,拿什么来阻断追兵?如今我们弃城而去,来日再回来便是攻坚之战,城内有的是萧启的二十万大军,我们如何再攻回来?” “九皇子此言差矣,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够了!”萧染及时喝止。 殿内霎时鸦雀无声。 萧染撑着额角凝视着殿内众人,像一头沉寂的豹扫过每一张脸,恐惧的,悲痛的,忧虑的,坚定的,所有人都在等他一个决定。 萧染振袖一挥:“不迁都,朕就在这等着他们,城外人在,城毁人亡!” 作者有话要说:  快要完结了,我也没有存稿了,以后就写一章发一章了 要打仗了,瑟瑟发抖ing,为萧怀剑打个call 第57章 虹桥之战 “召集文武百官凡是没有作战任务的全部到文德殿待命,一应府兵上缴兵部,由兵部统一编制安排,任命豫王萧怀剑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统筹汴京防御事宜,肃清紫宸殿为战时临时军情处,用于军情讨论和安排布防。文武百官及全城百姓誓与汴京共存亡。” 圣旨一下众人也便定了心,一时间人人各遵己任,面色严肃,步履匆匆,俨然已是战时状态。 紫宸殿内通宵达旦,烛火亮到鸡鸣破晓,几个将领面色凝重地盯着汴京城防分布图,已经良久未发一言。 “所以,会是萧沛从水路先达,”萧怀剑打破沉默,“顺着汴河直抵汴京城墙。” “我听闻他那艨艟巨舰高约三丈,舰上配备了火炮,届时甚至不用破城门,在船上直接架短梯便能登上城楼。”左军将军何温道。 “不能让他靠近城墙,得在他靠近城墙之前便把人拦下来。”萧怀剑凝眉,巨舰靠上城墙,便等同于开了一扇城门,随后到来的萧启秦俞榷等人皆可以从此处入城,他们的最后一道防线――汴京城墙便形同虚设了。 “道理大家都懂,问题是如何拦?”何温道。 萧怀剑眉间皱的更深了些。汴京城内虽水运发达,但皆用于商货运输,实则并没有自己的水军,先不说有没有能打水战的将领,拿渔船货船去对战斗巨舰,无异于以卵击石,没等靠近便已被巨舰掀起的巨浪吞没了。 不得不战却又无以为战,第一个对手给他带来的就是个死局。 房门轻响,打破了殿内沉寂,一人穿着银光铠甲上前,一身寒气险些带灭了微弱烛灯。 看清来人,卫业征急问:“怎么样?将军怎么说?” 来人正是陈源,受众人委托夜探天牢,刚从宁琅那儿回来,看着众人殷切目光,只道:“不能让萧沛到城下。” 众人瞬间泄了气,卫业征叹一口气:“这不跟没说一样吗?” “你急什么?”陈源狡黠一笑,“将军说水战我们不行,陆战倒是可以一试。” “陆战?”萧怀剑重复了一遍,皱眉道:“大军吃喝拉撒全在船上,谁会跟你陆战?” “要是他们不得不下船呢?” “嗯?”萧怀剑愣了愣。 陈源也不再卖关子,指着图纸上一点道:“这儿。” 指尖所示,名曰虹桥。 “这是他们来的路上唯一一道阻障,虹桥距河面不过两丈,艨艟巨舰不可能足足吃水一丈深,他们若想过来,必得拆桥。”陈源一笑,“拆桥的话,就得停船靠岸。虹桥附近乱石林立,本就适合埋伏。” 萧怀剑眸光一闪:“届时便化水战为陆战,敌在明我们在暗,正好可以打一波伏击。” “将军还道毁船为主,不要恋战,还是要以城墙为据,防守为主,萧沛此人急功近利,一抵城门必定会有一波猛攻,让我们以逸待劳,做好准备。” 众人皆点头,一时又像有了主心骨一般,莫名觉得踏实。 “九皇子,你跟皇上说一声,这军情处开在天牢算了,省的陈兄还得来回跑。”右军将军戴至德都有了心情调侃。 “你是不是傻,那还不如干脆把将军放出来呢。”卫业征笑道。 一句话说完众人都沉默了。 这些人无一不是跟着宁琅出生入死过的,对宁琅的为人自然也是一清二楚。若说宁琅有罪,那便是只有一条,为大楚打过太多胜仗,以至于功高盖主。 宁琅含冤入狱,众人却都无能为力,若是宁琅自此对他们不管不顾他们说不定心里还能好受些,但人现在在天牢里,却仍不遗余力帮着出谋划策,反倒叫他们更加惭愧。 “都打起精神来,”萧怀剑强颜欢笑,“打场胜仗给宁将军看看。” 二月二,龙抬头。 宁王萧沛的船队浩浩荡荡由泗水入汴河,艨艟巨舰船宽两丈有余,军队尚可在甲板上操练。武器兵甲银光熠熠,映射河面波光粼粼,萧沛站在船头满面春风,正肖想着他那皇帝哥哥该如何跪地求饶。 前方探路的小船回报,前方一百里有一石桥,巨舰恐怕过不去。 “石桥?”萧沛轻蔑一笑:“城墙我都能给他拆了,还能惧怕一座石桥?” “传令下去,加速前进,天黑之前我要见到那石桥。” 萧怀剑携卫业征, 恋耽美 分卷阅读75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何温等人此时正埋伏在河滩乱石后,就等着一行人到来了。 巨舰在长河落日余晖下缓缓驶至,临近虹桥果然停船靠岸,萧沛亲自下船勘探了石桥形貌,当即有条不紊指挥人开始拆桥。 萧怀剑偷摸看了那巨舰一眼,不由咋舌,庞然大物硕大无朋,确实不是人力能抗衡的,此等巨物定然不是近日赶制而成的,江宁府并不靠海亦无海寇可防,萧沛私建这巨舰用心立现。 薄暮冥冥,桥头还在叮当作响,船上已经开火起灶,萧怀剑等人从黎明等到日暮,众人没有一句怨言,耽耽注视着船上的人,心里已将那些人茹毛饮血的数遍。 一直等到后半夜,敲击声停了,人声渐小,最妙的还是――起风了。 一弯娥眉月垂挂西天,倒映河面,被风吹出麟麟细纹,宣告着这一夜最后的宁静。 一群人像暗夜里逼近猎物的狼,眼里闪着冷峻的寒光,从四面八方向河里的庞然大物涌过去,先头军手脚麻利地做掉巡查兵后,一把火自舰队最后吃水最重的粮草船上率先烧了起来。 火趁风威,风助火势,很快攀上了相近的船。 霎时之间火光蔓延人声鼎沸,呼救声哀嚎声不绝于耳,前头石桥相阻,后头火势逼近,这种巨舰最大的缺点便是机动性太差,在狭窄的河道里根本无法完成掉头。 前头士兵拿着水桶簸箕去后方救火时,等着他们的是拿刀拿枪全副武装的禁军。 方寸大乱! 萧沛眼看着后方战舰救火无望,当机立断弃尾保命,下令前头舰队奋力往前开,就是撞也得把那石桥撞开。 萧怀剑却早有防备,刚刚趁乱已有善水之人偷偷凿了船底,巨舰一离了岸往河心去,河水立即涌进船舱,不消片刻两艘巨舰便沉了底。 这两艘巨舰变成了河里的天然屏障,将后船彻底堵死在河道里! 萧怀剑手下一挥,千枚火箭齐发,璀璨宛若漫天星辰,霎时点燃了河面。 火光冲天,浓烟障月,河面上瞬间化作一片火海,火逐风飞,直上云霄。 他就是要把这百艘巨舰全部葬送在虹桥! 陆上有禁军手持兵器相抵,杀声震天,船上的人只能弃船跳到河里逃生,二月的河水冰寒入骨,河面上一时间如同下了饺子,乱作一团。 每个人眼里皆是耀眼的红色,目之所及,连成一片,不是烧的旺盛的火便是尚还温热的血。 连河水都变的猩红一片。 萧沛心里却是彻骨的寒。 他的艨艟巨舰尚还没抵到汴京城下,他装弹的火炮还未打出一发,一切皆化作了汪洋火海。好一个龙抬头,龙却是条火龙,将他的全部心血付之一炬! 第58章 汴京夜袭 萧怀剑带领昨夜突袭部队回京的时候天光已然大亮,远远望去还能看见虹桥那里直上云霄的烟焰,背景是光辉万丈的一轮的红日。 一行人进了城城门立即关闭,萧怀剑马不停蹄地吩咐:“召集全部武将到紫宸殿商讨城墙布防事宜,”从没来得及关紧的城门看了一眼城外一座拱桥,下令道:“把桥炸了。” “什么?”随行侍卫愣了愣。 “把桥炸了,”萧怀剑又吩咐了一遍,“一座不剩,全炸了。” 汴京城外有护城河环绕,往来进出全靠一座座横跨河上的桥,把桥炸了护城河便成了一道天然防线。 只是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别想出去。 若是城破了,城里所有人便成了待宰羔羊,一个也逃不了。 “有家人在城里?”萧怀剑问。 那侍卫弱弱地点了点头。 “我也有,”萧怀剑一笑,转而眼神一凛:“所以不拼尽最后一兵一卒,我不会让他们进来的,在城墙外围设陷坑、木桩、竹签,我让他们游上岸也到不了城墙下。” 一群人风风火火赶到紫宸殿,历经一夜的奔袭之后面上却全无倦色,萧怀剑到的时候殿里已有几个人在候着了,也没细细打量,脱了一身烟火气的披风,直接问:“宁将军怎么说?” 临走之前他派陈源又去天牢找宁琅,询问城防安排。 等了一会儿却没人应答,萧怀剑这才抬头问看了一眼,只见萧染正站在图纸旁边,面色沉重地看着他。 “父皇……”萧怀剑瞬间弱了三分。 “不去歇歇?”萧染问。 萧怀剑愣了愣,再看萧染脸上确是关怀之色,并未与他计较他派人夜探宁琅的事,不由也会心一笑:“宁王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他昨夜吃了大亏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我得先把布防安排好,不打无准备之仗。” 萧染点点头,对秦让道:“让御膳房送膳过来,让他们先把饭吃了。”转头又道:“说吧,我也听听宁将军的安排。” 他虽对宁琅多有忌惮,却也不得不承认那人确有将帅之才,十三岁挂帅,屡次挽狂澜于既倒,这也是他为何把人抓了又不发落的原因,天降之才,留之存患,杀之可惜。 陈源先看了萧怀剑一眼,见人点了点头才走到案前,将汴京城的图纸打开。 “将军说我们人少,战线不宜拉的太长,坚壁清野,将防线缩至汴京城。” 汴京为大楚帝都,繁荣昌盛不容置疑,当初为往来方便,汴京城共开了十二个城门,南三门,北四门,东二门,西三门,此外还有若干个河道口,其中南薰门为正南门,恢弘开阔,一条御街直通皇城,是最为紧要的一个门。 现在问题是他们根本没有那么多人来守这么多门,而无论哪个门失守 恋耽美 分卷阅读76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了,敌寇入内都会是灭顶之灾。 陈源指着地图分配:“戴至德用兵灵活,跟张巡配合来守北四门,这四门相距较近,便于互相增援。苏西群守东侧新曹、新宋二门,中间还有汴河的河道口。固子、万胜、新郑三门相距较远,何温擅长奔袭,由你来守。最后卫业征,守南薰门,我协助你并兼顾左右的戴楼门和陈州门。” “那我呢?”萧怀剑皱了皱眉。 宁琅不会顾忌他是个皇子,要把他留在皇城里吃软饭吧? “忘不了你,”陈源一笑,“给你剩了三千人,统筹支援各门,是为补漏大军。” “果然不是好差事,”萧怀剑撇撇嘴埋怨:“届时击退了敌寇,功名利禄都是你们的,谁还会记得我一个补漏的。” 众人开怀一笑,仿佛回到了当初漠北岁月,宁琅分配了任务萧怀剑就负责插科打诨,宁琅不拿萧怀剑当皇子来养尊处优,萧怀剑却认宁琅为主帅有命必从,嘴上虽埋怨任务却次次完成的干净利落。 只是如今不是在漠北,在主位站着的也不是他们的将军。 “都会按功行赏。”萧染道。 众人皆是一愣。 萧怀剑现在已是天下兵马大元帅,手握兵权,又是亲王,若要再赏……只怕只有东宫之位了。 “父皇……”萧怀剑皱了皱眉:“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都忘了他这父皇生性多疑,这话一说出来只怕萧染想到的还是他所做一切皆是为了来日的飞黄腾达,所以要先口头应允以示安抚。 在他那里人人皆有企图,为功为名为钱为权为地位,单单没有为国为家为苍生。 累,没由来地心累。 御膳房适时送了早膳过来,萧染拍了拍萧怀剑肩膀,“先用膳。”转身出了紫宸殿。 简单吃了两口之后各个将领便都领了命到自己负责的城门下安排布防。除了要挖坑设陷还要转移平民,不能让城郊百姓直接暴露在炮弹流矢之下。另外如果当真不敌让敌人进来了,他们也还可以利用街巷进行巷战。 萧怀剑跟着把十二个门都转了一遍,回到紫宸殿的时候已经半夜了,找了张椅子往上一靠,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如果说当初还忧虑过万一他们真的撑不下去了,城破家亡该如何如何,现在脑子里却一点想法都没了。兵来了就打,拼尽最后一兵一卒至死方休,管他什么至尊皇位,什么千秋霸业,谁当皇帝不是当,最后不过是变成史书上淡淡的一笔。 各为其主,各安其命,他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反倒不求什么结果了。 刚刚闭眼小憩了片刻,忽闻城郊一声炮响撕碎了夜幕的宁静。 萧怀剑腾地站起。 开始了。 打起来的不是别处,正是最为紧要的南薰门。宁王萧沛整顿了剩余兵力,又花了一天时间打捞尚还能用的武器兵甲,马不停蹄赶过来对汴京城发动了第一波猛攻。 不得不说萧怀剑还是有点佩服他这个六皇叔的,昨夜刚经历了一场大火,今日又行了半日军,换作别人此时就该先安营扎寨养精蓄锐,这人竟果敢地下令攻城。 萧沛此时却是有苦说不出,他的好侄子那一把火给他把艨艟巨舰烧了个干净不说,还把粮草给他作弄没了,靠着搜刮来的那点粮食根本不足以让他的七万大军饱腹,此时若不把城攻下来,他的大军就得在城外饿肚子,届时日日消耗,等到萧启的军队来了他这一行就成了为别人做嫁衣了。 看到那条护城河时萧沛气的直哆嗦,本来他可以直接上城楼的,如今一条小水沟就能难住他。先派会凫水的过去扯起绳索,结果人刚一上岸就被暗伏的竹签扎成了刺猬。 城楼上架起的大炮炮轰而下,士兵见过河不成纷纷后撤,一时间乱成了一锅粥。 萧沛嗓子都喊哑了不见奏效,心下一横吩咐了几句,片刻之后队伍里恢复了平静。 死一般寂静。 最后方一排弓箭兵将箭矢齐齐对准了自己人,后退者死! 萧沛深知这些士兵所想,动员道:“攻下汴京,城里有粮食有卧榻,往后退就只有死路一条,想想我们不远千里过来是为了什么,城里现在没有多少人,撞破那扇门,大楚就是我们的!” 士兵们皆都烧红了眼,纷纷倒戈矛头上前,他们现在不求什么功成名就,但求能吃顿饱饭睡个好觉。 以身试水,以尸铺桥,后人踩着前人的尸体往前冲,耳侧箭矢呼啸而过,炮火灼灼将黑夜照的亮如白昼。 没有云梯没有攻城锤,便以死去的尸体为盾,拿刀枪routi去撞城门,喊声震天,箭弩木石从城楼上纷纷而下,冷不防就被旁边人的脑浆糊一脸,能爬起来的又都撑着上前。 萧怀剑赶过来时也颇为震惊:“这些人是疯了吗?” “所谓穷寇无畏,看来是昨夜那把火把他们烧尽了,”卫业征一边指挥作战一边应答,实则也没有什么好指挥的,南薰门门坚壁厚,后抵三根重逾千斤的条木门栓,以routi撞城门无异于以卵击石。 眼看着黎明破晓攻城无望,萧沛只得下令撤兵,而就在兵士垂头后撤之际,城门开了。 众人皆是一愣。 就这一愣已有数人被斩于马下。 卫业征携八百骑兵,从城里呼啸而出,直冲敌阵,将敌军冲撞的乱作一团。 一方是全副武装以逸待劳的禁军,另一方则是饿着肚子攻了一夜城的残兵败将,萧沛军根本连应战的想法都没有,当即撒腿落荒而逃。 单单自己 恋耽美 分卷阅读77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人践踏踩蹋就死了无数。 第一缕晨光映射大地之时,城门已经关上了,独独萧沛的七万人只剩下了三万,城门外尸体堆积如山。 萧沛在护城河这边,眼看着对面的人出来清理尸体布设陷阱,木桩竹刺上的沥沥殷红全是他们人的血。 首战告捷城里的人并没有放松警惕,众人皆知这场仗不过算个热身。大敌将至,接下来要打的便是硬仗了。 二月初五,萧启的二十万大军赶至。 当夜,萧子桓携十万大军驻扎新曹门外。 次日,秦俞榷带着他的五万大军和一众妻妾抵达万胜门下。 作者有话要说:  打仗好难写,我不想写打仗了!白束不在的第三天,想他,宁琅不在的第八天,想他想他想他! 第59章 决战前夜 萧怀剑自南薰门登上城楼往下看的时候,只觉得眼下一阵眩晕。 一排排兵士列于城下,宛如黑云压境,目之所及皆是兵甲映射的寒光,明晃晃一片,是真正的甲光向日金鳞开。 他还是低估了萧启的能力,当时觉得一个大名府,哪来的二十万兵,只怕是谎报军数危言耸听,如今看来二十万还不止,只怕萧怀瑜持兵符沿途又吸纳了不少人。 与萧沛那群乌合之众不同,萧启带来的是真正的军队,军容齐整,纪律严明,往城下一站就带出一种压城的气魄来。 若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卒,看见这场面只怕双腿一软就跪下来了。 但他却得站着,用钢筋铁骨撑住那双腿,就是战死了也绝不屈膝。 他若是跪下了,那这城里的人便避无可避,整个大楚国便跟着跪下了。 “你觉得我们能撑多久?”萧怀剑偏头看着卫业征。 “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 眼看着卫业征即将开口,却又改了主意:“还是假话吧。” 卫业征笑了笑,“我们大楚福祚绵长,千秋永存。” “太假了,”萧怀剑跟着笑了笑,转头望着城下,密密麻麻皆是敌军,若大楚能经此劫难而不衰,那当真是福祚昌盛了。 “那真话呢?” 卫业征轻声道:“只要这城不塌,我没死,他们就进不来。” 萧怀剑皱眉,卫业征笑着拍了拍萧怀剑肩膀,“放心,我福大命大,跟着将军什么场面没见过,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将军让我守南薰门,可能就是觉得我福气大吧。” “等到时候赶跑了敌寇,我就让这汴京城的百姓奉你为门神,将你的画像往门上一贴便能夜不闭户。” “得了吧,”卫业征笑道:“这一扇门还不够我守的啊?还让我守千家万户。” 两个人无视城下虎视眈眈的敌军相对而笑,音容和煦,宛若汴京城里最风光无限的翩翩少年。 这几日萧怀剑日日宿在紫宸殿,与沙盘图纸为伍,累了就在榻上小憩一会儿,终日不卸甲,一觉睡醒总觉得有人趁他睡着将他蒙头打了一顿,身上没有一处不酸痛,但一站到图纸前整个人瞬间就精神了。 从外面回来,萧怀剑抓紧时间休整,到时候一旦打起来只怕会是一场恶战,没有几天几宿都停不下来。 萧染在秦让陪同下提着宫灯进来时,正看见萧怀剑躺在榻上,一张贵妃榻尚且不够长,萧怀剑一身钢甲不得蜷曲,只能将腿搭在贵妃榻把手上。 这么睡着了一会起来腿上血液回注必定得麻。当即吩咐秦让去搬张大床过来。 二月天气算不得暖和,萧染脱了翻毛大氅给人盖在身上,刚一触及萧怀剑立马惊醒过来,弹跳而起,全然没有刚睡醒的惺忪状态。 “打起来了?”萧怀剑惊问。 再一听外面动静,静悄悄一片,并没有刀戈火炮之声,这才松了口气。 “再睡会。”萧染皱眉道。 “不睡了,睡不着了,”萧怀剑搓了搓脸,“一会我再出去巡一圈,防止敌军趁夜偷袭。” “让他们去就行了。” “众人皆有任务,就我一个闲人,我不去谁去?”萧怀剑笑了笑,“宁将军还是偏着我的,我还有张榻能小憩一会,卫业征他们只怕现在还在城墙上。” 转头又道:“父皇快去歇息吧,朝中还需有您坐镇,大楚还得靠您撑着。” “怀剑,”萧染犹豫出口:“你可怪朕?” “嗯?”萧怀剑一愣。 “若不是朕执意要撤藩,事情不会到如今这个地步,你也不至于这么辛苦。还有怀瑜,朕这些年一心想着制衡朝中势力,维护皇权稳定,对他多有冷落,但朕万万没想到他竟如此怨朕。” “他即便再怨,叛敌卖国这种事仍旧不可原谅,”萧怀剑道:“我从未想过要与他争什么抢什么,我就是有时候看不惯他一些作风,与人争吵几句,但这人最大的问题就是器小,不瞻前后,睚眦必报,大楚国日后若真落到他手上只怕也离亡国不远了。” “怀瑜当真是给了朕最痛一击,”萧染叹了口气:“当年先皇不立储,想从众皇子中择优,最后却是争得祸起萧墙,兄弟离心离德。朕不想重蹈覆辙,所以早早立了怀瑜为太子,结果却是造成了禇珺把持朝政,借机排除异己,朕忍了他不是一年两年,近年来却愈加得寸进尺,大有要取朕而代之之意,朕只能除了他,只是没想到怀瑜如此沉不住气,竟因此而记恨朕。” 萧怀剑出声打断:“父皇,你有过废储之意吗?” 萧染愣了愣,随即才回道:“朕没想过。” 萧怀剑一笑:“所以你提我上来不过 恋耽美 分卷阅读78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是想制衡他,压一压他那嚣张气焰。” 父子之间尚且如此算计,更何况兄弟之间。 “怀剑……”萧染皱眉。 “你放心,该干的我还是会干,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萧怀瑜不会因为你没打算废他就放弃攻城,我也不会因为自己只是被利用而放弃守城,刀戈相向,已成定局。”萧怀剑对着人一笑:“诚如你所说,我身在帝王家,便知会如此。” “是朕对不住你,”萧染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开口:“宁琅……朕让人去提了,只是……” “父皇,”萧怀剑整理了一下盔甲回过头来,“我守自己家即便战死了也无怨无悔,但宁将军不欠我们大楚什么,反倒是我们大楚对不起他们宁家,宁将军已做的仁至义尽,帮或不帮我们都该心存感激。” 萧怀剑看着那稳操江山二十多年的帝王,始才发觉那两鬓不知何时已染了风霜,第一次在这张脸上看到难以言喻的疲倦。 就在此时鼓角齐鸣,萧怀剑皱了皱眉,这些人果然趁夜发起了进攻,门外侍卫紧接着来报: “燕王发兵攻打南薰门!” “靖西王率兵进攻万胜门!” “新曹门遇袭!” “宁王从河道口偷袭!” 萧怀剑从侍卫手里接过自己的长缨枪,临到门口又回过头来:“父皇,若是我没回来,请恕孩儿不孝之罪……还有帮我照顾好小束,不要再为难他了。” 回头转身,目光决然,全无惧意。 秦让指挥人把一张床搬过来时,要睡的人却早已没了踪迹,只那帝王呆坐榻上,说不出的孤独寂寥。 最后一个不叛他的人,被他送上了修罗场。 “朕会把宁琅送过去的。” “什么?”秦让小心问道:“皇上您说什么?” 萧染站起来,道:“去澍兰苑。” 宁琅不是不帮,只是提了一个条件。 让白束去接他。 第60章 三个条件 白束刚端起药碗,忽闻外头一声巨响,地好像都跟着颤了颤,急忙把药碗扔下到窗口察看。漆黑夜幕尚可见正南方向火光明灭,一声声巨响正是从那里传过来的。 “打起来了?”白束皱紧了眉。 伶仃被吓的瑟瑟发抖,在地上扯着白束衣衫,一门心思想往白束怀里钻。白束低头把这小东西捞起来,轻轻顺毛安抚着:“不怕,会没事的,都会没事的。” 也不知是说给伶仃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刚一回头,看瑛姑还端着药碗看着他,只能淡淡摇了摇头,“这药我不能再喝了,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不能再昏睡下去了。” 瑛姑皱了皱眉,纠结了好一会儿才把药碗放回桌上。 她知道白束苦心孤诣筹备了这么久,等的无非就是这一刻,但私心里却是希望这一天永远也不要来。用鲜血铺就的一条路,谁也不知道路的尽头到底是什么,甚至不知道那副身板能不能走到最后,她宁愿白束喝了药一觉睡过去,明早起来至少还能言笑晏晏问她一声安。如此这般,只怕就再无宁日了。 “怎么了?”白束见人若有所思,不由苦笑:“我要出去了,你该为我高兴才是。” 瑛姑终是点了点头,会心一笑。 这人从这出去之日,他们的主仆情分只怕也就尽了。 白束自是知道瑛姑的想法,轻声叹一口气,“帮我把师父留的药水拿过来吧。” 萧染过来之时不由一愣,只见那人伏在桌上守着一盏微弱的烛灯,正静静抄一册佛经,外面炮声轰鸣杀声震天,这里却安静如旧。明灭烛光打在如玉侧脸上,恍若自带一圈光晕,一秉虔诚,世间万物不得纷扰。 写完最后一个字,白束停笔收手,一纸簪花小楷写的端庄秀丽,全然没受外头的影响。 这次不求功成,不求名就,只求平安。 转头对着来人一笑,“你总算来了。” 萧染回神,皱眉问道:“你知道朕要来?” “你不来找我,师父便不会从牢里出来,你就得眼看着你的城破国亡,”白束一步步走向萧染,一双眼睛在黑暗里尚且清亮的吓人,站定在萧染面前,提唇一笑,“门外是候着人准备开这铁索了罢?果然还是皇位重要些,只有在皇位面前其他东西才会让步。” 白束顿了顿,再一步越过萧染到人身后,慢慢凑近一套海水云龙的苏式屏风道:“原来这边是这个样子的。” 萧染呆立当场。 这范围已然超出了那条铁索的长度,而他这才发现,刚刚白束走路时早就没有了锁链拖地之声。 急忙回头,只见那人脚腕上空空如也,他亲手锁上的精钢锁链竟不见了踪迹! “你……”萧染惊道:“你是如何……” “你是不是还等着我对你的开释感激涕零,叩谢皇恩?”白束回头一笑,“我不要你的恩典,我若想走早就走了,但我现在不想走了,我就在这看着你国破家亡。”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腾而起,明明一步之遥却觉得这人离他那么远,而他看着这人看了十年竟好似从没看清过,“你不是一直想走吗?朕放你走,还有宁琅,你现在就可以去接他出来,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吗?你还想怎么样?” “我要的若是这些我还用等到今天吗?”白束静静看着他,一双眼里冷冽干净,“三个条件,你答应我便去接师父出来。” “哪三个?” “一,将师父的案件开堂会审,昭告天下,还师父一个清白。” 萧染 恋耽美 分卷阅读79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皱了皱眉,开堂会审便意味着那些皇家丑事得暴露在公众面前,沦为那些勾栏瓦舍里口口相传的荒唐事,有损皇威。 但皇威由皇权所出,没有皇权一切都荡然无存。 萧染点头应允:“好。” 白束笑一笑,接着道:“二,立萧怀剑为储。” “立储?”萧染皱眉看了人一眼,“你这么做怀剑知道吗?” “他知道或不知道,现在所在做的一切皆是出由本心,生死尚且置之度外,还会在乎你立不立储吗?” “怀剑是朕的儿子,他的本心朕自然清楚,”萧染目光如剑,“我质疑的是你的用心。这次若是真能退了敌,怀剑自然是大功一件,怀瑜……已废,朕百年后自然由怀剑继位,立不立储都没有分别。” 白束笑着摇了摇头,“这便是我的第三个条件。我要你做完这些之后,下罪己诏,退位。” “什,什么?”萧染登时愣住。 “你不会当真以为我会让师父出生入死为你打天下罢?”白束眼神一凛,“你别忘了,我是北狄人,你灭我全族,杀我父汗,逼死我母妃,精钢寒锁锁我十年,如今还想着让我捍卫你的皇位,可能吗?” 萧染一时站不稳,后退两步,扶桌而立,“反了,反了!你是谁?你不是白束,你是伯颜束!” “你总算承认我是伯颜束了,”白束粲然一笑,“驳我姓名,驳我身份,驳我自由,缄口瑛姑,只准习孔孟之道不得习治世之法,你当你如此,狼就能训成狗了?其实你做的还是不够狠,当初在漠北草原上你就该一手掐死我的,狼崽子再弱但终究是狼,你既然留下我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 “你……你……你这是要zaofan,你跟城外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我之所以让你先立储再退位,便是给你一个成全,萧怀剑是名正言顺的继位,届时你是太上皇,江山还是你们萧楚的江山。若是城外的人打进来,你便是亡国之君,将来载入史册,受千万人指责,这点你不会不清楚罢?” “城外那是怀瑜,那也是朕的儿子!”萧染振袖大呼。 “舅舅,”白束一脸痛心:“你睁眼看看吧,如今是谁在城墙上死守,护你萧楚江山,又是谁挑着出兵勤王的旗号,在袭你汴京城门。你是当真不知道萧怀瑜为何携兵符zaofan吗?你杀了他母妃,他与你那么像,你难道不知道他会如何对你?还有萧启,他当年差一步就取你而代之,你觉得他会念及兄弟之情给你一条生路?” “你……”萧染抬手指着白束,指尖抖得厉害。 “你放心,我对你们萧楚的江山不感兴趣,无论如何,我绝对不会加害萧怀剑,届时平定了叛乱,我就跟师父离开汴京,再也不回来了。” “那……朕怎么知道宁琅一定能赢?” “师父既然让你来找我,自然是有把握退敌,另外,你现在除了信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萧染颓然垂下了手凝视着那张脸,眼角点绛殷红如血,面上淡然,仿佛一切早已盈握手中。 “朕……朕要想想……” “毕竟是关系生死存亡的大事,你要考虑我能理解,”白束越过萧染坐到桌前,自顾自坐下继续抄佛经,“只是,我劝你别考虑太久,要是城破了,或者萧怀剑死了,你就没有筹码还能跟我谈了。” “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萧染愣愣看着那个背影,烛光映衬下虽瘦弱却直如松竹,他一直以为是他将人握在手里,不曾想有朝一日却是他被人拿捏。 这人从来不曾是他的笼中锦雀,而是他一直仰视着却求而不得的苍鹰。 怔怔出了澍兰苑,在夜色朦胧间回头望去,他竟妄图以一个小小的澍兰苑把人困住,当真可笑。 第61章 吾皇万岁 一夜激战,遍地硝烟。 敌军在黎明破晓时分方鸣鼓收兵,并不是因为硬攻不下,只是简单的稍事休整,下一波攻击只会来的更烈更猛。 城破只是时间问题。 萧怀剑和卫业征站在城头看着被炮火轰的斑驳的城墙,万没想到这才第一夜就守的这么艰难。敌军装备齐全,云梯直上城楼,撞车攻击城门,甚至架了云楼,在城外便可直接看到城内布防。 “清点一下伤亡。”卫业征吩咐道:“让将士们抓紧休息,敌军不定是什么时候就会再攻过来。” 等小兵领了任务下去了,萧怀剑才卸去一副严肃的表情,当即皱着眉弯腰下去,拉着卫业征衣袖,“快,扶我一把。” “九皇子!”卫业征大惊。 “小点声,小点声别吵!”萧怀剑急忙制止,连着抽了好几口气,手从腰上松开时才见满手鲜血。 “你这得处理一下。”卫业征皱眉道。 “唔,”萧怀剑含糊应了一句,“你来帮我,找个隐蔽点的地方。” 找了间没人的空草房萧怀剑卸去一身甲胄,当初玄衣黑甲看不出来,这一露出来才见伤口从腰上横着过去,足有半寸深。 “什么时候的事?”卫业征皱了皱眉。 “刚上城楼就挂彩了,也不知道哪个兔崽子放的暗箭,那么黑得亏他能看见我,”萧怀剑皱着眉把被凝血粘住的衣料从皮肉上撕下来,疼得嘴角直抽抽,“快,赶紧处理一下,别让别人看见了。” 卫业征拿起烧酒毫不犹豫地倒了下去。 “我……”萧怀剑一连串想问候卫业征九族的话被咬碎在肚子里。 卫业征没等人把气喘匀了就已经手脚麻利地帮人在腰上 恋耽美 分卷阅读80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缠了好几圈。 “真狠啊,”萧怀剑竖起大拇指,一脸服气。 卫业征咧嘴一笑,就地坐下,拿起剩下的烧酒猛灌了几口,不消一会儿一股灼热在胸腔里烧起来,一夜激战之后的释放,说不出的舒爽。 “给我剩点,”萧怀剑伸手来拿。 “你一带伤的人,喝什么酒,”卫业征巧妙地躲过去。 “没大没小,”萧怀剑乐了,“我是大元帅,还是皇子,有你这样的吗?” “还是伤患。”卫业征补了一句。 萧怀剑也不抢了,低头乐了好一会儿,直笑的腰上的伤口疼。 “哎,等改天我从父皇那偷一坛九酝春出来,咱们两个喝个不醉不归。” 卫业征翻个白眼:“你堂堂一个皇子,就不能讨要一坛吗?还得用偷的。” “也是,”萧怀剑笑了笑,“我都忘了我现在正当宠呢。” 晨光从窗口斜射进来,洒在灰头土脸的两人身上,明明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撑过今晚,两个人却心无芥蒂地笑得轻松恣意。 刚从草房里出来一个小兵立即上来报:“死了五百一十九人,重伤逾千,小伤不计,箭矢正从兵部库房往这运,但横木和石头不多了,还有就是……南薰门后的条木栓裂了两根。” 萧怀剑皱了皱眉,虽然只是裂了,还不至于就断了,但足以证明萧启军队冲击之猛。撞车、攻城锤轮番上阵,还有火炮加持,照这样下去不消时日城就破了。 “条木石头没有了再去找,”卫业征道:“把这几间房拆了,能用的都搬回去,到时候找你们你们大元帅,他正当宠呢,管赔。” 萧怀剑:“……” “其他各门什么情况?”卫业征接着问。 “其他门也都没事,哦,对了。”小兵总算展了点笑,“刚刚苏将军从新曹门送了三千人过来。” “三千人?”萧怀剑愣了愣,“他那边对萧子桓的十万大军,还能空出人手?” “苏将军说齐王军的状态不太对,过来小打小闹地打了两把就撤走了,本来苏将军还想多调些人过来的,但怕这个萧子桓有诈,还是留下了足够的人手。” “嗯。”萧怀剑点头应了句。 萧子桓……萧怀剑皱了皱眉,他对这位堂兄实则并不了解,甚至都没有见过几面,就儿时齐王来京面圣时带来过几次,只记得是柔柔弱弱一个小孩,说话轻言轻语,如今都能带兵打仗了? 此时燕王萧启帐下也是热闹非凡,萧怀瑜一锤案几,气的直咬牙:“你没看见萧怀剑就在城墙上吗?为什么要撤军,直接冲上去把人杀了啊。” 萧启看了人一眼,摸了摸拇指上的墨玉扳指没作声,倒是一旁的将领小心翼翼回道:“将士们攻了一夜,如今已是力尽功乏,不管是上城墙还是破城门皆需要力气,再耗下去就是对我们不利了。” “我们有二十几万大军怕什么,他们不过才几万人,一鼓作气拿下不就行了。”萧怀瑜没好气道:“二十多万人攻不下一个小小的南薰门,照你们这速度我什么时候才能入主皇城?” “这……”将领想反驳当年项羽率千人就能破章邯四十万大军,胜负在将不在兵,奈何人家才是主子,一席话还是烂在了肚子里。 “你先出去。”萧启道。 将领施礼退了出去。 等人走了萧启看了萧怀瑜一眼:“说话注意点分寸,你是来勤王的,不是来zaofan的。” “皇叔我……”萧怀瑜咬了咬唇,“这不是没外人嘛。” “算了皇兄,怀瑜还小,不懂事,别跟他计较了,”萧沛在一旁打圆场,讨好道:“你看你再拨我点粮草罢,我那三万人还饿着肚子呢。” 萧启没理会,继续对萧怀瑜道:“万一帐外有人路过呢?” “那还不简单,谁听到了我就杀了谁!” 恰在此时一人撩帐进来,“呦,这是谁惹咱们太子殿下不高兴了?怎么还要打要杀的?” 来人一副白衣白衫,清逸脱俗,不像来打仗的,倒像是翩翩公子逛窑子来了,进了帐内拱一拱手:“小侄萧子桓,见过五皇叔,六皇叔,太子殿下。” 萧启敛了神色,道:“你父王呢?怎么没过来?” 萧子桓谦恭有礼道:“出兵前父王偶感风寒,病势来的急,只能让我带人过来助五皇叔‘勤王’。” “萧胥这胆子还是这般小。”萧沛讥笑道:“他以为他不来就不算谋逆了吗?” 萧启也皱了皱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还是不懂,萧染什么性子,即便你只是在他城门上敲两下,到时候株连起来一个都少不了。” 萧子桓假装听不出萧启话里责备他昨晚攻城不利的意思,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五皇叔此言差矣,父王自是知道走上这一步便没有回头路了,早做了破釜沉舟的打算,这才让我带了青州全部兵力过来,十万大军,这还不够诚意吗?” 萧启眯了眯眼:“你的十万大军攻不进去?” 萧子桓唇角挂着一抹笑:“五皇叔你二十万大军不是照样没攻进去?” 萧启眼神瞬间凛了起来,他攻的南薰门是重中之重,禁军主力都在这边,守城的将领也是刚从漠北打了胜仗回来的车骑将军,他那边十万人攻一个小偏门有什么攻不下的? 但他就是要让萧染看着当年被他赶走的人如今堂堂正正回来了,从南薰门入主,一条御街,直通皇城。 萧启睨了萧子桓一眼,这人打的什么小算盘他看的一清二楚,不过是想让他打 恋耽美 分卷阅读81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头阵,自己再以逸待劳,等城门破开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竖子,白日做梦! 萧子桓也是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过了,哈哈一笑:“五皇叔不要见怪,我这是先试探试探他们的兵力嘛,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如今我已经试探好了,下次我一定能针对他们弱势下手,一举拿下新曹门。” “舅舅!”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秦俞榷吼了一嗓子,带着一个小妾从门口进来,骂骂咧咧抱怨:“太难打了,昨天夜里吓死我了,还没靠近城门呢,我的人就死了好几百了,太可怕了,是吧美人?” 怀里那人千娇百媚应了一声。 萧启看着这群人不禁头疼,这都是纠结了一帮什么人?一个纨绔子弟,一个居心叵测,还有一个什么都没干呢先折损了一半兵,还得靠他粮草接济。 “就是你,在我母后大丧期间荒淫无度玩弄音乐!”萧怀瑜腾地站了起来。 萧启扶额,都忘了,这还有一个百无一用的太子。 “太子殿下,”秦俞榷腆着笑,“不要动怒嘛,俗话说人死不能复生,死都死了,就不要碍着活人什么事了。” “你!”萧怀瑜当即拔了剑,“你大胆,我母后也是你能玷辱的!” “哎,有话好好说,”秦俞榷拿怀里那美人往身前一挡,吓得美人脸上当即失了颜色,自己再迅速往萧启身后一躲,急道:“舅舅救我!” 萧启一个头两个大。 萧子桓热闹看的不亦乐乎。 秦俞榷有了靠山愈加得寸进尺:“萧怀瑜你得瑟什么,大家叫你一声太子还真拿自己当太子了,等来日五舅舅登基,你还不是跟我一样。” “什,什么?”萧怀瑜手上一愣。 秦俞榷尚还不罢休:“侄子外甥还会区别对待吗?更何况五舅舅明明更喜欢我,是吧,舅舅?” 萧启没作声,眯眼打量着萧怀瑜,只见人一脸震惊地看着他,手中的剑止不住颤起来:“登基?你……登基?” 萧启登基,那他所做的这一切算是什么? “为什么是你登基?不是说好辅佐我,你做从龙之功的吗?”萧怀瑜提着剑上前,抵在萧启胸口上。 众人皆是一愣。 萧启还是没说话,只是那一副淡定的神色早已将一切化在不言中。 萧怀瑜瞳孔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人:“你利用我?你利用我去偷父皇的兵符?你……你这个乱臣贼子……我才是太子,是天定之人,要登基的明明是我!” 萧启唇上提着一抹笑,“太子?谁的太子?叛军太子吗?你看看周围是什么环境,谁认你?” 萧怀瑜环视一周,众人眼里皆是漠然。所有人都知道要登基的萧启,只有他蒙在鼓里! 亏他还拿着兵符到处去招兵买马,这人就静静看着他为自己添做嫁衣。 岂有此理! “你这个乱臣贼子!”萧怀瑜目眦欲裂,“我要杀了你,提着你的首级去见父皇!我便还是……” 噗的一声,刀剑入体,萧怀瑜难以置信地回头,只见刚刚离开那将领手持一柄剑自他后心而入,直插胸前! 白刃入,红刃出,萧怀瑜登时倒地,一双眼睛还是难以相信地瞪大着。 他是太子……他还要继承皇位……那明明是他的皇位…… 萧启淡定地弹了弹衣服上的血迹:“传令下去,太子在激战过程中不幸中流矢身亡。” 将领领命退下。 众人里萧子桓第一个回过神来,登时跪地:“吾皇,万岁。” 秦俞榷与萧沛急忙跟着跪下:“吾皇万岁!” 作者有话要说:  人名称呼太多了,我自己都晕了(=_=) 第62章 云开月明 太子阵亡的消息没到午时就传到了文德殿里。 萧染瘫坐龙椅,一时间像老了十岁。 “怀瑜……” 最像他的一个孩子,却是最先一个离开他的人。 他早该想到,萧启怎么可能真心实意辅佐怀瑜登基,等怀瑜拿着兵符干完了该干的事,无遗就变成了一个麻烦,他怎么可能留着有正统血脉的当朝太子在身边,而在战场上,一场死亡实在太容易粉饰了。 不知道怀瑜在那边一个人走的时候怕不怕? “去宣旨罢。”萧染闭眼叹了口气。 秦让看着那精明一世的帝王脸上深深的倦意,眼角纹路丝纷,俱是夕阳迟暮之态。 况属高风晚,山山黄叶飞。 默默躬身退了出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允卿所奏,来日敌退,此诺必践。钦此。” 秦让宣完旨抬头看了一眼小主子,既不下跪,也不接旨,只是微微靠着门框眯眼看着天边一朵残云。下巴尖尖扬着,浓密睫毛翕合而下,掩映住眼里波涛汹涌的情绪。 秦让一时之间也不敢上前打搅,立在一旁候着,这才注意到人所站的位置正是那条锁链所能到的最远距离。 他一直在等着,缩尽了最短距离,等真到了这一刻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分毫。 纤细的指节微微抖着,那副薄唇咬在齿下失了血色,既便如此还是止不住全身都跟着颤抖起来。 当日就在这房里,他说,除非萧染亲手放他,否则即便精钢尽断栋榱崩折他也留在这。 房梁崩过,精钢已断,如今,他终于能走了,一抬脚就能离开这个束了他十年的地方。 可他为什么动不了? 一阵柔软馨香顷至身前,将他揽在怀里,像他数次安慰伶仃那样在背上轻轻顺着,抚平悸动,像一抔春水 恋耽美 分卷阅读82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 “瑛姑……”白束在那个怀抱里阖上眼眸,泪水汹涌而下。 正是这个人,给了他这世上所有的温柔。 瑛姑由着人哭够了将人从怀里拉起来,指尖拭去泪痕,扶着人的手,先一步迈出了那道门槛。 白束先启右脚,再抬起左脚,落地之时,沧海桑田。 春光尚好,枝头是新春第一朵海棠花,恰是他在房内看不见的角度,风拂鸟鸣,万物始新。 伶仃歪着脑袋看着他,喵呜一声扑上前来,扯着他的衣裾往前拽。这小家伙数次想把他拽出来,奈何一次也没成功过,如今虽不知人怎么就出来了,却还是兴奋地满地打滚,连推带扯地要让人往前走。 白束弯腰把这小家伙捞起来递到瑛姑手上,和柔一笑:“瑛姑,我要去接师父了。” 瑛姑笑着点点头,白束回以一笑,回头又对着秦让深深行了一躬。 三两步跑出院门,脚下是地,耳侧是风,他都快忘了奔跑是什么感觉了。 相比于大楚国内任何一人,宁琅过的算是最轻松惬意了,吃得好睡得好,除了偶尔想想外面打的怎么样了,其余时间皆用来想那个小人儿在干什么。 在外征战了这么些年,从来没有像这般真正闲下来。 可能是怕他还有什么阴谋,萧染给他安排的这牢房里隔绝天日,杜绝一切活物,连只老鼠都见不着,每天只有一个又聋又哑的老婆子过来送饭,他只能凭着吃过的顿数计算日子。陈源来过两趟,想是得到了萧染默许。最近一趟过来给他带了一串佛珠,其上刻的不是梵文,不是佛语,而是篆隶楷行草刻成的“师父我想你”,宁琅一摸就知道出自谁的手笔,笑一笑收在怀里,每日在黑暗里摩挲着。 一盏如豆烛光过来时宁琅没当回事,等了一会儿却不见离去,这才回头眯眼看过来。 只一眼,宁琅呼吸当即一滞。 铁门外那个小人儿挑着一盏烛灯看着他,眉眼弯弯,眼里是说不尽的非浅风情,唇齿轻启,唤他一声师父,宛如天籁。 宁琅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沉了下来,两步上前,将人揉进怀里。 白束一手拿着烛灯一手回抱,“师父,我来接你了。” 一个钢筋铁骨,一个柔情似水,交织相融,从此再无严霜寒雪,只余彼此。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白束贴着耳边嘻嘻笑道:“师父,我手酸了,你要是不介意我一盏蜡油浇到你身上咱们就继续抱着。” 宁琅将人松开,接过白束手里的烛灯,烛火映在眼里,灿若星辰,“我是想一直把你抱着,刀山火海,此生不负。” “此生不负……”白束咬了咬唇,“这是你说的,要是日后我成了累赘,拖了你的后腿,也不兴把我退回去的。” “说什么傻话,以后我们都在一处,闲庭信步,快慢由心,行云踏浪还是踽踽而行都由你说了算。” “在此之前先得把那些恶人赶出去。”白束笑一笑,从身后抱来一套铠甲:“大将军,你打算怎么拯救天下?” 侍奉宁琅穿上一身银光甲,白束在人背后系上最后一根皮绳,问道:“怎么样?有没有那里不舒服?”面上一红:“我只帮你脱过,也不知穿的合不合适?” 宁琅在人头上揉了揉,“到时候还由你来脱。” “师父~”白束皱眉嗔道:“我说正经的呢,到时候万一不合适,在战场上兵荒马乱,伤到了怎么办?” “你自己看。”宁琅扶着白束站定,自己后退两步,一身银光铠甲在烛灯下尚且熠熠生辉,飒爽英姿,一如当年在漠北草原上那回眸一眼,世间芳华无出其右。 他的大将军当真是这天底下最风光的人物。 白束歪头一笑,“师父,我都不舍得让你走了,让他们瞧了去嫉恨我怎么办?” 宁琅上前摩挲着白束眼角小痣:“我才是不舍得把你带出去,好像终于明白萧染为何要将你锁着了,稀世珍宝,一露头就会被人觊觎了去。” “那我改日再问萧染要一条精钢链,就将你我锁在一处,这辈子也不分开了。”白束弯眼一笑,“你锁我,我不怨。” “谁也不会再锁你,”宁琅揉着人的脑袋轻声道:“瀚海黄沙,天涯海角,以后都带你去看。” 白束点点头,会心一笑。 临出狱门白束从怀里掏了一黑布条给宁琅罩在眼上,“师父你久不见日光,还得慢慢适应,我牵着你走。”边走边道:“本来我还能过来的再早些,奈何竟然在宫里迷路了,我在那里住了那么久,从来不知道皇宫竟然那么大,后来还是惠妃娘娘找了个小宫女才引着我过来的。” “萧怀剑现在是天下兵马大元帅了,威风的很,我尚还没有见过他穿铠甲的样子,但定是没有师父穿着好看。” “虽然从宫里出来了,但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去找萧怀剑,不过也关系,我可以沿途找个士兵问问,到时候过去吓他一跳。” “那天我竟然还见到宁老将军了,当时太拘谨了,也不知宁老将军对我印象如何,要是不满意可如何是好?” “汴京城里果然有条汴河,师父你还记得……” 没等说完就被宁琅从身后轻轻拉住,略一回头只见一条黑布随风而去,落入眼底的是那双浅淡的茶色眸子。 “你想说什么以后可以一点一点跟我说,现在听话,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我不能带你去那么凶险的地方。” “说了这么多也没将师父糊弄过去,”白束蹙起眉头,“你不在的地 恋耽美 分卷阅读83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方处处凶险,你刚还说我们此后都在一处的。” 宁琅皱了皱眉,“战场上刀剑无眼,伤着你怎么办?” “师父当日还说会让我看到你身披铠甲驰骋沙场的样子,难不成是敷衍我的?” 宁琅沉声:“这时候别跟我打这些嘴上官司。” 白束当即换了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天下之大,我又能去哪儿,难不成再回到锁了我十年的澍兰苑里?战场凶险,别的地方就不凶险了?站在树下还有遭雷劈的时候,你把我放在哪儿能放心?”见宁琅稍有动容又轻声道:“你让我跟着你,我发誓,就躲在城墙后头,绝不乱跑,你不必为我分心。” 两相凝视,宁琅终是叹了口气,这小人儿的嘴皮子着实厉害,但有一点说的没错,把人放在哪儿他只怕也放心不下,只能带着。 第63章 将军百战 两人先匆匆赶回将军府取了寒铁枪和青雎,甚至没有来得及拜见宁老将军,宁琅带着白束刚出大门,却见宁老将军早已披挂整齐等在门前。 “父亲。”宁琅皱了皱眉。 “好久没拿枪了,手痒。”宁老将军道:“都说上阵父子兵,但一军无二帅,你早已能独当一面了,我去支援万胜门。” “老将军。”白束拱手拜会。 宁老将军点头意会,“气色比那天好些了,”又看着宁琅:“你带他去?” 宁琅看了看身侧的小人儿,一脸殷切表情,目光也不禁柔和起来,点头道:“是。” “唉,”宁老将军叹了口气,“要不是只剩了你一个儿子,我一定打死你。” “谢老将军不杀之恩,”白束眉眼弯弯一笑,“谢大哥二哥成全。” 没到阵前,白束已然听到了火炮声,回头看了看宁琅,“师父。” 宁琅点点头,夹紧马腹加速向前。 炮火轰鸣,每一下都震的城墙瑟瑟发抖。砸锅卖铁拆房子攒的那点木石消耗殆尽,眼看着打了一天了,敌人却没有一点要退的意思。萧怀剑一枪把一个刚爬上来的敌兵抡下去,耳侧箭矢呼啸而过,将正冲他射来的旋箭撞偏了方向。 萧怀剑冲陈源感激一笑,接着见陈源拉满了弓三箭齐发,箭箭致命。 手上一把玄弓握的稳如泰山。 萧怀剑舔了舔唇上,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定一定神看着城下,往上爬的人还在络绎不绝前赴后继,完全看不到尽头。 “报!”一个小兵带着半头血上来。 “门破了?”萧怀剑一惊。 “门没破,”小兵喘了口气,萧怀剑一颗心刚放下来就听小兵继续道:“墙塌了。” 萧怀剑一瞬间想把人从楼上一并扔下去。 赶紧下城楼查看,陈源紧跟上来,萧怀剑边走边问:“怎么塌的?” 小兵捂着头三两步小跑跟着,“炮火太猛,大门左侧塌了一角,卫将军正在守着。” 走了几步萧怀剑猛一停,小兵没刹住一头撞上来,疼得嘴角直抽抽,只听萧怀剑道:“你别跟着了,先去把头包一下。” 小兵愣在原地点点头,一眨眼的功夫两个将军已经风驰电掣消失在转角处。 萧怀剑赶过来的时候卫业征正指挥着人火力压制争取时间拿石头砌墙,便指挥边骂:“哪个龟孙子修的城墙,别让小爷逮出来!” “修城的人早死了八百年了。”陈源搭弓引箭,一箭从石头缝里出去正中敌首。 “小爷要是因为这堵墙死了,下去第一个找他算账!” 萧怀剑翻了个白眼:“能不能有点出息,怎么不得化成厉鬼回来缠着萧启,你跟一修墙的较什么劲?” “也是,”卫业征咂么了一下,咧嘴一笑。 透过石头缝隙瞥了一眼,当即大惊,“快走!” 没等反应一炮顷至,排山倒海之势,地动山摇! 众人急急后撤,敌军显然也已发现这个漏洞,挪了火炮过来就着这处开炮,刚刚垒好的石墙顷刻又被撞开。 卫业征将萧怀剑护在身后,为其挡去了大部分冲击。 “卫业征!”冲劲一过萧怀剑拉着卫业征赶紧往后退:“你傻吗?我用你挡?!” 卫业征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看着又被撞开的墙咬了咬牙:“跟他们拼了!” “你想干嘛?”萧怀剑大惊。 卫业征没理会,对着身后士兵吩咐:“点上八百人,跟我走。” “你想干嘛?!”萧怀剑把人拉住。 卫业征总算回了回头:“我出去拦住他们,你们赶紧把墙修好。” “不行!你疯了吗?!”萧怀剑咬了咬牙,“我是元帅,我不准!” “墙必须修,再来两炮豁口只会越来越大!”卫业征皱眉看着萧怀剑,“我说过,只要我没死,就不会让他们进来,你不能让我言而无信。” “脸重要还是命重要?”萧怀剑紧拉着人不放,“墙我们会修,但人也不能有事。” “你看不出来吗?我们缺的是时间,用石头砌的不行,得用城砖,石灰混合糯米汁,把墙修好,”卫业征在萧怀剑肩上拍了拍,“别让他们进来。” “我跟你去。” “你一个大元帅,你出去了谁指挥?” “你别去了,我去。”陈源握紧了手里的弓。 “冲锋陷阵,你觉得你这小身板能撑多久?”卫业征冲着两人笑了笑,“你俩都好好待着,汴京百姓就交给你们了,”冲着身后将士招招手,“走,让他们见识见识小爷的厉害!” 翻身上马,毅然决然。 城门开了一条缝,八百个人手持刀枪杀出去,城门 恋耽美 分卷阅读84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随即紧闭。 并且再不会开启。等那堵墙修好,外面的人就进不来了。 无论是敌人还是自己人。 萧怀剑眼眶通红宛如嗜血的猛兽,咬紧了牙关把那一腔灼热逼下去,随即吩咐:“修墙!” 陈源拿着弓上了城楼。 三箭齐发,将卫业征躲不开的攻击通通挡掉,他们配合过上百场战役,卫业征冲锋陈源善后,彼此分工心照不宣,陈源手却从没抖的这么厉害过。 三箭变成了四箭,到最后恨不得再生出两双手来,一层牛皮护指被硬生生磨破了,每一支出去的箭簇上都带着殷红。 可是怎么多人,任他如何也射不完。 再往后伸手,却没有接到士兵递上来的箭,陈源蹙眉飞快瞥了一眼,只听那士兵颤巍巍道:“将军,没箭了……” “箭呢?!” “您,您太快了……” 别人是一支一支地射,他是四支四支地射,频率还要比别人快上几分。 “去取!快去!” 陈源再一回头就看到卫业征紧贴在马背上堪堪躲过敌军射来的箭,想是知道了他这边已经支援不及,□□向天一指,下一瞬,单骑破敌而出。 “卫业征!”陈源一瞬泪目,那是他们规定的暗号,破釜沉舟,听天由命。 一人一马,单枪直入,在众人尚还反应不及时,已冲入敌阵直冲着对方将领首级而去,速度之快竟无人能阻! 一路拦阻之人皆被斩于马下,对方将领目瞪口呆,眼看着人冲着自己过来,一时间也慌了神,随手抓来几个人挡在身前,自己落荒而逃。 卫业征直冲到后军才被拦下来,即便他再强等敌人发现出来的就这么一个人一扑而上时,也成了困兽犹斗。 卫业征叹了口气不禁苦笑,终究是没能在最后再露一手。 一柄旋箭呼啸而至,直入肩头将人带离马下。 最后一眼是头顶一望无际的苍穹。 好蓝啊。 像他第一次跟着将军出征那天。 卫业征闭眼,没等来千刀入体,却被人拽住身前衣料腾空拉起,睁一睁眼,一瞬泪目。 “将军……” “我来晚了。”宁琅寒铁枪破风一扫,银光落刃,周围倒了一片。 一排甲兵手持□□拦在阵前,青雎身载两人到了近前一跃而起,飞身而过,稳稳落到敌后,马不停蹄,直奔城门。 一路所向披靡,上前者死! 萧怀剑掐好时间等着两人到了门前下令城门大开,青雎飞快入内,等到敌军也一股脑涌进来时才发现门洞里早已布下了一排火炮,黑黢黢的炮口直冲着他们。 没等反应,炮声顷至,城门前霎时硝烟弥漫,血肉横飞。 敌军前头的纷纷后退,后头还在朝前涌,一时间在城门前拥挤不堪。陈源在城墙上指挥将最后一波石头条木尽数砸下,敌方阵脚大乱,碾压踩踏大片。 又一波炮火压制之后,城门再次牢牢关上。 一波猛攻随着告一段落。 第64章 柳暗花明 “将军!” “将军!!” “将军!!!” 众将士纷纷驻足而立,一个个眼眶都红了。 卫将军也好,陈将军也罢,但这大楚国内唯有一人,是所有人的将军,曾带领大楚平定四野,屡次扶大厦于将倾,便如军中柱石一般,悍然不动。 那是他们的信仰。 宁琅翻身下马,将卫业征接下来,察看了人的伤势,道:“先去处理伤口。” “将军……”卫业征站着没动,咬咬牙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下来,“将军你总算来了……我们……我们都快撑不下去了……” “你们干的很好,”宁琅在人肩上拍了拍,“辛苦了。” “将军!”陈源从城楼上下来,到底要比卫业征稳重些,眼眶红了红及时把视线转移到卫业征身上:“你充什么英雄,拖时间就好好拖,跑到敌阵里擒什么王?要不是将军回来……”陈源握了握拳,整条胳膊还是颤抖的。 “我不是以为我死定了嘛,能带走一个是一个,”结果威风没耍起来,还差点栽了大跟头,卫业征越说越小声,最后还是决定装可怜算了:“哎吆,疼死我了……” “疼死活该!”萧怀剑嗔笑道。 宁琅扫视了一眼四周,蹙起了眉:“我带来的人呢?” “什么人?”众人皆一愣。 宁琅把□□往青雎身上一别,焦急从门洞出来,刚待出声喊人,却慢慢停下了脚步。 那人一席白衫背对着他,身子略显单薄,正在城墙下给一个小兵包扎。 “你多大了?”白束一边往人头上缠着纱布一边问。 “十,十八,”小兵愣愣看着眼前的人,一时还反应不过来,战火喧嚣尘烟弥漫,突然出现一个神仙一般的人物,轻言细语温润而泽,冰凉指尖划过额角,搏动着的剧痛都消了两分。 “十八,”那人眉眼弯弯一笑,“就比我大一岁,真厉害。” 这神仙年龄有点小啊。 面前又过来一人,威风凛凛,一只手搭在那小神仙肩上,小神仙当即回以一笑,唤了一声“师父”。 小神仙的师父,老神仙。 紧接着便见身后跟来了一群赫赫有名的将军,齐齐恭顺有礼地称呼老神仙“将军”,小兵愣了愣,当即一惊:“你你你……你是宁宁宁……宁将军?!” 他刚入禁军,还未目睹过宁将军真容,但对大楚国内这位神一般的将军却早有耳闻,心里仰慕的很,只是没想到能这么近距离就见到了。 “你认识我师 恋耽美 分卷阅读85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父啊,”白束手脚麻利地包扎好,又嘱咐道:“这几天伤口别碰水,过两天再去军医那儿换药。” 站起来冲着宁琅笑出一对小梨涡,“久病成良医,我还能帮着处理一下伤口。” “好,”宁琅冲人点点头,“别乱跑,就待在这儿。” “小束?”看清来人萧怀剑当即大惊:“你出来了?” “天下兵马大元帅,”白束上下打量了萧怀剑一眼,笑道:“果然威风的很。” “你这……你是如何……”萧怀剑还是惊地合不上嘴。 “是他亲下圣旨放我出来的,”白束冲人笑着,“我自由了。” “我就说父皇不会那么绝情,太好了,”萧怀剑由衷高兴,既为宁将军和白束,又为父皇终究还是顾及那点亲情。 白束笑了笑没点破。 “这到底是谁啊?”卫业征看的一脸茫然。 当年白束从漠北带回来时他尚还没跟着宁琅,自是无缘见过。 陈源在一旁提点一句:“宫里那位。” 卫业征豁然开朗,汴京城里人尽皆知宁将军宫里有位红颜知己,不曾想却是位白玉少年。当即也顾不上疼了,打趣道:“嫂夫人好。” 白束愣了一愣,意识到是在调侃自己,当即眯眼一笑:“嫂夫人不敢当,倒是卫将军单枪匹马取人首级的功夫好生厉害。” 卫业征面上一红,心道自己这都丢人丢到宫里去了,心下一横,挑着还插着箭的肩膀上前,“嫂夫人医术这么高明,帮我看看吧。” 这人是想吓唬自己没见过血腥场面,白束笑一笑,一点不怵地帮人卸甲看起了伤口,过了会儿只道:“贯通伤,没伤到筋脉,没什么大碍,”抬头冲宁琅道:“师父帮我一把。” 宁琅随手抽出萧怀剑腰间佩剑,干净利落地一剑下去,箭头落地的瞬间白束已按着伤口将箭拔了出来。 卫业征:“……疼疼疼!” 众人皆笑。 一通喧闹过去众人才定下心来讨论军情。 萧怀剑自觉地把主帅位置让出去,众人以宁琅马首是瞻,只是人如今虽然出来了,情况依旧不容乐观,萧启大军还是兵临城下,他们不可能一次次都能化险为夷。 宁琅淡定地往正中一站,道:“开新曹门。” 众人皆一愣。 萧怀剑皱眉道:“门一开人不就进来了吗?” “就是要让人进来。” 负责守卫新曹门的苏西群接到指令也是一愣,但既是将军亲自下的指令,又有九皇子应允,却也只能照办。 城门一开门外大军却不是想象中一窝蜂往里挤,反倒是先整顿了军队,最后在一青衣白衫人的带领下整齐入京。 不想来打仗的,倒像来巡视的。 苏西群带着自己手下的禁军一路在后面跟着,就怕人在半路上突然发难,结果从新曹门跟到南薰门一路都无事发生,倒是那白衫人笑着看了他好几眼。 到了南薰门那白衫人翻身下马,看着一个个对他严阵以待的人不由好笑,对着宁琅道:“你们就这么待客的啊?” “还得看是不是不速之客,”萧怀剑蹙眉,“萧子桓你到底想干什么?” 宁琅问:“你怎知他是萧子桓?” “他从东边带着十万大军过来,不是萧子桓还能有谁?” “东边的可不是只有齐王一家,”宁琅一笑。 “嗯?”萧怀剑一愣。 “这位是东海夜秦的太子,苏蠡。” “啊?!”众人下巴齐齐掉到了地上。 落地有声。 苏蠡二月天从袖口里掏出一把折扇一甩,“你们之中有谁见过真正的萧子桓?” 萧怀剑:“我在儿时见过几面。” “那萧子桓可长得我这般?” 萧怀剑皱眉:“儿时印象,谁能记得清。” “真的萧子桓自幼体弱多病,齐王在他大一些的时候就不往外带了,如今正被我们请回东海夜秦养病呢。”转头对着宁琅道:“你这次可是欠了我大人情了,我可是给你把我们夜秦的皇家卫队都带过来了,齐王那些乌合之众都不顶用,我都懒得往这带。” 宁琅认真抱拳致意:“多谢了。” “到时候跟我再战三天三夜,我最近功夫可是大有长进,这次一定能赢你。” 本来十万敌军一时间变成了自己人,众人怔愣不及却又欣喜万分,苦守了这么久总算看到了希望。 “我就说将军你怎么能在牢里住的那么安稳,原来是早留了后手。”卫业征刚从白束那过来,光着半截膀子慢悠悠遛达到近前,“嫂夫人这手法可以啊,我觉得我明日就能再披挂上阵。” “唤他白束就行。”宁琅道。 苏西群看着与自己两厢对峙了这么久的人竟然是自己人,不由觉得憋屈,冲苏蠡道:“你说你干嘛不早说,我还能早点过来支援南薰门。” “我都上去给你敲门了,还要我怎么说,”苏蠡翻了个白眼,“难道要我大张旗鼓在城楼下喊‘我是你们宁将军请来的救兵,放我进去’吗?” 苏西群:“……我以为你憋着什么诈呢。” “笨成这样,诈死活该。” 众人又是一通哄笑,这些人好些时日都没这么由衷笑过了。 宁琅目光自帐内游离出来,不自觉就落到城墙后那席白衣身上,忙忙碌碌,步履匆匆,像一只纷飞在早春的白蝶,从雀跃的背影就能看出人也是开怀无比。 他既然答应把人带到这来,便是做下了充足的准备,绝不会让他身陷险境。 察觉到背后的目光白束回了回头, 恋耽美 分卷阅读86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一眼就对上了宁琅,两人相视一笑,白束挥了挥手头白纱,又转头去忙碌了。 帐外一通讯兵紧接着来报:“将军,万胜门大捷,我们把秦俞榷生擒了。” “生擒了?”萧怀剑眉梢一挑,“谁干的?” 那士兵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宁老将军擒的,那秦俞榷没见过宁老将军,在阵前叫嚣我们大楚没人了,派一个老头子出来应战,宁老将军一怒之下直入敌阵,把人直接从马上提溜下来的。” 萧怀剑笑了,“惹谁不好,偏偏惹宁老将军,他老子当年在宁老将军手下鞍前马后的时候他还没出世呢。”说着又看了卫业征一眼:“看看,什么叫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 卫业征一个白眼:“那可是宁老将军,我能比吗?” “何将军问人怎么处理?” 宁琅思忖片刻,“一并押过来吧,秦俞榷虽没什么用处,但手下毕竟还有五万人,”又问:“老将军呢?” 士兵拱手回道:“宁老将军气的够呛,回家喝茶静心去了。” 第65章 昨夜安否 是夜宁琅从城墙上下来,看见主帐内还亮着灯,不由皱了皱眉。 那个小人儿独坐桌前,守着一把剪刀一卷白纱,正逐一裁成长条。 宁琅上前,手搭在白束肩上,“怎么还不睡?” “师父不也没睡,”白束回头冲人一笑,“我睡不着。” “认床?”宁琅皱眉,这里不比澍兰苑的绣衾锦被,初春尚寒,别人一床被够用,这小家伙身子弱难免觉得冷。 “我认什么床,我睡的最不安稳的地方只怕就是澍兰苑了,”白束手上一用力,裂帛声脆,长宽刚好用于包扎伤口,“我是有些亢奋了。汴京汴京,住了这么些年汴京城,我今日才知道汴京城是长这个样子的。” 宁琅蹲下来,把白束手头东西接下来,“你若想看,等把萧启赶回去我随你把汴京城看个遍,现在先去歇息。” 白束不情不愿地松了手,一脸委屈,“我真睡不着,”转头一笑,“要不师父你跟我说说接下来这仗你想怎么打?” “你觉得呢?”宁琅反问。 白束眯眼一笑,“幸得师父早有绸缪,如今十万大军化敌为友,我们总算有了一战的资本,但我还是觉得我们该以守为上。” “哦?”宁琅含笑看着他,“这是为何?” “自古大战,守方有城墙为据,对攻方而言都属于攻坚,粮草供应不及,军心动荡,长此以往耗下去必定会先从内部腐烂掉。更何况萧启那只队伍师出无名,无名之师大都成不了气候,再加上表面上的萧子桓和秦俞榷的叛逃,每个人心里只怕都会对勤王的起因打上个问好。最最重要的是,”白束眉头一皱:“我怀疑萧启还留了后手。” “你看出来了,”宁琅苦笑了一下,“萧启盘踞大名府这么多年,与燕云十六州表面对峙实则勾结,一开始他打着出兵勤王的名号定然不敢把燕云十六州的人带上,但是一旦闹到撕破脸皮的地步,燕云十六州必反,因为萧启一旦败了,不管萧染换谁过去执掌大名府,十六州的日子只怕都好过不了。” “师父……”白束忧虑。 “所以你说的对,还是以守为据,以逸待劳,等肃州军过来,我们才真的有一战的资本。” “那若是守城,最重要的便是……” 话没说完,忽的双脚离地,竟是被人拦腰抱起。 “师父!我说正事呢!”白束匆忙瞥了瞥帐外,帐门没关,来往巡查的小兵也不知看去了多少,却见宁琅全然没有松手的意思,抱着他一步一步往榻前走。 “正事以后再说,”宁琅道:“现在,我看着你睡觉。” 宁琅身前寒甲尚带着夜色微凉,白束却觉得面上发烫。以前在澍兰苑除了瑛姑没有外人,如今这里来来往往都是人,本来他就有些怯,如此暧昧的姿势手一时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没事,”宁琅笑了,“有卫业征在,如今是人便知你是我的人了。” 白束这才颤巍巍环上宁琅脖颈,嘟嘴抱怨:“我说怎么过来找我包扎的人那么多,手上一点小伤口都往这挤,大将军你也不管管。” “这些都是禁军,是九皇子的人,不归我管,”宁琅道:“但你是我的人,我倒是能管管你。” 将人放在榻上,宁琅拿来棉被将人包了个囫囵,只剩下一张如玉小脸露在外面,一双清亮的眼睛含笑看着他。 “赶紧睡。”宁琅嗔道。 “好,”白束笑了笑阖上眸子,过了一会儿又偷摸张开条缝,只见身前那人还是不走,就坐在榻上目不转睛看着他。 宁琅看着躺着的小人儿睫毛抖的蝶翼一般,不由好笑,反倒看的更加仔细,直将那张脸上的细丝分毫都敛于眼底。 熬了好一会儿白束索性也不装了,一双眼睛张大了嗔怪道:“师父你耍赖,哪有你这样的,让人睡觉还盯着人看,谁能睡得着?” “我说了,我看着你睡,”宁琅抬手抚上白束眼角小痣,“让我看看你。在牢里时我日日在想,你在外面如何了?走了吗?过得好吗?原来身陷囹圄是这般滋味,想到这么些年你在澍兰苑里也是这么过来的,一时间就心疼难以自持。佛珠我收到了,想到你独坐案前守着盏烛灯刻写一笔一画,只觉这些年辜负你太多,瞻前顾后净为他人忧虑,竟让你平白等了这么久。” “师父……”白束从被里伸手抓住宁琅那只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复又抵在心口,“我知道师 恋耽美 分卷阅读87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父心里有我,便不觉得苦了,更何况如今苦尽甘来,竟能公诸于世,还能与师父在这帐内厮守,以前更是想都不敢想。” “所以我才不敢睡,”白束倏忽抬头直盯着宁琅:“师父你告诉我,这都是真的吗?不会一觉醒来都成了南柯一梦罢?” 宁琅眼底隐有痛色,是他让人等了太久,寻常琐事硬是熬成了痴念,才会如此患得患失。 “都是真的,”宁琅俯身下来在白束额角留下一吻,“我保证你明早起来还能看见我,以后每天醒来都能看见我。” 白束却嘻嘻一笑,伸出胳膊揽住宁琅腰身,“师父,那你像以前那样抱着我睡行吗?抱在怀里我就知道是真的了。” 宁琅不禁笑了,“你是就等着我下来了罢?” “既是下来了,便不能再让你走了,”白束手上用力,将人拉倒在榻上,身子熟练地往人怀里一钻,心满意足地嗅着人身上冷香。 过了一会儿白束皱了皱眉:“都是甲胄,抱着不舒服。”扬起一张如玉小脸:“我帮师父脱了罢?” “今夜不行,”宁琅按住白束不安分那手:“今夜我巡夜,九皇子他们熬了好些天了,换他们下来歇息一下。” 白束撇撇嘴:“就知道心疼萧怀剑,也不知道心疼心疼我。” 宁琅挑眉:“你想让我如何疼你?” “师父~”白束面上一红,佯怒道:“既不能给我,又何必来惹我?”不轻不重在人胸口上砸了一拳:“这破铠甲也不知是谁发明的,难脱难穿,太不实用了。” “等打完这仗就不穿了,”宁琅笑道:“让你想脱的时候便能脱,想穿的时候……再说罢。” 白束瞪了人一眼:“这觉没法睡了!” “好了,不说了,”宁琅一点暗劲过去将烛火弹灭,把那小人儿抱在胸前,“快睡。” “师父,”过了没多久,白束在暗处轻声唤了句。 “嗯?” “师父~”白束又贴近了几分,借着外面一点火光启唇点上对方鼻梁,又慢慢湿吻着碾转向下,伸出一截粉透的小舌头在人唇上舔了舔。 “师父,你好甜啊。”白束埋在人怀里轻笑。 宁琅看着这人的一举一动,明知道这时就该把人推开,奈何那副柔软的身骨在怀里软成一抔水,直将他溺在里面,动不了分毫。 所谓红颜祸水,果然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白束见人不动,接着胆子又上前几分,紧贴在人耳侧,灼热气息一点不落地全落在人耳蜗里。 “师父……我好想你啊……” 轻吻耳垂,又用一对小虎牙轻轻啮咬,顺着脖子一路下去,渐渐听到宁琅呼吸一点点变得粗重。 “师父,你难受吗?” 宁琅在暗处凝眉盯着他不作答。 “我也难受,”白束嘻嘻一笑,身子向上挺了挺,在宁琅身上轻轻蹭两下,心满意足地哼了一声,“那我们就一起难受着吧。” “一起难受?”宁琅忽的翻身而上,将那小人儿压倒身下,光线昏暗白束尚且能看见宁琅眼底烧的荼靡之色,顿时便知玩过头了。 “师,师父……”白束悻悻躲了躲,“我好像突然困了。” “嗯,”宁琅算是看明白了,今夜这人不给点教训,是不会乖乖入睡的。伸手一把扯开白束身前束缚,莲花肩头颤抖着洒落在月光之下,那只带着薄茧的手稍作流连,一路辗转着下去,直直攀上凌霄之处,“难受完了再睡。” “师父……师父……嗯……师父我错了……” 临到尽头,白束眼前已然见了白光,却被宁琅一指堵住出路……这是第三次了…… 欲求不解,浪头在体内打了个回旋,白束被逼的眼角猩红,整副身子跟着颤抖起来。 “师父……”哑着嗓子哀求,语气可怜至极,“师父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见人又要下去另一波攻势,白束奋然而起,已然带上了一缕哭腔。 “三郎……” 宁琅一愣。 趁着宁琅愣神的功夫,白束迅速抽离,整个人颤抖着一泻千里。 一夜无梦,果真睡得安稳踏实。 作者有话要说:  哄睡小甜饼(在过审的边缘瑟瑟发抖ing) 诱受什么的,我们小白束:“哼~” 第66章 莫逆之交 第二日白大夫便起晚了,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起来之后全身说不上来的舒爽,再一想昨夜那些荒唐事,顿时就怯了。 这军营里也没有扇铜镜什么的,也不知昨夜师父在没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瑛姑,给我打水……”话刚出口白束就愣了,这里不是澍兰苑,也没有什么瑛姑,他如今一步便可出了帐门,自行打水,自行梳洗,想了想便将心头阴霾挥斥了去,找了个水桶乐盈盈打水去了。 汴京城内水路发达,平日里用水直接从汴河里取便是了,如今城外尸体在河里堆积如山,流入城内的水都带着一股腥臭味,一时间人人只能以井水为饮,白束提着水桶走了二里地才找到一口井。 学着别人的样子汲水上来,打满了桶刚待转身水桶却被人提了起来,看清来人,白束不禁笑了:“师父,你怎么过来了?” “师父?”宁琅提着桶走在前面,“我记得你昨夜还是唤我‘三郎’的。” “师父~”白束一时羞赧难以自持,昨夜酣畅淋漓之时,他声声“三郎”“三郎”地唤,直将两个人都攀上了□□巅峰。他倒还好,还有办法纾解,只是苦了宁琅,在城墙上吹了大半夜冷风都没给吹散 恋耽美 分卷阅读88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了。 “我那不是情至兴上嘛,”白束跟在后头小声道:“我以前看那些话本,寻常人家都是这么称呼自己郎君的,昨夜只觉得自己总算做了回正常人,在兴头上便放荡形骸了,师父若是觉得我僭越了,以后我不叫了就是了。” “你这套委罪于人再楚楚装可怜的手法到底是谁教的?”宁琅不由好笑。 白束嘻嘻一笑:“自然有人吃这套。” 果见宁琅无奈笑了笑,“是,我喜欢听你叫,只是千万别挑我打仗的时候叫,一声下来身子就软了,只怕都拿不动寒铁枪了。” “那我就在只有你我二人的时候这么叫你,”白束跑到前头背着手后退着走,眼里含笑看着宁琅:“你说我们像不像寻常人家的一对夫妻,你打水给我梳洗,以后你来耕田种地,我洗衣做饭。” 宁琅笑问:“你会洗衣做饭?” “我可以学嘛,”白束迎着曈昽日光举起手来,看着光线从自己指缝纷纷洒落,“十指浸阳春,愿为君洗手做羹汤。” 宁琅上前捉住那手握在掌心,十指纤细宛若柔荑,舞文弄墨的一双手,不知做起饭来是个什么滋味。 白束跟着走了两步不禁笑了:“师父说我不会洗衣做饭,那师父会耕田种地吗?” “不会,”宁琅想了想:“要不还是占山为王,做些打家劫舍的买卖罢,我当年剿过匪,知道如何不被剿。” “……”白束一脸无语,“你一保家卫国的大将军转过头来钻家国的空子,让宁老将军知道了不得打死你?” 宁琅笑了笑,“以后就是你我之事,与旁人无关。咱们可以先找个山头开垦两亩薄田,过的下去就做寻常百姓,过不下去我就下山收点过路财,总不至于让你饿肚子的。” 白束眉眼弯弯一笑,眼底澄澈如天际,“那三郎,以后就靠你多多照拂了。” 接下来几日,萧启想必也是知道了萧子桓和秦俞榷皆已投敌,城内城外势力旗鼓相当,小打小闹冲突不断,但都没再发动大规模袭击。 所有人都在等,他在等他的燕云十六州,城里人则在等从肃州调来的援兵。 虚伪的表面平静是被青天白日一声炸响打破的。 天旋地动,城墙都跟着抖了抖。 白束当时正在帐内给一小兵清洗伤口,听到声响不由手上一抖,半瓶烧酒全浇到那小兵头上。小兵疼得嘴角直抽抽,却敢怒不敢言,这人有宁将军和九皇子撑腰,众将军见了都得点头示意,他也只能抽着嘴角佯装镇定。 “对不住,对不住,”白束一脸愧疚地给人包好,扔下手头的东西到帐外察看,只见众人都站在城墙上,不由也跟了上去。 找到宁琅探了个头出去,“怎么了?打起来了?” “你怎么过来了?”宁琅侧了侧身子将人护在身后,“不是我们,是燕王军下。” 只见缕缕黑烟直上云霄,刚刚那一声巨响正是从萧启营地里传出来的。 “他们不会自己打起来了罢?”萧怀剑乐呵呵道。 “怎么打能打出这么个动静来?”卫业征道。 “也是,”萧怀剑皱了皱眉,“这动静听着不像火炮,倒像是……□□?” “师父?”白束看着宁琅。 “没事,”宁琅宽慰一笑:“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没等众人询问便有通讯兵来报:“新宋门来了一伙人,为首的自称江南霹雳局的柳文清,请求面见宁将军。” 宁琅笑一笑,“放他们进来罢。” 过了不一会儿果见一行人从东边过来,为首那人身高八尺,着金甲绿袍,星眉剑目,自带一股江湖豪气,隔着老远便冲宁琅喊:“宁将军,我送的这份礼可还满意?” 宁琅笑道:“听见响声便知道是你。” 苏蠡摇着他那墨兰折扇从帐内出来,“小□□,行军打仗你来凑什么热闹。” “小王八,许你来不许我来,”柳文清从马上下来,“我过来至少把他们辎重库给炸了,你呢?除了带着十万人蹭吃蹭喝还干什么了?” 宁琅不禁扶额,这两人到了一起只怕是不得安宁了。 果见苏蠡摇着扇子上前便要理论,却被卫业征及时打断:“你把他们辎重库炸了?!” 柳文清洋洋得意地一笑:“本来还想连带粮草一起炸的,奈何两处相距太远,没等过去就被发现了。” 卫业征拍了拍柳文清带来了好几车东西:“那这些都是……” 柳文清大手一挥:“都是我们江南霹雳局的□□,就这些,把汴京城挪平了没有问题。” 卫业征当即跳出去三丈远。 等吩咐人把一应□□妥善安排好,卫业征过来不禁喜笑颜开:“柳公子你可真是帮了大忙了!” 柳文清冲着苏蠡直挑眉。 苏蠡折扇一收:“叫上我们的人,打道回府。” 卫业征当即意识到自己这是点了引线了,急忙拦着:“殿下殿下,您一个太子就不要跟我们这些小人物计较了嘛。” 苏蠡一指柳文清:“我谁都能不计较,就是他,我还非得计较计较。” 柳文清:“小王八人家让着你你还真拿自己当太子了,你们夜秦那个小国还没我们一个江宁府大。” 苏蠡:“小□□你一个做炮仗的有什么资格说我们夜秦。” 柳文清:“炮仗?当年攻打夜秦时你们可就是被我们这些炮仗吓得屁滚尿流。” 苏蠡:“你不说当年我都忘了,有些人拿炮仗炸海水,一炸三尺高,连个屁都没炸出来。” 柳文清 恋耽美 分卷阅读89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苏蠡你是不是想打架?” 苏蠡:“怕你不成!” 众人:“……” “师父,”白束言笑晏晏看了宁琅一眼。 “没事,他俩就这样,”宁琅在白束头上摸了摸,“都吵了十几年了。” 两人一直吵到夕阳顿下都没停下,一开始还有人去劝着,后来众人便都看出来了,这是两人独特的交流方式,旁人根本插不上嘴,吵到最后夜秦话杭州话都出来了,两人谁都听不懂谁的,却还是绵绵不休地吵着。 城中众人只当来了两只聒噪的鹦鹉,乐了就去听会儿,听完之后笑笑就走了。 白束拿着一小截药材放在鼻下嗅了嗅,味辛微苦性温,是荆芥没错了。荆芥三钱,白芨三钱,降香五钱,白束对着医书一一称好,拿药杵捣碎了留待止血化淤用。 帐外颓然的夕曛随着一人上前慢慢被掩盖了去,白束不由抬头看过去,看清来人不由一笑:“柳公子。” 柳文清哈哈一笑席地而坐,“原来就是你这个小鬼让宁琅牵肠挂肚了这么些年。” 白束起身对人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多谢柳公子赐药水破那精钢寒锁。” “都是小事,”柳文清摆摆手,“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忙,不过是告知他了一种方法。我们江南霹雳局以火器和暗器闻名,但你知道□□威力虽大,波及却广,一个不慎你这两条小腿就没了。当时刚好有个洋人手头有这东西,说是能溶万物,我才告知他的。” 柳文清看了人一眼,接着道:“只是你知道这药水来的却不容易,洋人崇尚武力,在大沽口办了个什么角斗场,开设赌场,以生死为注,真金白银他们过不了市舶司,便用这药水融了带走。当时宁琅去讨要,这帮人竟然让他守擂三天,去那儿搏斗的尽是些亡命之徒,根本没有什么规矩可言,名器暗器齐上,不死不休,可怜当时宁琅还被宁老将军打出了一身伤。” 白束一惊,药杵跌落在地:“师父守了?” 柳文清一脸沉痛地看了人一眼,转头哈哈一笑:“怎么可能,宁琅调了大沽口的的守军过去把那个角斗场一把端了,几个洋人下了狱一见到我们大楚的酷刑,立马把东西乖乖交了出来。” 白束:“……” 总算明白了苏蠡针对这人果然不是平白无故。 “他当年跟我说收了个徒儿,让我帮他想破精钢锁的办法,我还道是个小姑娘总算让我们大将军动了凡心,万没想到竟是个小鬼。” 白束笑笑:“让柳公子失望了。” “怎么会失望,明明就是惊喜!”柳文清探头上前,“女孩子我不好意思问,你快跟我说说,宁琅那家伙是不是不举,我当年带他去扬州烟柳巷,他装的那叫一个坐怀不乱,我当时就觉得他有问题,你跟我说实话,以后我也有把柄揶揄他了。” 白束一脸无奈,最后只能轻声道:“师父……很好……” “你跟他真……”柳文清一脸痛心:“你才这么小他就对你下手了?太不像话了,快跟我说说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白束:“……”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堵的哑口无言,正可谓我是流氓我怕谁,谁能过来帮他把这瘟神送走啊。 白束转移对策:“苏公子呢?” 求求你去祸害苏蠡罢。 柳文清摆摆手:“别跟我提那个小王八,脑壳疼。” 说到这白束倒是想起来了:“苏公子是小王八,你是小□□,那师父呢?” 柳文清来了精神,“这可是我跟那个小王八唯一达成共识的一点,我们背地里都叫他老古董。” “老古董?”白束不禁笑了:“这是为何?” “那家伙太老成持重了,年纪不大偏偏爱板着一张棺材脸,我跟你说,当年去烟柳巷的时候他往那一坐,吓得人家姑娘愣是不敢上前。” 白束笑了笑:“那为何是背地里?” “那有什么办法,”柳文清往案上一靠:“他功夫比我俩都厉害,当初带领一万人差点荡平了夜秦,谁敢当着他的面叫。” “老古董……”白束低头笑了笑。 只缘恰到情深处,颦笑伤悲为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不在状态,更个过渡章,轻松一下 第67章 决一死战 两厢对峙的局面足足持续了一月之久,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萧启在遭遇辎重库被炸后,很快出现了新的问题――粮草供应不及。萧启当日在筵席上有句话说的确实不假,养着这么一支大军的确不是一件易事,粮草一日千石,萧启除了留出一部分兵力攻城,还有一部分得去负责打家劫舍,只是当初萧怀剑他们采取坚壁清野政策,汴京城外周遭村庄皆已外迁,一粒米都没给他们剩下。 城内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原本是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倒是屯下了不少粮,只是如今莫名其妙加了十万人,粮草顿显捉襟见肘。汴京城往来繁盛发达,物资大都靠外界运过来进行钱物交换,如今市集早已停了一月,外面的进不来,只能日日消耗。 所有人都在等最后一场决死战,只是这场战来的有些滑稽。 澄光二十三年春,西北急报,从西面赶来支援的肃州军与南下的燕云十六州在太原府狭路相逢,面面相觑之后,肃州军统帅蔡庸当机立断,反正早晚得打,直接在太原府拉开战线,与蛮族展开了一场陆野角逐。 这就迫使了汴京这边的战场早早迎来了决战,因为不管太原府那边谁胜谁负 恋耽美 分卷阅读90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对对方的打击都会是致命的,萧启不会等着肃州军过来对他们进行里外夹击,城里人也不能坐以待毙等着再来一波强敌对他们进行猛攻。 大战一触即发。 澄光二十三年二月十七,萧启军兵分三路,分别于南薰门、陈桥门、新郑门下蓄势待发。宁琅分派卫业征、萧怀剑、陈源守陈桥门,卫业征为主将,苏蠡、柳文清、何温、苏西群守新郑门,苏蠡为主将,自己统领剩下的人守南薰门。 白束被宁琅半威逼半胁迫送回了将军府,在军营里日日吃不好睡不好,那小人儿脸色日显苍白,在马上一步三回头地被将军府家将带走。出去两百步忽的勒住了缰绳,恳求道:“再让我跟师父说一句话。” “就一句。”白束拿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看着那家将,好像人不答应下一瞬那眼泪就能溢出来。 家将皱了皱眉只得停下。 白束下了马三两步往回跑,没跑几步便见宁琅已至近前。 “师父,”白束小喘着从脖子上摘了一物下来送到宁琅手上,正是当日宁琅在函谷关送他的狼牙,“愿师父如草原狼一般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宁琅将手里物件收紧,温言道:“好。” 下一瞬那个小人儿轻轻环住他腰身,头埋在他胸口:“师父,没了你我活不了的。” 那钢筋铁骨的身子跟着颤了颤。 白束慢慢起身,冲人欣然一笑:“我等你回来。” 若是等不到你,我便去找你。 慢慢回身,由家将扶着上马,步步消失在汴京城初春的浅红嫩绿中。 傍着初生朝阳的第一缕晨辉,一片喊杀声为这场决死战拉开了帷幕。 胜者为王败者寇,一将功成万骨枯! 萧启军的云梯都被当日柳文清点的炮炸了个干净,索性直接放弃了上城墙,用尚未炸坏的攻城锤和撞车对城门发起了猛攻。 每一声撞击城墙都跟着抖一抖。 炮火紧密,比除夕夜里还要热闹,守城禁军木石箭弩□□齐上,还得防着空中投石和箭矢。 萧启在出战前下了死命,务求必克,后退者死。在没办法上城楼的情况下,所有人皆视那扇门为杀父仇人,前人倒下立马就有后人踩着他的尸体接过工具,不知疲倦不论生死地撞击着。 坚守了一个月的南薰门终于不堪重任,吱呀□□了几声,轰然倒下! 一枚旋箭自黢黑门洞里泫然而出,直取对方将领面门。 紧随着补上的是全副武装的禁军,宁琅亲自上阵,带领着十万将士,一击而出。 金鳞撼日,杀声震天! 在战场上人命不是命,十几万人手持刀枪以命相博,血肉横飞,所有人眼里尽是一片血红。所谓人间地狱莫过如此,为功名利禄,为家国天下,为生存,为侵略,甚至有人都不知到底是为了什么,便手持刀剑砍肉砍菜一般拼杀上去。 及至夕阳顿下,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护城河里映着落日粼粼余晖,折射出一种璀璨的鲜红。 衰草残阳孤鸿雁,玄甲犹寒染红霜。 卫业征和苏蠡相继摆平了其他各门的攻击赶来增援,苏西群张巡战死,柳文清带来的□□尽数耗尽,几乎所有人身上都带了伤,陈源一双手早已拉不开玄弓,改换了□□。 白束执白子对着棋盘已发了半柱香的呆,外面每一声炮响每一声撞击都像一只无形的手,将他那颗脆弱的小心脏反复揉捏着。 宁老将军轻咳一声,将手里黑子放回棋笥里,慢悠悠站了起来,“既然心不在这儿,就不要勉强了。” “老将军……”白束叹了口气,看了看棋盘上的形式,黑子对白子已经形成了滚打包收的形式,白子愚形已成,乏力回天了。将手头棋子无力放下,“都打了一天了,我有些担心师父。” “敌军攻进来了吗?” 白束愣了愣,摇了摇头。 “既然没攻进来那就说明他们还在坚守,这便是最好的消息,等真的打到家门口了你再担心不迟。” 白束把白子黑子分开,重新装回棋笥里。都说人生如棋,但棋有重归混沌重新开始的机会,人却只有一个,没了就是没了,任谁都无法再捡回来。 “老将军,您真的不担心吗?”白束抬头问。 “我曾在一天里收到两个儿子的死讯,其实早在他们出兵前我已知道了他们可能回不来了,若是担心有用,能换他们回来,我一颗心不要了又有何妨?”宁老将军走到门口看着天边日暮,“他们不愧天不愧地,死得其所,走的心安。但琅儿不会的,他还有挂念,你还在这儿,他就不会倒下。” “你想干什么便去干吧,不必陪着我这个老头子了,”宁老将军慢慢踱着穿庭过院,消失在沉沉暮霭深处。 白束对着方寸棋盘发了一会儿呆,终是起身,向着府门方向而去。 他要在离他最近的方向等着他,若是等不到,那便第一时间去寻他。 十五刚过,皓月当空,彤彤火光剥夺了月光的清凉澹然,取而代之的铁甲交触的锐利和冰冷。 多少人临死前最后一眼都是那一轮血月。 没人知道这场仗什么时候能打完,可能需要拼尽最后一兵一卒,活到最后的那个便是胜者。 兵不血刃的寒铁枪在月色下带着刺骨森寒,枪头那个小小的束字沟槽里却浸满了尚未凝固的鲜血,银甲不见底色,青雎四蹄上一圈白毛早已同身上枣红色混于一体。 一□□出,将正准备从背后袭击萧怀剑的一个小卒一击毙命,冲 恋耽美 分卷阅读91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萧怀剑沉声道:“你先回去包扎一下。” 只见萧怀剑那一条胳膊上鲜血淋漓,已然抬不起来。 “我没事,”萧怀剑用牙咬着扯了半条袖子下来,在肩膀处束紧一收,算是简单止了血,一骑绝尘,又生生冲进敌阵里。 卫业征来报敌军已经在败退了,主战场牵扯到护城河外,问如何安排。 一日激战,即便己方占有优势,实则也已经到了极限,再战下去消耗可能是无法承受的,万一太原府那边是燕云十六州赢了…… 宁琅沉思片刻:“我们还有多少轻骑?” “满打满算,两千人不到。” 宁琅抿了抿唇,尝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实则四处充斥的都是血腥味,他还能尝出自己唇上的血腥实则不易。沉声道:“如今敌军已经乱了阵脚,不能再给他们反扑的机会,我带一队轻骑骚扰,你率重骑两侧铺开,寻找机会从敌人侧翼或后方加入战局,最后步兵压阵,我要让他们分崩离析,束手就擒。” 卫业征咬了咬牙,沉重点头。 等剩余的轻骑过来集合,其中不乏熟悉的面孔,萧怀剑、陈源、苏蠡、柳文清、何温、戴至德,宁琅一一看过这些人,最后又看了眼城门方向,一马当先,率领一队人直插敌军内部! 包围之势渐成之时,只闻远方传来阵阵喊杀声,几乎所有人提着心翘首以望,只见月光下旌旗招展,其上是一个“肃”字。 作者有话要说:  再也不想写打仗了……总算打完了 第68章 尘埃落定 太原府战场上终是肃州军取得胜利,大挫燕云十六州,将其成功截停。萧启军见大势已去,终于放下武器投降。 多少人见了那面写着“肃”字的旌旗,纷纷湿了眼眶。 自开德府失守至如今大获全胜,历时二十三天,由最初的三万禁军对抗四十二万大军,大大小小十几场战事,如今城墙犹在,帝都汴京又迎来了新的朝晖,不可谓不是奇迹。 宁琅翻身下马,看着身边一个个喜极而泣的人,萧怀剑陈源卫业征三个人互相拥抱,连两个斗嘴斗了十几年的人都相互搀扶着踽踽过来。 及至近处才听见两个人的声音。 柳文清:“你说你打仗也穿的这么花枝招展的,是怕别人万军丛中找不到你怎么着?” 苏蠡:“是是是,您厉害,跟从粪坑里爬出来似的别人就对你手下留情了是吧?” 柳文清:“你是不是找抽,我给你挡了多少刀你没点数吗?没有我你早成刺猬了。” 苏蠡:“我还没说你,带来的□□是些积年陈货吧?还挪平汴京城,连响都不带出一个的。” 柳文清:“你长着两只眼是找屎吃的吗?那么长的引线,敢情我是让你提溜着玩的啊?” 众人:“……” 宁琅镇定吩咐道:“清点伤亡,敌军俘虏圈地为牢一一盘查,同时派人在方圆几里搜查,萧启只怕是望风而逃了,务必要把他抓回来,肃州军代替禁军先担任汴京城的护防职务,同时安排城门城墙修缮事宜,禁军修整几天再做安排。” 士兵领命下去。 “你们……”宁琅看了看剩下的几个人,“随意吧,我还是罪臣之身,天下兵马大元帅还是九皇子,回宫复命便由你去吧,我回将军府等候发落。” 宁琅对众人笑了笑,牵着青雎转身往回走。 “哎,等等我,”苏蠡摆脱柳文清跟上来,“好久没见宁老将军了,老爷子脾气还那么火爆吗?” “我也去,”柳文清紧跟上,“你家那个小丫鬟嫁人了吗?没主儿的话送给我罢。” 青雎踩着坍倒的南薰门入城,这门历经大楚几代皇帝,屡次将敌寇隔绝门外,风雨中飘摇了一百多年,终是三根千斤门栓尽断,在这场大战中宣告退役。 三个人打马过巷,悄寂的汴京城像沉睡了一般,不闻一丝响动,不见一点火光。只是这一夜并没有几个人能安稳入睡,只怕是皆在黑暗里惴惴等着天命降临。 等到转入将军府所在的街巷,宁琅倏忽一愣,只见远处一点光亮忽闪,像天边一颗残星为迷途之人引路。 整座汴京城里没有人家敢亮灯,都怕万一敌军入城自己成了众矢之的,唯这一点光亮映在眼底,化开了一夜肃杀带来的冰寒。 随着马蹄声渐近,那火光动了动,一席白衫从门口出来,挑着一盏八角玲珑宫灯步步上前,烛光幻明幻灭,虽飘摇微弱,却浸透深沉夜暮,引着人一路向前。 及至近前,那小人儿停下脚步,抬头冲人一笑:“师父,你回来了。” 下一瞬便被带着夜色森寒的玄甲拉入怀中,脑门直撞的生疼,那人一身的血腥气,都盖住了随身自带的冷香,白束却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心,只愿此生都溺在这怀里,再也不松开。 “我回来了,”宁琅握了一天一夜寒铁枪的手在抱上那小人儿柔软身段之后竟有些发抖,有些事在战场上他不敢想,怕牵挂太多反倒来不及实现,如今却一股脑涌上来,将人从怀里拉开几寸,紧接着一双带着干涸血迹的手托着那张玉润小脸,俯身下去。 还是血腥味,也不知是他的血还是别人的血,唇齿干涸,这一日肯定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思虑完这些之后白束才意识到那是一个深情缱绻的吻。舌尖轻巧撬开牙关,而自己竟不知何时配合着与其勾连在一起,鼻息萦绕,他仰着一张脸本就来的艰难,那人尚还觉得不够,一只手插入发间将人又往里按了几分,恨不能吃干 恋耽美 分卷阅读92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抹净将人吞下肚去。 无关□□,却用情至深。 及至松开,头首相抵,宁琅指腹摩挲着白束眼角那颗小痣,轻声问:“在等我?” 白束点点头:“嗯,等你大捷,等你回家。” “不怕等来的不是我?” 白束一笑:“你舍得丢下我?” 宁琅顿了顿,笑了:“不舍得。” “若等来的不是你,”白束轻声道:“那你定是在别处等着我,我便第一个去找你。” 再次将这小人儿拥入怀中,有这一人夜里挑灯等他,生死相随,此生无怨。 直到背后小声笑着轻咳一声:“我说宁大将军啊,咱能不能先进去,您是钢筋铁骨,见了知心人这不痛那不痒的,我这一身骨头可是快要散架了。” 柳文清:“人家历经生死温存一会儿,你多等一会儿会死吗?” 苏蠡:“刚是谁跟我抱怨:‘哎吆,这得亲到什么时候去,我那小丫鬟还在府里头等着我呢’” 柳文清:“好事多磨,我不着急,这是人家府门口,他俩就是要在这大干一场你也管不着。” 白束:“……” 他怎么就没看见这两尊活佛也跟着来了。 “走,进去,”宁琅笑了笑,接过白束手里的灯笼,牵着人往里走。 进了府才知道宁家上下也是一派灯火通明,上至老将军老夫人,下至奴仆杂役一应在等着。宁琅先去正堂拜见了两位老人,再去祠堂告慰祖先,感念庇佑,等回到自己房里,才见那小人儿已张罗好沐浴事宜,笑盈盈看着他:“师父,这次能卸甲了吧?” 第二日是被敲门声吵醒的,宁琅睁开眼看着那小人儿蜷在他怀里还在睡着,想是被惊扰了,微微皱着眉,日光倾泻,映在眼角小痣上,说不出的温润柔情。刚待轻手轻脚起身,环着他腰身的两条胳膊却没有要松开的意思,不由在人鼻头上一点:“既是醒了,干嘛不睁眼。” 白束这才微微眯了个缝,懒洋洋道:“别动,再让我抱一会。” 宁琅无奈一笑,只得对着门口道:“你就在那说罢。” 门外随从道:“宫里来了位公公,请三少爷进宫议事,”顿了顿:“还说让三少爷带着小公子一块过去。” 宁琅皱了皱眉。 “别去,”白束在他怀里轻声道:“肯定又是让你到处去收复叛乱,罪名还没给你洗清,才不给他做这些便宜买卖。” 宁琅看了人一眼,冲外面道:“让公公稍等,我一会儿随他过去。” “师父~”白束皱眉抱怨,“都说了不去了,昨天打了一天,连个安稳觉都不让人睡,”双手环在人腰上:“我不管,我不让你去。” “别闹,”宁琅在人额角亲了亲,“我过去你就不要去了,在家里等着我。” 白束抬头冲人一笑:“你不怕他治你抗旨不遵之罪?” “你是我的人,要去哪儿不去哪儿我说了算,你放心,我不会再出去给他平叛,就在京里守着你。” “唉,”白束叹了口气,总算收了一双胳膊,“那师父,我给你更衣。” 梳洗完毕两人去了正堂,宫里来的小太监只见宁将军早已换了一身朝服,只是那小主子却还是一身随意打扮,甚至都没束发,松松一个髻挽在脑后,说不出的散漫随意。 小太监吞吞吐吐道:“小主子……您也是要……” “我不去,”白束一双眼睛尽在宁琅身上,只觉师父穿铠甲好看,穿朝服也好看,随意瞥了那内官一眼:“你回去告诉他,他答应我的事还没做呢,等他做完了我再去见他。” 他没跟宁琅说过他跟萧染的约法三章,只是宁琅听了也全无疑虑。 小太监犹豫:“这……” 白束没再理睬,最后给宁琅正了一下襟领,“师父,早去早回,我在家里等你。” 第69章 姹紫嫣红 萧染让人过去果然是商讨平叛事宜,听到白束没过来也只是黯然神伤了一会儿,转头说明了自己的意思,想任宁琅为北伐大将军,北上扫除萧启在大名府的残余势力,同时一举平定燕云十六州。 宁琅只道自己是罪臣之身,不便离京,转头举荐了卫业征和陈源。 二月二十,开印复朝,萧染果然让卫业征和陈源统领大军二十万出兵北伐。何温南下前往江宁府处理宁王萧沛的势力。齐王虽未参与谋反,却是因为夜秦提前洞悉其阴谋,软禁了齐王嫡子萧子桓才得以制止,命戴至德带兵过去缴纳齐王兵权。靖西王秦俞榷最后虽弃暗投明,但谋反事实证据确凿,罢黜其侯爵世袭,贬为庶人。经此一役,祸源来自藩王拥兵自重,自此严格控制藩地内军队数量,人员登记在册,在京中成立卫军营,各地藩王送精锐入京。侥幸逃脱的萧启和叛军全力追捕,绝不姑息。此次护驾有功的卫业征陈源等人论功行赏,牺牲将士好生抚恤,禁军、肃州军犒赏全军。夜秦国太子护驾有功,免除夜秦三年贡赋,允许夜秦在沿海周边与大楚通商。 最后则是最重要的两点,骠骑将军宁琅在除夕之夜发生的案件多有疑点,命大理寺、刑部、督察院三司明堂会审,结果昭告天下。豫亲王皇九子萧怀剑心怀天下,为国为民,孝悌忠信,必能克承大统。着册为皇太子,移居东宫,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自打宁琅把白束接回将军府,白束立马接替了宁琅在府里的地位,成了宁家的团宠。宁家原本只有宁琅一个小辈,还常年征战不在家,众人连个能讨欢心的小主儿都没有。新来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93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这位小公子温润如玉,对谁都谦谦有礼,长的又是乖巧聪慧惹人疼的模样,顿时便引起了大家伙儿的好感。小厮们日日上门讨教学问,丫鬟们过来征求刺绣的花色,连厨娘都三天两头过来问他想吃什么,一时间小公子小公子的在将军府里叫的好不热闹。 只是这人一回来就住在三少爷房里,日日与三少爷腻在一起,据值夜的小厮说还听到过小公子在夜里轻声啜泣,小声求饶,只是第二日一开门两个人又跟没事人似的言笑晏晏。后来一打听,人是从宫里出来的,写的一手好话本,顿时了然,相互商谈好了不要在外头乱嚼舌根,反正老爷夫人都不介意,他们只管伺候好了就行。 那日宁琅去了大理寺,白束又被宁老将军拉到后花园的凉亭里下棋。汴京三月,恰是花红柳绿的好时节,宁老将军致仕后在将军府后花园里种起了蕙兰,正值兰花花开之期,花香浓郁,粉蝶翻飞。 白束笑意盈盈地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又提了两个子,宁老爷子凝眉一看,好一手“扑吃”手段,走的险之又险,原本这一片皆是死棋了,硬被他置之死地又后生出一口气来。 宁老将军抬头看了人一眼,一副云淡风轻荣辱不惊的谦逊表情,正应了那句蕙质兰心。一盘棋下下来往往跌宕起伏,让人欲罢不能,偏偏最后数下来他还能胜两目,让人心情不由大好。 再一想这人在深宫里待了那么多年,冷冷清清的想是也没人过去与他下棋,怎的就练就了这一手棋技? 宁老将军道:“都说棋场如战场,你这份心思到了战场上也该当有退敌之效。” “老将军不要折煞我了,”白束笑道:“每盘棋下下来我都得急出一身汗来,老将军进退有据,举棋若定,有庙堂之量,白束才疏学浅,胜从来不敢想,只求不输的太难看就是了。” “你太自谦了,”宁老将军被哄的哈哈一笑,过了会儿看着人道:“今日倒是下的专心,不忧心琅儿的事了?” 宁琅今日去大理寺最后一次过堂,是要宣判结果的。 白束抬头一笑:“清者自清,公法道义自在人心,我相信师父。” 实则在第一次会审时那些宫女太监便都改了口供,更有仵作验尸证明是宁琅先下了狱人才死的,而且死因也不是自缢。三司的人都知道这次审理不过是走个过场,宁琅到大理寺都不必下跪,坐在一旁听审就是了。 恰在此时一只手搭在他肩上,白束回头一看,不由笑道:“师父,你回来了!” “嗯,”宁琅点点头,又冲宁老将军拱手问安:“父亲。” “如何了?”虽说不忧心,白束却还是焦急问道。 “无罪释放,布告已经拟了,不日便下放地方。” 白束松了一口气,宁老将军也是开怀一笑,站起来道:“我也下累了,回去打个盹,你们玩罢。” 等到人走了,宁琅才从背后将人一抱,嗅了嗅那身上柔软馨香的味道。 白束问道:“最后是如何判的?杀婉嫔的到底是谁?” “宫女太监都说什么也没看见,只怕是成了悬案了。” 白束冷笑道:“他们当然不敢说人是萧染派人去杀的,也只能悬案了。” 宁琅倒不在意,只道:“你刚说你信我?” “师父听见了?”白束笑语盈盈环住身前那只手,“我自然信师父。” “你不怕我那晚把你迷晕了之后又去找了那个妃子?” “我有什么好怕的,”白束回头看了人一眼,一脸傲娇:“那婉嫔有我好吗?我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会讨老将军欢心,刚刚老将军还夸我棋下的好。” 宁琅看着胶着的棋局,问道:“哪里好?” 白束指着刚才那方寸之地,“这里,这个‘扑吃’,老将军夸我用的妙。” 宁琅伸手从宁老将军那里执了颗黑子,往棋盘上一点:“那这样呢?” 白束眉头一皱,只见方才的活眼又失了气,一大片棋子都成了死棋,当即又拿颗棋子思忖着破局,食指指节不自觉放在嘴里轻咬着。 荑荻指尖夹着那颗白玉棋子,指节处还潋滟了点点春光,让宁琅一时间看的失了神。 下一瞬那手却被拉至身后,点点冰凉在指尖绽放,再送入唇齿间,轻轻啮咬着。 竟带着缕缕兰花香。 “师父,”白束把手往回拽却未能得逞,警惕看了看周遭,除了满园春色倒是没有旁人。 “摘兰花了?” “这都被师父发现了,”白束笑笑,“缺个书签,没找到合适的,想采朵兰花回去夹干了用,差点被老将军逮着,吓死我了。” “嗯,”宁琅已慢慢辗转上了耳垂,“老爷子最宝贝这些兰花,被逮着了肯定得骂你。” “师父~”白束缩着脖子躲了躲,他这耳朵最是敏感,身子已然软了大半,求饶道:“师父你若是想了咱们就回房,别在这儿。” “不回房,”宁琅只道:“青天白日关着房门别人才觉得有问题。” “那也不能在这儿啊,”身后是师父,身前是石桌,他被卡在中间都快急哭了。 宁琅退后一步收了手,白束还没待松一口气便被人拦腰抱起。穿过几蕊蕙兰,宁琅抱着人一路往花园里头去,及至边缘才将人放下来。 看着眼前景致白束不由苦笑,“师父你真是……” 只见那是一棵正值花期的藤萝树,一树紫瀑倾泻而下,花匠搭的本就是个凉棚形状,花树中央是空的,站下两人从外头根本瞧不出来。 恋耽美 分卷阅读94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行了吗?”宁琅问。 …… 繁花嫩叶相映,身上是从枝叶罅隙里散落的点点光斑,白束睁眼是一片紫,闭眼是满目光,身子软的失了筋骨,两条纤长的白藕细腿吊在宁琅身上听从摆布。 宁琅兴头上一时失了力道,白束一头撞上枝干,先是痛呼一声,又被下落的深度激的痛喘一声,繁花如雨下,直落到两人头上身上jiaohe处。 “师,师父……”白束细喘着伏在人耳边道:“我们这叫不叫‘藤萝架下死,做鬼也风流’?” 宁琅在白束头上撞到的地方揉了揉,又亲了亲白束额头上的细汗,“我慢点。” 白束眼角含着水雾点点头。 过了没一会就后悔了,慢倒是慢了,位置却找的极准,直逼的他每次明明有感觉了,却又因为太慢而接不上来,抓耳挠腮地好不难受。无奈之下只能自己耸动了几次,这人却没察觉一般一点也不配合。 “师父~”白束红着一张脸恼羞成怒,“耍我好玩吗?” 宁琅笑笑,“快也不行慢也不行?” “这样罢,”宁琅抱着人慢慢下去,自己跪坐在地,人伏在他身上,“你自己来,快慢都由你。” 白束:“……” …… 及至两人出来,夕阳顿下,满地残花。 正可谓:余霞残红几多在,蔫香冶态犹无穷。 作者有话要说:  鲜花小甜饼,请查收 第70章 解甲归田 澄光二十三年五月,卫业征从北方战场传来捷报,契丹已被从燕云十六州赶出去,自此沦落到契丹手里二百余年的北部屏障重回汉人势力范围。 告捷太庙回来之后,大楚第六代皇帝乾帝萧染颁布罪己诏,宣布退位,禅位于当朝太子萧怀剑,居太上皇。 举国震惊。 大臣们在乾清宫外跪求了三日,表面上哭天抢地求圣上收回成命,实则背地里皆已着手准备新皇登基的贺词,随着萧染一句:朕意已决,一个时代宣告覆灭。 五月初五,颁布罪己诏,诏曰: 自三皇治世,五帝分伦,凡帝者,以牧养生民为社稷,奉承圣业,夙夜震畏。自朕承大运,继体守文,不知稼穑之艰难,惧有废失。初登大宝,急功心切,罔率举国之力屠征北狄,不察受伏,置举国生死存亡之期,此罪一也;十四年毁约弃誓,再征北狄,屠苍狼部全族,徒增杀孽,此罪二也;二十二年江南大旱,朕不能宣流风化,而感逆阴阳,至令百姓饥荒,更相啖食,此罪三也;不察奸佞,闭塞言路,致使人冤不能理,吏黠不能禁,清明不复,此罪四也;失察祸心,置万民水火,庙堂社稷至将倾覆,此罪五也。天道不远,谴告匪虚,万姓有过,在予一人。今朕痛自刻责,禅位于天选之子,爰避正殿,减常膳,以示侧身修行之意,祈愿大楚绵延昌祚,亘古不衰。 自此萧染淡出万众视线,后世《楚传》载楚乾帝在位期间励精图治,兢兢业业,使百姓国泰民安,社稷昌盛。对外开疆拓土,征服西戎、北狄,重创契丹、罗刹国,收复燕云十六州,使大楚边界不再畏惧游牧民族的进攻;对内罢黜权臣,平定藩镇,统一兵权,为大楚盛势奠定重要基础。 初八,于文德殿召开朝会,所有五品以上在京官员皆列朝班,文武官员分列两侧,由新上位的大太监宣读乾帝退位诏书,走完三请三辞的过场,大楚新帝萧怀剑由右丞相亲自戴上皇帝金冠,在群臣三跪九叩下步上龙椅,定下年号至正,大赦天下。 宁琅从宫里回来,一身冕服还未换下来便被白束紧拉着询问:“萧怀剑都当皇帝了,威风吗?有没有君王威仪?没出什么岔子罢?” 宁琅笑了笑:“都说了想个法子带你去看,你自己非要不去,如今又追着问一堆问题,让我先回答你哪个好?” 白束帮人解了腰间佩戴:“登基大典宫里肯定热闹,把我当小贼抓了就地处决了怎么办?再者说,你是金印紫绶的正二品骠骑将军,在大殿里看的仔细,我又进不去大殿,远远眺一眼能看清什么?” “你就口是心非罢,”宁琅将一身皂衣绛裳脱下来,白束拿早已准备好常服给人换上,为人整好襟领,只听宁琅继续道:“你是怕看见他终是一步步走上了那个至尊之位,心绪激荡难以自持,才刻意规避罢?” “我有什么好激动的,又不是我登基,”白束避开视线,将人一身庄重的冕服收起来,只道:“萧怀剑什么样子我没见过,从小到大就没个正形,他就是一个不慎摔到在龙椅前我都一点也不奇怪。” 宁琅笑了笑,对着人背影道:“他今日很威风,章程也顺利走下来没有出错,一举一动皆是帝王姿态,君临天下,挥斥方遒,你可满意了?” 白束笑着看过来:“这还是萧怀剑吗?” “这条路是你给他铺过去的,人是你选的,该是怎样你不清楚吗?” 白束垂下了头,轻声道:“我当时并未想这么多,我还记得当年前太子因一个藤球为难我,他在澍兰苑帮我开脱,那时我孤苦一人,前后无援,只觉得这少年竟因我忤逆太子,不是太耿介就是太傻。”笑一笑,“如今看起来耿介和傻果然都有些,耿介于天理道义,傻在世故人情,既有原则坚守又有怀仁之心,应该能成为一个好皇帝。” 走过去靠坐在宁琅身侧,笑道:“有一种养了多年的萝卜终于开花了的感觉。” 宁琅笑一笑,抚着人墨倾长发:“此间他人事已了,是不 恋耽美 分卷阅读95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是该筹划我们的事了?” 白束抬头:“师父?” “你要给我一个交代,给你的族人一个交代,给萧怀剑一个交代,还要给天下苍生一个交代,如今都交代完了,是不是该给自己一个交代了?”看了人一眼,再道:“我已经决定了,等再过几日新皇把政务理顺了,我便请辞京去,届时天宽地阔,你想去哪儿我们便去哪。” “当真?”白束挺直身子看过来,一双眼睛清亮如千里冰川,转而又黯了黯:“那宁老将军呢?他能让你走?” “我已与父亲说过了,”宁琅无奈笑了笑:“他说只当我早已战死沙场。” “这样一来我不成了小人了,害你不忠不孝,来日穷途末路你不会记恨我罢?” “也对,”宁琅笑道:“那便留在汴京城里吃空饷罢,做个不管事儿的侯爷也挺好的。” “侯爷?你封侯了?算萧怀剑还有点良心,”转头一想又凝眉嗔道:“可师父你一届七尺男儿,怎么干这种当国家蛀虫之事呢?如今边境稳定,师父就该体恤苍生,不要为国家徒增负担。一个侯爷一年俸禄几千石,这得耗费多少黎民百姓上缴的赋税,萧怀剑好歹算你半个徒儿,你也该为君分忧不是?”嘻嘻一笑:“所以师父,还是随我解甲归田,咱们另谋生路去罢。” 宁琅笑着看着这小人儿一脸兴奋神采并未作声。 “苏公子离京了吗?”白束抬头问。 京里有为来京使臣配置的驿馆,苏蠡和柳文清在将军府住了两天之后就齐齐发现将军府里严肃庄正的氛围实在限制了两个人的斗嘴水平,纷纷搬到驿馆里继续吵去了,将军府这才恢复了往日安宁,白束补了一日一夜的觉才给睡精神了。 “还没,”宁琅回道:“还得有几日,须得新皇承认了他的夜秦太子身份,允他日后继任夜秦国王他才能离京。” “那我们随他一起走行吗?”白束靠在人身上仰头询问:“《山海经》海内北经有载:蓬莱山漂浮在海上,其上宫殿皆为金玉所建,山中鸟兽通体雪白,掩映仙山宛若片片浮云,使世人不得窥之。” “还有扶桑树,为十日所栖之所,四周有汤池,水温若沸,十个太阳交替轮流,周而复始。这些都是真的吗?” 宁琅将人抱在怀里,“是真是假去看看就知道了,我们有的是时日,天南海北尽可以都走一遭。” “嗯,”白束含笑点头,“那我们便先去东海,寻蓬莱仙山,秋日再去栖霞山赏红叶,来到冬日寻乡野一隅,煮酒抚琴,来年三月下扬州,去看看所谓的烟柳巷。” 宁琅原本听的好好的,听到这儿不由眉头一皱,在人脑门上弹了一下:“你要去干嘛?” “师父好生蛮横,”白束捂着脑袋幽怨瞪了人一眼:“你自己去过还不许我去,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咱们虽说不上君子,去看看美人却也无可厚非罢,再者说……”白束看了看身下,小声埋怨道:“我这儿都没用过呢。” 原本是要义正言辞教育一番的,看到这小家伙一脸委屈的样子宁琅不禁又觉得好笑,在人头上摸了摸,“不该想的不要乱想,我去过却是被柳文清糊弄去的,杂乱的厉害,皆不如你好看。” “当真?”白束眉眼弯弯一笑,“师父今日是吃过蜜饯了吧?嘴甜的厉害。” 宁琅抬起人尖细下巴,“你尽可以自己尝尝。” 唇舌流连,齿颊留香,那小人儿颤抖的睫毛轻扫过面上,心里倏忽软的一塌糊涂。 “三日后我去请辞,”宁琅看着白束一双含水的眼睛:“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第71章 请辞君去 三日后,白束随宁琅入宫面圣。 殿前新入职的小太监看着年纪不大人却机灵的很,一见白束跟在宁琅后头,立马一张笑脸上前热络迎着:“小主子您可算是来了,皇上都等您好几天了。” 白束笑着看着这人:“你认得我?” 他虽在宫里住了这么些年,却从来都是深居高墙冷院,萧染过去顶多带着秦让一人,他自认没有见过这人。 小太监陪着笑应着:“奴才虽未得幸见过小主子,却时时听皇上提起您,今日一见,小主子果然是人中龙凤,言谈举止间皆让人如沐春风。” 白束笑着回头看了宁琅一眼,接着问:“你之前是在哪里做事的?” “奴才之前在司礼监秦公公手下当值,”凑近些再低声道:“老祖宗吩咐过了,小主子一定得伺候好了。” 白束意味深长笑了笑。 这秦让虽是随萧染退居后宫,这前朝的事儿却也没落下,仍是这些内官口里举足轻重的老祖宗。 见通传的人回来,小太监行揖相迎,“宁将军,小主子请吧。” 白束刚进暖阁便见萧怀剑端坐在御桌后挑眉看着他,笑了笑跟着宁琅行了一套大礼,萧怀剑拂袖一挥:“平身。”两人这才站起来。 禀退众人后萧怀剑才收了一副端庄严肃的样子,笑嘻嘻迎上来:“还以为你出了宫就忘了我了呢,我大典都不过来看看。” “是‘朕’,”白束笑道:“都是当皇帝的人了,还这么不持重。” “我就在你面前才放的开,对别人我都是端着的,才知道当皇帝原来这么累。”给两人赐座后挨着白束坐下,小声道:“我还以为你当初只是在气头上随口说说呢,没想到你竟还真的做到了。” “你这是实至名归,我没有让你守城,是自己做的决定守汴京百姓免遭屠戮,众皇子里除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96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你还有谁有资格坐上这个位子?” “那你可知我的年号为何定为‘至正’?”萧怀剑问。 白束看着人摇了摇头。 “清源正本,匡扶家国社稷于正道,你那天说的我都记得。”萧怀剑笑了笑,“说起来我长这么大太傅教的东西没记住,倒是你说的我都记得,以前有什么烦心事都跑去澍兰苑找你,如今你人不在了我多少还有些不适应。要不我给你个闲职干着,以后你便可随时入宫来找我了。” 白束愣一愣,回头看了看宁琅。 宁琅宽慰地看了人一眼,站起来拱手回道:“陛下,臣今日是来请辞的,请陛下卸去臣的职务,允臣回归布衣,解甲归田。” “宁将军你……”萧怀剑皱眉看了人一眼,又转头看着白束:“所以今日你也是来跟我辞行的?” 白束笑一笑:“我已在这宫里待着这么多年,如今总算自由了,想出去看看。” “那还回来吗?” “……”白束静默了一会儿,看了看宁琅,轻声道:“一切随缘罢,指不定哪天突然就想回来了。” 萧怀剑皱眉:“我还以为你说要走是因为父皇,如今即便是我当政了你还是不肯留下来吗?” “我以什么身份留下来?”白束无奈笑了笑,“我的身份终归是个忌讳,当年在深宫里知道的人不多,如今再抛头露面只怕就会有人拿来做文章了。先皇退位这事儿我也有参与,你留我在身边终究是个累赘。” “小束……” 白束开怀一笑:“另外我早就想看看大楚的大好河山了,即便不在京里,只要是你治下的地方,我便都能知道你的政令布施,我倒要看看你是如何清源正本,还江山社稷一片清明的。” 萧怀剑沉思了好一会儿,终是无奈地一笑:“好,若是哪里有贪官污吏记得告诉我,什么时候过不下去了记得回来投奔我,还有……”看了宁琅一眼,正色道:“宁将军若是欺负你,也有朕给你做主。” 宁琅笑笑:“臣不敢。” 白束把人拉过来接着道:“你现在刚刚继位,很多新政待施,如今边境平稳,大楚也打了好些年的仗了,是时候休养生息,轻徭薄赋,让百姓们也喘一口气。就先皇治下存在的一些问题,我也给你上一次谏言。当初禇珺权侵朝野,搞得国不将国,朝堂上乌烟瘴气,便是因为相权过大,无从牵制。我认为在丞相之下可以再设三司,分管政事、军务、财政奏报的复核审查,意在分割丞相权力,同时起到监督作用。设置言谏官监察百官,官职不必过大,但可直接向你奏报,如此避免闭塞言路,也可防止他们与丞相互相援引,依为鹰犬。之前先皇已将藩王兵权收归手中,但藩镇割据终归是个隐患,如今刚好空出几个地方,可选立德立言立功的功臣过去,主张有功者代替世胄。功臣与亲王参半,可防止他们相互勾结,起到互相监督的作用。还有科举,你如今是空有抱负却无人给你出谋划策,借着科举机会广纳庶人子弟,知人善任,任人唯贤,早日搭起自己的班底才是。” “等等,等等,”萧怀剑脑袋都大了起来,“要不你再说一遍,我找个人过来记下来,这么听一遍我也记不住啊。” 白束从怀里掏出一本奏章,笑道:“就知道你记不住,都给你写好了。还有最后一点,是我的一点私愿,如今学派纷杂百家争鸣,书籍也散落各地枚不胜数,我希望陛下能从全国各地广征书籍,送到京中统一缮写、整理、校勘,设置昭文馆聚四部群书,文以靖国,给仕子们一个能饱读天下诗书的地方。” “还是忘不了你那些书,”萧怀剑笑道:“那等我把昭文馆建好了你会回来吗?” 白束眉眼弯弯一笑,“我定当回来把那些书全看一遍。” 萧怀剑一笑:“那一言为定,不回来朕治你欺君之罪。” “好,一言为定。” 白束站起身,“我的事儿说完了,师父还有些军务上的事儿要同你讲,我也听不懂。我去后面看看瑛姑和伶仃,当初一走了之也没好好跟她们告别。” “她们都还在澍兰苑里,”萧怀剑道:“瑛姑自己要求的,我当日想给她一些恩赏让她出宫买间小院买两个奴使,也过些正常人家的日子,可她执意守在澍兰苑里,还是日日清扫,只等着有朝一日你回来能有个住处。” “瑛姑……”白束咬了咬唇,眼底已然湿润。 “去罢。”萧怀剑挥挥手。 “好。”白束挑唇笑了笑,由之前那个小太监引着出了乾清宫。 第72章 风云变幻 这皇宫还是太大,若不是前面有小太监引路,白束真就不知道自己得走到什么时候去。 看着两侧的朱墙碧瓦白束不由感概,这么个地方他生活了十年却从不曾亏得全貌。当年是影卫将他秘而不宣送进来的,一顶密不透风的小轿直抵澍兰苑门口,入了那门就再没出来过。 如今想来萧染防着他倒真是不无道理,锁了他十年他尚能搅的风云变幻,由着他的话……只怕在萧染心里根本没有这个选项,要么杀,要么锁,他没死在漠北便注定失了自由之身。 只是若是萧染不锁他,他说不定不会生出这么多怨念,不会苦苦筹备那么久,如今也不会是这么个局面。果然因果轮回,报应不爽,萧染成于严慎却也毁于严慎,一切皆是命数。 小太监将人带到了澍兰苑门前,只道:“怕小主子回去迷路,奴才便在这里候着罢。”。 恋耽美 分卷阅读97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白束本想着偷摸进去给人一个惊喜,刚进院门不由一愣,只见萧染正站在院中间,秦让瑛姑皆在一旁陪着,在院里长了十多年的海棠树不见了踪迹,几个内官挪了一棵玉兰过来正在栽种。 白束也就愣了一下,还是按照礼节冲人恭敬行礼。在这里最后那段时日他见了萧染便不再见礼了,如今这一礼算是敬萧染言而有信,总算没有再背信弃誓。 看见来人众人皆是一愣,萧染只眯眼打量了一会儿便让人平身了,倒是瑛姑高兴的很,碍于萧染在跟前却也只能憋着。 瑛姑憋的住伶仃可就憋不住了,在房顶上发现来人之后从房顶三两步下来,直接往白束怀里一跃,把人撞了个踉跄。 “都是老猫了还是冒冒失失的。”白束给人顺着毛笑道。 抱着伶仃上前,看着院中的树不由问道:“那棵海棠呢?” “海棠移到御花园了,”萧染道:“澍兰苑澍兰苑,还是种玉兰合适。今年花期已过,你是看不到了,等明年罢。” 海棠以后是众人皆可赏之,唯有这玉兰,以后花开花落,只他一人独赏。 白束欣然一笑,他终是看开了。 “从怀剑那里过来的?”萧染问。 “是,”白束点头,“我跟师父是来辞行的,你做到了你允诺的,我自然也会信守承诺,从此辞京离去,再不过问你萧楚江山。” “其实你走不走的都没关系了,你怨恨的无非是我一人,如今我已退位,你的心愿已成,我知你断不会伤害怀剑的。” 白束笑了笑,“我意已决,从此天涯陌路,只与师父一人相守。” 萧染抬头看了看天边浮云,犹记得当年白束随口作的那首诗,浮云不载愁心事,随风自在散东西,他终究是去做了浮云,从此再无人能束住他。 收回视线笑道:“那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谢谢,”白束温婉一笑,“其实你知道当初即便你不答应我那三个条件,我也会去接师父的,这里毕竟是母妃故土,除了有你还有萧怀剑,瑛姑,伶仃,我不会看着这里即将倾覆,师父也不会。当时实则我也已经穷途末路了,只赌你一个‘有情’。” “有情……”萧染哈哈一笑:“好一个有情!” “对我有情,对萧怀剑有情,对母妃有情,对天下苍生有情,而不再是当年那个为了一己之私攻打北狄灭我全族的冷血帝王。”冲人一笑:“母妃会高兴的。” “婵儿……”萧染看着院中玉兰,终是静默。 当年意气风发,说要允她一世长安,江南三月好风光,江花胜火春水如蓝,那芳龄少女半是含羞又半是期待地嗔他一句“皇兄”。 侍奉的内官送了茶水过来,白束接过去到一旁石桌上终是给人斟了最后一杯茶,送到萧染手边:“舅舅,喝茶。” “好。”萧染笑了笑接过去。 滚水染青绿,他不知从这小人儿手里接过多少杯茶,只怕只有这一杯是敬的心甘情愿。 轻啜一口,茶韵幽香。 倏忽之间却觉胸口一滞,心痛如刀搅,杯盏落地,上好的越窑瓷碗分崩离兮。 “舅舅!”白束惊道。 周围人全乱了,眼看着刚刚还好端端的太上皇倏忽之间颓然倒地,鲜血一涌而出,滴落在地已成青黑之态。 “有人下毒!”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嗓子。 白束耳中一声嗡的一声,所有喊声,说话声,尖叫声瞬间都离他很远,听不真切。 只那一声“下毒”响彻耳边。 谁会下毒谋害一个已经没有实权的太上皇?谁送来的茶?这茶到底是要给谁的?再一回头早已不见了那内官踪迹。最后一个把茶送到萧染手上的……是他。 “舅舅!”白束奔过去跪坐在地将人扶着,“快!宣太医!” 没等来太医却见候在门外的小太监不知何时带了一队人过来,冲着他一指:“把人抓起来,此人谋害先帝!” 白束呆立当场。 一队侍卫上来便要拿人,瑛姑上前拦着,可她一个弱女子如何拦得住这些侍卫,不肖片刻便被人推倒在地,撞在石桌上。 “你大胆!”秦让扯着嗓子对着那小太监怒道:“皇上还未下令,你们就敢抓人!” “这人毒害先帝,这么多人有目共睹,”小太监突然挑眉一笑:“老祖宗,如今先皇已经去了,没人再能给您撑腰了,你如今护着这谋害先帝之人,莫非与他是同伙?” “你……”秦让哑口无言。 “先宣太医,舅舅……舅舅还有救啊!”白束泪如雨下:“来人啊!太医呢!” 萧染抽搐着倒在他怀里,粘稠的黑血浸透了指缝,一只手牢牢拽住他身前衣料,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无数次想要将这人置之死地,独独这一次,他希望人好好活下去,活到长命百岁,看到他们大楚绵延昌盛,看到自己没有选错人。唯独这一次,他最诚心诚意的一盏茶,却要了他的性命。 那只手终是松了,颓然垂地,眼里最后都是不甘和痛苦。 白束愣在原地,洁白袖口上绽满洇洇沥沥,愣愣看着那只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手上沾满污泥。刚刚还与他谈笑风生的人,还祝他有情人终成眷属,怎么会下一瞬就变得冰冷僵硬? 尚未种好的玉兰树轰然倒地。 “先皇已经去了,”小太监冷眼以对,冲着侍卫道:“还愣着干嘛!” 众侍卫互相看了一眼,齐齐上前将白束从萧染身旁拖离,收缴双 恋耽美 分卷阅读98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手于身后将人按着跪伏在地! “放开我!”白束奋力挣扎,“我要见皇上,我要见萧怀剑!” “皇上那边自然有奴才过去知会,”小太监俯身下来贴近白束耳侧压低声音道:“只是时间长短问题,拿了你的供词奴才一定上呈陛下,由陛下发落。” “你……”白束眼底猩红瞪着这人,越过此人,却见一人站在院门外,对他挑唇一笑。 这人他从未见过,却只看了一眼就瞬间明白。 那双阴鸷的眼,那副与萧染相似的容貌。 “你是……”萧启的人! 白束紧咬住唇,硬是将后半句憋回去。这话一说只怕这院中的人就没一个活口了。 这人是萧启的人,萧怀剑他们苦苦搜索了好几个月的人竟然就藏在宫里,一直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动作! 借他之手除掉萧染,再利用他牵扯出那些需要除去之人,甚至是把萧怀剑从那个尚还没有坐稳的位子上拉下来!一石三鸟之计,用的当真是妙。 如今若不是想看着自己的死对头死在自己面前,这人尚还可以继续藏下去,届时搅的天翻地覆之后再出来找一个软弱的皇子送上皇位,自己挟天子以令诸侯! “小主子好眼力,”小太监冲人笑一笑,“说来凑巧,那位大人也说是让我伺候好您呢。” “我要见皇上!”白束扭着身子挣扎,可他那点力气实在太小,根本动不了分毫,只能愤然开口:“我下没下毒自有皇上定夺,有刑部大理寺审理,你无权动我!” “皇上只怕您是见不着了,”小太监站起身来垂眼扫了扫袖子,“此人谋害先帝,将人收监天牢严加审问,务必要让其把同党一并供出来。澍兰苑内众人皆有同党嫌疑,将澍兰苑团团围住,不准任何人进出。” 就在此时瑛姑奋然而起,撞开左右侍卫,将白束向前一推。 快走! 多年的心照不宣他早已读懂了瑛姑的一言一行。 眼看着瑛姑将自己置于刀口之下,白束一把抓起刚才散落在地的瓷片往脖子上一架:“你无非是想利用我一纸罪状铲除异己,我今日若是死在这儿你就功亏一篑了。” “拦住他!”小太监惊呼。 白束咬一咬牙,手上下了力气,锋利瓷片瞬间划破细嫩皮肤! 倏忽一股暗力从身后击在他玉枕穴上,顿时全身失了力气,身子一软,昏倒在地。 小太监捂着胸口松了口气:“带走。” 作者有话要说:  好怕被打死…… 第73章 世间极刑 宁琅对着大楚境内地图给萧怀剑一一讲了边境安防及未来几年可能出现的祸乱,并齐齐给出了对策,一席话讲完窗外尚且暮色渐起,却见白束迟迟没回来,不由皱了皱眉。 “想必是瑛姑留下他用晚膳了,要不我现在传膳,宁将军也用了膳再走罢。” “不必了,”宁琅看了看窗外,“我等他。” 不几时听见门外侍卫喧闹。 “哪里来的野猫竟敢来乾清宫撒野!” “抓住它!” 眼看着好不容易将猫围困住,宁琅飞身过去,将伶仃一把捞起。 萧怀剑适时出来:“怎么回事?” 众侍卫齐齐跪下,宁琅却眉头一皱,只见通体雪白的伶仃腿上竟粘着一块暗红,见了他不安分地又抓又挠,凄声叫着竟像哀求。 “出事了。”宁琅沉声道。 御驾摆到澍兰苑只见院门紧闭,萧怀剑不由皱了皱眉,示意左右两个侍卫上前探路。 宁琅却是等不及了,一步上前将院门一脚踹开,一马当先又冲进房内,看见场景不由一愣。 萧怀剑随后追上来愣在原地。 只见先皇陈尸厅中,一众人等皆被绑住手脚塞住口圈在房内。 宁琅扫了一眼,不由心头一凉。 这里面没有白束! 瑛姑看清来人立即泪流满面,挪动上前直冲着宁琅呜咽。 宁琅第一个回过神来立马给瑛姑接了束缚,想着人不能开口又解了秦让,怒道:“怎么回事?小束呢?” “有人毒害先帝……”秦让泣不成声,“小主子……小主子被他们带走了……” “带去哪了?!” “天……天牢。” 宁琅转身就走。 萧怀剑这才从巨大变故之中回过神来,示意左侍卫跟上宁琅,又对右侍卫道:“封锁宫门,任何人不得出入。” 宁琅一鼓作气赶到天牢后,才始觉自己手上颤的厉害,一步一步沿着石阶往下走时腿竟有些发软。 即便兵临城下,即便城破家亡,他尚都没这么惊慌过。 要是……要是…… 天牢内早已人去楼空,刚进地牢便闻见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刑台上尚可见血迹斑斑,宁琅一间牢房一间牢房找下去,看到最后一间牢房时只觉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他见过最残酷的战场,见过鹰啖生肉白骨成林见过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却都不及此情此景一丝一毫。 那小人儿蜷在地上,一身白衣被血水浸透,十根指甲被从根部生生折断,长发凌乱,面色苍白如纸,一副莲花唇早已被咬的不成样子。 他想杀人! 今日清晨还言笑晏晏同他进宫,一身白衣白衫灵动出尘,一颦一笑还在心头挥之不去,如今变成了这副样子! 他放在心头捧在手心的人,被风一吹他尚且得心疼半天,被他们折磨成了这副样子! 他现在只想将人碎尸万段! 今日觐见身上未带兵器,宁琅一脚上去竟将铁锁生生踹断,跪坐在那 恋耽美 分卷阅读99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小人儿身侧一时竟不敢动作。 他还有呼吸吗? 宁琅一双手颤抖着下去,身上不敢去碰,不知哪一处尚还完好,只能抬起那张苍白小脸,鬓发早已被冷汗和血水浸透,湿答答粘在脸上,沾污了如玉面色。 那小人儿察觉到人的动作全身猛地一颤,费尽全力想把自己蜷起来,带动身上伤口,一时间冷汗如注,从发根生生沁出,沿着额角滚过,划过宁琅手上,竟不带丝毫温度。 他当时得有多怕。 “小束……小束是我……”宁琅将人抱在怀里,一腔滚烫再也抑制不住奔流而下,流入紧咬的牙关,心痛如刀绞。 白束原本是颤抖着竭力挣扎,在嗅到那衣带上冷香之时,竟慢慢平静下来,张着嘴小口喘着气,一只血迹斑斑的手紧拽着衣衫一角,却因没了指甲,只能用指腹小心搓揉着。 宁琅将人抱起:“没事了……小束,我们回家……” 隐约间听见怀里的人喃喃了什么,宁琅直到将耳朵贴近唇侧才听清,“萧启……在宫里……” 萧启! 宁琅双眸一瞬血红,咬了咬牙沉声道:“皇上已经封锁了皇城,一个都跑不了!” 刚抱着人出了天牢,皇城内金钟玉罄齐响,是为国丧之音。 低头看那小人儿,埋头在他怀里,一行清泪缓缓而下,在他胸前衣衫上绽开朵朵暗花。 直接把人抱回乾清宫,刚失了父皇的萧怀剑颓然坐在龙椅上,说不出的孤寂。看见宁琅抱着人回来腾地站起,走近才看清宁琅怀里那一身血衣是今日清晨还过来同他辞别的小束。 “怎么会……”萧怀剑只觉嗓子发紧,从喉头深处尝出了一股腥甜。 “萧启躲在宫里,”宁琅沉声,“宣太医。” 张太医过来拿着那双手细细打量,看过之后直叹气,只道:“世间极刑不过如此。” 拿竹签从指缝细肉处穿进去,再生生从根部撬开,根本不是常人能忍,小贵人现在还有一口气也是实属不易。 “指缝细肉处还有残余的竹签毛刺,这手也得用盐水洗过之后才能包扎,这无遗又是一场受罪,我得用麻沸散让小贵人暂时失去知觉。” “那他……”宁琅咬着牙,脖子上青筋林立。 他现在气息这么微弱……会不会醒不过来? 但他也决不能再让人醒着遭这种罪,深深看了人一眼:“那便这样罢。” 麻沸散煎好了宁琅亲自喂食,那小人儿尚还紧咬着牙关不肯松开,宁琅将人抱在怀里在人冰凉的额角上亲一亲:“小束,我在这儿。” 那小人儿皱了皱眉,终是喃喃开口:“师……父……” “是我,是师父,”宁琅端着药到人嘴边,“小束,把药喝了,就不疼了。” 微弱开口:“不……” 宁琅只觉自己一口牙快要咬碎了,一只手颤巍巍抚上那玉色小脸:“没事小束,一会儿我会叫醒你的……我一直都在,等你伤口处理好了,我带你走……去蓬莱,去栖霞,去扬州……你想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 “我就在这儿……再也不松开你了……” 那小人儿终是松了眉头,轻启牙关,由着宁琅一勺一勺将药喂下去。 看着人呼吸一点一点放的轻匀,宁琅才对张太医道:“开始罢。” 作者有话要说:  不怕死的我再放一章…… 我是魔鬼吗? 嗯,我是…… 第74章 遁入红尘 张太医取来盐水执起白束那手小心冲洗,宁琅坐在床头将人抱在怀里,茶色眸子一点一点森寒收缩。那是抚琴作画的一双手,煮茶点茶行云流水,在满园春色里偷摘一朵蕙兰,握过白玉棋子,给他穿过甲也卸过甲,如今却是变得血迹斑斑,指缝间遍布污血,每次冲洗便带走缕缕暗红,直将一盆清水染的不见底色。 换了三次水才将那双手洗出来,张太医拿来一根纤细的钎子,一点一点挑出指缝里的竹刺。 尽管服了麻沸散,小人儿在梦里还是皱了皱眉,指节僵硬回缩,无奈之下宁琅只能抓住那手按在床上,眼看着那尖头钎子一点点深入血肉挑弄着。 宁琅目不转睛,每一下都挑在他的心头上,恨不得这些罪由他来代人受过。怎么就能让他一个人穿过那么大的皇城?怎么就放心把他交到别人手上? 听见白束低声喃喃了什么,宁琅俯身下去才听见那小人儿小声重复着:“师……父……” 宁琅只觉鼻头一酸,眼眶逼得通红,这人在意识朦胧之际尚还是念着他,那在他受这些折磨的时候心里叫嚣的肯定都是他,而他却浑然不知。 大太监进来禀报,在承天门抓到了携财物私逃的司礼监太监,问皇上如何处置。 萧怀剑正皱眉看着白束处理伤口,听到通报这才收了视线,指节还是紧握着呈现青白之态。 这些人想从白束那里逼供出zaofan谋逆的罪证,不成后只能先想办法遁逃,只是他们不知萧怀剑早已锁了城门,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了。 萧怀剑冷冷道:“朕要当初在小束身上试过的刑罚在他身上一一试一遍,没把同党和萧启行踪供出来前别让他死了。” “我要他死。”宁琅语气冰冷,抬起头来一双血红的眸子透着嗜血寒光。 “这……”大太监犹豫回道:“国丧期间不宜酷刑杀生……” “他谋害父皇残害小束,朕还动不了他不成?” “你们只管让人招供,”宁琅眼里寒光一闪:“剩下的我自己处理。” 大太监愣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0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愣。 萧怀剑摆摆手示意按宁琅的意思做,大太监这才躬身退下。 夜久烛花暗,张太医帮人处理完后提着药箱躬身退下,宁琅还是将人抱在怀里,自始至终一动不动。 那副身骨还是那么柔软,紧靠在他身上像是失了筋骨,呼吸轻而缓慢,眼角小痣好像也失了血色,呈现一种苍白的灰暗。 萧怀剑坐在椅子上定定看着那两人,神思却已不知飘离去了何处。他才刚刚继位不过三天,父皇被人毒杀,好友被人迫害,身边不知隐藏着多少眼线,而杀父仇人就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随时准备着把他从这还没坐稳的龙椅上拉下去。 他看似坐拥天下,却又好像一无所有。 原来当帝王是这么个滋味,沙场上面对的是真刀真枪,却远没有这宫墙内的暗箭伤人伤的彻底。难怪父皇猜忌心会重,只因这位子暴露在最高处,底下众人皆想图之,坐在这里的人不用甲胄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便注定会被伤的体无完肤。 大太监推门进来,带动烛灯忽闪,将刚捉拿的小太监供出的名单送到萧怀剑手上。 萧怀剑看了一眼,道:“抓了再审,直到再审不出一个名字为止。” 大太监小心抬头看了看,只见那年轻帝王隐在烛光暗处,脸上神情竟肖似先帝在世。 急忙收了视线躬身退下。 萧怀剑看着那跃动的烛灯,他坐上这个位子被教的第一课,原来当皇帝不只是要政令布施造福苍生,还要冷血残酷,该赶尽杀绝的时候就要赶尽杀绝。 两个人守着一个昏睡中的人直守了一夜。 第二日大太监送来一身素服伺候萧怀剑穿上,原本要传早膳被人摆摆手拒绝了,刚要去宁寿宫为父皇主持国丧,但闻哭声大作,竟是冲着他的乾清宫来的。 “怎么回事?”萧怀剑问。 刚好门外候着的内官进来通报:“陛下,大臣们在外面跪请您惩处杀害先皇的凶手。” 萧怀剑蹙眉:“萧启还未归案,朕如何惩处?” “这……”内官跪地:“大臣们说杀害先皇的是……是伯颜律之子伯颜束。” 只觉一阵刺骨的寒意从暖阁里透出来,那内官生生打了个寒颤。 “混账!”萧怀剑登时大怒:“谁说的杀害父皇的是小束?!” 恰在此时听见门外右相哭嚎:“北狄叛逆伯颜律之子伯颜束暗藏宫中十年,包藏祸心,谋害先帝,其罪当诛,老臣以死恳请皇上惩治奸佞,以慰先帝在天之灵啊,皇上!” 众大臣跟着齐喊:“请皇上惩治奸佞,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反了吗他们?真凶尚在逍遥法外,他们跑到这儿来逼宫!” 萧怀剑怒气冲冲走到门前被大太监一把拉住:“皇上,皇上息怒啊,外面是您的朝臣,代表的是天下苍生,最后那盏茶是小主子送上去的这有目共睹,如今燕王还未抓到,没有证词为小主子洗脱嫌疑,您却必须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啊!” “你是什么意思?”萧怀剑瞥了人一眼:“你是要朕把小束交出去平息众怒?” “陛下,您看不出吗?这是萧启的阴谋啊!您不把人交出去便有人打着包庇奸佞的罪名讨伐您,”跪地伏首,“陛下这只是缓兵之计,再委屈小主子几天,等把萧启抓到了再把小主子放出来就是了。” 萧怀剑一把拽住人的襟领将人拖到床前,“你自己看!他这副样子,别说几天,只怕出了这乾清宫就没气了!” 大太监微微抬了抬头,没看见白束,却见一道彻骨的眼神直直看过来,大太监心生厉寒,再不敢言语半句。 不只是因为争吵还是时辰到了,怀里的小人儿动了动,宁琅低头下去,眼神一瞬温情似水。 白束皱眉挣扎了片刻,终是眯开了一条小缝,轻轻唤道:“师父……” 宁琅执起那只指尖缠满纱布的手贴在脸上:“是我……我在这儿。” “师父……师父我好疼啊……好吵啊……外面是什么人?” 宁琅只轻声道:“不相干的人。” “师父……我们什么时候走啊……我想走了……” 宁琅在人额角亲了亲:“我带你走。” 他说过好多次不为国不为家只为这一人,却终究放不下,但他为国为家做了那么多,他守着城门,守着这些所谓的国之栋梁,到最后却连一个人都换不来。 这一次,即便血泪成河,即便背负千古骂名,他也要把人带走! 刚要抱人起身,只听萧怀剑道:“慢着。” 宁琅目光一瞬森寒。 “等着朕。”萧怀剑轻声道。 那年轻帝王转身而去,迎着晨光推开那扇门,众大臣齐齐仰头看过来,一时鸦雀无声,只见光芒万丈全映在那帝王身上,真正的君临天下! 竟比当日在文德殿继位之时还要庄严。 “是谁说杀害先皇的凶手是伯颜束?”萧怀剑沉声问。 众大臣面面相觑,右丞相拱手回道:“伯颜束众目睽睽之下毒害先帝,人证物证俱在,请陛下……” 萧怀剑打断:“朕问你是谁说的。” 右丞相愣了一愣,道:“是吏部尚书何冲知会臣的。” 萧怀剑示意左右,立即有侍卫上前将吏部尚书拎了出来。 “此人涉嫌谋害先帝,收监候审。” 吏部尚书登时急道:“皇上,皇上臣冤枉啊!先帝是伯颜束谋害的,与臣无关啊!” 右丞相也愣了一下:“皇上这……” “好,朕让你心服口服,”对侍卫道:“把人放开。朕问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1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你,你是如何得知先皇死于毒杀?” 吏部尚书伏在地上汗如雨下:“臣是听宫里内官说的……” “满口胡言!昨日知情者皆被圈禁在澍兰苑里,朕发现情况后立即就锁了宫门,除非是毒杀父皇的人事先逃出去了,其余人等根本出不了皇城,试问你若不是跟投毒者串通,如何知道父皇是被毒杀的?!” 吏部尚书登时伏首:“臣……臣……” 萧怀剑接着问:“你又是如何知道伯颜束在宫中,还知道他在朕的寝宫之中?我就问在场的所有人,若不是这人挑拨,有谁知道伯颜束是谁?” “而你之所知道,是因为你勾结叛臣萧启,所有这些不过是萧启让你煽动群臣的借口,要么把伯颜束抓了让朕和宁将军决裂,要么把伯颜束放了让朕和群臣决裂,是不是?!” 吏部尚书登时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把人压下去。”萧怀剑挥挥手,回过头来睥睨群臣:“还有谁?” 群臣愣了愣,最终还是右丞相打头:“不管他消息是如何得来了,或许他真的私通燕王,可是伯颜束毒害先帝证据确凿,皇上不能放虎归山啊!” “你凭什么以为是伯颜束毒害的父皇?”萧怀剑垂眸:“就因他姓伯颜对不对?朕记得幼时小束被父皇囚禁宫中,朕问他父皇为何囚他,他只道因他生来就有罪,还是罪大恶极。你们也是这么认为的是吗?就因他姓伯颜你们便只记得他是伯颜律之子,为什么没人记得他还是靖和姑姑之子,当年是靖和姑姑只身赴北狄,才换来了大楚边界十年安定,若不是靖和姑姑,说不定伯颜律早已入住中原,你们还能站在这儿求朕抓他儿子?” 萧怀剑对着房内一指:“你说伯颜束谋害先帝,朕告诉你伯颜束干过什么,他为信阳城里孤苦民妇申冤,为万千仕子打通了科举之路,江南大旱,他自己尚且幽禁宫中吃不饱穿不暖,他把澍兰苑里所有恩赏拿去赈济灾民,他还为灾民呈上万民书,救万民于水火,一人之力扳到权臣禇珺,直至几个月前,你们躲在文德殿里瑟瑟发抖之时,他在城门救济士兵。这些没人知道,甚至朕也不知道,若不是他的贴身侍女写给朕,朕不知道他拖着一副瘦弱身子干过这么些事。你们不信可以去他贴身侍女那里查证,所有证据她都存着,这些他都干过,唯独毒害先帝这一条他没做过!如今叛敌刚刚扫地出门,朕想给他恩赏,他不要,他只想携心爱之人归隐江湖,便是你们这些贤臣、能臣堵在这里,堵住了他的生路,非要置人于死地!朕就问你们,你们干过什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堵人!” “他教朕仁而爱人,教朕清源正本,教朕怜悯苍生,”萧怀剑悲戚一笑,“他教错了,他该教朕暴虐成性,教朕独断专行,教朕杀人如麻,那样朕就不必在这里跟你们废话了!” 群臣伏地,乾清宫外鸦雀无声。 瑛姑不知何时从澍兰苑赶过来,手里举着一个盒子跪在地上,里面是所有白束与外界之人的往来书信。 影卫沈青江跪下:“当日家父蒙冤下狱,承蒙恩公相助,为家父沉冤得雪。” 又有身边的小太监跪地:“奴才的妹妹昔日被恶霸逼辱,是小主子出钱让奴才把妹妹送走。” 登时竟从四面八方涌出好些人一一跪下,历数白束这些年来所作所为,最后齐齐变成了一句话:“求诸位大人放小主子走吧。” 哭声恸天,较之之前那些大臣们假模假式的哭有天壤之别。 万籁俱寂,最后还是右丞相先站了起来,退至一旁,大臣们见势纷纷站起,将门外一条路让开。 萧怀剑回房,冲宁琅点头。 宁琅将人轻轻抱起:“小束,我们走。” 白束一双手环上宁琅脖颈,由人抱着一步步走出乾清宫。 阳光明媚,白束微微眯了眯眼,又往宁琅怀里靠了靠。 众大臣这才看清他们口诛笔伐的伯颜束。气质如兰,面色如玉,眉目如水,眼角一颗朱砂痣艳红如火。只是那一席白衫上满是是沥沥暗红,一双手上缠满白纱,由当朝战功赫赫的大将军抱着步步向前,那小人儿一双眼睛尽在宁琅身上,周围一切置若罔闻,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只此一人。 当年在漠北,是这人将他从羊皮毯子里抱出,目光一对视便知是前世今生的有缘人,如今再由这人抱走,续约来世,生生世世。 那一席身影渐渐远去,白衣翩跹,像一只破碎的蝶,步出乾清门,步出宣德门,步出所有人视线。 从此这世上再无宁琅,再无白束,天高水阔,只你我二人。 作者有话要说:  萧怀剑怎么这么优秀,没白疼他…… 第75章 余世始梦 那日汴京城里人尽皆知,风光煊赫的宁将军抱着一血衣少年从宫里出来,穿过御街,一路往南薰门而去。那少年一双手环住宁将军脖颈,一双眼睛澄澈如深秋天际,眨也不眨看着宁将军,不时拿衣袖给人擦一擦额头上的汗。宁将军低头看一眼,说不尽的柔情缱绻,眼神虔诚竟像看着一方神龛。 出了南薰门早有一辆将军府的马车在候着,小厮看见来人拱手回禀:“老爷得知昨夜宫中巨变,料想三少爷便不会再回去了,特令我在此候着,车上干粮银两药材都备齐了,老爷还令我将寒铁枪给您带出来了。” “你代我转告父亲,孩儿不孝,不能为他养老送终了。”将白束小心翼翼放在马车上,从车内拿出寒铁枪,这枪是当日这小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2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人儿所赠,泥潭不损铮铮骨,一入华堂光照衣,犹记得那小人儿环在他身后,愿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愿他苦寒不度风沙不侵,愿他鲜衣怒马早日还家。笑一笑,将寒铁枪往地上一杵,“凭君莫话封侯事,从此我再不过问朝中事,再无敌寇可杀,这枪于我无益,便不带走了。” 翻身上车:“你代我去驿馆找柳文清,让他来找我,他知道如何能找到我。” 小厮拱手称是。宁琅将白束揽在怀里,扬鞭催马,马车缓缓驶离汴京城门,空余一柄寒铁枪屹立门前,迎着日光熠熠生辉。 将来自有后人替他拿起这枪,一腔热血染黄沙,立功立业,换家国国泰民安。 他这余生,只护一人平安喜乐。 “小束,”宁琅将人揽在怀里,“你看,我们出来了。” 略一回头,余光所见城墙上站着猎猎身影,身姿挺拔依旧却已有了迟暮之态,再不是当初把他从书房里拎出来扔上战马就赶赴沙场的骁勇将军。 “怎么了?”白束轻声问。 “没事,”宁琅收回视线在人肩上拍了拍,“我们去哪?” 缠满白纱的小手伸出一根手指,宁琅驾着车向着那条小路而去。 《楚传》有载:澄光二十三年,至正元年,骠骑将军长平侯宁琅因常年征战积病辞世,年仅二十七岁,曾收复西戎北狄,征讨夜秦,解汴京城之困,追封长平公,谥号忠肃。 自此世间再无宁琅。 天牢外,一小太监被狱卒提出来,扔在天牢门口的石阶上。 尽管全身伤痕累累,那小太监还是忍着疼爬起来,瘫坐在地没由来笑起来。天牢外的空气都是新鲜的,深吸了几口只觉那呛了血的肺叶都带出几分凛冽的疼。 所谓新皇,也不过就是个刚刚上位的小毛孩子,到底不敢抵触祖宗礼法,碍着国丧的面子还不是就这么把他放了。 不过,真疼啊,看看自己一双手,当初对那个小崽子施刑时只见人咬紧了唇一声不吭,他还嫌力度不够,到他这儿只一个手指他就把祖宗十八代全交代了。果然十指连心,一根竹签子下去眼前都黑了,脑中一瞬空白只恨不得了却此生,那小家伙看着柔柔弱弱的,也不知是怎么忍的。 缓了好一会儿刚待爬起来,却见一袭身影慢慢逼近遮住了眼前日光,那小太监顺着一双绣着仙鹤腾云的布靴一路看上去,只见人身高八尺,一身绿莽侠装,冲他咧嘴一笑,黑布往头上一套抬起来就走。 再睁眼就是在一条荒无人烟的小道上,自己腿上套着一根绳索,而另一端则是连在一匹剽悍黑马上,一个响鼻热气喷腾,显然已是急不可耐了。 小太监当即吓得魂飞魄散,话说的也结结巴巴:“你们……你们大胆,我是朝廷钦点放的人,你们……你们想干嘛?” “我们不是朝廷的人,”那绿衣男子上前笑了笑,“我们是江湖人,讲究的是一个快意恩仇,不受你们朝廷监管。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得罪那个人,他让你死,就断没有人敢留你。” 小太监愣了一愣,当即跪地俯首涕泪横流:“各位大侠,各位大侠饶命啊,大侠们无非是为财,我在东顺胡同一家破败院子里还藏了一点钱财,都送给诸位大侠,诸位大侠饶了我罢。” “哦?”绿衣男子挑了挑眉。 “还有,还有……”小太监见有戏,忙不迭道:“翠红轩的红姐儿那是我姘头,我在她那留了几张永泰钱庄的银票,凭票兑现,大侠们尽可以去取。” 绿衣男子笑道:“你一个太监,还有姘头?” 小太监讨好笑着:“也就是抱着睡觉,这不是……那啥嘛,图个安慰。” “哦,”绿衣男子在人头上摸了摸,“那行,原本打算让你曝尸荒野的,看你这么识时务,到时候送你副棺材。” 小太监一愣,当即哭嚎:“大侠……大侠饶命啊!” 绿衣男子手里马鞭一扬,黑马四蹄纷飞,当即将人拖了出去。 直到人和马都眺望不见,哀嚎声还是不绝于耳。 柳文清抚了抚身上的尘土,笑道:“果真是个好差事,去把钱都取了,还有几个人来着?” 手下人道:“回少庄主,还有几个侍卫。” “侍卫?侍卫有钱拿吗?” “都是些贪赃枉法的侍卫,收受的钱财肯定少不了。” 柳文清点头一笑,“走,天牢外边等着劫人去。” 新皇上位又值国丧,举国臣民都等着看这位新皇的举措。萧怀剑也没让臣民们失望,一边有条不紊地筹备国丧事宜,亲自跪经三十六日,终日素服素斋,简直堪称孝悌典范,另一边却肃清宫闱,各房各院各司各部的人员逐一审查,但凡有一点疑点便逐出皇城永不录用。还没等松一口气,全国官场又被血洗,命新上任的吏部尚书将历年吏部任命的官员名单列举出来一一与当年科考结果核对,不符者罢免,即便符合的也要参考上任几年的绩效,领着空饷而不作为的,罢免,与罪臣萧启有勾连的,罢免。 一时间宫里宫外大换血,新朝新气象,再有新政颁布,上下一效,果然行云流水,毫无凝滞梗阻。 那日又是被以右相为首的几个大臣堵在乾清宫里,一人手里几张画像,苦口婆心地劝说着陛下当以江山社稷为重,早日纳妃立后绵延子嗣,以保皇家香火鼎盛。 萧怀剑脑袋都大了,挠挠头:“朕年纪尚小,这事儿不急,不急。” “不小了陛下,”右相不胜其烦道:“您都到弱冠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3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之年了,若不是前几年您外出征战耽搁了,如今小皇子也该满地跑了,想当年先帝有您时也不过二十又一,可您是皇九子啊,更不必说……” “右相,右相,”萧怀剑摆摆手打断,“如今国丧期间,不宜张罗旗鼓办喜事。” “陛下不必担心,臣都为陛下想好了,”礼部尚书笑呵呵道:“可以先选进宫来不设立名分,等过了国丧再统一分配,这样就不算纳妃,既不违祖宗礼法又能解当前之需。” 萧怀剑心里只道朕一点也不需,这礼部是不是太闲了,天天净想着怎么钻祖宗的空子,改天得给他裁冗裁冗,面上却还是强颜欢笑道:“朕如今刚刚继位,政务还没理顺,实在有心无力。” “陛下勤于政事这是万民之福,只是这与纳妃并不冲突啊,政事白天干,那什么晚上干,劳逸结合方能事半功倍啊!” 众大臣:“右相所言极是啊。” 萧怀剑:“……” 恰在此时门外太监来报:“启禀陛下,燕王萧启抓到了。” “抓到了?!”萧怀剑腾地站起,直把诸位大臣吓了一跳,“怎么抓住的?” 太监回道:“今日清晨大理寺一开门人就五花大绑在门外石狮子上了……外服都被扒了,只穿着一身亵衣亵裤,看手法好像是江湖人干的。” “哦?”萧怀剑愣一愣,当即明了,笑一笑:“还真像是那位江湖朋友干的出来的。” “大理寺丞请示陛下该当如何处置?” 萧怀剑想了想,反倒又坐了下来,“告诉李英,把人收监天牢,伺候好了。” 太监愣一愣,抬头又看了皇上一眼确认自己没听错,这才拱手退下。 萧怀剑看着桌上一摞奏章,终是会心笑了笑。没抓到人之前他寝食难安,日日想着等人抓到一定要生啖其肉,让人尝尽世间酷刑,如今人抓到了,他反倒静下来了。萧启心高气傲,对他最残酷的刑罚便是将人的心气一点点消磨掉,直至自己对自己心生厌恶。他这种人怕的不是失败,而是日复一日的毫无希望。 右相轻咳一声:“陛下……” 萧怀剑笑着摆摆手:“允卿所奏。” “啊?”众大臣一脸茫然。 “朕说允卿所奏,”萧怀剑笑道:“那什么孙太傅的孙女,卫将军的妹妹,你们看着办罢。” 足足过了半个月萧怀剑才第一次去天牢看他这所谓的五皇叔。 衣物虽是脏乱,但看得出还是打理过了,与那些蓬头垢面的天牢囚犯截然不同。只是再也不屑装那副温和的表象,睨了萧怀剑一眼,笑道:“还是憋不住了,想来看看你的杀父仇人?” 萧怀剑冷冷道:“不只是杀父仇人,还是杀兄仇人,是整个大楚国的仇人。” 萧启嗤笑一声,“那你打算怎么对付我这个仇人?凌迟?腰斩?五马分尸?” “不,”萧怀剑道:“再怎么说你都是我皇叔,我会好吃好喝伺候好你,直到你天命所归,寿终正寝。” 萧启总算抬头正眼瞧了人一眼。 “五皇叔对朕给你选的这个府邸还满意吗?这片牢房里关的尽是死刑犯,日日哀叹自己时日无多,但皇叔你不同,你不用忧心这个,你会一直在这儿待下去,这间牢房朕给你留着,死了也是烂在这里,最后化作白骨化作齑粉也还是在这儿。” 萧启眼里寒光一闪,冷笑道:“我活在这世上你能心安吗?你就不想为萧染报仇?萧染死的时候我就在场,看着他一点点倒下去,眼里的不甘和恐惧我都看见了,真是人间盛景,蔚为大观。” 萧怀剑指节握的青白,终是慢慢松开,“朕会让你看到什么是真正的人间盛景,朕要让你看着这牢房里终有一日再无死刑犯,朕统治下的大楚,万国来朝,国泰民安,朕是万民敬仰的皇帝,而你只是天牢里的囚犯。朕已告知太史令将你的名字划去,等你死后再无人提起,你就在这天牢里郁郁而终烟消云散罢。” “萧怀剑!”萧启猛地站起,“你凭什么抹去我的名字!成王败寇,我虽算不上功成,却也是一代枭雄,史官无偏依,你无权抹去我的名字!” “皇叔,功成者才有说话的权力,败寇就只能任人宰割,”萧怀剑笑了笑,“皇叔歇好,朕改日再来看你。” “萧怀剑!你有种就杀了我!”萧启攀住拦木,“你有种就杀了我,否则我日日诅咒你萧楚江山,天灾人祸,国破家亡!” 萧怀剑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转身离去,临走又吩咐道:“看着点,别让人死了。” 出了天牢,明媚的阳光一打,只觉一身阴霾通通散尽,山河清明,百废待兴,他就要让天下人看着他是如何整顿河山开创盛世的。 四月后,栖霞山。 正值漫山红透,枫林霜染,明艳胜过二月繁花,一席白衣踏着苔痕阶绿漫步而上,衣袂飘飘,翩然出尘,走几步回一回头,笑道:“师父莫不是人到中年,力不从心了?” 宁琅笑一笑,只道:“我从不从心,你不知道?” “师父~”白束嗔怪一声,面色一红,与霜打红枫相映,美不胜收。隔着三两步台阶问道:“那师父为何走的这么慢?” 宁琅抬头看了看,点点日光透过枝叶罅隙投下,攀上玉润脸侧,眼角一颗小痣直映的枫林都失了颜色。 只道:“我找这漫山红叶里最好的一片,赠予良人,换得与君归。” 白束言笑晏晏,眼里漾着一池春水,“那师父找到了不曾?” “找到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4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两步上前,将那小人儿环抱怀中,从那小人儿头上摘下一片。白束刚待去取,却被借机一躲,隔着红叶落下一吻,冷香萦绕,经久不散。 执起那只纤细小手,指尖莹润似玉,指节皙白若荑,笑问:“与君归?” 白束眼角弯弯一笑:“与君归。” “师父我走不动了,你背我吧。” “力不从心了?” “不是力不从心,是养精蓄锐。” “养精蓄锐要做甚?” “嗯……自然是做些从心之事。”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了,给自己撒花……过两天更两条番外,嗯,就这样吧 第76章 番外一 晋阳城(1) 至正五年夏,晋阳城外,天女祠。 虽说是祠,却也只有一间四面透风的大殿和缺了半条胳膊的天女像,显然早已失了供奉成了一座破庙。 火光闪烁间,竟滑出一声颤巍巍的哭腔。 “师父……师父我错了……” 颀长脖颈极力向后扬起,碰到了香案上的烛台,好在香油早已燃尽,只剩烛台在案上滚了两圈,跌落在地。 另一方却是冷静沉稳,一双茶色眸子静静盯着身下的人,沉声问道:“错在哪儿了?” “师父……能不能不说……”一双含水的眸子乞怜地看着身前的人,一副白藕腕子牢牢攀住精壮的后背,已在其上留下了好几道血红划痕,奈何这人浑然不觉一般,随着肌肉纹理一动,白束当即便低吟浅唱出声。 一席如瀑长发散落在背,究其发带去处,竟是在身下蜿蜒缠绕,束住源头,徒然有欲而无从解。 这人已在这折磨了他大半夜了。 “我说……我说……”白束咬着唇,纯黑眸子里尽是烧的火红的荼靡之色。 “说。”宁琅停了动作,挑眉看着他。 以前觉得宁家家法执行前先问一遍错在何处实在多此一举,如今才懂得其中奥妙,便是这副犹犹豫豫欲说还休的表情实在是醉人。 “我……”白束偏了偏头,“我不该让师父去城西买棋子烧饼。” “嗯?”宁琅皱了皱眉,“就这样?” “不该……不该乱跑。” “乱跑去了哪里?” “怡……怡红院……可我那是无心的,我就是听见那边热闹过去瞧了瞧。” “无心的?”宁琅眼神一眯,找准位置一番发力,及至尾声小人儿已徒然张着嘴发不出一个音节,脖子几近扭曲,一双手绞紧身下衣物,青筋毕现。 只听那人气息稳如泰山,缓缓道:“撒谎,加罚一倍。” “师父……”白束一双手颤抖着想向下解那束缚,还没碰上便被一只强有力的手举过头顶,他在力盛时尚且挣不脱,更奈何一双手早已脱力,一着急一行清泪缓缓而下,人也带上了哭声:“师父你怎么能这样为难我!” “你做的时候不知道为难吗?”宁琅眼里当真带了几分怒色,转而又消散而去,低头一点点吻去人眼角泪光,轻声道:“说你错在哪了,我给你一个解脱。” 白束咬咬唇,豁出去了:“我不该去参加那花魁的什么以文会友,不该饮那女儿红,不该红绡帐内差点失了分寸,”再小声委屈道:“我以为那是你。” 宁琅目光总算放软了一些。当日他们一入晋阳城这小人儿一双眼就瞟着怡红院外面花魁以文会友的招牌看,临走之前只道自己想吃城西的棋子烧饼,将他支走后便偷偷溜进怡红院去一睹花魁风采。奈何这花魁神秘得很,只有答对她问题的才单独会见,白束过五关斩六将竟真得了那花魁青睐。入了暖香阁,饮了女儿红,宁琅找过去时人已醉眼朦胧,花魁已上手帮人宽衣解带了。 “那花魁滋味如何?” “我其实也不是真想看什么花魁,”白束委屈巴巴,“世人皆道女儿香里销筋骨,我就是想看看是不是真是所有人都难过美人关,万一日后师父见了什么美人给我找个师娘回来,我又打不过你,不得哭死在路边。” “不用跟我油嘴滑舌,”宁琅早已摸清了这人的性子,巍然不动只道:“师娘没见着,倒是你被那花魁销了筋骨罢。” “师父这倒是冤枉我了,”白束强辩道:“我答完了题便突然觉得没意思了,奈何那花魁邀我我又不好答了题又拂了人家面子,只想着进去同那花魁说一声便走的,她非要我临走之前饮上三杯,我也没想到那酒那么大的劲儿,”再讨好道:“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如今我算是明白了,美人再好也入不了我的眼,只因这眼里只容得下师父一人了。” “花言巧语,”宁琅笑了笑,却还是受用得很,拉起人的两只手搭在肩头:“抱紧我。” “师父……”白束快哭了。 “再等等,我们一起。” 狂风暴雨,身下的人便如同一只破碎的蝶,徒然抵御对抗被淹没。及至束缚一解,先是一阵细痒蜿蜒而上,紧接着整个人猛地向上挺了挺,全身肌肉蓦地绷紧,竟是呜呜哭着泄了出来。 待宁琅撤了身子,白束还是向后仰着,面色酡艳,两条泪痕若隐若现,火光下尚可见全身皆在细微颤抖,自下而上仰视那天女神像,那神像竟像是一脸慈悲回应着他。 搭一条胳膊在脸上掩盖住自己狼狈的神态,叹一口气:“师父你不去天牢掌刑真是委屈人才了。” 宁琅眉头当即一皱。当年之事这人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疼,倒是他每每想起来就一阵心悸,天牢里那副场景触目惊心,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5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时常午夜梦回都能吓出一身冷汗来。 “师父,”白束也自觉失言,伸手拽了拽宁琅衣袖,“我乱说的,师父不要当真。” 宁琅低头给人撩起濡湿了的鬓发,帮人穿好衣衫拉起来抱在怀里,“我倒也不是怪你去见那花魁,你可知我买完棋子烧饼回来看不见你是什么感受,若是你再出点什么事……” “是想着看一眼就走的,只是高估了自己的酒量,”白束小声辩解,“原是想着总该能爬回去的……” 宁琅被人一副委屈的样子逗的笑了笑,“这次就当长个记性,再有下次……” 白束立即见好就收:“没有下次了,再也不敢了。” 宁琅理了理白束的如墨长发,“睡吧,明日还得赶路,去钱塘江,不然该赶不上观潮了。” 白束温顺点点头,蜷在人怀里安心阖上双眸。 刚有了点睡意却见师父猛地坐起,还没等他反应宁琅已一掌过去灭了火,将人抱起飞身上了神台,隐匿在天女像后边。 “怎么了?”白束皱眉小声问道。 “有人。”宁琅回道。 白束侧耳听了一会儿并没听出什么动静,又过了好一会才听见庙外嘈杂,竟是哭声喊声混杂,其中还掺杂着训斥苛责声,有人上前开了庙门,火光涌现,再接着一群人进了庙内,白束悄悄探了探头,才见十几个百姓被一伙衙役模样的人驱赶着逼近墙角,而这些百姓皆是些老人孩童。 “师父,”白束皱眉看了宁琅一眼。 “再看看。” 只见一老人上前拽着衙役衣衫下摆,恳求道:“官爷,官爷行行好,你把我们关在这里我们必死无疑啊。” 那衙役一脚将人踹翻在地,一脸嫌弃地抖了抖自己衣袍,刀兵相向,“老实点!” “官爷,官爷求求你们了……”一众百姓皆都跪地叩首,顿时哭声大作,哀嚎遍野。 只是这些衙役们却都充耳不闻,随着门口一人挥一挥手,一伙人刚待退出去,一衙役却被抱住了腿,一个老人苦苦哀求:“官爷,你关我我认了,可我孙女是好的啊,您把她带出去行吗?” “你死了她一个小女孩还能活几天?”那衙役一脚踹在老人肩头,奈何人抱的紧,又连踹了两脚竟纹丝不动,刚待继续发力,只觉腿上一疼,不知何时扑上来一个小女孩,已对着他的腿咬了下去。衙役眼里寒意一现,手里的刀当即举起。没等落下只觉手腕一痛,刀应声落地,还没待回过神来已被一脚踹飞出去,咚的一声撞在庙门上。 所有人齐齐望过去,只见一袭白衫从天而降,屹立在神台之上,宛若天神下凡。 那天神还未发话,又见一人从神像后出来,声音泠泠如弦上音:“朝廷赋予你们刀兵之器,是让你们屠戮百姓的吗?” “什么人装神弄鬼?”顿时火光骤亮,众人这才看清神台上站着的确实是人,众衙役举起手中刀一哄而上,只见那人飞身下神台,一脚出去当即又有两人倒地。 “师父当心,”白束嘱咐一句,自己也跳下神台,将那摔倒在地的老人小孩扶起,仔细查看:“伤到哪儿没?” 小女孩瑟瑟地摇摇头,扑到老人怀里小声啜泣。 白束在小女孩两个小髻上摸了摸,劝慰一笑:“不用担心,我师父很厉害的。” 果见一众衙役根本不是对手,不消一会功夫便都哀嚎倒地,一个头头模样的人躲在门外出声恐吓:“你大胆,我们是邙岭县县衙里的公差,你可知你妨碍朝廷公差执行公务该当何罪?” 宁琅冷冷回道:“我倒要问问他们一伙老人孩子犯了《大楚律》的哪一条,一群衙役也有权力草菅人命了?” 那头头面露惧色,当即便知这人不好惹,招招手示意倒在地上的衙役出来,背后有了人,底气也足了些,哂笑道:“这些人确实没干什么罪恶滔天的事,他们错就错在身娇体弱――染了瘟疫。” 宁琅当即一惊,急忙回头一看,只见白束尚还跪坐在那群人之间,亦是满目震惊地望着他,手上甚至还拉着那小女孩一只手。 指节僵了僵,却并未松手。 趁着两人愣神的功夫,外面的衙役早已拿起备好的铁索将庙门一锁,哈哈一笑:“你们便同这些染了瘟疫的灾民待在一处罢,过个两三天爷爷们来给你们收尸!”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个番外来了 第77章 番外一 晋阳城(2) 宁琅也顾不上门外那些叫嚣的衙役,两步上前,却见白束对他轻轻摇了摇头,冲那老人道:“大爷,我懂一点医术,能让我给你们看看吗?” 那老人抬起头来小心打量,才见人一副霁风朗月的风貌,一袭白衫清尘脱俗,竟与那庙里的天女神像有几分相似,这才颤巍巍将手伸出去。 白束毫不避讳地将手搭上去为人诊脉,分别查看了几个人的舌苔眼白,又问了几个问题,回头冲宁琅一笑,“不是瘟疫,是痢疾。” 宁琅心头悬着的一口气沉了下去。 白束缓缓道来:“所谓痢疾,即为湿热、疫毒、寒湿结于肠腑,气血壅滞,脂膜血络受损,化为脓血,大肠传导失司,发引而致。其病症与瘟疫类似,皆伴有高热、神昏、惊厥等症状,若是不仔细诊断当真可能会混淆。” “不是瘟疫,不是瘟疫那……”老人眼里闪过一瞬亮光,“那我们还有救吗?” “《景岳全书》有载:凡治痢疾,最当察虚实,辨寒热,若四者不明,则杀人甚易也。你们病症来的急,据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6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我观测,应该是疫毒痢,”白束有条不紊道:“疫毒痢当解以白头翁汤加减,白头翁、金银花、白芍、黄连各一钱,秦皮、地榆各五钱,熬成汤药饮下,不日便能止住痢下脓血。” “只是……”有人小声道:“只是这门从外面锁了,不说拿药,就这么待下去,不出几日便在这里饿死了。” “这个倒不是问题,”白束站起来冲宁琅一笑,“师父。” 宁琅点点头,众人在白束引领下皆退到角落,只见这位天神般的人物从怀里掏出两枚棋子大小的玩意儿,往门上一扔,亮光乍现,轰天动地,连天女像都跟着颤了颤。等到尘烟散去,才见庙门已轰然倒地,连带锁门的铁链子都断成了好几截。 众百姓当即惊为天人,纷纷跪地叩首:“多谢大人相救。” 白束笑着将人扶起,“我们不是什么大人,不过就是懂一点行走江湖的手段。在下苏九允,”指着宁琅,“那是我师父,大家唤他三郎就是了。” 小女孩鼓着勇气脆声道:“那我能叫你小九哥哥吗?” 白束柔和一笑,在小女孩头上摸一摸:“好。” 再道:“再有几个时辰天就亮了,到时我去城里给诸位抓药,今夜就先在这庙里将就一夜罢。” 将这些百姓安顿好白束始才好好躺下来,百姓皆在神台右侧,他们在左,一道神台相隔倒也看不出来什么。 白束再三确认没人能看见,这才小心着一双手上去环住宁琅的腰,前半夜筋疲力尽,后半夜又整了这么一出,一躺下来就像软了筋骨,一动也不想动了。 压低声音小声道:“师父,这些人只怕是染了痢疾被误以为是瘟疫,这才被驱赶至此,防止感染他人,再者人死在庙里就不干那县太爷的事了。” “嗯,”宁琅点点头,“理由再冠冕堂皇,草菅人命却也是不可原谅的。” “只是这么多人同患痢疾却也稀奇,痢疾虽也有感染性,但能力远不及瘟疫。痢疾多由饮食不洁而生,这么多人同时罹患,应该是吃了相同的东西,如今源头还未找到,只怕还会有更多人受害。” 宁琅将人抱在怀里揽着,“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好好询问罢。” “嗯,”白束点点头,“明日我去拿药,顺便试试从城里能不能打探到什么。” 宁琅眉头一皱:“我去拿药,你好好待着。” 白束不禁一笑,仰头问道:“师父担心我?可我留在庙里那些衙役再过来我可打不过,师父就不担心了?” 宁琅眉头果然皱的更紧些,才听白束小声求到:“晋阳城里没几个人认识我的,我去抓药,快去快回,行吗师父?” “两个时辰。”宁琅沉声道:“两个时辰回不来,我就去找你。” 白束计算了一下时间,两个时辰以他的脚力刚好能走一个来回,当真一点空余都没给他留下,不由撇撇嘴:“师父好生小气。” “那便不去了,你离开一时一刻我都不放心。” “好好好,就两个时辰,”白束急忙妥协,想了想不禁笑了,在人后腰上画着圈圈:“师父可是怕我再去找那个花魁?” 宁琅欺身一压,在人耳边一字一顿咬道:“我看你是还没长记性。” 白束顿觉手脚发软,头皮发麻,悻悻往人怀里缩了缩:“记得了记得了,买完药就回来,两个时辰,绝不留恋。” 宁琅这才下来躺下,把人往怀里一圈,“睡吧。” 第二日入了晋阳城,白束不禁皱了皱眉,这才刚刚离开了两日,晋阳城里竟涌进来这么多灾民,街头巷尾随处可见,且看这些人一个个目光羞怯,却也不像是常年乞讨为生,定是哪里的黎民百姓遭了天灾,这才逃难至此。 白束买了几个馒头给这些人一一分发下去,借机询问究竟怎么回事。 这一问便有几个民妇偷偷抹眼泪,只道他们原是沱河陵的百姓,奈何他们村子地势低洼,入了夏以来连日暴雨,沱河决堤,整个村子都被淹了,尸横遍野,饿殍遍地,尸体在河里都泡的发了臭,只有他们这些身强体壮的才侥幸一路乞讨来到这里。 白束不禁皱眉问:“如此天灾,朝廷不管吗?” 几个男人叹了口气,“朝廷管,甚至还派了钦差下来巡视,可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被迫长途跋涉迁徙。” “这又是为何?” “如今朝廷注重绩效,那县令为了粉饰太平,遂将我们从原籍驱赶出来,你若现在去沱河陵看一眼,那定是一副官民一心,盛世升平的假象,只因我们这些真正的灾民早已被驱赶出来了。” “岂有此理!”白束握了握拳,“如此欺世盗名之辈如何能做的了百姓的父母官?”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只道:“如今我们只盼着那朝廷钦差能早些走,我们也好回去看看我们的房屋田地还有没有挽救的办法。” 辞别了这些百姓,白束心中不禁戚戚,所谓太平,竟是靠踩着这些百姓的尸骨而塑,前有邙岭县将染了病的百姓驱逐到破庙里,这又有沱河陵将真正的灾民偷天换日,做足了表面功夫,内里却腐朽的一塌糊涂。 也不知这钦差是何许人也,竟这么被牵着鼻子走的顺风顺水。届时回去一报,君悦臣悦,唯一苦的却是老百姓。 从药铺抓了药出来,白束心中烦闷埋头往回走,一个不当心撞上一人,急忙后退两步拱手道歉,看清撞的人心头一凛。 撞的不是别人,正是昨夜那个衙役头头。 “你……”衙役眯眼打量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7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着人,一时没认出来。 昨夜火光昏暗,与他们对打的又是宁琅,至于后来出现的白束自然没有多少人上心。 白束对这些人却是记得清楚,趁着人愣神的功夫埋头快走了几步。 “你站住!”背后喝道。 即便不认识人,这袭白衣白衫却是眼熟的很。 白束拔腿就跑。 晋阳城也算得上是个大城,人口稠密,白束仗着自己身形灵活挤过人群,三拐两拐穿街过巷进了一条胡同,看到尽头不禁暗叫一声糟了。 死胡同。 这时候再往外跑定能与那些衙役撞个正着,白束咬一咬牙,想着往里找个地方躲一躲。 奈何胡同里一干二净,避无可避。靠在一扇紧闭的门上不由心如擂鼓,这些人是衙役,抓了他定然要下狱,一想到那个阴暗的地方白束一双手就止不住抖起来。 脚步声渐近,白束手心沁满冷汗,已然想好了这要是被抓了定然让他招什么他便认什么,绝不多受无妄之灾。身后院门猛地一开,白束一屁股跌坐下去。 紧接着院门被关上,一双眼睛含笑望着他,门外一行脚步匆匆而过,不消一会儿又无功而返。 白束看清身前人,站起来抚了抚身上尘土,拱手一笑:“多谢红翎姑娘相救。” 一袭红衣掩面而笑,“老远就看见你了,还当你是后悔那日走了,特意来找我的呢?” 白束打量了一眼周遭:“这是?” “公子看来不光酒量差,记性也差,从前门进来认得,从后门进就不认得了?” 白束一惊:“这是怡红院?” 再一看可不就是当日他三杯酒倒下的地方,不由苦笑,来之前再三保证买完药就回,绝不多生事端,这要被师父撞见他又出现在这怡红院里不知该怎么变着法儿罚他呢。 听着外面没了声响白束急急告辞:“今日谢过姑娘了,只是我还有急事,便不叨扰了。” “看来当真不是来找我的,”红衣姑娘撇一撇嘴,转头又一笑,“可是急着回去找那日接你之人,说起来那位公子也是一表人才呢,公子下次再来时可记得把那位公子也一并叫上,红翎倒是有意为那位公子献上一曲。” 白束:“……好。” 红翎开了院门先出去看了看,遂回来道:“人都走了,那公子慢走,红翎便不送了。” 白束悻悻而出,心里只道这晋阳城是打死也不会再来了。 看看天色,暗道一声不好,提着药急匆匆往回赶。 果真在回去的路上便遇到了出来寻人的宁琅。 早在白束看见他之前宁琅便已经停了步子,看着那袭白衣白衫翩然而至,嘴里叼着根草随步子颠着,一双茶色眸子才恢复了往日平静。 看见来人白束快走两步,冲宁琅一笑:“师父,你还当真来了。” 宁琅从白束手里接过药材,顺势将人嘴里叼着的草□□,边往回走边道:“晚了半个时辰。” 白束跟在后面道:“今日药铺里人特别多,抓药耽搁了些时辰。” 宁琅在前突然停了步子,白束一头撞进那冷香的怀里,刚待深嗅一口,宁琅便在他头上拍了一拍,“抓药抓出一身脂粉气来?” 白束一惊,当即提起衣袖嗅了嗅,“有吗?”抬头又悻悻一笑,“师父怕是闻岔了罢,都说药香药香,檀香麝香陈皮佛手香橼皆有香味,混在一起可能就是这么个味道。” 宁琅点点头:“看来那花魁家里是开药铺的。” “师父……”白束咬了咬唇,自知是躲不过去了,这才将原委说了一遍,最后委屈地一撇嘴:“我如今脚还是酸的呢,师父便不要跟我计较了。” 宁琅看着人终是叹了口气,转个身:“上来。” 白束嘻嘻一笑,轻轻一跳便攀到人背上,双手往人脖颈上一揽:“就知道师父心疼我。” “下次再不让你一个人出去了。” “好,下次我们一道去,”白束安心伏在人背上,过了会儿又直起身子道:“对了师父,我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患痢疾里。” 宁琅点点头:“我也知道了。” “师父问出来了?” “其实早该想到了,这么多人同时罹患痢疾,百家人吃百家饭,唯一同用的便是水了。” “正是水,”白束道:“沱河上游决堤,污泥杂草全都汇入水中,更有人畜尸体无人打捞,夏日炎热,本就容易滋生腐败,下游的村民喝了沱河水自然就患了痢疾。” “痢疾好治,水源却难清,除非官府组织安排,否则以个人之力只怕难以办到。” “一说到官府我就来气,”白束忿忿道:“你说萧怀剑要是知道下面如此阳奉阴违得气成什么样?当地官府只怕是指望不上了,朝廷来的那位钦差说不定还能指望一下,说不定他认识你呢。” 宁琅不禁笑了:“我可是皇上亲下诏书已经以身殉国了的人,如今突然再活过来你也不怕拂了萧怀剑的面子。” “这倒也是。”白束凝眉点点头。 “小束,此事已不在我们能力范围,救了这些灾民,再将事情告知官府已是我们能做的极限,我们如今无籍无贯,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白束抿了抿唇,终是小声“嗯”了一声。 临近天女祠宁琅将人放了下来,皱眉道:“你先在这等等。” 白束顿时警惕:“怎么了?” 宁琅指了指地上一行凌乱的马蹄印,将人安置在一棵树后,“我去看看。” 白束躲在树后不禁焦急,刚在城里看到了昨夜那帮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8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衙役,只怕是城里涌进灾民遂从地方调了人手前去巡查,按说不该这么快又出现在这里。只是师父让他等,那定是出了什么事,他耳目不及师父,远远眺一眼只能看见破庙那塌了一半的房顶,不由更加抓耳挠腮。 过了一会儿只听一行脚步声渐近,却不像是师父那稳健的步子,不由缩了缩身子,抓起地上一截木头蓄势待发。 在那人一步出现在树后时一棍子抡了上去。 却稳稳跌入一双含笑的眼睛里,“小束这几年本事见长啊。” 作者有话要说:  拖了好久,因为这一周太!忙!了!唉╯﹏╰ 第78章 番外一 晋阳城(3) 白束手上还抓着那截木头,指尖却已颤抖,一双眼睛迅速瞪大了:“萧……萧怀剑?” 萧怀剑敛着笑一脸严肃地咳一声,“朕现在可是皇上。” 白束一双眼睛逐渐弯弯笑起来:“怎么,需要我给你行礼吗?” 萧怀剑在人脑袋上兜了一把,“还是这么没大没小,”顺势却将人抱在怀里:“小束,朕好想你。” 白束手里扔下那半截木头,轻轻将人回抱住。 一别四年,临别时还是那人站在乾清宫前为他慷慨陈词,天子作派,君临天下。他当日所做的一切不求有人知道,大楚国蒸蒸日上,众人不需要知道一个躲在暗中操弄权术的人。但就是这个人力排众议为他正名,将他的所作所为昭告天下。 原来也不是不在乎。 那一刻所有委屈、不甘、怨念都像开了闸门一般宣泄而出,暴露在天光下,慢慢蒸发殆尽,他以为的那些不在乎,不过是自欺欺人的不敢奢望。 那一刻总算活回了自己,他姓伯颜,却是大楚缔结北狄的靖和长公主的儿子,他干的那些事有人知道,有人记得。 再不是那个幽禁在澍兰苑里无人知晓无人问津的白束。正大光明地以伯颜束的身份活过一回,此生无憾了。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慢慢松开,白束眉眼弯弯看着身前的人:“怎么,微服私访来了?” “朕还想问你为何出现在这里,当日一走就一点消息都没了,朕后来派出去寻你们的影卫皆被宁将军挡了回来,朕还当是宁将军怪朕让你受了无妄之灾,不愿意再让朕知道你们的踪迹。” 宁琅跟在萧怀剑身后笑了笑,拱手回道:“草民不敢。” 但他当时确实是愤怒之下才将人都赶了回去,当时白束吊着一口气,又加上犯了旧疾,怕那些大臣们反悔还得不停地赶路,白束受不了颠簸,他便抱着人走,那段时日没有昼夜,无关晨昏,他那副样子生人勿近,黑着一张脸只怕与罗刹没有两样,只想着怀里的人若是没了,那他便在下一瞬把命耗尽了。 后来两人齐齐昏倒了山下,再醒来是在一座庙里,一个老住持带着两个小沙弥下山时将他们捡了回来,休养了两个月才慢慢好转。 临走时宁琅向那住持求教根治白束心疾之法,那老和尚却只摇了摇头,叹道:“有人生而为死,有人因死而生,他的命是别人拿命换来的,由己不由天,阿弥陀佛。” 宁琅皱了皱眉,白束却了然于心,那些时日痛的没了知觉梦里便有一人时常拉着他下棋,与他生的一般无二,却独独少了眼角一颗泪痣,每每最乐意干的事儿就是询问他与师父那些经历,听到最后往往满足地叹一口气,对他一笑,“你好好活着,代我活下去。” 过了弱冠之年后那人再未入梦,他也再未患过心疾。 只是每年寒食必定斋戒一日,将这一年里他与师父的所见所闻述与风中。 白束按下激动的心情笑了笑,“不要在这里站着了,先回庙里,我将药给那些百姓煎了先让他们喝下。”边往回走边问:“你如何会出现在这里?” 萧怀剑边走边道:“想必沱河决堤你已经知道了,那你可知朕派来的那位钦差是谁?” “谁?” 跟在萧怀剑身后的卫业征爽朗一笑:“嫂夫人,这厢有礼了。” “是你?”白束一愣,接着便了然笑了,“原来如此。” “朕想着沱河决堤,派个文臣过来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还不如直接派个武将过来,还能充当劳力使。” “结果那沱河陵的知县竟然找了一帮假灾民想瞒天过海,” 卫业征接着道:“若是没见过世面的文臣可能真就被他糊弄了,可咱们毕竟是见过战场的人,知道真正的生灵涂炭是什么样子,当即便被我拆穿了,一封奏章送到宫里,”指指萧怀剑,“他就来了。” “这些底下的小官以为天高皇帝远,竟真的无法无天,朕给他拨了钱财让他赈灾,他可倒好,直接把灾民一赶了之。我们沿路找真的灾民,这才到了这里。” “只是这些并不是沱河陵的灾民,”白束淡淡摇了摇头,“不过也与沱河脱不了关系,他们是沱河下游的百姓,饮了沱河水染了痢疾,被当成瘟疫驱赶至此,真的灾民如今有些在晋阳城里,还有一些……路上便没撑过去。” “岂有此理!”萧怀剑忿然,“朕便以此事为引,好好整治整治这基层官场!” 白束点点头。 “话说回来,我们找到这些百姓原本是想立即把他们送回村中的,结果这些人非说要等两位恩人,问及他们恩人出处,他们只道一个叫三郎,朕当时还想留下两个侍卫知会一声也便算了,直到一个小姑娘告诉朕还有一个叫苏九允。”萧怀剑一笑,“九允,朕一听便愣了,还记得当年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9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一句‘比及登庸纳揆日,九允天下一允卿’,这九允除了是你还能有谁。” 白束看着萧怀剑笑了笑,当年在宫里所经历的事还恍如隔日,人却早已不再是当日那莽撞少年,几分岁月在人身上积淀下来,已经有了出具棱角的帝王气魄。 恰在此时那个小姑娘从庙里出来,清脆喊了一声“小九哥哥”,直冲着白束过来。 白束低下头在人头上抚了抚,柔和一笑,从怀里掏了一串冰糖葫芦出来。 小姑娘满心欢喜地接过来。 “会煎药吗?”白束问。 小姑娘点点头。 白束把药交到小姑娘手上,“把药煎了,让爷爷奶奶和大伙喝下就没事了。” 小姑娘再点点头,拎着药挑着串艳红糖葫芦跑远了。 白束笑着回过头来看着萧怀剑,“我们如今没有籍贯,你又一封诏书把师父给写死了,我们只得化个名字出来方便与人交际。” “当初昭告天下宁将军已死也是无奈之举,只有这样才能堵住那些人的悠悠之口,也便没有人再会找你们麻烦。宁将军反正也醉卧温柔乡,无心理朝政了,给一个以身殉国的名头,准陪葬皇陵,享世人香火供奉,将军府如今已换了长平公府,享世代袭爵。” “多谢皇上,”宁琅拱手谢恩,不由苦笑,“不过我已断了宁家的香火,只怕这爵也无人能袭了。”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萧怀剑一笑,“宁老将军几年前收养了几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其中有一个根基不错,宁老将军便认了那孩子当孙子,如今已送入宫中当了禁军,若是将来真有出息,朕便准他袭了你的爵,也算是你宁家的后人了。” “老爷子他……身子还好吗?”宁琅问。 他这一世自认问心无愧,却独独欠了宁家一个交待。 “老将军好得很呢,”卫业征接道:“要不是近几年边境安宁,我看宁老将军还有再披挂上阵的打算。如今天天没事干,便张罗着给他的宝贝孙子找个孙媳妇,买通了福禄巷里所有的说书先生,比将军你当年还要热闹,”看了白束一眼,笑道:“只是如今无人捣乱了,全汴京城的待嫁女儿家都想着嫁入公爵府,吓得那孩子都不敢回去了,日日在禁军营里待着,官职升的比谁都快。” 宁琅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白束也跟着笑一笑,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破庙里无处安歇,好在御驾带齐了装备,一张小桌往破庙外一张,竹林为盖,日光零散落下,颇具意境。立马有太监上前手脚麻利地备好了茶,看那个机灵劲颇有当初秦公公的风采。 “秦公公和瑛姑如何了?”白束问。 “父皇驭龙殡天后秦让便请辞京去,算是衣锦还乡了。瑛姑知道你不会再回宫后便也出宫了,在丹青巷里置办了一套宅子,朕答应她你若是回京来,一定第一时间知会她。” “瑛姑口不能言,她出了宫一个人能过好吗?” “这你大抵不必操心了,”萧怀剑一笑,“如今她不能言的有人替她言,据说是瑛姑进宫前的老乡,老实巴交的一个铁匠,瑛姑用恩赏盘了间糕点铺子两个人经营,如今孩子都能在铺子里帮衬了。” “那铺子生意定是火爆,瑛姑做的点心可是御口称赞过的,”白束笑一笑,又接着问:“那伶仃呢?” “别提了,”萧怀剑叹了口气,“你当初怎么没给骟了,如今宫里的猫都被它祸害遍了,子孙满堂满皇城都是它亲戚,一到开春就领着他那子孙后代到处叫唤,宫里人都唤它九千岁,没人敢招惹。” “不过伶仃也老了,近几年也不喜动弹了,天天在澍兰苑房顶上趴着晒太阳,好几次下不来了,还是朕差人上去把它抱下来的。” 白束静默了一会儿,抿抿唇挤出一个笑来,“都说贱名好养活,它也算是安稳过完这一世了。当初你抱来的时候那么小一团,缩在我怀里瑟瑟发抖,如今却已到了天命之年了。” 宁琅轻轻在白束手上握了一握,劝慰道:“你也不必太伤心,它这一世过的顺遂,还出过不少功劳,来世定然还能投一户好人家。” 白束回以一笑。 适时那煎药的小姑娘端着瓦罐过来,怯生生打量了众人一眼,福了福身子,最后对着白束问:“小九哥哥,你看行吗?” 白束揭开盖子看了一眼,笑一笑:“可以,给他们喝下罢。” 小姑娘仰头一笑,端着药跑开了。 “小九哥哥,叫的真亲昵,”卫业征调笑道:“这里这么多人偏偏只唤你哥哥,这是对你有意啊。” 白束微微一哂,看了宁琅一眼,方才花魁的事还没理顺,可千万不能再被卫业征挑拨了,急急辩道:“才八九岁一个小姑娘,哪来什么有意无意的。再者说你都是有了家室的人了,唤你一声哥哥你好意思应吗?” 卫业征不禁一愣:“你怎知我有家室了?” “我们是离京又不是避世,”白束笑道:“风光煊赫的卫将军得陛下赐婚,迎娶了安阳公主,天下谁人不知。” “那你可知他为何赐婚给我?” “哦?”白束抬头:“为何?” 卫业征看着萧怀剑,“因我妹妹入宫做了他的后妃,他却死活不肯唤我一声大舅哥,这才又将妹妹下嫁于我,我俩便持平了。” 白束也笑看着萧怀剑:“当真如此?” “是安阳自己吵着要嫁大将军的,朕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萧怀剑一笑,“当初她的第一目标可是宁将军,奈何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0 余世始梦 作者:盐盐yany 神女有情襄王无意,这才退而求其次嫁了卫将军。” “啊?”卫业征登时大惊,“是这样吗?” 众人皆一笑,萧怀剑指着他道:“你若敢欺负安阳,朕第一个饶不了你。” 卫业征不禁撇撇嘴:“我怎么敢。” 众人又笑起来,一杯茶喝完宁琅站起来道:“我去看看那些灾民。” 卫业征立时跟了上去,“我也去。” 留下萧怀剑和白束相视一笑,过了一会儿萧怀剑轻声问:“小束,你要不要随朕回京看看?” 白束愣了一愣。 “昭文馆快要建好了,朕不光要广纳天下书籍,还要修书。当年总也搞不清《史记》和《资治通鉴》,每次被罚还都要你帮着抄写,朕想过了,既然记不住便自己编一套,贯通古今,集世间大成,思来想去总编的位子非你莫属,你不打算回来帮朕吗?” 白束食指轻轻摩挲着杯壁,不禁一笑:“你也太高估我了,你身边人才汇聚,三司六部万千仕子等着你赏识,我又算得上什么?如今国境安定,文治武功都及鼎盛,确实是修书的好时机,届时传于后世,天下文人仕子都会感念你的恩德。我知道你是想借此机会让我出现在世人视线里,可是,”看了看破庙里那一席背影,唇角不由挂上一抹淡笑:“师父能为了我放弃侯爵尊位,我又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再分心于旁的事,我们走到今日来之不易,除了师父我心里也装不下其他事了。” 萧怀剑静默了一会儿,终是笑了笑,“早知会如此却还是不死心地想问一句,既然你意已决朕便不勉强了。” 白束笑一笑:“我答应过你,等昭文馆建好了定回去看你。” “那你们接下来什么打算?” “嗯……”白束看了看天,天气已然开始渐渐转凉,过不了几天便又是一年秋好处,低头冲萧怀剑一笑:“去钱塘江观潮,在这里耽搁了好些天了,再不走来不及了。” “过的真心恣意,朕都羡慕了。”萧怀剑笑道。 “这你可羡慕不来,你还有天下苍生,在你治下民生升平,百姓们才能干自己想干的事儿,说起来我也不过是你万千子民里的一个罢了。” 萧怀剑笑了笑,低头又抿了一口茶,轻声道:“有件事朕还是想告诉你。” “嗯?” “朕当日跟你说过乾陵里有一副龙凤棺你还记得吧?” 白束点头。 “当日父皇下葬,朕一时没忍住禀退众人打开凤棺看了看,你猜如何?” 白束抬起头来:“如何?” “里面都是字画,东晋大家王羲之的墨宝,而且全是真品,唯有最上面一副,是靖和姑姑的画像。” 白束愣在原地,喉头梗了梗一时无言以对。 “当年知道他对你有意,朕一度以为他那副凤棺是给你的,但那些字画看的出来自棺椁修好便放在里面了……父皇是真的喜欢靖和姑姑,只是命运弄人,他们生不能同衾,死不能同棺,父皇也只能用这种办法聊以□□了……小束,你能不能不要怪他了?” 一滴泪从眼中垂落,跌入杯中,将白束自己也吓了一跳,急忙那袖口擦了擦,叹一口气,“当日他从我手里毫无芥蒂地接过那杯茶我便不怪他了,只是没想到那杯茶却要了他的命。” “父皇一生猜忌太重,虽有过失,但关键时刻还是为国为民的,当年汴京城围困他没有选择弃城而逃,而是决定与汴京百姓共存亡,朕便知道他还是一个好皇帝。对他朕既引以为戒却又以他为榜样,京中影卫朕解散了,人员编入禁军,天下刑事皆有司法审理,罪责皆有法可循。” 白束对人点头一笑:“影卫设来只为帝王服务,监察百官,暗送情报。你能知人善任,用人不疑,是臣子们的福气。” 入了夜待众人皆安歇下只闻庙门清响,一袭白衣自庙里轻手轻脚出来,看清月下身影不由一笑,“师父等了多久了?” 宁琅从人手里接过包袱,“就知道你定要半夜偷偷溜走。” 白束揉着鼻子笑了笑,“我怕明日看着他们,离别的话说不出口,反正早晚是要走的,也不差这几个时辰了。” 宁琅笑了笑,执起人一只手,“想好了?” “想好了。” 宁琅往庙门方向看了一眼,回身道:“那便走罢。” 白束拉着人一只手,仰看着满天星光,忽的笑道:“此生何幸,得遇佳人踏月同行。” 宁琅将人拦腰一抱:“谁是佳人?” 白束眉眼弯弯笑着:“我是,我是还不行?” 轻功施展,踏月而去,白衣翩跹淡化于风里。竹深听密语,载得满身辉。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就完结了吧,谢谢大家的支持。为了一个两万字的文给一个好的结局又写了20万,感觉自己也是优秀。 下一个文的话,《太平长安》(存稿中……),跟这个风格有点像,古风权谋又带一点悬疑色彩的,喜欢的小伙伴可以支持一下。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