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男后》 分卷阅读1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 《倾国男后》作者:绯叶 文案: 霍清流在秦使仪仗前救了一名老妇,却把自己一生赔了进去。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霍清流,赢季 ┃ 配角:庆言,王宣 ┃ 其它: 第1章 霍国公孙 “……我听说,霍国那位公孙可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啧啧。” “你个竖子就知道美男子!我可听说人家可是一等一的剑术高手。” “唉,美男子也好,剑术高手也罢,入秦了就是咱大秦后宫之人。” “……可惜了!” 一人一脸痛惜模样,然后被同伴一拱拱翻离席,几人哈哈大笑,“别想啦,再想也成不了你的心肝儿!” 那人不死心,又道:“去年在衢州远远见过公孙一面,就想这人若是生为女子该有多好!” “莫非——你整夜念着的是霍国公孙?” “嘻嘻,老黑也想玩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成?” “你还是逑我罢,啊哈哈哈哈!” 咸阳闹市多酒肆,三五客人大声议论近来秦国最大一宗新闻。 楼下一串不羁笑声,声音之大,一直传上二楼。 二楼临窗,锦衣公子微微蹙眉。一旁深衣男子轻声道:“公子不必计较,不过一些市井粗人罢了。” “后宫?”显然那位心不在焉。等他抬起头来,深衣男子忽然在他脸上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王宣,你乃大秦第一剑客,对上霍清流你二人谁的胜算更大?” 王宣没有马上回答,想了想老实说道:“不知道。没交过手,不便妄断。” “好一个不便妄断!” “听说,他可是自幼修习剑术。” 王宣没吭声。 “也罢,找机会叫你二人切磋切磋。” 王宣继续忍着不出声。 “你什么意思?”这位还不干了,“好意叫你们切磋,你看你什么反应?” 王宣眉头深锁,那人觉得甚是没趣,摇头道:“行了,天色不早,我们回去。” 王宣顿时松了口气。 二人一前一后下楼,经过门口,酒客早不知换了几拨。仿佛人们茶余饭后关注的事情无非就那么几件,近来最大的谈资当属新君赢季遣使霍国求娶霍国公孙霍清流一事了。 赢季乃是昭王嫡子,自幼按着标准继承人来培养,十四岁受封监国,十八岁于咸阳大王宫登基。新君亲政后遵从几代先王遗志依法治国,继续推行农耕改制,从父亲手里继承来的大秦天下算是平稳过渡到了他的手上。 赢季后宫不算充裕,只有五位夫人,其中三位单独赐宫室,两位合住六英宫。百姓最盼望的八卦原是谁最终能戴上那顶属于王后的华胜冠,东市酒肆茶肆没有一日放弃这个话题。更有赌馆设局,以此招揽生意。想着几代先王后位都是联姻楚女,如今楚国式微,赢季就算不与他国联姻,至少也该在本国勋贵家的女儿中挑选一个。哪知布告出来,新君派出的求婚使竟是去东南小国霍国求婚。去霍国求婚也就算了,霍侯有十八个女儿总有几个样貌出众的,不料求娶来的竟是一个男子。难得的是,这么荒唐的求婚,霍国国君竟答应了。 到底这位霍国的公孙是何方神圣不止秦国百姓津津乐道,就连两位迎婚使同样好奇。 函谷关外,红翎使来报霍国送亲队伍再有半个时辰就到。两位迎婚使紫衣大冠率人迎候,等待之余又小声议论两句,不时向着前方官道看。 显然霍国送亲队伍有意放慢行程,原本十天路程拖拖拉拉竟走了半个月。眼见函谷关越来越近,送婚使勒马停在车前。 “公孙,距函谷关不足十里了。” “不急。”车里人缓缓答道:“他们喜欢等就等着吧。一路风景刚好,我还要多看看。” “公孙。”送婚使有些为难。 “陈将军。” “末将在。” “已然到了这里,你当知我无意离去,大可放心回去复命了。” 送婚使原本想了一路劝慰的话突然就哽在喉咙,讷讷半晌道:“公孙,末将不是这个意思。” “……” 车里再无声音。 霍清流是那种你看一眼很难形容自己对他第一印象的人,五官精致仿佛璞玉雕琢却也如玉一样的冷,看似温润实则冷得彻骨,让人无论如何亲近不起来。身形劲瘦却不羸弱,全身上下散发着淡淡的疏离气息。 霍国公孙果然美姿容,就是太冷了些。 两位迎婚使第一眼见到霍清流同时想到了这句话。 霍清流没有留给两位迎婚使太多客套的机会,只吩咐直接去驿馆。 陈将军眉头轻轻一皱。 晚些时候,公孙沐浴更衣已毕,没有参加迎婚使为他准备的接风宴。陈将军几次欲言又止,霍清流只一个淡淡的眼神,就把话硬生生又咽了回去。虽是如此,在秦国使节带人退出后,陈将军并没有跟着离开。 “你不信我?” “公孙,末将不敢。末将只是觉得……” “也罢。”霍清流打断了他,哂道:“这一路也赖你照料,不妨多听你一言。你且坐下吧,陪我说会话也好。” 陈将军仔细斟酌了一下用词,勉强道:“公孙大义,即以应下入秦一事,何苦刚到秦境不给迎婚使留几分薄面。” 霍清流释然一笑,陈将军一时竟看呆。 “我原以为陈将军奉命名义送亲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实则监视,不曾想确是用心良苦为我着想。” 只见陈将军面上一阵红一阵白,满面愧色。 “公孙,秦使即代表秦王,如今折了面子,秦王得知了只怕、只怕……唉,末将也是担心将来于公孙不利。” 霍清流:“……” 房内一时落针可闻。 陈将军跪伏在地,却没有再多说一个字。霍清流就坐在他面前,久久盯着案边那顶铜龟熏炉。熏炉里香料很快见了底,袅袅青烟渐渐淡去,最终一丝一缕全部融入空气。陈将军依然不敢起身,倒是霍清流仿佛找回了刚刚远去的思绪。 “想来也没有比这再糟的事了。至于将来么,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公孙,请一定看开些。” “看得开看不开又有何妨。你去吧,秦境非你久留之地,早早离去为好。明日一早便回霍国。” 到达函谷关已是九月,秋风送爽,倒是没有霍国那般炎热。如今秦境枫林如火,想来霍国入眼仍然大片浓绿。只是不知那竹林里的竹屋人去屋空,曾经的人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去看一眼那满山翠竹。 入夜霍清流睡不着,索性披衣下地。忽觉窗外有人,跟着熟悉的两重一轻扣窗声传来。 是他来了! “既是来了,进来吧。”紧跟着黑袍客闪身跳进房里,霍清流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多少有些发苦,“你到底是来了,我就知道那封信骗不了你。” “我来带你走。”二人久久凝视,那人突然上前拉住霍清流,霍清流只觉眼睛一阵酸热。 “晚了。” 同一时刻,王宣步履匆匆王宫觐见,双手呈上迎婚使的传信。 赢季看罢笑意在眼底一点点晕染开,笑道:“果然如此!也对,若是到了我大秦就变得唯唯诺诺,他就不是霍清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沉寂太久,开个坑娱乐一下。 关于公孙这个称呼我说明一下,春秋时期,各国诸侯不论爵位大小,多喜欢称公。按照周朝制度,国君一般由嫡长子继位,即位前称为太子,其他的儿子便称为公子,公子的儿子则称公孙。公孙的尊称目前差不多,所以按照春秋战国时人物常规叫法,暂时先这么称呼。等有机会找个考古所的老师问清楚了,我再改。 第2章 不速之客 霍国的送婚使在霍国使团进入函谷关第二天告辞回国,只留下副送婚使护送公孙跟随秦国迎婚使团前往咸阳。这其实是不符合礼节的,然而仿佛霍国公孙一看见那位陈将军就心里不爽快,赶也似得把人轰了回去。消息传回咸阳,难得的是秦王并未传诏怪罪。 有了陈将军的教训,副送婚使如无传叫轻易不敢出现在霍清流面前更别提多说一个字。直到远远望见咸阳城了,忽听车里轻声道:“停。”副送婚使赶紧上前,“不知公孙有何吩咐?” “我要看看东面。” 东面有什么好看的?副送婚使心里想着,但马上就明白了,东面那不是霍国的方向嘛。 队伍突然停下来,秦国使团已经领教过霍国这位长得漂亮人却非常冷的公孙那种生人勿近的性子,自然不敢多问。于是霍清流就在前面那方高台上远眺东南。 副送婚使暗暗叹了口气。 然而霍清流一站就是一个时辰,秦国使团不敢多言,副送婚使到底谨慎,担心误了行程被怪罪,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公孙,天色不早,该启程了。” “不急,再看看。” “公孙看什么?”副送婚使心想我这是明知故问啊! “看看故国,也看看一位故人……” “故人?”副送婚使疑惑道,有些担忧地顺着霍清流的目光看过去,官道上并没有特别的人。这时就听霍清流淡淡一笑,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离去的方向。” “……”副送婚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默默站在霍清流身后陪着吹山风。 “我来带你走。” 霍清流耳边突然响起那天深夜,庆言仿佛从天而降,见到他说的第一句话。庆言就静静站在他面前,轻轻抹去他脸上那滴晶莹。 “晚了。”然后,他说。 “为什么骗我?你根本不是出使秦国!”庆言低吼,声音饱含无法言明的痛惜。 “出了什么事?他们胁迫你?不对,他们又如何能胁迫得了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有什么难处,我一定替你去办,只求你不要去咸阳!” “先生。”庆言一喜,霍清流却说:“真的晚了。” “清流,如此荒唐的事情,你竟应了!” 霍清流惨淡一笑,眼底是化不开的浓浓的悲伤,“不应能怎样?你入燕太子幕府多年,秦国之强你怎会不知。两百年来,五国攻秦先后五次,结果又如何?魏相公孙衍发动魏国、赵国、韩国、燕国、楚国一起合纵攻秦,推举楚怀王为合纵长,又有义渠从旁策应,然五国大军却败于函谷关;第二次苏秦鼓吹天下人‘爱齐而憎秦’,可各国各怀心思又想趁机吞并宋国,二次攻秦不战而败;第三次倒是胜了,也不过止步于函谷关……至于那两次,不提也罢。想世上能有几个公孙衍、春申君,又有几人才智胜过庞暖?” “你看赵武灵王胡服骑射阻匈奴于长城以北,而今赵人哪还能找到昔日风姿。自长平一役秦军坑赵卒四十万之后,六国再也无力与之抗衡。区区一隅小国,又如何与强秦相抗?我不应,难不成等来日大军压境再应?” “……”庆言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强忍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着什么久久不能平复。 “其实,”庆言声音里掺杂无奈与苦涩,“我也知道带走你并非易事。只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他们竟如此狠心,亲手把你送往虎狼之地。若是我不试一次赌一回,你叫我如何甘心?我既然来了,就不打算一个人回去。” 习武之人夜视虽然异于常人,奈何仅有那点月色悄然隐入无边黑云,房内漆黑一片,二人勉强能分辨出彼此的轮廓。庆言看不清霍清流此刻的表情,但能明显感受到来自对方的悸动。 “让我摸摸你的脸好吗?” “先生……”霍清流低伏下*身体,消瘦的肩膀在黑暗中轻轻抖动。 “……我,”许久,庆言艰难开口声音艰涩无比,“我能帮你什么?” 霍清流轻轻拭去泪水,理好衣角,缓缓挺直身体,端正坐好,在庆言无声期待中轻轻摇了摇头,“从先生八载,先生已经把最好的传与清流,清流永世受益,不敢再劳烦先生。今先生冒险来见,清流感激不尽。只是昨日种种已逝,来日如何你我皆不可测。有一物清流日后也用不到了,今日便留给先生权做念想罢。” 房内漆黑一片,好在他所带行李不多,找起来并不麻烦。一阵窸窸窣窣,霍清流手捧一物递到庆言面前。庆言依稀看清形状便知是何物,大惊:“清流不可!”接着那东西被轻轻放在他手上。 庆言闭了闭眼,心内酸楚,我岂是为一物而来,即便带不走你,不成想清清楚楚看你一眼竟也成了奢望。 “衢州自古出名器,先人欧冶子,干将莫邪夫妇皆以铸宝剑闻名于世。清流有幸得此宝器,只是以后也无大用,留给先生说不定将来还能有一用,所以先生不必推辞。” “……清流。”临去时,庆言紧紧把霍清流拥在怀里,在他额头深深印下一吻。霍清流一动不动,贪恋地吸吮来自对方炽烈的气息久久不能自已。 还是在他很小的时候,曾经有多少次,自己在山间玩累了,甚至迷路了,总是庆言最先找到自己,把自己小心搂到怀里,一遍一遍轻声呼唤,一遍一遍安慰着,“公孙不怕,先生来了。” “公孙别怕,野兽已经被先生杀死了。” “公孙,有先生在,不会让任何东西伤害你。” 那个时候,庆言还称他为公孙。 直到有一天,庆言收拾行囊准备离去,霍清流惊恐地扯住他的衣袂,不迭声的问他:“你要走?为什么走?能不走吗?你走了,我我我怎么办?” “公孙,你还小,有很多事你还不懂。” “我已经年满十四,不小了。”霍清流不服气的说。 “是,公孙已经十四岁了。”庆言的声音柔和下来,伸手把他散了下来那缕鬓发顺到耳后,小声嘱咐道:“教你的剑法要勤加练习,每日不得少于两个时辰,我会常回来看你,检查你的课业,若是落下了可是要罚的,记住了吗?” 霍清流忙点头,“记住了,先生。” “公孙,先生可以叫你清流吗?” “为何不可?”霍清流茫然道,心说先生叫我什么都好。庆言微微一笑,“好。”然后霍清流懵懵地被庆言拥在怀里,在他额头浅浅印下一吻。 “清流,清流……”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奇异重叠,然而他们心知肚明再也回不到过去。当那亲密的拥抱渐渐松了力道,霍清流如梦方醒,“保重!”伸手将他推向窗口。 庆言最后一次回头,其实他根本看不清房里的人,然而他依然眷恋地想从那一团浓黑中分辨出自己朝思夜想的那人的五官。漆黑抹杀了一切希望,千言万语顿时化作喉间一声哽咽,甚至糅杂了更多的绝望,“你也……保重!” 作者有话要说: 春秋时期,各国诸侯不论爵位大小,多喜欢称公。按照周朝制度,国君一般由嫡长子继位,即位前称为太子,其他的儿子便称为公子,公子的儿子则称公孙。 因为称谓资料有限,等有机会去考古所找个老师问问,如果使用有误,叶子马上更改。 第3章 初入秦宫 接到觐见诏令是霍清流入咸阳的第三天。 前来传令的是王宣,并非御前大黄门,这是极不寻常的。更不寻常的是跟在他身后的那八个人,玄色鱼鳞铠腰悬宝剑,正是秦宫八大勇士。 霍清流并没有察觉传诏者身份的特殊,甚至没有询问迎婚使来者何人,就命人准备盥洗用具,净手正冠迎诏令,伏地叩拜。王宣则借机将他仔细打量一番,就见那肩膀还低伏着保持着行大礼的姿势,如此瘦弱,不由让人心生怜惜。就是这样一个人,又是如何手握杀人利器的? 第一次,王宣发现自己看不透一个人。 自始至终这个年轻人神情冷漠,话不多,态度不卑不亢,一言一行矜持有度,温雅有礼却不肯亲近人,如无可能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肯施舍给你。仿佛心底完全封闭起来,融不进任何人和事。 王宣暗自喟叹,微微摇了摇头,走向马车。 迎接车驾头插黑底绣鸾凤彩旗,皂帷朱斑轮。三车前导,宗正导从。这是——霍清流突然意识到那是什么,瞬间从脊背蹿起一股寒意。然而下一刻,王宣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公孙,请上车。” 霍清流震惊之余,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无声苦笑,无奈蹬车。 ——不出意外,参乘的是王宣。 从驿馆到王宫路程并不长,然而弛道除王驾不得上路,因此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一队人速度并不快。一路上霍清流只在路过闹市时才有了一点点反应,但也仅仅是微微蹙了一下眉,其他时候安安静静闭目而坐,仿佛咸阳的繁华与喧嚣根本引不起他任何兴趣。 到底是身份不同一般,又是出众的剑客,一想到此人将久居咸阳又入侍秦宫,王宣不得不对他多留了一份小心。 这不能怪王宣过于谨慎,秦王虽是嫡子即位,但即位也并非一帆风顺,即位之初也曾遭遇过刺客。最凶险的一次莫过于赢季即位次年出巡九原被刺客半路设伏那次,幸好跟随的八大勇士浴血杀敌,保得赢季安全到达九原。事后查出幕后主使正是秦王同母弟长安君,赢季大怒,长安君得到消息连夜逃往赵国,但秦王盛怒之下处死了长安君的家眷,长安君旧人食客坐死上千…… 这次求婚联姻若是对方是柔弱女子他还不至于太担心,不管多烈性的女子,就算远赴异乡,可一旦进了秦王宫结局也就那么回事。可是霍清流不一样,王宣从他寂静无波的眼底看到的分明是一种再熟悉不过的渴望——随心所欲、听凭心声。只不过此人一旦步入秦王宫,这一切都将只存在于心底的幻想。 如今六国虽没明着联合抗秦,但暗中往来联合各路小诸侯早已不是秘密。此次秦王一意孤行向霍国求婚求一男子,又是一流剑客,得知消息王宣的心始终就没放下过。 王宣在想什么霍清流是不知道的,当车驾穿过重重宫门,最后停下来时,他脑中唯一的想法是“就是这里啊”。恢宏的宫殿矗立在金红色的夕阳下,万丈金辉倾泻而下,宫门巨大的鎏金铺首狰狞着俯视众生,在它威严注视下所有人都将无所遁形。 下车时霍清流对铺首反射的光产生了微微不适,急急闭了一下眼,马上有谒者上前搀扶,小声道:“公孙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霍清流想说多谢,突然发现站在巨大的阙门下,自己一下子变得无比渺小。 这就是秦王宫了,我的最终归宿。 他想。 他被直接引到后殿,霍清流看似平静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秦王宫最恢宏的三座大殿即正殿,前殿,后殿。正殿、前殿位于章台宫,正殿为前庭议事包括接见各国使臣所在,前殿则为朝议后王与朝臣单独商议国事,讨论国策的地方,赢季躬操文墨,昼断狱,夜理书均在此。 后殿则为王起居之所,地处兰池宫正中央,渭水注入兰池,水面上星点分布着未曾开败的玉荷,蒙着夕阳余晖在微风里摇曳生姿。 霍清流想自己至少会在前殿拜见秦王,哪知被直接带到了兰池宫。 “大王仍在议事,公孙先行后殿歇息。” 霍清流点点头,又问:“大王何时回来?”问完忽觉不妥,但话已经说出去了。果然小黄门误会了,了然的一笑,“公孙有所不知,每天这个时候大王都在前殿议事。今日特意吩咐下来,公孙一到行先歇息,奴婢们都准备好了。” 所谓的准备好了,就是吃的用的玩的一应俱全,显然秦王议事时间不会太短。甚至连沐浴用具,更换的衣服也准备齐全。霍清流皱了皱眉,马上有谒者上前问他是否不满意。他本来话不多,这回更不知说什么好了。 原以为见过秦王,讨得一个质子身份咸阳了此残生也就是了,最不济恳请秦王把自己投废宫便是,可是眼前所见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这算什么? 他不认为秦王真的荒唐到千里求了一个男子,就是为了填充后宫。可是要霍国出一个质子,也没必要大张旗鼓派遣求婚使。尽管他未曾婚配,但并非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当他被引到秦宫后殿,就觉得他一路的幻想即将成为一场笑话。 赢季回来时略显疲惫。这半日来,他正被大将蒙衍带回来的消息困扰着——二十天前,燕国太子的谋士、游侠庆言突然离开燕国。分布在燕国的密探多方打探,居然没有查到庆言的行踪。 这条消息之所以能引起秦王的重视,是他至今都不能忘记当年燕太子在秦国为质,逃走后眼看即将被拿下,就在大家都认为活捉燕太子只是手到擒来时,正是庆言带领着一队死士越过魏境入秦接应燕太子全身而退。 燕太子被人毫发无伤救回国,这无疑打了强势的秦国一个天大的耳光。秦国丢了面子,但是表面上还要同燕国维持着名存实亡的大国邦交。 甚至为了彰显身为大国的风度,秦王曾一度婉拒了燕国再送一个质子入秦的提议。 燕太子不足为惧,秦王并不认为燕太子即位对自己能构成实质上的威胁,但庆言不得不防。一个游侠在他大秦国土如入无人之境,生生将他大秦勇士拦在国境之内把人救走,这不是嘲笑他大秦无人了嘛! 简直岂有此理! 虽然两国闭口不再提此事,但是一根钉子一旦扎下去就很难再拔出。 这些年来,有关庆言的一举一动都无时无刻不被秦国关注着。 如若不是王宣前来复命,赢季甚至都忘了还有一个很关键的人在等着自己,直到那个人在自己面前恭顺地伏下*身去。 “参见大王!” 霍清流大礼叩拜,赢季忽然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不知为何,见到霍清流的那一瞬间,赢季莫名产生了“庆言不会是为了他而来的吧”的想法,然而这个念头也仅仅在脑中一闪而过。虽说庆言早些年曾滞留霍国多年,但并不表明庆言同霍国宗室有联系。 也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许,这真是巧合。 “免!”半晌,赢季才想起霍清流还没有起身。那个人一直低着头,一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见他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赢季几不可闻叹口气,微微倾身,伸手相扶。 下一刻,霍清流眼神一凛,仍然保持上身低伏的姿势,膝盖却缓慢向后挪动。 第4章 一眼惊鸿 “清流?”赢季的手还保持着向前伸的姿势,而霍清流已然退到一步之外,拒绝的意味非常明显。作为一国之君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对待,他几乎脱口就说出“好大的胆子”,然而那句话又被他硬生生压下喉咙。无声的笑了笑,暗想这才是他霍清流的秉性。 又不是罚跪,到底老让人家跪着不合适,又担心自己过于接近惹来对方更强烈的抵触,赢季收回手,缓缓道:“你长跪不起,在求什么?” “大王,臣入秦不敢奢求锦衣玉食,但求咸阳衡馆一处,臣别居该处不敢有非分之想。” 他这是……赢季忽然明白过来,感情闹了半天,他当自己是入秦的质子了。赢季哭笑不得,要霍国送一个质子来,至于派出使者打着求婚的幌子吗? 关于这点霍清流也不是没想过,但他实在猜度不出秦王的心思,于是就想说不定秦王别有用心,派出求婚使不过掩人耳目罢了。可话又说回来,霍国弹丸一隅,不可能引起他国忌惮,更不会惹来秦国关注,那又掩谁的耳目?到底秦王这步棋下给谁看,真是难煞死人了! 现在赢季想明白了,就觉十分有趣,托住自己的下巴,命霍清流抬起头来,一寸一寸打量起他来。听王宣说他这一路安安静静的,静得根本就不像是凡俗中人。 其实不是这么回事,他只是把自己的心思掩藏的很好罢了。 不出意外,他在霍清流眼底捕捉到了一丝不安。 “你要出宫?” “大王如若放心不下,将臣投入废宫也可。” 果然如此! 啪!啪!啪! 原本寂静的大殿响起了清脆的拍手声。 “清流,寡人派遣求婚使,可不是为了要一个质子。”赢季上身前倾,霍清流只觉一股无形的威压压过来,他来不及避退,秦王的脸已经凑到面前,然后下巴一痛就被一只爪子捏住了。 “第一次见到你,寡人就觉得你性子够烈,合寡人的口。原想着和亲一事多少也能挫挫你的性子,今日一见,你还是老样子。不过——寡人喜欢!” “……”霍清流一脸茫然,疑惑道:“大王过去见过臣?” 赢季直起身,正色道:“见过,当然见过!”看他一脸莫名其妙,不觉心情格外好,困扰半日的烦恼也被他暂时抛到九霄云外。 “大王一定记错了,臣此番乃初次离家,不曾见过大王。” 霍清流的死心眼直叫赢季哭笑不得,当下心情又好了几分,“你起来说话,寡人就告诉你我们何时见过?”又看他踌躇不肯起身,索性一把把他拉了起来。 “大秦使节,威仪四方。粗鄙老妪,慌乱冲撞。鲜衣怒马,不畏秦锐,临危出手,拦驾救人……”秦王似笑非笑,霍清流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你,你如何得知?莫非……” 赢季轻哼一声,挑了挑眉。 答案呼之欲出,霍清流缓缓闭上了眼睛。 如果不是秦王提起,霍清流几乎把这件事都忘了。那还是一年前,秦国使节出使霍国,车驾行至衢州界,一名本该规避的老妇突然跌倒躺在路中。冲撞秦使车驾罪过不小,老妇当场就吓呆了…… 记忆停留在这一刻,秦王没有给他更多回忆当时细节的时间。 “清流,这算不算你把自己送到了寡人面前?”翩翩少年毫无惧色,是何等的气魄!他一直想找个机会亲口问霍清流,当时他是如何拥有了这般勇气敢于现身阻拦他大秦锐士。如今,机会来了。 然而赢季的揶揄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霍清流接下来的话直叫他暗呼惭愧。只见霍清流脊背挺得笔直,直视秦王,“大王,那老妪年迈体弱,晕眩失控冲撞了秦使仪驾不假,但罪不至死。臣不出手,难不成看她命丧当场?” “哦?你又如何得知那老妪不是刺客?” “秦使身份贵重,一路谨慎是有的。一个人再精通易容模仿,眼神是骗不了人的。臣扶起老妪即已检查过,双目浑浊,形神俱废,不过一村野农妇罢了。” “清流倒是仔细!” “大王,寻常百姓自是看不出来,不过清流自幼学习技击之术容易辨识,驱赶老妪那几人下的是狠手。” “我秦人尚武不假,却也不是嗜杀之徒。你说他们谨慎,既然出手就定有出手的理由。比如……”赢季似笑非笑,霍清流叹了口气,苦笑道:“堂堂秦王荒废国政,不顾安危随性出巡。” “你!”秦王被噎了一句,眼睛眨了又眨,忽然发现自己竟一时词穷,当下心里大喊三声“好你个霍清流”。又一想不对,人都送到眼前了,再能言善辩也跑不出这秦王宫了。随性出巡又怎样,我不是遇到了你么? 大殿针锋相对,勾起的是藏于心底的回忆。 那一眼惊鸿,夜夜入梦。赢季至今都无法忘记,秦使仪仗车驾前,那疾驰而来的身影恍如天降。无视他引以为傲的大秦锐士,蹲下*身去亲手扶起老妇。老妇早已吓得失了魂,两腿软的根本走不了路。显然这加重了扈从的戒心,几柄宝剑同时指向他时,霍清流根本无视那一柄柄闪耀着寒光的锋芒。 赢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季不会忘记那双眼睛,如泉水清澈,如冰棱冷冽,如星光耀眼,只那一个眼神,生生将欺近的锐士逼退数步……在那之后,他就一直告诉自己,不管用什么手段,这个人一定要属于寡人! 此时天色已晚,大殿早已点燃一排十二枝鎏金铜灯,将二人的身影无限放大拉长。本该在大殿伺候的宫人不知何时悄然退了下去,临走前带上了厚重的殿门。 随着一声嘀嗒,兽首错金漏壶的水缓慢降下一格。 霍清流的心跟着一沉。 他非常清楚,面前这个人是一切的始作俑者。是秦王设计了这一切,令自己背井离乡,成为这场和亲闹剧中被牺牲掉的那一个。 事到如今,如果不能名正言顺的脱身,自己将很难找到机会脱离秦宫。 但紧接着,赢季欺上前一步,缓缓勾起唇角,笑容邪肆:“天色不早,安歇吧。” 第5章 以一敌九 夜风渐起,殿内层层纱幔被风掀起,仿佛无数身姿妙曼的舞姬围绕二人翩翩起舞。 随着“天色不早,安歇吧”最后一个字落地,霍清流闭了一下眼,再次跪在秦王面前。 “大王恕罪。” 霍清流抬起头来,他没有把握最后的努力能否说服秦王。 “大王乃一代英主,服侍大王本是臣之幸。不过臣以为,大王应以国事为重,不应再耽于耽于……” “寡人自会节制,清流这份忠心寡人收到了。” 霍清流身体一震,两手死死攥紧衣袖。 “宽衣吧。” “大王!”霍清流几乎是颤抖着叫出来,赢季心里一动。 霍清流的所有反应其实都在他的意料之内。很早他就知道,像霍清流这样的人若要收在身边,不用些手段是不行的。这个人怕死吗,答案肯定是不。能应下和亲一事,除了国事上的迫不得已,从内心上讲,存在心底的悲天悯人才是最终原因。显然霍清流也有他天真的想法,一味把和亲当成了两国之间一场打着和亲幌子的闹剧,以至于自己现在后退无路。 如果说霍清流到此时还心存侥幸,那么赢季最是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进了寡人的后殿,不侍寝难道就这样脱身吗?他是大秦国君,七国之首,天之骄子,想要一个人太容易了。不过,若是就这样要了霍清流,恐怕他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副美丽的驱壳。这个结果,肯定是他不想见的。 思及此,赢季心中打定主意。 “清流,你先起来。” 霍清流伏在冷硬的青石地面上,整个身体不可遏制的颤抖着。赢季那听起来多少掺杂了些许温柔的话没能减轻他内心的恐惧。 赢季暗暗叹口气,轻声道:“清流,现在寡人给你一个机会,不过你先起来。” 霍清流不可置信的,震惊地看向赢季,赢季向他点点头,眼神示以安慰。 霍清流缓缓站了起来。 “寡人自知清流富有治国之才,进入朝堂必是千古名臣。” 霍清流不解地看他。 “现在,寡人给你一次机会。” “——你自幼学习技击之术,剑术更是造诣匪浅。殿外有几个人,你若能从他们身边经过离宫,那么以后你与寡人只是殿上君臣。” 霍清流眼睛一亮,“大王所言当真?” “一言九鼎绝无反悔。霍国无法给你的,寡人可在大秦实现你的抱负。”赢季诚恳道,然后语气一转,“不过你要谨记,机会只有这一次。” 踏出大殿那一刻,夜风袭袭吹来。不过一道门槛,犹如重获新生。 霍清流深吸一口气,没有了满室熏香的味道,头脑顿时清醒许多。迎风一吹,也将他黑瀑一般的乌发吹得四散飞扬。后殿的宫人伺候他沐浴后,并没有将他的头发绾起来。扯下一条袖缘当做发带,将头发随意一绑,在头顶扎成一个简单的发髻。 王宣带人守在殿外,静静等他扎好头发,这才上前,单膝跪地行礼。 霍清流的目光掠过他投向他身后。那八个人白天都见过,不过当时没有见他们带兵器,眼下想必情况特殊,各个装备整齐,全神戒备。 ——大秦八大勇士,锐士中的精英。 霍清流目光一一从他们面前扫过,这八个人与王宣同穿玄色鱼鳞铠,唯一不同之处他们头戴双板长冠。最后那人身形略瘦削,目光坚毅,他没有持剑,手上稳稳端着一只精巧弩机。 谁也没料到霍清流看似单薄,爆发力却那么好。王宣在多年后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依然能用惊心动魄来形容。 双方是同时动的,但是王宣等人没想到霍清流速度如此之快。他起势,出手仅仅在一瞬间,王宣只眨了一下眼,就发现他已经攻到面前。然而王宣那大秦第一剑客也不是白当的,虽然霍清流手里没有武器,但是这种可怕的攻击速度还是令人震惊的,随即错开半步。 不过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霍清流并没有向他发出攻击,而是快速与他擦身而过,冲向了八大勇士之一章辖。 章辖也没料到自己成了霍清流首个攻击目标,匆忙间疾退数步。虽然宝剑在手,却没有第一时间做出相应反击。不是章辖技艺不精,是眼前这个人身份太特殊,无形制约了他应对的招式。如果换做另外随便什么人,也许章辖的宝剑早就刺入对方的身体。 但是这个人不行。 正是章辖关键时刻的犹豫令他丧失了最佳出手时机。 一团浓云飘过咸阳上空,挡住千里月华。殿前虽然点燃数盏铜灯,但是视线仍然受到不小影响。但仅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仅是瞬间,月亮破云而出,大殿广场撒上一片银辉。 就在一暗一明刹那功夫,章辖的宝剑已经握在霍清流手里。 章辖又惊又怒,他身上没有伤,说明霍清流在夺剑时手下留了情。然而身为八大勇士之一,短短功夫被卸了武器,简直太丢人了。 这一招太讲究时机与速度,王宣心里大赞一声好。 霍清流在第一时间判断出他们几人队形特点,避开身手最好的王宣,转而攻击处于防御位置的章辖,这说明霍清流观察细致入微,短时间调整了出击思路,确保一击得手。刚刚月光一暗一明,霍清流率先抢攻,时机也选择的恰到好处。就凭这一手,他就堪称一流技击高手。 霍清流手里没有武器和握有武器那是不一样的。没有武器时,沉默内敛,并不急于出手,只看准时机确保一击必中。当他手握武器,那简直判若两人,毫不掩饰锋芒,出招老道,一招一式极具杀伤力。 也幸亏时机场合都不对,不然霍清流保不准身上挂彩,就算身为大秦第一剑客的王宣也未必毫发无伤。 手端弩机那人一直远离战团,看似悠闲观战,实则悄然变换位置,寻找最佳射击角度。这原本是一种分散对手精力的打法,并不代表他近身技击术不如人。 霍清流最开始就注意到他,因此对他格外留心。 那人一时找不到下手机会,也是无可奈何。 霍清流果然是个厉害角色!这是王宣给他下的评论。 然而再厉害的角色也禁不住车轮战,尤其是王宣带领秦国最精锐的八大勇士。如果是王宣一个人,又没有王命在身,他很乐意同霍清流一对一大战三天三夜,甚至不分时间直到分出胜负为止也可以。 但是眼下不行,不能让秦王久等。 车轮战消耗体力是巨大的,霍清流以剑拄地,大口大口吸气,努力调整呼吸。 而王宣也不算占了上风,毕竟是九对一。秦王的命令是霍清流必须要闯过他这道关才算赢,手段不计。这其实是一种非常隐晦的暗示,就是不惜一切代价留住这个人。秦王对此人的上心程度令王宣非常惊讶,他直觉这不是好现象,但他仍然面无难色执行了。 嗖! 霍清流小心提防的那个人终于等来了最佳时机。 就在此刻,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霍清流避无可避,心道吾命休矣! 然而下一刻,他没有等来箭矢入肉的痛楚。关键时刻,王宣挥剑斩断那只□□,跟着剑锋一转,霍清流眼前寒光一闪,一柄宝剑架到了脖颈上。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事忘记更了,今天端午节用文代替粽子了。祝大家粽子节快乐! 第6章 入侍秦宫 “大王。” 赢季回过头来,只见王宣带人正把霍清流押进殿,更准确说应该是抬进大殿。霍清流被绑结实了,为了防止他出脚伤人,甚至在膝弯处也绑了一条红绳。 人被小心妥善放置在床上,霍清流一动不能动,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齿间横着一条绳索,在脑后打结,想来是怕他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举动。 这帮家伙倒是真小心! 赢季坐在床边,拿帕子仔细擦拭霍清流汗湿的脸,为他理顺再次凌乱的发丝。 “清流,不为君臣,亦可做益友。” 霍清流无法说话,勉强在唇角扯出一抹笑纹。这其实已经很不容易了,那道绳索勒的非常紧几乎嵌进肉里。 那一点笑意不无讽刺,赢季马上就注意到了,但他什么也没说,突然扔掉手里帕子。一吻来得如此突然,霍清流只觉眼前一暗,一块干净的巾子毫无预兆罩在脸上,紧接着他就感觉到了炙热气息突袭而至。 赢季闭了眼睛,隔着巾子与他的唇反复撕磨,心里想着你是我的…… 可怕的压迫感逼近,霍清流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他拼命闪避,但能做出的有效动作微乎其微,在赢季看来,那不过是微微的挣扎而已。 不过这样也好,真要是木头死人一样,也没有情趣。手下的身体过于僵硬,赢季不免有一丝担忧,叹了口气。 “清流,你这般固执,只怕今夜有的苦头吃了。” 太医令接到诏命已是后半夜,大黄门连番催促,几乎没有给太医令准备东西的时间。 马蹄得得得,夹杂着车辙咯吱咯吱,太医令就这么被连催带赶的带进后殿。 一进大殿,太医令那堪比猎犬还灵的鼻子立刻就在空气中嗅到了淡淡的血腥气,心里咯噔一下。 “还愣着干什么?” 太医令这才注意到秦王正端坐在纱幔后,语气隐隐带出一丝怒意。 “大王恕罪!” “免礼!快去看看他!” 太医令一凛,已有谒者小心翼翼把他往里引。 床榻的帐幔早已被龙凤钩拢起,上面躺着一人,面色苍白,随着每走近一步,血腥味也越发浓重一分。直到走近了,太医令才惊觉床上躺着的是个男人。 秦国不禁男风,但是躺在大秦王宫后殿的,只怕这还是第一个。 “他如何?” 太医令虚抹把汗,“大王,容臣先为他看看。” 秦王与霍国公孙和亲举国皆知,太医令隐约已经猜到面前这人的身份。心道初次侍寝,想必是大王太不节制了。上前分开霍清流额前那缕湿发,太医令这才惊觉真实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要严重。 霍清流此刻陷入昏迷,双眉紧蹙,牙关紧咬。他这样子其实更方便太医令检查诊治,然而太医令就没在霍清流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脸上找到一丝血色。掀开锦被只看一眼,太医令就明白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从何而来。暗道一声罪过,喊人端来温水。 殿外,赢季遣退伺候的宫人,身边只留下王宣。 “今日交手,如何?” “九对一,胜之不武。” “寡人问的是他!” 王宣平日醉心剑法技击术,在秦国罕有对手。今天一场打下来,心里大呼痛快。他已经很久没有碰到如此势均力敌的对手了。显然对手的身份让他颇有点遗憾,如果霍清流不是霍国公孙,如果没有来秦国和亲,想必二人交手更能全力以赴…… 王宣走神了,这让赢季不免有些恼火,轻咳两声做提醒,王宣赶忙告罪:“大王恕罪。公孙乃当世罕有高手,恐怕七国出其右的不多。” 赢季满意了,忽然又问:“当初派你去霍国,想必费了不少心机吧?” 王宣一怔,马上就明白了,“霍侯原是极看中公孙,臣无法,只得在昭平公孙府上多下些功夫。” “霍昭平。”赢季哼了一声,毫不掩饰对其的嫌恶鄙视。 “霍昭平最近可有异动?” “暂时没有。” “此人豺狼性,蛇蝎心,寡人看霍侯命不久矣!” “……”王宣没有接话,显然认同赢季的说法。 太医令在大殿里忙碌,不时有小黄门跑出来向赢季禀告霍清流的情况。听到他外伤无碍,赢季这才放下心来。 “什么人!” 王宣一声大喝,赢季顺着他目光看过去,但见宫门处一女子正与宫门郎交涉着什么。显然那宫门郎不敢做主,疾步奔至近前,“启禀大王,栎阳宫掌使辛葭有要事求见。” 一听是栎阳宫,赢季心下一动,“快传!” “大王恕罪!”辛葭大礼跪伏,她深知自己此来不合时宜,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奴婢万死!夫人自入夜病势急转,只怕,只怕拖不过去……” “还不带路!” 霍清流醒过来已是次日午后。跪在床前的宫人一见他醒了,无不松了一口气,忙把一直温着的药端了上来。 霍清流的脸色依然很不好,尤其是面颊上的两道勒痕,还残留着绳索拧扎印下的花纹。一见药碗,微微蹙眉。 我生病了吗? 只见宫女持金匙要给他喂药,霍清流无力摇了摇头。 我还没废物到要人来伺候服药的地步。 忽然他又意识到一个问题,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不是王宫后殿吗? 可怜霍清流刚刚醒转,一时还回忆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他试着动了动,一丝异样席卷全身。又撑臂想坐起来,扯到了某处伤口,被身体忽略的疼痛顺着经脉弥散开来。 昨夜——他为秦王侍寝。 霍清流又倒回厚实柔软的被褥里,双手紧紧抱头。其实昨夜发生的一切他已经记不太清过程,仿佛除了痛根本回忆不起来别的细节。那是一种无法言描的疼痛,就算他如何坚忍仍受不住只想大声叫出来,然而所有声音被一道绳索无情地扼制在口腔里。再后来,痛到极致他麻木了,什么也感觉不到了。至于在秦王恶劣亵玩下,自己有没有发泄出来,则根本记不起来。 “公孙,太医令有叮嘱,如果你醒了,请马上服药。” 霍清流愣住,“太医令?” 一名年轻谒者上前,满脸堆笑,“公孙昨夜辛苦,大王特意召的太医。太医令说公孙气逆,百纳不合,需服药配以针石方可见效。已经施过针了,请公孙服药,奴婢们也好向大王复命不是。” 霍清流张了张口。忽然发现大殿伺候的宫人不论宫女谒者全部换上素色服饰,微微一愣,问道:“宫里有事?” “正是。”还是刚才那名谒者,小声道:“栎阳宫吴夫人今早薨了。” 第7章 予取予夺 霍清流清醒后,很想知道秦王如何处置自己。 别人以为秦王侍寝为荣,只怕只有自己避之不及吧? 想必秦王应该很后悔召我。 赢季返回后殿时,宫人正为霍清流布菜。他身上有伤,又在隐蔽处,饮食全部为清淡汤菜。霍清流一见是他,撑着要下地叩拜,赢季叹口气,把人拦了回去。 “伤没好还是少动为要。” “大王打算怎么处置臣?” 关于这个问题赢季不是没想过,答案自然只有一个。只是吴夫人薨逝匆忙,他来不及告诉霍清流。现在霍清流问了出来,刚好可以把吴夫人的事情先放一放。 “你就在此居住。” 霍清流无声哂笑,果然如此! “清流,并非寡人吝惜不赐宫室,实在是无先例可循。”赢季无比认真道:“掖庭自来女子充填,一旦安置进去男子,免不得滋生事端。寡人非是不信任你,实是人心难测,一旦有人以此谋事,寡人很难保你毫发无伤。此处有左右偏殿与大殿相连,寡人已命人重新布置。如需侍寝,寡人自会召你。” 霍清流的手狠狠掐住锦被,正好赢季的手放在上面,被他一掐,当即疼的嘶了一声。 重新布置偏殿需要一定时间,主要原因是赢季为避免霍清流思乡,命人按照霍国风格装饰。在此期间,霍清流仍在后殿寝室养伤。 其实他外伤并不重,太医比较重视的是那夜他气逆,损了心脉。赢季也忘不了那天结束后,他发现身下人没了动静,心道许是疼的厉害晕了过去。等他把勒在霍清流齿间那条绳索解下来,终于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原本他唇角就已经溢出血,绳子一去,一大口血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再无阻碍就这么顺着嘴角流了下来,甚至连赢季的手上也染上一片殷红。 这其实是非常危险的,一旦鲜血回流呛进气嗓人会瞬间窒息毙命。幸好赢季为了方便行事把他翻了过来让他趴着,他的脸一直转向一侧,那血虽然被绳索阻碍不能完全喷出,至少顺着唇齿溢出一些。 太医令复命时就曾说,公孙年轻底子也好,安心将养一阵自然就痊愈了。只是大王需节制些时日。说白了太医令就没直说,这病其实就是气的,大王您要这人好好的,最好这段日子就别“气”着人家了。 有了太医令这块挡箭牌,赢季果然没有再越雷池一步。 如此霍清流就安心静养,在静养的日子里吴夫人的丧事也办完了。本来这事他也不关心,显然两耳不闻窗外事也是不可能的。当初把吴夫人薨逝一事告知他的年轻谒者奉命专门伺候他,时不时透露给他一些最新消息。 秦王后宫几位夫人,栎阳宫吴夫人居首。其实这个女人出身并不高,但她是先王后的贴身宫女,长了赢季三岁,同赢季一起长大,也算与赢季青梅竹马。昭王的王后乃是楚国宗室之女,熊氏。而与熊氏关系密切的当是吴氏一族。这个吴家的小女孩就是昭王王后寿辰时收到的来自家乡的礼物,入秦时只有七岁,王后留在身边悉心调*教数年,赢季参与国政后,被赐予太子。 赢季即位,虽然没有正式联姻楚国,但把吴氏封在栎阳宫,也算给了楚国一个交代。何况吴氏诞下了迄今为止秦王唯一的儿子,身份稳居五夫人之首。如今吴夫人薨逝,最令秦王头疼的事情莫过于小儿交给哪位后宫照料。 “……祉阳宫赵夫人,晋阳宫邢夫人哪个不是大家出身。尤其是那位邢夫人,听说是某位商王王后的后裔。公孙,你说大王会把小王子交给哪位夫人啊?” “不知道。” “公孙,小的实在猜不到,您就帮忙猜下嘛!” 霍清流忍无可忍,“田必,你再说些没用的,就去把前面庭院打扫干净。地上有一粒灰,你也别吃晚饭!” “公孙饶命!”田必吓得两腿发软,扑通跪在床前求饶,道:“小的再也不敢了,公孙饶了小的这次吧!” 霍清流冷冷道:“我又没要你命,何来饶命一说。” 田必咬起手指头,“叫小的扫院子,就是要小的的命嘛!” 霍清流:“……” “公孙。”田必抱了一大包东西进殿,往床前一跪,“大王又赏赐东西了。” “你喜欢什么?” 田必手一哆嗦,险些把五色织锦包裹扔了出去,“公孙饶命!” 霍清流奇道:“又是谁想要你的命?” “小的求公孙了!大王赏赐,若是小的得了去,只怕小的九条命不够大王杀的!” “谁要杀你?” 田必大惊,转身叩拜,“参见大王!” 赢季午后得了太医令回报,霍清流伤势大有好转,心情颇好,一脚踹开田必,那田必千恩万谢的退了出去。 “清流今日可好些?” “有劳大王惦记,一时死不了。” 赢季哭笑不得。总算他肯多说些话了,这让赢季放下不少心。当初选择把田必调到他跟前伺候也是这个原因,大殿谒者推荐时就说,田必那竖子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话多,跟在公孙身边,想必公孙不会太闷。 “不喜欢寡人的礼物?” 霍清流淡淡的道:“大王下赐的东西,喜欢不喜欢又有什么关系。大王既不肯放臣衡馆别居,又不肯弃之废宫,臣就在这里,予取予夺,还不是凭大王一句话么!” 赢季再次被噎,无奈叹口气。 又过十余日,太医令禀明秦王,公孙无碍了。 那天赢季早早处理完国事,几乎是迫不及待赶回后殿。霍清流一看他神色匆匆,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骤然一变,整个身体顿时就僵住了。虽说凭赢季予取予夺,但心底升起的恐惧在眼底是骗不了人的。赢季可不想把人吓着,扶起他来就说:“别怕,寡人这次会小心着,不把你弄痛。” “大王,臣的伤……” 霍清流从嘴里吐出一个可笑的理由,然而赢季没有给他机会说下去。堵上他的唇,赢季把人拥在怀里,一只爪子不怀好意解开了他深衣的袍襟,霍清流身体僵得更厉害了。 “你是害怕吗?别担心,太医说你已经没事了。” 霍清流:“……” “你本不是这种性子,为何会怕?” 霍清流无声摇头。 赢季把人按在床上,原本颤栗不止的身体忽然停止了颤抖。霍清流眼前就觉闪过什么,被封在心底那道记忆之门轰然开启:攻城掠地式的进攻、刀斧劈身般的痛楚、欲望受控迟迟无法登顶的煎熬…… 记忆如潮水回流脑海,冲击着紧张到极限的神经。 “不!”霍清流本能地推开赢季,如同濒死的鱼翻离案俎一般扑下地,连鞋也顾不得穿就向殿外跑。赢季缓缓坐了起来,没有勃发的怒气,语气甚至相当平静:“清流,机会寡人给过你,但是你输了。” 霍清流脚步一顿,震惊地回过头来。 第8章 天之骄子 “清流,机会寡人给过你,但是你输了。” 秦王清冷的声音在大殿回响。 是啊,我输了! 不自量力,挑战秦国九大高手是我自己做的决定。 我输了!没有把握住唯一的机会,走出那道宫门! 其实关于那场挑战,王宣等人对霍清流的评价各不相同,但对他的技击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术非常肯定。虽然碍于身份他们不能全力以赴,但凭霍清流以一敌九之勇,足以令他们心服口服。 他们赢了,胜之不武;霍清流输了,虽败犹荣。 最后一箭确定胜局的弩*箭手名田蛟,祖上本是齐国人,后追随蒙氏投秦。他出身□□手世家,在射艺这门古老的技击领域称得上是佼佼者中的王者。那天端着自己引以为傲的□□破军一时竟无从下手,简直是破天荒第一次。 田蛟感慨:“若单打独斗,我不是对手。” 章辖叹气,“凭一招卸人武器,我办不到。” 王宣赞道:“天之骄子,若是我秦人该有多好!” 眼下天之骄子正躺在床上由着太医令为他查看伤势。 其实赢季这次确实很小心,只是快要结束的时候突然把控不住。这也难怪,男人在进入冲刺阶段的时候如果被打断,一般都很难冷静下来。为此赢季也颇为懊恼。原本是想让霍清流尽享鱼水之欢,进而打消他心里恐惧的,可惜临门一脚把人给伤了。 “大王放心,公孙这次是外伤,按时服药,饮食再注意一些,不出五天便可痊愈。” 霍清流仰面躺着,这个姿势压迫伤口很疼,太医令劝了几次让他趴着或者改侧躺,他均没理会。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守住那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趴在床上,总会想起那种任人宰割的无力。 目前他仍在后殿寝室。配殿还没有布置出来,恐怕年关之际是住不进去了。 “大王,你看,臣不能,真的不能。” 晚些时候,赢季坐在床前,霍清流木然说道:“臣无法取悦君王。” “清流,你又何苦勉强自己。” 此刻赢季也是满心乱絮。那天他的确已经很克制了,谁料到霍清流突然毫无预兆挣扎起来,自己一时措手不及,这才把人伤了。然而君王也有有苦说不出的时候,他总不能说,哎呀你要老老实实的,想必就没事了。虽说实情确实如此,但赢季肯定真这么说了,霍清流恐怕能拼的头破血流。 他不反抗,不代表他真的肯从于秦王。 “公孙,下雪了。” “下雪?” 霍清流没见过雪。霍国冬天最冷的时候,也不过下一两场冬雨。那个时候出不了门,就和庆言围炉小坐,青梅煮酒,听他高唱北国牧歌……雪是什么样子?心底某处记忆突然被触动,吩咐道:“我们去看看。” 田必见他突然转性也跟着开心,就说:“公孙稍等,外面冷,小的给您拿件厚衣服。” 自从他入秦宫,赢季并没有限制他的自由。但是他自从第一次侍寝损了心脉,秦国的日子大多是在床上渡过的。难得肯出门,田必自然高兴万分。趁着霍清流没注意,把秦王新下赐的雪白大裘给他披上了。 这场雪来的很突然,前几日还晴空万里,昨天入夜浓云蔽天,早上就飘起雪花。赢季离开的时候没有惊动他,吩咐宫人让他多睡一会,只有田必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一见下雪了,叽叽喳喳跑来报信。 此时雪还不大,地面没有形成积雪。雪片坠地即化,早将青石地面打湿了。霍清流站在殿前空旷的广场上,雪花自高空旋转飞舞而下,他一动不动,任凭雪花落在头顶,落在肩膀,有的甚至落在他颤动的眼睫上…… 这里没有读书的草庐,没有温酒的四方壶,更没有唱牧歌的那个人…… 你曾告诉我,那个地方有匈奴的号角,有绵延千里的长城,也有飘落的雪花…… 庆言,多谢你八年悉心教导;多谢你五年身在燕国而不忘南国的我;多谢你在我入秦时赶来送我最后一程……然而一切为时已晚!你我今生无缘再见,学生遥祝先生大业有成! 王宣带人巡视宫城,远远就见那个叫田必的呱噪货引着霍清流走出大殿。他很好奇霍清流会在这个时候做什么,就在宫墙一隅驻足观看。然而霍清流什么也没做,就呆呆的望着漫天雪花不知在想什么。 王宣就笑了,自嘲道:“我倒忘了,霍国应该是没有雪的。” 但紧跟着王宣就笑不出来了,那个人就在他的视线里慢慢的、慢慢的弯下腰,拳头按着心口的位置,仿佛非常痛苦,几乎撑不住身体的重量。 糟糕! 王宣第一反应,这位公孙恐怕旧伤复发了! 田必吓得面无人色,抱着霍清流哭道:“公孙你怎么了,别吓小的啊!”忽然身边一声大喝,“还不快扶公孙进去!来人,传太医!” 田必如醍醐灌顶,不容分说抬臂把霍清流手臂搭在肩上,另一只手扶着他的腰,就把人扶了进去。 普降大雪是好兆头,然而赢季今天眼皮一直在跳。朝议后他在前殿处理公务就一直心不在焉,眼前晃的都是霍清流的影子,甚至连蒙衍带给他关于霍国的最新消息也没听进去多少。但还是有关键的信息溜进了耳朵,赢季震惊地看向蒙衍,满脸不可置信。 “霍昭平这么快就动手了?” “是。” “那寡人是不是该谢谢他,在动手之前把霍清流送进我大秦。” 蒙衍脊背挺直,带着武人天生的嗜血气息,此刻忽然微微一笑,“不过想卖大王一个人情罢了,大王无需理会。此子狼子野心早晚是祸患,如今他磨刀霍霍,势必搅乱吴越两地,早晚为楚王所忌。” “也是。”赢季勾起唇角,语气不无讽刺,“原以为他还要再蛰伏一段时日,看来是寡人高估了他!” “只是清流得到消息,免不得要难过上一阵子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大王。”大黄门疾步进殿,跪在秦王身边耳语几句,赢季一愣。 “什么时候的事?” 蒙衍知道自己该告退了,低低伏下了身。 赢季身影消失在大殿一角,蒙衍偏过头,微眯双目,眼底掺杂着别人永远看不懂的东西。 第9章 心病谁医 霍清流服了药,很快睡意袭来,他来不及问太医令在药里加了什么,眼皮就再也抬不起来了。黑暗席卷过来那一瞬间,他满脑子就一句话“要是胆敢放了不该放的东西,我一定饶你不得”。 见他睡了,太医令长长出口气,然而他这口气还没出完,赢季就到了。 “怎么样了?” “回大王,公孙忧思过甚,所谓愁忧思虑伤心,心伤则苦惊,是以心痛彻背。如今症状尚轻,还不妨事,好好调理将养就是。”太医令还想说,反正是心病,大王还是克制一些罢。这话几乎就要说出来,太医令一看赢季神色不郁,生生把话又咽了回去。 赢季当然不知道太医令想什么,如果知道了堂堂秦王一定大呼冤枉,寡人真没气他。 “到底怎么回事?” 田必抖如筛糠,牙齿打磕,半天哆哆嗦嗦才说:“……小人只是见下雪了,请公孙出来走走。本也无事,谁知、谁知突然就……王将军当时也在……大王饶命,小的不敢欺瞒大王!” 王宣证明田必所言不假,霍清流出大殿自始至终没有开口说一个字,这让赢季越发疑惑。 莫非,消息走漏,他已经知道实情?想想又不对,蒙衍是午后才进宫禀告,进宫前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火漆封的匣子里带回来什么消息。田必虽然呱噪,但他乃是后殿谒者,没有黄门诏命,轻易是不敢往前殿跑的,他不可能把消息传过去。 如果不是这件事,那么到底是什么扰了他的心神? 难为赢季这晚辗转难眠,身边霍清流倒是睡的安稳,可惜仍是药物作用。晚上吃饭时他醒过来一次,赢季见他脸色不太好就没有多问。结果饭后一碗药下肚,霍清流再次沉沉睡去。 小心解开他贴身衣服,赢季的手就在他后背上下游走。有的时候二人肌肤相贴,赢季就会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按说这个身体是炙热的,却为何叫人看着那么冷?明明已经佳人在怀,为何寡人的心总是踏实不下来? 也是,寡人得到的不过是一具美丽的驱壳罢了,他的心……赢季无声自哂,又想寡人乃堂堂大秦之主,你的心早晚会得到。 可是堂堂大秦之主眼下翻来覆去睡不着,心心念念的人睡的又沉,不由心生不满,动作跟着急切起来。霍清流偶尔蹙下眉,或者眨动一两下眼睫,却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此刻赢季却已经快把持不住了,邪念徒然升起,心想着他睡着了应该没事。短暂自我安慰,赢季举*枪便要刺,霍清流突然睁开了双眼。然而睁眼没有维持多久,仅仅是一瞬间双目再次合上,他根本没有醒过来。 霍清流没有醒,赢季却彻底清醒。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马上离开,不然难保再对着这具肖想已久的身体会做出什么非分的事情来。尽管欲望亟待纾解,赢季最终还是没有进行下一步。 他不是还病着么,难道寡人连这几天都等不了? 赢季为霍清流穿好衣服,又拉好锦被,这才披衣下地。 步出大殿,就见天际几颗星子在浓黑的夜色下明明灭灭。 夜风一吹,头脑顿时清醒过来。 有黄门上前,赢季想了想,低声道:“摆驾晋阳宫。” 邢夫人大半夜接到黄门诏命非常惊讶,等她简单梳洗打扮利落,秦王仪仗已经到宫门口了。 “大王快半年没驾临晋阳宫,想是忘了妾吧。”邢夫人笑吟吟的为赢季解开披风,又体贴地奉上暖手炉。 赢季心里好笑,就逗她,“可不是么!难得夫人还惦记着寡人,寡人真是不胜感激!” “瞧大王说的!” 邢夫人又娇嗔道:“大王得了新人,哪还记得旧人?” “这不是想起旧人就来了,夫人莫非不想见寡人?” “哪有!”邢夫人不胜娇羞,一副小女人姿态,赢季看着越发觉得有趣,把人一抱迈开大步直奔寝室。 “……大王,赐妾一个孩儿吧。” 赢季无声笑笑。 “大王,妾不敢奢求夜夜君恩,但求一个孩儿身边作伴罢了。” “唔。” 层层纱幔挡住了秦王虎躯雄风,秘藏了一室春情。 邢夫人的娇喘糅杂在激烈的冲撞里,断断续续,时而细细啜泣讨饶,时而唔哝软语低低恳求…… 霍清流是不知道夜里发生什么的,他这一夜睡的非常好。睡眠质量好,人自然也跟着有精神。他只是从田必紧张小心的神色里读到了某种异样信息,想着这家伙虽然呱噪,但心地不坏,于是就把他召到身边。 “怎么了,你有心事?” 哎呦,有心事的是公孙你吧!田必虽然呱噪,但做事还分得清轻重,就回答说:“小的没事。” “没事那你唉声叹气的作甚?” 田必鲜有的笑不出来了,苦恼道:“大王昨夜去了晋阳宫。” 霍清流一时没明白,“去晋阳宫怎么了?” “大王半夜去的。” 霍清流哭笑不得,“半夜去的又怎么了?” 田必急得直跺脚,“从后殿走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公孙!”田必着急的时候往往会打两句磕,今天不知为何忽然嘴巴就顺了,被问的急了,一口气全倒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了出来。 “公孙不贪宠本是好事,可是好歹也要把大王留下,大王半夜走了,传出去会被笑话。” 霍清流彻底无语了。一来他并不知道夜里发生了什么,二来他本身就已经是一个笑话了,秦王留不留宿谁又拦得住。何况整个秦国都是秦王的,包括自己,秦王在自己的地方来去自如,哪个吃了豹子胆的敢说? 但是问题又来了,田必到底在急什么? 于是那天一早上田必什么都没干,就给他讲秦宫里发生过的争宠事件。昭王时的,襄王时的,甚至连庄王时发生过的事都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说完秦国的还嫌不够,又把当年晋国骊夫人的事情,穿插着齐国、鲁国的各种风言八卦讲了一大篇。最后不顾礼节抢了案上的水咕咚咕咚几口下肚,才问:“公孙,明白了吗?” 咣当! 霍清流手里的药碗打着旋掉在了青石地面上,褐色药汁泼洒一地。 明白,我听明白了! 感情你个竖子是说我该像后宫女人一样俘获君心,以获盛宠。 第10章 心为谁倾 田必知道自己闯祸了。那天不等霍清流开口,自己扛着扫把跑去打扫庭院,而且没有打扫干净真就不敢回来吃饭。倒是午后霍清流心下不忍,打发一名宫女给他送过去一点吃的,又叫宫女不得说是自己开了恩。 赢季听说这事哑然失笑,暗道罚得好!心说那竖子太呱噪,早该罚一罚给他长个教训,看他还敢不敢乱说话。又奇怪就他这口无遮拦的性子,能保住小命欢蹦乱跳的活到现在真乃奇事也! “公孙,小的腰好酸,饶了小的吧?” 霍清流额角跳了跳。 “公孙,小的真是没想到伊人姑娘用帕子拭墙角,简直太狠心了,这是摆明了不叫小的吃饭嘛!” 狠心的伊人就站在他对面,正以帕子掩口偷笑。 田必嚎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其实雷声大雨点小。霍清流一看也闹得差不多了,叹了口气,问他:“知道厉害了?” “嗯嗯。” “再有下次,可是轻饶不得了。” “小的再也不敢了。” “不敢什么?”赢季声到人到,田必伊人等一见是秦王慌忙叩拜,心里叫苦不迭,暗暗骂那殿外小黄门大王到了也不知道通报。 霍清流也要行礼拜见,赢季手一挥,“歇着吧,免了。”又转过去问田必,“你方才说不敢什么?” 田必悄悄看霍清流,霍清流眼神淡淡的并不睬他,赢季又问他一遍,只得忸怩回禀:“不敢……”赢季嗯了一声,田必被逼得急了索性平静下来,一副视死如归的坦然样,道:“不敢再教唆公孙争宠!” 噗! 堂堂秦王再也忍不住,一口水就这么喷了出来。 霍清流目光清冷,幽幽看他一眼,翻个身谁也不理了。 那赢季可没有身为秦王被冷落的自觉,一天没见到他心里着实挂念。但是一整天下来,得到的消息都是关于田必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竖子的,这个人到底有没有真的见好并不知情。不过看眼下他应该心情不错,要是真恼了,只怕也等不到现在才不理人,哪还有心情罚田必。 其实田必挺冤,他可是自己认罚,和霍清流没有半点关系。 现在让赢季比较犹豫的是另外一件事——蒙衍带给他的消息,一时不知该如何告诉他。不敢肯定霍清流若是知道了实情,会不会像那晚为了离宫再次挑战王宣等人。 第一次,连杀伐果断的秦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想了想,赢季决定先试探一下他为好。 “清流,你与昭平公孙平日如何?” 霍清流先是一愣,继而苦笑:“不如不识。” 赢季把手伸到他身前,突然探进衣襟,霍清流身体顿时就僵住了。然后那手移到他心脏的位置忽然不动了,轻轻的贴着肌肤,感受着皮肤之下有力的跳动。 霍清流一动不敢动,许久之后,哑着嗓子道:“小时候他待我极好,不知何时,我们都变了。” 赢季把他扳过来面向自己,二人四目相对,仿佛都想从对方眼底看穿彼此的真实想法。 “是霍国传来什么消息吗?” “嗯。” “吾王可安好?” “好。” 作为秦王,杀伐决断,赢季自认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犹豫不决。然而该告诉他真相吗?霍清流从秦王眼底隐隐的担忧中读到了某种不寻常的信息,吸了吸气,仿佛心里也在做着某种挣扎。 “大王有话不妨说。霍国想必也传不来比臣入秦更坏的消息了。”除非——霍清流不敢去想。 赢季:“……” 赢季突然翻过身来,上半身都压在霍清流身上,霍清流木然望着他,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预想中的撕扯没有发生,赢季托住他的头,湿热的唇落在他的额头,侧脸及颈部…… 霍清流推了推,没推动。他微微偏过头来,马上赢季吻上侧颈。又抓起他的手,在手背上又落下湿湿一吻,盯着他的双眼,呼着热气问:“清流,你信寡人吗?” 霍清流笑了笑,那笑容掺杂着某种说不出的含义。大殿只剩下床前几盏鱼雁灯还亮着,亮度早已被宫女调整到微光。霍清流的目光就融进那稀微的灯光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是臣父吗?” 赢季一怔,呼吸甚至在此刻都有一瞬停滞。 “大王不答,看来臣说对了。”霍清流哽咽道,一颗晶莹在赢季担忧的目光中顺着眼角滑向侧鬓。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清流!”赢季把人紧紧抱在怀里,一点点吻去他脸上的水迹,嘶哑着道:“相信寡人,相信寡人,寡人不会让潞城君枉死。” 赢季没有叫人,亲自熄灭宫灯。 霍清流自己动手解开了贴身衣服。黑暗中看不清彼此,只能依稀分辨出对方的轮廓。浓浓的情*欲包围着二人,只有粗重的喘息交缠在几乎没有任何分隔的空间。他的身体依然僵硬,赢季不敢硬来,在欲*望冲头的情况下到底保留了一丝理智,伸手在黑暗中摸索到了床头暗格,取出存放多日的东西。 那是一颗蜡封小丸,只有小指尖那么大。赢季稍微用力,蜡封碎裂,里面的东西滚落手心。带着异香的小丸递到嘴边,赢季的呼吸也不稳,涩然道:“用它吧,寡人不想你再受伤。” 霍清流别无选择,默默张口,小丸入喉。 须臾,药性行开,霍清流只觉五内俱焚,一股烈焰在腹内熊熊燃烧。随着那火顺着经脉向全身蔓延,点燃了压抑已久的原始欲*望,也焚尽了他仅存的理智…… 药物作用下,霍清流根本分不清自己处于虚幻还是现实,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仿佛一叶小舟在惊涛骇浪中逆流前行,当一记剧烈冲撞袭来,他抑制不住嘶哑着呻*吟出来,两只手在黑暗中奋力向前伸着,想要抓住什么。 赢季亲了亲他,低喃:“清流,清流。” 赢季低吼着泄了,与此同时就觉小腹一热,他愣了愣,突然一阵欣喜。同时攀达顶峰令赢季喜不自胜,隐隐有着一丝从未有过的自豪感。跟着他就觉得腰被一双带着烈焰余温的手试探地环抱住了。 霍清流略带哭腔的哽咽道:“庆言,我好想你!” 赢季动作一滞,刚刚那抹志得意满的笑容就此僵在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觉得秦王突然悲催了?可是我觉得很喜感。 第11章 风雨欲来 “公孙,时辰到了。” 霍清流点点头,迈步转向寝室。 那夜过后,霍清流于次日获准改居偏殿。他所住的偏殿位于大殿西侧,由一条回廊与大殿相连。 按照赢季的标准,偏殿还没布置完,不应匆匆叫霍清流搬过去。霍清流却觉得已经很好了,根本不在乎殿内布置带有多少家乡风格。他着急搬过去还有一个原因,赢季在次日准他在偏殿私祭亡父,特恩准早晚两祭。 准许设私祭已是天大的恩典,但总不能在秦王的寝室里摆灵位吧,于是理所当然的就搬了过去。 等他搬过去,虽然秦王恩赏不断,但赢季露面极少,这让田必忧心忡忡。有了上次自罚打扫庭院的教训,也就努力忍着不敢多嘴。 “大王今日启程郊祀,要三天才回来。” “王将军为何没有随驾前往?” 王宣尴尬无比,亲自为他斟满雍州新供的御酒,“臣奉命拱卫王城,这次就不去了。” 霍清流不无讽刺的笑了笑,“太医令没有告诉将军,我近来需忌酒。” 王宣:“……” 王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王宣很少有机会能和霍清流坐下来说话,一来他属于外臣要明尊卑恪守礼节,二来拱卫王城兹事体大。虽说内城有大秦锐士三千护卫,但绝对马虎大意不得,他实在是少有闲暇。 这次赢季特意安排他带着田蛟和章辖留下来,实则另有深意。王宣接到诏命马上就明白了。 他是武痴,如果能找机会单独与霍清流切磋切磋那是再好不过。可惜天不遂人愿,一场雪下来霍清流病势已成,人还没完全好,其父潞城君的死讯就传入秦宫。想着霍清流自入秦宫心情一直就不好,王宣也不敢冒着被秦王怪罪的风险找人家以武会友。 自春起霍清流病势大有好转,眼看春季郊祀又到了,秦王命他留守,这本是难得的好机会,可是一看霍清流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王宣暗道还是罢了。 不切磋武艺,那么围炉煮酒,结果霍清流不接招,王宣一时也没有太好的办法让这位冷冰冰的公孙放松一下。 “王将军要是无事,那我回去歇息了。” “呃,公孙请。”王宣心说我哪里有事,有事的是大王才对。 田必小声问道:“要睡会吗?” “嗯。” 田必往博山炉里加了安神香料才退下去,霍清流眼看他关好门,掀开被子下了地。 袍襟的带子被轻轻扯开,霍清流把中衣的领口奋力扯向两边,铜镜里映出了锁骨往下数块青青紫紫的痕迹。这是昨夜留下的,没有个三五日根本不会消退。 自从那夜用药后,赢季又召寝几次。每次侍寝前,宫人默默奉上一颗和那次一样的药丸。 “清流,既然这药能保你不受伤,还是用它吧。” 我有的选吗? …… “清流,等你心甘情愿侍寝,寡人就毁了这药。” 我不心甘何来情愿? …… “清流,寡人不问你过去曾有心仪之人,只要你现在心里只寡人一人!” 我办不到! 霍清流抱住头,心里一阵凄苦。那种无法言喻的哀伤,啃噬着心里每一个角落。 “大王回宫!” “大王回宫!” 原以为秦王郊祀不在的几天可以得享片刻宁静,然而事与愿违——秦王提前回来了。 这是极不寻常的,郊祀祭蚕等古礼是有固定流程安排的,若非发生紧急情况是不会改期或者简化流程的。 难道——有紧急军情?一想六国合纵连横和秦国打了几百年,这个可能不是没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有。 “大王诏命,公孙霍清流接驾!” 大黄门亲来传召,临走时低声道:“大王心情不好,公孙小心伺候吧。” 田必送出大黄门,少有的正色起来,“出了何事?”公孙遇事漠不关心,还是小的问个清楚吧。 大黄门面带难色,左右看看四下无人,就把田必拉到角落里耳语数句,田必小脸刷的变了色,诧得嗓门高了数倍,“竟有这种事?”马上被大黄门扇了一巴掌,然后把嘴巴死死捂住了。 “你个竖子这么大声,不要命了吗?” “唔!唔!唔!”田必示意自己明白了,大黄门这才松开他。 “当心着点吧!” 霍清流入秦半年多从未踏出宫门一步,甚至连宫门都没有接近过,今天为了接驾才再次站在厚重的铜门下。 秦王仪仗缓缓穿过宫门,车驾在经过宫门时突然停下,跟着赢季的声音飘出来,“清流上来。” 霍清流再次伏低身体。 登上马车,霍清流才发现车里不止秦王一人。车厢一壁是一位皂服女子,头戴七宝花树步摇冠,正坐秦王一侧。他知道此次郊祀赢季后宫两位夫人都随驾前往,只是不知为何回来只剩一位。 另一壁是一小孩,看年纪也就四五岁,明眸皓齿粉雕玉琢,五官与赢季如出一辙。不用猜,霍清流马上就想到这个孩子是谁了。只是那孩子看着精神不大济,也不知是车马劳顿,还是挨着赢季,赢季始终面沉如水吓着了他。 很快霍清流就知道跟着回来的那位夫人是谁了——晋阳宫邢夫人。 车驾行至后殿,邢夫人没有跟进来。她几次欲言又止,最终摇了摇头。 “公孙,”田必轻轻扯了一下霍清流衣袖,低声道:“赵夫人获罪了。” 霍清流脚步一停。 “大王今日不顺心,公孙无论如何别逆着来。” 霍清流脚步又一停,心说我难道还不够顺着他吗? 田必不停低声祷告,碎碎叨叨,霍清流听不真切懒得理他,跟着赢季进入大殿。 “清流。”赢季一指跟进来的小孩,“这是寡人的孩子。” 霍清流从善如流,淡淡道:“殿下天资英奇。” 赢季长长吐口气,有些无奈道:“清流可愿代寡人照看他一些时日?” 这回霍清流糊涂了,有些无措道:“大王,臣、臣……” “清流不必担心,寡人已经宣召栎阳宫掌使辛葭前来助你。邢夫人本是要照看奭儿的,只是她怀有身孕,一时无法分心。” “……”霍清流还呆愣着,田必又一次伸爪子扯他衣袖,示意他先应下来。于是霍清流被动的,不知所措的,生硬的答了一声:“是。” 第12章 墨者之法 霍清流被从天而降的小王子砸了一个丢魂失魄。他不知赢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很快他就得到答案了。 栎阳宫吴夫人薨逝时,小王子赢奭虚龄不过五岁,孩子托付给哪位后宫代为抚养就成了头等大事。祉阳宫赵夫人出身豪门大家,平日克己守礼,待人也谦和,极是喜欢小孩子,赢季犹豫多日才把孩子托付给了赵氏。那赵氏照看小王子也是极尽心,赢季一桩心事就算是了了。 “谁能料到夫人竟能对五岁的孩子下手?公孙有所不知,赵夫人可是宫里有名的和顺人,若不是郊祀殿下晚上哭闹不肯睡觉,这事还一时不会被人察觉。听大黄门说,大王一看殿下身上多有不妥,命太医仔细查看,那伤全在暗处,怪不得平日里看不出来。” “祉阳宫竟无人密报大王吗?” 田必耸肩,用一种见多了的语气感慨道:“祉阳宫上下一心,夫人若是获罪,他们必定全部株连。大王这些年除了殿下一子后宫一直无所出……唉,人心难测啊!” “今日一早赵氏一门就在宫门外请罪,可是来了不少人。” 霍清流放下手中简牍微微叹了口气,把目光转向窗外。窗外柳树早已发了芽,嫩嫩的绿绿的,好几只小雀踩着枝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公孙您又在叹气了。啊,参加大王!” “清流在看书?” 霍清流回过头来看了床上那小小的人一眼,低声道:“殿下才睡下。闲来无事看看书,聊以打发时光。” “辛苦清流了。”赢季在他额头轻轻一吻,霍清流稍稍偏了一下头,田必赶忙转过身去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赢季拿起那卷简牍,一看是墨子,非常惊讶。 “墨子之法看似严苛,但有时也是不得不为。”霍清流从秦王手里接过简牍,抿抿唇,仿佛在纠结什么。他双目清冷,却毫无往日寒意,细看那清冷的目光中竟揉进去一丝悲悯。 “惠王时矩子腹之子杀人,惠王以其年迈只一子为由诏命赦,腹回以墨者之法‘杀人者死,伤人者刑’,戮亲子。” 赢季释然一笑,“清流看书倒是会挑时候,寡人正为如何处置赵氏犹豫不决,倒是幸有你提醒。” 霍清流没理他,心道你的后宫与我何干? 赢季很少午后回后殿,一般朝议后总有几位公卿为了这样那样的事情在前殿商议,商议商议天就晚了。早上赵氏一门宫门外请罪,公卿极有眼色,深知只要不是魏武卒犯境、六国再联合,多急的公务最好也要延一延。 赢奭是秦王目前唯一的子嗣,秦之国本,赵夫人做下这等丧心悖德之事,很多人都认为她保不住命了。赵氏堂堂大秦一等勋贵,这次算是栽在赵夫人手里了。 就连晋阳宫邢夫人也是这么认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为的。 她这几天看多了各种笑话,后宫历来是女人的角斗场,一旦进到这里,总是要拼个你死我活。每个女人的身上,都是无形的血淋淋的伤口。 赵氏获罪的消息一传回宫,六英宫里那两位立即和赵氏撇清关系,生怕有一点点牵连扯上自己随了那赵氏万劫不复。 没有人知道邢夫人是怎么想的。 郊祀回来后,她以身体不适为由不出宫门一步。 其实她也在等消息。 仿佛所有人都在等待,然而这种焦急没有波及到秦王后殿西侧的偏殿。 赢奭已经醒了,虽然过去好几天了,但小家伙依然对霍清流保留了一定戒心。辛葭已经调了过来,此刻正拿来小衣服哄他。 “殿下,天还凉着,快把衣服穿了吧。” 赢奭对辛葭不陌生,但怯生生的看了看霍清流,就把小小的身体尽量往辛葭怀里缩。就这样还不算完,藏好又蹭着辛葭的肩露出小脑袋,一眼一眼警惕地往霍清流那边张望。霍清流淡淡的与他对视,辛葭只好道:“公孙恕罪,殿下近来受了惊吓,与公孙恐是要生疏上一阵子。” “无妨。你先照看他一会,我去外面走走。”说完霍清流抬脚就出了门。 听说儿子怕霍清流,赢季百思不解。霍清流虽然总是冷冰冰的永远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但还不至于没事摆出一张类似凶神恶煞的脸来吓唬人,尤其对着一个还不够他腰高的小娃娃。那这孩子怕他什么?问本人肯定是问不出答案的,秦王借着辛葭带着小王子前来拜见时问了起来。 辛葭似乎忍着什么特别好笑的事,在秦王灼灼逼人的目光下很无奈道:“这几日公孙教殿下读《墨子》。” “哦,读《墨子》啊!什么?读什么?” 辛葭低垂眼睫,恭顺道:“《墨子》。” 赢季彻底服了。 赢季叹道:“寡人五岁时先王请先生授以圣贤之书,却未曾读过墨家典籍。吾儿倒是好福气!” 晚间王命传出:贬赵氏华阳长秋,即刻出宫,前往华阳宫伺候诸王先后,祉阳宫余人罚隶臣,发骊山。 族人不涉。 这也算恩赦了。 霍清流教五岁的小王子读书,赢季一笑而过。但很快他就发现,霍清流不仅熟读《墨子》,《荀子》、《韩非子》、《春秋》、《左传》更是熟记于心。兵法一般他不碰,仿佛不想引起他人忌惮。然而赢季深信,如果他二人就兵法秉烛夜谈,一定是个非常愉快的过程。 他这么想着,并很快付诸实施了。 “……臣以为圣贤之言必有其理,兵法亦不外乎是。” “清流以为出兵之首要为何?” “师直为壮,曲为老。凡出兵师出无名,势必士气不振。所以臣以为,此为首要。” “……清流如何看楚征陆浑?” 霍清流一怔,没有马上回答。宫女在他身边点起一盏铜枝灯,火苗扑朔,光影映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两片扇形阴影。赢季很少见他这么久出神,就觉一阵疲累,方惊觉夜已深,无声笑了笑,准备叫他就寝,霍清流忽然开了口。 “楚早有问鼎之心,陆浑受封周天子,必成楚国第一块踏脚石。”而秦又岂甘心落于楚之后…… 那晚二人同宿在后殿寝室,赢季没有索欢,两人都累了,躺下很快就睡着了。 赢季发现,只要他不提出侍寝一事,霍清流并非难以相与。 也许,同殿为臣更适合他们,赢季对此深信不疑。但是,这是寡人一心所求之人,寡人又岂会轻易放手! 仿佛,大秦之王一夜之间找到了和自己最心仪的人的最佳相处方式——各种典籍源源不断送往后殿西侧那间偏殿。 作者有话要说: 隶臣妾,秦汉徒刑的一种,指罚为官府服役。男者为隶臣,女者为隶妾。刑期往往为终身服役,但允许以钱或战功、耕作、劳动而赎免。 第13章 一个预言 赢奭小王子和霍清流熟络起来已是两个月之后的事情。小孩子的心思大人是不懂的,就好像这孩子初时不管何时何地都对霍清流保留一定戒心,偏偏又淘气爱闯祸,为此辛葭头疼不已。 大王的新宠是无人敢得罪的,但是孩子又太小并不十分听话,当然不能指望那么小的孩子做了错事去认错,那段日子辛葭每时每刻都把替小孩请罪的话压在喉咙口。 然而,什么令人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其实把赢奭交给霍清流,这是有一定风险的。先抛开一个男子能不能照看这么小的孩子一事不说,就他身份而言也是不妥的。一个名义和亲过来的别国公孙,是否真心降秦不得而知,本人又是精通技击之术,把小王子交给他,就算是暂时的也是非常危险的。 诏命一下,就连王宣都觉有些不妥。后宫女人那么多,就算邢夫人有孕不便照看,择几位和顺的轮流照看也就是了。王宣虽是武痴,但并非一介武夫毫无头脑。几个女人看着,暗中更有相互监督之责。 这个办法好是好,不过赢季更有他自己的打算。 这其实取决于一个非常偶然的因素。发现小王子身上有异,秦王一怒人人自危。只有那见惯了君王喜怒,已服侍了两代国君的中车令站了出来——他为赢季引荐一名游历四方的方士觐见。 按说那个时候赢季心里正烦着,无论如何也没有心情召见,中车令上前跪禀:“听说此人乃是从霍国来,大王不想见见么?” 中车令引荐的时机把握的非常好,避免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赵氏一门一夜倾覆。 从霍国来的方士除了向秦王进献了奉给先王的仙丹,并带来一些关于霍清流的尘封旧事。 据说霍清流未出生前便有方士预言此子甚贵,王相也。霍侯当年女儿生了一个又一个,奈何生不出一个继承大位的子嗣,听说此事竟然颇有些欣喜,就召幼弟前来商量,准备过继此子。这是潞城君第一个孩子当然不舍,何况男女未定,就对兄长的提议一笑置之,言道一介方士之言不足为信,笑劝霍侯正是春秋鼎盛,子嗣一事不急。 这事原本在兄弟间的笑话里揭过不提,却不料埋下了多年祸患…… 自从潞城君遇害,霍清流除了得到消息当晚流下一滴泪,往后并没有太过表现出悲伤的情绪,哪怕在四十九日私祭期内。赢季很清楚并非他与父亲不亲厚,虽然他从来不问有关霍国的消息,但显然是自己更想多了解一些他的过去。 那日晚间,小王子玩累了,被辛葭领下去睡觉,赢季看他一脸疲惫,就道:“奭儿调皮,近来辛苦你了。可怨寡人?” “不过一个小孩子,大王言重。” “有时见你叫他读书识字,寡人总是想到幼时的自己。” 霍清流叹口气,“臣也是。” 赢季仿佛松了口气。 “母后总是教导寡人,明君者,任人唯贤。” 霍清流垂下眼睫,无声笑了笑,赢季只觉那笑容说不出的凄苦。 “臣……没有见过母亲。” 霍清流自出生没有见过母亲,这件事赢季是知道的。传闻他出生当夜,其母产后不和突然崩逝。想来是夫妻感情甚笃,潞城君自爱妻仙逝后一直没有再娶,甚至不曾纳侍妾。潞城君很少在他面前提起他的母亲,但霍清流还是从父亲亲自描绘的画像里感受到了深深的怀念与爱意。就在父亲的怀念中,霍清流慢慢长大,却不是在他身边。 岁月没有帮潞城君带走丧妻之痛,霍清流刚出生时眉眼还看不出像夫妻中的谁,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那同母亲一样清秀的眉目越来越清晰。最初潞城君还安慰自己,孩子小慢慢五官长开就好了,直到有一天他在庭院里看见合欢树下的儿子。霍清流当时也不过五岁,就站在母亲当年亲手培植的合欢树下,与父亲静静对视。 潞城君仿佛被定住了身体,眼前哪里是五岁的亲子,明明是爱妻在与他俩俩相忘,而那眼神里又找不到一丝记忆里的浓浓爱意,分明是淡淡的哀怨。手一抖,刚刚抄好的书简掉在了廊下青石地面,撞翻了盛水的竹筒,水渍浸染墨迹晕花了标致的大篆。 从那之后,霍清流很少见到父亲。一片终年浓绿的竹林成了他的清修之地成长之所。 “……父亲只教导过臣用人莫疑,疑人莫用。” “寡人也这么认为。” “臣不明白。” 赢季亲了亲他,轻声道:“把奭儿交给你,寡人相信他一定会是一个像你一般聪敏好学的孩子。” 霍清流:“……” 霍清流愣了愣,无奈道:“殿下总该有个母亲才是。” “母亲啊!”赢季幽幽道:“寡人看清流对奭儿很上心。” “大王误会了,臣不过是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罢了。” 那一字一句教我读书的人,一笔一划教我写字的人,一招一式教我习武的人,你可安好? 先生,清流想你了…… 残月挂枝,夜色渐浓。 大殿里数盏鱼雁铜灯还亮着,赢季默默放下一卷简牍,霍清流也不问,接过来卷好用红绳捆了,再套上鲜艳红绸。他手边也有数卷简牍,是白天田必才抱来的,还没来及看。这些日子他的时间大部分被小王子占去,自己能静下心来踏踏实实看书的机会并不多。 赢季最近正关注修渠一事,白天送过来的书大多也是水经之说。他很想听听那个人怎么说,而霍清流看过简牍后,反问:“大王不信韩国的诚意。” “修渠是好事,然耗费太大。” 霍清流冷笑,暗道“好一招疲秦之计”。 “可见韩国未必是好心。”赢季似笑非笑。 “既然如此,大王打算怎么办?”霍清流知道自己不该问,然而好奇心驱使,仍忍不住问了出来。秦国不断壮大,各国深感不安,其实这种不安已经持续几百年。韩国与强秦为邻,国力兵力均不占优势,提出派人助秦国修渠也是无奈之举。 “……”赢季没有马上回答他,目光转而投向身后九尺漆屏。这扇漆屏原来是陈设在前殿的,不知为何搬到了后殿。漆屏左右两盏鱼雁铜灯的灯光已被调到最亮的程度,就见黑底朱红卷草围绕的,正是当今七国地图。 赢季微微的笑了,“寡人很想知道,换做是庆言会如何答复你?” 第14章 何人问鼎 水利一直是困扰秦国民生的一件大事。秦国要壮大,光靠戎武封爵还不够,兵壮后备要跟得上才是制胜法宝。秦人不善水利,这时好邻居热心来帮忙,韩桓王派水工郑国入秦来修渠。 韩国选择在这个时候派水工助秦修渠,其动机不得不说耐人寻味。 各内使大夫各抒己见,甚至连只专武备的王、蒙等武将也稍微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担忧。说到底关注焦点就一件事,修渠工程巨大,国力势必消耗,进而削弱秦军实力。这一点赢季早就想到了,并早做好打算,只是当霍清流问起他来,他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也许,这是个好机会。 “寡人很想知道,换做是庆言会如何答复你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 霍清流身体猛然一僵,秦王说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一记重锤重重击打在心口。他知道此刻自己什么也不能表露,尽管他非常想念那个人。他心知他们此生无缘再见,然而关于他的问题从秦王口中问了出来,来自上位的威胁如同无形的压力排山倒海正源源不断压迫过来,迫使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的反应早在赢季意料之内,顿时浓浓的眉毛深深蹙在一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心底叫嚣着,赢季自己都判断不出来那是愤怒,是不安,还是吃味,或者也可以说是急迫。 无人能猜度秦王心里真正在想什么。 赢季至今忘不了那夜二人登顶之际霍清流叫出的那个名字。那个名字他太熟悉了,在他眼皮底下救走燕太子并全身而退这还是第一人。可以说这是对秦王,乃至对整个秦国莫大的羞辱。虽然事后他并没有再接收燕国质子,但这件事并没有完。于他而言,真正的交锋还没有正式开始。 只是这个名字从霍清流口中叫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妒忌一词于赢季来讲太过好笑,放眼整个秦宫,只有为谋求君王的恩宠而产生的黑暗龌龊,而反过来的事情却从未发生过。虽然争取霍清流入秦不得已用了一些手段,但那不过是国与国之间的交易罢了。 自从庆言的名字一出现,就什么都不同了。 秦王在等待答案。在橘色的宫灯照映下,霍清流的每一个表情都无法逃过他的眼睛,而他注意不到的是伏在面前那人被宽大衣袖遮住的双手正微微抖动着,手心浸满冷汗。 理智提醒霍清流,不能让秦王等得太久,可是——我该怎么回答? “清流。”明显带有警告的声音来自上位,霍清流知道不能让秦王再等下去。秦王知道庆言并不奇怪,然而在自己面前提起他就不寻常了。有关自己与庆言的事情秦王知道多少不得而知,霍清流深知自己此刻必须静下心来,不能让秦王看出破绽,也许秦王只是一时试探自己也说不定。 “回大王,”霍清流把头深深低了下去,额头几乎杵着地面,“臣不知。” “寡人也觉得你未必知道。” 赢季勾起唇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纹。作为一国之君,他杀伐决断坐享尊荣,但同时也有万般的不得已。注定他无法像寻常人一样,七情六欲为所欲为。归根结底,他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不能生出任何可能威胁到自己的短处。这是他的母亲告诉他的,同时也是血淋淋的事实警示他的。时至今日,闹市那上千缕孤魂还盘旋在咸阳上空凄厉哀嚎,随时准备张开血盆大口…… 对霍清流动了心是唯一的例外,他直觉这不是好现象,然而却无法割舍,也根本割舍不下。 “既然你不知,寡人也不知。” 听起来颇轻松的语气仿佛刚刚那迫人的问题就像没有提过,霍清流那根一直绷着的神经终于稍微松了一下。跟着秦王悠悠道:“寡人说给你,韩王使人助我大秦修渠,如此盛情岂能辜负?” “那么大王——?” 赢季勾起嘴角,高深一笑,“郑国已到咸阳,寡人明日即传召他主修渠一事。” 霍清流愣了愣,继而再次伏低身体,“大王圣明!” 这是由衷而言。韩国选择在这个时候派人助秦国修渠,其目的昭然若揭,基本一殿上赞同的声音没有几个。只不过这也是绝佳的机会,如果利用好了,秦国必定万民得利,国势更加趋强。如此深谋远虑高瞻远瞩,霍清流不得不心悦诚服。他早就知道各国皆有问鼎之心,今日一见赢季目光深远行事果决,暗道将来定鼎中原的只怕真是这西北戎秦了。 田必一直在殿外候着,不时看一眼天色,暗道都这个时候了,想必大王和公孙是不打算安歇了。刚这么想着,就听殿内传叫,命宽衣。田必先是一愣,继而喜上眉梢。 近来二人秉烛夜谈,阔谈一夜也是常有的,大多天晚了霍清流也就宿在后殿寝室。当然这是赢季的意思,虽然正殿与偏殿只一墙之隔,然而霍清流真正在那边过夜的次数其实并不多。而田必更知道,公孙就算宿在后殿,也不是每次都侍寝。自从打扫过一次庭院,他再也不敢在霍清流面前提秦王召寝一事,几次就在霍清流面前转来转去,欲言又止但绝不敢多说一个字。 其实霍清流知道他的心思,就是不理他。 显然今天不同以往,赢季目光灼灼毫不掩饰火热欲望在他身上上下梭巡。这是多日来二人同寝相敬如宾的第一次,仿佛又回到了他刚入秦宫的时候。田必为他宽衣时就发现他在轻微颤抖着,全身被冷汗浸透。 “公孙。”田必一脸忧色。 其实每次都是这样,田必自幼入宫根本无法理解霍清流的畏惧从何而来。当他不无担忧的不肯离开时,被身边的其他谒者扯了扯袖子,眼里暗含警告。他很清楚自己必须退下了,微微俯下*身来,只见一片绯色与自己擦身而过。 宫女默默跪在床前,双手高举过头。黑漆描金走龙纹捧盘,红绸上赫然是一颗蜡封小丸。 那夜赢季冲撞的格外激烈,尽管霍清流意识不清,登顶时仍然紧紧抱住那具火热的身躯,伏在他身上,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字一字道:“清流,哪怕你神志不清,寡人也不允许你再叫出那个名字!” 第15章 稚子无辜 “公孙。”田必抱来氅衣。下雨了,暮春时节天还不算缓和。霍清流站在大殿廊下对着空濛雨雾站了已经快半?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鍪背搅恕? …… “公孙,外面还凉,咱们进去吧。” …… “公孙,站了这么久累了吧,先进去歇息如何?” …… 田必苦起脸。如果这个时候给他一个选择,让他在打扫庭院和劝人之间必须选择一样,田必宁可扛起扫把扫院子。公孙好相与是好相与,然而一旦固执起来,谁也劝不了。 这个如何是好? 田必一副西子捧心状。 霍清流对田必的苦劝充耳未闻,他就静静站在廊下,目光怔怔投向漫天雨幕。 远方龙首原被笼罩在一片白蒙蒙的水雾里,一山苍翠白雾流烟,浩瀚天际与空山沐雨交织成一幅巨大绚丽的山水画卷。 霍清流的目光透过那接天雨幕,穿过龙首山飘向了千里之外的衢州。 衢州南仙霞余脉有片竹林葱翠欲滴。 竹林深处,紧挨山脚有三间竹屋。 霍清流自六岁起就住在这里,除了他,还有一个人如师如父照看他。 他是被父亲托付给庆言的,那个男人当年还很年轻,霍清流第一次见到他,依稀只记得庆言的眉毛浓黑,双眼很有神,浑身上下散发着英武之气。当时他坐在父亲身侧,庆言就跪坐在潞城君对面,一身黑色直裾袍,腰挂长剑。他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知道歪着小脑袋上下打量庆言,满眼充满好奇。 “这孩子,看呆了吗?”潞城君离开后,庆言抱起小小的霍清流,发现他呆呆的望着父亲离去的方向。悄悄叹口气,轻按了按他皮肤白嫩的小脑门,笑道:“别看了,你父亲已经走远了。往后你就跟着先生吧,什么时候想父亲了,先生就帮你报个信好了。” “先生?” “唔。怎么了?” “父亲不要我了是么?” 庆言哭笑不得,“小小年纪,胡思乱想什么!睡吧!” “……为何是先生?” “你说什么?”庆言一时没明白,可是那小孩已经翻个身不看他了。 庆言扶额,“这小东西!” 那天晚上他哄了很久霍清流才肯去睡,睡着了也极不安稳。庆言小心翼翼为他拉好被子,熄灭了灯火,这才轻轻带上门。 一轮盈月悬挂梢头,几点星子明明灭灭。 庆言仰头深吸一口气,随后解下长剑。他就在竹屋前的石头上坐下来,一手以剑拄地,一手摸出酒葫芦,咬开塞子,一口一口喝了起来,根本不去多看一眼快速接近的黑影…… 来的够快! 多年来庆言一直认为那夜冷月带来的肃杀之气没有波及到翠竹搭建的小屋。为了防止中了对方调虎离山之计,他并没有远离小屋,在出手的时候为了防止惊动房里的人对敌时全部一招毙命,并在一切结束后迅速清理了现场。他自认这事干的干净利落,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暗夜流窜的血腥之气早透过门缝飘进竹屋。 ——霍清流早就醒了过来,就站在门板后面。 翌日霍清流发起高烧,潞城君得到消息火速赶了过来。他本人粗通医理,亲自为孩子把脉,无声叹了口气。夜里发生的事情他已经从庆言口中得知经过,无奈道:“还不是受了那‘王相也’的拖累!只是苦了这孩子,可见富贵命相也未必就是什么好事!” 当天潞城君亲自上山采药,庆言帮忙架柴烧火煎药。 孩子小又烧着,迷迷糊糊的畏苦的厉害,潞城君就拿出从府里带来的蜂糖百般哄着,眼见药见了底才又给他喂了水,再次哄着他睡下。直到高热退了下去,潞城君这才回府。 他不是不想守着自己的孩子,只是至今仍无法面对那张酷似只能出现在梦里的脸。 在霍清流醒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一看见庆言就不由自主想起那夜一个个倒下去的身影,其中一个就倒在了门前,在他眼前不甘地倒着气、抽搐着……应该说那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杀人,着实受了不少惊吓,以至对庆言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的畏惧。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似乎不那么怕那个人了已经记不清了,依稀还能回忆起的都是自己依偎在他身边,听他给自己讲解《墨子》。如同赢奭小王子与自己…… “公孙。”辛葭有些为难,霍清流便知定是那孩子又闹起了脾气,就道:“无妨,说吧,殿下怎么了。” 辛葭松了一口气,暗想也亏得公孙好相与,不然真不知该如何回话。 “王子闷了,闹着要出去玩,奴婢也是没有办法,公孙担待些个。” 关于出去玩去什么地方玩一时把霍清流难住了。这么小的孩子,又是在深宫里长大的,他所指的出去具体是哪里,一时还真不好说。自己是从小野外放养长大的,但是秦国的小王子应该不是这样的。他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接下来辛葭非常厚道地提醒他:“王子说要去非常好玩的地方。” 这个非常好玩的地方叫霍清流更加犯难。何为好玩的地方?掖庭花园?兰池?还是他父王的朝议正殿?霍清流头痛不已,雨才刚刚停,这小孩就不安分了。果然读书是拴不住了!饶是他好脾气这时多少也有些按捺不住,很想把那臭孩子捆起来狠狠揍一顿。 暴打大秦小王子,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只是为何这种感觉又似曾相识?是不是,我也曾经这么吵着闹着缠着先生要出去? 显然所有人都误会了。赢奭小王子被闷了多半日确实无聊,于是委婉表达了一下自己今天不想读书,想出去透透气的意愿。首先辛葭意会错了,然后错误的意图传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达给了霍清流。一连串错误的误解后迎来了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霍清流没有擅专,命大殿谒者去了前殿。反正儿子是你的,怎么决定自己瞧着办,霍清流也无赖了一回。跟着功夫不大王宣带着章辖田蛟就回来了。 ——秦王特恩准霍清流带着小王子出宫游玩半日,天黑前必须回宫。 作者有话要说: 我已经努力写文了,龟速也是无可奈何。 第16章 楚赵问责 逛街这种事对霍清流来说并不陌生,庆言没有离开霍国时他们经常一起去衢州买平时用的必需品。自从幼时经历几次刺杀毫发无伤后,大概对方发现想除掉他当真不是易事,也就不再派人送死。就这样,他们度过了几年相对平静的日子。 可是现在由他带着一个小孩子上街,这还是平生第一次。虽然有王宣等人便装扈从,显然正主身份太特殊,自打出王宫,霍清流那根紧绷的神经就再也没有松下来过。尽管出一次王宫对他来讲也是来之不易,但现在被这么个小孩一搅合,顿时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其实赢季从没有限制过他的自由,甚至也曾对他提出若是闷了可以出宫去走走,只是必须有王宣等人陪同。霍清流断然拒绝了,他不想把这种自由看成是侍寝后获得的奖赏,更不想被他人误会。 素帷马车在咸阳大道缓慢行驶,王宣參乘,章辖田蛟亲自驾车,辛葭田必一个哄着王子,一个出了王宫比小王子还兴奋,东张西望指指点点嘴巴没有一刻闲着。 他们都是便装,霍清流入秦时还未及冠,转过年来也不过刚刚双十,人如古玉气质出众,举手投足之间随时都散发着不同一般的贵气。那小王子刚满六岁,生得粉雕玉琢玲珑剔透。虽是便装,然衣饰华贵,一看便知是大户之家出来的。下车步行,不时引人驻足观看,纷纷猜测是谁家公子带着淘气幼弟出来闲逛。 各国都城的闹市大同小异,霍清流感觉咸阳和衢州也没什么分别,他没有去过其他国家,但庆言去过多次对他提起过。他心里也曾充满各种好奇,自从入秦后,这种好奇也就渐渐淡了…… 这次出宫最大受益者就像出了笼的小鸟,扑腾着单薄的羽翼,只想在天空下自由自在的飞。奈何辛葭左一句公子小心,又一句公子你就叫奴婢省省心吧,忽然觉得非常扫兴。然后小王子把目标锁定霍清流,上前一把拉住他衣袖,“你陪我玩好不好?他们太吵了!” 霍清流:“……” 辛葭:“……” 王宣抹把不存在的汗,赶过来打个圆场,“前面可以看百戏,公子要不要去?” 小孩眼睛一亮,“去!” 各国都有百戏艺人,表演的节目也差不多。霍清流本是对百戏不感兴趣的,怎奈身边领着一只秦国小王子想不看都不行。 这场百戏表演的地方在一处酒楼一层,王宣引着他们一路上了二楼,顺着回廊观察一下,就在戏台对面寻了一个视野极好的位置安置了小王子和霍清流。 鼓声一响,小王子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霍清流这时终于得空,悄然离席。 “公孙这是要去哪里?” 王宣跟在霍清流身后,言语间暗含着警告。 “公孙是明白人,切莫做出不智之事。” 霍清流脚步一停,侧过身来,双眼平静无波,“王将军误会了。” “什么?” “我只是……听到了一个消息,想过去问问详情?” 王宣有些不明白,霍清流点点头,“也是,王将军乃是职责所在。不如这样,将军随我同去,不远,就在那边厢。” 所谓的那边厢,其实就是二楼东厢。东厢有数位客人三五一席,由帷幕分隔,各看各的,互不相干。王宣不知道他听到了什么消息,但理智告诉自己,自己必须跟上他。却又暗暗心惊,暗想自己一向警醒,难道自己这一路忽略了什么吗? “到了。”霍清流轻声说。 王宣一看,那是东厢最靠边那一席。 “在下冒失,可否叨扰几位片刻?” 霍清流不请自入,里面那几位酒喝得正酣,看得起劲,突然闯进来陌生人,显然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就看对面年轻男子正襟坐了下来。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均感莫名其妙,被破坏了好心情当然也就没什么好话,粗声粗气道:“做什么?你是谁?” 王宣跟进来一见几个人语气不善,不由微微蹙眉。 “竖子,谁叫你进来的?” 霍清流对对方恶言恶语充耳未闻,用一贯淡淡的语气问:“刚才路过听几位提起霍国,敢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原来如此!王宣暗道。 那几人一愣,耳杯在手里举着就不动了,仿佛也在回忆,暗想刚刚提起霍国了吗?其中一个脑子转的快,看霍清流一身华贵衣袍,知道这人不是自己得罪得起的,就捅了捅身旁伙伴,然后才说:“公子想打听霍国的消息?” 霍清流没有答话,但表情明显是。 那人酒醒了一半,就道:“其实也不算新消息,就是前些时候,楚国和赵国同时往霍国派出问责使。” “派问责使?问责何事?” “嘻嘻,正是。”另一个脑袋也清醒了一些,就凑过来说:“这事说起来挺有意思。” 王宣站在霍清流身后,当听说楚国赵国往霍国遣问责使,心里也是一动。 霍清流正襟危坐,显然是要听详情。那几人原本被打扰了喝酒看戏的兴致很不高兴,但是根据霍清流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的衣饰判断这个人万万得罪不得,反正又不是什么机密,说给他又何妨。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就你一言他一嘴打开了话匣子。 “……还不是潞城君的事情。” 霍清流的双手搭在腹前,宽大的衣袖垂在双腿上,没人能看见他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王宣有些担忧地低下头,就看到他双肩微微抖动。 “潞城君的事确是蹊跷了些,不过咱小老百姓哪能窥得天机,不过是闲来听了一些传言罢了。霍国比邻楚国自古依附,楚王问责也不稀奇。不过咱可是听说楚王原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倒是秦使入楚提了此事,秦楚本是姻亲,细论起来秦王与当今楚王还算兄弟呢,楚王当然不好驳了秦王。” “咦,我可是听说秦王是为了霍国那位入侍的公孙才命秦使提此事啊!啧啧,想来那位公孙极是受宠了!” 霍清流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眼神极其复杂。 “……倒是赵国的问责耐人寻味了。” “怎么说?”霍清流哑着嗓子问。 “赵国离霍国千里之遥,中间又隔着徐、郯、莒等国,问责一事赵国实在是挨不着。赵国商贾传言此事乃是赵国太子所提,霍国公孙昭平力主攻郯,郯又依附赵,想必此事激怒了赵国也说不定。” 不是这样的! 霍清流狠狠掐住手心。 不是这样的! 一定是他,一定是! 第17章 心结难解 赢季返回后殿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刚刚新历一场春雨,空气中还残留着雨后的泥土清新。宫墙角几株古旱莲枝头早已挂满花苞,一场雨后就着夜色静静绽放,在夜风中微微摇曳。 赢季特意命人剪下一枝,打算一会献宝。 他很想知道霍清流此刻在做些什么。搁在以往,霍清流或教赢奭读几行书写几个字,或找出王宣亲自削的木剑,手把手教那孩子简单剑式。他知道霍清流孤独,一个人孤独地留在秦国,举目无亲。一个男子入侍秦宫,注定他不能像普通女子那般安逸住进赐居的宫室,也不能随意走动结交相投的朋友,更不能随意下帖拜访他人,甚至连宫门都不能随意出入。自己即便没有禁锢他的自由,显然霍清流有所顾忌并不领情。 赢季暗暗叹口气,他们出宫之后的事情王宣已经一字不漏的禀告他了,没想到千算万算,那件事居然被几个别国商贾当做笑话说了出来,又不巧的被自己一心想隐瞒的人听了去。他自诩自己并非情圣,就算喜欢一个人也不会做出冲冠一怒为蓝颜的事。但是当初得到潞城君遇害的消息,看到那个人悲伤无法自已,他突然有种身为人君无法言喻的无奈。虽然别国都喜欢惧称秦国为强秦,但并不是所有事打出秦国招牌就能解决的。 比如,保住潞城君的命。 霍清流并没有在大殿等他,也没有回到那间形同虚设的住处,赢季想了想,命人转到另一面。接到他的命令,没有人往偏殿里通传。 有小谒者出殿门迎面撞见秦王御驾,吓得当场白了脸,两腿一软跪了下去。赢季一摆手,那小谒者拔起腿来就退下了。 赢奭小王子此刻红着小脸已经睡下了,辛葭捧着灯守在床前,霍清流跪坐在床边,橘色灯光投在他侧脸上映出古玉一般的光泽。就见他目光低垂专注手上动作,漆黑的眼睫在灯光映照下在侧脸形成了一道淡淡的扇形阴影。 赢季进来正看到他在给自己的儿子揉肚子。 “奭儿怎么了?”赢季快走几步。 霍清流动作未停,轻声道:“大王恕罪,殿下该是积了食,内燥虚浮,臣不敢妄断,已经叫人去请太医。” 刚才跑出去的小谒者……赢季仿佛明白了刚刚那竖子为何慌慌张张的了。 小孩家积食本不是大事,孩子嘛肠胃娇弱,又是自幼深宫娇生惯养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更是没法和寻常人家的孩子比。出宫一趟就像出笼的小鸟,见什么都新鲜见什么都想尝一口辛葭拦都拦不住。搬出他父王威仪没有用,请出霍清流诱劝不起作用,霍清流只得以回去罚他背《尚书》恐吓,仍不为所动…… 在霍清流准备动手把这破孩子捆起来暴揍一顿前,他很及时地捂起肚子喊疼。霍清流一模孩子脑门开始发热就知道十有八九积食了,暂时放下惩罚小王子的恶念给他揉起肚子。 辛葭为他掌灯,不无担心道:“公孙,殿下这病可严重?” “无妨。”霍清流并没有把这当回事,请太医归请太医,也不过是走个形式,到时还不是一把泻药下去,于是就说:“泄一两次就好。” 辛葭:“……” 就在这时,秦王到了。 没过多久太医令也到了,诊脉过后得出结论和霍清流所述基本一致。 小孩管不住嘴,虽说随行众人没有尽到劝导之责,然而赢季只要一看霍清流那副冷冷淡淡的神情,忽然又想还是算了。孩子是自己愣扔给人家的,平日里能收了这小魔王已经是万幸了。想必出宫之后这孩子真的是太放肆了,只怕身为人父在那个时候也未必能收住他的心。 秦王不怪罪,辛葭趁人不备悄悄拍了拍心口,庆幸自己小命保住了。 “奭儿他……”赢季想了想,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儿子。这孩子一直在母亲身边,自从吴氏薨逝又在赵氏那边受了委屈,仿佛阖宫上下都在尽可能的多疼爱他一分。晋阳宫邢夫人有孕在身多有不便,仍不时派人过来问候,每次少不得带一些新鲜玩物,并适 恋耽美 分卷阅读21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合小孩子喝的汤汤水水,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除了在霍清流这里撞过几次南墙,反正宫里没有他人敢忤逆这位小祖宗。 “大王。”霍清流错后一步紧随赢季出殿。夜风徐徐吹来,霍清流忙了一晚略显疲惫,几缕乱了的发丝就被夜风吹了起来。赢季当下停住脚步,霍清流悠悠的声音飘了过来,“臣代为照看只是一时的,殿下总是需要一个母亲。” “是啊!”赢季的叹息很轻,轻得才一张口,声音就飘散在无尽的夜空里。 从偏殿回大殿不过数十步,二人仿佛走得不是路,是那漫长人生的等待。大殿门口,霍清流缓缓跪了下去,膝盖着地发出沉闷的声音,赢季身形一顿。 “臣谢过大王!” 赢季闭了闭眼,此刻他真恨不得自己不是那高高在上的秦王,也许他们之间就不会是现在这种相处模式。大多时候,他在想霍清流如果不是男子,那么自己就可以堂堂正正册封他为王后。但他别无选择,身为秦王,他最清楚自己该做什么。近来花去太多心思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是时候收收心了。 “清流不必大礼,平身吧。夜色已深,随寡人安歇吧。” 赢季自然知道霍清流殿前那一跪在跪什么,然而他不想再去解释。 宫女依次退出,帐幔内两个人安安静静地,霍清流面朝床里侧卧,赢季在他身后,非常清楚他并没有睡。 “清流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霍清流:“……” 没有等来回答赢季也不生气,把人微微扳向自己。霍清流只穿着单薄的贴身衣服,赢季的手毫不费力就从衣襟伸了进去,那手就贴在滚热胸膛但没有进一步动作。 果然霍清流有了反应,他喘了口气,艰难道:“大王恕罪,臣今天恐怕无法伺……”剩下的话被原本覆在胸前的手捂了回去。赢季小声道:“别担心,寡人知你心情不好,不勉强你。” “既是你不说,那么寡人来说。” “你想为潞城君报仇。” 赢季就觉手下的身体突然僵了一下。 赢季忽然就笑了,“寡人果然说对了。” 第18章 君无戏言 霍清流的确想为父亲报仇。尽管他从记事起和父亲相处的时光不如与庆言的时间久,然而血亲无论何时是抹不去的。记忆里父亲对自己总是冷冷淡淡的,直到那天晚上——他次日将启程入秦的前一晚,父亲的目光终于不再清冷。 那是极少有的,潞城君看向即将与自己相同身高的儿子,目光渐渐柔和下来并有了温度。抚摸儿子温润脸庞,潞城君缓缓闭上眼睛,一下一下由额头到双眉,继而往下抚上双颊。 没有人知道那一刻潞城君心里想到的是谁,许久之后,久到霍清流几乎认为父亲不会再睁开双眼,潞城君似有一丝犹豫,但最终放下双手。 “你到底是长大了。” 潞城君背过身去,目光投向窗外,目光深邃仿佛浓黑的夜。 “不要怨为父。” “父亲……”霍清流轻轻跪了下去,为父亲理平皱了的衣摆。 “我……已经尽力。吾儿入秦自当珍重,勿念为父。有朝一日若是无法支撑,下去找你母亲亦可” “清流,清流!”赢季轻拍他的脸,霍清流猛地一挣,忽然意识到自己做梦了。他满脸都是冰凉的水迹,帐幔已被拢起一角,床头燃起一支铜灯,赢季正担忧地看他。 “做梦了?” “是。” 赢季叹口气,床头有水壶,往玉耳杯里倒了一些端给他,“喝吧。” 此时已是后半夜,霍清流一梦醒来再无睡意,赢季若有所思看他,忽然觉得有必要继续临睡前的话题。 “你一直喊父亲,想来父子情深。” 霍清流苦笑一声并不答话。 “寡人来说说你现在顾虑何事?” 霍清流的注意力被成功吸引过来,赢季不无得意,但表面很平静。 “凭一己之力报仇谈何容易,不如找个有力的帮手。” 霍清流皱了皱眉。 “话说这个帮手,秦王该是一个不错的人选。”赢季大言不惭道:“秦国势壮也不是三五年,大秦锐士更是以一当百,灭一个区区霍国自是不在话下。但两国相距千里也不是说灭就灭的,最好用些手段迫那霍侯交出背后那始作俑者再好不过。” “清流不说话,想来寡人说对了。不过清流此刻多有顾忌,顾忌什么呢?堂堂秦王为何要助你报仇,大计一成又将付出什么代价?” “当然,”赢季高深一笑,“也不是非要秦王助你不可。想那燕太子幕府里自然有甘心助你之人,只是你人被困在秦宫,想递出消息千难万难。所以说,此人好用,绝非你首选上策。话已至此,寡人真的很想知道我若助你事成,你能回报什么?” 想我堂堂七尺男儿入侍秦宫,雌伏龙榻辗转承欢,难道还不够吗?霍清流根本想不出除了自己的身体他还能回报给秦王什么,越想越觉凄苦,索性就掀开锦被坐了起来,用力一拉肋下衣带再一扯,肌理分明的胸膛就暴露出来。然而马上他就发现了有什么不对,当他动作利索的解开衣服抬起头,正迎上赢季揶揄的目光。 啪!啪!啪! 三声掌响,赢季也跟着坐了起来。 “有些长进,知道主动了。” 霍清流额头青筋一跳一跳的,一阵羞赧。 然而下一刻,秦王的爪子伸了过来,却把他的衣襟重新系上了。 “这般主动可不是寡人要的,心不甘,何须逢场作 恋耽美 分卷阅读22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戏!” 左右不过秦王自说自话,这下难办了。霍清流恨得牙根痒痒,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平时喜怒不显,此时被迫的急恼不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赢季看着好笑,就道:“急有何用,急出病来太医又要拿寡人来说事。” 霍清流果然气得鼓了鼓腮帮子。 “寡人早说过,我们即可成君臣,亦可做益友。”说罢披衣下地,又见霍清流没动,赢季挑眉,没好气道:“被你搅得哪还睡得下,看书吧。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 接下来看书的过程对二人而言都是煎熬。 赢季早就有了欲望,但是衣服是自己亲自给人家系上的,何况话也说了出去,哪有再给人家扒下来的道理,否则也太禽兽了。这就好像自己颁布了特赦令,法令一下就再也不能收回。除非有一种可能,然而赢季想了想还是算了,心道等他主动投怀送抱,恐怕寡人的胡子白了也未必能等到那一天。 霍清流的心里也不好过,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忍受另一个男人在自己面前起反应的。赢季斜倚漆案,与其说在看书,而他手上根本没有书简,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梭巡。 这回轮赢季牙根痒痒,眼前那人一本正经翻阅书简,他恨不能马上扑过去把人吃干抹净。此时他有点后悔,为了不“禽兽”一回,堂堂秦王面对自己心仪之人只能看不能吃也真是够憋屈了。一柱擎天的滋味自然不好受,赢季心痒难耐,就小幅度挪蹭着一点点往霍清流身边靠,直到挨上那具随时令自己疯狂的身体,心里终于稍微好受了一些。不出意外,霍清流悄悄挪了一下身体,他可不想自己的后腰下面时刻顶着一个火热的东西。 赢季再追过来,甚至手已经摸上他后背。霍清流再次移开身子,如此几个回合下来,秦王气结,一把扯上他的衣服,霍清流毫无防备失去重心就这么被他顺势带到怀里。 “你跑什么?” 霍清流:“……” 霍清流一动不敢动,他深知自己哪怕稍微的挣扎都有可能引发秦王失控。 “寡人不过想近处看看你,瞧你躲到哪去了?”霍清流无辜地回给他一个完全不信的眼神,赢季佯怒,“和寡人欲拒还迎吗?简直该罚!” 我没有! 霍清流心里大呼冤枉。他真心实意在躲避秦王的挑逗,何时就成了欲拒还迎了? 简直岂有此理! 但他根本没有机会继续思考。就觉眼前呼的一声,一颗大脑袋就落在肩头,跟着锁骨一疼。 “啊!”霍清流猝不及防的叫了一声。 赢季很满意,坏笑道:“真好听!再叫一声!” “大王,君无戏言!” “君无戏言啊!”赢季低喃,手忽然一重,霍清流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东方渐露鱼肚白,霍清流沙哑的低吟在宽阔的寝室一直没有停下来。直到一声绵长的呻*吟拖着长长的尾音倾泻出来,寝室彻底安静了。 漆案的铜灯不知何时已经熄灭,稀微的晨光里霍清流的脸上泛着□□未褪的潮红,神情疲惫而无辜。赢季随便在衣服上一抹,拭净了手上的液体,心情大好,尽管自己还硬着却不觉得欲*火难抒了。低头在他额上轻啄一口,似安慰又似奖励。 “好了。” 赢季与他额头相抵,低声道:“寡人就要你这样!” 就要你清醒着发泄出本能欲望,清醒着接受寡人的宠爱。 第19章 心底之秘 一夜没怎么睡霍清流疲惫不堪,秦王一走,他叫来辛葭询问了小王子情况,得知小孩子早间泄过一次肚身上热度渐渐退了,便知那孩子无碍了。一时困意来袭,也顾不得亲自过去看看,倒回床上便睡。这一觉睡得极深沉,田必叫了两次没叫醒。 “公孙醒醒。公孙醒醒。” 田必第三次来叫,伊人递上温水帕子,田必就用帕子为霍清流擦脸。 事后霍清流才知道那天田必为何如此着急——大黄门手捧礼单在大殿外等着,一群小谒者跟在身后大气不敢喘一口。黄门诏命还没有人能让大黄门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 他是真的累了,身心俱疲,被田必连连呼唤醒了过来,懵忪的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公孙可是醒了,大黄门等得已经要站不住了。” 事实证明田必没有撒谎。大黄门是秦宫的老人了,年近花甲,身姿挺拔一动不动在殿外等候。暮春天气虽然还没真正热起来,但接近午时的日头也是非常烈的。就见大黄门一声不吭,任凭汗珠一颗一颗顺着两鬓往下淌。 霍清流暗叫一声罪过,忙把大黄门让了进来。 大黄门是来送秦王赐下的礼物的——一柄宝剑,一张弓。 霍清流所住的偏殿内设有兰锜,但出于种种原因一直未放置任何兵器。大凡有身份的人家内室皆设兰锜,霍清流在霍国时也不例外,他父亲潞城君亦如此。 只是到了秦国,兰锜才变成他住处的摆设。 那剑名古拙,剑格处有“秦王子季,自作用剑”八大篆字,可见是赢季即位前用过的剑,当属秦王私物。那弓名惊鸿,弓梢处刻有“孝昭王十八年自作用弓”一行小字,竟也是赢季用过的弓。 大黄门这时才腾出手来擦擦汗,笑吟吟道:“大王一片心意,还望公孙切莫辜负了。” 秦王赐下宝剑和弓其实是一个非常隐晦的暗示。霍清流初入秦宫时,他身边基本无人佩戴武器,关于这一点王宣自有他的解释:一个精于技击之术和剑术的男人入侍,大 恋耽美 分卷阅读23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王的贴身防卫自是第一要务。所以霍清流住的地方内设兰锜,却沦为只看不用的摆设。 而今赐下弓和宝剑,交付的哪里是两件武器,正是那上位者最为吝惜的信任。 “此乃大王心爱之物。”田必在霍清流身旁坐下,将丝帕折叠好递给他,“自大王承王位另铸宝剑,此剑便入库封存。小的已经多年不见大王用此剑了。” 霍清流承认道:“确是好剑!” 田必笑嘻嘻道:“听王将军说,大王曾用此剑斩杀过刺客呢!” 霍清流惊讶问他:“王宣会和你说这种事?” 田必笑不出来了,咬起手指头,“是小的偷偷听到的。” “嗯。”霍清流点点头,好笑道:“那一定是他那天多贪了几杯。” 田必没听明白,眨了眨眼睛。 霍清流懒得理他,独自擦拭起宝剑。田必泛起嘀咕,小心翼翼看霍清流,看他不理自己,心里暗暗称奇。等了一会见他仍不理自己,田必有些耐不住,转过头来看伊人,眼巴巴的煞是可怜。伊人捂嘴偷笑,一扯他衣袖,两人一同退了下去。 “公孙到底什么意思?” 伊人照着他脑袋一爆栗,田必哎呦一声原地团团转。 “你果然是傻了。” “你这是何意?”田必恼了。 “说你傻了还真是!” 伊人小声道:“有些事你诳诳宫里洒扫的杂役也就罢了,公孙是何等人,岂能容你面前信口开河!那种事王将军会和你说?你啊,哄哄不知事的小宫女也就罢了,公孙面前还是少言为妙,当心哪天公孙恼起来,依我看再打扫的想必就是整座兰池宫了。” 田必吓得小脸煞白瑟瑟发抖,死死用手捂紧嘴巴。 其实秦王下赐的东西多了,但也仅仅这两样对霍清流而言具有实际意义。显然赢季自己很清楚,什么东西最能打动人。如果是掖庭的女人,美丽丝绸或者环佩金玉足矣。但霍清流是不同的,他不是充入掖庭的女人,这些东西根本打动不了他。 晚上两人一起用饭,赢季今日比往常回来的要早,正赶上宫人布置晚饭。命人上了酒,几杯过后就搂住霍清流,轻笑道:“喜欢吗?” 我喜欢吗?我该喜欢吗?霍清流没有回答,目光停留在眼前的金瓯上,金瓯里酒浆清澈散发着醇厚的酒香,自己的影子就映在液面上,那种寂寥无人能懂。 赢季也看出来了,又问:“想什么呢,闷闷不乐的?” 霍清流挣开赢季手臂,在秦王疑惑的注视下调整好了姿势,低低伏下*身体。 赢季吃了一惊,伸手就扶,“好好的行什么大礼?快起来!” “大王!”霍清流一动不动,还保持着大礼姿势,“大王的信重霍清流感激不尽,惟有以身赴死相报。” 赢季眯起眼睛,今天霍清流有些奇怪。挥退一旁伺候众人,赢季这才又道:“说!到底怎么回事?” “大王即有问鼎之心,臣愿全力辅佐。” “哦?” 赢季一点也不奇怪,天下人说秦国有问鼎之心的多了去了,这根本不是秘密。问题是好好的,霍清流今天为何突然提起这事,他不是应该操心如何为父报仇的事情吗?赢季可不认为是自己英明神武折服了眼前的男子,说起来这个人如今在秦宫的一切顺从不过都是那夜那场豪赌的结果。如果不是王宣等人把他拦了下来,今天这个人也许早就返回霍国,或者前往燕国去找那个人也说不定。 想到庆言,堂堂秦王不由恶念胆边生,能叫霍清流这般朝思暮念,早晚灭了燕国!从小到大还没有一件事能左右他的心志,这是唯一的例外。这是深藏在赢季心底不为人知的秘密,但他决不肯承认堂堂秦王其实也会吃醋。 寡人一心要得到的,旁人染指不得。 “大王宏图大志,势必成就当年武王之业。臣顺应时势罢了,但求大王问鼎之日,准臣弃剑归隐。” 原来如此!赢季冷哼,“归隐?何人与你同赴世外?庆言吗?” “大王恕罪!” “放肆!” 作者有话要说: 兰锜是古时候陈列武器的架子,马王堆汉墓有出土,不过需要复原,非常精美。张衡有言:“武库禁兵,尽在兰锜”一说。 第20章 风雨欲来 “公孙!”田必一见霍清流,扑过去抱住他大哭:“公孙你受苦了!” “哭什么,我不是很好么。” 田必从他身下抓起一把枯草,哭问:“这也叫很好吗?” 这是一间破败的小屋,四壁透风,地上除了一堆枯草什么也没有。幸好有了这堆草,霍清流才不致晚上在冰凉的石板上过夜。那晚赢季发了火,然后他就被投到这里。 倒是应了他入秦的初心,霍清流没有为自己分辨什么,从此安然住了下来。 田必过来看他已是十多天后了。为他带来了换洗的衣服和一些可手用的东西,还有一床被褥。 其实他在这里每日除了送饭的人,根本无人问津。饿了就吃,渴了就去院里的小池子接水喝。院里的小池子布满苔痕,在池子一角有一条窄窄的石槽,有新鲜的水昼夜不停经过石槽引到池里。这十多天他就是这么过来的,尽管他知道这个小院看似无人看管,实则被严密监控着。但他已经习惯了,就如同初入秦宫时,那种无所遁形形同拘谨的生活。 这也没什么不好。如果就在这里了此残生,倒是不用想着报仇啊,想着那个人了。 大多时候,他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田必 恋耽美 分卷阅读24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霍清流心里不忍,就劝他:“别哭,要伤身的。” 田必抽抽搭搭,“公孙,小的没事,可是你瘦了。” “哪有,这不是好好的。天色不早了,快回去。”霍清流又想了想,低声道:“你去找大殿谒者,让他再分派你别的事情做,往后别再来了。” 田必抹把眼泪,震惊地看向霍清流,霍清流点点头,把他推出门。 “他什么也没说。” “是。” 赢季有些懊恼。那晚本不想发火,然而当那个名字被提起,就根本控制不住。为了能和他相处得轻松一些,自己努力忍着不去想那个名字,甚至尽量忽略那个人曾经在秦国的所作所为。但是一切的努力都在“弃剑归隐”四个字落地后土崩瓦解,赢季一直都知道,如果重新让霍清流选择一次,他一定会选择归隐,但绝不会是一个人独自离去。 王宣每日都会向他回报霍清流的情况,那个看似被遗弃的院落,如今正被秦宫精锐中的精锐把手着,一只蚊子也飞不进去。赢季不明白为何自己如此没有信心,仿佛稍微一放松,那个人就会凭空消失。然而霍清流并没有任何异样,好像非常安心的住了下来。一拳打在乱絮上,堵在心里不上不下,个中滋味也只有秦王自己品尝了。 有时候回忆起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赢季不禁感叹,那个带着与生俱来贵气的年轻人,永远散发着冷淡疏离气息的年轻人,那个以一敌九毫无惧色的年轻人……想他原本凌霜傲骨,就该睥睨四方的,此刻却被困在那个破败的小院,甚至连在秦宫唯一能享受到的锦衣玉食也失去了。换做他人,能否如此泰然? 命田必过去看看他,想着哪怕他只说想回来,自己一定会赦了他,甚至关于那晚的事情也不再提起。然而田必过去一整天,他没有为自己说一个字。 “清流!你叫寡人该如何对你是好!” 夜间赢季小声叫着那个名字,翻来覆去睡不着。 霍清流被贬这事一夜就传遍掖庭。六英宫两位夫人次日就造访了晋阳宫。 邢夫人临盆在即,根本无心关注别人,与两位夫人客套了几句就以身体不适为由送客了。 卫姜乃是晋阳宫掌使,目送两位夫人车驾走远,返回寝殿跪坐在邢夫人下首。 “夫人,六英宫里的人坐不住了。” 邢夫人此刻正斜倚在小榻上,微阖双目,看起来非常慵懒。自从有孕她整个人圆润了不少,如今腹部高高隆起,衣襟松松搭在身前,一根束带象征性围了一圈,在腰侧打了一个结。 早间太医令同女医来看过,确定邢夫人一切正常,女医趁人不备悄然告诉她一个消息,邢夫人听了后喜从中来。 她不想被其他的事破坏好心情,于是就说:“大王何等英明之人,他的心思岂是我等妇人随便揣测的。” 卫姜称是。 邢夫人又道:“那二位今日不痛快,虽说惹不出什么事来,到底传到大王那里不是正经。唉,这孩子再有一月就该出世了,我不想节外生枝。一会你去把兄长前些天进宫时带来的那盒玳瑁簪送到六英宫,代我赔个礼就是。” 这段小插曲有没有传到秦王耳朵里不得而知,显然赢季正为和霍清流别扭而纠结。霍清流是沉得住气的,可是秦王火气一过就后悔了。但是后悔归后悔,却不能让人看出什么端倪来。忍了十几天叫田必去看望他一次,结果田必带回的消息让他大失所望。堂堂秦王就此夜不能寐,好不辛苦。 好在这种尴尬的局面没有维持太久。 又过十来天,咸阳下起了入夏第一场雨。雨势磅礴,雨珠落地激起水花无数。 赢季少有的心神不宁,暗暗纳罕,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了。按说雨一下来,持续几日的闷热随即就解了,那这种由内上升的烦躁又是怎么回事? 晚饭他是和赢奭小王子一起吃的,那孩子多日不见霍清流,吵着要找他,赢季心里恼又不便表露,塞了孩子一嘴吃食就返回大殿看书。赢季自认不是哄孩子的料,彻底认输。心想哪天还是找个因由,把霍清流赦回来吧。 入夜,辛葭和卫姜几乎是同时来拜见。 ——赢奭小王子肚子痛,满床翻滚,吵着嚷着叫霍清流为他揉肚子。 ——邢夫人也是腹痛难忍,女医看过就说将娩身了。 该去哪边看看,一时难住了赢季。赢奭是长子,按说应该先过去看看,邢夫人虽说要生了,但离真生还早着呢。两位掌使都眼巴巴看向秦王,赢季思忖再三,先去了偏殿。 小王子头开始发热,小脸红红的,虽有精神,但小肚子鼓鼓的,想必是很不舒服。赢季叹口气,先命传太医,又喊来王宣,即刻赦回霍清流。 小王子这边一安顿好,秦王车驾也已准备妥当,卫姜前面引路,与辛葭擦肩而过时,悄然勾起嘴角,扯出一抹得意的笑。 第21章 何人毒手 事实证明,赢季赦回霍清流的决定是正确的。 虽然霍清流从小认为父亲待自己不似父子,然而当他返回后殿看到小王子,一种原来我何其幸运的感慨由心而生。那小王子满头大汗,捂着肚子扭来扭曲,辛葭守在床前急得团团转却不知如何是好。 霍清流被贬月余,雨夜被赦回,听说是孩子病了,根本没有心情坐车,抢了那田蛟的马与王宣一同返回后殿。有巡夜的卫士远远见一骑快速驰来,大喝一声:“何人王宫纵马?!”正要喊人阻拦,忽然看见 恋耽美 分卷阅读25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后面马上那人手持秦宫令牌,心中一凛,默默让开道路放行。 辛葭一见霍清流,就觉眼睛一热,上前道:“公孙可是来了,快看看殿下!” “没有叫太医么?” “大王传了,不知为何一直未到。” “算了,我先看看。” 霍清流抓起小孩手腕搭上两指,王宣一旁看着心道没想到公孙还通医理,难得了。其实霍清流也和他父亲一样只是粗通而已,霍国人或多或少都通晓一点医术,这和他们生活的地域有直接关系。虽说烟瘴不多,但湿热是常有的,一般不是大病,大多数人都是自己上山采药。 “大王呢?”霍清流双眉微蹙,抓着小孩的手腕问道。这个时候,孩子父亲去哪了?辛葭眼眶一红,低声道:“邢夫人将娩身,大王去等消息了。” 如果辛葭不提起邢夫人,霍清流几乎都忘记了还有一个女人即将诞育秦王第二个孩子这件事。 “罢了。”霍清流无可奈何,叫辛葭坐在床边,给她示范了按揉手法,又叮嘱了手劲,这才起身准备去厨房亲自为小王子熬汤。王宣眼神极其复杂,霍清流一笑,“怎么,王将军信不过我?” 王宣低头称不敢。 “你也不必时刻防敌一样防我,一来我不会去害一个小孩子,二来霍昭平虽与我不睦,我却不能赌上一国的百姓。你若无事,帮我找东西吧。” 有那么一瞬间,王宣产生了一种可笑的错觉。如果霍清流不是男子,也许他会是最称职的母亲。可惜,他终究是男人,小王子最终还是会被秦王交与一位可靠的掖庭世妇抚养。 兰池宫的庖厨夜里突然接到小黄门跑来传谕公孙要过来,万分惊讶。霍清流来的很快,甚至等不及庖厨带人行礼,就吩咐:“取陶鬲来!” 庖厨犹豫了一下,霍清流轻喝,“愣着什么,还不快去取?” 王宣轻轻咳了两声,一个小庖厨转身就跑。 “架火!” “拿绿豆!” 王宣跟在霍清流身后,其实他不太明白霍清流要煮什么汤。这种事王宣从来没做过,甚至他根本就没进过厨房。跟随秦王射猎,路餐是有的,但他做的也仅限于架火烤肉。至于煮个汤,烧多大火候,倒多少水,放多少料他则一窍不通。此刻就看霍清流一丝不苟煮汤,也暗暗称奇,堂堂一个侯国公孙居然会做这种事?! 但是问题又来了,他为什么要煮这个汤?到底小王子怎么了?他很想去问个明白,但是一看霍清流一脸凝重,忽然意识到可能事情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功夫不大田必慌慌张张跑来,向霍清流回报辛葭用力太大,小王子吐了。然而霍清流却好似松了口气,命田必转告辛葭,接着揉。 此刻王宣终于想到了什么,低声问:“公孙,殿下的不妥可是……” 霍清流冲他摇了摇头,然后继续煮汤。 汤一煮好,霍清流根本顾不得陶鬲滚烫,托起陶鬲就往陶壶里倒。王宣刚想帮忙,霍清流已经冲出厨房。王宣不敢怠慢,一路为他撑伞。 返回偏殿,小王子的情况已经稍微稳定一些,霍清流试了汤的温度,觉得不那么烫了,这才吩咐王宣帮忙,给小孩灌了下去。然后扫了一眼寝室,诧异道:“太医还没有来?” 辛葭无声摇头。 “公孙,你的手?” 霍清流低头,发现双手通红,冲他使个眼色。这个时候,因心情紧张而忽略的疼痛终于从指间传来,然而他哪有心情去管自己的手。 小王子的情况渐渐稳定下来,霍清流蹙紧双眉。这个时候已经是后半夜,太医令仍然没有到。 “殿下晚上吃了什么?” 辛葭马上报出晚饭的菜品,霍清流想了想,没觉得有任何不妥。又问谁伺候用的饭,辛葭答大王也在,都是宫里的老人,如此也没有可疑之处。仍不放心,就请王宣去厨房查验头天的食材,又问田必大王可有不适,田必肯定答复大王一切安好。 这就怪了!父子同食,怎么小王子出现了轻微中毒的症状呢?霍清流守在床边,目光不离小王子,心里仿佛要被各种疑问撑爆了。 忙活了大半夜,期间又给小孩灌了两次汤。翌日早间雨停了,那孩子终于安稳睡了过去。 王宣连夜查了厨房的食材,又将所有庖厨叫来分别问话,并没有任何可疑发现。霍清流听说后不置可否,但这件事捂是捂不住的,他身份尴尬,就托付王宣代为禀告秦王了。 一想到那些庖厨免不了刑狱之灾,霍清流也很无奈,然而眼下也顾不得了。小王子安然无恙,他们或许还能保住性命,一旦那孩子出了意外,只怕那些人连同他们的亲属无一能幸免,势必咸阳的天再次血红一片。 折腾了多半夜他也累了。他是连夜冒雨赶回来的,一夜下来塌在身上的衣服早就干了,然而被贬的这些日子自是比不了他在兰池宫的时光,身上的衣服也是几天未换过的。在那个小院里倒也不觉什么,如今一回后殿,仿佛身上哪里都是污垢。他生性*爱洁,这时已经快忍不了身上的味道了。 喊人打来热水,此刻他只想痛快泡一个热水澡。 他是真累了。热水有很神奇的舒缓作用,他往木桶里一坐,水一直漫到脖颈。水汽氤氲,他靠着桶沿熏熏欲睡。朦胧间,就觉有人悄然走近,心想田必这竖子一刻也不让人安宁。那人在木桶前蹲下*身来,抬起他一臂,撩水帮他洗起来。原本他只是想泡一阵再洗,眼下有人帮忙,他也 恋耽美 分卷阅读26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乐得享受。于是就说:“你来也好,我正累呢。” 那人怔了一下,半响才说:“好!” 第22章 囚笼困兽 霍清流累极而睡。意识朦胧时,就觉有人帮他洗过身体,然后用宽大的巾子将他裹了抱起来,动作小心翼翼有种被呵护的感觉,很容易叫他想起另一个人,但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紧紧依偎的胸膛很温暖,霍清流脑子里就剩一句话:田必何曾这般有力气了?接着他被轻轻放在床上,那人又用干净巾子帮他擦干身体,拉上锦被。他舒服的叹口气,那人就在他额头轻啄一口。 不对,田必那竖子可不敢这般放肆! 可是他太累了,连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意识完全归于黑暗前,就觉那人握住他的手轻轻摩挲,低喃了一些他根本听不清的话。 管他呢? 他想,我累了,随他说什么吧! 赢奭小王子这次中毒极其离奇,但在血腥的王家并不算新鲜事。事后兰池宫所有庖厨都被关押起来讯问,均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姗姗来迟的太医令带人查验了全部食材,并没有发现任何带毒的食物。 王宣将这一诡异的结果禀告给秦王。 “你连夜就查过,人也关了,东西也封了,就算有人藏匿毒物想必也来不及。”赢季沉吟道:“这些庖厨真若有心下毒,只怕寡人也未必能幸免,显然不是他们。” “大王的意思是——?” “先关着吧。别再用刑,仔细看着,防着有人自尽。” “是。” 赢季又问辛葭,“清流到时奭儿就毒发了?” “正是。” “这次多亏了他。” 田必上前禀告:“公孙还睡着。夜里为殿下煮汤烫伤了手,一会等公孙醒了,小的就叫太医来看看。” 一想到太医迟迟未到的原因,赢季摆手,“罢了,把药拿来,寡人去。” 田必等人小心看了一眼秦王,没敢多话。 秦王的决定无人敢质疑。烫伤的药很快取来,赢季屏退所有伺候的人独自走进了偏殿寝室。 霍清流睡的很沉,既没有冷汗涔涔的噩梦连篇,也没有喃喃梦呓叫出赢季不想听到的名字,他只是安静地睡着,偶尔眨动一下漆黑的眼睫。赢季面部维持了一早上的冷硬线条终于柔和下来,伸手轻抚上那张明显消瘦的脸,用着他根本察觉不到的温柔语气,轻声呼唤睡梦中那人的名字。 “清流,清流。” “你终于又回来了。”显然秦王这么快就忘记把人贬去废宫的决定正是自己做出的。抬起他的手仔细看过去,赢季眉头悄然皱起,掏出了伤药。 上好药又薄薄裹了一层纱布,赢季自己都觉得神奇,平日里别人伺候自己的事情,居然他也能为别人做,而且做的如此仔细。一切收拾妥当,他也乏了,就合衣躺在霍清流身侧,心忽然就踏实下来。 只要这个人还在自己身边,管他现在心里想着谁呢! 霍清流醒过来的时候身畔并没有人。他是饿醒的,一天一夜水米未进,心里饿得发慌。他还有些发懵,用手揉了揉太阳穴,突然意识到自己身在后殿的住处。又把眼睛狠狠闭上了,在脑中把昨夜发生的事情过了一遍,确定自己真的被赦了回来。突然想起赢奭昨夜中了毒,这时不知那孩子如何了,刚要喊人,低头发现双手已经松松的包扎了。 “来人!” 田必小跑着进来,“公孙您醒了?” “什么时辰了?” “申正了。” 霍清流继续揉太阳穴,他没想到自己居然睡到这个时候。接下来田必一句话,惊得他险些从床上跌下来。 “昨夜公孙受累了,沐浴时就睡了过去,还是大王帮公孙洗了身子。公孙手被烫伤,又是大王亲自为您上的药,大王对公孙真是好。” “什么,那不是你?” 田必无辜的眨了眨眼。 霍清流一头倒回被褥,心说这回出大丑了。忽然又想起小王子来,就问:“殿下可好了?” “全赖公孙救治及时,殿下没事了。” 想到小孩中了毒,生父、太医一个都没见着,霍清流忽然一股心火徒然升起,一骨碌又爬起来,喝道:“那群太医呢?” 田必从未见过霍清流发火的样子,新鲜之余就只剩下害怕了,心说原来公孙生起气来也是很吓人的。 “公孙有所不知,昨夜晋阳宫险些出了大事。” 霍清流眼底全是疑惑。 田必就解释给他,“邢夫人娩身,说起来是喜事,只是不大顺利。小的听说夫人怀的是双胎,女医早就守在宫中,谁料到胎儿怎么也娩不出来,女医不敢擅专,请示召了太医。” 原来如此! “详情小的也不甚清楚,就听说太医来了听女医一说情形就觉不妙,又请示调集了所有太医一同会诊。” “后来呢?” “听说耽搁的有些久,先娩下的女公子救活了,后面的小殿下娩出时就全身发青,女医拍打救治良久回天无术。太医过来一看,已然是死婴。” 霍清流无声叹了口气。 他终于明白为何赢奭小王子毒发紧急,却没有一个太医赶过来了。田必又告诉他,邢夫人一听千辛万苦诞下的男婴没了气息,当时就双眼一闭昏死过去。 最后那竖子不忘感慨一句:“想想也是怪可怜的。邢夫人承御多年,这还是初次有孕,小王子却夭折了。” 头天发生的事情经过远比田必描述的要严重复杂,然而田必知道的也就那么多。想到小王子无碍 恋耽美 分卷阅读27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了,霍清流也懒得深问。又想那位邢夫人身处掖庭,想是要一个孩子承欢膝下以解深宫寂寞的,眼下失去亲子,只怕心伤难愈了。好在女公子保住了,想必能稍微慰藉一下。 又想自己的处境,如同被困在囚笼的困兽,邢夫人还有一个女公子常伴膝下,自己一个男子又有什么呢? 田必见他脸色不大好,不免担忧,“公孙,可是贵体不适吗?小的给您叫太医?” 知他误会了,霍清流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纹,“我无事。”忽然想起肚子还饿着,就吩咐:“快拿些吃的来。” 想他是真没事,田必高兴的答应一声,小跑着就出去了。 等那竖子跑出去,霍清流这才想起来还没来及问他关于小王子中毒一事有没有结果。 不过很快他就有了答案。 赢季一直就在后殿,听说霍清流醒了,就把他叫了过来。霍清流刚醒不久,精神还有些不济,赢季就让他坐到自己身边,亲自为他倒了一杯酒。 “雍城刚运来的,尝尝。” “大王。”霍清流皱了皱眉,并没有接过漆耳杯。 “殿下出了事,臣无心……” 赢季抢在他话前一口酒含在口里,不容拒绝给他渡了过去,拦住他下面的话。 “放心,寡人知道怎么做。不是庖厨干的。此事不宜明着查,着人暗中秘访就是。” 霍清流就明白那群庖厨这是保住了性命。 “寡人还要谢你救了奭儿一命。” 赢季把人又往怀里搂了搂,一旁伺候的宫人一见,悄然退了下去。 第23章 无懈可击 仿佛一夜之间,霍清流重获盛宠。 似乎所有人都认为那晚秦王召寝的是霍国公孙,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二人只是说了一夜话。 王宣向秦王禀报有关小王子的事情时不免感慨,“心细如发,观事入微。人才啊!若非公孙行事果决,只怕殿下真有性命之忧。” “公孙是少有的坦荡之人,末将本来还有所顾虑,如今倒是不用再替殿下担心了。” 正是王宣一席话,赢季心道这次寡人一定要好好奖赏他。但是他真的很担心万一霍清流再说出什么“弃剑归隐”的话来。伤了和气不说,到时两难决断难受的还不是自己嘛!可是既然要赏,自然还是要顺着他的心意来,为此赢季纠结了一整天。 如此犹豫不决赢季还是第一次,当他最终问出那个问题,霍清流并没有马上回答他。仿佛他在为自己做着最有利的打算,赢季心里一阵战鼓狂擂。 好在霍清流并没有再提关于归隐的话来。倒不是他不想,只是觉得一件秦王根本不可能答应的事,又何必去强求呢!他并不惧哪天惹怒秦王再被投入废宫,只是眼下已经没有再进行这个话题的必要了。 赢季也看出来了,只觉这样也好,就转了一个话题,“清流,你曾说寡人有问鼎之心,你又如何得知?” “原也不过是猜测,入秦后便肯定了这个想法。” “哦?”赢季很想知道他从哪看出来的。 “大王。”霍清流微微一笑,果然这个笑容秦王抵抗不了,目光不错的看向他。 “臣虽出身一隅小国,然天子威仪还是有所耳闻。臣入秦宫,大王所派车驾乃是天子小驾吧?想必为了掩人耳目稍加改动,然称警、传跸如大驾,大王这招唬唬寻常百姓也就罢了,却当真骗不了人的。” 赢季眼睛一瞪,继而捧腹,“你就是这么看出破绽的。” “算是吧。”霍清流悻悻道,扭过头不去看秦王,他知道如果这个时候再看过去,一定会对上赢季灼灼逼人的目光。 漏壶的沉箭再次向下移动一格,水滴落在蔓草云气交缠花纹的鎏金水盘里,发出玉震一般空鸣的回响。 “……清流。”许久之后,久得连赢季都忘记了此刻早已是深夜。他很想对霍清流说,寡人虽给不了你那个承诺,但可以给予千里封侯、睥睨天下之尊。但是他也很清楚对霍清流而言无上尊荣根本不值一提,这个想法最终只会沦为一厢情愿的笑话,根本得不到对方的回应,尽管他想给的可能会更多。 霍清流把紧紧箍住自己肩膀的手挪开。入秦宫快一年了,哪怕侍寝的次数再多,他还是不太习惯秦王过于亲密的接触。心曾经随了认命的没出息的想法沉寂了很久,然而一想到有可能会在秦宫孤老终死,心里总是有那么一丝不甘。父亲的确说过,若是撑不住了可以下去找母亲。可是我那素未谋面的母亲,她可还记得自己孩子的样貌?眼下自己还未走到那一步,父亲则已经先行一步与母亲团聚了。 只是不知,他去时是否带着笑离开。 赢季等得有些不耐。当他把自己的手推开,就明白这个人心里仍没有完全放下。这不是一个短暂的过程,作为秦王他可以等,但是赢季不能保证在等待的过程中不会出现某些小毛躁。说到底,秦王的骄傲至今还没有人挑战过。霍清流是第一个,也将是唯一一个。 “在想什么?” “大王。”霍清流抬起头来,赢季正在看他,目光温柔而坚定。 赢季不想破坏眼前来之不易的平静,笑了笑,第一次放下了身为一方诸侯的架子,冲他点了点头,“我在听。” 霍清流惊讶于他居然用“我”自称,但马上就明白了这种隐晦的示好。 “大王,臣自认绝非圣贤却也并非知恩不报。霍氏赐我种姓,吾父赐我生养之恩,此恩不得不报。” “清流想如何报?” 恋耽美 分卷阅读28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既然大王早有问鼎之心,天下大统指日可待,只求大王善待霍国的百姓,清流心愿足矣!” 赢季仿佛松了一口气,到底他没有说出自己最不想听的话。 “好!”连赢季都无法察觉他说出这个字的时候,当时是怎样愉快的心情。 金光闪耀的十二枝鎏金灯再次被点亮,秦王亲自剔了灯芯。漆案前一片明亮,霍清流正在温酒,侧影清逸闲然。赢季一瞬不瞬看他,最后一只灯钎剔完竟忘记收手,手里还举着小剪刀。 霍清流回过头时就看见秦王愣愣的看他,不由奇怪,“大王在看什么?” “没有!哪有!”二人几乎很少有机会这么轻松的相处,倒叫赢季一时口不择言,哪里还有一分秦王的影子。 霍清流一时无语。 在这之后霍清流过了一段相对平静的日子。 但也仅是相对而言。 赢奭小王子中毒不深,解毒又及时,肚子刚不疼就满地跑。他几乎迫不及待地要踢开偏殿的门,吵着找霍清流。辛葭回他公孙为他辛苦一夜刚刚才睡下,那孩子眨了眨眼睛,漆黑的眼珠转了转,问:“那他醒了马上禀告我。” 辛葭松口气,说:“好。”然后就把小祖宗又请回床上继续休息。 如此这孩子又憋了几天,最后辛葭实在挡不住,问了田必确定霍清流那边一时无事,这才把小魔王放了出来。哪知小魔王只穿了一只鞋子就往偏殿跑,原计划自己撞开偏殿的门,不料有人提前为他开了门,于是那孩子一脑袋扎进去,华丽丽落进霍清流的怀抱。这力道不是闹着玩的,饶是霍清流勤于练武,也险些没招架住,被撞的连退数步。 “殿下,你怎么……” “我肚子痛!” 霍清流:“……” 辛葭:“……” 辛葭抓狂,殿下你要是肚子疼,还能跑这么快? 田必:“……” 辛葭田必面面相觑。 霍清流终于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拼着半张脸抽筋,问道:“殿下,肚子疼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赢奭非常不耐烦,“我说肚子疼了,快给我揉揉!” 一时众人皆倒。 第24章 再谋纵横 在赢季的记忆里,霍清流很少步出大殿,更别说陪着他的宝贝儿子欣赏兰池美景。然而事实是赢奭就是有那个本事,当他听说霍清流万般无奈被那孩子拉走了的时候不禁莞尔。 当年秦王挖池引渭水起宫室,兰池宫的名字就是由兰池而得。 此时桃杏已谢,远远便可看见那一片拂风新绿极尽妖娆。 霍清流此刻睡意席卷,就缩在树荫下阖目小憩。赢奭还没玩够,三番两次要往他身上爬,被辛葭悄悄拦了下来。 小孩的兴趣本持续不长久,几次三番下来就放弃了往那个人身边凑。很快他的注意力被别的事情吸引,就见他用一只胖胖的手指头在席上那只精致的玉耳杯里蘸了一下,发现没人阻止又蘸了一下,仍没人阻止,于是第三次、第四次……辛葭田必面面相觑,就在他们诧异目光下,那孩子把蘸了酒的手指头送进嘴巴。不出意料,就见那孩子先是一愣,继而小脸一皱,最初的新鲜好奇被口腔里充斥的辛辣苦涩驱赶得丝毫不剩。 “呸!呸!呸!” “滋味不好受吧?” 霍清流的声音淡淡传来,但没有睁眼,又道:“下次若是再敢偷喝,就告诉你父王!” “哇……” 霍清流猛地睁开双眼,嘴角不停抽搐。 辛葭:“……” 田必:“……” 赢季到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么一幅画面,一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孩,还有围在一圈表情龟裂的大人。 小孩哭成这样,一圈大人也不好再责备了。 霍清流一脸疲惫,只有赢季知道原因。头天晚上过于激烈持续时间又长久,霍清流翌日又被小孩拉出来,根本就没有好好休息。 秦王一到,余人极有眼色,悄然拉起小王子退开。片刻不到,柳林安静下来。 赢季端起耳杯放在鼻尖嗅了嗅,霍清流眼底充满疑惑。跟着赢季的衣袖在他眼前划过一道华丽曲线,一杯琼浆尽数洒进兰池。霍清流远山微蹙,不知秦王意欲何为。赢季微微一笑,提起炉上小壶又满了一杯递给他。 “难得你被那竖子缠着还肯出来,寡人为你斟上。” 霍清流毫不犹豫接过玉杯一饮而尽,淡淡道:“一个稚子罢了。” “大王好兴致。”言下之意暗讽他连每日午后的大臣谒见也推了。其实这有点冤枉秦王,任谁儿子出了意外也要多关照些时日,更何况还有晋阳宫丧子一事,赢季子嗣单薄,大臣自然很有眼色,这些日子朝议后极少觐见,但凡不是紧要事能推就推了。尽管如此,赢季也不过比往日早回来一时半刻罢了。霍清流这么说,其实也未必真是讥讽他,多半是自己和自己生闷气。 他们极少有这么轻松相处的时候,往日里虽说也没有剑拔弩张,但大多日子都被一种无形的压抑笼罩。即使是称霸一方的强秦之主,也有难以喘息的时候。他们活的都不轻松,只是没人会说出来。赢季细想起来,这确实是第一次和他在后殿之外的地方独处。很不想破坏这种愉快的氛围,霍清流刚才那句大胆的嘲讽也就被他刻意忽视了。 摸了摸鼻子,赢季有些心虚的一笑。 “怎么,还难受呢?”赢季在他后腰下面轻轻一拍,然后就看见霍清流像炸了毛的猫似得弹了起来,声音更是透着紧张。 “ 恋耽美 分卷阅读29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大王!”声音不大,但明显带了一丝警告。 赢季:“……” 赢季扶额,叹道:“清流不必害怕,寡人不好野合!” “这边坐吧。”赢季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见他不动,又道:“寡人今日有事与你说。” 闻言霍清流这才与赢季保持了一定距离,在他下首位置坐了。赢季见此也不好再多说,就继续了刚才的话题。 “郯、莒两国依附赵国多年。徐、霍自周天子封侯之日起就依附楚国。” 毫无头绪的话,霍清流莫名其妙。他很清楚秦王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些侯国,果然赢季又说:“徐国公子术上月迎娶了莒侯之女,郯侯的女儿嫁给了赵王幼子。” “如此一来,郯、莒、徐三国形成了一个小同盟,又不致失了楚、赵两大国对各自的庇护。” “寡人就是想告诉你,近来霍昭平有点小麻烦。” 霍清流莞尔,却摇头道:“他未必会看做麻烦。” “哦,清流怎么说?” “徐国地处楚、霍两地正中,自古左右逢源以求平衡。肯和昭平攻打郯国是其野心作祟,不惧赵王声讨乃是自恃有楚为后援。衢州自古出名器,徐国丰富武备自是不想失去霍国这个盟友,何况徐侯的一位夫人还是吾王的女儿。” 赢季点头道:“有点道理。不过——若是公子术娶的这位莒侯之女,母亲是赵国人又会如何?” “这……莫非——?” 赢季笑了笑,“寡人不过是使人促成了这桩好事罢了。清流不必谢了。” 霍清流很克制的咳了一声,心道我没打算谢啊! 纵横之道不同时期不同策略,往往较量的是发动者的谋略与远见。 这些不过是小事,名义上是给霍昭平制造一些小麻烦,伺机为他父亲潞城君报仇,实则以秦王暗藏韬晦深谋远虑之城府,这般费周折绝不仅仅是为破坏徐霍同盟这一事。 从赢季所言不难看出,如今秦国已经开始有所动作。 命运的巨轮已经缓慢启动,每个人都将无法逃避被它碾压的悲剧。 接下来二人又闲话一阵,无非各国局势动态。赢季偶尔提起燕国,霍清流也没表现出特别关注。赢季心情大好,忽然起身折了一枝柳条,然后就见秦王快步走到水边把柳条往水里一划,出水后嫩绿的枝叶挂满晶莹水珠。跟着他就走回树下,居高临下看向仍在席上端坐的人,正色道:“春日祓禊乃是古礼,你却不来。今日晴好,兰池沐浴想你必定不肯,倒是有酒也可嘻游,就由寡人为你补上祓祭祓除不祥罢!” 霍清流磨了磨后槽牙,却知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利。当下大礼拜了下去,高声道:“臣谢大王!” 赢季勾起唇角。 “免!” 随着“免”字落下,柳条轻轻扫过霍清流额头,霍清流无奈合上双目。 跟着双肩依次被柳条扫过。 第25章 天下至宝 霍清流是第一次来章台宫。接到黄门诏命时他非常惊讶,按说那个地方不应该是自己这种身份的人该去的。然而田必带人早已为他备下盛装,甚至连秦王钦赐的古拙宝剑也呈了上来。 田必为他更衣,小心翼翼。他的衣服要全部换掉,这也间接检查了他是否贴身携带利器。当然田必不是这个意思,但程序就是这样,该走的过程照样要走。为他系好素色亵衣,田必理好白色的领口。跟着是赤色素纱单衣。最后有谒者捧来弁服,上黑下红。秦人尚熏赤,这已是非常正式的谒见着装,但和郊祀的礼服比起来还有一定区别。 霍清流平身双臂,由着田必带人为他系好蔽膝,佩双白玉。最后田必才将古拙捧来,为他在腰侧挂好。 兰池宫距章台宫有一段距离,霍清流坐在车上闭目养神。王宣问他是否口渴需要盛水,他就说不用。他很不理解为何秦王要在章台宫前殿召见自己,那个地方自己曾经想去过,哪怕是一个别国质子都可以在章台宫前殿接到秦王召见,而自己却没得到那个机会。自己拥有的所谓无上荣宠,也不过是引人遐想的笑话罢了。 可是今日突然接到昭命,似乎又预示着与以往有什么不同。 大殿谒者在殿外恭迎,并亲手接过了霍清流解下来的古拙宝剑。 “公孙请。”大殿谒者满脸堆笑,亲自为他推开殿门。 进殿后霍清流才发现大殿里不止秦王一人。赢季见他到了,把人就往身边招呼。霍清流犹豫着不肯过去,赢季便对左右说:“寡人就说这位公孙不是好相与的,卿都看见了罢?” 霍清流大囧,只觉耳根一阵发热,不情不愿走到赢季身后,在他左后方跪下。然而赢季并没有就此放过他,笑道:“这位公孙可了不得,一人独战我大秦八大勇士,哦,还有他。”信手一指王宣,引来一阵啧啧声,如此霍清流更不敢抬头了。 “这位是咸阳太守。” 赢季象征性指了一下蒙衍,霍清流保持跪坐,上身微微前倾,但视线在蒙衍身上一掠而过。蒙衍对面另坐一人,那人自霍清流进殿后目光始终不离他左右。霍清流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人与他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这位是王将军。” 果然是王崇。王崇乃是王宣的叔父,他的儿子正是秦国赫赫有名的大将王殳。 霍清流再次向前倾身以示敬畏。 接下来依旧是秦王与王、蒙二人共讨七国局势,仿佛霍清流并不存在。然而他并不认为秦王召他来只是当一个旁听,很快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30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就听到了一条让他震惊的消息——秦国已经暗中秘密部署攻韩。原以为韩国的疲秦之计能拖延个三年五载,显然那只是韩王一厢情愿的幻想而已。 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关于秦国君臣下面谈论的话题竟围绕韩国著名的武器——韩弩展开。韩弩力量大射程远,所谓“天下之强弓劲弩皆从韩出”,又言“远者括蔽洞胸,近者镝弇心”。细听下来,原来是秦国有意加强武备,将韩弩与秦弩技艺结合加以改良适应秦国军队。 议完韩弩又说起韩剑,赢季笑道:“韩剑可陆断牛马,水截鹄雁,寡人看却未必是天下至宝。提起论剑,只怕这里有一人可论其详。你说呢?”说罢微微转身。 王崇、蒙衍恍然,目光一同投向秦王身后。 “大王谬赞,臣惭愧。”霍清流恭敬拜服。 王崇、蒙衍是武将,子侄在军队供职者更不是少数。武人天生对宝剑有种狂热的执着,恨不得把天下所有宝剑都收入到自己家里,他们非常好奇霍清流能给他们带来什么新奇的宝贝的消息。 不止这二位,王宣也很好奇。他自幼修习剑术,如今也搜罗了几柄宝剑藏在府上。平日里早就想和霍清流谈论一番,然而霍清流都拒绝了,一时只觉机会难得,又暗暗为两位没机会前来的惋惜了一下。 霍清流往前挪了挪,赢季就笑了,指着王崇等人道:“清流快快说与他们听,这几位可以一日都离不得宝剑的家伙。”然后又压低声音对他说:“你就是最锋利的宝剑,寡人有你就足够了。” 如此公然调戏,霍清流脸上一阵发热却又不能发作,只得把头又往下低了低避免自己的窘态暴露人前。 “启禀大王,臣对铸剑一事所知并不多,只是听过一些前人传下来的故事罢了。” “什么故事?”大殿里的几位几乎同时出声。 “臣闻越王有五把宝剑,王召见薛烛鉴赏。王命取毫曹来,薛烛看后言非宝剑也,并言宝剑青黄赤白黑五色同显,相互不掩映。毫曹虽有名,然光色有瑕,算不上宝剑。” 大殿一阵唏嘘。 “……王又命取巨阙。薛烛言非宝剑也。王诧异,薛烛言金锡铜融而不离,巨阙已然分离,非宝也。” “公孙,”王宣忍不住插言,“如此说来,何为宝剑。” 霍清流淡淡一笑,“欧冶子当年铸五剑,一曰湛卢,二曰纯钧,三曰胜邪,四曰鱼肠,五曰……”后面话并未说完再次被打断,这次是王崇。 “公孙所言鱼肠,莫非就是专诸刺吴王僚的那一把?” “正是。” “鱼肠今在何处?”蒙衍也忍不住了。 两位将军上了年纪,对宝剑热情不减。甚至连赢季都很期待霍清流的答案,想知道他如何回答。然而霍清流的目光却转向早已被宫女点燃的十五莲盏灯。赢季坐在霍清流前方不太方便回头看他,王宣坐在王崇下首,本来非常好奇鱼肠剑的下落,等了片刻却没有等来他热切期盼的答案。 霍清流对着烛火怔怔出神,大殿突然安静下来,两位老将军面面相觑,甚至连赢季都觉得非常诧异。王宣坐的位置离霍清流稍微远一点,当他看过去,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看见霍清流的嘴角微微动了动,那是强忍某种情绪的表现。 其实霍清流自己也奇怪,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想起那个人。 是因为鱼肠吗? 第26章 悠悠我思 霍清流返回兰池宫天已经黑了。 偏殿里,宫女纷纷向他屈身行礼。只要不是秦王召寝,他更愿意回到这里。这不难理解,没有人何况还是一个男人,天生喜欢被人压的。 霍清流努力忽视跟在身后那名陌生谒者,把宫女全部遣退。 “公孙,小的伺候您宽衣。” “好。” 殿堂里只剩霍清流与这名谒者,就在那人上前解他玉佩时,霍清流突然出手,快如闪电抓向那人手臂。那人先是一惊,但反应不慢,就在霍清流的手即将抓到自己的同时身体一扭,疾退数步。 “公孙住手!”那人轻声道。 霍清流没听他的,一击不中根本不做他想,展开身形,像一只鹞子飞扑过去。虽不知对方身份,但对方能混进戒备森严的秦宫足以说明此人绝不简单。深知自己哪怕走错一步,自己所有的牺牲、委曲求全全部付诸东流,绝不容许任何能引起秦王疑心的事发生。 自从他入秦宫独战王宣等人之后,尽管王宣私下里有意与他切磋,均被婉拒。然而教导小王子时,免不得还是要王宣等人帮忙演示。赢季对此从未干涉,王宣倒是乐得借机与他比试一番。他一向善于把握时机与速度精于攻人不备,很多时候就算是王宣这等精于技击与剑术的好手也会被他出其不意的攻击方式迫的方寸渐乱。 两人交手数次,各有胜负。 为此赢季大奇,叫道:“王宣也有败的时候?果然能人辈出!尔等如今也见识了他的厉害,可是输得心服口服?” 章辖、田蛟等人谁也没敢答话。 那些日子秦王闲来无事,抓走八大勇士迫使他们和自己赌了几次,八大勇士输得鬼哭狼嚎,再见秦王下注一个个跪地喊饶命。 这虽是一些小事,但有了两位高手从旁指点,赢奭小王子大获裨益,那剑一招一式学的颇有章法。 也正是传授小王子剑术,霍清流的剑法技击术一直不曾落下。平日里多和王宣切磋,到底是和一流剑客对决,从中亦是获益匪浅。 那人 恋耽美 分卷阅读31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低头躲过一抓,苦笑:“不愧是庆先生的弟子,这身手真不是一般的厉害!” 随着“庆先生”三个字落地,霍清流本已挥出去的手臂突然一收。 “你究竟是何人?”他和庆言的关系毕竟是秘密,突然从陌生人口里说了出来,霍清流不得不多加了一分小心。对方敌友不明,倘若心怀不轨,势必除之以绝后患。 那人仿佛也看出他的心思,轻笑道:“小的乃是庆先生部下,受先生所托前来看望公孙。” 霍清流目光冰冷。 那人叹口气,伸手探向后腰,“先生有一物托小的带给公孙,公孙一看便知。”那人把手伸进后腰锦囊,同时霍清流手按向腰间剑柄。 二人同时出手,寒光一闪,剑气如虹。 古拙宝剑在灯下散发幽冷光芒,剑尖离那人咽喉不过分毫。那人也不躲避,由着冷冽剑锋指在咽喉位置。但见那人手托一物,霍清流只看一眼,就觉眼睛一阵酸热,手中宝剑仿佛重有千斤再也握不住。 ——那是一只陶埙。 那人丝毫不惧几乎抵在喉咙的剑尖,微笑着道:“公孙先看看可是先生的东西。” 霍清流却摇头,眼泪顿时涌了出来,“是他的,不会错。上面有一道划痕,是我当初不懂事用剑划的。”还剑入鞘,从那人手里接过陶埙,轻轻放在唇边。 然而没有任何空鸣之音发出。 “小的妫辛参见公孙。” 霍清流把人扶住,“方才多有得罪,先生请坐。” “秦宫盘查严格,先生是如何进来的?”霍清流亲自为妫辛倒水,恭恭敬敬递过去。妫辛也不客气,接过耳杯大口喝起来。喝完拭干嘴角这才回他:“其实小的到咸阳已半年,一直没有办法进入王宫。也是最近几日才找到机会混进来。这秦宫的防备果然森严!” 霍清流想了想,突然问:“田必呢?” “那个竖子?公孙放心,小的叫他先睡着,没有性命之忧。” “公孙受委屈了。”妫辛又道。 霍清流却只端详手上那只陶埙。妫辛发现他在看陶埙的时候,眼神再无初见时的冷冽,仿佛他看的不是一只埙,而是失散多年的情人。那目光,甚至称得上温柔。一个冷惯了的人突然有了温度,整个人瞬间都散发出温暖的光辉。 陶埙是在他十二岁时,庆言亲自架炉烧制。为了烧那只埙,庆言特地出了一趟远门取土。等待的那段日子,他每日都在惴惴不安中渡过,简直度日如年。 “……公孙,你要不要吹一下试试?” 十二岁的霍清流突然心里犹如被小鹿撞了一下,眼睛一亮。然而他想伸手接过来却又迟迟不肯动,眼神渴望里揉着些许羞怯,那模样可爱极了。就在他终于下定决心伸出手,庆言把手一收,“公孙不要就算了。” 霍清流呆了呆,那手还保持前伸着的姿势,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又羞又恼又气又急还委屈,霍清流抿抿嘴,一气之下掉头就跑。身后传来庆言爽朗又恶劣的笑声。 “公孙,是你不拿,可不是我不给!” 那笑声果然是雪上加霜。为此足足有三日霍清流不和庆言说一句话。那日夜里,陶埙静静摆在桌上。霍清流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时恶念胆边生。趁着天黑摸索着溜进了庆言房间,蹑手蹑脚把陶埙装进口袋。 回到自己房间,霍清流浑身被汗湿透。虽说两人房间门对门,然每走一步脚下都仿佛是千斤之重。关上门,霍清流背靠着门,心扑通扑通跳得比平日快了不少。 陶埙被他托在手上端详良久。少年的心思很难让人琢磨,就算是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想干什么。明明东西已经到手了,怎么处置完全可以随心所欲。是毁了它然后偷偷找地方把残渣埋了,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还是放下心头恶念,把东西送回先生房间,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我为何犹豫不决?怎会突然舍不得毁了它? 为什么? 霍清流很纠结。 在纠结与挣扎交织中,他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短剑。 第27章 做贼心虚 到底霍清流没有毁了那只埙,剑在落下的一瞬间他就后悔了。然而鱼肠锋利的剑刃还是给陶埙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划痕。 陶埙被他悄悄放了回去,夜色里,庆言侧卧抱臂酣睡。 霍清流急促喘了一口气,轻轻退出房间。他以为自己做得干净利索神不知鬼不觉,但他不知道的是,当他关上门的一瞬间,前一刻还睡意深沉的人突然坐了起来,双目深邃,面向门的方向久久不语。 关于陶埙上诡异的多出一道划痕,霍清流才不信庆言没有发现,然而庆言从未就此提过一个字,霍清流则因做贼心虚当然也不会主动去承认,这件事就在二人心照不宣之下过去了。 从此陶埙庆言就随身携带,哪怕睡觉也不肯解下来。 “……公孙,先生叫小的转告你,请一定忍耐。” “代我谢谢先生。” “公孙请放心……” 霍清流却打断他,“我知道赵国派出问责使一定是先生所为,只是这等事有污先生清名,就不要再做了。” 妫辛微微惊讶。 “燕太子的胞妹嫁与赵国太子,赵国向霍国派出问责使,又是赵太子提出,不难想出是谁在谋划。” 妫辛突然出现,这还是霍清流入秦近一年来首次收到故人问候。初时的激动与惆怅一过,马上涌上来的就是深深的不安了。 秦宫一向盘查严格,妫辛不会无缘无故混进来。除非 恋耽美 分卷阅读32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想到这里霍清流就觉脊背寒冷彻骨,低声道:“我们中计了。” “什么?” 霍清流不容分说,站起身来,“先生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妫辛仿佛还没明白过来,霍清流又催促,“快走罢。此处日夜有人监守,任何面生之人都会引人生疑。先生游走半年不得其入,如今这般顺利进宫,定是有人故意放松戒备。” 妫辛仿佛醍醐灌顶,暗呼:“秦人好生阴险!” “先生速速离去!” 那妫辛到底临危不乱,临走又问:“公孙可有话带给先生?” 霍清流闭了闭眼,哽咽道:“保重!” 事实证明霍清流的直觉是非常准确的。 夜已深,秦宫恢宏殿宇融进浓浓的夜色,仿佛一只暂时蛰伏的巨兽。 王宣立身秦王身后,问道:“拿下吗?” 赢季久久不语。 王宣又问一遍,赢季仰望无垠天际,“为何?” 王宣一愣,心说难道不该把人抓住吗? “他要放那人走,寡人哪有拦住的道理。” “大王!” “霍清流并未负我,何罪之有?何况——”秦王语气一顿,转过身来,王宣只觉一阵寒意扑面而来。 “并非是他要见什么人。燕国死士混进我号称铜墙铁壁的大秦王宫,卿不该查查何人收了贿物么?” 王宣冷汗唰的淌了下来,“遵命!” 赢季返回兰池宫已是后半夜,霍清流已经安歇。 可怜的田必一觉醒来发现公孙早早睡了,于是为自己一时贪睡没有尽心伺候深感不安,秦王驾到时,他正坐在殿前台阶上陷入深深的自责里无法自拔。 “参加大王!”田必吓得从台阶上滚了下来,紧爬几步跪在秦王面前。 赢季制止了他,问道:“今夜可有异常?” 田必哪敢说小人睡过头了什么也不知道,就硬着头皮说:“回大王,没有!” 赢季高深一笑,没再说话,转身就走了。 因为不确定妫辛是否平安离开秦宫,即使离宫又能否顺利出秦,霍清流着实在忐忑中渡过了一段异常难熬的日子。说是难熬,是那段日子霍清流几乎每天都在忧心如果妫辛被抓住,自己该怎么办。想来秦王不会饶恕他,到那时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可要是眼睁睁看他受尽酷刑赴死,恐怕自己日后都于心难安了。 这种焦虑一直被带到床上。搁在以往,赢季一定会认为是他对侍寝一事仍心存恐惧。自从出了妫辛混进秦宫一事之后,赢季认定这是他做贼心虚。但秦王早已厌倦了用药物控制一个人的方法,他喜欢这个人,是希望二人两情相悦,而不是让对方在毫无理智的情况下完成自己的幻想。 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心理作祟,有几次赢季召寝时没有命宫女呈上药丸。霍清流初时面色很难看,但也只能被动接受。他甚至有一种错觉,这是秦王在试探自己的反应。为了不露出破绽,虽然心里依旧难以接受,但也只能选择咬牙去完成那个过程。尽管赢季动作尽可能小心,堪称格外温柔,但那个过程依然难捱。 被别人主导的身体,仿佛抛上滔天浪尖上的小舟,身不由己,看不到渴望的彼岸…… “啊——!” 霍清流嘶哑着叫了一声,跟着扬起头来,露出了泛着水光的脖颈。 被迫释放的欲望可以给身体和心理带来短暂的慰藉,却终究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赢季当然也看出来了。事后就抱着他安慰道:“清流,你看你也不是毫无反应。这本是最平常不过的事,你又何必执念太深?” 知道秦王误会了,霍清流懒得解释,疲惫的笑了笑,并不说话。那一笑虽勉强却足矣倾城,赢季一时看呆,许久之后才喃喃道:“寡人的清流,真好!真好!”然后把人抱得更紧了。 霍清流被他牢牢禁锢着,根本动都动不了,干脆放弃了推开赢季的想法。把头扭向床外,帐幔层层叠叠,透过重重纱幔,目光在暗淡灯光下寻找那并不存在的虚影。 良久,霍清流轻轻吐出两个字:“好累。” “既是累了,安歇吧。”赢季在他额头轻轻啄了一口,餍足得笑着。 在这种焦虑不安中,霍清流挨过一日又一日,迎来了自己的生辰。 一早田必喜滋滋的把大黄门迎进了偏殿,大黄门身后排着长长的队伍,每人手里黑色描金捧盘上都放着不同的礼物,无外乎各式珠玉珍玩。 这是秦王下赐的贺礼,霍清流别无选择的收下了。 备下贺礼的不止秦王,就连赢奭也在辛葭提醒下,花了两个晚上亲手编了一只竹蝉,等大黄门一走巴巴的给他送了过来。 “多谢殿下!”霍清流摸了摸小孩的头,赢奭反问:“那你喜欢吗?” 霍清流笑道:“臣最喜欢殿下的贺礼了。” 小孩眼睛一亮,辛葭在一旁亦是满心欢喜。 无论如何生辰都是值得高兴的日子,霍清流难得心情好,命人上了酒。不仅田必辛葭在座,就连赢奭也被特许坐在霍清流身侧,但只能饮些适合小孩口感的梅汁。尽管如此,赢奭依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口气开心喝下三大杯。 赢季听说了,笑道:“难得他高兴,随他吧。” 午后,霍清流迎来一位特殊道贺的。 第28章 意外贺礼 王宣平日里并不过于接近霍清流。二人身份悬殊,尽管两人都尽可能选择忽视,但霍清流留在秦宫后殿的特殊身份也不允许他们有太多机会接近,即使为了切磋剑术。不过王宣 恋耽美 分卷阅读33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吃过几次闭门羹后,除非因为为赢奭小王子授课不得为之,他基本早把私下切磋的想法放弃了。 霍清流倒是很好奇这位能给自己带来什么贺礼。 据说王宣不事张扬,平日里除了醉心剑法,别无他好。他的宅子在咸阳一众高官大员中算是非常小的了,甚至连栖居此地的各国商贾的住处都比他的宅子要大的多。如此狭小的宅邸,除了收藏了几柄宝剑,很难找出其他值钱的宝贝。更有传闻说他家狭小寒酸,也没地方放更多的东西。 不过就是这几把宝剑,也不会有人随便打它的主意。 还没有人敢公然挑衅秦国第一剑客的威名。 赢季就曾开玩笑的对霍清流说:“王宣这个竖子,如今未婚配还好说,来日娶妻生子,我看他把子嗣养在何处?只是,何时婚配嘛——” 霍清流哭笑不得,“大王言重了。”不知为何,他直觉秦王话里有话,但又说不清哪里不对。 “唉!”秦王摆手,摇头道:“不重,不重!清流有所不知,这王宣从来都是谢赏不领赏的,说到底就是东西拿回家也没地方放。寡人原也不信外面传言,有次就顺道去了他家,你猜如何?” “臣不知。” “那日王宣本是休沐,听说寡人到了,慌得匆匆穿了燕居的衣服跑出来。寡人一看,他那礼服就在庭院晒着。仆人忙着收拾,结果那衣服一收走,就被仆人捧着退到后院去了。寡人好奇问他怎么回事,他就说家里地方太小,放不下太多东西。因是寡人到了,不好置于眼前,就先在仆人那边存放片刻。” 霍清流莞尔。不过心里倒是对王宣刮目相看。以王宣的身份,哪里置不下一处称心的宅子,何必蜗居那几间陋室? 接下来赢季又说:“无独有偶,还有一人和他相差无几。想来我大秦也找不出第三人了。” 霍清流非常好奇,这王宣已经够清奇的了,何人和他志趣相投? “蒙允。”赢季用一种无可奈何的语气道:“蒙衍的长子。真不知他二人是如何想的!” 事实证明,王宣的家果然太小,除了那几把宝剑真的没有什么宝贝。可是空着手前来道贺,霍清流也是头一回遇到。一时脑筋有些转不过来,不知该如何招待这位。 其实他不指望收到贺礼,而且对于自己来说那些东西并没有用。但他还是很想知道,王宣今日过来意欲何为,他可不认为王宣此来真是为道贺。 “今日是公孙生辰。” 先来一句废话。 “有劳将军记挂。” “……”王宣突然词穷。 但是他们没有冷场太久。 出乎所有人意料,晋阳宫居然派掌使前来道贺,并带来邢夫人的贺礼。 包括顺道带给赢奭的玩物。 卫姜走后,王宣望着殿门久久未曾回神,霍清流提醒道:“将军坐了好一会,可要喝水?”然后静等下文。 王宣当然不渴,突然意识到自己把此来的目的给忘了,暗暗惭愧了一下。 “末将前来是有几句话想对公孙说。” “哦?”霍清流微微一笑,王宣细看之下发现那笑容里并没有温度,准确来说那其实是一种带着淡淡冷冽加嘲讽的笑。不知为何,王宣只觉那笑容非常刺眼。 “将军有话不妨直说。” 王宣不答,却突然伏下身去。 霍清流莫名其妙。 “想来公孙对吾王求亲之举心存介怀。” 霍清流险些被逗笑了。心说介怀吗?想我七尺男儿,一方诸侯公室,如今雌伏他国国君身下,难道我不该介怀? 然而王宣坐正了,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末将听闻公孙近来忧思过度,人也跟着清减,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霍清流皱了皱眉,非常怀疑王宣是不是今天脑子出了问题,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 “是末将的过错。”又是一句不着头脑的话。 霍清流几乎破功,忍不住问:“将军何错之有?” “近来为了燕国死士末将很少前来拜见公孙,当然是末将的错。” 一听燕国死士,霍清流突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莫非——为了妫辛?虽然他的慌乱只在眼底一闪即逝,却没有逃过王宣的眼睛。 “公孙不想听听有关燕国死士的事情吗?” 想,我当然想!霍清流几乎能预感到自己的心马上就要跳出腔,然而他必须努力压制住内心的不安,至少不能让王宣发现自己的紧张。 “好!”霍清流咬牙道:“我愿闻其详。” 而王宣却仿佛在说一件和任何人毫不相干的事情。 “各国皆有密探安插在诸多国家都城,秦国混进燕国死士也不稀奇。因着当年燕太子被救回国,秦国对燕国人的盘查尤为严格,一旦发现可疑即被处死。不过却有一个死士,盘桓了半年多,非但达成了他入秦的目的,还能全身而退,真是好运气。” 听到全身而退四字,霍清流只觉心通的一声又掉回胸腔。 “说来这好运也不是人人都有,无非他碰见了贵人。这贵人原也无法插手此事,却有仰慕那贵人的人暗中关照。说来还是运气好,末将好生羡慕。” 此刻霍清流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王宣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根刺扎进身体每一寸肌肤,刺得鲜血淋漓体无完肤。他最初虽不知妫辛是否平安,但他认为他和妫辛见面一事至少无人知晓。如今王宣虽不提名字,可口口声声所说的死士不正是妫辛吗?王宣即以知晓,那么秦王……他根本不敢往下想 恋耽美 分卷阅读34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 “怕是那死士还不知他为何能顺利离开秦境。” “什么?”霍清流本已掉回胸腔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王宣叹口气,一副无奈状,“这竖子跑得倒是不慢,害得末将着实花了些功夫才追上他,一直‘护送’他出了秦境。” 这个结果完全出乎霍清流意料,刚刚还惊骇于他和妫辛见面一事没有逃脱秦王的眼睛,不想后面跟着更让他震惊的事。 “从燕国传回消息,那竖子已返回蓟城。” 霍清流一颗心彻底落地。 王宣似笑非笑,“公孙就不奇怪,那燕国死士所遇是何等贵人?”跟着他就看见霍清流双眉紧锁,手不自觉按向腰间。那是习武之人长期佩剑养成的习惯。 “你到底想说什么?”霍清流再也忍不住,低声喝问。 王宣长长出了口气,“不想说什么,今日就是来恭贺公孙生辰。如今贺礼送出,末将也该告退。” 他说走就走了。身影在大殿消失的一刹那,远远传来若有若无的声音:“……大王这番心意,还望公孙切莫辜负了!” 第29章 一对冤家 “愁眉不展闷闷不乐,不喜欢寡人的贺礼?”赢季搂着人问,见霍清流不答,就亲了一口,发现还没反应,眼珠一转,笑道:“也对,公孙眼高一般俗物难以入眼。莫非——等着寡人……”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就见霍清流腾地红了脸,继而挣脱桎梏,躲到案几那边去了。 “啊哈哈哈!”赢季捧腹,心情格外好。 “清流越发有趣了,简直逗都逗不得了!” 霍清流依旧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还真就恼了。”赢季在他身后揉着鼻子笑,丝毫不觉自己刚才逗人家的话有多过分。 然而秦宫并不是随意任性的地方,霍清流非常清楚这一点。小小的表示了一下抗议,也见好就收。赢季抱臂斜倚床头,正似笑非笑的等他自己回来。霍清流轻咳了一声,倒也没扭捏,就跪在了床前脚踏上。 “臣——谢过大王!” 赢季拍拍身边位置,叹口气,“起来吧,坐寡人身边来。” 赢季从来不怀疑王宣对他的忠心,但他没有料到这个家伙居然午后去见霍清流并把那件事说了出来。堂堂一方诸侯,还不至于用这种事来笼络一个人的心。但是话都说出去了,还能怎么样? 于是王宣被罚了三个月薪俸。 可是大多时候一向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王宣前脚刚被罚,后脚就有人拍手称快。 秦王白了蒙允一眼,心道他挨罚正乐得家里省下地方了,你又高兴什么?蒙允就说霍国公孙的生辰想必想送贺礼的多了,难为王宣都穷成那样了也肯从善如流,真是难得!不过这竖子的礼也着实寒酸,一句话就把公孙给打发了,倒是难为公孙肯收了,真是奇哉,怪哉! 赢季暗道就他那话足重千斤,霍清流不接着才是怪事! 蒙允平素不大入宫,多在军营带兵。今日正是述职的日子,才回来就听到了这个笑话。作为曾经的秦宫铁三角,赢季也没打算瞒他,就把事情一五一十都和他说了。蒙允半响沉吟不语,良久才摇头轻笑。 “看来末将错过了一出好戏。” 赢季气得直咬牙,心道这是什么话? 跟着蒙允又说:“此事虽有不妥,不过大王即已开恩,又何必计较王宣多话。” 此刻赢季才醒悟,感情蒙允根本是把他也给绕了进去,暗里指他不该放过燕国死士嘛!可听听这竖子的话多漂亮,不正是 说他既然燕国死士都放过了,何必再和王宣过不去! 果然平日里臭味相投的一对儿冤家! 同是武痴,一个爱宝剑,一个爱良驹。 赢季头痛地揉起太阳穴。 霍清流是不知道这些的,但他很清楚,他焦虑不安,夜不能寝的日子结束了。 近来秦王纠缠他的次数反而少了,就算有意逗他一逗,也极有分寸。一旦看他羞恼,马上见好就收。难得这种平静相处,如果不是清醒的认知自己身在秦宫,霍清流或许真的产生原来自己正被人宠爱的错觉。 这种宠爱曾经庆言也给予过他,当他有一天意识到宠爱变了质的时候,他和庆言相处的日子也走到了尽头。 “想什么呢?”赢季捏了捏他的脸,饶有兴趣看他怔愣的表情,那模样简直可爱极了。随着手感恢复如初,赢季就明白霍清流这些日子终于放下了心里的担子。伸手去解他肋下衣带,就见他微微蹙眉,赢季停了手里动作,就低头亲他耳垂。霍清流哪受得了这个,皱着眉要躲,赢季就按着不让他动,在他耳边低声说:“别怕,寡人今天不会对你做什么。” 霍清流一怔。 赢季继续咬他耳朵,“不过有个好笑的事情想说给你,不知你想不想听?” 想不想听秦王都会说,霍清流继续保持沉默。 “说来还是你家的事。” 霍清流嘴角抽了抽。 “大秦的国事已经够寡人操劳的了,如今还要分心盯着霍国,可真是够寡人累了。” “大王本不必为臣父一事操劳。” 赢季叹口气,“你也是够厉害了。事情都做了,这会你又不要了,简直岂有此理!”说完又去捏他的脸。霍清流别过头不买账,赢季一时也拿他无法。这人罚也罚过了,人家又不怕。就是上了床才会怕那么一点,可是一旦他畏惧了不好过的又是自己,秦王无奈苦笑。 霍清流等了片刻,就觉身后安安静静,不由奇怪,翻过身去 恋耽美 分卷阅读35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正撞进秦王怀里。赢季就势把人一搂,得意洋洋。霍清流又气又急,劈手分开一对魔爪就想再翻回去,赢季哪能让他轻易如愿,顺势抓住他双手,倾身覆上,以体型优势占据了主导地位。霍清流长长吐口气,不动了。 “大王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臣奉陪。” 赢季又气又好笑,“都说不做什么,寡人自然守信。”言罢从他身上翻下来,才又叹口气。 赢季也觉得闹得差不多了,心知这对霍清流来说已经相当不易了,当然不会再迫他。与他相处近一年,赢季通过观察,发现霍清流这人冷冷淡淡的,除了剑术并无他好。要投他所好可是难上加难。他并不在意自己,但是一旦他在意了什么人或事,哪怕不说出来,心里必定是非常紧张的。为了得到他的心,赢季最终还是破了例,为博君一笑,做了一些连他自己都不敢想象的事。 “刚传来消息,最近徐侯、霍侯的日子怕是都不好过。” 霍清流眼睫动了动,赢季问:“怎么?”霍清流喘得一口,推了推他:“大王,您压得我快喘不上气了。” 赢季:“……” 赢季再次揉起太阳穴。 “……虽说都是些宫闱事,听来有些意思。” “哦?”霍清流舒展了一下四肢,在床榻上寻个舒服姿势靠坐床头。赢季总觉他这腔调不对,就着灯光看过去,就见霍清流半个身子隐在灯影里,那是个非常慵懒的姿势,但是一脸一本正经的模样,偏偏说出的话充满揶揄。 “我竟不知,原来大王还有这癖好!” 作者有话要说: 虽说半架空,还是需要查大量资料,双十一剁手又买了两本,都是孙机教授的。不过总的来说,秦汉历史,还是要看孙机、刘庆柱、于赓哲、信利祥等老师的比较靠谱。 第30章 宝马良驹 秦王所谓的宫闱事其实也不过是一些有关徐国新妇与翁媪间的琐碎小摩擦。 如今七国称雄,各个小国在大国之间夹缝中生存,在充当了大国之间缓冲地的同时,又不时受大国盘剥甚至蚕食。但是小国与小国之间也有他们的求生之道,合纵连横在小国之间同样适用,不过就是区域缩小版罢了。为谋求短暂的合纵连横,联姻成了最行之有效代价最小的办法,与此同时又不得罪各自依附的大国。 徐侯之子聘了莒侯之女,小夫妻新婚燕尔,恩恩爱爱。然而这恩爱背后,拉动着的确是徐侯那位霍夫人的敏感神经。 霍清流非常清楚,小国结盟多靠联姻,平日里大多风平浪静。若是一旦有了任何风吹草动,那么必是下了狠功夫。 “大王辛苦了。”霍清流非常有诚意的说。 赢季亲了亲他的鬓角,轻笑道:“不过是制造了一点小麻烦,清流不必谢了。” “……”霍清流心说我可没打算谢啊! 心里虽是这么说的,霍清流却不得不多想秦王走这一步棋更深一层的用意。赢季已经成功打破了最初吴越两地各国结盟的格局,新的同盟关系表面上看并没有太明显的利益冲突,但是秦王幕后操手的目的就值得深思了。注定自己无法做一个冷眼旁观者,霍清流很想了解秦王真正的想法。虽然对赢季能否说个一知半解不抱任何希望,但他还是很想试一次。可是等他转过身来——微微的鼾声传来,赢季竟然睡着了。 霍清流:“……” 秦王说王宣和蒙允是臭味相投的一对儿冤家,很快霍清流有了深刻的认知。 休沐那日秦王不顾某人反对,拉上霍清流换了燕居衣服,登上素帷马车驶出巍峨高大的秦王宫。 此时天色尚早,马车迎着初升太阳撒下的第一缕晨光跑上了咸阳大道。马车两旁景物飞速后退,霍清流在幅度不大的颠簸中稍微回过一丝神来。 “大王,这是去哪?” “蒙允家。” 虽然出宫机会不多,甚至秦王并不阻拦他出宫散心,但是他真正出宫这是第二次。至于为何秦王要带他去一个臣子家,他很是摸不着头脑。 车驾停在蒙允府外,府中下人依次出来迎接,蒙允并没有出来,秦王仿佛见怪不怪,叫上霍清流催他赶紧走。霍清流不明所以,秦王就道:“这竖子多半昨夜就睡在马厩,我们快去看。” 霍清流哭笑不得,哪有人好好的睡马厩的道理,但看秦王那架势不似作假,也只好跟着去看热闹。 事实上蒙允昨夜确实守在马厩,但不是睡在里面。蒙允见是秦王到了,也不慌张,施施然见过礼,目光极快往秦王身后一扫,微微颔首。 “这位想必是公孙了?” 蒙允身形高大,蜂腰阔肩,一身黑袍袍裾翻起掖在腰侧,双袖翻上肩膀用绑绳绑缚,腰背挺直,浑身上下散发着武人精悍气息。霍清流还是第一次见到蒙允,不知他一大早打起赤膊这是要干什么。但马上霍清流就发现了端倪,蒙允胸前湿漉漉的,手上亦沾满滑腻液体,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腥气。 赢季往马厩里探头看了看,皱眉道:“还没出来?” “是。这是乌云第一次,想必要慢一些。” 霍清流大概听明白了,也好奇往马厩里看了一眼。只见枯草上一匹通体乌黑只有四蹄雪白的健壮母马侧卧在上面,母马深深汲气,高耸的马腹微微抽搐着,一个小生命正在里面轻轻的蠕动。 母马生小马霍清流也不是没见过,出乎意料,堂堂秦国将军守在马厩外彻夜不眠,竟是为了爱马接生。 “王宣那竖子没来?” 恋耽美 分卷阅读36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王宣难道也在?霍清流仿佛听到了新鲜事。 “搬空臣窖里藏酒,怕是一时半会醒不过来。”蒙允回头往前厅方向看了看,叹笑一声,语气里说不出是恼火、无可奈何还是其他什么情绪,总之霍清流听着,一时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蒙允那话语里仿佛还揉着某种意味不明的含义,细细分辨竟是一丝宠溺。意识到这一点,虽说他不好窥人心事,也忍不住八卦地往前厅看去。 赢季心里好笑,表面不动声色。 蒙允命人看守马厩,自己回去换了一身衣服,这才把秦王往大厅引。才到大厅门口,浓浓的酒气扑鼻而来,蒙允小声骂了一句“竖子”。王宣果然睡在地上,空了的酒坛胡乱摆放,怀里还抱着一个。蒙允过去踢了他一脚,喝到:“大王驾到,还不快起来!” 王宣咕哝一声,翻个身,抱着酒坛继续睡。蒙允就觉很头疼。 蒙允狂揉太阳穴,然而王宣依旧你们说你们的我睡我的,丝毫没有要醒的意思。蒙将军实在看不过去,大王还在一旁呢,这简直太不成话了。于是蹲下*身来,拿走王宣怀里酒坛,王宣怀里一空,下意识就伸手抓,被蒙允毫不客气拍开。接下来,蒙允做了一个在场众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那手试探着伸过去,尝试了几次似乎在判断王宣的熟睡程度,然后——就捏住了酣睡那人的鼻子。 霍清流忍俊不禁,几乎当场破功,但是秦王毫不在意一副见多了的样子,他也不好笑出声来。突然赢季在袖子底下抓了他一把,霍清流一愣,就听赢季低声道:“王宣今天可是功劳不小。” 霍清流莫名其妙。 赢季凑过来小声说:“能叫清流发笑,你说他的功劳有多大?” 霍清流彻底无语了,心说我可没笑。 秦王这边把人逗着,蒙允那边也没闲着,手下虽未用力,但呼吸不畅的滋味毕竟不好受,王宣格挡几次无效,睡意渐渐退去。但是宿醉久了,刚一醒来脑袋还不太清醒,迷迷糊糊睁开睡眼一见是蒙允抬手就打。蒙允闪身就躲,王宣惺忪睡眼,佯怒:“马驹出来否?”但见蒙允衣着干净不像刚从马厩回来,就又嘟囔:“去去去,看你的马驹去,少来扰我好梦!” 蒙允简直被气乐了,上前拉起他,好言道:“大王再此,不得无礼!” 王宣哪里肯听,倒头躺回案几旁,抓住案几的腿不撒手,就是不看蒙允。 “少来唬我!还有酒吗?没有差人给我买两坛回来!” 蒙允:“……” 赢季实在看不下去了,扶额道:“寡人竟不知你被罚三月薪俸,居然连酒钱也没了。蒙允的酒也被你喝光了,想来外面的酒也未必入得你的口,还是寡人命人回宫取罢!” 其实王宣半醉半醒,酒劲多少散去一些。这般耍赖,也不过只表现在蒙允面前,当着秦王的面还是第一次。这边秦王一开口,顿时酒就全醒了,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 “大、大王!” 王宣简直吓尿了,堂堂大秦第一剑客威武自持的形象瞬间荡然无存,瞪着蒙允连连埋怨,“大王驾到你怎么不叫醒我?” 蒙允心说我真是冤枉,我怎么没叫你? 蒙大将军心里各种咆哮,仰起头来翻了一个非常克制的白眼。 第31章 枕戈待旦 霍清流可不认为秦王趁着休沐带自己驾临蒙府只是为了看蒙允的爱马分娩。果然在等待过程中,秦王与两位将军说话,他从中听到了某些感兴趣的消息。 韩国的疲秦大计进行的并不顺利,水工郑国虽然很卖命,奈何秦王并未接招,渠照修,但武备速度并未放慢。那边郑国慌得捶胸顿足,这边秦国在两国边界蠢蠢欲动,摩拳擦掌时不时制造一些小摩擦。韩国派出的使节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却连咸阳驿馆的门也没能迈出去。 这个结果霍清流并不意外,思忖着想必秦国还是有所顾忌,不然秦国铁骑只怕早就踏上了韩国国土。暗暗叹口气,心道秦人尚武,武备一旦跟上,必将剑锋所指所向无敌。 接下来蒙允所陈诸事印证了他的想法。 蒙允回咸阳述职,带回的却并不全是练兵的情况。他向秦王禀告了匠造的最新进展,显然这是秦王早就安排下去的。霍清流一旁听着,对秦王倒也暗暗佩服,当真是不怕自己哪天逃出咸阳把消息传了出去。思及此只有无奈苦笑,能当着自己的面百无禁忌,想必是料定了自己逃不出去。 “公孙。”蒙允打断了霍清流的思绪。 “蒙将军。”霍清流回过神来,微微倾身,“不知将军有何吩咐。” “末将有一事还望公孙指点一二。” 霍清流非常惊讶,想那蒙允乃是蒙衍的长子、秦国大将,家世显赫实权在握,真是不知自己能指点人家点什么。只见蒙允起身直入内室,片刻后手捧一卷竹简出来。竹简被展开,记录的却是铸造工艺。蒙允低头看的认真,“这是半年以来末将使人在吴越两地搜集得来,请人加急整理的。末将对其中一些材料使用方法始终看不太懂,也曾叫了匠人逐一验证,不过——”蒙允摇了摇头,表情非常无奈,显然实验全部失败。 蒙允有些为难,“臣恳求大王请公孙过府一叙。” 霍清流心说原来如此。上次是这样,这次亦如此。但他很奇怪,赢季何以料定自己就一定通晓冶炼术?又一想也对,秦王为了得到自己,早就把自己的底细查的清清楚楚了。 二人为了潞城君一事达成某种默 恋耽美 分卷阅读37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契,显然霍清流该表现的时机也到了。 秦国加强武备,这是一个非常隐晦的暗示——秦国准备向六国下手了。其实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但真的等到这一天,霍清流只觉得非常疲惫,不知燕国那个人将如何应对。他若知道了自己为秦国献策,不知会不会责怪自己啊? 然而眼下没有多余的时间想那个人,秦王等人还在面前等着。 “蒙将军言重了。只是清流才疏学浅,不知能否为将军解惑。若有不详尽的,还望将军海涵。” 蒙允大喜,“公孙肯指点一二就是……”秦王把话接了过去,“就是帮了他。”转头又安慰道:“无妨。尽管说你知道的即可。” “是。”霍清流别无选择的答应了。 上次秦王后殿召见霍清流,蒙允深深为自己未能返回咸阳错过大好时机而惋惜。虽然他爱宝马良驹,但对宝剑也和王宣一样爱不释手。事后王宣更是时不时拿此事刺激他,此时他正为新的冶炼法不得要领发愁,受此一激不得已才硬着头皮向秦王奏请请霍清流过府一叙。要知道秦王对此人极为上心,出宫必要王宣随侍左右,明眼人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至于秦王选在休沐亲自把人带来,除了自身对武备情况的关注,其他目的也就不得而知了。 赢季一直都觉得上次后殿召见霍清流有所保留,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说的也都是自己关心的事,只是见他侃侃而谈毫无在宫里那分拘束,心里倒是欣慰许多,暗道早知如此,平日里就该让他和这俩竖子多走动走动,也省得在宫里憋坏了。又一想自己家里那小魔王,不由失笑。 秦王一笑可不得了,那边三人不明所以一起回头看,赢季顿时尴尬无比,笑着咳了咳,摆手示意他们继续。 想想自己在吴越两地撒网已有一阵子,想必给霍昭平找了不少麻烦,赢季就觉一阵畅快。 如今郯、莒、徐、霍四国夹在齐赵楚三大国中间,各方利益牵扯,想独善其身是绝无可能。原本也算荣辱与共,偏四国各有各的心思,受那三大国所辖,想真正结盟并不可能,但又不能一国独撑时局。想想那四侯的日子,赢季都要替他们头大。而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小国日子不好过,牵动的是那三个大国敏感的神经。 霍昭平作为霍国公室,他想要的无非是权位。在准备夺取那个位置前,首先要除掉最大的竞争对手,他下了足够的功夫,却被潞城君窥得先机一次次挡了回来,最后被秦王先下手为强把人弄去了秦国。设计鸩杀潞城君,无非是断了霍清流有朝一日卷土重来的念想。 显然他的肤浅正中秦王下怀。赢季并非无动于衷旁观了这一切,如果有可能他确实是想保住潞城君的命,但最终结果是潞城君命丧黄泉,而他和霍清流却阴差阳错有了相同的目标。秦王早早布局,霍昭平尚不知自己早早已然成了他人手下棋子。 霍清流呢?赢季将目光投向专注竹简的人。在秦宫这个人决无现在半分从容,虽然掩饰的很好,但赢季一直都知道他把那份不安掩藏在心底深处。如此小心翼翼,你在怕什么? “……从工序上看并无不妥,依我之见,将军可酌量增添铁英。” “铁英?”蒙允几不可见蹙了蹙眉。 “正是。此物并不难采,不过是衢州的更好用一些罢了。” 王宣仿佛懂了,点头道:“吴越自古出名器,名器多出衢州,多半与那铁英有关。” 霍清流笑而不答。 然而这一笑带来的诱惑是致命的。霍清流入秦几乎就没笑过,整天冷冰冰寒着一张倾世容颜。但凡见过霍清流的人都产生过同一个心思,公孙的笑想必非常好看,若是笑了人也就不会那么冷了。然而事实是,能让霍清流真正笑的,只有赢奭小王子一人而已。 三人正为霍清流短暂一笑神思不守,房门被人轻轻扣了三下。 第32章 趁火打劫 咸阳人都知道蒙将军爱马,每有爱马诞育小马必亲躬相助。显然今天与往日似乎大有不同。据说蒙允半夜也是守在马厩的,但是大王驾到不知有何要事,蒙将军放下爱马与大王府上议事,眼见日头偏西这才有仆人进来禀告。 “将军。”老仆人笑吟吟的,一面告罪一面禀告:“出来了。” 蒙允眼睛一亮。 赢季也跟着高兴,催他道:“快去看看。” 霍清流合起竹简又用红绳扎紧,目光追着两道身影飘向门外。赢季笑道:“怎么,清流也想去看?” 霍清流头摇到一半忽然一顿,仿佛心里在纠结什么,然后又像下了某种决心,不情不愿点了点头。 很少见他这幅样子,赢季暗暗好笑,但是在臣子家里也不好太逗人家。惹恼了吧,自己又不是那种会哄人的,可是不哄吧,霍清流那性子就算不敢违抗君命,但至少也要别扭个个把月,到时难受的还是自己。心里稍微权衡了一下,理智战胜玩心。 “哎呦,别动手,别动手!” 是王宣的声音。 霍清流一怔,秦王摆摆手,“无妨。那竖子也就在蒙允家敢这般放肆。蒙允不会和他真动手,王宣虚张声势而已。” 事实证明秦王所言不虚。王宣在马厩前上蹿下跳,蒙允并没有追着他打。真若动手蒙允未必讨得便宜,但此刻他比王宣忙,正拿着大巾子擦拭小马身上潮乎乎的毛。那小马通体赤红,两眼囧囧有神,身姿矫健,此刻正依偎在堂堂大将军怀里享受特殊照顾。 为此王宣眼珠 恋耽美 分卷阅读38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子都快瞪脱了框。 赢季到了,直截了当就问他王宣这是怎么了,蒙允没好气说,那竖子惦记上了他的小马。秦王一听就乐了,暗道竟是和寡人想到一处了。于是很委婉说道:“上次你还笑话王宣那贺礼寒酸,又错过好戏。寡人看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把你那份也补了吧!” 蒙允脊背嗖嗖蹿寒气,不由自主把小马往怀里搂了搂。 霍清流并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秦王和蒙允争论什么公孙此次全力相助,难不成一份谢礼蒙将军也舍不得出?王宣从旁劝,反而越劝越乱,但怎么看秦王也不像生气的样子。那三位喋喋不休,越争声音越小,霍清流听不真切后面说的什么。也不理三人,径直走到小马面前,半跪下来,摸了摸小马的鼻子。那小马也不认生,呼哧呼哧几声后,喷了他一手口水。他也不觉得脏,捡起巾子把小马嘴巴上的水迹擦干净了,这才擦拭自己的手,目光温柔就像是看待自己家里的孩子。 赢季道:“他果然喜欢。” 蒙允顺着秦王目光看过去,低声道:“大王这是趁火打劫啊!” 王宣凑热闹道:“蒙允早应下这小马送末将了。”结果被蒙允狠狠跺了一脚,大秦第一剑客那张俊脸顿时就扭曲不能看了。 秦王不达目的不罢休,“原还取笑王宣贺礼寒酸,今日才知你更吝啬。” 蒙允满腹苦水,心说我没事笑话他作甚?王宣好心解围,“大王,您看蒙允也够穷了,就饶他一次吧。” 秦王点头,感慨道:“这倒是实话。”二人一喜,赢季笑眯眯道:“想必你也拿不出更好的了,就这小东西吧。寡人也不计较贺礼迟了些日子。”秦王笑得奸诈,蒙、王二人心里大呼上当,一时追悔莫及。 贺礼虽然“送”了出去,但刚出生的小马一时还离不开母亲,于是秦王非常体贴地嘱咐:“蒙允,你要把它照看好了啊!等壮实些了,赶紧送到兰池宫。” 蒙允:“……”蒙允几乎要把自己淹死在悔恨的“吐沫”里。 霍清流非常不好意思,“此礼太贵重,清流在此谢过。” 蒙允心道我干脆跳了灞河算了。 王宣无耻凑热闹,安慰道:“无妨,这次末将就不和公孙争了。乌云还会再生,下次记得送我。” 蒙将军忍无可忍,险些拔剑怒斩大秦第一剑客。 那天蒙将军被众人拉着,宝剑拔了一次又一次。王宣抱头鼠窜,眼见时刻都有命丧当场的危险,却没有丝毫寻机逃之夭夭的意思。 为此霍清流暗暗惭愧,一时不知该如何劝架,却被秦王一把拉着登上了回宫的马车。 闹得这么大动静,结果竟一走了之,霍清流心说这也太不厚道了。秦王笑嘻嘻把人一楼,笑道:“无妨,无妨!宝贝到手,那俩竖子尽管闹去!” “……”霍清流很想说,堂堂秦王怎的这般无赖。忽然又想自己被迫入秦,莫非也是耍的这番手段?突然就觉牙根痒痒起来。 两位将军闹得不可开交,霍清流于心不忍,就叫来田蛟章辖二人,问他们要不要自己也备一份礼物给他们权当补偿。那二人连连摆手。 “不用不用!” “怎么?” 二人几乎同时出口。 “王将军喜欢!” “蒙将军喜欢!” 霍清流彻底无语了。 赢季听说后哈哈大笑,回来后赶紧劝:“清流切莫多想,蒙允不会真和王宣计较。” “可那日……” “那日乃是多日不见,蒙允思念王宣紧了,又被那竖子喝光窖里的酒才恼羞成怒。王宣自有办法去赔罪,我们不去管。” 秦王的话从田蛟那里得到了证实。那竖子说:“公孙有所不知,王将军的休沐从来都是选在蒙将军回咸阳的日子。” 霍清流满脑子疑问,田蛟就知道他没反应过来,又道:“蒙将军平日里攒下的美酒,也是为王将军留着的。不过喝光了蒙府的藏酒,蒙将军那是一定要罚的,王将军自是要赔罪。至于怎么罚,外人不足为道。反正王将军也赔了多年,只怕将来还要赔下去。” 霍清流表示懂了,心里又在问自己:我真的懂了吗? 几日后蒙允一走,王宣又恢复往日沉默寡言、威武自持的形象。却被秦王笑话一番,无奈面向西方叹气。 “王将军为何面朝西叹气?” 赢季贴着霍清流的耳朵,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蒙允的驻军在西面。” 霍清流隐约想到了什么,不过他没太多时间消化蒙允驻军在西面和王宣的关系。 ——入秋,秦王起驾游幸林光宫,王子奭、公孙霍清流随驾前往。 作者有话要说: 副cp登场 第33章 古怪质子 每年秋幸是秦王固定活动安排,因以秋猎为主,所以后宫随行的很少。隆重程度仅次于春狩,但时间明显比春狩要短。只是历代君王喜好不同,地点也不相同。在没有迁都咸阳前穆公多去橐阳宫,到了昭王时王爱细柳就选在长杨宫,据说宫中有垂柳数顷。嬴季和他的先祖想法不一致,选在林光宫更是有其长远战略考虑。 大人的想法孩子是不懂的,但有的玩就够了。嬴奭小王子今年第一次随行,小鸟出笼,一路各种好奇。秦王不胜其扰,半路把孩子赶去副车,同去的还有唯一能降住那小东西的霍清流。 “有劳公孙了。”辛葭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赶紧告罪。大王对公孙极上心,就这么把公孙从大王车驾里“请”过来,也 恋耽美 分卷阅读39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只有人小鬼大的小王子办得到。好在那孩子没有整出什么肚子疼啊,或者哪里不适的事情来。 田必倒是乐得换到副车来,如此他就可以无需拘礼,放心大胆陪着小王子玩六博。 马车在驰道上缓缓行进并不颠簸,午后天又热起来,小王子伸伸小胳膊,一脚踢开小案几,倒头就睡。到底车里闷了些,小王子一睡,就像是传染源,不时传来一两声轻轻的哈欠。霍清流放下简牍目光一扫车厢,摆了摆手。辛葭田必如遇特设,霍清流也不为意,等人都下去了,看看小王子,看他睡得香甜,无声笑了笑,再次摊开简牍。 嬴奭挑衅地和他父王对视,嬴季一阵阵头大,赶紧叫辛葭把儿子带下去。不出意外,辛葭前脚一走,霍清流深深一揖,转向副车。 小王子高兴了。在和父王争夺先生的明争暗斗中大获全胜,满脸得意的笑。这一笑,一路笑到了林光宫。 到了地方秦王再也忍不住,把儿子往别院一丢,命辛葭务必看住了,否则提头来见。跟着饿虎扑羊把人扑到床上,三下五除二扯下了霍清流衣服…… 憋了一路火秦王没有坚持太久。完事后笑道:“竖子敢与乃父争锋,哼!” “……”霍清流无言以对,心里却不以为然的哼哼着。 “好了。”秦王知他逗不得,好言道:“这一路你也累了,歇着吧。晚上设宴,寡人自会使人叫你。” 霍清流确实累了,一路车马劳顿,刚到地方又被秦王捉住搞了一通,这时就觉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巴不得赶紧睡一觉。秦王一说自然连连谢恩。 然而现实永远事与愿违,秦王前脚刚走,小王子后脚破门而入…… 晚上赴宴时,霍清流的脚几乎都是软的。 一看他那有气无力的样子嬴季就觉好笑,但又不能表现出来,温言叫他坐了。 赴宴人数并不多,下首还坐了几个陌生面孔。看衣着并非公卿,又不似一般王族,坐在下首客席,遥遥向秦王举杯。一人举杯同时,目光快速转向一侧,竟与霍清流四目相接。霍清流只觉那张略显苍白的面孔过于阴柔且毫无生气,举手投足动作虽合乎礼仪,却又带有一丝敷衍的慵懒。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仿佛看见对方与自己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竟笑了一下。但再细看过去,那人已经转过去与其他人推杯换盏了。 这个人——? 如此反差鲜明,霍清流对那个人的感觉简直无法言描,只觉得那人浑身上下处处透着古怪。 有谒者上前来倒酒,霍清流往那个人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口问道:“那些是什么人?” “他们?”谒者给他斟好酒,也往那边看过去,低声道:“那几位乃是留在咸阳的各国公子。” 原来如此。霍清流终于明白刚开始时看那几个人的奇怪感觉从何而来了。只是没想到秦王秋幸林光宫,居然把各国的质子也带上了。此刻再看自己的位置,真是不知该不该谢谢秦王待自己的与众不同。 这般礼遇,简直无以为报啊! 霍清流磨着后槽牙想。 美酒虽好,但他不能多喝。太医令对最近霍清流的身体状况表示非常满意,但同时劝他少饮。关于他的宿疾嬴季也曾召来太医问过,得知该是自幼落下的。若是保养得宜半百寿数不在话下,若是百无禁忌只怕难过而立。嬴季一听就骇了一跳,心说这还了得!自此从不劝饮,一旦发现他酒过三杯,马上就提醒。好在霍清流从不贪杯,倒是叫嬴季省下不少心。 今天自是如此。林光宫新供的酒乃是九原快马运来的,辛辣劲大,霍清流一杯下肚只觉腹内烈火熊燃,第二杯入喉,无论如何也压不下那股火气,烧得喉咙火辣辣的,头也发闷。 “大王。” 嬴季转过来看他,霍清流轻声道:“大王恕罪,臣不胜酒力,还请大王准臣先行告退。” 嬴季也看出来了,见他双颊酡红,知他差不多了,点头。又嘱咐:“起风了,出去披件衣服。去奭儿那看看,又吵着找你呢。” 果然起风了,被风一吹,脸上燃烧的热度渐渐退了下来。新鲜空气入肺,霍清流缓缓吐出一口浑浊酒气,就觉大脑也没有刚才那么闷。心里痛快,身上自然轻松不少。 “这般量浅,可不像七尺男儿。不过倒是惹人疼爱。”霍清流正准备离去,一个飘飘忽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转身去看,却是席上与他对视的质子。那人一身青色衣裳,夜色下更衬皮肤毫无血色。 这其实是一副非常恐怖的画面,霍清流背溯月光站在廊下,月光透过他投在那人面上,那人一身深色衣裳,月下只能看到白惨惨的一张脸。在那张根本看不出生气的脸上,双目里潜燃着诡异的光。 “果然是大王看中的人,当真绝色。” 霍清流:“……” 那人欺上一步,惨白着一张脸,说不出的可怖。霍清流双眉紧拧,双拳在袖缘下悄然攥紧。 如果一旁有人的话一定能看见他的后背已经绷了起来。但那人仿如不见,又往前迈了一步。 “是我肤浅了,若非绝色如何被大王看中?只是不知和我比起来,谁更胜一筹。”语气似叹息又饱含羡艳。 待他走近,霍清流这才就着月光看清面前的人,虽说脸色过于白了些,但绝对好姿容。只是这游魂一般的气质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接受得了的。霍清流给人的感觉冷淡疏离,但冷归冷绝对有人气,而面前这位看久了则叫人浑身不舒服,怎么看都像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40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具游戏人间的活死人。 与他静静对视片刻,霍清流转身就走。活死人幽幽开口:“公孙就不想知道我是谁吗?” 第34章 来者何人 秦王晚宴未罢,霍清流提前离席,却在庭院被一个活死人缠上。 “公孙就不想知道我是谁吗?” 霍清流脚步一顿,又慢慢转过身来,神情冷淡,目光里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他根本不存在。被漠视到极点,自己也会觉得不自在,那人尴尬笑了笑,结果气氛更诡异了。 “不想。” 憋了半响得到这两个字的答复对方几乎破功,心道看来传闻不假。 “我乃韩国公子奉节。” “久仰!”霍清流冷冷道,其实并不知道奉节是个什么鬼。 韩奉节终于肯安静了。 但是安静没有保持很久,作为一只活死人韩奉节简直觉得自己要疯了,废了半天唇舌就换来“不想、久仰”四个字,就算脑子坏掉了也能听出其中的敷衍。然而掉头就走吧,又实在不甘心。要知道明明准备走掉的恰恰是面前的人,好不容易留了下来,这么轻易让他走了,岂不是辜负了他攒了一肚子的话。 “真是久闻不如一见。” 僵持的局面总要有人率先打破,韩奉节努力半天挤出来的话连他自己都觉得牙酸。然而霍清流依然冷冷的没有任何反应,韩奉节嘴角微微抽搐。 “公孙真是惜言如金。” 霍清流:“……” 韩奉节翻翻眼睛,那张惨白的脸更加可怖了。五官虽精致,就是不像活人。 “公孙这是何必?奉节也不过想交个朋友罢了。” 霍清流依然,“……” “……吴越之地果然出美人。” 韩奉节啧啧称赞,霍清流心说他疯了。再也不想继续听他自言自语,霍清流决定立刻离开是非之地。见他要走,韩奉节急了,“公孙请听我一言!” 不必了! 听了这几句已经开始反胃,再听谁知道活死人还能说出什么鬼话! 霍清流很后悔,后悔被一只活死人缠住没有立刻脱身。 “哎,哎!” 韩奉节来不及抓住对方一片衣角,霍清流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回廊尽头。 “公子!公子!” 一小童匆匆跑来。 “公子可是找到你了!刚刚大王还问呢!” 韩奉节沉下脸,又看了一眼霍清流离去的方向,冷冷哼一声。 “走!” 霍清流被一只活死人纠缠良久,好在没有人注意到。他到嬴奭小王子的庭院时,那孩子已经禁不住困睡着了。辛葭笑了笑,把小孩喝完汤的碗撤了下去。 “殿下很喜欢这个汤?” 辛葭躬身,“正是。邢夫人待殿下视如己出,每日都会送些汤水过来,殿下也喜欢。这次出来,夫人更是叫人多做了一些留着给殿下路上喝。不过都喝完了,这是晋阳宫使者刚刚送来的,够殿下喝两天的。夫人说,会再派人送。” “这样啊!” 小王子呼呼甜梦正酣,霍清流给他掖好被子,自己也觉得累了。回去后简单洗漱也沾床就睡了。到底晚上喝了酒的缘故,这一觉睡得极深沉,夜里秦王回来也没有把他吵醒。 翌日睁眼发现自己正偎在秦王臂弯里,后背还是不由自主僵了一下。 “才刚醒就别扭起来!”嬴季头痛地揉着眉心,心说都这么久了,和寡人怎么就亲近不起来? “大王恕罪。” “罢了。起来吧。” 进入游猎,所有人早早准备妥当。 田必捧来惊鸿,小心翼翼观察霍清流的反应。这是秦王的意思,原本赐下惊鸿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让他策马引弓的。 如此信任,何以为报啊! 霍清流自哂,却没任何犹豫,拿上弓就走。 嬴季对霍清流的反应满意极了。满意的结果就是准许他随意游猎。王宣本来是要扈从的,被秦王拦了下来。 “你若跟着,他只怕会想不如回去睡觉的好。” “可是——”王宣不死心,“昨晚……”再次被秦王打断,“午后蒙允就到,你还是想想怎么赔罪吧。” 王宣眼睛一亮。 霍清流是不知道这些的,他在猎场里跑了一阵,没有收获任何猎物,跑累了就勒住马。前方是一片柳林,一条小溪从林中蜿蜒穿出。 他本来想带着田必的,奈何那竖子见到马不敢骑,霍清流鼓励了他几次见他实在腿软也就不再坚持。嬴奭倒是想跟着他,但那孩子太顽皮,难保出去一趟不惹出点什么事情来,霍清流可是担不起,好言劝了几句,难得那孩子这次居然肯听话找他父王去了。 事情当然没有那么简单,请走小王子,霍清流付出了被糊一脸口水的代价。 摸摸脸,霍清流嘴角微微抽搐。跳下马来,牵着马步入柳林。 此时虽是秋季,但天气并未完全冷下来。 柳枝上还残挂着一夜秋风之后几片枯叶,山间小风吹拂,沙沙作响。 溪水自山涧潺潺而下,不时激起一片片水花。 霍清流缓缓蹲下来。马被他放开自行喝水。 “公孙,你的脸沾了灰,快去洗洗。” 霍清流对着清澈水面怔怔出神,仿佛回到了衢州故地。那个时候自己还小,每次贪玩总是弄的灰头土脸,然而每一次都有一个人耐心的提醒他,叫他把脸洗干净,把衣服整理好……现在自己长大了,那个人却不在身边了。 柔软的巾子被他在水里浸了一遍又一遍,直道那个声音从耳边渐渐飘远,他这才拧干水轻轻擦拭起脸来。 恋耽美 分卷阅读41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也仅仅擦了几下又把巾子丢到一边,改用手往脸上撩水,仿佛只有这么做了心里才觉得痛快。 痛快完了,霍清流开始后悔。贪图一时畅快脱离了游猎的大部队,这个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起身四顾,除了眼前水波荡漾的小溪,周围全部都是已近枯萎的柳枝好不萧索。 如何走出这片柳林成了当务之急。 凭着记忆按原路返回,看到刚刚被自己丢在地上的巾子不由苦笑,这半天又走回原点。捡起巾子涤干净搭在马鞍上,霍清流缓缓闭上双眼。 他需要自己彻底安静下来。 这种地方迷路倒不用太担心,以秦王对他的上心程度若是久久不见人回来定然派人来寻。而霍清流则担心的是如果一时找不到这里,碰到猛兽则是很麻烦的事。 然而他来不及感慨一下自己的处境,武人修炼多年的对危险极度敏感的那根神经突然跳了一下。 他慢慢转过身来,看到了熟悉的衣着装扮。 第35章 身陷重围 霍清流原本对危险极度敏感,然而等他看清来人,不知要不要先笑一笑表示一下自己的意外。 活死人还真是善于装神弄鬼! 但很快他就不想笑了,韩奉节身后跟着的十几人,他从中嗅到了一种恍惚熟悉但又不确定的气息。 韩奉节越众而出,他今天依旧深色衣裳,腰悬佩剑,手里也握着一张弓。看他那意思也不像在做样子,但和霍清流的清俊相比他面相过于阴柔,就算武器傍身,也很难从他身上找到一丝阳刚之气。看他似笑非笑,突然霍清流就想起了头天晚上他们之间无聊的对话,第一反应是这个家伙还没完了,难不成今天想当着众人的面和自己再比比谁的容貌更好?但是看他身后跟着的人,又不免为他们暗暗担忧。 对方没有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 “又见面了,公孙。” 先来一句废话,韩奉节似乎也觉得有点无聊,轻轻咳了咳,好在没有继续他昨晚的妖娆对话。霍清流很奇怪一个人如果平时总是要在人前伪装、细着嗓子说话会不会累。但这都不重要了,对方的另一面变换的如此之快实在超出他的预想。 “想来公孙对我有些误解。”突然变粗的声音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甚至就在一刹那,活死人那张原本太过阴柔的脸也不那么妖媚了。霍清流微微蹙眉,韩奉节丝毫不在意。 “公孙不妨先听我一言。” 这个时候霍清流倒是很想听他要说什么,但他依然没有任何表示。 他的这个反应完全在韩奉节意料之内,但是眼下有更紧要的事情没时间去评价霍清流。他再上前一步,基本已经脱离了身后扈从的防卫范围。霍清流皱了皱眉,一时想不通他要干什么,但是从那些扈从紧张的神色看,似乎对方对自己颇为忌惮。他的想法没有错,因为韩奉节接下来的话印证了这个想法。 “实不相瞒,我等今天是想‘请’公孙到寒舍作客。” “作客?” “正是。” 霍清流目光从他身上移到他身后,一一从那些人面上扫过,又移回韩奉节面上,反问:“只是作客。” “正是。”韩奉节略微点头,肯定道。 霍清流突然觉得非常好笑,虽然他并没有笑,但眼神已经极其明显的表露出来。韩奉节就知道他会把这话当做笑话,但他的目的确是如此,没有必要多费唇舌。霍清流也上前一步,不出意外捕捉到了来自对方的紧张。 “不知韩公子要我去的是你在咸阳的驿馆,还是韩都阳翟?倘若我不应允,想必你们便要动手‘请’我去罢?” 韩奉节回给他一个非常欣赏的眼神。 韩奉节尴尬的笑了笑,依然像只活死人,“奉节也是迫不得已。如今秦国磨刀霍霍,吾王也是万般无奈。” “只怕韩王高估清流了。”霍清流微微转身,目光向远处的山峦飘远。 “秦王欲成大事,万不会为了区区一个霍清流毁了他的苦心筹谋。公子,你太高看我了。” 这是非常直接的拒绝。韩奉节在部署这件事的时候曾想过很多种霍清流得知自己目的后的反应,唯独没有想到他会拒绝的这般干脆。虽然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但真被拒绝了又大出他的意料。难道这世上真有人甘冒国灭的风险,助秦王成事?他想不通。 “公孙请三思。” “清流的意思已经很明白。” 韩奉节无法,只好道:“公孙这是迫我等出手了?” 霍清流目光再次越过他飘向他身后,向着另一边问:“尔等也是这么想的?” 为首那人先是一愣,忽然意识到霍清流问的是自己,赶忙点头,“此乃庆先生的意思,公孙海涵。” “是么?”霍清流低喃。 一阵小风自山间呼啸席卷而来,瞬间打破了双方诡异的僵持。 霍国公孙当初挑战秦国八大勇士的消息并没有泄露,但他作为一流剑客韩奉节还是有所耳闻的。与一流剑客硬碰硬简直就是自讨苦吃,关于这一点韩奉节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厉害,在霍清流动手前他就为自己设计好了如何脱离战圈。 然而霍清流是什么人,作为一流剑客,他非常清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发动什么样的攻击才能占据最有利的先机。韩奉节的意图非常明显,而自己必须尽快将此人拿下方能不落下风。 韩奉节和王宣不一样,霍清流挑战王宣时,王宣会立即全身血液沸腾,用最凌厉的剑招以最刁钻 恋耽美 分卷阅读42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的方式进行攻击。然而韩公子剑术本就稀松平常,腰上宝剑基本成了身份的象征。他当然不会主动出击,可是霍清流的速度又太快,韩公子心里突然就后悔起来。早知如此,应该再多带些人来。 好在跟随而来的韩国死士绝非等闲,几次将霍清流的攻击堪堪阻击在了防护外围。 此时此刻霍清流也深感棘手。韩国死士和王宣等人显然是不同的,至少和王宣对起来双方虽然都一心求胜,但对方必定顾及秦王的意图而手下留情。但是今天的敌人不一样,他们的目的非常明显——不惜一切要拿下自己,稍有不慎就将成为对方的俘虏。 韩国想利用自己成为掣肘秦王的棋子? 霍清流暗暗哂笑,剑锋再次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刺向韩奉节。 “你们难道在看笑话吗?” 韩奉节斥道,对迟迟不动手的燕国死士非常不满。 “公子所言极是。” 燕国这次派人过来完全出乎韩奉节的意料。他本来的计划是‘请’霍清流到韩国作客,以此为韩国争取一点时间。本来这个计划最初制定时燕国并没有介入,但是有个客居韩国都城的燕国人向韩王建议说此事可以请燕国太子帮忙。韩王很不解,那人就解释说听说燕太子的谋士庆言与霍国那位公孙颇有渊源,如果庆言肯出手,此事必定大功告成, 当年庆言助燕太子逃离秦国声震七国,这个建议很快就被韩王采纳,秘密派出使者前往蓟州。燕国很快给出配合的答复,并派出了人前来相助。 行动选择的时间,就定在秦王秋幸林光宫这个之时。毕竟,要从咸阳带走霍清流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但是霍清流还是第一时间分辨出来,眼前的燕国死士根本不是庆言的部下。 柳林这片场地并不开阔,双方施展起来都不方便。 霍清流毕竟是年少成名自有他的过人之处,那韩奉节的脖子被他的剑刃几次险些划过,如果不是死士拼死扈从,只怕十个韩奉节也早做了霍清流的剑下亡魂。然而每次惊险躲过致命一击,韩奉节真的要逃出战圈时则会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脱离对方的掌控。 双方就这么胶着着,直到隐隐的似雷鸣的闷响从四面八方传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包围了。 第36章 牢狱之灾 “哈哈哈哈哈哈!” 哐啷!哐啷! 一灯如豆,韩奉节素衣披发状似癫狂,挥舞镣铐一次又一次砸向石牢粗木栅栏。 密室外有重兵把手,但没有人去理会里面的疯子。韩奉节狠狠砸了一通,只觉得胳膊胀痛,腕子酸的再也抬不起来了,这才收了手,一点一点往地上滑。 “功亏一篑!功亏一篑啊!” 他想不明白。这计划原本天衣无缝,他选择在了一个非常有利的时间,又有燕国人从中相助,区区一个霍清流为何就拿不下呢?他都安排好了接应的人马,一旦抓住霍清流即可连夜南下。 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时也,运也!”许久,韩奉节微微叹口气,自知没有活路,反而平静下来。他靠上湿冷的石墙,向着石牢另一侧转过身,对着隔壁那团阴影扯了扯嘴角。 “霍清流,你早知如此,所以从未想过离开咸阳是么?” 霍清流在他隔壁。 唯一不同的是,他没有枷锁在身。在蒙允王宣带人将他们包围的时候,相比韩奉节等人的垂死挣扎,霍清流的反应则比较平静甚至冷淡。他甚至连剑都懒得出了,古拙被他直接甩给了王宣,在韩奉节等人难以置信的注视下束手就擒。 牢里没有昼夜更替,唯一的光源是角落里那盏普通的陶豆。自从他们被分别关进这个地方,除了定点送饭的人同时把陶豆里的灯油顺便添满,并没有其他人来过。 根据那人送饭的次数,霍清流判断他们被关在这个地方至少三天了。 韩奉节已经彻底安静下来,按时吃喝,再也没说过一句话。大多时候他就对着石牢低矮的青条石顶发呆,霍清流偶尔看看他,猜他说不定在想远在韩都阳翟的家人。 其实他们有一点是一样的,同是迫不得已离开故国。 然而命运最终注定他们将走向不同的结局。 牢门再次打开,来的不是送饭的人。 “公孙,请随属下来。” 章辖上前要扶,霍清流摇头。他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腿,一手撑着墙壁缓缓站了起来。章辖想他许是不想人前示弱,当即转身步出牢门在门外等。霍清流努力稳住身体,目光却向隔壁望去。韩奉节把自己缩在角落里,整个身体都被阴影包围,根本看不清他面部表情。 轻轻启唇,但他最终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知道自己的怜悯没有任何价值,更救不了任何人。 石牢前面是一条长长的甬路,章辖、田蛟默默在前面带路。他被投进石牢的时候是蒙着眼睛的,一路上什么也没看到。现在要出去了,终于看清了甬路尽头那几间牢房里绑着的、或许还能称为人的囚犯。潮湿的空气混杂血液的腥臭,味道简直无法言描。 霍清流脚步一顿,章辖回过头来。 “公孙?” 霍清流虚弱的摆着手,努力没有让自己吐出来。 不出意外,嬴季的车驾在远处静静等候。 王宣从马车上跳下大步走过来,上前一把扶住几乎撑不住身体重量的人。 “公孙受苦了。大王知道公孙是冤枉的,只是出此下策也是迫不得已。公孙请随末将来,大王已经在等候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43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 “容我……”霍清流再次停下脚步,艰难道:“容我先行洗漱更衣,略整仪容。” 几日牢狱之灾,霍清流明显见瘦,更是精神不济。沐浴一应用具早已备好,霍清流一到,田必马上伺候他宽衣。 “真是太好了!小的这几日可是担足了心。” “难为你了。” “公孙哪里话。小的自是知道公孙万万不是逆臣贼子。” 霍清流不无苦笑,这般信任,简直无以为报啊! 与被投入废宫不同,这次短短五天时间,霍清流整个人清减下去整整一圈。田必碎碎念早就为他备下了平日里爱吃的东西,一定要好好补一补,把这几日牢狱掉的分量补回来,又咒骂韩国人不识好歹竟然设计陷害。然而只有他自己明白,整件事岂是韩国人设计陷害这么简单。 从无交集的韩国公子贸然纠缠,突然出现冒名顶着庆言名义的燕国死士,他可不认为这只是巧合。 他没有见到秦王。更衣后,他就在马车上睡了过去。马车返回宫苑,嬴季就见他双目紧阖双眉微蹙,仿佛心里填着满满的化不开的愁绪。 田必打算叫醒他但被秦王及时制止。 让他睡吧。 但是霍清流夜里就烧了起来。 商隐把那只熟悉的手放回温暖的被衾,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从田必手里接过浸过凉水的巾子叠成条状搭在霍清流的额头。他是一直为霍清流问诊的太医,对他的身体情况非常了解。想来几日牢狱不会对他身体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但秦国的秋天到底不比霍国潮润温暖。 “……受了些风寒,服了散寒的药很快就无碍了。” 嬴季不由松口气,命人好好照料。 田必又抱来一条锦被给霍清流盖在身上,摸了摸他额头,感觉巾子温了,取下来又换上新的。身后推门声起,田必回头发现是辛葭。 “姐姐怎么来了?” 辛葭床前一跪,先看了看霍清流脸色,这才小声道:“殿下一直想见公孙,刚刚才哄睡下,我过来看看。”又问:“公孙如何?太医令怎么说?” “公孙受了风寒。”话锋一转,田必又是心疼又是气愤,“韩国人果然狡诈!那韩国公子我曾见过两面,就知他不是什么善类。只是、只是不料他竟然陷害公孙!” 辛葭:“……” 辛葭有心说他你这话题也扯得太远了,但是又想霍清流睡的深沉,还是不和这竖子计较了。 辛葭帮忙照顾了半夜,后半夜霍清流热度退了这才告退。田必千恩万谢的送了出去,辛葭无奈道:“你也不用谢我,只管住自己的嘴巴吧。有的事可说有的事不可说,都这些年了还是没长点记性。” “……公孙,何以认定秦若出兵必先灭韩?” 竹屋前,十来岁的霍清流双手托着下巴仰望万里天河。庆言问到这个问题时,霍清流不假思索,“先生曾说,四方围城必不久矣。虎狼环饲,就算秦不出兵,魏、楚、齐早已虎视眈眈,韩又能苟延残喘多久?” 十来岁时的对话又在耳边回响,霍清流迷迷糊糊的想,刚刚谁又再说韩国的事? 第37章 记中之计 一 “审清楚了?” “是。” 蒙允早已恭候多时,秦王一到马上呈上木牍。趁着嬴季低头看木牍的机会往他身侧看过去,王宣一本正经跪坐,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当他根本不存在,蒙将军心里把大秦第一剑客上上下下骂了一遍,心道竖子你等着,看回了咸阳怎么收拾你! 一会二人出来,蒙允把人拦在廊下,咬牙切齿低吼:“你到底想怎样?” 王宣用剑柄把要伸过来的爪子往外挡了挡,根本无视了蒙将军满腔怒火,绕过他就要转回廊。蒙允简直要抓狂,紧随其后就追,“站住!” 王宣脚步一停,还真就站住了。 蒙允“……”蒙允内心咆哮,见他真的站住了一时又不知该和他说点什么。 其实这一幕非常滑稽,蒙将军怒气勃发,把人追上了竟然一时词穷。他面前秦国第一剑客微微勾起嘴角,一半嘲讽一半挑衅。 蒙允紧紧握拳,但又很快松开。莫说行宫别苑禁止私斗,就算真动手他还真未必是王宣的对手。 可是,蒙将军真心觉得自己冤枉。自己睡了大半夜凉地不说,一觉醒来对方连句话都没了。 这竖子到底想干嘛? 蒙将军内心无比纠结。 两位将军对峙的画面刚好被路过的人看到,二人一看是霍清流,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消失,仿佛就是凑巧碰在一起,三人一同拱手。 “两位将军——,”霍清流故意停顿了一下,王宣马上跟着说:“蒙将军睡觉不老实,半夜发疯跌下床磕到头,恼了一早上。” 蒙允:“……”蒙允心说好你个竖子,明明是你把我踹下地! 蒙将军心里各种咆哮。 霍清流点点头表示明白了,目光在蒙允头上不着痕迹扫了一眼,然后又一拱手,向半夜跌下床磕到了脑袋的蒙将军表示了一下“殷切”关心,之后就再也不理二人径直去觐见秦王。 从关入石牢到被放了出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秦王。当然他夜里睡着了没见到不算数,但这并不影响嬴季见到他忽然喜从中来的好心情。准备命人封漆的木匣被他随手一放,下了台阶亲自迎上前来。 “伤可是好些了?” 这是极少有的画面,一殿谒者宫女极有眼色,一看这情形全部默契地退了出去。 霍清流肩上、手臂各有一处伤,伤口并不 恋耽美 分卷阅读44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深,而且在他被投入石牢前有人专门处理过。不过那几日无人问津,伤口没有长好且受了寒,这也是他被赦回当夜就发烧的原因。 秦王特赦的诏令非常及时,如果再要晚个一天半天的,恐怕嬴季就要悔得拿脑袋撞墙也说不定。 人是自己下令投到牢里的,秦王心里再怎么不舍表面也不能太过于表露出来。所以他只能悄悄地先命人处理了他的伤口,然后把相关人等关的关审的审告一段落之后,赶紧把人放了出来。 霍清流是不知道这些的,他来是要答案的,虽然并不指望能获得多少有用的消息,但不是所有人都甘心当傻子。 何况,我不是已经答应辅佐你了吗? 嬴季当然知道他的来意,笑着把人让了座,并亲自捧起玉壶倒水,殷勤得仿佛一心讨好新娘的新郎。 “臣的伤无碍。” 嬴季松了口气,但马上这口气就上不来了。 “臣恭喜大王!” 嬴季:“……” “大王大计得以施展,可喜可贺!” 嬴季扶额。 “一石数鸟,果然妙计!” 嬴季额头青筋一抽一抽的,拿手已经快抚不平了。 “……臣自叹弗如。” 哐当!秦王脑袋一沉,当着自己心仪的人的面磕上了青烟袅袅的鎏金熏炉。 这回轮霍清流无语了。 来者不善! 秦王心里说:“果然是善者不来!” 不过霍清流的放肆没有持续太久,他非常清楚该收手的时候必须收手的道理。仿佛是叹了口气,他没有继续那些违心的道贺。懂得适可而止,才能在危机重重的秦宫生存下去。 显然韩奉节就没参透这个道理,也有可能参透了,但任谁整天面对一只随时要对自己下嘴的老虎,恐怕也无法再保持冷静。他们错估了秦王对霍清流的态度,更准确说应该是霍清流对秦王的态度,满心以为天下人都和他们一个想法,结果拱手把机会送到了秦王嘴边。 嬴季就是这样给他解释的,又补充说:“他们办事倒是细致,把寡人的喜好,喜好的人都查的一清二楚。” “这么说来,大王回咸阳想必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嬴季摇头:“不会。寡人对清流的每一分宠爱都是真心,何须刻意去查,整个秦国上下皆知。” 霍清流肩膀僵了僵,然而秦王坐不下去了。 他突然伸手,在霍清流诧异目光注视下撩开了绣满云气纹的袖口。 重新处理过的伤口裹着雪白的带子,血早就止住了,撒上了秦宫珍藏的愈合伤药,想必也不会再有大碍了。 嬴季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虔诚得仿佛在抚摸最珍贵的宝物。 “成大事者,最忌临危乱了心智。不过他们谋划了这么久,寡人总要给他们一个机会。只是他们选择对清流下手实出寡人意料,寡人一直以为他们以你为饵,真要劫走的是奭儿。” 霍清流终于忍不住了,把手抽了回来也抚起额来:“大王的细作遍布各国,难道不知霍国暗中对楚国售卖铁英?” 嬴季耸了耸肩,分明在说知道啊,可那又如何? “铁英也分上下品,霍国当然不会把上品卖出去,不过打造常规兵器足够了。” 嬴季挑了挑眉。 “楚国必然是深谙此理,不过霍国自古依附楚,楚大可不必选用那些下品。” 秦王非常虚心的“哦”了一声。 楚国人的精明就在于明知道运来的铁英绝非上品,但并没有对霍国的狡猾大发雷霆甚至没有去点破。他们需要锋利的武器,自然有霍国打造好了供来,但运到本国的东西也没有退回去的道理,转手做了顺水人情。韩弩、韩剑六国闻名,也不过是材料上优于那几国罢了。 武器占了优势,带来的好处不仅惠及韩国。韩国地处秦国东南楚国西北,正是秦楚之间的军事缓冲地带。楚国此举,也着实有其深远的战略眼光。 关于霍国往楚国售卖铁英和无形中加强了韩国武备一事没有说的太久,因为嬴季突然一阵羞恼趁人不备把人扯到了怀里。霍清流猝不及防就跌进一个硬邦邦的怀抱。不同于往日温暖的怀抱,秦王周遭散发着寒冬时才有的寒气,他根本来不及害怕一下秦王霸道的吻就落了下来,恶狠狠的。 “事到如今才说实话,该罚!” “怎么罚?”霍清流的声音听起来颤颤的,似乎真的被吓到了。 嬴季似笑非笑,全无怒气:“你猜!” 霍清流心底警钟大作。 第38章 记中之计 二 秦王没有白日宣淫,但惩罚手段也没比白日宣淫好到哪去。至少在吃饭前,霍清流的衣服就没在主人身上好好的穿着。 这个过程于霍清流而言显然是痛苦的。秦王仿佛有意在他身上所有的地方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哪怕是羞于启齿的部位。霍清流的手慌忙阻挡却根本挡不住秦王熊燃的欲*火,挡不住他高明的手段,火种被点燃,只得在欲望的火海里苦苦挣扎着,又倔强的不肯出口求饶。 与这次秋猎本无太大牵连的事情勾起了秦王的报复欲*火,但显然霍清流还算是幸运的,嬴季虽然手段恶劣但并没有进一步化身禽兽乘人之危。 最后,他还是让霍清流释放了。 其实在霍清流提起有关霍国售卖铁英一事时,嬴季就已经想到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更联想到了韩国这次不惜血本一定要带走霍清流的目的。 霍国能在各大诸侯之间巧妙周旋安然立国,本身有其独到精明之处。最初韩 恋耽美 分卷阅读45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奉节也没有注意到他,但是有件事立即就触发了韩国那根对危险极其敏感的神经 “……蒙允加强武备开始,韩国细作便开始大肆搜罗你的消息。” 霍清流皱了皱眉,表示非常不理解。 其实嬴季也不完全理解。但至少韩国的做法最初的目的一定是拖延时间。先有水工郑国的疲秦之策,又来设计劫走霍清流,无非利用他在秦王心中的地位再拖延一时三刻罢了。 “他们料定了秋猎寡人一定要带上你和奭儿,真是会挑时候,不过想必也只有这个机会才能下手。” 关于这一点霍清流毫不否认。那次妫辛为了见他冒险混入秦宫也是等了大半年,且最后若非秦王有意防水,根本没有全身而退的机会。 “所以大王将计就计。” 嬴季眼底闪过一抹赞许的亮色。 “至于那些燕国人……”嬴季托着下巴,目光在他脸上扫来扫去,但是这次霍清流并不心虚,冷冷回视。其实这也是相当放肆了,但秦王喜欢的就是他这个样子,低头飞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笑道:“想必也不是你心里惦记的那个人派来的。” 这回轮霍清流心服口服,同时又松了口气,但还是问了出来:“何以见得?” 嬴季哈哈哈,换成手指在他脸上继续扫,反正霍清流也不会反抗,觉得差不多了,这才正色道:“如果要把你劫去蓟州,寡人想他会亲自来。这事确有古怪,不过他们已经开了口。” 霍清流突然没来由身体一僵,忽然就联想到了出石牢时,最外面那几间牢房里关着的囚犯。浑身浴血,不成人形。但他马上就想到了非常关键的问题。 “韩国和燕国此次联手,想必大王出力不少。” 嬴季忽然笑不出来了。 “庆言助燕太子安然脱险,此事六国乐道。韩国想从秦国劫人,换做是你当请谁前来相助?只是韩使游说燕太子碰了壁,多半与你那庆先生有关。” 霍清流心中一热。 “燕太子的门路堵死,韩使又岂会甘心……” “所以是燕王假借太子谋士名义派人前来。”霍清流接过了嬴季的话。 秦王没有往下接,但也没有否认。 一直以来,霍清流都认为自己只要平平淡淡的安稳一生就是最好的结果,不再面对伺机而来的刺客,那个位置霍昭平喜欢就给他又如何!然而突然出现的秦使,意外阻拦的杀戮让一切都背离了自己的初衷。 “在想什么?”嬴季有点后悔,今天太过容易就放过了他。怎么琢磨着都不甘心,可是衣服都让人家穿上了,再脱下来……虽然那画面想着就觉得香艳,不过嬴季不想用霍清流近来稍微对他放下心防这一胜果做赌注。 “臣在想……”霍清流忽然话一顿,把即将脱口的话生生咽了回去,一种从未出现过的复杂目光在他眼底闪烁。秦王笑了笑,把人往怀里搂了搂,尽量忽略霍清流微微的挣扎,在他耳边低声道:“寡人已经开始部署了。” “大王的意思——?” 嬴季眼底幽深仿佛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潭,那目光没有一丝迟疑透过朱漆菱格雕窗投向远方无尽天际,那个方向正是那龙盘虎踞的中原大地。 霍清流闭了闭眼,他知道那一天终于来了——秦国,要向邻国韩下手了。 “韩奉节大王要如何处置?”活死人的生死霍清流本不关心,但他很在意秦王的做法。毕竟在不久的将来,会有更多的韩奉节等待秦王的最终判决。说不定有一天,自己也会是其中一个。 嬴季未料到他会问起韩奉节,但还是实话说:“到底是周天子亲封侯国的公子,寡人会给他机会让他选择一个体面的死法。待攻下阳翟,会把他与韩国公室葬在一处。” 霍清流心底莫名升起一丝悲凉,也说不清楚替韩奉节悲哀,还是为自己悲哀。 晚些时候嬴季命人把饭菜呈上来,霍清流怔怔看着案上不知僭越了多久的餐具,无声摇了摇头。 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 午后蒙允再次觐见。 “启禀大王,韩国公子奉节已于午时自尽。” 霍清流的手几不可察觉一抖,嬴季当做不知,从他手里接过玉碗一饮而尽,随后吩咐:“殓了。” 一副木板被抬出石牢,一方粗麻将木板全部覆盖。 全身缟素的小僮跌跌撞撞地跟着那队军士哭得声嘶力竭。 霍清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要来这个地方,当他提出要过来看看秦王也没有阻拦。 “公孙,回去吧。” 王宣突然出现在身后。 霍清流没有回头,目光追随越行越远的黑点,猛地把眼睛一闭。他知道自己其实没有那么不在乎。看似与秦王定下了复仇的盟约,但他非常清楚助他复仇也不过是秦王统一大计的一部分罢了,促成盟约的也不过是秦王对自己所谓的恩宠。而最不可靠的,难到不也是君王的恩宠吗?! 何况,自己从未把心留在秦宫。 但是该何去何从,霍清流又非常惆怅。 先生,清流到底辜负了你的厚望。 先生,清流真的好想见你。 然而霍清流却不知不久的将来他会在秦宫与庆言再次相逢,而再次重逢将以生离死别作为收场。 第39章 远方来客 几天后秦王启程回咸阳。 要对韩用兵了,总要重新部署一番。 但他没有带走霍清流。原因无他,嬴奭小王子留了下来,顺便“委婉”表达了一下想请先生陪他多玩几天的要求。嬴季想想 恋耽美 分卷阅读46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也好,破天荒没有对儿子的无理要求反驳。他也觉得霍清流是该多出来走动,本来这次带他出来就是为了让他散心。虽然韩奉节的事情是早就预谋好的,然而霍清流毕竟白白落了无妄之灾,嬴季打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但没人指望秦王去道歉谢罪,还是嬴季自己想到若自己不在,他也不必整天束手束脚,至少能敞开了玩几天。 嬴奭小王子才不愿这么快回咸阳。照他的想法,他还要多玩上一阵子,最好等雪下来,那时要是出去能打只狍子回来才是真正的刺激。 典型的纨绔主义。 为此王宣非常克制的翻了一个白眼,因为真等雪下来,到时冲锋在前的还不定是谁呢! 但是大秦第一剑客对如今这个结果表示非常满意。因为秦王不但走了,还把半夜从床上跌下来的蒙将军一道带走了。他早就看那竖子不顺眼了,家里好马一匹又一匹产仔,就连大王都为心上人讨了一匹,只有他还再为不知何年的小马驹而惆怅。然而聪明一世的大秦剑客却偏偏忘了,自己府上马厩里的千里驹,又有哪一匹不是那夜里被莫名踹下地的蒙将军送的。 但这还不算最重要的,小马驹虽说遥遥无期但他还能等,可为什么堂堂大秦第一剑客一直都是下面那个? 关于这个问题王宣非常不解,论动手十个蒙允也不是自己对手,可偏偏着了道的为何每次都是自己? 没道理啊! 为此大秦第一剑客满腹苦恼无处诉说。 小王子很是逍遥了一阵子,但是初雪迟迟不降。那孩子托着腮没精打采坐在廊下无所事事,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甚至连他身边的先生都成了隐身人。 辛葭哭笑不得,对霍清流道:“公孙见谅。王子怕是闷了。” 霍清流扶额,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每天上上下下所有人围着你团团转,这孩子居然觉得闷! 嬴奭一连三天蔫蔫的,霍清流也没有什么办法,能用的招数都用过了,难博孩子一笑。 所有人一筹莫展。 “殿下怎么忘了,三日前就没有了。许是晋阳宫近来有事没有做,殿下再等等吧。”霍清流停下脚步,只见辛葭放轻脚步倒退出门,转身一见是他忙上前行礼。 霍清流向殿内看了看,小孩一脸不高兴,正由田必陪着恹恹地看他投壶。 “殿下要什么没了?” “殿下喜喝晋阳宫送来的汤水,不过已经三日没有送了。” “给晋阳宫报信了吗?” 辛葭俯身:“报过了。” “好。” 霍清流简单回答一个字。然后他又觉哪里似乎不对,可一时又想不到问题出在哪儿,只得摇摇头,心说定是自己多虑了。又往殿内看了一眼,虽然小王子无所事事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但看来田必是玩疯了。有他帮着哄小孩,霍清流倒不担心没人盯着那孩子。 出庭院时王宣正匆匆进门,一看是他忙停住脚步。王宣也没想到这个时候会碰到霍清流,毕竟平日这个时候那个人多半在看书或者舞剑。 “我来看看殿下。”霍清流率先开口。 “公孙辛苦了。” “王将军也是来看殿下的?” 王宣略微迟疑,又缓缓点头:“是。” 霍清流点点头转身往外走,王宣竟也跟了出来。如今他已经不太防备霍清流,但该有的保护还是会安排。霍清流对此置之一笑,从不多说一个字,为此秦王就曾搂着他笑说:“还是你最懂事。” 于是“懂事”的霍清流就问:“王将军可不只是为了看望殿下吧?” 王宣深深吸了口气。 确实如此。 咸阳有使者奉命来见霍清流。 来自霍国的使者跟在秦使身后拜见。入秦一年后,霍清流第一次正式接见了来自故乡的使者。 “公子!”使者手捧诏书高举过头,霍清流眼睛狠狠一闭,知道最不想见到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吾王何时薨的?” “一月前!” 霍清流身体颓然歪了一下。这是极少见的,甚至王宣都不由产生一丝担忧,忧心霍清流经受不住。但他的担忧明显多余,霍清流默默理好衣摆再次正襟危坐,只是面上平静的可怕,然而王宣看到那双漆黑的眸子,却有种风雨欲来的错觉。 “何人即位?” 不等使者答话,霍清流又道:“昭平?” 使者把上身低低伏在霍清流面前,甚至不敢抬一下头。 …… 一阵诡异沉默,霍清流缓缓站了起来,身姿依然挺拔,但是王宣却在他起身一刻捕捉到了不易察觉的抖动,但也仅仅是一瞬间的事。 “我那几位兄长——?”霍清流拖长的声音仍然含着不确定,但所有人都知道等待他的答案。 霍国使者咽了咽吐沫,最终没敢接下去。 漫长的等待过后,霍清流手指诏书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吾王册封诏书。” “册封?”霍清流不无讽刺的低哂。 “公子乃潞城君嫡子,理应受封。”使者再次低下头去。 “公孙,吃一点吧。” 案上饭菜一口未动,田必与王宣对视,二人无声摇头。 霍清流面向东南席地而跪,身上的衣服悄然换成了素色。 在秦宫他不可能身着孝服。 晚些时候田必又劝一遍,最终命人撤下所有饭菜。 王宣命人往咸阳送信,送信使者出门迎上步履匆匆的辛葭。 “奴婢有要事拜见公孙。” 田必叹气:“姐姐,让公孙歇息歇息吧。 恋耽美 分卷阅读47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 辛葭往室内看过去,想说什么一时又犹豫不决。田必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辛葭抬起头来,脸上写满震惊。王宣朝她点点头,意思是千真万确。 王宣、辛葭与田必守在门外,三人默认不语。 千里之外饶邑,一骑绝尘赶在城门落钥前冲进大门。那马毫无减速直奔城中最大那处宅院,府门外早有人等候,只见马上人冲到门口,勒马同时说出三个字:“动手了!” 第40章 二次投毒 一直以来霍清流都知道嬴奭小王子喜欢搞怪,而且每次的时机都非常巧,可以用恰到好处来形容。为此他避免了数次挨罚,就连他父王也拿他没有丝毫办法。直接把儿子往霍清流那边一扔,大有你的学生你看着办的意思。 但是今天霍清流知道这孩子没有,他已经蔫了多半日,甚至没有说一个字。 这孩子安静的太反常!但很快他就发现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那孩子不是太安静,是腹痛折磨得根本不想说话。辛葭说初时小王子还叫了一阵疼,后来反而不肯再喊了。 “商隐呢?” 霍清流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理智提醒他这个时候喊太医过来看看最为妥当。章辖嘴角抽了抽,硬头皮道:“太医昨日进山,此刻未曾返回。” “……”霍清流几乎要在地上找惊掉的下巴,简直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秦人与犬戎交战数百年,人人尚武民风彪悍,哪怕是养在深闺的女子也能力挽强弓。商隐虽是太医但宝刀未老,随驾秋幸,自是抓紧一切机会玩得尽兴。随着霍清流身体复原,老太医再也按捺不住,背上弓箭彻夜射猎不归。 霍清流:“……” “去找!”霍清流冷冷吩咐。 变故发生的是如此措手不及,王宣意识到事态严重的时候,霍清流正坐在小王子床头按住小孩下颌部用力按揉,那孩子疼得一抽一抽的,哆哆嗦嗦的这回想说话都说不出来了。 堂下辛葭正煮着什么水,田必不时往陶鬲下添柴。 这阵势王宣有那么一瞬间只觉似曾相识,那一次小王子诡异地中毒…… 这是个极为特殊的手法,据说能疏导淤塞起到一定散毒的作用。霍清流粗通医理,这个手法还是庆言当年传授给他的,庆言出身庆氏王族,自幼接触过很多医药典籍。他平日里极少使用,今天也不过抱着试一试的心思。直到小王子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他才移到那孩子身侧,这次改为为他揉肚子。 王宣的目光一直追随那双有力的手移动。那手骨节分明,指腹上结有一层因常年握剑而留下的薄茧。这双手是否真正杀过人他不得而知,但他肯定如果此人稍有异心,手下的小王子瞬间便会毙命。但是那双手如今只是按照医书上的指引,力道得宜的揉着,为那孩子缓解痛苦。 白日里刚刚得到的噩耗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王宣心道寻常人家父子也不过如此,霍清流确实是世间少有的坦荡君子。 男子到底比女子力道大,功夫不大小孩终于吐了,一室气味难描。 霍清流毫不介意吐在袖上的秽物,把小孩半个身子抱在怀里,接过辛葭递来的碗,“殿下快喝了。” 嬴奭有气无力的并不张口。 “殿下,喝了它肚子就不痛了。”霍清流小声哄着,根本不记得自己也一整日不曾进食。那孩子恹恹的看过来,霍清流微微一笑:“先生不会骗殿下的。喝了它,一会等商隐回来看看,明日殿下就好了。” “公孙!” 田蛟一路小跑,身后并没有要找的人。 “不在鹿尾坡。” 王宣上前问:“章辖去哪了?” “章辖带人前往鹤岭找了。” 这都什么节气了,居然还有人有那好兴致往深山老林跑?!但是霍清流恰巧就忘了,床上还躺着一个小小的,如果没有这场来势汹汹的意外,他还惦记等雪下来进山打狍子呢! 可怜的老太医被寻回来已经入夜了。他是被章辖等人架着回来的,灰头土脸挂了一身草屑。如果不是嬴奭这边情况紧急,老太医说什么也不肯以这幅丢人的样子前来。幸好秦王不在,否则非治他一个失仪的罪不可。 “怎么回事?”饶是王宣平日里喜怒不显也险些没忍住。章辖想笑又不敢笑,努力绷着,玩命咳着,小声道:“掉陷坑了。” 再看其他几个人各个一脸惨不忍睹,王宣眼睛几乎瞪脱眶。就连霍清流也深深吸了一口气。 “若非我们找过去,只怕不饿死也要被其他猛兽打了牙祭。”章辖不忘又补一句。 如果不是时间不对场合不对,这群秦军中精锐中的精锐此刻早该捧腹大笑。然而小王子还在病榻上,这群混小子到底不敢太放肆,哎呦哎呦几声,揉着肚子退了出去。然后——远远的还能听到院外传来什么奇怪的声音。 霍清流:“……” 王宣:“……” 田必:“……” 嬴奭的情况在子夜出现好转,所有人长长出了一口气。 大多是庆幸自己甚至亲族保住了性命。 商隐忙活时霍清流并没有上前查看,始终冷眼旁观,直觉小王子这毒中的非常离奇。和上次一样,霍清流在太医回来之前就叫王宣把庖厨控制起来严密看着,防止有人趁乱自尽。又嘱咐王宣封锁消息。 有了上一次的经历,王宣对霍清流早就另眼相看,对他的安排深信不疑。因此当他吩咐下来,自然面无难色执行了,所交代之人皆是自己多年心腹 恋耽美 分卷阅读48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王将军。” 王宣点头。 “烦请你带太医去审审那些庖厨。要仔细,不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王宣表示明白。 商隐很想先回去换身衣服,但心里挣扎一番,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来,尽管他已经快忍不了身上的污垢了。 虽然做好了接受最坏结果的打算,但霍清流面对和上一次相同的结果一时仍难以接受。 那些庖厨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厨房的食材也没有验出毒物。 线索仿佛在这一刻彻底断了。 霍清流深知这次绝不会像上一次那么容易收场。这是秦国的王子,未来的太子,被两次下毒,秦王这次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一时众人一筹莫展。 嬴奭已经睡着了,和他父亲一样浓黑的眉微微蹙着。对这么小的孩子两次下毒手,幕后之人何其歹毒!尽管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寻不到破绽,但直觉告诉他,一定有什么微末细节被忽略了。而且这种感觉很早就有了,他心里长久的不安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燃了一夜的铜鹤灯被宫女熄灭。晨光熹微,灯下一只玉碗洁白莹润,在微光中格外突兀。霍清流鬼使神差走过去拿起那只玉碗仔细端详起来,忽然明白了自己的不安是怎么回事了。 “辛葭!” 众人俱是一怔,只听霍清流拖长了声音,缓缓道:“你留下。” 第41章 故伎重演 所有人都看到霍清流叫辛葭留下时,那个在栎阳宫给事近二十年的宫女色变的同时整个身体剧烈地抖了起来,以至最后根本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慢慢软了下去。 “不是奴婢!不是!” 辛葭用力摇头,一串滚热的泪顺着眼角无声淌了下来,一对泪目绝望又无助。她纤细的脖子架上了两把利剑,肩膀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田必第一个忍不住,往霍清流身边一跪:“公孙,不会是辛葭姐姐。”他声音极低,但这个时候和霍清流小声说话,任何人都知道是关于何事。 “把剑放下。”霍清流抚额,那只手还拿着那只玉碗,一时也不知该不该先放下来。 “我只是叫她留下问话,你们——?”霍清流指了指章辖田蛟那俩竖子,就见他们握剑的手同样剧烈的抖着,仿佛也不太相信刚刚的巨变。 王宣仿佛松了口气,挥手把两个手下赶了出去,心里却不禁腹诽,但却不肯承认刚刚连他自己也被彻彻底底惊到了。 辛葭一直到坐在霍清流面前仍止不住颤抖着,她始终低着头,似乎不愿让人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霍清流知道刚才把人吓得不轻,温言道:“别怕,我知道不是你。” 辛葭猛然抬起头来,霍清流点点头,又命田必端水给她压惊。 然后他又请王宣和商隐一同坐了。可怜的老太医终于趁着小王子睡着了换了一身干净衣服,顿时觉得自己又年轻了好几岁,结果被田必无情嘲笑了一番。 谁也不知霍清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他救过嬴奭一次,所有人都愿意相信他。 “辛葭。” 辛葭心有余悸,但霍清流一句“我知道不是你”无疑给了她一颗定心丸,这时也不那么怕了,“奴婢在。” “我听说你入宫一直服侍栎阳宫吴夫人。” “正是。” 王宣若有所思看过来,但见霍清流依旧那副冷冷淡淡生人勿近的模样,心说我又看不透他了。与他怀有同样心思的还有商隐,二人一时不知这个人尽皆知的答案对小王子中毒一事有什么帮助。 霍清流点点头,语气更加和缓,“把殿下交给你照看,想来也是当年吴夫人的意思。” 辛葭不明所以,但是一想到当年抱在怀里哇哇哭的小娃娃,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正是。” “殿下平日里都喜欢什么?” “啊?”小王子喜欢的多了去了,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辛葭一时不知这个高难度的问题该怎么回答。 “无妨。”霍清流还是那副淡淡的神情,“只管说你知道的,只是别落下。” 王宣商隐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把疑惑目光投向霍清流,但他们只看到霍清流低垂眼睫,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情绪,俨然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王商二人也只好正襟危坐,完全准备好了。 说起嬴季这个儿子,总的来说还算乖巧。他是嬴季第一子,在晋阳宫诞下子嗣前他是秦王唯一的孩子,自是万千宠爱又被寄予厚望,自幼言行举止各方面都受着严格教习。虽然这些教导是为了培养合格的太子,但无疑也会制约小孩子与生来的一些本能爱好。但这并不妨碍小孩爱吃的本性,所以霍清流每每见到那孩子,心里总会升起“这孩子难道吃不饱”的荒诞念头。 然而秦宫是什么地方,那是大秦王权的制高点,就算整个秦国闹饥荒也不会波及到大秦最高统治中心去。所以说,嬴奭并不会面对哪天吃不饱的悲惨局面。但是对于一个垂髫小儿,恐怕这也是唯一的弱点了。 正因为如此,霍清流百思不得其解,一个不愁吃不愁喝的王子,就算本性贪吃也会有人约束,那么幕后的人又是如何在戒备森严的秦宫两次向这孩子伸出了毒手呢?而且做得天衣无缝,毫无破绽。 而霍清流就是想从看似天衣无缝毫无破绽的细节里找出蛛丝马迹,事实证明他找对了方向。辛葭可以说一手带大的小王子,对他的日常非常熟悉,回忆的也非常详尽。当讲到小王子被带回兰池宫,霍清流终于捕捉到了他产生不 恋耽美 分卷阅读49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安的原因。 “从那时起,晋阳宫就每日为殿下送汤水了?” “正是。” “再无兰池宫之外的膳食?” “是。” 尽管霍清流没有再问下去,但王宣和商隐还是从他疑惑的语气里听出了弦外之音。 怀疑晋阳宫,这可不是一件小事。邢夫人身份高贵,又为秦王诞下一女,在秦宫目前稳居掖庭之首。何况无凭无证,仅凭辛葭三言两语就把矛头指向晋阳宫,一旦此事查实子虚乌有,那就根本无法收场,到时牵连甚广谁也无法善终。此时此刻,就连王宣都冒了一身冷汗出来,心道霍清流也忒大胆了。 “公孙。”辛葭小心翼翼的,左右看了看,低声问:“可是有何不妥吗?” 霍清流并没有马上回答她,端起玉碗在灯下又仔细端详起来,许久幽幽道:“王将军查了半年之久,未曾在兰池宫的庖厨身上找到蛛丝马迹。如今故伎重演,我就想多半也查不出来了,毕竟他们是冤枉的。我思来想去,只有去查一查宫外的膳食。”而宫外的膳食,那不正是晋阳宫送来的东西吗?可是此事牵连甚广,恐怕谁也没这个胆子。 “可是,”辛葭迟疑着问出自己的想法:“殿下平日并无不妥,又是如何中毒?” 这个问题问得好。霍清流几不可见笑了笑,转过来面向老太医。老太医大吃一惊,就听他说:“万物相生相克,太医想必比我所知甚多。” 这是一种极其隐晦的暗示,商隐马上就明白了。他接过白玉杯,又问了辛葭一些话。这次轮霍清流和王宣旁听,王宣越听眉头皱的越紧。 “……多了奴婢也不知道了。” 商隐又问:“劳掌使再想一想,上次殿下是否也是同样的情形。”显然太医令更为谨慎。 “事已至此,公孙看——?” 王宣一时难以决断,霍清流自己身份尴尬,他很清楚自己没有那个权力。和王宣又确定了嬴奭中毒一事消息早已封锁,这才道:“禀告大王。” 这件事除了至高无上王座上的人,恐怕谁也没有资格做出决定。 第42章 血雨腥风 一 咸阳的使者带来了几位资深太医,还有大量珍贵稀缺药材。 咸阳使者还带来了秦王昭命——小王子继续留在林光宫修养,王宣扈从,准便宜行事。又命继续封锁消息,任何人不得置喙。 使者又对霍清流道:“大王深感欣慰。” 霍清流点点头。 使者又道:“霍国使者将启程,大王命臣问公孙的意思。” 霍国使者拜见霍清流,捧来新君册封昭命,这件事原本并不是什么大事,霍侯薨逝新君即位,理应分封公室。霍清流原是霍公室子,霍侯禹的侄子,又曾是霍侯最看好的继承者,虽然阴差阳错最终没有机会继承王位,但新君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其父乃是公子潞城君,如今潞城君已薨,是子承父位,还是另拟封号,也曾叫霍昭平琢磨了好一阵子。 到底霍昭平还不算太蠢,深知潞城君的事霍清流未必不知真相,如果子承父位,虽说霍清流现如今入侍秦宫,但很难说哪天秦王恩宠滔天就来为他讨公道。其实杀掉他永绝后患是最稳妥的结果,但那些年都没杀了,现在更杀不了了,因为有一个人把他保护的太好了。 霍昭平独自嗟叹时也运也,最后接受了谋士谏言,赐下邺城君封号,以安抚自己这位兄弟。 至于霍清流是否受封,秦王完全可以不问他的意见替他做决定。显然嬴季打心里是真的喜欢上人家,又与人家定下复仇盟约,当然就不好替他做这个主了。但是也没为难霍国使者,人该见也见了,最后霍清流怎么决定秦王完全听凭自愿。只是谁也没料定,一场突如其来的中毒案把此事耽搁下来。 直到今日,此事也该做个了结。 “不受!” 言简意赅两个字,果不出秦王意料。 霍清流陪着嬴奭在林光宫继续修养,一时倒也无事。在此期间蒙允跑来两趟,记得他跟着秦王返回咸阳时还和王宣别扭着,这竖子好一阵子没来了,来了之后二人就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虽没有你侬我侬,但至少和他刚走那时比算得上雨过天晴了。 蒙允当然是来看望王宣的,就如同在咸阳时,只要他回来王宣必定休沐。只是眼下情况特殊,王宣回不了咸阳,蒙允就跑到林光宫看人。好在小王子的身体渐渐好转,所有人都暗暗松了口气。整个林光宫的气氛也没有嬴奭中毒之初时的紧张了,霍清流又怎会坏人好事,不动声色把王宣打发了出去。 王宣还有些不解,霍清流心道蒙将军脑门上就差书上“我来寻王宣”几个字了,这竖子竟然看不出来,真的假的?于是好言对他说:“殿下这边也没什么事,将军有事大可前去。这里交给我,将军还信不过吗?” 信得过!当然信得过!霍清流救了小王子两次,恩再大大不过救命,都这份上了还有什么信不过的! 谢过霍清流王宣高高兴兴出门,出门被蒙将军一巴掌拍后脑上,顿时大怒,还来不及反击被连拖带拽拉走了。远远的还能听见王宣愤愤道:“你除了偷袭还会什么?” 蒙将军赶忙哄。至于哄什么甜言蜜语,声音太小就听不到了。 “少来诳我!” 又是几句低语。 终于王将军不怒了,声音里略带一丝惊喜,“……又怀了马驹!” 看得田必一愣一愣的,章辖上来学着蒙允的样子给他也来了这么一下, 恋耽美 分卷阅读50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田必疼得嗷嗷叫,满院子追着章辖打,大声嚷嚷着喊田蛟来为自己报仇。田蛟一进院门就看到两道黑色影子上蹿下跳,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田必迎面扑来。这要撞上还了得,田蛟一看不好,侧身错开一步,就见一只球从眼前嚎啕滚过,紧跟着听到了噗的一声。 东墙前堆积着厚厚的积雪足有半人高,那是洒扫杂役花费了小半天时间扫过来的。田必一猛子扎进去,两条小短腿胡乱蹬了半天,才被章辖拎着腰带拽了出来。 霍清流静静站在窗前见这几个竖子闹够了,这才轻轻咳了一声,几人一同看过来,霍清流冷冷道:“殿下刚睡下,你们闹什么?” 田必一缩脖子,不敢再出声。 其实到第一场雪下来,那孩子身体就基本无碍了。但他也不打算进山打猎了,经此一事仿佛他一夜长大了许多。 “先生,冷。” 霍清流把暖炉往床前挪了挪。自从小王子身体无碍了,这孩子反而有些畏寒。老太医诊过脉笑吟吟的表示并无大事,只是身体刚刚复原有些虚罢了。但他不敢怠慢,那孩子才一开口,便把暖炉挪了过去。 “可好些了?” “嗯。”小王子点了点头。 “先生。” “嗯?”霍清流放下手里竹简,回过头来。只听小王子闷闷道:“是先生救了我。” “你听谁说的?”霍清流哭笑不得,揉了揉他头顶软软的头发,又把被子给他往上拉了拉。那孩子就呆呆的看他,他也没有停下动作。 “先生可没有太医的本事,你该好好谢过商隐才是。” “父王要赏他吗?” 霍清流在他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笑道:“那要看殿下将来怎么和大王说啊!” “可是我明明记得是先生先过来的。” “殿下,先生教你读读书、认认字还好,救人的事可不是先生干的来的。” “……”嬴奭撅起嘴来,摆明了不认可霍清流的话,但又说不过他。一旁辛葭看得想笑又不敢笑,赶紧寻了个借口抱着小王子换下的衣服出了门。 出门就见蒙允匆匆而来,二人一同躬身。 “殿下如何?” 辛葭道:“很好。和公孙说话呢。将军行色匆匆,可是咸阳有消息了?” “正是。” “将军。”辛葭小步追上蒙允,一脸担忧欲言又止。蒙允索性停了下来,“掌使有话不妨说。” “查出来了?” “嗯。” “是——?” 蒙允没有直接回她,缓缓抬起头来,无声叹了口气。自从当年长安君一门被灭,咸阳已经多年没有经历血雨腥风了。 “可惜了,一方豪门!” 第43章 血雨腥风 二 咸阳再派使者迎回嬴奭已经接近年关。在此之前,霍清流一直陪着小王子住在林光宫。 那孩子少了宫里拘束无忧无虑,很是逍遥了几个月。胃口一好食量倍增,脸上的肉都多了起来,回到咸阳嬴季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与他相对的,是霍清流明显的清减。 事后王宣禀告,自从小王子无碍后,霍清流恢复了每日面向东南席地而跪的习惯,每次必要跪上至少两个时辰,且只在日落之后吃上几口素食喝几口水。秦王不胜唏嘘,他又岂会不知霍清流每日一跪,跪的不过是对霍侯最后的君臣之义罢了。日食一餐,也不过尽了最后那点叔侄情谊。 兰池宫总体来说和霍清流启程去林光宫时没太大变化,非要说有什么不一样了,那就是在小王子所住那排偏殿又收拾出一间。进进出出的有几个陌生面孔,虽是女官但身份并不低。 “是华阳宫掌使、长秋,都是华阳宫的老人。” 霍清流回头,发现王宣蒙允二人正站在身后。 霍清流微微惊讶。华阳宫的人,那不是秦王的母亲,华阳太后的亲信吗? 自从华阳太后薨逝,近身亲信并没有依祖训殉葬——嬴季废除了已传承上千年的生殉制度。 华阳宫自从华阳太后薨逝,嬴季就将历代王后灵位移了过去加以供享,那些宫里的老人就留在华阳宫,洒扫净室,一日三祭。后来,获罪的赵夫人被贬至此,也加入了这个队伍。 兰池宫突然出现了陌生面孔,这是非同寻常的。直到他看到了包裹在锦被里的那个小孩,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他不确定这个孩子是哪位后宫的。 秦王并没第一时间提起这件事,当然更不会有别的人多嘴。在他返回兰池宫第一晚,每个人都非常清楚他将面临什么。霍清流几乎都不知道他这大半夜是怎么熬过来的,无休止的撕扯冲撞,还有深入灵魂的挞伐…… “为什么是你!” 霍清流:“……”他不确定秦王在耳边重复的低语是质疑还是其他什么含义。 他就被秦王紧紧箍在怀里一动不动,确实也动不了。第一次,秦王用了这么大的力道紧紧抱着他,不给他任何挣扎的机会。他的耳鬓、脸颊、下颌,甚至锁骨都被一个个细密的吻吻过,炽热的气息充斥在二人中间,再次点燃欲望的火种…… 秦王仿佛释放了压制已久的心魔,在霍清流返回咸阳第一晚折腾了多半夜,次日赐下诸多礼物后心满意足前往章台宫去了。可怜霍清流被翻来覆去榨干了最后一点精力,蒙被大睡又睡了半日,才被田必那竖子吵吵起来,不情不愿洗漱了,听他讲刚刚冒着杀头的危险打听来的消息。 昨日看到的那小孩是晋阳宫的女公子,才几个月大,甚至还没有被秦王赐名。从华阳宫调过 恋耽美 分卷阅读51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来的掌使等人,正是奉命为了看护她而来。 晋阳宫女主人的孩子被抱到了兰池宫本身就已经够不寻常的了,又把华阳宫的女官调过来看顾,这事就更耐人寻味了。 “公孙。”田必左右看看无人,仍然压低了嗓音,道:“晋阳宫封宫了。” 霍清流执杯的手一顿。 “为何?” 田必摇头,“小的不知。大王封了消息,只知晋阳宫除了女公子无一活口。” “无一活口,那邢夫人——?”霍清流目光深邃起来,田必在他面前手掌横于咽喉,做了一个抹的手势。 “既是大王封了消息,还有人肯把消息透露给你,可见这份交情匪浅啊!” 田必顿时吓得小脸苍白瑟瑟发抖。 “何时的事?” “一个多月前。” 霍清流蹙了蹙眉。一个多月前,不正是……莫非,和嬴奭中毒一事有关? 和他有同样心思的,还有那不知死活的包打听。田必小声嘀咕了几句,霍清流及时制止了他,叫他无论何时何地,务必管住自己的嘴巴。原因无他,除了晋阳宫出事,邢夫人的亲族本是有封邑的,剩下的族人全部在封邑被剿杀,据说秦王派了掌刑狱的李准亲自执节办的此事。 那李准掌刑狱,以手段奇酷闻名。 真相往往是最残酷的,也是最令人无法想象的。 虽然秦王下令封了消息,但并不能阻止蒙允把真相告知王宣,仿佛是秦王默许了的。果然,东宫铁三角的关系非同一般。 “邢夫人真是好手段。” 王宣感叹,但又很不理解。嬴季自从即位几乎没有诞下其他子嗣原因很简单,他在等一位真正能正位大秦后宫的人。给了她诞育子嗣的机会,等于也把人人祈盼的后位给了她,只是早晚的事。然而女人的心思他自认看不透,离后位仅一步之遥了,邢夫人却犯了最不该犯的错误。 卫姜认下全部的事。甚至连赵夫人虐打嬴奭一事,也是她暗中蛊惑。邢夫人始终未曾吐露一个字,她最衷心的侍女认下全部罪过,苦苦哀求秦王网开一面,放过自己和尚在襁褓的女儿。 但是,一切都迟了。 秦王不信。卫姜区区一个掌使,是没有那个胆子做下这等丧心病狂之事的。 当时卫姜已经熬了数日酷刑早已不成人形,此刻唯求速死以解脱。秦王满足了她的心愿,行刑时命邢夫人亲临观刑。 “邢夫人哪禁受得了那种场面,当时就昏厥过去,回去就全部招认了。” 霍清流专注那只被他存放了多日的玉碗,接着蒙允的话道:“大王杀掉了晋阳宫所有人。”蒙允摇头,仿佛在提醒他:“大王不会向女公子下手。” 这倒是,虎毒不食子,想必秦王再愤恨,也不会杀掉自己的女儿。 多年后,当秦王不再忌讳那件事,霍清流才有机会知晓当初的真相。他那年偶然发现了嬴奭小王子依赖上了晋阳宫送来的汤水,则成了破解小王子中毒一案的重要线索。 关于晋阳宫两次毒害嬴奭,第一次是因为女医密报邢夫人所怀乃是双胎,且是男胎。一想自己多年心愿得尝,兰池宫那个碍眼的小孩也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然而天算不如人算,秦王赦回霍清流阴差阳错救了那孩子。至于第二次,则完全是邢夫人痛失亲子心魔已生。 两次毒害一个年幼的孩子太损阴德,天理昭昭,邢夫人为此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而那个小女孩,就在兰池宫里一点点长大了,从来不知自己还有母亲。 千里之外饶邑,那座最大的宅子里,主人看罢咸阳送来的信缓缓闭上了眼睛。 下人被谴了下去,当他们转身时,身后传来若有若无的叹息: “孤最重要的棋子陨落了。” 第44章 故人突现 一 入秦后的第二个春天,秦国向邻国韩出兵了。领兵的不是蒙允,是王宣的叔父,老将军王崇父子。 王崇父子同时出兵非同寻常,因为在六国看来韩国国势江河日下,根本组织不起来太有效的抵抗。如若不然,也不会想出疲秦的计策来,甚至不惜冒险派人入秦劫霍清流为自己争取时间。 但王氏父子同上,真有点大材小用的意思。 霍清流最初也有这种想法,但很快他就把这个想法给打消了。秦国已经几十年没打过仗,以秦国数次与六国交战的结果来看,当年迎战乃是为了自保,如今主动出兵则是为了侵占。派出王氏父子,很有一鼓作气速战速决的意思。 秦国利用了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借口,而把这个借口拱手送给秦国的正是韩国人自己。 于是,秦王季毫不客气的接收了。 秦国突然发难,六国震动,求救的使者一拨接一拨赶往另五国。除了燕国在太子主持下派了一只人数不多的援军,其余四国以各种借口爱莫能助静观其变了。魏国又比那三国仁义一些,在燕国援军借道时,给予了放行。 关于魏国给燕国援军放行,秦国的反应非常冷淡,如此反常,除了非常熟悉秦国的对手暗暗忧虑外,余人则没有引起任何关注,甚至诸多想从旁看热闹的纷纷表示大为扫兴。 燕国派出了援军,这是霍清流为数不多的得到的外界消息。如今他深得嬴季信任,可以自由出入秦宫,不用王宣“扈从”。到底身份太特殊,咸阳又是龙蛇混杂之地,王宣还是会派田蛟章辖二人跟着,还有兰池宫包打听田必。 “……啧啧,这位公孙倒是深得宠爱。” 难得在秦国出兵 恋耽美 分卷阅读52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时期,有关霍清流的话题仍然是咸阳最大的谈资,仿佛打仗这回事根本不存在。这般心大,也是叫人佩服不已。然而邻座的人虽然未露声色,但眼神已经冷下来。田必正要劝上两句“市井粗言,公孙不必计较”的话,却听另一个声音非常不合时宜插了进来。 “霍国新君即位,要称公子才是。” 霍清流不受封一事天下皆知,即便如此,以他侯国公室子的身份,也确实应改尊公子才是。然而话从这几人口中一出,就有点偏往人家痛处踩的意味,这回连章辖田蛟二人都忍不住要挽袖子了。周遭瞬间寒气笼罩,这二人不觉打了一个寒噤,只有邻座那几个不知从哪国冒出来的不知死活的家伙仍在继续。 田蛟心道一会出门了一定先收拾了这几个鼠子。果然章辖是了解他的,他一个眼神章辖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勾起嘴角,伸手在脖子上做了一个抹的手势。 田必和这俩武夫想的不一样,不管他们算计了谁只要不算计到自己头上那就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但是眼下霍清流出宫已有半日,是先把霍清流劝回宫呢,还是如那俩武夫的愿望打一架看完热闹再回宫,结果就不一样了。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田必小心翼翼提醒了一句。 “公孙,天色不早,回宫吧。” “嗯。” “小的真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田必简直要叩谢皇天后土,没想到霍清流如此痛快就答应了。 “为何?” “一想到韩国那个奉节公子的所作所为,小的就会生气。” 这个节骨眼,这个理由总的来说还是有点牵强。霍清流:“……” 回答的不知所云,霍清流哭笑不得,虽然他一点也不想笑。这个时候虽说秦国韩国已经开战,但那韩奉节却早已死透了,根本没有机会再出来兴风作浪,真不知田必这小脑袋瓜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然而田必可不这么想,那竖子根本就是一根筋。在他看来,若非韩奉节也不会惹出秦国出兵一事,不知他为何这么认为。没有秦国出兵韩国,秦王的国事也就不会那么多,多到隔三差五就召集诸位大人整夜在章台宫秉烛夜谈。秦王留在章台宫当然就不会返回兰池宫了,公孙也就闷了。 公孙闷了,秦王就叫他自己出宫散心,如若没有打仗这档事,秦王没有那么多国事缠身,自然会返回兰池宫陪伴公孙,公孙自然就不闷了。不闷了,当然不会出宫,也就不会听到那些糟心的市井之言。殊不知这纯属他瞎操心。 当然,他的心思霍清流是不知道的。 章辖命车夫把马车停在酒楼门口,田必搬来杌子,霍清流出了大门长长吁了口气,又仿佛在轻叹。田必来扶他,他早已懒得向那竖子解释自己根本不需要,然而就在他一脚登上杌子时,章辖发现他忽然顿住身形。 顺着霍清流的视线看过去,却只见对面街角人来人往并无异常。 “公孙在看什么?” 霍清流没理他。 就见霍清流再不迟疑登上马车,顺手把田必也拉进车厢,随即命放下车帘。这是根本不给他怀疑的机会,然而刚才明明……他肯定,霍清流一定是看到了什么,以他对霍清流的了解,就算大王赐爵、千里封侯也未必能让他专注看一眼。 可是…… 田蛟上前拍拍他肩膀,笑话了他两句,一拍车辕,刚刚还在酝酿的暴力事件完全没了动手的意思。 章辖无奈摇了摇头。不知是因为田蛟打断了他的疑惑,还是因为这么轻易就放过那几个市井之徒,叹他们的运气简直太好了。然后心里就开始算计,改日休沐一定把那几个狂徒揪出来痛快揍一顿。 眼见马车绝尘而去,一人从街角阴影里转了出来。马车在视线里越来越远,最后与暗下来的天色融为一体,那人就如同魔怔了,任同伴唤了几声不为所动。 妫辛深知他们身在咸阳,随处都有潜在的危险,这时不得不再次出声,“先生,回吧,仔细泄露了身份。”声音里已暗含了警告。 “他能出宫,看来秦王已经放松警惕。” 妫辛再劝道:“先生,回去再说。” “未料在此看到他。他又长高了些,可惜竟不是我看着长的。” 妫辛心里叫苦不迭,若非知道自己绝非是他的对手,真恨不得一巴掌把人拍晕拖走。 巍峨宫门被远远甩在身后,夜色里马车缓缓行进在兰池宫甬路上。车厢里,霍清流安然端坐闭目养神,满脑子就一句话“他来了”。 第45章 故人突现 二 虽然不知庆言为何在这个特殊时期出现在咸阳,但霍清流肯定一定和秦国出兵韩国有关。即使外面的消息大多他不知道,但从身边人的微妙变化里,他还是能捕捉到一些看似平常的,但实际并不平常的信息。 近来王宣出现在他面前的次数越来越少,秦王对他信任,自然王宣大可安心去做些别的事情。一日他到底是好奇就问了出来,秦王挺吃惊。 “原以为你最不愿见那竖子,看来寡人意会错了。” 秦王又搂了搂他,笑道:“蒙允前些时候回了咸阳,一时半会怕是留下了,寡人好歹也要成全一下嘛!” 霍清流云里雾里,秦王又凑过来笑,“蒙允拜内史,自是留在咸阳。” 蒙家世代武将,就算是蒙衍上了年纪,照样能带兵冲杀三千里。年轻一代以蒙允最出色,常年带兵,当初又是太子侍读,自然备受秦王器重,可谓前途无量。如今昭命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53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下,摇身一变秦国最年轻的内史,一时风头无两。只有秦王少数心腹知道,蒙允不是一个人赴任,他是带着兵回的咸阳。那些兵人数不多,但足以起到震慑作用。 要震慑何人,只怕只有曾经的东宫铁三角知道了。 今日在大街上突然见到庆言,虽然他把自己打扮的一副十足商人模样,但霍清流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且先不管他入秦的目的,就联想到近日秦王的一些举措,霍清流忽然就有种调蒙允回来莫非是为了加强咸阳防务的想法。 想想也是,秦国出兵韩国,可以肯定,咸阳远没有大家眼里看到的那般风平浪静,一时之间必定各国密探云集暗潮云涌。调蒙允回来是正确的,但恐怕独臂难支,总会力不从心,于是王宣就有了我就天天跟着你,远远看你一眼也是好的机会了。 然而,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他最关心的是庆言来秦国做什么。 庆言从来都不是为一己之私而冲动的人,除了自己入秦那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哪怕后来因为潞城君枉死,赵国受了燕国公主蛊惑问责霍国,始作俑者身为燕太子幕府,也是从大局角度出发定下的计谋,并不是完全出于要替霍清流出口恶气的目的。 那么,他到底为何而来?! 毛笔被轻轻放回玉质笔架,光洁的木牍上最终并没有书上那个名字。然而思念就像疯长的蔓草爬满了心里的每一个角落,同时带走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嬴季回来已有好一阵,屏退了室内伺候的一众人,悄然走到他身后。原本是想看看自己不在时,霍清流除了去儿子那里,他还会做些什么的,他对每日总是见到殿门前那道恭敬的身影有些疲倦了。原本不该是这样的人,如果自己不在,那么他会做什么? 结果他回来就看到这么一副画面,霍清流微微低头,和暖灯光投在他的侧颜上。秦人肤色偏深,但霍清流则浅了很多,灯光一照,更显得肤白气质绝佳。 嬴季看得有些心猿意马,几乎把持不住。 一声“清流”唤回了霍清流飘出十万八千里的思绪,回头发现是秦王,其实不用回头也该想到是嬴季。整个秦国这么叫他的,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然而连秦王何时进来的都没有发现,到底是自己太大意了,霍清流暗暗心惊,身子一颤,就挨上了朱红漆案。 嬴季拿走他手里木牍看了又看,除了一团饱满墨迹再无其他,笑了笑,故作不见他的窘态,问道:“想写什么?” “也无甚大事。”霍清流又从秦王手里抽走木牍,脑筋飞快转着,却发现秦王仍旧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也突然有了对策。就拿起笔来,重新蘸了墨汁,在木牍上写了一个“酒”字。 这回秦王闹不明白了,霍清流小声道:“和大王讨个赏,又怕大王不准。” 嬴季先是一愣,既而想到了某种小概率的可能,顿时心情大好。心情一好,手又不老实起来,一边在对方身上摸着,一边笑:“你不说,又如何晓得寡人不准。”把人往怀里又搂了搂,继续不老实:“有些长进。” 这所谓的长进,一时叫霍清流羞愧难当。他的头被秦王揽在胸前一时看不到他脸色,否则一定又是一番笑话。嬴季一整日都在章台宫面对那些古板的和不古板的面孔,早就烦躁不已,这时心情一好,整个人也放松下来。把人揉搓了一会只觉浑身轻快,这才又问:“到底讨什么?”一眼暼见墨迹刚刚干的木牍,诧异道:“你要酒?” 罢了!这个时候霍清流不会和自己过不去,嬴季问出来他就跟着点头。 “臣今日听说雍城运来几车新酒。” 嬴季扶额,叹道:“哪个嘴这般伶俐,回去要好好‘奖赏’一下!”奖赏二字咬得极其重。 堂堂一方诸侯怎么会吝惜两坛好酒,这酒赏了王宣也是赏,如果能博心上人一笑,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不心动。老太医嘱咐要克制,也就是说适当饮一点还是没问题的。眼下春起,前方又传回捷报,嬴季正是心情好,当即就允了。 “就赏两坛罢。多了少不得明日王宣又来烦寡人,那竖子好饮,想必多给他留一些你也不会生气。” 霍清流从善如流:“王将军确实海量。” 又闲话一阵嬴奭的事,二人俱累了便歇下了。 翌日,王宣在自家庭院瞪着来来去去的人影,最后又点了一遍数,不得已接受了例行赐酒少了两坛这个悲惨的事实。然后又不死心,好言再三把大黄门勉强多留了一炷香的功夫。 “大王当真没有给蒙允?” 大黄门:“……” “你们先去的蒙府,莫不是点错了数,多放了两坛?” 大黄门再次:“……” 大黄门甭提多崩溃了,就差拿脑袋再次往墙上撞。王将军啊,昭命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大王真的就下赐这么多!我等虽说先去的蒙府,可是借我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把你的酒送了蒙将军啊! 王宣摸着脑袋闹不明白,为什么例行下赐的酒比往日里少了两坛呢? 第46章 思念难书 关于接受下赐的酒少了两坛这个悲惨事实之后王宣的反应,大黄门是这样回禀秦王的。据说那日王将军亲自清点,发现真的少了两坛,脸都绿了。但他不相信是秦王减了数,固执己见认定是蒙将军从中搞了鬼。大黄门苦苦解释,奈何王宣听不进去,甚至拿起剑准备去蒙府讨个说法。 大黄门眼看拦不住,打心里替蒙允喊冤。 “这竖子还闹了这 恋耽美 分卷阅读54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一出笑话?” 大黄门不敢抬头,用一贯平平的声线回答:“是。” 秦王哭笑不得,看了霍清流一眼,继续问:“那他去了没有?” “回大王,去了。” 这回秦王有点挂不住了,心说好你个竖子,为了区区两坛酒,竟真敢跑去蒙府闹?虽说两坛酒还不至于叫那二位反目,但王宣堂堂大秦第一剑客,你的气度胸襟何在? 简直岂有此理! 嬴季气得要命,忽然又想到什么,板着脸,就在众人以为秦王要发怒的时候,他快速在霍清流脸颊蜻蜓点水般的偷了一吻。 “大王?”霍清流一脸错愕。 占了便宜还不肯卖乖的秦王继续板着脸:“不许恼!还不是因为你!” 霍清流眼睛一闭,索性不理他了。 “大王。”大黄门一直低着头,并没有看到上位发生的小插曲,这时又开了口。 “大王,王将军去是去了,不过看得出将军满心欢喜。” “嗯?”嬴季莫名其妙,怎么还欢喜上了,那竖子不是恨不得手刃蒙允而后快的吗?真是……秦王想不到别的词形容,满脑子就四个字——岂有此理! “他喜从何来?” 大黄门笑呵呵道:“蒙府派人来报信,说将军今日必得一千里驹。” “他——!!!” 秦王顿时卡壳,再也接不下去了。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清流,站住!” 霍清流脚步更快了。 嬴季好言哄:“寡人并非有意恼你!” 霍清流没理他。 “王宣那竖子嗜酒如命,两坛酒真惹出一桩闲事,不能怪寡人。” “是臣失礼,怪不得王将军。” 嬴季:“……” 嬴季心道不妙!霍清流若是说些放肆厥词倒还好办,也不用哄,摆出君王威严,然后扑过去扒了衣服一压也就过去了。但他若自认失礼,那就表明生气了,而且很气。平日哄哄人是情趣,这个节骨眼就等于火上浇油了,所以嬴季第一时间闭紧了嘴巴没有出声。 身后没动静,霍清流脚步一停,秦王正欢喜,寻思佳人转性,马上又能佳人在怀,就在他作势要扑一瞬间,眼见佳人摇了摇头,跟着大步一迈。 自霍清流入侍秦宫,秦王可以说在他身上彻彻底底实现了为所欲为的大计,而对方的隐忍不甘几乎就是世上最好的催*情*药直叫他欲罢不能。一见那对不甘的眸子,嬴季几乎就把持不住,而这么久了也从未失手。 但是——没错,今天堂堂秦王被关在了门外。 可算清净了! 霍清流揉着大了一圈的脑袋,恨不能找个秦王永远发现不了的地方藏起来。 一道木门并不能拦住秦王脚步,这个事实谁都清楚。破门而入最直接,却不免落个有失风度、傲慢无礼的形象。嬴季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太过粗鲁无赖、猴急的模样,那也只好忍着了。 真若动手,秦王自知不是对手。但是秦人自古被那些自诩礼仪之邦的诸侯冠上了蛮族的帽子,想要摘掉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据说当年周平王在位时,西北义渠来犯,正是被罚在秦地牧马的东夷族首领率领族人挺身而出,解救平王脱险,并一路将其护送到了洛邑。后平王许诺,若他们击败义渠,便把秦地封给他们。 多年后,义渠战败,周天子也兑现了当初了承诺。 义渠作为礼乐上国的噩梦被秦人赶出中原,足见秦人之骁勇。但随之而来的,正是由于其民风彪悍作战骁勇,也被周王室一些亲近诸侯看做野蛮之人,毫无礼仪风度。 别人的嘴巴说什么自己管不着,但自己管理好自己的国家是当务之急。当别的诸侯为了农桑鼓乐斗来斗去,秦人已然悄悄实施各种利国大策。当其他诸侯某一天一觉睡醒,突然发现自己曾经最瞧不起的西北蛮族早已一跃成了第一强国,于是就有了后来的五国攻秦,然后又有了张仪的合纵连横抗秦。 嬴季要表现出一国之君的君子风度,旁人自然不敢多嘴。于是当他们的大王喝够了夜里的冷风,看秦王又没有制止,悄然上前轻轻打开了殿门。 门后,田必瑟瑟发抖,额头杵着地面不敢抬。嬴季向室内张望一番,但见纱幔低垂并无人影,想必霍清流早就歇下了。他知道霍清流不会把他晾在殿外吹夜风,自己在殿内秉烛夜读暗中等待。霍清流仿佛永远学不会如何增加二人之间的情趣,但他却认为这恰好正是自己最想要的,不是情趣胜似情趣。 人睡得很深沉,嬴季在他身后悄然躺下来,霍清流并无反应。想他习武多年为人警醒,如今肯在他秦宫安然入睡,这算不算已经对他放下了心里戒备呢?想到这里,嬴季心下一喜,有种多年心愿得偿的喜悦漫上心头。伸长胳膊把人轻轻往怀里搂了搂,就听怀里发出了低哑的抗议。 “未宽衣别上来。硌!” 嬴季:“……”果然还是没有睡! 堂堂秦王被嫌弃了,嬴季哭笑不得。但上下打量一番,不认为霍清流主动想与他裸诚相见,那么真的就是自己硌到他了。会是什么呢?然后目光落在腰上那串青玉组佩上。刚刚把人往后搂的时候,并没有留意组佩随着身子倾斜搭在了床上,这时正好被霍清流压在身下。 “罢了,罢了!” 嬴季命人宽衣,但床上那人依然没有任何反应,仿佛秦王根本不存在。简直被无视到了极点,嬴季心道真是越来越放肆了,但并不生气。 自从在咸阳街头认出庆言之后,霍清 恋耽美 分卷阅读55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流就再也没有碰到过他,也没有任何“可疑”的人接近过自己。仿佛那天咸阳街头昙花一现的相遇,也不过是记忆的水面突然荡起的一丝微不足道的涟漪,待思念渐渐平息下来水面也就跟着静止了。 而自己每天不可避免必须面对的,仍是黑暗中的那个人。 第47章 灭韩伐赵 霍清流一直都知道嬴季有一统六合的雄心壮志,但具体什么时候实施恐怕无人得知。但他根本没有想到,拉开这幅崭新的历史巨幕,却是由他而引起。 在他入秦的第二个秋天,林光宫,韩国质子企图劫持他,事败后韩国公子奉节自尽。 这仿佛成了上天赐给秦国的一个绝佳借口,同样也给了秦王一个发泄愤怒的机会。秦王季冲冠一怒为蓝颜,一道昭命,王氏父子挥师东进,彻底拉开了秦国征战四方的序幕。 霍清流入秦第三个秋天,捷报传进秦宫。 据说秦军攻打韩国,由于另五国直接做了壁上观,韩国孤军奋战,在孤独与绝望中更加组织不起来有效的抵抗。虽然燕国最终还是派出了一只人数不多的援军,但想力挽狂澜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王氏父子攻入阳翟,韩王安沦为阶下囚。 捷报传进秦宫那天,霍清流端坐在染炉前,正准备把蘸好酱料的炙肉夹给嬴奭,王宣也没有回避他的问题,算得上知无不言。但他不理解的是,这个时候霍清流居然还能记得韩奉节,然而他还是如实说了:“韩王已自尽,大王命奉节与其同葬一冢。” 也算言出必践了,霍清流想,嘴角微微扯出一抹凉凉的笑意。也许不久后的一天,秦国铁骑也会兵临衢州吧! 攻下韩国,王氏二人着实花了一些时间把“战利品”带回咸阳。至于阳翟留驻的秦军则由内史腾暂时统辖。 所谓“战利品”除了韩王宫各种珠玉宝物,更有一大批韩国公室女子被解了回来等待秦王发落。田必将这件事禀告霍清流的时候,平日伶俐的小嘴巴突然吞吐起来,生怕惹起公孙不痛快。然而出乎意料,霍清流仿佛根本不在意这些从天而降的“情敌”,叫了嬴奭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压根没把这当回事。 可怜田必还替霍清流担心着,结果被辛葭无情一爆栗敲在了脑瓜顶上。 消息传回嬴季耳朵里,嬴季无奈笑了笑。跟着昭命传了下去,韩公室女一个不留,按军功爵位分赐各府。一众公卿顿时陷入欢乐海洋,唯一不和谐的声音来自王宣与蒙允,二人保持了一贯作风,谢赏不领赏。 与他们相反的,霍清流却不得不勉强承受秦王身体力行的赏赐,根本没有拒赏的机会。秦国进攻韩国,在秦王诡异的理由里,其中有一条不为人知的,令嬴季着实恼怒。在他庆幸对方真正下手的对象不是自己的儿子时,作为一国之君被人动了心上人又不免觉得有失颜面。幸好霍清流并非等闲之辈,事后嬴季每每思及此事又暗自喟叹,果然保留着霍清流的羽翼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了。 秦国出兵打了胜仗,使得嬴季登基伊始即谋划的大计取得了初步胜利,堵住了曾经反对的声音,又增加了秦王的威望。一举多得,嬴季满心喜悦,嘴上虽然没说,但每晚都表现在床上了。到底也有他一份原因,自然要好好“犒赏”他。秦王对霍清流的恩宠一时达到了空前的程度,把那田必乐得整天喜滋滋的不知自己该干点什么好。 不知节制的犒赏持续了好一段日子,霍清流悲剧了,暗呼再如此下去,吾命休矣! 当然秦王也不是永远急色的,这日瞧着眼前的人明显瘦了一圈,先把田必罚了一通,又嘱咐霍清流多多休养,算是把他放过了。可怜田必哭天抹泪扛起扫把去打扫庭院,临走不忘回头看看他主君。但见秦王把人一搂,小声笑着不知说什么呢,忽然又满心欢喜起来,突然就觉得浑身舒坦,地上的落叶看着也不讨厌了。 然而此时霍清流却并无半分喜悦。嬴季已经着手制定下一个攻击目标了,虽然心里早就做了打算,但他还是想听一听霍清流会如何选择。 霍清流当然不知嬴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内心的挣扎迫使他无法接受秦国即将攻打燕国这一事实。他一直告诫自己,自己只是一个看客,不可过多参与进来。但秦王的问题自己是没有权利不回答的。 这个时候,嬴季就是想看他的真实反映,就见他低垂双眸,薄薄的两片唇紧紧抿着,仿佛正在做着最痛苦的选择。其实嬴季并不想把他逼得太紧,今天也不过逗他一逗,但那副认真而纠结的模样又实在可爱得紧,这让嬴季不由更肯定了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怎么?怕说错了寡人罚你?” 霍清流闭了闭眼,眼底弥漫着一丝悲凉,但他知道不能再让秦王等下去。面向秦王跪好,嬴季只听到了一个字。 “——赵。” “伐赵?” 霍清流肯定答道:“正是。” 这个答案既是意料之中的,但从霍清流嘴里说出来又叫嬴季措手不及。他是在逗人,但又何尝不是试探。他非常清楚霍清流无论回答是燕还是赵都不会对他的下一步大计产生影响,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和自始至终都是自己独唱一台戏那完全是两回事。 霍清流的那点心思他非常清楚,但幸好他押对宝了,到底从大事上来说,霍清流没叫他失望。 把人逼到这份上嬴季知道该收场了,于是好言道:“看你为难的,又不是你来决断!好啦,你所言正是 恋耽美 分卷阅读56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寡人所想,不罚你。” 霍清流抬眼小心翼翼看他,仿佛在确定这话的可信度,嬴季哭笑不得,把人再次扯进怀里,一边捏着一边道:“燕国这一年里几次示好,寡人也不能迫得太紧,看你薄面暂且先放过他们。高兴了么?” 这回霍清流更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他很想说这事与我何干,但很快他就发现秦王在某些时候简直就是强盗。因为有一天嬴季居然当着蒙允王宣二人的面说,公孙都说了应该伐赵,寡人觉得正合吾意。 蒙允看了看王宣,心说大王不是早就定下伐赵一事了么? 嬴季呵呵直笑,笑得很贼。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一直忙着出外展,加班加班再加班。从春节前一直忙到现在,感觉吾命休矣! 非常感谢目前追文的朋友,虽然此文半架空,不过为了尽量还原历史真实时代背景,仍需要查找大量资料。个别历史事件为了本文故事发展,又个别挪改,不必介意。总体还原当时背景。也欢迎大家纠错,一同提高。 第48章 灭韩伐赵 二 霍清流可不认为秦王伐赵是因为押宝性的一个玩笑,这人腹有千秋,他做什么决定根本不是自己能揣测的。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嬴季在章台宫召见了蒙氏父子,王氏父子,甚至刚从阳翟返回咸阳的内史腾也接到了诏命。而商议的主题,正是伐赵。 两国开战不是小事,兵员调集粮草辎重事无巨细,包括开战的名义,开战的时机都需要慎重决断。 话说自从长平一役武安君坑杀赵卒四十万,赵国军事一蹶不振,早不复昔日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时的意气风发。 而上天仿佛也和赵国开了一个大玩笑,拱手把机会送给了秦国——秦王九年,赵国发生地震。与此同时,严重的饥荒蔓延开来饥民四起,这简直是天要亡赵。 嬴季案上有一只木牍,已经封存很久,今天谒者突然接到诏命取了出来。王宣蒙允都知道那是什么——晋阳宫掌史卫姜的供词。其中有这样一句“主通长安久矣”。这是嬴季不能容忍的,曾经自己万千宠爱的女子,始终是长安君的人。 长安君自从出逃赵国后,就被赵王封在饶邑。成蟜只比嬴季小两岁,天性宽仁又聪明伶俐,对国事却不怎么上心,虽有诤臣劝诫却始终安享玩乐。咸阳虽有他的宅子,一年却未必回得几晚,大多就在上林宫狩猎了。曾经嬴季也想过,就这么一个弟弟,以一己之力保他一世平安喜乐足矣。然而就是这个爱笑,但凡风吹草动就跑来大喊王兄救我,整日无所事事不理凡尘俗事的弟弟,对自己挥起了利剑。 赵王收留成蟜,秦国并没有急于表态,如同樊於期叛秦投燕,至少表面上并没有兴师问罪要求对方把人交出来。嬴季身边的人都很好奇,为何嬴季如此爽快放过了那二人,而嬴季只淡淡的笑了笑,眼底蕴藏着别人看不懂的高深,很有只待时机成熟再秋后算账的意思。 这些事霍清流当然不知情。在他入秦的第三个春天,秦国铁骑滚滚一路向东碾压,轰轰烈烈的伐赵开始了。而这一次,秦国派出大将王崇领兵,杨端策应。 王崇走后,霍清流只是略微表达了一下好奇,为何王氏父子没有同时去。嬴季仿佛很头疼,无奈道:“清流有所不知,王殳那竖子和他父亲有些不对,打韩国也就罢了。赵国不同韩国,那边有李牧,王殳到底年轻气盛,还是王崇知道怎么对付他。” 霍清流懂了,赵国武安君李牧曾连却秦军,想必早已是扎进秦人心里的一根硬刺。 这根刺早晚是要被秦人亲手□□的,但是霍清流表示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事实上他也不想被牵扯上。他只关心哪天秦国一统天下,兵临衢州,昭平是不是会有一丝悔意。但转念一想又为自己的幼稚汗颜,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自己如今身在秦国无法手刃仇人,却一意消沉把自己融进了秦国一统之战的洪流里,如今也无法判断是对是错。 理智告诉他,这无异于与虎狼同行。 但是,又别无选择。 这个想法就像暂时熄灭的火种一直压在心底,但他很清楚他已经尽力了,很难保证哪一天压制不住突然就爆发出来再次熊燃。有的时候也想过逃离,不说有没有机会,就算真的逃了,又该去哪?去燕国找那个人吗?可是自己又有何面目去见他!回衢州吗,霍国的子民可知晓自己的委曲求全? 所有的异想天开,所有的顾虑都在那个晚上集中爆发出来。 伐赵进展顺利,秦王心情大好,连日求欢美其名曰奖励他“献策”有功。霍清流疲惫不堪,导致破罐破摔的情绪突然在那一刻再无顾忌冲出心底最后一道防线。 “秦军连克数城,王将军捷报频传,恭喜大王!就不知来日秦军兵临衢州,大王是否也如今日这般欢喜?!” 嬴季一愣,伸进人家衣襟的爪子突然不动了,心里暗暗思忖着伐赵与霍国两者之间的联系,仿佛没有直接关联。又回忆了近日就寝也是小心翼翼,并没有一丝蛮干粗鲁,那好好的,怎么说恼就恼了? 秦王在床上翻过来翻过去,想不明白枕边人到底为何又生气了。很明显不会是对宫里不满,要不满早就不满了,但他很清楚就算真不满也没有办法改变。至于是身边人伺候不周惹他不快,这点嬴季也否了,霍清流发起脾气虽不是雷霆天火,但那隐含的怒意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这点田必早就领教过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57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刚才瞧那竖子欢天喜地的退下,若是主君发怒他可没胆子偷着乐。 他这边翻来覆去动静太大,身边霍清流火更大了,眼看几次要睡着了,然后就被身边的人拱啊拱啊拱醒了。心火突然就冒出来,撩开锦被就要下地,嬴季一看不得了,忙拦腰一抱:“清流哪里去?” 霍清流一边披衣服,一边没好气道:“去看看殿下!” “……”嬴季心说这个时候,那竖子早睡下了,来的时候就看过他了。显然霍清流的托词没有奏效,嬴季死死抱住人不松手,又想寡人到底哪里得罪他了?又一想不对,所有人对寡人俯首称臣,谈什么得罪!但是见人家不为所动,秦王非常纠结。 霍清流不过求一夜好眠,求而不得。 无独有偶,咸阳蒙府,主君卧房此刻正轰轰烈烈上演一场空前惨烈的全武行。 再次被“偷袭”成功的大秦第一剑客比兰池宫的霍清流火还大,骂骂咧咧一刻不停,吓得蒙府下人早早关门远遁。 蒙允揶揄道:“这般火大,明早抓紧找个大夫看看要紧。” “滚!”王宣虽说嘴巴不停,但早已有气无力,心里早把蒙允祖上挨个问候一遍。 蒙允没理他,继续低头苦干,嘴也闲不住:“你看我不陪冲宵只陪你,你哪里不满意,嗯?” 王宣哼哼哼。 “莫非嫌奖励不够?” 王宣要疯了:“滚——!” 第49章 弃子如石 说是伐赵顺利其实也不尽然。王崇乃是继公子白之后秦国少有的常胜将军,可名声再响也不代表每一场战事都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老将军确实有他的过人本事,顺风顺水大半生,军事生涯中的瓶颈期也悄然而至。 对六国而言秦军是噩梦,对于秦军来说赵国的李牧同样也是噩梦。 几百年来两国数次交战各有胜负,对赵国来讲最刻骨铭心的败绩当属长平一战,当时的秦将乃是公子白,受封武安君,那一役赵国损失赵卒四十万。赵国自此一蹶不振,再也没有出现一位中兴之主。但乱世出英雄,在秦国不断壮大傲视群雄的时候,李牧出现了。 而李牧在赵国也是神一样的存在,早年一直驻守雁门防备北方匈奴。据说此人按需设置官吏、优待兵士,颇有威望。此人攻守兼备,耐得住寂寞又敢打狠的,一举击溃东胡,蜚声六国。后来对上秦军,更是叫秦军吃够了苦头。也正是那次失利,叫秦王收起羽翼,蛰伏一隅养精蓄锐。 伐赵的脚步在迎上李牧之后被迫放缓,这个结果嬴季并不意外。王崇是老将,有勇有谋,甚至还有点“老奸巨猾”,嬴季一点都不担心他啃不下来赵国这块骨头,只是啃的比较费劲罢了。但李牧到底是心头大患,有这个人挡在前面,关乎的不仅是战果,还有秦王的颜面问题。 这个问题在前线的王崇在思考,身在咸阳的嬴季也在思考。 来自阵前的战报摆了满满一案几,嬴季一手撑住头,一手朝着身边的人勾了勾。霍清流无声叹了口气,磨磨蹭蹭挪到了秦王身边。嬴季对霍清流的有意回避丝毫不领情,而霍清流也深知就算自己窥得机密也根本没有机会传出去,秦王吃准的也正是这一点。 “来看看这些,都是王崇派人送回来的。” “大王,臣的身份怕是——” “只管看就是。” 霍清流不再说话,事实上说了也没有用。 这是秦王对自己的信任,也是秦王的自信。 秦王的一切不容挑衅。 全部的战报看下来一夜已经过去,期间田必为他倒过一次水,直到整整一案木牍看完那玉碗里的清水也没有动过。 一轮红日初升,金色光辉透过碧纱投进大殿,形成明明暗暗的光影。 嬴季保持着那个撑头靠案的姿势整整一夜,初时还能问一两句霍清流看得如何了,到后半夜到底坚持不住,眼皮沉重自行睡了过去。霍清流一直专注简牍,除了几次因为脖子酸痛稍微抬起头,其余时候几乎眼皮都没有抬。田必小声提醒了他两次是否就寝,霍清流无心理他,于是堂堂秦王就这么被忽略了,以至翌日被唤醒时只觉浑身僵硬头晕脑胀。 宫人谁也没敢说话,谁也不敢对秦王说他被公孙无视了。嬴季自己揉脖子,任由大殿谒者为他揉腰捶腿,非常不解为何靠着案几就睡了半夜。可是面前那人仍旧低头盯着简牍,导致他一时还以为其实天亮了只是自己的错觉,刚刚不过是眨了一下眼睛,其实夜还深。 虽说嬴季夜里睡着了,但去章台宫的时候所有人都发现秦王是笑着走的。 应该说有的事嬴季喜欢听听霍清流说说他的看法。霍清流并非自己的谋臣,不愿配合也在情理之中。虽然大多时候他选择回避,但自己还是希望能听到他的声音。 显然嬴季对今日的结果是非常满意的。一路上他都在想,霍清流果然是上天赐给寡人的福泽。 秦国的军队虽然放缓了进攻的速度,但李牧的神经却在这一刻绷的更紧了,他敏锐的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知道自己的对手有多么难应付,却根本没有想到真正的危机来自自己的身后。 ——一时邯郸流言满天,李牧与大将司马尚叛赵降秦。 “李牧降了?” 消息传到蓟城,燕太子丹轻声重复一遍,明摆着不信。庆言坐在他对面,低垂双目,一言不发。妫辛跪在二人中间,亦轻声道:“邯郸传回的消息是这么说。” 一时无话,只见一炉香料见了低 恋耽美 分卷阅读58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霭霭青烟散尽,庆言缓缓抬起头来。 “不会。此事多半有诈。” “先生何以见得?”太子丹亲自掀开鎏金炉盖,妫辛把宫女刚刚捧来的香料填了进去,也问道:“先生何出此言?” 庆言垂目半晌,却道:“殿下,此时不是再言此事的时候,当务之急保住李牧才是正经。请马上派人给孟殿下传话,请她务必说动太子拦住赵王。” 太子丹迟疑道:“若是李牧……” “殿下。”庆言摇头,笃定道:“他若有心降,秦国无需派王崇来。” “先生,你有心事?”辞别燕太子,妫辛不再掩饰自己的不安,斟酌了一番措辞,小心翼翼问出了自己的疑惑。这不是他平日里见到的先生,何时见先生这般欲言又止顾虑重重的。却听庆言声音轻的若有若无,但不乏惋惜道:“只怕来不及了。” 妫辛一凛,庆言仿佛对着自己说:“他真是长大了。” 妫辛:“……” 妫辛还在说着什么,庆言却早已充耳未闻。他深深吸了口气,微阖双目。妫辛的声音渐渐远去,另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在耳畔越来越清晰…… “先生,听说秦国的公子白很会打仗,长平一役便坑杀赵军四十万,真有此事?” “确有其事。” 小小的霍清流愁眉深锁,双手托腮一脸天真:“那岂不是无人可与之相抗?” “也不尽然。”庆言揉了揉他头顶柔软的头发,一时不知该不该为他这个聪明好学的弟子感到欣慰。好学好问可成大器,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两颗鸡蛋大小的鹅卵石摆在面前,这是午后庆言趁着抓鱼带回来的。他叫霍清流一手拿起一个对着撞击,那孩子一时玩心大起,拿起石头连续撞了几个回合。他年纪还小,手也小,连续撞击几次难免撞到自己的手,一时就觉肉疼,又不敢和庆言说。 庆言微微一笑,叫他把石头放下,又问:“疼了?” 霍清流连连点头:“嗯嗯。” 庆言哈哈一笑,把其中一颗抄起信手扔了出去。就见那石头在霍清流眼前划过一道优美弧线,然后就在视野里消失了。接下来把剩下的那颗放回他手里,笑道:“再试试。” 霍清流一手举着鹅卵石,一手攥着小拳头,一时傻傻的有点不知所措。 那只小拳头被庆言轻轻握在手里,又抓过他攥着鹅卵石的小手慢慢地慢慢地移向自己的手。霍清流以为他真的要让自己拿石头撞过去,一时害怕把眼睛紧紧闭上了。然而石头只是轻轻地磕了一下庆言的手,自己的手腕就觉一松,庆言已经松开桎梏。 “公孙,明白了么?” 霍清流反而迷糊了,“明白什么?” 庆言扶额笑笑,“刚刚被我扔掉的石头,就当他是公子白罢。” 小小的霍清流更糊涂了:“先生扔了公子白?” “你啊!”庆言哭笑不得,叮嘱道:“正是。不过,公孙也可命我扔了它。何须与它相抗,扔掉就是了。” …… 多年以后,李牧就如一颗被扔掉的鹅卵石,彻底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第50章 自毁长城 王崇和李牧就像两颗坚硬的石头,在历史洪流的推助下激烈碰撞在一起,但还没来得及擦出激情的火花,那颗代表赵国当时最坚硬的石头就被“搬”走,彻底退出历史的舞台。 霍清流儿时做的一个小游戏,先生告诉他一个简单的道理,当两颗石头碰在一起力道不相上下,那么疼的就只有自己的“根本”,这时把挡在前面的扔掉就是了。如果自己做不到,那就换人来做。目的只有一个,把它搬走。 事情是这样的,嘴上说起来容易,但真正实施起来却是一个非常曲折的过程。 当秦赵两军交战,王崇非常清楚李牧不除秦军根本无法按计划推进。战报送回咸阳,秦王的命令只有一个字——可。 紧跟着密使从咸阳出发携重金赶赴邯郸,面见郭开。 关于选择从何人处打开豁口,嬴季曾有过斟酌。那日王殳、王宣、蒙允等一同进宫,霍清流也被叫来小坐。秦王就把这事再次提起,事实上蒙衍等老臣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虽可行但毕竟风险要大一些。这个时候,他很想听听青壮一代的声音。 其实大家心照不宣,都很清楚秦王到底想听谁的声音,熟悉的声音听多了难免会产生误判。这个道理谁都懂,只是没有人真的去点破罢了。 霍清流知道自己不该来,但别无选择。当嬴季把目光向他投来,他选择避开那询问中又掺杂着期待的目光,但又不能不给秦王答案。 “大王,此事唯郭开可行。”竟和王殳不谋而合。 王氏父子虽然有些想法不一,到底是一家人,从谋略上讲某些思路惊人一致。就拿这件事来说,对二人来讲,郭开乃不二人选。这郭开何许人也?此人乃是赵王近臣,并无奇才,平步青云完全靠以色事君王,深受赵王信任。其人贪婪成性,善阿谀谄上,曾诬言陷害老将廉颇,逼得廉颇最终投了魏国。 李牧当然没有降秦,但一人之口如何堵得悠悠天下之口。当谣言在邯郸传了出来,赵王派使者持节命他交出兵权,他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由拒绝了。 正是这个务实但又任性的决定,最终为李牧惹来了杀身之祸。 李牧被杀的消息传到蓟城,庆言便知一切都晚了。 赵王自毁长城,赵国的结局可想而知。 这日嬴季返回兰池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和过 恋耽美 分卷阅读59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去比这已经算是早的了。心头大患一除,秦王少有的轻松一下,但也仅仅是一下而已。原因无他,霍清流近来身体抱恙,太医令已经深夜跑过两趟了。 霍清流的宿疾自幼便有,自从刚入秦宫被刺激那一次汹涌的发作一回,平日里小心保养着倒也没有太大事。嬴季不好痴恋病美人那一口,倒是真心希望霍清流能彻底好起来,这几年请医问药可是没少张罗。为这事王宣那眼珠几次险些脱出框,但又不能明着问出来,私下里也只会和蒙允嘟囔一两句“大王倒是上心公孙,只是不知将来是个什么结果”,被蒙允无情笑话一番少怪多事。 偏殿里宫灯初掌,小孩的笑声远远飘了出来。嬴季微微一怔,脚步就此停住。那孩子本该是严格按照太子的标准教导的,自从让霍清流帮忙照看之后,仿佛某个决口就此溃堤了。似乎是霍清流不想这么小的孩子就被死气沉沉的宫廷束缚了,照顾细微,但国政一事却并没有急于传教。 也许,平安喜乐的长大也是一桩美事,但出身王族的人从来没有享受这个权利的机会,嬴奭如此,嬴季亦如此。 今日霍清流所居的偏殿不止嬴奭小王子等人,华阳掌使长秋带着女公子也来了。那孩子如今已经一岁多了,已经开始简单学语,也被秦王赐了名——阴嫚。史书上又称作阳滋公主。 其实玩得不亦乐乎的只有田必和小王子,阴嫚还小,还只知道缩在华阳长秋的怀里撒娇。霍清流在一众谒者宫女身后倚案笑而不语,仅仅是看着小王子和田必撒欢,并没有过多存在感。 田必被他纵容久了,也不在乎什么礼仪,吱哇乱叫一刻也没闲着。伊人也劝不住,索性拉着辛葭一旁闲话,偶尔逗逗阴嫚,全然不理那俩竖子。 其乐融融的气氛在秦王驾到之后被破坏殆尽,所有人都很识趣,一时走得干干净净。 “被他们闹了这么久,累么?”嬴季在霍清流身边坐下来,边问着边把案上没有动过的酒一饮而尽。霍清流摇了摇头,微微叹了口气。 “若是每日如此,也是一种福气。” 嬴季点点头,把霍清流给他满上的酒默默酒到杯干。 “今日好些了?” “劳大王惦记,无碍了。” 霍清流指尖略冰凉,有时就是身上也仿佛感觉不到温度,这种情况随着年龄增长越发明显,倒是不怎么畏寒。嬴季很早就注意到了,思来想去觉得多半和他的宿疾有关。就觉温酒可驱寒,但太医又三令五申霍清流不可多饮,一时堂堂秦王就被难住了。 也难怪,霍清流并不畏寒,何来驱寒一说。其实他自己并不觉有任何不妥,有时甚至还会笑话一番。 好在嬴季从不计较他的放肆,甚至纵容居多,只觉那才是他本来的样子就该如此,每每也都一笑而过。王宣也曾谏言这不是好现象,但显然秦王并未往心里去。今日心情好,虽未喜形于色,但从眼神里还是能捕捉到一丝难掩的喜悦。霍清流虽然基本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但还是一下猜到了。 “恭喜大王!” “你倒说说寡人何喜之有?” “此时能称作喜事的,想必是有关李牧的消息了。那郭开诬言谄上,李牧危矣!” 嬴季揉了揉他的鼻子,不出意外霍清流稍微偏了一下头但也没有完全去躲。秦王心情更好,笑道:“你倒是聪明。说吧,想讨什么赏赐?” 关于赏赐霍清流一时无法开口。一心所求求而不得,秦王所赐又不是自己想要的,这是一个很有难度的题目。 秦王早有意拜他为上卿,霍清流淡淡回了一句:“臣从未见居于王宫的上卿。”一句话就把转圜的余地全部堵死了。 对这个回答秦王并不意外,一时感叹世事弄人,又觉自己当初并未看错人。 夜风渐起,拂动的层层纱幔后,是一个健硕的侧影。霍清流面朝墙躺着,他身形没有嬴季高大健壮,整个身体几乎缩在嬴季的侧影里,此刻一动不动由着秦王把玩他散下来的头发。嬴季很少露出孩童幼稚的一面,霍清流只觉好笑,就问:“大王觉得好玩?” 嬴季“唔”了一声,一指挑起一束头发绕了一圈又一圈,直到绕法发根,霍清流轻轻喊了一声疼,方惊觉自己有多无聊,赶紧松开如墨青丝,又在他头皮上轻轻揉了揉,动作小心而轻柔。 这其实是非常温馨的画面,就像两个真正的情人戏耍玩闹,一个弄疼了另一个,又赶紧安抚安慰。不过霍清流依然是被动的,甚至有些心不在焉,嬴季闹了一阵只得罢手,把人扳过来面向自己。 “又在想什么?”为何在你眼里寡人总是看不到自己的影子?为此嬴季很郁闷。 霍清流也没有回避,老实答道:“大王恕罪,臣在想,五丈荒冢的青草又长了一茬吧?”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地,嬴季再也提不起任何胡闹的兴致。他把人往怀里搂了搂,低声道:“待天下大定,寡人定会带你重返故土。不早了,睡吧。” 随着最后一盏铜枝灯熄灭,大殿再无一丝光亮。 同时霍清流那声若有若无的叹息亦融进浓浓的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1976午10月,在秦陵东侧上焦村附近发现了一组陪葬墓群,共17座,考古工作者发掘了其中8座,8座墓中各有一棺一停;其中7座墓中各有人骨一具,五男二女。后考古队有发现两枚印章,一枚为阳滋,出土于女性墓。史书记载:嬴阴嫚,始皇女,又称嬴阳滋。另一枚印 恋耽美 分卷阅读60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章出土于男性墓,写有“荣禄”二字,为始皇公子。 第51章 不负痴愿 霍清流嘴里的五丈荒冢乃是父亲潞城君的墓,也是秦王与他之间很少提及的一个话题。这仿佛是二人中间的一个语言禁区,如果他不说出来嬴季是轻易不会提起的。 自从把这个人束缚在身边,嬴季亲身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按理说一个君王是不应该存在凡夫俗子的可笑情感的,可是第一眼看到那个人的时候嬴季就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掌控自己的心了。少年那属于剑客的不可一世的骄傲、属于一国公室子的非凡气度、亦属于沧海尘间普通凡人的悲悯,无一不深深吸引着高高在上的秦王,瞬间把自诩神一般存在的秦王打落神坛。 那种吸引根本就是不可控的,令人欲罢不能的。嬴季当时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不惜一切手段,一定要把这个人留在身边。 在把少年的底细打探清楚后,嬴季曾有过短暂的、藏于心底最阴暗最深处角落里的窃喜。 ——一个从小伴随着各种刺杀危机长大的孩子,也许远离故土才是安身立命最好的结局。也是自己最有利的下手机会。 秦国这颗大树,嬴季有足够的把握成为庇护他的保护伞。 都说天下的父亲没有不爱自己的孩子的,潞城君深夜接见秦国使者,不舍总是有的,尽管他和霍清流相处的时光还没有另一个人的陪伴长久,但远离也许真的不失是一个最好的保命办法。父母有时面对孩子总是在舍与不舍之间艰难抉择,那孩子经历的种种刺杀实在太多了,如果有一个地方能让他保住性命安享一世太平,做父亲的尽管再难抉择也会选择对孩子最有利的那条路。 正所谓平凡的父爱,不是不爱,是大爱从来不会轰轰烈烈。 当年在霍国秘密游说此事的正是王宣,他在潞城君府上并没有遇到太多阻力,倒是与霍昭平颇费了些唇舌,曲折过程甚至超过了秦使面对霍侯时的针锋相对。 霍昭平目的非常明确,他要那个位置。虽说东南小国,但毕竟是周天子亲封的二等侯爵,又是上古虞舜的嫡系后裔,从某些方面讲,身份甚至高过国土最大的楚国。而他的信心另一半来自于他的母亲,其母乃是徐国公室女,而这位徐国公室女的母家,又是楚国的王孙,如此显赫的身份自然不是一般人可比的。那个位置对他来讲志在必得,不能容忍任何威胁自己地位的人存在,哪怕是自己的兄弟。 遥远的秦国对于霍氏兄弟来讲既陌生又不陌生,但真正打消昭平顾虑的,正是王宣那句“以色侍君之人是万万不能服众的”。事后王宣也曾为自己能说出这种话而暗暗惭愧,但显然昭平信了。 霍国乃是东南一隅小国,虽依附楚国,但也不能得罪强大的秦国。能以联姻做幌子送一个质子过去换得几年太平,想必他日即位对万民也有个交代。 鸩杀潞城君乃是事后得意忘形之举,不过杀都杀了,但是该遮掩的真相还是要遮掩,总要有个遮掩的样子来。所以潞城君死后,丧仪一事并不简陋,并由昭平亲自主持。 ——嬴季对昭平的评价就两个字:“小人!” 面对小人,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淹没在浩瀚历史烟尘里的阴谋阳谋,也就不足为道了。 这几年因为秦国的小动作,昭平的日子并不好过。虽说有惊无险,但和当初一帆风顺的预期相差太远,直叫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只要想到霍昭平扎心挠肺如坐针毡,嬴季心里就莫名爽快,这种感觉比阵前送来加急的军报更令他上瘾。阵前传来捷报是他文治武功的回报,但从霍国传来的消息却是增加那个人对他信任与好感的筹码。 为君者事事难以两全,唯愿此生不负一腔痴愿。 而这恰恰也为嬴季提供了拉近和霍清流心灵距离的契机。 霍清流无疑是孤独的,自从入秦就没有一个人真正走进他心里去。嬴季非常清楚这一点,也为了自己能真正进入到他心里使出浑身解数铺平道路。 当霍清流读书用以打发时间的时候,嬴季若无事亦秉烛相陪,不时聊一些国策看法。嬴季很看中霍清流的看法,认为很多时候他的想法虽奇特,但所言又都是针对社稷弊端。 但同时他也认为这些弊端除之不易。 嬴季笑了笑,旧话重提:“早说过,不拜你做上卿当真是屈才了。” “大王又说笑话了。”霍清流的眼神再次暗了下去,放下手中木牍,几不可闻叹了口气。论治国他无庆言之才,不过多读了一些书而已。学学赵括纸上谈兵倒也罢了,真拿出来难登大雅之堂。 霍清流的这种自知之明秦王当然看出来了,但并不点破,反而好言劝慰几句,也都是宽心的话。 然而那些被当做难登大雅之堂之言,秦王倒是一条不落记了下来并命人誊抄到木牍上备案。在大多数人眼里,这不过是秦王对霍清流的信任,亦是讨人家欢心而耍的一种小手段,就当情趣了。当然,这手段也算投其所好,相当高明了。只是他们不知,多年后,那些木牍所记录的内容,却被秦王真正实现了它们留存的价值。 “清流,起风了,早点安歇吧。” “是。” 霍清流答应一声却没有动,目光透过纱窗投向万里夜空。天色已晚,浓黑的夜色与天际相接,几颗星子明明灭灭摇摇欲坠。 他喜欢望着东南方向,幻想着遥不可及的归期。 “又在 恋耽美 分卷阅读61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想什么?”嬴季从田必手里接过大氅为他披上,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不知何时自己也学会为他人做这种事。霍清流忙谢恩,双手在下一刻被秦王抓进掌心。常年握剑之人的手多少都有些粗茧,哪怕霍清流也不例外。嬴季摩挲几下,但觉手心一阵温热,这才笑着放开他。 这其实是一副非常温情的画面,如果换做寻常人家,画中的二人想必是一对情深良人。 而在偌大的秦宫,嬴季曾不止一次勾勒自己梦中的画卷,希望霍清流能早日在这幅旖旎的画卷里苏醒过来。 第52章 无心谶言 攻克邯郸的捷报传回咸阳的时候,霍清流已经在秦国渡过了四个完整的春秋。 相比他刚到秦国时,他的身形长高了许多,虽然看起来还是很瘦,但常年习武浑身上下充满勃发的力量。自幼就伴随的宿疾偶尔也有发作,好在秦王时刻留意着命太医令多多照看,再加上秦宫虽然冷寂,到底是一国王宫铜墙铁壁,根本不用担心随时跳出来的刺客。 换句话说,只要他不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惹怒秦王,关乎性命的事情永远也找不上他。 平日里除了看书,教小王子读书成了打发时光最重要的事。那孩子如今十岁了,个子长高了,性情倒是急速沉静下来,沉默内敛有礼有节,已经开始有了一国储君的样子。一举手一投足,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冷静自持,张弛有度。嬴季每日面对自己的儿子,总会有一种在照镜子的感觉,但又觉得其实是在看另一个人的错觉。 ——那股冷淡疏离的劲儿,竟是和霍清流一模一样了。 “这竖子!”嬴季无可奈何又哭笑不得。 而不看书、传授嬴奭课业,剩下的时光大多被嬴季占去。大王的宠爱是没有人敢抗拒的。每次宠爱完了,就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秦王也有温柔的一面。 没有了侵占似的掠夺,这个过程似乎也就不再难捱。 原来我一直被温柔的对待着!可真真假假谁又分得清! 每当他累极而睡,他不知道嬴季并不会马上跟着睡去。那时嬴季会小心翼翼帮他分开散乱了的发丝露出饱满的额头,并在他汗珠密布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然后把人抱得更紧了。那是一个密不可分的姿态,秦王用这个姿势来提醒自己这个人永远不会脱离自己,并小声在他耳畔低喃着世间最动人的情话。 这一刻即使霍清流没有马上睡去,也不愿再睁开双眼,在潜意识里把它当做一场短暂的春*梦。 这其实是非常矛盾的,但是又能怎样?身在异国举目无亲,高贵的身份俨然是一道无形的枷锁,锁住了可望不可即的自由,也锁住了曾经的雄心壮志。 四个寒暑匆匆而过,霍清流已经不再数着日子渡日。算计日子成了一件极其无聊的往事,为此他还曾深深自惭过好一阵子,深感辜负了大好时光。当然避免不了被秦王笑话一番,亦躲不开被小王子拉住东问西问。 然而,这一切仿佛都不重要了。 那日咸阳大街一队轻骑疾驰而过,为首那人一身玄衣,一边策马一边高呼:“捷报!” 整个咸阳瞬间沸腾。 霍清流正端坐酒肆二层,临窗目睹瞬间陷入鼎沸的人群,微微闭上了眼睛。 王宣皱着眉上前:“公孙?” “没事。” 四年相处对对方性情多少都有些了解,王宣绝不认为霍清流轻描淡写两个字就代表真的无事。秦国又攻克一国,如今诸国人人自危,而这位霍国公孙难道真的早把自己置身事外而无动于衷?答案肯定不是,王宣不得不承认几年下来,他还是没能完全看透面前这个沉默仿佛玉雕一般的人。 当年他很不理解秦王为何会看中一个男子,并不惜一切手段将此人收在身边。但几年下来,他自觉当初在霍国的唇舌没有白费。武备一事一直是秦国重中之重,因此秦王命蒙允亲自督办。提升武备绝非儿戏,幸而有霍清流指点迷津,虽然话不多但所言正是武备无法破除的难题,秦国武备能在最短时间之内一跃雄踞七国之首可以说霍清流功不可没。知情人人人都觉秦王这回捡到宝,蒙允也跟着凑热闹当着他的面说道:“大王当真英明!” 英明的大王并没有被眼前的胜利冲昏头脑,也没有借机恩宠身边那个人,霍清流暗暗惊讶不已,庆幸自己躲过一劫。秦王早看穿他心思,也没有拐弯抹角,只把那张英俊得人神共愤的脸凑近了他的耳朵。 “你一直都清楚寡人要的什么。” 霍清流无言以对。 秦王想要什么他一清二楚,但他觉得自己恐怕没有机会拱手相送了。尽管秦王待他和那些普通入侍者不同,但根本改变不了自己尴尬的身份。曾经他也想过,如果这个男人当初老老实实待在咸阳,没有出现在霍国,也许自己的人生恐怕就是另一个局面了。 就算昭平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但至少不会是现在的结果。说不定求一求父亲,父亲会准许自己去燕国投奔先生,然后留在先生身边,做一名普通的谋臣。哪天先生离开燕太子幕府,自己也可以追随而去,纵情山水也好,总之侍奉先生一世也是不错的选择。即便父亲不允,还可学当年孔夫子周游列国,到各国走一走看一看。说不定寻得一隅安身处,置身世外,至少落得逍遥快活…… 然而所有的幻想,在那个男人出现在霍国后彻底改变。 “我的心啊!”霍清流无声苦笑,轻轻捶了捶心口,暗道我还有么? 恋耽美 分卷阅读62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如今细回想起来,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当初是如何鬼使神差之下和秦王私下结盟,只是为了替冤死的父亲报仇么?以天下苍生为代价,实现那个所谓报仇的目的?这个理由也太牵强了。但是他又非常清楚,他甚至任何人都阻挡不了秦王一统天下的脚步。 “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嬴季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霍清流这才惊觉天色已晚,秦王已经回来了。他来不及转身行礼,一只大手轻轻按在一边肩膀之上,温柔的声音响在耳边。 “别动。起风了,仔细吹着。”跟着熟悉的味道充斥鼻息,秦王把自己那件绣满腾龙纹的鹤氅披在了他身上。又命宫女把殿门关了,才转到他面前,没有往日戏谑调侃,目光扫过他手边的竹简,最后定格在他脸上,与他安静对视。 “大王。” 秦王纹丝未动。 今天嬴季安静的反常,这是极少出现的情况,这让霍清流一时不知所措。看向自己的目光炽热又带有强烈的侵略意图,但却能保持这般诡异的安静,霍清流真不知嬴季是如何办到的。 “大王。”霍清流又试探唤了一声,却见嬴季刚刚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缓缓伸向自己,在他脸颊上轻轻抚摸起来。动作轻柔且小心翼翼。霍清流皱了皱眉,却听他缓缓道:“你明明就在寡人身边,可为何寡人近来总是惊梦将要失去你?” 嬴季从未想他一语成谶,几乎真的失去眼前这个人。 翌日,一道惊雷在霍清流面前炸响——燕国派出使者求和。而那使者,正是自己那朝思暮想之人。 第53章 衣冠胜雪 霍清流虽然身居秦宫但并非与世隔绝,且秦王也不是对他有意封锁消息,因此很多朝局消息他还是能第一时间得到。 如今霍清流并不太抵触王宣,二人也可以静静坐下来聊上个小半日,或温酒煮茶,或就小王子的课业点评两句。至于目前的局势,王宣兢兢业业扮演了消息传递者的角色,虽然这是秦王有意许之,但同时也代表了秦王的态度。 秦王——从未猜度过他。 关于燕国派出使节一事,霍清流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尽管他对燕国做出这个决定的最终目的表示怀疑,但不可否认,赵国国灭,身为邻国燕国力图自保有所行动当是必然。但是,庆言拜正使这件事就有点蹊跷了。 庆言当年离开时,留给他最后一句话:“殿下危,吾岂可辜负殿下托付?” 燕太子托付何事霍清流并不知情,再后来得到庆言的消息已经是半年以后了。庆言助燕太子脱离秦国的消息传遍各国,他第一时间想到的竟是“燕太子既已脱困,为何你不回来”。事实上,自燕太子脱困庆言再也没有返回霍国,他们多年之后的重逢还是在函谷关那一次。 那晚,夜色深沉。 他来了,凭一腔执念想带走自己,但是他们又非常清楚这根本不可能。 在那之后,秦王强行搅进自己的生活,曾经的一切都仅仅存在于美好的记忆里叫人留恋的同时又不胜唏嘘。 得知庆言以燕国使节身份光明正大出使秦国,霍清流原本正在舀茶的动作忽然一顿,但那也仅仅是一瞬间的事。冒着淡淡热气的耳杯递到王宣面前,王宣甚至没有听出他语气与往日有任何不同。 “将军请。” 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一种从未有过的不祥之感瞬速占据他心里的每一个角落。 其实燕国做出这个决定也是迫不得已。 秦国攻赵,燕国其实并没有坐视不理。虽说防止战火波及本国的私心总是有的,但暗中并没有袖手旁观。一来两国山水相依历来交好,且赵太子的夫人正是燕王的嫡女,燕太子的嫡亲胞妹。燕王僖虽然对自己的儿子颇为冷淡,但待这个女儿宠爱有加,可以说视如掌上明珠。燕太子又是极疼爱这个妹妹的,也不会坐视自己的妹妹玉碎邯郸。 然而该努力的都努力了,赵王听信谗言自毁长城最终导致亡国这也是谁也阻止不了的事。 只听闻邯郸城破,燕王女婉拒哥哥派来接应的死士,自缢于中皇山娲皇宫…… 燕太子与燕王素来不睦,这也正是庆言救回燕太子后,只入了太子的幕府,却不接受国君封赏的原因。庆言一改常态受命出使,莫非另有谋划…… 这种不安从未有过,一直到秦王回来都没有消除。他小心翼翼观察着秦王的神色,嬴季心知肚明,便把人拉到身边,也没有拐弯抹角,问:“想见他?” 霍清流缓缓抬头,眼底并没有秦王预想中的期待。 这个结果大出嬴季意料,暗暗叹了口气,把人拉进怀里搂紧,轻嗅起鬓边那一缕淡淡的发香。怀里的人身体绷的非常紧,搁在往日这并不影响嬴季上下其手占尽便宜,可是今晚秦王并没有挑逗的意思。 “你若真想见,明日随寡人前往章台宫便是。” 霍清流紧紧抿唇,一时无法确定嬴季此言的真实性。 嬴季倒是没有任何难色,仿佛早把这个人放下了,其实只有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在霍清流面前表现的那么不在乎。可是那又如何,如今两个人都在秦国,杀剐存留全在自己一念之间还有什么可顾忌的。说不定,这将会是某个心结的了结。 三个时辰前,燕国传回的消息与燕国使者的车驾一前一后进了咸阳。 漆封的木匣,碧绿的竹片,只有一行小字历历在目——易水送别,满座衣冠胜雪。 满座衣冠胜雪。 嬴季狠狠闭了一下眼睛,庆言 恋耽美 分卷阅读63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是抱着必死之志来的。 其实庆言也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多少人的身家性命和希望都在自己身上。 风萧萧,易水寒,满目缟素。 自燕太子起所有送行者拱手齐眉,大礼相拜。 “先生。”妫辛站在门口,轻轻摇了摇头。庆言神色不变,将他先让进来,低声道:“无妨。” “可是——”妫辛一脸忧色,欲言又止。 庆言却道:“他并非不守约之人,至今未到想必被什么事拖住无法脱身。去把《督亢图》拿来。” 《督亢图》旁是一细长木匣尺余长,整体乌黑毫无特色。庆言一指轻点,目光深邃。妫辛在他对面跪坐,目光也落在乌油油的木匣上,他很清楚先生虽是在看木匣,但心里想的一定是木匣的主人。 二人就像两座石像静静跪坐,许久庆言一声微乎其微的叹息悄然融进了浓浓的夜色。 淡淡的笑意在他脸上一点一点晕开,妫辛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先生笑了,亦受感染,刚刚来时的满腹忧虑忽然就烟消云散。 “妫辛,当初他以此宝物相赠,我从未想过有一天竟能用到它。” 妫辛低声道:“是。世人大多认为它下落不明,却不知它一直留存于世,如今将助先生成事,想必公孙也是欢喜的。” “当年我第一次见他,他才那么高。”庆言比划了一个高度,唇角勾起一道浅浅的弧度,“躲在他父亲身后,想看看我又不敢,那样子比我第一次见你时还要有趣。” 妫辛脸红了红,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先生。” 庆言不理他,自顾道:“第一眼见那孩子,我便知此子绝非等闲,只是生不逢时,可惜了。” 他说可惜的时候,目光突然暗下来,妫辛知道那是庆言心痛的反应。追随庆言多年,妫辛深知庆言对霍国那位公孙的不同。二人曾交过手,妫辛不由不叹服庆言的眼光。然而一颗熠熠生辉的明珠,如今蒙尘失色,惋惜的又岂止是庆言一人。 第54章 喋血章台 一 秦王没有失诺,在霍清流表明想去章台宫后,嬴季命人为他准备了一身武服。王宣很不放心,但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王命已下,再无挽回。 嬴季曾幻想过很多次霍清流换上武服的样子,他知道如果给这个人披上战袍冲杀疆场的机会,那将是两军阵前最锋利的宝剑,为他主君浴血拼杀所向无敌。想必那个画面处处充满杀伐决断的美,然而虽美但太过凄绝不忍去看。不知从何时起,嬴季最初的想法开始产生动摇,如此佳人常伴在侧也不失一件人生美事。 秦人体型高大健壮,武服加身则显得格外有力量。霍清流这几年变化不小,不仅长高了,五官也长开了,五官线条也硬朗起来显得更深刻了。而原来保留的少许少年人特有的青涩则随着岁月沉淀而更显稳重,有时嬴季见了也不由感叹:如此气度不愧是一国公室子! 但和王宣等人一比就显得比较单薄了,但王宣等人都知道这单薄的身体无论何时都充满着可怕的爆发力。 田必早早拿来皂袍帮他换了,又帮他束好头发。收拾妥当了,霍清流就在室内静静端坐,等着秦王更衣。 嬴季有些好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见他眼观鼻鼻观心竟一眼也没往自己这边看,不由小声骂了句什么,声音非常小,连近身伺候的宫女也没听清楚。平日秦王更衣,有时候也会叫霍清流前来伺候,明知那人不情愿,但一看他那副隐忍的样子,某种不为人知的心思就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不过今天秦王不打算折腾他,毕竟昨夜已经把人折腾过了。 秦王的车驾抵达章台宫,王宣就带人殿外候着。章辖左右看看,悄悄凑了过来,目光在他脸上扫来扫去仿佛看到他脸上开了花。王宣皱了皱眉:“有事?” “将军,你这边眼睛一直在跳啊!” 王宣:“……” 大秦第一剑客要疯了。他这眼睛跳了一早上了是没错,但这竖子鬼鬼祟祟凑过来就为了这事?怎么看这眼神也不像是好意提醒啊!今日燕国使臣觐见何等重要,你这竖子不盯着大殿动静没事老看我眼睛干嘛? 不能怪大秦第一剑客要疯,毕竟燕国派来的使臣太特殊。得知燕国使臣身份时,他的震惊程度不亚于秦王。这个人不止是秦王的噩梦,甚至可以算作整个秦国的噩梦。 事实证明秦国的这个噩梦并没有结束。 王宣一早上不停的眼跳被慌张冲出殿外的谒者一吵竟神奇的止住了,那根对危险异常敏感的神经瞬间绷了起来。 秦国宫殿占地颇广,大殿如有异动殿外并不会马上发现。但见那谒者惨白着脸哆哆嗦嗦,上牙咬着舌头断断续续道:“……燕使……刺……行刺……”咕咚,一脚没迈利索滚出了大殿,被王宣一脚挡住了滚动的势头,只磕得脑袋开花血流如注。 “别慌!”王宣把人提起来,伸手抹了一把他脸上的血,厉声喝问:“出了何事?!” 谒者抖如筛糠,腿早就软了,被王宣抓着前襟才没有倒下去,勉强捋直舌头,崩溃道:“燕使行刺!”看来是骇得不轻。 陆续又有几个骇破胆的惶急奔出,王宣险些被他们撞出殿门。就见他一手一个丢给身后,大声道:“先带下去,别叫刺客趁乱跑了!田蛟,给蒙允报信,叫他带人速速包围驿馆,凡可疑人等一概拿下!章辖,随我进殿!” 命令一道一道下达,一时章台宫人影惶惶。 正殿兵刃交激,声音 恋耽美 分卷阅读64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刺得耳膜发疼。王宣铠甲在身但速度丝毫没有受影响,他一出现一殿肱骨仿佛吃到了久违的定心丸,小心翼翼从各自藏身之处探出身来又不敢太过靠前,两只眼睛死死盯住秦王案前激烈缠斗的身影。 跟着就见他身形猛地一僵,然后高大的身影就顿在原地再也无法向前移动半步,暗道一声:“不好!” 多年后,很多当年亲历燕国使者行刺一事的官员回忆此事,纷纷表示若非太医机智,皇后舍身迎敌,只怕秦国史书就该改写了。 所有人在这一刻仿佛停止了呼吸,时间就此定格…… 秦王的手还保持着直刺的动作,霍清流怔怔地站在他面前,死死挡住了身后的庆言。 鲜血从伤口处缓缓淌了下来,落地后一声沉闷的滴答唤醒了所有人暂时丢失的神志。 嬴季又惊又怒,上前去查看霍清流的伤势,只见他先低下头看了看心口处汩汩冒血的伤口,嘴唇动了动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双亮如星辰的眸子忽然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置信的迷茫。血液流失导致他的动作迟钝了许多,他艰难地动了动,试图转动身体去看身后的人,但所有努力仅仅让他的身体稍微扭了一个不大的角度。 尽管如此,刺进后背的利刃立即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啊……” 声音来自他的身后,撕心裂肺,犹如濒临绝境的野兽的嘶吼。 从王宣的角度其实并不能看清霍清流身后的人,但是刚刚他千辛万苦的转动刚好将身后暴露一部分出来。庆言身上亦血流如注,但相比身中两剑的霍清流来说他那点伤也就不算什么了。想必是霍清流的状况太糟糕令他痛彻心扉,亦或者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们师徒竟然兵戎相见,又或者千算万算没有料到阻止自己刺秦大计的会是自己心里最惦记的那个人…… 许许多多的想法在脑中快速闪过,这一刻他后悔了,后悔那晚在函谷关,应该毫不犹豫把人带走。 “清流。” 嬴季很想上前去扶他,然而目光移到霍清流心口处的剑柄时,他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不相信这一剑是自己刺进对方身体的。可当时的状况太乱了,霍清流的速度又太快,快得他根本来不及反应。这一刻,他的痛并不比霍清流轻。是啊,竟是自己亲手伤了他。 血在清亮的青石地面上汇聚一滩,还有新鲜的血液继续滴下来。失血导致双腿不堪身体重量终于软了下去,霍清流双唇微微抖动仿佛说着什么,但已无人能听到。 扑通! 大殿里所有人跟着心突然一沉。 第55章 喋血章台 二 庆言的身影消息在大殿尽头,地面上留下了长长的一道血迹。 霍清流紧紧盯着血迹延伸的方向,其实因为失血的原因他已经很难移动哪怕半步,晕眩的感觉一阵阵袭来,他攥了攥拳头尽量保持清醒。秦王的声音还在耳边一遍遍的重复着,但他无法就这么听从王命接受救治。当他察觉到庆言真正的意图,就知道有些事根本无法善了。 先生生死未卜,我又如何安心独存?! “大王!”霍清流哆嗦着伸出手,那手上血迹斑斑。嬴季一把握住,轻声道:“寡人在呢。清流,别说话,让太医先给你查看伤势。”然而回应他的是霍清流轻微的头部晃动,其实那晃动幅度非常小,但秦王知道他在拒绝。 “大王,求你。” “大王,臣求……你。”霍清流梗了一下脖子。 王宣此时正在大殿处理一应善后,听到身后那声微弱的“求你”不由心念一动,这个时候了,他在苦求什么? 但是秦王却懂了,可是此刻嬴季满脑子里都是赶紧叫太医过来为他疗伤,别的事还没有具体去想。然而霍清流非常清楚他不能等,也许很快他就没机会等了,“求、求……你。” “为何?”嬴季问出了此生最愚蠢的问题。 愚蠢的问题还没得到答案,嬴季就被那只满是鲜血的手吸引了全部注意力。那手颤颤巍巍在嬴季诧异的目光下缓缓移动,许是太过惊讶秦王甚至都忘了去阻止,然后就看见它落在刺入心口那柄剑的剑柄上。 “大王,求你。” 嬴季心底警钟大作。果然,那只清瘦的腕子奋力一沉,噗呲一声,剑往伤口里移动一分。剑每移动一分,嬴季就像被锋利的匕首在心上狠狠割了一道,痛的无法呼吸。 清流,一定要这么做么?嬴季心痛得无以复加,想阻止他伤害自己的行为,却无论如何使不上力,眼睁睁的看着沾满鲜血的手再一次固执地沉下腕子。 “庆言于臣如师如父,求大王开恩留他一命。”霍清流眼底闪现着不正常的光芒,执着等待着最终的恩赐。 嬴季:“……” 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那手无力继续支撑颓然垂落。霍清流剧烈喘起来,胸腔艰难震出的每一口气息都仿佛将他的生命力抽走一分。 嬴季心知不能再等,心里挣扎多时的想法随之落地。将那只血迹斑斑的手捧在手心,小心握了握,仿佛输给他某种安心的力量。然后,就凑在他的耳旁,声音很轻但语气坚定:“清流,在天下人眼里庆言必须死!别怕,寡人命王宣亲自去!” 霍清流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眼底那道光芒跟着就暗了下去…… 嬴季那十二章纹的大礼服血迹斑驳,有太医过来查看但嬴季缓缓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受伤,哪怕一条小小的伤口都没有。是霍清流 恋耽美 分卷阅读65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那敏锐的洞察力关键时刻救了秦王一命,同时不经意间也改变了三人的宿命。 关于庆言行刺,在王宣眼里无疑是双方一场毫无胜算的豪赌。庆言事先将准备好的锋利短剑藏于督亢图带入章台宫,以此骗过了层层守卫。而那日本该护卫在秦王身后的自己,则因秦王一道诏命临时换成了霍清流。 仿佛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王宣事后回忆起来,亦觉得如果当时在场的是自己未必能准确判断出庆言的意图。毕竟多年师徒,最了解自己的一定是对方。 督亢图被缓缓展开成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只有一个人双目如炬目光从未离开那双曾经异常熟悉的手。卷轴尽锋芒现,在庆言抄起短剑的同时,霍清流电光火石间抽出了秦王的佩剑,顺手把秦王推出了庆言的攻击范围。 自从庆言进殿朝拜,他们并没有任何形式上的交流,哪怕是一个眼神。庆言自始至终目不斜视未曾看他一眼,忠实地履行着他作为燕国使臣的责任。然而多年默契,他的意图还是没有逃过自己的学生。 ——第一次,师徒二人出于不同立场拔剑相向,剑锋直指对方咽喉。 那是一场惊艳的对决。秦王知道霍清流出的每一剑都是庆言所教,但在气势上霍清流丝毫没有输给他。也许是彼此太过熟悉,一模一样的招式,一模一样的攻击方式,一模一样的攻击速度,剑锋所指均为对方命门所在,却又总是能在最后一刻堪堪化解危机。 如果不是秦王太迫切希望尽快结束这场噩梦擅自出手,也许就没有后面血淋淋的收场。用王宣的话解释,大王自然是忧心公孙安危的,不过这忙不如不帮。 于是堂堂秦王就被大秦第一剑客鄙视了。 任何人都要为自己错误的决定付出相应的代价,哪怕为君者亦不例外。只是这一次,承受代价的是霍清流。 秦王那一剑看似凶险,好在没有刺在要害位置,加之他用的乃是另一名武士的剑,武器如何也比不过他自己的锋利。所以那伤看着厉害,实则并无大碍,伤势加重的原因则完全是霍清流为庆言求情时那鱼死网破的自残行为。至于他后背的伤势则比较麻烦,庆言所用的乃是切金断玉的利刃,那伤口的血一直就没止住。太医轮番上阵压迫伤口希望那血能止住,结果只是徒劳地看着那血就像红色的溪水汩汩往下淌,把伤者最后那点生气流逝掉。 “大王。”王宣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该出现,但他觉得有必要让秦王看一看手里的东西。 嬴季接过王宣递来的东西,那是庆言的剑,剑柄处仍沾有少量血迹。一想到那是霍清流的血,嬴季的心不由一阵阵抽痛。一天一夜了,仍没有他转危为安的回报。若是……嬴季不敢去想,他想自己恐怕接受不了太医无力回天的禀告。寡人该怎么办? 剑在嬴季手里翻了一个个儿,剑身上两个鸟篆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皱眉问:“这是什么?” “大王,此二字乃是鱼肠。” “什么?鱼肠?” 王宣俯首道:“回大王,正是鱼肠。” 嬴季呆了呆,瞬间回想起几年前召见霍清流,当问起鱼肠时,霍清流闪烁其词顾左右而言他,始终未吐露一个字。万万料不到,那下落不明近千年的古剑鱼肠竟裹挟着万千杀机出现在了他的秦王宫。 第56章 险中求全 霍清流胸背各中一剑,锋利的剑锋刺破护身皮甲,两剑几乎同时刺入他的身体。不过也多亏了那一层护甲,虽然失血过多但好歹保了他一条命。 “大王。”商隐跪在君前也顾不得仪态,双手用力揉着太阳穴好让自己的精神看上去可以好一些。老太医已经奋战多个昼夜,终于在这一刻把心踏踏实实放回肚子里。 嬴季的手不受控制的微微抖动,生怕听到什么自己最不想听的话:“如何?” 商隐跪禀:“大王且宽心,高热退了。” 嬴季狠狠闭了一下眼睛。他和商隐差不多,商隐悬了多少天的心他就跟着悬了多少天。他当年用尽手段把霍清流弄到秦国来,哪怕初衷只是满足心里最阴暗的征服欲,但从未想过要他的命。何况本就对那个人有意,就更无法接受他命丧秦宫的结局。 商隐的回复无疑给所有人都吃了一颗定心丸,他们都清楚的认识到一个事实——他们提心吊胆的日子结束了。 “大王。”王宣行色匆匆,欲言又止。只见嬴季再一次转身看向室内,确定里面的人没有苏醒,这才道:“妥了?” 王宣暗暗叹口气,君命不可违,颇有种认命的无可奈何,道:“是。” 二人在回廊里缓步前行,此时天色已暗,晚风习习吹来,秦王宽大的衣袂在夜色下微微荡起。浓黑的夜色仿佛饥饿已久的巨兽张开血盆大口渐渐吞噬了天地万物,就连回廊上照明的火把在它面前也显得微不足道。 王宣微微仰头,阙搂上高大的身影挺拔地矗立着,面对无边黑暗一动不动。有多少次了,大王都是一个人站在此处? ——秦王宫,秦国至高无上的地方,却也是整个秦国的寂寞所在。 秦王是寂寞的,王宣非常清楚这一点。一直以来王宣都希望有一个人能真正站在秦王身侧,而嬴季也确实等了很多年,但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如今,会是他吗?马上他又被自己的想法给惊到了,他是男子,这怎么可能?然而一个讨打的家伙的影子忽然就在这一刻出现在脑海里,还是那般讨人嫌,却又真厌弃不 恋耽美 分卷阅读66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起来。想着想着,他不知自己的嘴角竟在不知不觉间勾了起来。 当秦王叫他,王宣匆忙赶走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撩起衣摆登上阙搂。 “他在哪?” “蓝田。” 嬴季点点头,声音毫无起伏,“是个好去处。” “大王。”王宣捧上一物,低声道:“大王莫怪,末将自作主张拿来的,说不定日后用的到。”不知为何,王宣看着手里的东西,忽然霍清流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就浮现在眼前。他突然意识到自从燕使行刺那日起,霍清流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拿的好。”嬴季叹口气,心里却越发的苦涩。 “大王。”王宣也跟着叹气,觉得自己藏在心底的问题终于等到了问出口的机会。“大王,可是对公孙动了情?” “动情?”秦王的笑越发的苦。为什么会如此问,难道寡人为一个人心动很奇怪吗?还是说,生在王家不该有情?但秦王到底是秦王,臣子怎么想他才懒得理,但是避重就轻甩包裹那玩的可是游刃有余。你不是问我是不是对他动情吗?好,那么我就反问你:“你这日日思慕,可是早已情根深种?” “……”王宣忍了忍,最终没有出声。 霍清流胸背中剑又失血过多,迷迷糊糊烧了多日,那忽高忽低的体温吓得商隐多次以为可以禀告秦王为他准备坟墓了,但好在最终他都挺了过来。当时情况之凶险,秦王过了多少年都无法忘记。商隐一次次把换药的药方呈给他,一次次的尝试一次次药石罔效的回复,没人知道床上昏迷的人在下一刻还有没有呼吸。 创伤引起的高热是可怕的,可以轻易夺去一条鲜活的人命。嬴季日日祈盼商隐的药能让那可怕的热度降下来,直到那一日,商隐万般无奈呈来了最后一只方子——大青龙汤。 如果不到万不得已,商隐是万万不敢用此方的。此方退热乃是良药,但此方并非创伤用药,且药劲过于霸道,一旦用错或者剂量使用有误,搞不好霍清流一剂药下去便没命了。 秦王知道没有选择的机会了,这就像是一场毫无胜算的豪赌,赌赢了皆大欢喜,赌输了两败俱伤。 好在这场赌局最终还是赢了,恐怖的高热缓慢退了下来。 其实难的是后续调养,毕竟伤的位置一前一后,这人怎么待着都不利伤口愈合。在他清醒后,很长一段日子就没能凭一己之力爬起来过。 “……公孙,您就让小的省些心吧。” 秦王皱了皱眉,就见霍清流兀自和自己较劲,那手撑着床几次没能翻过身来。嬴季快步过去,一脚踢开田必,帮他翻了过来,又低嗔道:“不行就别逞强,身子难道不是自己的!累了吧?汗都下来了。”接过田必递来的帕子,又道:“你气血大亏不好好养着,折腾什么?” “背上……” 嬴季神色一凛:“可是伤口疼?”说罢忙去掀被子看。 “痒。” 嬴季松了口气,把被子又拉上了,安慰道:“伤口痒是好事,别怕。商隐回禀寡人了,再忍忍就好了。” 其实霍清流的伤口很不舒服,但愈合过程中发痒也是不可避免的,靠挪动改变体位缓解也不过是片刻的事。他身体大虚,实在撑不了多久,功夫不大在秦王帮助下又躺了下来。这次压迫着伤口,那滋味也不好受。嬴季又心疼又无奈,还有旁人无法窥得的愧悔。 “连累大王,臣万死。” “清流,哪里是你连累寡人。”秦王无声笑了笑,只是那笑有些发苦。“若非是你,只怕寡人……”嬴季一时说不下去。 “大王。”霍清流明显中气不足,说两句便要喘一喘,嬴季就坐在床边耐心听着。“大王无需愧疚。他若得尽全力,臣是拦不住的。是臣私心,想为他求一条生路。” “你啊,这是兵行险招,你就不怕真的把命送了?” 那日殿上何其凶险霍清流又怎会不知,然而他没的选,也没有时间选。险中求全,为的不过是给他求条生路。如今话也说开了,秦王心知该把东西拿出来了。小小一片木牍递到他手里,霍清流瞬间红了眼眶。 ——吾安,勿念。 第57章 宿命难逃 小小一片木牍只有四个字,却是这世上最能让霍清流安心的话了。 看他瞬间湿了的眼眶,嬴季突然就有了那日大殿被逼之下做出的允诺真是一生中最正确的决定的感慨。 “臣谢大王开恩!” “臣谢大王开恩!” 霍清流挣扎着要下地跪拜,被嬴季牢牢禁锢在床上,转念又把人搂进怀里,在他额上轻轻落下一吻,小声道:“要谢恩也无需拜礼,还是想些别的吧。” “啊?”霍清流懵了,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嘴张着却根本组织不出任何语言。 这样子其实非常可爱,秦王看得心痒痒,恨不得就手扒了衣服欺负一番。但又想到重伤下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哪怕一丁点的宠爱,只得悻悻收回爪子。又看他呆呆的样子太过可怜,心又软了下来,低头亲了亲他依然没有血色的脸颊,仿佛是对他又仿佛是在对自己说:“你若有心,想他们的时候,也想一想寡人罢。” “公孙。” 翌日一早王宣前来拜见,又替嬴奭小王子转达了他的问候。霍清流受伤之后并没有被送回兰池宫,原因无他,当时他伤势太重实在不宜挪动,嬴季命人把章台宫宣室紧急布置了一下就把人安置了进去。小王子多日不见先生思念得紧,但又无人敢把实情告诉他,只禀 恋耽美 分卷阅读67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告霍清流病了,被特许留在章台宫养病。于是嬴奭满脑子里都是先生病了,为何父王不把先生送回兰池宫将养的疑问。 “多谢王将军。还请将军替在下谢过殿下。” 王宣一脸好说的神情,但又迟迟不肯走,霍清流深深吸口气,问道:“将军还有事?” “公孙。”王宣欲言又止,险些把持不住把呼之欲出的疑问说出来,又想到霍清流目前的状况,终究于心不忍,暗道罢了随他去吧。但出于对霍清流的感激,王宣面向床正坐,略整衣冠,向前拜了下去。 霍清流大惊,挣扎着想还礼却苦于身体太虚动弹不得,那手伸着勉强做了个虚扶的手势,便再也撑不住手臂的力量。田必吓得忙上前查看,见人无恙又转过来对王宣道:“将军快请起吧,公孙实在不方便。” “将军见谅。”霍清流抱歉的笑了笑,听着声音还很虚。 王宣不便再留,起身拱手再拜,霍清流微微颔首,他便辞了宣室。他知自己这一拜霍清流懂他的意思,但他必须这么做。 拜你不顾安危救了大王! 拜你不计前嫌救了大秦社稷! 再拜你救了我一命! 旁人不知,但王宣心里明白,那日若不是秦王固执换了霍清流进大殿,庆言必不会手下留情,那么挡在秦王身前的自己必死无疑。 其实这不难解释,到底师生一场,也许庆言能面不改色杀掉阻碍他大计的其他人,然而当站在面前的人是霍清流,他下不了手。 ——他不忍。 也正是这不忍,秦王得以保全,秦国得以保全。 霍清流是在他能坐起来后才被送回兰池宫,就在章台宫养伤这段日子,秦国悄然对燕国出兵了。理由很简单,燕国假借求和行刺,秦王震怒,誓报此仇。 为了平息秦国的愤怒,燕王僖曾再派使者议和,并把庆言行刺一事归到是自己那不懂事的儿子身上,声称他擅自主张,为此自己已经责罚过了。 嬴季当然相信,燕王父子不合早就不是秘密。 不过秦王懒理燕王父子内斗,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军令一下大军开拔。 “大王。”王宣步履匆匆求见,毫不掩饰焦虑之色。 嬴季朝他使个眼色,摇了摇头。王宣往室内看去,霍清流安安静静的躺平了,身上盖着夏日的纱被,呼吸均匀,应该是刚刚睡着了。 “这般惊慌可不像你,何事?” 宣室外,秦王不动声色。以他对王宣的了解,这竖子哪怕被人用剑指着也未必惊惶无措,能让他时刻紧张的恐怕也只有……接下来,王宣印证了嬴季的判断。 “大王,蓝田的‘客人’不辞而别。” 嬴季眼底闪过一丝异色,但他掩饰的很好,至少王宣没看出大王的反应有多么大。也许,是心里已经放下了,又或许,某种意义上讲他和那个人胜负已分,无需再多耗费心神,这时真的有种甩了包袱的如释重负感。沉吟良久,才听他道:“如今两国交战,燕太子幕府他是回不去了,也兴不起什么风浪,由他去吧。” 秦王这么说是有原因的。燕王父子不合,这次派庆言出使秦国伺机行刺原是太子一派力主,燕王本就不同意,奈何太子大了门下食客不计其数自成气候,有的时候也不能太驳了太子的面子也就听之任之了。奈何行刺事败庆言被诛,燕王打心里觉得压在心口那块大石终于除去了。庆言一死,燕王僖还想太太平平当几年王。谁知事与愿违,燕国拱手把秦国出兵的理由亲自送到了秦王面前。 如今两国已经开战,庆言在天下人眼里已是一个死人,当然就不能再返回燕太子幕府。用嬴季的话说,他要是识时务,最好寻处没人地了此残生也就是了,也算不辜负霍清流拼命保他的情义。 然而就这么轻易放他走? 王宣虽然心有不甘,但秦王的决定是无人敢质疑的。 这日天色将晚,霍清流躺了一整天实在躺不下去,叫来田必帮自己动一动。田必原以为他只是想翻身,哪只霍清流居然要坐起来。田必抹着不存在的汗,小声央求:“公孙啊,再将养些日子起身可好?” 霍清流一动便头晕气息不稳,但实在躺不下去了,想着越是如此越该早些时候起身好,也就没听他的,咬牙撑着竟真的坐了起来。田必一看赶忙在他后腰放了数个垫子,又帮他调整好坐姿,耳边霍清流嘘嘘喘气,果然耗了不少精力。 秦王进来刚好看到这一幕,先一怔,既而一阵欢喜。上前仔细打量,霍清流脸色依然不是很好,但至少比起前一阵子失血的惨白要好了许多。嬴季忍了又忍,把人轻轻拦在怀里:“太好了!” 晚间田必伺候霍清流喝了一大碗补汤,嬴季看他精神尚好,思忖再三,命人把早就拾掇妥当的东西拿了进来。 “清流,这东西可认得?” 霍清流岂会不认得,函谷关那晚,庆言漏液来会,这东西是自己亲手交到庆言手上的。兜兜转转,如今它再出现在自己面前。也许,这就是逃不掉的宿命! “回大王,此乃鱼肠。” 嬴季无声笑了笑,“你果然知道。” “是。”霍清流承认。既然逃不掉,倒不如欣然接受。心里忽然释然,霍清流淡淡一笑:“大王想不想听一听它的故事?” 秦王挑了挑眉,似笑非笑:“你若说,寡人必当洗耳恭听。” “好!”霍清流随即放下了手中的短剑,仿佛无法承受它的重量。但秦王看到了,他看鱼肠的每一个眼 恋耽美 分卷阅读68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神,都是自己不曾见过的,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分明是一种眷恋。 第58章 刺客家族 秦王是无法理解一个人对待一件武器居然会产生眷恋的感觉。王宣是个视剑如命的,但凡得到一把宝剑爱不释手,但也从未流露过这种眼神。但霍清流不同,那眼神毫无掩饰,分明就是眷恋。 这是为何?秦王表示不懂。 “大王听说过专诸刺王僚的故事吧?” 嬴季点点头。 “大王可知专诸身后之事?” 这次嬴季摇头。 专诸乃是春秋末期四大刺客之一,助公子光除去了吴王僚,但行刺之后亦被吴王僚的护卫诛杀。公子光之后即位称王,封专诸之子上卿,又为专诸风光大葬。 流传下来供世人称道的内容也就这么多,再多了即使是阅历丰富的秦王也不得而知了。但他有些不明白了,好好的说鱼肠,怎么提起专诸的故事来了。不过他深知霍清流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位大名鼎鼎的刺客,也就耐住性子继续听。 “专诸之子毅拜上卿,吴王将鱼肠下赐,此剑便成了专氏传家之物。” 嬴季沉吟不语。 “大王有所不知,除专诸外,专氏家族另出刺客数人,不过专氏自专诸刺王僚一脉而兴,后人所做大多被掩在先祖光芒之下罢了。” 嬴季突然来了兴趣,笑道:“清流的意思,自专诸后,专氏机缘巧合竟成了刺客家族?” 霍清流没有回答,但也算默认。 “吴越国除,专氏隐遁民间渐渐被世人所遗忘。想来唯一能自证身份的,也只有这历代相传的鱼肠了。直到那一年,专氏一族无男丁所出,此剑便随着专氏女同进夫家。大王不妨猜一猜,专氏女为何人。” “专氏女——”嬴季紧紧盯着霍清流那双亮如星辰的眼睛,一个大胆的猜测呼之欲出。 霍清流点点头,“想必大王已经猜到了,那女子便是臣母。” 虽然已经猜到答案,但秦王还是希望听到霍清流亲自说出来。可是答案揭晓,新的疑问又出现了,想那专氏一族何等荣耀,潞城君当年娶妻,其妻的家世难道无人问津吗? “臣父与母亲成婚之时,专氏一族没落已久,自然无人深挖祖上来历。”其实也不怪他寥寥数语便说明家世,要知道一个家族荣辱兴衰又岂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何况霍清流生下来便没见过母亲,就这点与祖上的联系还是其父从他母亲口中得知,在他长大后才一一告知的。 嬴季用了很久消化完了霍清流与鱼肠剑的联系,叹笑道:“寡人竟不知,居然把一个身负刺客血脉的人留在身边几年之久!” 霍清流无辜的眨了眨眼,完全一副这不怪我,我可不是自愿的神情。嬴季看得牙痒痒,恨不得过去咬他一口。 得知了他的身世,曾经困扰秦王的另一个问题也就有了很好的解释。霍清流身上独特的气质,所有吸引他的闪光点,这个时候完全可以理解成一个本就流淌着刺客血脉的人,那非同常人的洞察力、机敏的反应速度,许就是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突然的,秦王再次有了一种捡到宝的感觉。 转念一想,庆言在他身上付出多年的心血,恐怕从未想过有一天挡在自己面前的人也是他。一想到庆言因他功败垂成,此刻会不会怄到要拔剑自我了断,嬴季心里荡起一丝得意。 那笑容慢慢浮现在脸上,霍清流不明所以,但怎么看那笑容都不怀好意,不由一阵恶寒。秦王佯装不见,又得意了好一会子。待敛起笑容,马上板起脸,正色道:“罢了,留也留了你几年,总不能因着祖上那点事牵连了你。” 霍清流惊讶秦王这脸翻得真够快的,而他后面的话更叫他一时无言以对,感情自己被迫入秦,秦王还觉得委屈了,简直岂有此理! 于是秦国大王越想越觉得亏了,像一条虫子在床上扭来扭去,但又顾及床上还有一个重伤未愈的,那可是碰都不敢碰一下的主,哪敢动的太夸张,简直憋屈的叫人不忍直视。日日守着这人,任凭□□焚身,秦王竟真做了柳下惠。想他堂堂秦王何时亏待过自己,这个时候还能化身谦谦君子,也真是难为他了。 不过霍清流没理他,心安理得躺在床上装死,丝毫不为所动。 反正,目前秦王不敢动他一分。 不过,在坚持了半夜后,那根名为理智的弦还是没有挺住——崩了。 “清流。”秦王小声唤着,看他没反应,又叫了一声,还是没反应。想了想,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轻轻拍了拍霍清流的脸。就见霍清流眉头皱了皱,依然没有醒。这人平日极警醒,何时睡得如此安稳过,尤其又是二人同卧,这样都不醒,嬴季确定他一定是装的。 每个熊孩子一定会有一个熊父母,这么简单的道理可怜霍清流今日才明白。往日里小王子各种淘气搞怪,他还能以孩子年纪小不懂事作为托词,但是今天其父的所作所为给了他一个全新的认知,血脉这东西真的很神奇,淘气也是可以传承的。 他忍住了耳边蚊蚋似的呼唤,忍住了被拍脸被偷吻,又忍住了摇肩膀,最后却败在了挠腋窝之下。秦王的力道很轻,越是如此越是痒的厉害,想继续装死真是不可能。 “大王,饶了臣吧。” “知道怕了?” 霍清流惊恐的点点头,其实心里却想堂堂秦王,当真无聊之极。 “让寡人饶你也可,不过清流总该做些什么吧?” 霍清流刚刚被摇晃 恋耽美 分卷阅读69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半天肩膀,还有些头晕,就晕乎乎地问:“大王想臣做什么?” 第一次嬴季有了那种寻常夫妻之间小打小闹的幸福感,一时玩心大起,反正吓都吓了,索性玩个大的好了。于是,秦王收敛起一连数日的温柔和善,板起他那张威严的脸,恶狠狠的说:“为了你寡人多日不曾驾临掖庭,如今漫漫长夜何其难耐,清流总该想想如何为君分忧罢!” 啪! 霍清流就觉太阳穴突突突一阵狂跳,那根名为理智的弦也跟着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后面稍微甜一下,后面会甜一阵子。不过我那根名为理智的弦也断了,呜呜呜…… 第59章 再下一城 霍清流留在章台宫养伤多日,一直到他能自己坐起来,才被准许返回兰池宫。 车马仪仗,浩浩荡荡。被赐天子副车,实乃无上恩宠。若非知内情的,还真以为是秦王出行。其实就算秦王乘坐也算僭越了,但多年前周王室式微,各国僭越之事屡见不鲜,早就无人再议论了。 兰池宫着实乱了大半日,天色将黑,小王子才迫不及待跑来见他。 “先生可好些了,我日日担心呢!” “多谢殿下,好多了。” “可我看先生精神不大济,可见是他们没有好好伺候?” 田必一旁心道小的冤枉!就连商隐都看不下去,扭过头去不忍再看。 “殿下近来可曾读书?” 小孩不乐意了,“先生这是什么话,哪有先生不在就懈怠的道理?!” 霍清流笑了笑,也不问他都读了哪些书,又问他可还坚持习武,小孩回答练着呢,就等他回来继续传授。 “听说王将军近来每日必到,何不请王将军亲授?将军乃秦国第一剑客,在下可不是对手。” 门口王宣闻言,就觉得一时轻飘飘,心不知要往哪飞。 “不要王宣。” 霍清流:“……” 王宣:“……” “为何?” 霍清流很惊讶,王宣表示非常不理解。 “不好玩。” “什么什么?” “我说,”小王子一字一顿道:“他呆板,不好玩!” 一时众人皆倒。 果然童言无忌最可怕。 堂堂大秦第一剑客被一个孩子鄙视了,秦王听说后哈哈大笑,丝毫不觉得奇怪。自己的儿子什么样子,当然是做父亲的最了解。但也不以为意,反正那竖子回家有人哄,无需自己好言劝慰。 不过那孩子一直亲近霍清流,虽说是无心插柳的结果,但总是一件好事。到底他不属于掖庭中人,也就沾不上那些阴暗的算计。 晚上商隐过来为霍清流换纱带,嬴季在一旁看着,只见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但显然速度非常慢。这和受伤的位置以及眼下的天气不无关系,嬴季暗暗叹气,只希望那可怕的伤口能赶快好起来。 商隐撒上药粉,又将纱带松松的裹了,动作小心翼翼,最后嘱咐:“伤口只怕会痒的更厉害,公孙千万忍一忍,再过月余将会好一些。” “多谢太医。”霍清流自己动手掩衣服,嬴季欣赏胸前美景正起劲,可恨他就给掩上了,心里有气却无可奈何。心想这竖子一定是故意的,等伤养好了看寡人怎么收拾你! 其实在霍清流养伤期间,秦王也不是天天充柳下惠,只不过顾及着他重伤没有太欺负人罢了,但是上上下下占一占手上便宜还是有的。霍清流重伤身体大亏,嬴季无论如何也不敢去挑逗他的欲望,可是占完人家便宜自己又起了反应,每次又气又恨,就强行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尴尬部位求心理安慰。 霍清流哪里反抗得了,平日都反抗不得如今更是没力气,干脆听之任之了。 如此霍清流继续养着,在兰池宫渡过了他入秦之后的第五个生辰。由于身体没有完全复原,原先兰池宫每年为他小规模举行的庆贺也临时取消。贺礼倒是没有少收,尤其秦王所赐颇丰。 就这样,霍清流又平静渡过了他入秦的第六个春天。 在他能自己下地随意走动时,最新的战报也传回了咸阳。 ——蓟城破! 据说蓟城城破,燕王僖就带着太子逃向辽东郡。秦国派蒙允带兵一路追,在衍水险些将燕太子擒获。那燕太子也不是一般人,竟潜在水中躲过一劫。后燕王僖经过权衡利害关系,不顾群臣反对,派人将太子杀掉,将其首级献给秦国,想以此求得休战,保住燕国不亡。 今日,正是蒙允押送燕国使节护送燕太子首级到达咸阳的日子。田必小跑着进来禀告:“王将军已向大王告假,提前回去了。” 果然蒙允一回咸阳,王宣就不见人影。这二位也算不避人了,难得的是他俩的家人居然也任之发展了。霍清流最后想明白了二人关系,就随口问起章辖田蛟等人自己的疑惑。那俩竖子答道:“秦人本就民风粗犷,从来不讲究什么阴阳天合之礼。” 霍清流以手撑头,叹笑:“原是我迂腐了!” 再说秦王验过燕太子的首级,确定千真万确是曾经那个在咸阳晃悠的质子,这下把心完全放了下来。又听蒙允回禀,燕太子被杀前已被燕王软禁,派人诛杀太子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接近燕太子的住处。 也就是说,秦王最担心的、某人或者他曾经的部下并没有赶去营救。 虽然这不符合那个人的行事风格,但对秦王来说确是最好的结果。他并不担心燕太子被人劫走,但一个“死人”若是再出现,一旦传出去,恐怕霍清流舍命保 恋耽美 分卷阅读70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他的心血就白费了。到时总不能抓住他再杀一次吧! “算他识时务!” 嬴季给庆言下了最新评语。 秦国奏捷,秦王在章台宫设宴庆祝,一连三天皆是如此。 田必有点不开心,“公孙啊,早知道咱们就不急着回兰池宫啦!” “为何?”霍清流有点吃惊,不是你急着要回来的吗?章台宫哪里都拘束着规矩又多,天天嚷嚷多待一天都难受的是谁来着? 但田必明显重点不在这儿,“听说蒙将军班师,带回了很多燕国美人,大王命她们歌舞伺候。”霍清流疑惑不解看他,就听他说:“小的真想看看燕国美人长什么样。先前听闻韩国、赵国的美人各个美的像仙女,不知燕国美人如何。” “……”霍清流彻底无语。心说就算大王赏赐,恐怕你也有心无力吧。 秦王后半夜才回来,回来并没有马上就寝。霍清流放下手里竹简,迎着秦王目光,发现那目光亮的有些不正常。 “大王。” “别说话。”嬴季上前来,拉开肋下衣带,动作小心翼翼。 “寡人想看看,这伤好的差不多了吧。”如今伤口已经不用再裹纱带,衣襟打开,暗红色的伤疤立刻呈现在视线里。 如今伤口已不大疼了,但是变天时非常难捱。每当变天时,嬴季就把人抱在怀里彻夜安抚。但是今天,霍清流只觉嬴季的眼神不似平日里的温情脉脉,那目光……竟像极了他刚入秦宫的时候。 第60章 放下执念 商隐深夜接到诏命着实忐忑了一路。思忖着该不是公孙的身体又有了反复吧?一想又不对,伤口早已经愈合了,如今不过是调养元气罢了,若是伤口再出现什么意外,除非有人拿着宝剑又刺了他一回。 对于这种小概率的事件,商隐确定这绝无可能。在整个秦王宫,除非有人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拿秦王心尖上的人试剑,除非他不要命了。旁的也就不说了,就拿前阵子六英宫两位夫人前来看望小王子最后落得一个叨扰了公孙休养被罚一个月不准离宫的下场来说吧。两位夫人本意是看望小王子以显示与当年栎阳宫的情分,哪知那日碰巧小王子正逗着自己唯一的妹妹动静大了些,其实也无人禀告扰了霍清流休息,事后秦王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但他又不好训斥自己的儿子,最后气全撒在了两位夫人身上。可怜两位夫人平日无宠也就够委屈了,还平白蒙受了这种不白之冤,简直是诉求无门。 大殿灯火通明,这不是霍清流平日住的偏殿。自他返回兰池宫,嬴季出于照看方便的想法,把他又安置在了自己的正殿里。 秦王坐在床边正拿着巾子帮躺着的人拭汗,动作轻柔又仔细,全无半分紧张。霍清流平静地躺着,双目微阖,气息略有不稳。 商隐每走一步,心里的疑惑就加重一分。直到他那堪比猎犬还灵的鼻子在空旷的大殿里嗅到了某种很久都没散去的味道,一路的疑惑在此刻似乎找到了答案。等走近了,微微的腥膻更明显了,也印证了心里的答案。暗道一声罪过,心说大王你也太不知节制了。 嬴季对自己完全没有把持住也非常意外。身为一方诸侯最不缺的就是女人,虽然后宫不充裕,但掖庭女人并不少,只是心里一旦被某人所占据,掖庭女人再多也难以入眼了。也难怪,霍清流养伤这段日子,虽说掖庭令也送来了几位美人,然而秦王只命她们歌舞祝酒,却并未昭命入侍。次日掖庭令对着几位完璧归赵的美人无计可施,这样都不能承御那他也没有办法了。 未召幸美人,不代表嬴季没那个需求。霍清流伤重不治那段日子嬴季还不觉什么,在他身体情况稳定下来后,每日的同床共枕就成了最难捱的煎熬,毕竟是正当盛年的男子。 今晚原是庆功宴最后一天,秦王其实反倒没有前两天喝的多。原本他想今天晚了,想必霍清流已经歇下了,索性就没急着往回赶。见蒙允早就一副心飞了的丢魂样,有意逗他一逗,笑话够了这才命车驾准备。 回来发现霍清流竟然没睡。消瘦单薄的身影投在墙上,静谧又美好。仿佛回到了他刚入秦宫时的样子,漫漫长夜,读书聊以打发寂寞。 嬴季挥手屏退了随侍宫人,不想破坏这种难得的静谧的美感。他安静地站在帷幔后,一动不动的看着霍清流倚案撑头,展开合上又展开,直到他发现自己,放下了手中竹简…… 瞬间一股难耐的燥热在腹间腾起,他知道今晚可能真的熬不下去了。借机看他伤口,纾解着腹内熊燃的烈火。 原本一切还可控,可是当手下的触感出现微微的悸动,结果就不受控制了。借着酒劲,嬴季把一肚子从蒙允那里讨教来的情话一股脑全倒了出来,霍清流满脑子就一句话“秦王大概是又醉了”。 要知道这种话搁在往日是万万不会从秦王嘴里说出来的,想来他也不会,但千万不要低估了秦王好学的诚意。显然他找对了人,蒙允比起王宣那种锯嘴葫芦,嘴上功夫可是高明多了。如若不然,以他的身手又如何压得大秦第一剑客服服帖帖的,不思翻身还食髓知味。 秦王是醉了,但不是理智全失。他还在等,等着霍清流给他回应。为了你,我摒弃了宿仇,放过了他,甚至当年连他的部下也没有牵连。你我皆非铁石心肠,这么多年了,难道还换不回哪怕你一分的心意? 霍清流被动由着秦王解开他的衣服,轻轻抚上已经愈合的伤口,带 恋耽美 分卷阅读71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起了一层层的颤栗。他几乎毫无犹豫想躲,但又根本无法动。那一声声类似情人间两情相悦的恳求仿佛是人间最美的蛊惑,应与不应他都无处可逃。 曾经的执念在自己亲手加重的伤势中得到了解脱,既是如此,罢了。 也许,接受另一份执念也不是太难的事情。 随即放松的身体成了某种最直接的暗示,嬴季马上就懂了。苦等了数年,终于等来了你的心意。哪怕没有只言片语,但这都不重要了。 有你,足矣! 接下来的一切水到渠成。 尽管如此,哪怕秦王一半酒劲作祟,也没敢同以往那般由着性子胡来。整个过程并无往日的急迫,也没有任何情趣小手段,可以说相当温柔。小心避开了他的伤口,也没有过度索取,又不时查看霍清流的面部,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哪怕他的表情一直都是淡淡的,可一旦发现他稍有不妥马上就停下来,小声安慰着,自始至终霍清流几乎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癫狂过后,嬴季第一时间又后悔了,暗呼毛躁了。忍了那么久,今日又何必急这一时?后悔之后就下了那道诏命,到底还是心虚,不让商隐过来看看着实放心不下。可怜老太医没睡几天踏实觉,一道诏命魂吓掉一半,赶到兰池宫才发现不过是为了大王一响贪欢做善后而已。 好在没有他胡思乱想的事情发生,庆幸自己又躲过一劫,商隐感叹自己如此下去命不久矣的同时,又暗示了大王几句,无外乎公孙身体还没完全复原,大王行事需节制,反正公孙还年轻,大王也不必急在一时云云…… 秦王努力忍着笑,一一应了,心早就飞了。 至于秦王的心飞往何处,用田必的话说:“大王的心思全在公孙身上,公孙真是好福气!” 作者有话要说: 祝看文的童鞋中秋节快乐! 第61章 田氏代齐 商隐这日耽搁的比较久,秦王就在一旁坐等。霍清流面色如常,非常配合太医查看,并详细记下医嘱。如此好一阵,老太医跪禀,霍清流身体完全无碍了。 嬴季狠狠闭了一下眼睛。 这是秦王这几天得到的第二个好消息。先有水利官员禀告,郑国渠成,大秦将沃土千里。今天又得到霍清流身体康复的消息,简直喜从天降。 虽说秦王近来也没委屈着自己,但显然心存顾忌,很不尽兴。不过霍清流已然不似往日冷淡,虽不主动,但也没有过去那般抗拒侍寝,这对嬴季来说不啻天大的喜讯,仿佛两人的关系一下子无限拉近了。尽管如此,霍清流依然淡淡的,嬴季也不以为意,觉得他若一改往日做派热情似火,恐怕最先受不了的反而是自己。 “恭喜大王!” 下首跪了一地人,嬴季难掩好心情,“——赏!” 自燕使行刺之后密布于秦宫上空的乌云今日终于完全散了。 秦王心情好,一连好了数日。跟在身边伺候的人人欢喜,天天数着各自的赏赐过日子。也有不那么开心的,比如田必这几天就没笑脸,倒不是他的赏赐少,相反他比别人要多很多。乐不起来完全是因为霍清流,公孙这几天又不开心了。 其实田必是瞎操心,霍清流笑与不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原本平日他也不爱笑,这人天生就是一副淡淡的样子,仿佛除了看书或者醉心剑术,其他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可是换做旁人一连数日被宠着,窃喜之余只怕关注焦点也会移到自身上。何况霍清流身体康复这才多久,再多的恩宠也无济于事。 但是在大多数人眼里,只要大王心情好,大家就都有好日子过,至于何人愉悦君王,只要不是居心叵测之人他们才懒得关注,如此霍清流就悲剧了。对于被秦国臣民信任这个结果,他简直哭笑不得。但是秦国臣民不这么想,一个肯为君王挡剑的人自然是效忠大王、效忠大秦的,但他是男是女谁又会去关心呢! 佳人闷闷不乐,秦王怎么会看不出来,但他是谁呀,堂堂秦王怎么会承认是自己的问题呢?要知道不只是秦宫,甚至秦国有多少女人排队希望得到他的垂爱,他完全可以效仿先王左拥右抱佳人在怀,可是不知为何,自从第一次遇见霍清流,嬴季就知道自己的心和以前不同了。 可是自己的心思只是自己的想法,不是所有人都苟同的。比如霍清流,他就觉得上天和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一个本该是入秦的质子,却在一个荒唐的理由下入了秦宫,并入侍多年。很多人都觉得不可思议,觉得秦王当年不过图一时新鲜,可是只有王宣等人知道秦王是动了真格的,只是那个人无法接受罢了。 有时秦王自觉自己很幸运,在他意气风发之年遇到了霍清流,在他久久无法打动对方的时候,燕国拱手把机会送到了眼前。但他更庆幸章台宫正殿两难决断之时,自己做了最正确的决定,保住了霍清流的命又打动了自己曾认为他磐石一样的心。但是一切的等待都是值了,到底他不是铁石心肠。 晚间霍清流依旧淡淡的神情,既不迎合也不抗拒,嬴季很想笑,到底忍住了。寻思真要笑了,说不定他就恼了。其实也没想再接再厉施恩,到底他的伤复原没多久,可是就这么把人放过了又不甘心,绕案想了想计上心来。于是,霍清流目瞪口呆看着秦王不就寝,命谒者搬来那绣着舆地图的纱屏,又命宫女重新点燃殿内宫灯。 “清流来看看!”嬴季先招呼他,然后大袖一挥,宫女谒者全部安静 恋耽美 分卷阅读72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退出大殿。 霍清流不明所以,凑上前顺着秦王目光看,只见秦王目光在标示魏和齐两地梭巡。原来秦国又要开战了,看这情形,多半是在计较先伐魏还是先攻齐。 “寡人也不多问,想必你也料到了。”嬴季点了点魏字,又把手移到齐字上,笑道:“清流觉得寡人的秦军剑指哪国?若是猜到了,今日便饶了你。” 霍清流跟上一步站在秦王身侧,秦王微微惊讶,这是极少有的事,当下也不点破。就听他道:“以臣愚见,魏。” “为何?” “虎狼环饲,如今不过一只病虎苟延残喘。魏武卒虽厉害亦是强弩之末,不过是最后的拦路石罢了。搬去这块拦路石,秦军无论挥师东进还是大军南下,再无强兵当道了。”霍清流却没有说灭了魏,六国几百年来为了抗秦而形成的合纵连横才算真正土崩瓦解,使秦军在中原所向无敌。 秦王无声笑了笑,只觉二人果然心意相通,点头道:“清流所言正是寡人之意。不过此次不攻齐,还有另一层原因,清流可愿听?” 霍清流依旧恭顺道:“愿闻其详。” 这个回答嬴季很满意。 “此事乃是我嬴姓王族给蒙氏的一个承诺。” 霍清流非常吃惊,能得到一国王族的承诺这是何等的荣耀,这个蒙氏莫非是……接下来嬴季给出答案。 “蒙允祖上本是齐国人,清流是不是很奇怪蒙氏为何投秦?这还是要从田氏代齐说起。” 田氏代齐这事并非秘密,但和蒙氏有什么关联霍清流就不知道了。当年武王伐纣建立周,封太公于齐。姜氏立国数百年,也曾称霸一时。在对周边小国的上百次吞并战中,蒙氏与田氏立下了赫赫战功,形成了旗鼓相当的两只军事力量。原本也是相安无事,直到有一天,田氏再不愿臣服于姜氏的统治之下。 ——那一天,灰鸦蔽天,田氏带领精锐直逼齐王宫。 大殿前,蒙氏仗剑死守,血溅宫阶。 自此,齐国国君易主田氏。 “蒙氏一族余人率众投秦,当时正值秦国求才若渴用人之际,自当以礼相待委以重任。蒙氏当年只提了一件事,历代先王遗命相传,从未相忘。” “何事?”霍清流忽然对蒙氏提出的条件来了兴趣,很好奇是什么事能叫历代秦王铭记于心。 “蒙氏灭齐。”嬴季一字一字道。 第62章 王的烦恼 一 蒙氏与田氏结仇上百年,为了夺回祖上被鲜血洗去的荣光,和田氏势必有一场终极恶战。类似这种结下世仇的,选择蛰伏的那一方向来有着异于常人的耐心,只要时机不成熟,他们会一直按兵不动等待机会,这一等也许是几年也许是几辈人。 ——蒙允的先祖就是这样的人,在秦国不断壮大的同时寻找各种机会复仇。作为回报,蒙氏事秦主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不臣之心。而历代秦王也从未失诺过蒙氏,如今的形势秦国一统六合早已是迟早的事,等了几辈人的机会也到了。好在这一代秦王并非急功近利之人,在分析了战场形势利弊后,亲自召见蒙衍父子,命他们再等一等,此刻绝非伐齐的最佳时机。 蒙衍父子虽然不理解秦王的顾虑,但他们毫无疑义的执行了王命。秦王最欣赏的也正是他们这一点——耐得住性子,战事很多时候瞬息万变,从来都是肯安静蛰伏的才能活着走到最后。这点比略心气暴躁的王殳要多一分胜算,不过王殳有他父亲看着,嬴季倒也不用过多操心。 只是兑现蒙氏的承诺,嬴季宁愿再多等一等。他对蒙氏的看中丝毫不亚于王家父子,但在嬴季心里,蒙允这把锋利的宝剑不该只在齐国战场锋芒一现。也许,齐国一役之后,这把被悬起来的利剑就再也放不下来了。作为秦国另一只锋锐,他对蒙氏寄予厚望,希望这把利剑将来能另有一番作为。 这份心思霍清流是不会知道的,当然也没有人质疑秦王的决定,不过以他对王宣的观察,丝毫未见那竖子有任何疑惑。想必,这就是蒙允的态度了。 于是秦国正式对魏国用兵。 魏国国势早已江河日下,秦国入境简直势如破竹。秦军节节胜利的同时,霍清流的生辰也悄然而至。与以往不同的是,秦王此次没有在兰池宫为他庆贺,地点改在林光宫。 对霍清流而言在哪里都无所谓,不庆贺也没关系,反正在霍国的时候也没怎么庆祝过。但对嬴季来说就有所谓了,而且太有所谓。一来他准备今年送霍清流一份大礼,当然把人带到地方说才有诚意。二来秦王最近因着一点小事也有点心烦,但是原因又不好说出口。 何人敢惹秦王不痛快,那简直就是自寻死路。哪怕是霍清流,秦王对他再纵容,也不敢轻易去拔老虎须。 其实事情还真不大,若是发生在哪位士大夫家里,那就根本不叫事,但对秦王来讲本质上有着天壤之别。 事情要从六英宫里的两位夫人说起。这两位夫人出身都不高,不过倒也是良家子,乡同籍,又是同一年充入掖庭,也算情同姐妹了。各自承御后,赐住六英宫,这对她们而言也算圆满了。毕竟论出身,她们比不过栎阳宫与华阳太后亲近,论高贵晋阳宫的身份更是望尘莫及。 两位夫人平日恩宠不多,自从霍清流入秦后,秦王几乎一整年也召见不了几次。恩宠稀薄的顾虑,是掖庭每个女子的心病。在栎阳宫、晋阳宫相继陨落后,两位夫人也曾天真的以为多少再熬一熬,也该有个出头之日 恋耽美 分卷阅读73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了。怎奈期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在霍清流养伤那段时日,她们不过看望一次小王子,白白落得一通申斥还被罚一个月不准出宫,想想都觉得冤死了。 后来霍清流养好了伤,秦王更是不在掖庭流连。 其中陈氏夫人心事重,这一年年的独守空房,只觉生不如死,不如早早去了图个干净。人就怕胡思乱想,想什么就来什么,久而久之陈氏这心病就落实了。她这一病,同住的申氏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到底是好姐妹,请医问药,榻前亲自照料。 嬴季来看过一次,见陈氏有了起色也是感慨良多,又见申氏亲自照料又细心,大赞申氏有心了。那申氏的确“有心”,借此机会便将秦王留了一晚。此事本来是瞒着陈氏的,毕竟陈氏身体刚刚有了好转,受不得一点刺激。然而再小心瞒着,一个多月后申氏那掩都掩不住的妊娠反应早已说明一切。陈氏气得当场背过气去,从此再不理申氏。 六英宫申夫人有孕一事被太医禀告给秦王,那天嬴季喝多了,满脑子里都在想着晚上怎么和霍清流成就好事,太医说完了,就大袖一挥命好生照看着然后让他退下了。事后嬴季完全记不得头天太医禀告过什么事,寻思着多半与陈氏的病有关,反正那病养着也就是了,于是没有再召太医前来问个清楚。而他就像一只吃饱喝足的饕餮,神清气爽异常满足地启程往章台宫去了。 等六英宫再传来消息,大殿谒者小心翼翼看了看秦王的脸色,低声禀告:“大王,昨夜陈夫人薨了。”只听秦王嗯了一声,大殿谒者上前用更低的声音道:“太医今日看过申夫人,说胎位不正,请大王准女医前往随侍。” “嗯。”又是一个单音。但马上嬴季觉得哪里不对,疑惑道:“胎位不正,谁胎位不正?”声音一大,霍清流也抬起头来,把手里的笔放下,跟着问:“谁胎位不正?” 大殿谒者两腿一软扑通跪在秦王跟前,全身上下没一处不抖的。霍清流上前扶起大殿谒者,但见这位宫里的老人目光在自己身上上上下下梭巡,一脸莫名其妙。秦王其实比他还莫名其妙,心道寡人怎么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那小东西是从何处有的,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殿骤然冷了几分,可怜大殿谒者年纪一大把了,冷不丁打了个机灵,又被两人炯炯目光盯着,只觉如芒在背,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高难度的问题。到底在宫里混了一辈子,怎么说也是机智的主,瞧着秦王也不像生气的样子,把思路略微捋了捋,上前答道:“大王不妨把太医令召来一问便知。” 一语似醍醐,秦王暗道惭愧。 传太医的声音一声声远去,大殿谒者抬起袖子擦拭了一下额头的汗。 第63章 王的烦恼 二 太医与六英宫掌使一同奉诏兰池宫觐见,真相大白,秦王想抵赖是赖不掉了。 这回换成嬴季小心翼翼观察霍清流的反应,结果很失望。霍清流先恭喜大王再添子嗣,然后就用一贯恭顺的语气,请他移驾六英宫。一来陈夫人新丧,二来秦王添嗣都是大事。六英宫已经有一位夫人郁郁而终,这个时候也该去看看孩子的母亲加以宽慰,可别再出什么事。 这与他预想中的霍清流的反应相去甚远,难道他不该生气嘛,不该借此发泄一番怨气吗?然而什么都没有,莫非他心里真的没有寡人?嬴季很内伤,顿时没了以往那俾睨天下誓要一扫六合的气焰。这会看他,他越是恭顺,嬴季就越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果不其然,当他夜里返回兰池宫,霍清流并没有歇下,看样子也不像是特意在等他。而他就像偷腥得手的贼猫,带着几分得逞的心虚,高抬脚轻落步,上前把人一搂,顺手把人家手里的书简丢了出去。 “大王。” 嬴季心里打个突,霍清流衣襟上的爪子顿住动作。他心里打定主意,只要霍清流说出让他多流连掖庭的话来,今夜他们肯定消停不了了。然而—— “子嗣繁多是好事,只是不知大王是否要在兰池宫另起宫室。” “这个——?” 嬴季突然有了一种被抓包的窃喜,原来他也不是完全不在乎。这一高兴不要紧,两只爪子捧起霍清流的脸,就势亲了下去。霍清流慌乱挣扎,生怕动静太大吵醒了晚上非要缠着他玩结果就在床上睡着了的嬴奭。当然这会孩子父亲也看到了,顿时恶念胆边生,扯过被子裹大饼似的把人里三层外三层裹了结实,然后打横一抱,连夜抱上了前往林光宫的马车。 可怜嬴奭小王子次日一觉醒来遭遇晴天霹雳,父王不见了,先生也不见了。等了半日不见人,无奈接受了他爹和先生丢下他跑去过二人世界的悲惨事实。 霍清流才不要什么“二人世界”,他从来没这么狼狈过,哪怕刚入宫那晚,即便被迫侍寝,但至少他还落得战败服输的潇洒,可是这算什么?面对一个随时对他都准备发*情的家伙还不能有效反抗已经够憋屈了,平日也就算了,当着自己儿子都可以,霍清流彻底恼了,这一恼不要紧,堂堂秦王只好唱了一路独角戏。 一路上秦王表现得像个被妻子冷落的受气包,自艾自怜,各种哄骗挑逗无所不用其极,霍清流保持了一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秦王很郁卒。不过这也怪不得旁人,自作自受后果也只能自己承担,霍清流反正是无动于衷,于是秦王终于肯老老实实让他清净一时片刻。 虽说如此,但秦 恋耽美 分卷阅读74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王这份贺礼绝不含糊,简直可以称作大手笔。 林光宫霍清流是去过的,虽然只有一次,但宫殿布局却牢牢记在心里。显然眼前那恢弘的殿宇并没有任何改变,但细节之处与上一次秋幸略有不同。迈入大殿,熟悉的感觉在心头缓慢萦绕,霍清流终于明白了刚刚的疑惑来自何处——殿阁布置完全仿照霍国的风格重新装饰了。 流连其中,思绪在一瞬间飘回了记忆中的故国。 嬴季看了他一眼,发现那对明亮的眸子被一层水汽蒙上了。 这一次,秦王押对了宝。 秦王的贺礼分三部分:其一,封霍清流云阳君。霍清流乃霍国公室子,霍侯昭平之弟,理应获封。嬴季还信誓旦旦为自己辩解,反正那霍昭平小人一个也无甚诚意,既然你不肯接受霍侯册封诏书,那么秦国就勉为其难代劳了。王霸之气全开一时气场无人能及,总之无时无刻不在透露那个信息——寡人就是要一统天下,早晚拿下尔等偏隅之地。替你霍昭平封个公室怎么了,你还能拿我怎么着?! 且不说秦王替霍侯封公室是否有违礼制,单说云阳乃秦国京畿之属,此地乃关中通南北的政治军事要冲,秦直道的起点,战略地位极其重要,秦王把霍清流封在此地,完全代表了秦王的绝对信任,这份贺礼的分量可说相当不轻。当然,这份贺礼也是力排众议,经过多番曲折才确定下来的。 霍清流哭笑不得,依旧坚辞不受。于是史书上又留下浓重一笔:秦王十四年,王封公孙清流于云阳,云阳不受。 这个结果嬴季并不意外,也没勉强,封号已经拟定万无更改,不过人一直都在自己身边,早晚受封都一样。只不过将来再封,可就是更大的了,到时……秦王光是想着心里就飘起两个字——舒坦。 关于另一份贺礼,就是霍清流所处的宫室——下赐林光宫于云阳君。 至于这份贺礼霍清流接受不接受根本不在秦王考虑范围。不过做出这个决定,倒是秦王经过深思熟悉的。霍清流入秦宫已久,久居兰池宫偏殿,虽是日日相守,但秦王到底不傻,深知目前在他心里还不止自己一个人。强着来肯定是不行的,且霍清流也不怕,废宫关了人家一个月,最后难受的不过是自己。 其实君王一言谁敢质疑,但秦王不这么认为。过去也就罢了,现在心里装着这个人呢,他的一喜一怒,一乐一悲都牵动着自己那根敏感的神经呢!既然如此,不妨大度一点。 事实上,燕使刺秦那件事的结局就是最好的证明。 到达林光宫的次日,霍清流便知道第二份贺礼绝不止是获赐一座宫室。林光宫的北面有片缓坡,不知何时呈现一片浓绿,那年来时还不见,如今绿油油的已然成林,竟是一片新鲜的翠竹。 嬴季屏退随行之人,只命他跟在身边,二人信步竹林,不知不觉置身竹林深处。 本该是一片空地,如今空地拔起的竹屋猝然映入眼帘,这是——记忆急速倒退,曾经认为已经可以忘记的人和事在脑海里纷至沓来。 记忆在他五岁那一年定格。 “这是寡人的第三份贺礼,喜欢吗?” 喜欢,我又如何不喜欢? 霍清流湿了眼睛,嬴季转过身把人搂在怀里,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在他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那是毫无□□意味的吻。 第64章 兵者诡道 秦王的“二人世界”没有持续太久,缠绵了几日后,嬴季车驾浩浩荡荡离开林光宫,却意外把霍清流留了下来。与以往不同的,王宣也没有留下扈从,但章辖田蛟留下了。 霍清流未置可否,那俩竖子乐得像出了笼的鸟。 也有不高兴的。霍清流独自留在林光宫五天后,咸阳送来了嬴奭的手书。书简上没几个字,但字字都在表达对他不回咸阳的不满。不过大家心知肚明,霍清流几时回咸阳恐怕最上心的还是秦王,至于嬴奭则正好相反才是,他真实用意则的是何时能获得恩准赶到林光宫和先生见面,最好能待上几个月等转年开了春再回咸阳。 也难怪,十来岁的孩子正是好玩好动的时候,平日里跟着霍清流也没怎么拘着,如今霍清流不在,那日子当然就不好过了。明着去问自己父亲,那孩子又没那个胆子,索性打发了一名谒者,发发牢骚,希望先生不要太过贪恋林光宫的景致,早早回来陪自己。 嬴季当然知道小孩的心思,自然不会反对。他提前回咸阳不过是王氏父子从魏国传回了加急军报,但又不想破坏和霍清流难得融洽闲逸的气氛,这才决定把人留下。单独留给他一些时间,让他清静清静。 显然霍清流没有享受清静的命,小王子的一道手书,他的好日子也到了头。秦王的使者在小王子的使者到达林光宫的次日抵达,双手高举过头捧上了秦王的诏书。 返回咸阳已是半夜,车驾直接把人送到章台宫。前殿灯火通明,大殿谒者一见车驾到了,亲自把人迎了进去。 这是极不寻常的。秦王平日极少召他入章台宫,除了在他养伤不宜挪动那段日子不得已留在章台宫宣室,哪怕再有天大的事也会等嬴季返回兰池宫再告诉他。 而这次……莫非和大梁的局势有关? 事实证明有人天生就应该在战场上寻找合适自己的位置。霍清流的羽翼虽然被紧紧束缚着,无法真正上阵杀敌,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对战场局势的判断,并作出最有利的决策。 王崇父子出兵魏国,一路攻 恋耽美 分卷阅读75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城拔寨,在秦人眼里,拿下国都大梁指日可待。话虽如此,但秦军推进的速度也并非如预期那般快。这要归功于魏国全民皆兵的兵制,而魏武卒更是曾扬名七国的精锐。国势不济非个人之功过也非个人可力挽狂澜,但比起那几个被灭掉的国家,魏国绝不是一盘散沙。 大敌当前同仇敌忾,王氏父子的大秦铁骑在攻到国都大梁时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秦王召集众人前来,讨论的无非就当下大梁的局势。目前分为两派,既然久攻不下,是撤兵回师再谋战机,还是再立主帅即刻增兵,各执一词,一时争论不休。 这一刻霍清流忽然就明白了为何秦王舍齐而攻魏。魏国百足之虫绝非善类。若是蒙允伐齐,魏国一旦联合楚国,秦军难保不南北两线遭受夹击。就算秦国后方还有王氏父子,但以秦国国力支撑两线战场恐怕也是非常勉强。从这点看,嬴季当真是深谋远虑。 而魏国在秦攻打韩、赵、燕三国时一直做壁上观,也绝非单纯保存实力,只是无法寻到一个有力的时机。其实纵观历次五国攻秦的战事,魏国所扮演的角色也并非光明正大,背后补刀倒是玩的游刃有余。若不是嬴季另有打算,一意攻打国力稍显薄弱的齐国,只怕就真的中了魏国的计。 嬴季倒是不怕出兵魏国时齐国从旁捣乱,无论如何,有蒙允陈兵边境,齐国是万万不敢冒这个险的。 “围而不攻——”不得不佩服霍清流的语言表达方式,王氏父子陈兵大梁,被他四个字轻描淡写化解了久攻不下的尴尬。但在座众人却欲哭无泪,王氏父子也想早点攻下大梁,可是攻不下来啊! 显然霍清流的思路和他们不在一条线上,他的关注点在别的地方。嬴季看他沉吟不语,仿佛成竹于胸又仿佛在顾虑什么,便道:“有话不妨说。” 数道目光齐刷刷集中过来,霍清流仿佛做了最后的心理斗争,缓缓开口,但和在座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甚至可说语出惊人。 “大梁城垣坚固,久攻不下,必然士气不振,无论回师再寻战机还是即刻增兵俱为徒劳。” “那公孙的意思——?”开口的是王氏一名子弟。在秦国,所有人称呼霍清流时习惯上保留了他原有称号,这点也让霍清流身在异乡感受到了或多或少的心理安慰。到底比起霍昭平那惺惺作态实则恶意满满的册封称谓要容易接受。 “臣读《水经》,大沟之水浩浩汤汤自大梁蜿蜒而过。此时河未上冻,正是引水大好时机。” “公孙好计谋!” 众人看去,只见是咸阳内史老将军蒙衍出口称赞,目光里闪烁着赞许之光。王氏子弟亦然。 兵者诡道,不拘方略正是兵家制胜之道。秦国与六国交手打打杀杀数百年,城池攻防战打了无数次,采用水战还是首次提出,毕竟中原并非河湖纵横之地。但是霍清流提出的乃是引水,而不是两军水上对峙,可见是熟读《水经》和通地理的。 大殿案静下来,所有人心里都在念叨着两个字——可行。 秦王的昭命由王宣亲自送到了大梁城外,王氏父子接到昭命马上就明白了。王殳亲自带人引大沟之水冲灌大梁城,经三月城垣坍塌,城内死伤无数。魏王假降,国灭,秦以其地建东郡。 捷报传回咸阳,蒙衍贺过秦王,悄然退出大殿。蒙允赶上父亲,“父亲走的如此匆忙,可是家里有要事?” 蒙衍摇头不语 捷报传回咸阳,蒙衍在欢喜的同时又暗暗忧虑。霍清流所言的水攻可算得上此战制胜奇谋,不由令他想起了另一个渐渐被大家所遗忘的人。学生如此厉害,若是那庆言还活着,当真是恐怖的对手。那年章台宫的巅峰对决很多人至今历历在目,蒙衍不敢想象那天如果在大殿上的不是霍清流将会有什么样的可怕后果。 同时又庆幸秦王英明深谋远虑,早早把人弄到了咸阳。只要能为秦国所用,自然秦国也不会薄待了他。 这种忧虑不止蒙衍有,其实很多人都有,但是秦王的宠臣是没有人随意招惹的。这点秦王很清楚,霍清流自己也很清楚,但他没时间去多想如何化解别人对自己的不信任。 此刻他正被秦王恩宠着,断断续续发出模糊不清的细碎呻*吟…… 第65章 妇人之仁 “先生。”嬴奭的声音轻轻的,带着几分不安,探头探脑往门里望去,没有看见半个人影。田必躬身守在门外,不时摇摇头,几不可闻叹口气,又小声劝了小王子两句,总算把那孩子哄走了。 伊人捧着没有动过的食物出殿门,见田必还守在门口吓了一跳。看他欲言又止,也摇了摇头,把那朱红捧盘交给身边宫女,叫上田必信步走到了宫墙下。 “这事急不来。” “如何不急!”田必搓着手,绕着一株垂柳团团转。伊人上前安慰道:“公孙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大王眼下未置一词,可见也知劝了无用,便随了他的心意罢了。” “可……这……” 伊人实在受不了他那火急上房的样子,本着能劝一个是一个的心思,就劝他说公孙心里不安,乃是人性至善使然,不必过于忧惧,想必有几天也就过去了。 “可是……明明已经三日了。” “那你想咋样?你又劝不来。” 伊人入宫已久,算得上秦宫里的老人,性子极稳,见过的事也多,自然沉得住气。田必和她正好相反,活泼好动搁不住事,这么多年若非跟在霍清流身边,恐怕早 恋耽美 分卷阅读76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不知死多少回了。好在凭一张小嘴能把最重要的人哄好了,哪怕有点小过错,兰池宫詹事也多半睁只眼闭只眼让他混了过去。不过这浮躁的性子这么多年就没半分进步,可怜的伊人姐姐简直怒其不争。骂也骂过了,死不悔改也是叫人无可奈何。 知道他这是忠心为主,也不忍太过苛责,又好言劝慰几句,打发他赶紧回去了。 “这竖子!”伊人幽幽叹口气。 所有人的担忧是有原因的——霍清流已经一连三日日食一餐。这种情况也曾有过,当年潞城君遇害,后来霍侯薨逝,他都有过类似经历。只是这一次,身边的人纷纷表示不懂了。 秦王心里是明白的,但什么也没说。能说什么呢,一将成名哪个不是累累白骨堆起来的。霍清流放到战场之上或许是天降帅才,但同时他也有为将者最不该拥有的妇人之仁。如此矛盾南辕北辙的思维特质偏偏被霍清流神奇的结合了,不过所带来的痛苦也是常人难以企及。 “大王,是臣之错,臣之错。” 秦王已经抬起来的手顿时僵在他头上。原本是想安慰他几句的,嬴季突然忘了词。自古两军交战哪次不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你的错?你不过为大秦献上一计,何错之有? 王殳引大沟水冲灌大梁,魏国死伤无数。战争的残酷原本是无可避免,这么多年来,霍清流第一次陷入深深的自责中。仿佛他早已忘记,当初正是他的指点,使得秦国武备在短时间内得到大力提升。又恍惚忘记当年也是自己献计,借刀杀人助秦国除掉劲敌李牧,一举灭了赵国……如果说一统天下乃是秦王的宏图大略,那么在秦国发动战事造成兆黎皆苦的结果,自己岂不就是那助纣为虐的帮凶? 霍清流到底没能迈过心里这道坎。 嬴季曾经很喜欢盯着他的眼睛看,那对眸子如星辰般明亮,又如蓝池的水一样清澈。如今那对眸子对着窗前的烛火却早已黯然失色,叫人不忍去看。听说他已经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跪了半日了,嬴季小心翼翼上前,把人轻轻搂向自己。僵硬的身体微微挣了挣,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也放弃了最后的挣扎。 “清流,听寡人说,两军交战,死伤在所难免。”嬴季低下头,在他耳边小声说着,手也没闲着,轻轻揉着他久跪肿胀的膝盖。又转向身边小黄门,命传召太医。 这种事身为君王是不会做的,然而为了这个人,嬴季一次又一次破了例。跟着伺候的小黄门新入宫不久还没见过这种事,惊得眼珠凸了凸,转身就跑。 “臣……”霍清流闷闷的声音传了过来,又有些艰难。就像心里不停和自己做着某种博弈,再开口时语声艰涩,周遭回荡着无尽的悲哀,“……大梁数万孤魂,臣之错。” 嬴季狠狠闭了一下眼,把人又用力搂了搂,低声道:“天不幸万民,乃大梁气数尽矣,岂非你一人之过。” “清流,看看寡人。” “……” “清流,你献计有功,乃是大秦有功之臣。” “……” “清流,寡人应你之请,未杀降俘。你若不信,明日可召王崇父子一问便知。” 嬴季好说歹说劝着,方才那小黄门已经回来了,再次刷新了自己对大王的认知。 “呵呵。” 怀里传来一声弱弱的闷笑,嬴季一怔,“清流。” 霍清流深深吸了一口气,秦王低头静静等他下文。长久的沉默,久到嬴季认为他不会再开口,准备把人抱起来,怀里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昭平若是得知,想必大失所望罢?想来,也该后悔当年白送了那些人命。到底,是我不配。”嬴季手下一紧。 人被安置在黑底朱红云龙纹的漆木大床上,早已等候多时的商隐默默上前来,麻利地除去了霍清流脚上白绫袜,又解开了白胫衣。 药香在空气里悄悄弥散,霍清流已然睡了过去。宫女捧来温水,伊人拿过巾子沾了水,为他擦拭额头。商隐力道得宜地为他揉着膝盖,尽管在睡梦中,偶尔还是可见他微微蹙眉。无人知道此刻他是被噩梦纠缠,或者是腿上传来不适。毕竟在冰冷的青石地面跪了那么久,哪怕商隐手法再好还是无法逃过把疼痛传达给他。 久久盯着安静的睡颜,嬴季无声叹了口气。身边一众宫人大气不敢喘一口,一个个低着头,小心翼翼听候差遣。半晌秦王命传王宣。 今日王宣休沐,如无要事一般秦王是不会传召的,大黄门暗暗纳罕,却毫不犹豫执行了王命。 大黄门退出的同时,宫门郎一路小跑迎面而来。致礼后,那宫门郎快步上前,有小黄门迎上来,宫门郎深知今日兰池宫气氛不同往日,也没有大声传报,“六英宫掌使来贺,申夫人诞下一王子。” 第66章 噩梦噬心 关键时刻,蒙将军被哐哐哐的敲门声吓得差点把持不住直接软在某人身体里面,一时惊怒交加,喝道:“何人?” 给事蒙府二十余载,眼看着蒙允从髫龄小童长大成人的老仆人恨不得脚底生出两只风火轮赶快逃之夭夭。但他不能那么做,传诏的大黄门还在前厅等着呢。 “将军,大黄门前来传诏。” “大黄门传诏?”疑惑的声音从帐里传出,然而紧跟着……滚热的液体悄然滑了出来,二人俱是一怔,接着蒙将军就悲剧了,被率先反应过来的王将军一脚踹下地,差点报废了身上的家伙。 “你——!!!”蒙允满脸通红,满腔怒火几乎破膛 恋耽美 分卷阅读77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而出。 王宣没理他,扯过袍子往身上随意一披,问道:“来的是谁?” 老仆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一如既往的毫无起伏,“大黄门吕檠。” 一般情况下,秦王派人传诏极少会派吕檠。毕竟秦宫的老人,又上了年纪,但凡不是紧要事都会遣其他人,轻易不出动他。换句话说,一旦派出吕檠,也就说明要么事情非常重要,要么是对什么人什么事表示极大重视。 比如,那年秦王给霍清流下赐礼物,派的使者就是他。 蒙允并没有一道入宫,诏命没有提到他,他就陪着一路到了宫门口。目送王宣大黄门等人身影直至消失,心里那个疑问也没有找到答案。这么晚召见,又是吕檠亲自传诏,想来也只有和那个人有关了。深夜传诏的次数极少,若非出现刺客,秦王一般不会把已经回了家的王宣再召回来。但是今晚怎么看也不像闹刺客的样子,否则,整个咸阳只怕也难以消停了。莫非是那个人…… 关于那个人,蒙将军展开了神脑补。 蒙将军心里念叨的那个人此刻睡得极深沉。商隐下了猛药,一时半会是醒不过来的。王宣和他想的差不多,秦宫铜墙铁壁,若是有刺客也轮不到吕檠亲自来了。 多半与那人有关了。于是王宣也开始了他的神展开的思路。 两位将军心有灵犀,确实和那个人有关,但也不是他们想象中的状况。 王宣到的时候,商隐收拾了药箱正往出走,见面躬身行了一礼。又见有小黄门手捧诏书急匆匆去了,不禁暗暗诧异。秦王的八卦是没人敢打听的,但是这么晚了,又传诏谁了吗? 好在商隐及时给他解了惑:“六英宫申夫人诞下一子,大王刚刚赐了名。” 原来如此!掖庭世妇诞下孩子,一般并不会马上赐名。很多时候,孩子何时赐名时机选择非常有讲究,这代表着他的母亲是否受宠,关系着母族受重视的程度。比如当年吴氏诞下嬴奭,赐名还是华阳太后亲自下的诏书。再比如晋阳宫邢夫人诞下女公子,赐名一事一拖再拖,直到邢夫人全族获罪被诛,赐名一事更是遥遥无期。当年多少人认为嬴季不会留下晋阳宫的孩子,但多少都失望了,虎毒不食子,那孩子活了下来,还被赐了名。 如今,申夫人刚刚诞下子嗣就……怎么看,那申氏的母家也不像被重用的样子。 但是大王的决定无人敢质疑,王宣摇了摇头,赶走了满脑子胡思乱想。 小黄门引王宣进殿,事实证明王宣多虑了。被深夜召进宫,的确和那人有关,但和自己所想又完全不沾边。 这些年秦王对霍清流极度信任,大多时候并没有对他刻意封锁消息。除了不在章台宫议事,他也兢兢业业忠实地扮演了一个谋士的角色。对此秦王很满意,也找到了和他最合适的相处之道。 霍清流这人属于稳坐中军运筹帷幄,若放在战场就好比一把开了刃的宝剑,剑锋所指所向披靡。但他也并非完人,在如今波云诡谲变化莫测的乱世里,他那颗悲天悯人的怀柔之心就成了他最致命的弱点。 “水灌大梁,死伤数万。”嬴季有些无可奈何,“不是所有宝剑都能上阵杀敌。宝剑锋利至极,却不易常保。若不善用,往往折于己手,霍清流亦是如此。” “那——大王的意思?” “这把剑不能折在寡人手里。让他去林光宫吧,你跟着去,把奭儿也带上。” 做出这个决定,王宣深知从君王的角度有多么难。在如今这物尽其用的现世里,又有几人能为了心爱之人做到这一点,尤其是至高无上的君主。归根结底,君王一旦动了情,自此跌落凡尘,就再也无法重登高高在上的神坛。 王宣心里莫名生出一丝悲哀。 为了保住那个人,秦王纵有万般不舍,仍然做出了及时止损的决定。 “……清流,往后你便不会再被那些烦心之事所扰。”霍清流静静睡着,双眉之间蹙起了一道浅浅的竖纹。嬴季试图去抚平,却不能将他从噩梦中带走,“别怕,寡人就在你身边。把手伸过来,伸过来,寡人带你走。” 大梁城内,水流湍急。屋厦成片倒塌,各种物什漂浮水面,不及逃离的老弱妇孺被急流卷走,哀嚎声沸不绝于耳。即便侥幸没有当场溺毙,初冬河水寒凉,缺失御寒物资,亦难逃一死。 霍清流站在残缺城垣上,满目疮痍,饿殍遍野。城下堆尸如山死不瞑目,侥幸活下来的相互搀扶,艰难转过头来,怨毒的目光仿佛一把把淬毒的利剑投向城头。 “尔与我等何仇,竟陷我等于死地?!” “尔与我等何仇,竟陷我等于死地?!” 这些画面其实并不是他亲眼所见,只存在他脑海里的臆想。但那画面太逼真,仿佛亲临其境。大梁上空数万冤魂盘踞,仿佛一团团黑云压上心头。 霍清流再也没有喘上这口气。 兆黎蒙难,是吾私心! “别怕,寡人就在你身边……” 孤零零的残垣上,霍清流渐渐被黑云没顶。却又是谁,突然撕开了如墨黑云,万丈金辉趁机投射进来刹那照亮了他苍白的脸。刺眼金光中,那只熟悉的、曾经在他身上肆无忌惮做尽恶事的手,瞬间成了此刻唯一的救赎。 “……把手伸过来,伸过来,寡人带你走。” 夹纱被下,紧握成拳的两只手骤然一松。 第67章 放逐云阳 那道迟来的诏命就像是一道危急关头的救命符,虽然来得迟了些,但总算 恋耽美 分卷阅读78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还不太晚。 霍清流仍旧保持伏在地上的姿势,简直不敢相信吕檠刚刚念过的每一个字,但诏命确实是这么写的。王宣就站在吕檠身旁,神情极其复杂。吕檠笑呵呵的把诏命卷起来,轻轻放在他手上,他这才实实在在有了秦王果真放他离开咸阳的想法。 林光宫地处云阳,当初秦王就将霍清流封在此地,不管霍清流当初受与不受,在秦王眼里这个地方就是他的了。肯放他离开,这个地方当然是最好的去处。 话说回来,做出这个决定,秦王也是无奈之举。名义上是离宫休养,但他很清楚那个人根本没有病,不过是心魔作祟罢了。而他也在此刻认清了一个事实,霍清流虽是难得一遇的奇才,但终究过于怀柔,不适合乱世中运筹帷幄。即使没有被自己强留在身边,他跟随庆言的脚步怕是也走不长远。 这也是嬴季的过人之处,一旦想明白了某些事,总是能第一时间想到止损之策。既然强留在身边做谋士已经不适合二人相处,那就换一换方式。到底面对日渐消瘦的那张脸,扪心试问,答案只有两个字——不忍。 这道诏命虽然成了一个人的救赎,但另一个人却有些不那么情愿。最早得知秦王想法的是王宣,但他没有料到召见的次日诏命便传给了霍清流。这个时候他其实并不太想动身,原因无他蒙允还在咸阳。 在霍清流备受心魔折磨的这段日子,秦国已经开始准备对齐用兵。伐齐最好的人选当然是蒙允。这一去少则数月多则一年半载,还不知何时能再见到那竖子,大秦第一剑客突然有点舍不得那家伙了。他的心思当然不会表现出来,不过秦王心知肚明,好心的将霍清流启程的时间延后了三日。 对于这个结果王宣并不买账,谁不知道还不是大王舍不得那霍国公孙。可是秦王不这么想,笑言王宣那竖子,如今倒肯念起那冤家来,当初又是谁不把人家放在心上? 其实这是一个笑话,他二人的事并不是秘密,就有好事的来问,若是美人与蒙将军站在一处,问他选哪一个。王宣想也不想答道“唯宝剑与美人不可辜负!”了解王宣为人的都是深知他乃直性子的人,但这话也太直了些。果不其然,话传到蒙允耳朵里,蒙允气急败坏,立刻就回敬了一句:“依我看来,唯宝马与宝剑才不可辜负!” 于是大秦第一剑客整整一个月没有和蒙将军说一句话。 二人因此事被秦王笑话了好一阵子,后来还把此事毫不保留说给了霍清流,霍清流当场表示两位将军当真乃奇人也。眼下这对奇人便要被硬生生分开很久一段日子,秦王亦感到于心不忍,于是便给了王宣一个非常有吸引力的承诺:若蒙允得胜,将命其驻守九原。 这本是蒙允多年的心愿,如今秦王首肯,王宣纵有诸多不舍也不能再多说什么,何况秦王的决定是无人可以质疑的。 如此王将军就被英明的大王丢回家陪着蒙将军卿卿我我话别离,然后命人快马加鞭跑回寝宫,强迫霍清流要用最有诚意的方式谢恩。霍清流好心情维持了不到一天,只得磨着后槽牙,慢吞吞动手去解肋下衣结的带子,始作俑者则端坐漆床一角,双臂抱胸完全一副美*色当前不看白不看的欠揍模样。霍清流恨得牙根痒痒,但手里动作并没有停。 这等知情识趣,嬴季相当满意。 秦王大悦,但这谢恩绝不是轻松活。 谢恩谢了一夜,翌日秦王精神奕奕,不忘打赏。霍清流被田必扶着走,身后可恶的声音仍在继续,“……真是大胆,这么快就忘记了君恩浩荡!” 话音未落,就见霍清流一个趔趄险些跌出殿门。爬上马车,迫不及待命令启程,一路苦不堪言。 “一个字都不肯说,还真是无情!” 望着那落荒而逃的狼狈身影,嬴季抚额,嘴角不由弯起了一个微微的弧度。 “大王,蒙将军到了。” 小黄门在身后轻轻提醒,嬴季嗯了一声,敛起了那抹淡淡的笑意。 行进马车中,霍清流以拳撑额,双目微阖,嘴角挂着相同的笑意。 林光宫自从赐给霍清流后,其实他没住过几晚。宫室依照秦王吩咐,仍然保留了霍国的布置,不过他没有选择留宿宫殿。竹屋已被收拾妥当,当晚霍清流便住了进去,那夜睡了这段日子第一个安稳觉。 随着最后那点烛火熄灭,小屋与四周浓黑的夜色渐渐融为一体。 “果然心病还需心药医。”王宣抬头望向夜空,几点星子忽明忽暗,很快隐入天际那团浓云。招手叫来一名甲士低声嘱咐了几句,又往竹屋的方向看了看,这才转向大殿的方向。 按照秦王吩咐,没有安排近身扈从。 如此霍清流便安心在林光宫住了下来,就像是被放逐了一般,远离咸阳不再参与秦国国策,至少在大多数人眼里是这样的。这也难怪,堂堂秦王缺美人吗?答案肯定是否。这霍国公孙受宠程度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自从他入秦秦王几乎就没怎么光顾过掖庭。可那又如何?人总是会老嘛,大王宠他近十年,色衰爱迟,也是该到了厌弃的时候。反正大把的美人等着接入掖庭的诏命,有了新欢,谁还记得云阳有位霍国来的公孙呢。 不过别人怎么想终究是别人的事,关键是正主自己怎么想。霍清流自打到了云阳,多日萎靡一去,反倒比在咸阳精神许多。至少从王宣眼里看,他前一阵子那可怕的消瘦速度终于止住了。 咸阳派来的使者 恋耽美 分卷阅读79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一早便到了,问候一番,从商隐处得知已为他停了安神助眠的药,满心欢喜告辞回咸阳复命去了。 “先生,今日读什么书?” “先生,为何不再授以新书?” “……”霍清流回头,只见嬴奭正静静站在门口。光线从竹林深处投射进来,明明暗暗,恍如暗涌流逝的岁月。 第68章 投其所好 霍清流微微惊讶,在秦宫里与他相伴最长久的除了秦王便是眼前这位秦国未来的继承人,然而时至今日他才迟钝的发觉,这孩子竟真的长大了。当年整日缠着自己淘气的髫龄小童早已被风姿少年取代,不由心下感慨:原来我入秦已近十年了。 竹屋前,霍清流站在台阶上与台阶下仰望他的少年默默对视,一种莫名的熟悉随即漫上心头。当年,庆言临走时自己也是这副样子,站在门前,微微抬头,仰视着那个男子,等待新一天的功课。 “公孙,先生已经没有可传授的本领了。” “……殿下,臣已经没有可传授的本领了。” 似曾相识的画面在多年后奇迹重合,曾经留存在记忆中的对视、暗藏于心底的对话再一次打破了师徒的沉默。 “可……”嬴奭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却见霍清流笑着把他迎进竹屋,亲自给他倒了水。 “殿下,臣所学亦已倾囊相授,往后便看殿下的了。” 嬴奭忽然想起来刚才自己要说什么:“可是,我明明远不及先生。” 霍清流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彷徨无措的影子,心中泛起一丝苦涩,仍好言安慰:“臣当年远不及殿下,殿下不必自谦。学业辛苦,每人领悟不同,殿下日后慢慢领会就是。” 闲话一阵,小王子不情不愿告辞。嬴奭前脚刚走,田必引着咸阳的使者前来问候。自从他到了林光宫,咸阳使者每日必到,一连数日不曾间断。使者当然不会空着手来,传达了秦王的话,那中黄门笑眯眯的转向身后,跟随的小黄门机灵地打开了青色龙纹锦包裹。每日的东西都不是大件,确都是用了心挑选的物件,比如昨日是一只兔毛笔;前日是一筒新制的箭矢,且每只箭杆上方都漆上了一个古朴霍字;大前日是一卷书,乃是蒙允平日里的手札誊抄,专门记录北方匈奴习气的…… 虽然霍清流真心觉得秦王赐下的那本书送错了对象,但中黄门一本正经地确认,“确是大王赐予公孙的礼物。” “……”霍清流深感不安,一旁王宣垂手侍立,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根本没看到眼前的东西。 如此也就罢了,可是今日那一捆空空的木牍——? 霍清流哭笑不得,心说真是罪过,居然整出如此阵仗! “姐姐。”田必轻轻扯伊人衣袖,二人悄悄退出。 田必被秦王的哑谜折磨了数日,再也忍不住,拉住伊人声泪俱下,“好姐姐你快告诉我吧,大王日日命人送来这些小玩意到底意欲何为?说赏又非金贵物,这算什么?” “你啊,脑袋真是白长了!”伊人亦忍不住,抬手便在他头上狠狠敲了一记。 “这还看不出,大王心里记挂公孙啊!” 田必摇头,“看不懂!” “说你脑袋白长了嘛!” “姐姐你就快些说吧。” “瞧不出来吗,大王这是讨好公孙呢。”田必摆明了不信,伊人轻轻叹口气,“你可别小看这些小玩意,这才是大王用心之处。你看这些年大王赐下的名贵珠玉公孙何时在意过,倒是这些小东西啊才是投其所好。” 田必点点头,仿佛明白了一点,又问:“那今日的木牍——?” 伊人抿嘴,轻笑道:“大王送了数日东西,公孙虽说谢赏,可有叫使者带回一言片语?” 田必稍作思索后摇头。 “这啊就是大王和公孙讨回信的意思。” 秦国大王的小把戏玩了数日,每日抓心挠肺等待着,如此再明白不过的暗示下,终于等来了云阳来的回信——一只木牍。 结果只有一个字——安。 惜言如金到这个份上,秦王反被气乐了,又好气又好笑,骂道:“真是个无情的竖子!”不过心里倒是暗暗高兴,哪怕只有一个字也足以说明他心情好了一些,至少目前把有些东西稍稍放下了,从而又证明当初放霍清流离开咸阳的决定是正确的。不管如何,曾经那个霍清流在一点一点回归,这就够了。 所以秦王投其所好数日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霍清流意外迎来了一份意想不到的大礼——秦王把自己当做一份礼物“送”到了林光宫。 车马仪仗浩浩荡荡,王宣对这份送上门的“礼物”简直无语了。王将军还在对那份他也觉得该送到自己手里的蒙氏手书耿耿于怀,但是一直到秦王驾临的一刻他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蒙允写的东西要拿给霍清流看。于是当秦王大摇大摆出现在霍清流面前,险些被自己送出的礼物糊了一脸。 当然现实并没有那么戏剧性,秦王的仪仗虽然早早出现在林光宫,但被嬴季阻止,并没有人第一时间给霍清流报信。 可怜霍清流刚刚搬回宫苑,午后得闲心血来潮刚展开那卷放了多日的竹简,呼的一下就被一条黑影扑倒了,跟着胸前一痛被两只邪恶的爪子恶意满满的揉了一把。 光天化日被偷袭岂有此理!什么人敢明目张胆在林光宫搞突袭,不怕被大秦第一剑客削掉脑袋吗?然而霍清流没有时间去思考为什么有王宣坐镇,居然还有不要命的敢来偷袭自己这个巨大的漏洞, 恋耽美 分卷阅读80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想也不想抄起刚刚展开的简牍反手挥向身后。 哗啦! 哎呦! 脱离桎梏他第一件事拔剑,面前巨大的铜镜里不仅映出了自己被偷袭留下的羞赧,也映出身后一道意想不到的身影,虽然跌在地板上狼狈不堪毫无君王形象,但千真万确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秦主。霍清流呆了呆,理智突然回笼,慌忙扔掉手里剑上前行礼。 “大王!” “大王!”王宣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因为秦王不让通报的命令,他没有近身扈从,于是就错过了美人遇袭奋起反击的桥段。天生不好闺房之乐的王宣哪有秦王那些好手段,当然不知内室发生了什么。等他听到动静闯进去,眼前的一幕正是秦王贼兮兮的跌在地上,肩膀因克制某种情绪而微微抖动,而鼻尖正被古拙宝剑指着的可怕而又诡异的画面。 视线继续下移,散落一地的竹简惨不忍睹,王宣只觉一阵肝疼。 “啊!哈哈哈……哈哈哈……”与此同时,秦王再也抑制不住爆笑出声。 第69章 喜事连连 秦国大王仍保持着跌坐的姿势,对身边善后的宫人视而不见。 霍清流尴尬地跪在对面,被秦王挑逗的目光扫来扫去无可适从,只得把目光移到别处。就见田必拿着帕子,把拾起来的竹简一只一只擦干净放进黑底描金云气纹捧盘,都收齐了就被王宣小声催着退下了。这回更尴尬了,不出意外秦王丧心病狂的笑声再次响彻宫室。 霍清流被秦王突如其来的“礼物”砸的眼冒金星,却又无计可施。不管什么原因,用剑指着君王简直是胆大包天十恶不赦。接下来一通惨无人道的白日宣淫戏码也就变成顺理成章。吃饱喝足,秦王抱着怀里猎物仍不肯撒手,又啃了一阵才不情不愿松开他。 要说嬴季是什么人?堂堂秦王,自从降生那一刻算起,被人用剑指着鼻子的次数屈指可数,其实总共也就那么两回。第一回 被人指着了,按他往日行事作风,把人下狱各种酷刑走过一遍,然后拉到咸阳街头处以砣刑以泄心头之愤。怎奈很多事往往不遂人愿,哪怕是秦王也不行。这世上就真有那敢冒犯君威的人,在屠刀已经悬起来的时候拼着自己的命不要也要求得一个刀下留人。秦王当然不情愿,可是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让救了自己的那个人真的把最后一滴血流干了吧。于是霍清流就成了左右他最后决断的一个不可控的因素,但也正是这最后的无奈妥协,为他最终迎来了真正走进霍清流内心的机会。 至于这回又被人拿剑指着鼻子了,嬴季哭笑不得,同时自己也觉得自己有点欠,但他绝不承认自己真是闲了。自己乃是堂堂一国之君,就算真的闲了,合该你也得受着。于是无辜的霍清流被压在案上,几乎榨干了身上每一分精力。 霍清流艰难喘口气,叹道:“大王还是赐臣一个痛快吧。”如此下去如何吃得消? “哦?痛得厉害吗?”嬴季佯装不知,那手又不老实起来,不出意外怀里的身体瑟缩了一下。遂刮了刮他的鼻子,“知道怕了?”霍清流毫不犹豫点头,秦王满意了,笑道:“知道怕了好。知道怕了,下回就不拿剑指着寡人的鼻子了。” 闹得差不多了嬴季见好就收,这才开始细细打量起日思夜想的那张脸来,点点头,“气色见好,倒是没枉费寡人的一番苦心。” 在准许自己离开咸阳这件事上,霍清流还是心存感激的。以当时自己的状况,换做旁人只怕早被唾弃,至于将来是什么下场更是不好说。但秦王真的做到了,哪怕是因为一丝执念,到底把自己从咸阳那个深不见底的漩涡里给拉了出来。一点不心动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可是照着秦王的性情去迎合又办不到,接下来该怎么办,真是一个叫人头疼的问题。 “你在竹屋住了多日,怎么想起回宫苑了?” 这个问题霍清流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在竹屋住的好好的,虽说不再传授嬴奭课业,但小王子每日必到,不管是和他看书也好下棋也罢,总之要待上一会才肯离去。自从秦王当年把这个孩子交到自己手里,这么多年过去了,虽不是父子却早就形同父子。只不过孩子总有一天要长大,这也是他不再把嬴奭留在身边的原因。到底是大了,太多的东西需要那孩子自己去领悟了。 所以说,他可以允许那孩子跟着自己看书,闲了可以下下棋解闷,但不会再多教他什么。就如同当年自己,庆言一别,虽然返回衢州家宅,但父亲从不过问自己所做的事情。 只是这两日不同,辛葭已然请了两次,嬴奭入夜难寐,请他回去看看。到底放心不下,前脚刚返回宫苑,后脚秦王就到了。 此时秦王一问,便如实说了。嬴季呵的一笑,“依寡人看多半是这竖子耍诈,把你诳回来才是正经。” “大王怎可如此说殿下。”霍清流先不干了,这话是生身父亲说的嘛!嬴季哭笑不得,但是这护短护的他君心大悦,就道:“也罢。反正左右无事,咱们一道去看看。” “不去。” 秦王诧异:“为何?”为了那竖子才肯回来,这时说不去就不去,这翻脸也未免太快了些。 霍清流也不说话,翻身面朝墙躺过去。 哦——! 嬴季懂了。把人家折腾一番,自己是痛快了,可是人家不乐意了。虽然剑指君王罪名坐实,可罪魁已经“伏法”,那自己这个始作俑者仍逍遥法外,难以服众嘛。自己是登门 恋耽美 分卷阅读81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送礼的,结果送礼送出了白日宣淫的戏码,难怪人家要不干。 合计一番,嬴季计上心来,轻轻拍了拍他肩膀。霍清流没睬他继续磨后槽牙,他也不气,笑嘻嘻欺过去,见人没躲,就知道有门。把纱被一掀,无视一床美景,把人强行抱在怀里。 “别气了。待看过奭儿,寡人告诉你一件好事。” 霍清流哼哼哼。在秦国只有对你有利的好事,与我何干? 看他不信,嬴季扶额,叹笑:“真是好事?” “蒙将军攻克济州?” 嬴季摇头不语。 霍清流皱了皱眉,“想来秦国发兵时日不多,也不会这么快。” 嬴季心说你竟小看我大秦铁骑!不过蒙允大军确实还未传回战报,秦王也不好回怼什么。 如果不是秦军捷报,如今在秦王眼里能称作大事的——霍清流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现在半个身子都在秦王怀里,而且身上仅穿了一件贴身衣服,怎么看自己都是处于弱势那个,秉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心理,也就没敢继续放肆,试探着问:“可是通渠了?” “昨日传回的奏疏,渠成,从此我大秦将沃土千里!” “恭喜大王。” “还有一事。” “哦?”看来秦王这是喜事连连。要不要说句可喜可贺,霍清流很纠结。 “看过奭儿再告诉你。” 霍清流:“……” 堂堂秦王,居然卖起了关子。 第70章 稚子诡诈 事实证明父子就是父子,秦王与霍清流止步于殿阁外没有再迈一步。 傻子也不会相信殿阁里传出来的嬉闹声是一个夜无好梦精神不济的人发出的。 “谁在伺候?” “田必。” 秦王蹙眉,田必伺候霍清流多年,什么时候调到嬴奭身边去了。以那竖子的呱噪劲,嬴季很担心好好的一个王子被带歪了。不过看霍清流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仿佛早就习惯了,暗想多半是自己那不省心的儿子平日里太胡闹,霍清流懒理,就打发田必陪着了,一来二去日子一久,田必仿佛就成了嬴奭半个近身伺候的人了。这事霍清流要是不吭声,他还真不好说什么。儿子是当初自己硬塞给人家的,反正太出格的事也没干过,就算作为父亲也不好太发作。但是有一点颇令秦王欣慰,当年正是霍清流的意外出现,从而避免了嬴奭长于绮罗的尴尬。 “你看,寡人说多半是诈吧。” 霍清流捂脸。 “你平日太纵着这竖子了。” 霍清流继续捂脸。 “依寡人看,要好好罚一罚才是。” 这次霍清流直接扭了头不看。 秦王到底有没有真的惩罚自己的儿子他没过问,不过秦王并没有食言,晚些时候把另一件好事的答案给了他。 原来秦王早在多年前就计划着要修一条直道,起点就在云阳。当初这事知情的不多,但知情者都清楚云阳作为军事要地的重要性,这也就是当初秦王要将霍清流封在云阳时,出现了一些反对声音的原因。直道的终点在九原城,这些年蒙允练兵多半就在那里,另监督直道的工程进度。这些年蒙允兢兢业业,除了追击燕太子那次,蒙允基本就没离开过秦国。 当然,伐齐除外。 把蒙允安排在那里,除了练兵与平日监督工程进度,还有另一层深意。蒙允陈兵九原,也是对匈奴的一种无形威慑。从前的戎族是被灭了,但北方这头狼这些年一直蠢蠢欲动从未安于一方,不可不妨。 说到匈奴,不得不提一件小事。 那年蒙允在追杀燕太子的归途顺路解决了几个半路骚扰的匈奴小部落,导致误了归期。这事自然是瞒不住的,当被问及此事,那竖子就理所当然的回答说:“不过练兵罢了。” 诏命当然没有这回事,不过李牧那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至理名言已经被大多数人有样学样照搬了去,战场不拘方略也是好事,于是被秦王笑骂一顿,也就不了了之了。 今天被秦王又提了起来,霍清流马上就想到了,“蒙将军安心领兵伐齐,可见是直道诸事顺利。” 嬴季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这确是好事,恭喜大王。” “这些年,堑山眼堙谷,大功告成指日可待。” 难怪肯把蒙允放出去了。当然,霍清流没有明说。他可以这么想,但话不能这么说。不然,等着晚上再次成为人家釜中肉吧。 秦王突然驾临林光宫,不过是霍清流离开咸阳后发生的一个小插曲。原因无他,嬴季想他了。既然人家吝惜给自己只言片语,干脆自己就直接找过去就是。这动了情的君王也真是了不得,芙蓉帐暖日日春宵,最后确定把人榨得赌咒发誓再也不敢不回信了,这才心满意足起驾离宫。临走仍不忘殷殷嘱咐:什么要常往咸阳送信啊,天气渐冷就别回竹屋了啊等等等等…… 跟着又叮嘱一番严加看管嬴奭,不许那竖子松怠学业。霍清流一一应了,然而却非常不以为然,因为他也不知道还能继续教小王子一些什么。 说完秦王撩衣蹬车,再次恢复威严肃穆君王相,看的王宣一愣一愣的,一贯的冷静自持险些维持不下去。 秦王在的这几天嬴奭化身刻苦用功爱学习的好孩子,等他父王一走立马不是他了。拿起弓就往霍清流的住处来了,“先生,先生,今天去狩猎如何?” 王宣微微摇头。 “不去。”霍清流回答的也干脆,手里书简一放,抬起头来,“莫非臣不指明,殿下竟不知去 恋耽美 分卷阅读82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看些什么书吗?” 嬴奭一看案上的竹简,奇怪:“先生还在看蒙将军的手札?” 王宣都要捂心口了,心说我还一眼没看呢! “先生,你看今日晴好,不如出去走走如何?” “不去!” 小王子呆了呆,先生这回绝的也太干脆了。可是这孩子跟着霍清流的时间比亲爹还久,早就摸清了他的脾性,儿时顽皮耍赖的本性就暴露出来,瞬间把他秦国储君的矜持抛到九霄云外。 “殿下,干什么?” 嬴奭一边扯他的袖子,一边喊人伺候他更衣。王宣自知这个时候再跟着就不合适了,缓缓退了出来,迎面田必欢天喜地抱着狩猎装就跑来了。 按照嬴奭的想法,出去跑一跑痛快痛快,怎么也要打只狍子回来,晚上大家一起打牙祭。都已经闷了好几天了,简直要憋出病来了。作为秦国未来的王,嬴奭内心是崩溃的,有谁能体谅一下他身为王子的辛苦!当然这话也私下里和霍清流闲聊过,结果被先生无情鄙视了。气得嬴奭曾经三天没有和他说一个字,但是第四天先绷不住的还是自己,结果又没心没肺的跑到偏殿找先生自讨苦吃去了。 被几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按住换上了狩猎装,霍清流看了看兴高采烈的嬴奭,真心感叹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 时值暮秋秋高气爽,倒不失狩猎的好时机。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跑出来玩,嬴奭兴奋得就像出了笼的小兽,一出宫苑就把大家的殷殷嘱咐抛之脑后,一马当先冲了出去。霍清流眼见也拦不住,只得策马跟上。 “殿下,别跑太远!”林光宫占地颇广,出于捕猎与防卫考虑,个别区域布置了陷坑。当年老太医商隐不就是兴致来了跑得太远掉了进去,若不是章辖等人及时找过去,估计等他自救回宫苑,小王子早就凉了。 嬴奭根本没往心里去,一门心思盯着前方的猎物,“先生快看,有鹿!” “前方林密,殿下回来!” 嬴奭回头一笑,“先生,待我拿下它送与你可好?”一拨马头,撵着那鹿冲进林子。 等霍清流追过来,小王子早不见了踪影。 第71章 久别重逢 一 “殿下!” “殿下!” 霍清流左看右看,放心不下,跟着入林。 鹿笛声渐远,未发现嬴奭,霍清流顿住马,也不知道王宣等人有没有跟上来。大致分辨一下方向,霍清流发现自己应该在西面。 西面林木茂密,越往前越难行。也不知道嬴奭到底跑到何处,有没有危险。霍清流后悔了,暗暗懊恼,早知如此,说什么也该拦着嬴奭不跟着出来了。 一颗参天古树挡住去路,巨大的树冠就像一把天然的伞扣在其他低矮的树顶,丝丝缕缕日光穿透枝桠间隙,在地上形成一个个密集的光点。 虽说未找到嬴奭,但想来王宣很快便到,料想也不会有事。此处僻静,到不失一个绝佳的休息之地。 翻身下马,霍清流放马自行吃草,自己索性背靠树干坐了下来,微阖双目打算独自享受一个自在的午后。虽然不知身在何地,不过身边没有一个秦国扈从,这种难得的惬意实在太珍贵,仿佛呼吸都是自由的。忽然又有点感激起嬴奭来,若不是那孩子吵着要出来,自己还真没有机会独自出门。此刻心情跟着好起来,就想着一会打几只猎物送他,那孩子一定很高兴。 山风习习吹来,枝叶婆娑,沙沙作响。 然而…… 霍清流蓦然睁开双目。虽然刚刚的声音很轻,但他确定有人来了。 会是谁? 他肯定来人不会是嬴奭。小王子那孩子有个特点,一见亲爹那就是标准的储君,有礼有节矜持有度,可是一见了他,立即化身髫龄小童吃吃玩玩,一刻也闲不住。此刻若是嬴奭来了,早就吵吵嚷嚷扑过来了。他也确定来人不会是王宣,身在秦国多年,哪怕秦王如今对他完全信任,但平日里的扈从从未减少,如果是王宣,带着人断然不会鬼鬼祟祟隐藏行迹。 究竟是何人? 那根潜意识里对危险异常敏感的神经悄然绷了起来,霍清流把手悄悄摸向腰间。 “公孙?” 轻轻地,存在记忆中的声音小声地,不确定的唤了一声。 霍清流蓦地站了起来,这个声音——怎么可能? “清流。”又是一声轻唤,甚至直呼了他的名字。 是他! 他来了。可是——怎么可能?霍清流一动不敢动,就连回头的勇气也没有。 他在怕,怕回头看到的不是那个人。孤零零一个人身处秦宫,没有人知道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当他醒过来,看着身边秦王酣睡如昔,他会不由自主再次想起庆言。即便某些执念被强行放下,但思念犹如杂生的蔓草早已在心底生根发芽,总是不经意的伸出须芽。 今天,会是他吗? “你哭了。” 一双温暖的手臂从身后环到身前,霍清流暗想我哭了吗?接下来那双握惯宝剑的手抽出帕子,轻轻拭去了他脸上两道凉凉的水迹。 “先生?” “是我……是我……”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一遍一遍重复,一道道炽热的气息呼在耳后,本已按在古拙上的手颓然松了开来。有那么一瞬间,霍清流只觉天地一暗,仿佛灵魂被剥离了身体,此刻只剩一具躯壳苟延残喘,渐渐软了下去,最终落入那个熟悉的怀抱。 “先生……先生……”霍清流颤颤巍巍伸出手,庆言也不躲,由着他抚摸自己脸上那道疤痕,小 恋耽美 分卷阅读83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声问:“很丑是么?” 霍清流摇头,双眼被水雾蒙住。 这个怀抱曾经是自己最迷恋的,在幼年时就感受过的体温这么多年过去没有任何改变,霍清流安心被他禁锢着,享受着难得的温暖。霍清流把头往他臂弯里蹭了蹭,贪婪地吸着庆言特有的气息,就连从浑身每一个汗毛孔散发出来的汗味,都成了世间最叫人着迷的味道。 短暂的痴迷过后,理智渐渐回笼。霍清流轻轻一推,对方也没勉强,任由他脱离自己桎梏。 “先生怎么来了?” “想你了。” 霍清流微微闭了一下眼,在心里叹了口气。 “先生如何得知我在此处?” “我已到秦国数月。” “什么?”在秦国就算没几个人见过庆言,但这也太过冒险。庆言不是一个贪功冒进的人,这次以身涉险来秦国,莫非——?霍清流马上联想到莫非是燕太子余党仍不肯罢休吗?突然就觉一阵心痛,先生已经为燕太子死过一次,为何燕国人却不肯放过先生? 不过庆言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轻轻拂过他的眼角,笑了笑,“此次我是为你而来。” “为我?” “正是。”为了你,我再次以身涉险。这次,我不准备放手。 “原本隐匿在咸阳,打听你的消息却听说你病了。” “……”霍清流微微惊讶,其实他身体无恙,不过是心魔作怪罢了。从王宫打探消息不易,想必是在商隐身上下了一番功夫。 “我这几年不问世事,原也是想不过山野了此残生就是。直到妫辛传回大梁城破的消息,我便知道一定是你。那王殳围城数日不破,突然改水攻,这世上能为秦王献此计的也只有你了。” “学生惭愧,一念之间,数万无辜丧命。” 霍清流卑陬失色,庆言看在眼里只有说不出的心痛,“这也……怪你不得。” 没有责备,没有愧悔。学生是自己教出来的。如今青出于蓝,只是不知是天幸还是不幸。二人走到今天这一步,说到底也是自己当年为了旧友所召,先放了手,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责备于他。不觉心底涌起一股酸涩,无声苦笑。霍清流如今脸上再也找不到昔日一丝童稚,这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不是父子胜似父子。可是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拱手把他送给了自己的敌人! “是我的错。” “先生言重了。” 庆言无声摇头,目光下移,“让我……看看你的伤。” 霍清流错愕,“早就养好了。” “每每想起当年你受伤的事,我便夜不能寐。还疼吗?” “先生,早已不疼了。”霍清流不着痕迹直了直身子,把庆言伸过来的手按了下去。庆言神色一暗。 …… 沉默没有持续太久,庆言左右看看,四下再无他人,微微一笑。 “清流,我此次来,便是来带你走。” 霍清流几乎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什么,带我走?!” “正是。” “我错了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 作者有话要说: 初恋找上门来。 第72章 久别重逢 二 多年后,霍清流再次遇到庆言。 庆言的目的非常简单,既然来了就不能独自走。 “先生。”霍清流笑了笑,那笑容里掺杂着一丝无奈,更暗含了更多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我走不了。”信手一指,“先生请看,此处虽没有秦国亲卫跟上来,但身后方圆数里秦国锐士无数,脱身谈何容易!” “无妨。”见霍清流一脸疑惑,也是一脸无奈,“我们在咸阳藏匿多日,一直探听你的消息,原也没什么收获,还是妫辛想到混入太医商隐的家里,才算有了你的消息。” 霍清流眼睛一闭。 “妫辛探听得那时你很不好,我……”庆言抬手捂住心口,嘴角扯出一抹悲伤,“本想知道你如今好不好。其实你又哪会好?这些年如履薄冰郁郁寡欢,想着我便心痛不已。” 霍清流闻言五味陈杂。说起来在秦宫,如履薄冰的日子倒还没到那种严重的程度,但郁郁寡欢渡日是真的。恐怕世上没有人愿意放弃原本拥有的自由,去做一只不见天日的笼中困兽。 “……我本无计可施时,竟得到秦王放你离咸阳的消息,真乃天助我也。” “先生,此事谈何容易。” 庆言轻轻一笑:“你看,我这不是进来了么。” 霍清流却摇头,“云阳虽不及咸阳宿卫森严,但有王宣在,先生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清流,此次准备周全,料来无事。” “准备?” 庆言的成竹在胸没有给霍清流带来任何安全感,相反一种不祥的预感缓慢升上心头。他相信先生断然不会选择用伤害自己的方法,所以肯定不会用强硬手段带走自己。霍清流也早不是当年青涩的毫无对敌经验的少年,二人如今势均力敌,光凭一个庆言在无帮手的情况下现在想擒住他也绝非易事。 他做了周全的准备而来,笃定可以将自己带走。 那么,他到底准备了什么? 从未体验过的不安犹如风雨欲来前的漫天乌云笼罩在全身上下每一处,逐渐没顶造成的致命窒息,让浑身上下每一处筋肉都自动紧绷起来。但是霍清流知道自己暂时不能有所动作,因为庆言正密切关注着自己的每一个小动作,大概是希望他能安安静静等待即将发生的事情。可是光这么耗着也不是事,总要想出脱身的办法。 不是不想和他走,可是内 恋耽美 分卷阅读84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心升起的不安随着时间的流逝非常直观的告诉自己,他的计划里一定还隐藏了什么秘密。只要计划周详,带走自己并不是不可行,但他成竹在胸的背后,究竟做的怎样的打算? “清流,不必紧张。” 我紧张了么?低头去看,原来是自己无意识擦汗的动作出卖了自己。 “不曾。”霍清流笑了笑,小心掩饰自己的焦虑。在没发现庆言真正意图前,按兵不动是最好的应对之计。 “你我师徒多年不见,本应寻处景致极佳之地畅饮一番方不辜负你我再次重逢,可惜此处真不是个喝酒的好地方。” “先生所言极是,只是不知先生向往何处。” 庆言微微仰起头,唇角勾起淡淡的笑纹,微眯双目,仿佛在回忆着什么美好的画面,“山河壮美,不及竹林深处一间翠竹屋。围炉煮酒,高歌引唱,好不快哉!” 围炉煮酒,粗犷的歌声,当年自己并未认真去细听的曲调,此刻回忆起来竟然是这世间最动听的声音。被庆言的回忆感染,霍清流薄薄的嘴唇悄然扯出了淡淡的笑意,思绪也跟着飞回当年那一隅翠竹搭建的小屋前。配合着布衣男子高亢的歌声,亲自为他吹起了陶埙…… 人总是会在面临两难境地时做出艰难取舍,却在事后发现当初舍弃的竟是自己最该宝贵的。庆言亦如此。全了那忠义礼信的名声,失去了心底最珍爱的宝贝。如今物是人非,赌的不过是当年虽未言明的早已跨过师徒情谊的珍贵情分罢了。 还能回头吗?庆言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为了你,我冒险再次踏上秦国的国土。如若不能达成心愿,我便把命留在这里陪着你。公孙的笑容是这世上最美好最温暖的,只要能不时看你真心笑一笑,此生足矣。 世上最美好的笑容随着山林回荡的嘶吼声渐渐凝固。 渐行渐远的思绪此刻却被毫无预兆的嘶吼强行拉回现实。那个声音——霍清流猛然打了一个寒噤。 “你们做了什么?” 庆言答非所问,“公孙,我们准备准备吧。” 面前的庆言突然变得陌生起来,霍清流缓缓站起身来,就见他伸过手来,仿佛是在邀请。仍是记忆中的大手,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粗茧,同时也带来属于他的温度。他在等待,等我把手递给他,可是—— 一声凄厉的“先生”刺入耳膜,瞬间击退了来自庆言的蛊惑。瞬间霍清流全明白了,所谓的完全准备,不过是声东击西罢了。怪不得与嬴奭跑散这么久没有人寻过来,还以为是扈从放松了对自己的戒心,其实不是。如果秦国王子出门狩猎,最后自己变成了猎物,那么任谁也不会再有心思去顾及旁的人。 好计谋! 原来,庆言从未放下对秦王复仇的执念。即使燕太子早已国灭身故,即使自己入侍秦国近十年看淡了一切,然仇恨的种子早已在内心深处生根发芽。好一招声东击西,最终一石二鸟的结局恐怕是对秦王最残酷的惩罚。 可是现实,稚子何辜?! 霍清流一言未发,庆言从他眼里却看到了陌生、失望、悲伤等等复杂的情绪,唯独没有即将获得自由的欣喜。 “先生本是洁悫德高之士,岂可做出这等丧德悖义之事?” 庆言从未想过有一天,霍清流会因为自己所用的手段而出言责备。 “先生,究竟是什么?” “熊!” 霍清流倒吸一口冷气,既而一种从未有过的愤怒在心底徒然升起。仇恨可以蒙蔽一个人的心智,但他从来没想过曾经胜似父亲的这个人一旦露出残忍的另一面竟然如此可怕。 他知道如果今天选择放弃,也许今生再无离开秦王的机会,但理智始终告诉他,他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他动了,同时庆言也动了。 锵! 古拙宝剑压住了来自最熟悉的那个人的突袭。 第73章 乐极生悲 嬴奭要疯了。 作为秦国未来的王,自幼备受宠爱,可以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连他父王最喜欢的男人都被强拖过来成了他的先生,对于小王子而言他的前半生也算圆满了。然而美中不足的是,他的先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不肯再传授课业实在令人费解。既然如此,那么陪我玩总可以吧!就在小王子预备把纨绔子弟的特质发挥到极致时,乐极生悲了。 他天真的以为把霍清流拉出来狩猎,大家玩玩乐乐皆大欢喜,反正他父王远在咸阳,就算日后要罚也是以后的事了,此刻得玩一刻是一刻。再说了,有先生在哪会舍得罚自己,这小家伙倒是会利用霍清流对自己的宠爱当挡箭牌。 不过到底是孩子心性,并不知道不管身在何处,他都生活在一个危机四伏的乱世,杀机始终如影随形。即使躲得过高墙宫苑的龌龊伎俩,却无法防住有心人的伺机而为。 他只是想出来透透气。闷了嘛,作为一国王子难不成还能委屈自己?打几只野物回去讨先生欢喜,说不定先生心一软再次传授课业。只不过小王子这“孜孜好学”的良苦用心用的真不是地方! 嬴奭内心咆哮:为什么章辖他们把熊给惊动了,而且还不是一只两只?! 同样要疯了的还有王宣等人。鹿笛吹响后,丛林小兽受惊跑出来再寻常不过,但那动静还不足以把熊驱赶出来。远处袅袅未散的狼烟让他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大骂糊涂东西。 他本是来寻嬴奭与霍清流的,结果就被眼前几只庞然大物怒吼着冲下山坡的恐怖画面着实惊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85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一下。 暗叫一声不好,王宣就觉一阵血气冲头,神经顿时绷了起来。嬴奭虽然骑的是秦王新赐的快马,但在林子里根本跑不开。此刻也顾不上霍清流,王宣抽出一支响箭,拉满了手中那只漆黑六钧弓,发出了召集号令。 箭矢离弦,弓稍受大力驱动仍旧微微颤动。王宣咬紧牙关,寻着熊冲过去的方向策马加鞭…… “先生,救我!” “先生,救我!” 小孩吓坏了。数只小山一样的家伙横冲直撞地动山摇,可怕的冲击力撞倒了无数合抱大树,愤怒的嘶吼充斥整个山林,仿佛要将一切前来冒犯的对手撕个粉碎。 一向温驯的马儿一声一声嘶鸣仿佛在向同伴,又像是在恐惧当前发出的绝命求救。嬴奭试图安抚马儿想让它安静下来,然而并没有用,那马受了惊,毫无章法乱跑乱窜,最终放弃了主人。 嬴奭就像一只单薄的纸鸢,惊叫着跌飞了出去。 随着那声惊叫,所以人心里俱是一沉。 一旦秦国王子出了意外,所有人都知道会有什么恐怖的结局在等着自己。 嗖! 一只白羽箭裹挟万钧杀气在夕阳血红的映照下划破长空,目标直指熊为数不多几处脆弱之一——眼睛。 六钧弓的杀伤力足以当场要了人的命,那熊虽是畜生却多少有些灵性,知道厉害把圆滚滚的头稍微偏了一下,那箭擦着厚厚的绒毛就偏了方向。紧跟着,第二只、第三只…… 一骑背溯夕阳,疾驰的身影仿佛天际最灿烂的流星,并以最快的速度射光了箭囊里所有的箭。 王宣此刻分心不暇,却仍尽力往来人的方向看了一眼,微微眯起了眼睛。 射空箭囊里所有的箭,霍清流的身影也近在咫尺。扔掉稍子依旧抖动的惊鸿,霍清流咬牙用左手摸向腰间。众人就觉寒光一闪,一把小巧的短剑被他拿在手里。但是没人有时间去想那是什么剑,只有王宣知道,秦王在庆言那年离开秦国后,就把鱼肠还给了它真正的主人。 “先生,你受伤了!”嬴奭顾不得狼狈想爬起来,但是刚刚摔的太狠,一时半刻还无法动弹。可是那孩子蓦然发现霍清流右肩殷红一片,当即就控制不住了。他知道这是自己的错,是自己闯了祸。眼下扈从的众人奋力博熊,几乎没有人身上不挂彩的。 王宣明白那伤是从何而来。霍清流在快速策马过程中连发十几箭伤着筋肉了。连射虽然有时候杀伤力大,但弓手平日都是两人一组轮班出箭,用的还基本是不重的轻弓。惊鸿乃是嬴季当年用的弓,是六均重弓,一般人能拉动已是不易,何况在刚刚危急时刻箭发连珠,臂膀不受伤才怪。 但霍清流顾不上那么多了。咬牙忍痛,迎着那熊就过去了。虽然刚才那些箭大部分没有射中要害,但那熊的速度被这么一阻好歹是慢下来了。正是这个宝贵的时间差,给了王宣等人把嬴奭从熊的攻击范围拖走的机会。 嬴奭被王宣等人护在身后,不忘回头去看,只见霍清流独撑一臂,与那畜生做着巧妙周旋,倒是一时没有性命之忧。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一旦力竭必将为熊所伤。 霍清流也深知这一点,但此刻他不能退。 就在不久的刚才,他再一次与庆言拔剑对峙。 他的先生,相依为命了八年的先生,岂可因为一己之私,舍弃了作为剑客的侠名,他不允许。但同时也不允许他去伤害一个无辜的孩子。就算庆言趁机制造混乱只是为了助自己脱离秦国,可扪心自问,去设计伤害那个和自己朝夕相守的孩子,答案只有两个字——不忍! “先生,对不住了。” 庆言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当啷一声宝剑落地。 “先生保重,学生这就去了。” “清流,到底为何?” 霍清流轻轻摇头,却没有说一个字。不是不想说,千言万语化作心中翻滚上涌的苦涩。庆言没有再逼他,拾起长剑,背过身不再看他一眼。 也许是彼此太过熟悉对方的性情,当霍清流再一次赌庆言不会强迫自己做出违背意愿的选择,他押对了宝。仿佛当年一别的决绝,庆言早已决定要用自己的一生来偿还。只要他不情愿,最终放弃的只有庆言自己而已…… “公孙小心!” 王宣的声音突然穿过耳膜直刺脑海,但霍清流却知道自己这致命的分神把自己送上了绝路。 突如其来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霍清流眼前一黑,再也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轰然倒地。 作者有话要说: 曾经在学习射箭的时候请教过老师,一般情况下,连发射箭对臂膀伤害是非常大的。所以影视剧里的所谓弓箭手准备的时候,大家能看到都是前一排拉弓搭箭,后一排只是把箭压上弦但不拉弓。拉弓的时间和保持拉满的时间非常短,只能短暂保持这个姿势。所以当指挥官下命令,都是第一排箭射出去,马上换上第二排。 第74章 无头公案 林深不知处,劲瘦孤拔的背影无声控诉着功败垂成的悲哀。霍清流一步一步倒退着走,很想多看一眼庆言,但是那个隐没在树荫下的身影始终没有转过身来。 直到他上马做最后的告别,庆言都没有再说一个字。霍清流轻轻闭了一下眼睛,他知道先生此生怕是不会原谅他了。 也许这一别再无相见之日,但是我不后悔。你的清名,需要有人为你守护。如果一定要用某种条件作为交换,那么我情愿枯死秦宫……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 恋耽美 分卷阅读86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在他策马而去的同时,庆言用最快的速度转过身来,目送他的身影在丛林中一点点消失。 “快禀告大王,公孙的高热退下来了!” 我还活着么? 禀告大王?秦王来了? 秦王为何会来? 没等他想到答案,忽然有人托起他的头,汤匙顶开唇齿,有人把苦涩的药汁喂了进来。喉咙遵循着原始本能把药吞了下去,一口,两口……不记得汤匙喂了多少次,直到那股熏人的药味被清甜的味道所替代,这才把药汁带起来的反胃症状压了下去。 “大王,能喂进药,公孙性命无虞了。” 跟着轻轻的叹息传来,然后纷乱的声音再次缥缈物外。 霍清流真正清醒过来,是在他高热完全退了之后。田必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禀告了秦王,然后秦王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他面前,身上还揣着阵前加急送来的军报。 “醒了?” 霍清流双目微转左顾右盼,张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伊人喂他喝水,秦王又问:“想见奭儿?”霍清流迟疑一下点头,嬴季轻声道:“你受伤了,奭儿未免扰你歇息,没有过来。” “殿……殿下……安……否?”嗓子仿佛被火燎过,霍清流断断续续说不出完整的句子。秦王无声笑了笑,眼底浮现一丝无奈,却又掺杂着难以琢磨的情绪。不过嬴季把握的极好,并没有给床上伤病的人制造更多的紧张。 “奭儿安好。你且放心,等你好些了,寡人召他来看你。” 这就好比最终判决,所有的等待与焦虑不安都在这一刻得到了解脱。 短暂的清醒被随之而来的疲惫代替,霍清流再次陷入沉睡。嬴季骇了一跳,急召商隐。商隐查看一番并无大碍:“大王不必担心,公孙刚刚醒来精神不济,这会睡下了。” 嬴季刚刚提到嗓子眼的心随即落了下去。 再次醒来天已经黑了。 秦王不在。田必禀告:“大王刚走功夫不大。大王守了公孙多半日,见公孙一直未醒,又有咸阳使者求见,这才走的。” “王将军呢?”这个时候王宣不在,霍清流隐隐感到不安。果然,田必凑近才说:“王将军等被罚三十军棍,这几日也在养伤。不过他们都是皮外伤本无大碍,想来用不了几日便没事了。” 王宣被罚无疑是一个坏消息。这说明嬴奭遇险一事秦王起了疑心。 其实起疑的不止秦王,还有王宣本人。那日霍清流莫名消失了一段时间,本就惹人怀疑。当时事发突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营救嬴奭上,没有人去查问何人把熊驱赶出来。 危机时刻霍清流不惜废掉一臂拼死救下嬴奭,这事假不了。那只熊疯了一般攻击霍清流,以王宣对霍清流的认知,哪怕他一臂受伤,就算不能全身而退,至少能保自己性命无虞。但是就在他带人把嬴奭拖走的同时,霍清流莫名其妙乱了方寸…… 事后田必手舞足蹈给霍清流学舌:“……章辖说,情势危急,王将军眼看不妙,及时折返,这才抢下公孙这条命。不然——” “怎样?” “只怕公孙当场就被那畜生撕了。公孙,好险,小的听着都害怕。” 他当然知道当时有多么凶险。鱼肠乃是存世五把利器之一,切金断玉绝非虚传。那熊被鱼肠划破了肚皮,内脏随之流出的同时也激发了那畜生最后的凶性。若非王宣拼死一搏,他绝不是被熊拍一掌,只是震伤内脏这么简单了。 早在秦王赶来前,王宣就将那日跟随扈从的一一查问,并没有发现可疑的疑点。又亲自带人查看了那日驱赶小兽的路线以及地段,虽然当日不止一人看到狼烟,但鸣鹿笛放狼烟又是狩猎的常规操作并无不妥,这使得勘察并没有什么实质收获。有心怀疑有不轨之人趁机混进狩猎队伍,但显然对手做事更为老练隐蔽,竟然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这等好手段,绝非一般人可为之。 章辖等人一致认为这不过是一场意外,只有王宣明白,这个结论根本说服不了自己。只是万幸王子无恙,霍清流虽受伤但好歹命还在。或许答案霍清流知道,那就看秦王是否追查到底了。在此之前,一顿皮肉之苦怕是免不了,但总好过秦王一怒丢了性命。 事情果然与预想不谋而合,秦王虽然起疑,但王宣若是查不出来,嬴季料想换做旁人再查亦是枉然。于是自王宣而下,数人受罚。据田必形容,自他进宫还是头一次见识这等场面,好不壮观! 对田必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描述霍清流没给他好气,真心替王宣喊冤。明明罪魁好好的在床上躺着,结果牵连了数人无辜受累。虽说秦王还没怀疑到自己头上,但心里绝不轻松。他知道秦王早晚会有一问,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秦王问罪也无可分辨,即使事情不是自己所为却终因自己而起亦不算无辜,如今自己只剩一条残命,够偿了那年赦免庆言的恩情足矣。 然而并没有兴师问罪的戏码。秦王只是在那天他看起来精神还不错的时候轻描淡写问了一句。 “是你吗?” 霍清流摇头。 “寡人便知不会是你。”对这个结果秦王并没有怀疑。尽管诸多细节存疑,但是这个人的答案关乎太多人的性命。他要的不过是霍清流亲自给他一个答案,如今答案有了,事情也该结束了。 “你与奭儿无恙,寡人便心满意足了!” 第75章 小闹怡情 “……奭儿胡闹你也跟着,伤着了难道自己不疼?” 恋耽美 分卷阅读87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层层纱幔后,一盏垂枝灯在床头孤独坚守。 灯影里霍清流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扶额,脸上写满了一言难尽。秦王知他不服,故意在他未痊愈的肩膀上不轻不重按了一下,霍清流两道利眉顿时蹙起:“大王若是要罚尽管罚吧,何苦寻那些托词。罚了咱们便都痛快了。” 秦王坏乐:“你倒是学精了,知道以退为进了!罚你?寡人还不知你那点心思,哼!” 霍清流聪明地选择揉肩膀。 那条受伤的肩膀连带胳膊如今仍抬不起来,用商隐的原话说“得以保住已是万幸,只是要好生将养着了”。世家子弟多习射,自然清楚重弓连射的伤害有多大。像他这么拼着废掉一臂射光随身携带所有的箭,若非事急没有人愿意去冒这个风险。 但霍清流就做到了。为此秦王很郁郁。人家救了自己的儿子本该高兴才对,可是为什么寡人竟然没有一丝喜悦?不但未有喜悦,心里竟然有那么一点点莫名的嫉妒。为何寡人狩猎就没这般好运气,被熊追着还能被清流舍身保护? 当然这种话嬴季只会在心里念叨念叨,说出来的勇气还是没有的。倘若霍清流要是知道了他的想法,只怕第一件事就是提着剑弑君了。还要被熊追着?何必那么麻烦,鱼肠一刺当场了结多省事。 这些年霍清流脾气见长,但秦王并无一点不悦,反而暗暗窃喜。这样的霍清流,才更有一丝人气。人一旦有了温度,才有机会与他走得更近。 “你躲什么?” “不曾啊!”话是这么说,可是拖着胳膊往床里蹭的是谁?然而霍清流就是那么理直气壮,一点看不见心虚:“臣在翻身。” “翻身?”嬴季几乎要把胡子吹起来,这是什么烂理由?心里这么想着,却还是表示了一下帮忙的意图,霍清流紧磨后槽牙,再帮忙衣服就脱光了。 其实夜深人静不睡觉也就那么回事。一个不想睡,另一个也就只能陪着。霍清流伤势见好人也跟着精神了,嬴季便有些熬不住,可是就霍清流目前的状况也是难以尽兴,不免颇有怨言。可现实又实在打脸,祸是自己儿子惹得,已经遭殃了一拨人,就剩一个没罚的一时还舍不得下手,想想就满心烦躁。 “清流,寡人忍不得了。” 霍清流心底警钟大作,用眼角余光小心观察秦王的表情。就见嬴季一脸认真,心道今晚难逃一劫了,于是又托起胳膊。 “清流还要翻身么?” 霍清流其实是不需要翻身的,但是却被秦王翻来覆去涂了满身口水。 “大王,臣有一事相求。” 嬴季大袖一挥:“讲!”只要不是那件事,寡人愿满足你所有相求。 霍清流没有提那件事,但是多少却沾了一点边,“臣恳请他日臣若有不测,大王准许臣的灵柩归葬故国。” “你若不纵着那竖子,断不会有不测之日。”说罢嬴季恶狠狠在他鼻尖上刮了刮,看他一脸错愕,威胁道:“若寡人知道你再纵着他,看寡人怎么罚你!” 如此调戏,岂有此理! 可是,明明这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霍清流托起胳膊,赌气选择“翻身”去了。 “哈哈哈哈哈哈!” 寒冷冬日,秦王肆无忌惮的笑声多少给这个冬天添了一丝暖意。 “怎么又翻身?” “压着胳膊,疼。” 嬴季托起下巴,分明不信:“这么久了,还疼?” “嗯。”霍清流肯定道:“今日变天,疼的厉害。” 今日起风不假,可也是难得的好天气。原来飞雪连天未有不妥,倒是这刮不起几片雪的风风来如山倒。原来清流怕风。嬴季仿佛明白了,只恨自己明白的有些晚。当时就吩咐下去,公孙着不得风,尔等务必小心伺候。霍清流傻了眼,有种不祥的预感,然后就被塞在被窝里再次涂满一身口水。 一连几日他果然没有见风,准确说连地都没有下,秦王吩咐下去,他要在床上休养。事实上他也确实无法下地,全身仿佛被战车碾过没有一处不疼的,尤其是隐秘部位。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霍清流求了一早上也没能给自己求下那个最最重要的恩典,结果就悲剧了。现在他就一身贴身单衣还在忠实守护着它的主人,至于其它的…… 霍清流气得三天没说一句话。 “……这伤也养了多日,至今未愈,多半有诈。” 跟着秦王眼里就只剩一道背影在床上横着。暗暗好笑,又道:“这几日奭儿来问安,寡人命他回去抄《墨子》,免得太闲又生出什么外出打猎的念头来。他这条小命保住不易,可是要多珍惜才是。” “求大王赏臣一个痛快吧!长此下去,臣的小命怕是真不保了。” 嬴季嘿嘿一笑,把人捞出被窝抱在怀里,又扯过温暖被衾盖上:“你若安安分分的,谁会动你?”就着亲密姿势,低头在他额头亲了亲,又说道:“说到霍国,你那好兄长派了使节来。明日便可到云阳。” “此乃大王国事,与臣无关。” “你倒是不关心。” “不过自你出咸阳,这已是第三位使者。霍昭平倒是有心了。” “有心?”霍清流从秦王点到即止的暗示下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东西,皱眉道:“他要干什么?” “此乃寡人国事。” 霍清流一哽,猛地推开秦王跳下地。 如果就让他这么走出去,失的可不是霍清流一个人的颜面。这等美景秦王岂容他人共赏,当即从身后一把把人抱住,斥道 恋耽美 分卷阅读88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放肆!”把人强行扳过来面向自己,一本正经理直气壮道:“国事乃大。霍昭平送来的美貌少年又吃不了秦国几粒粮食,寡人收下又能如何?” 面对如此一本正经胡说八道,霍清流第一反应是想笑。霍昭平遣了几拨使者他不得而知,但以对霍昭平的了解,进献美男子这种事他干得出来,但秦王照单全收万万不可能,尤其是霍昭平送来的。 所以说,秦王也不过故意吊起他的胃口,借机气气他小小报复一下而已。 得知真相后,霍清流反而没那么大火气了,就着被秦王拖着的节奏重新钻进被窝。到底是寒冷冬日,再有地龙取暖,身上没有厚衣服,出来待久了也容易受寒。 秦王把人也逗得差不多了,见好就收,哄道:“没留人。”霍清流疑惑看他,嬴季刚刚那一本正经的表情几乎要维持不下去:“霍昭平豺狼心性,他的人寡人可万万收不得。若非此事,他没事派使者往我大秦跑什么!” 一只手伸出被外,嬴季就见那手一直伸到面前,不解:“做什么?” “衣服!” 嬴季:“……” 作者有话要说: 祝看文的各位童鞋2019新年大吉,事事顺遂! 第76章 渐入佳境 衣服的战争没有分出具体胜负,在秦王使出浑身解数的讨好下硝烟弥散。同时通过一身衣服霍清流也清醒认识到,千万不能低估秦王耍无赖的程度,且做戏的本领愈发高明,简直自愧不如。那真是人前一本正经的正人君子,上了床就化身市井无赖胡吃海喝,关键是吃干抹净不给衣服穿,岂有此理! 怎么前些年秦王还没添这些毛病,年纪渐长,到愈发无赖起来?霍清流很郁郁,倒是王宣这些年见证了曾经高高在上的秦王,为了一个他国男子不惜步下万众瞩目的神坛而不胜唏嘘,不知该为他高兴还是惋惜。 秦王定下回咸阳的日期时已是转过年秋。尽管诸多不舍,但他必须回去了。这些日子陪着霍清流养伤,抛开繁忙国事,嬴季仿佛给自己偷了数月清闲,即使后来霍清流伤势痊愈他也没有马上启程,继续享受了一段只与那人朝夕相伴的惬意时光。多年后嬴季回忆起那段时光,只觉得那是他与霍清流在一起后最快乐最轻松的日子。 即将返程的前一天,王宣抽空单独求见霍清流。王宣这次是要随秦王一道返回咸阳的,临淄传回捷报,蒙允即将班师。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也该让王宣回去一趟。霍清流早见他归心似箭,强忍着没有笑,先恭喜他一番,心里则暗暗替他高兴。 王宣不是来道别的,二人互相行礼,进入主题。 “公孙,末将今日只为求一个真相而来。” “……”霍清流便知即使过了这么久,那件事依然会被人问起。也对,上下牵连了数十人,难道不该知道一个真相吗? 短暂沉默后,霍清流深深吸了一口气。王宣看他一眼,竟在他眼底捕捉到一丝淡淡的悲伤。有那么一瞬间,王宣几乎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就想莫非真的是他所为?但却不知道那一闪而过的悲哀对霍清流而言,并非是功败垂成的遗憾,其实是与自由擦肩而过的绝望。 “……不是我。” “末将知道。”虽然有疑惑,但理智并未背离主人,王宣深知以霍清流的性情,他要想做点什么事情来,万不会以一个孩子的安危作为掩护。于是点点头,温言道:“末将只是想知道,可是那个人?” “是。” 王宣一怔,托着红漆耳杯的手就此僵在。 “呵呵。” 很久之后王宣才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苦笑。他刚刚几乎快要抑制不住满腔怒火,甚至用最快的速度打好了腹稿,准备用世上最恶毒的语言咒骂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然而最终,所有的愤恨都被渐渐回归的冷静所代替。到底是棋差一招,怨不得人。 “折在他手里,不算冤枉!” 霍清流深施一礼。他知道,虽然今天王宣来讨要真相,但此事因当初秦王未追究,王宣亦不会将此时泄露出去。既然不能与你浪迹天涯,那便尽我所能保你性命无虞罢! 因为蒙允即将班师,无论如何秦王也该回到章台宫的位置主持。虽然万般不舍,但还是要启程。嬴季的不舍主要表现在启程前一晚辗转一夜宠幸他的心上人,又在人家面前自甘堕落沦为一个爱唠叨的老宫女,寡人不在要记得保重身体,尽管那伤早已痊愈了,但天气多变还是按时召商隐前来查看,莫要落下病根才好。 又嘱咐奭儿那竖子太顽劣,清流可要替寡人好好管教,该罚便罚许你便宜行事。小王子非常克制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就听他父王仍喋喋不休,很是不服气,心说我到底是不是父王的孩子嘛?还许便宜行事,幸好先生待我极好,不然不定哪天小命不保!然后就见亲爹大袖一挥,这是准备要走了,可是突然又停下脚步:“清流,要时常给寡人送信,切莫叫寡人挂念。”忽然又恶狠狠的,“若是叫寡人见不到信,仔细寡人的手段!” 霍清流就觉太阳穴突突突跳个不停,也不知道冒汗了没有。 嬴奭:“……”父王啊,时候不早了,您快启程吧! 话痨秦王虽说走了,但话痨余威很久很久都没有消散,导致嬴奭隔三差五就要问一问自己的先生,我可以做错什么事,先生会不会罚我?霍清流肯定回答没有,当然不可能罚他。久而久之,竟让嬴奭产生了“我其实根本就不是秦王子, 恋耽美 分卷阅读89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我大概是先生的孩子”的奇怪想法。 嬴奭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霍清流并不清楚,他每天都在疲于应付咸阳派来的使者。如今秦王不用再命人送来空简牍,也会收到云阳送回来的回信,当然也不会只有安或者安好等一两个字。偶尔回忆起自己略施小惩的巨大收获,不禁暗暗懊恼,果然平日里太纵着他了,早知如此就该他刚到秦国就立下规矩,不好好服侍寡人就不给衣服,说不定现在早就被调*教成服服帖帖的可心人了。 可心人远在云阳,秦王大半夜睹物思人,翻来覆去睡不着。蒙允已经回来了,眼下国事繁忙没有机会给秦王开小差。身上那物件涨的硬邦邦的急需纾解,可是霍清流不在。有心把人叫回来吧,可又想起当初遣他离开咸阳的原因,秦王又把寂寞难耐之时的想法一次又一次否了。如今他在云阳一切安好,何必再叫他踏进咸阳这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嬴季觉得自己简直太体贴人了,只是自己如今这般为他着想,云阳那冤家知不知啊? 云阳的冤家知不知秦王的体贴不好说,但日子就在秦王的思念,与霍清流时刻准备安慰纠结自己到底是谁的孩子这个无聊问题的嬴奭中悄然流逝。 而他也迎来了自己而立之年的生辰。 不过这次秦王并没有巴巴跑来为他庆贺,并非霍清流不在身边恩宠渐薄,确实是他走不开。克齐之后的下一个对手亦是意义上的最后一个可称之为对手的国家,正是当年七国疆域最广、军事力量与秦不分伯仲的楚国,同样也是两代秦国国母的母家。 如今屠刀已经悬了起来,何时挥师南下,不仅是盘踞在章台宫一殿肱骨心头的疑问,同样也是考验秦王的一道难题。 “三日前大王前往华阳宫,亲自向华阳太后的灵位请罪,一整日都没有出门。” 霍清流得到消息已经是秦王返回章台宫三天以后了,仰头看向东南的天,暗暗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正式写文7年,有苦有乐,有风雨相伴的读者。感谢一路有你们! 第77章 未来精英 在云阳待得久了,霍清流非常享受这种不用面对随时准备对自己发情的秦王的日子。活了三十年,入秦前那些年他几乎没有过过一天安稳日子,哪怕他是霍侯的侄子顶着“王相也”寓言的出生,面临的仍是随时出现的刺客。入秦后不用忧心性命,但实际上也没有一天太平日子。 只有现在,他终于获得了短暂的放松。 “先生,今天去打猎好不好?”嬴奭捧着亲自为他定制的礼物前来献宝,霍清流一看哭笑不得。嬴奭拿在手里的是一张新制的弓,弓背漆成黑色,用金粉描了云气纹。嬴奭把弓递给他解释道:“听闻先生生辰父王赶不过来,先生又不许庆贺,奭儿不想先生的生辰冷冷清清的,特命人赶制的。先生快看看喜欢吗?” 霍清流轻轻抚上嬴奭的头,微笑道:“喜欢。殿下的礼物,臣都喜欢。” “哦。”嬴奭似想起来什么,又说:“当初先生救我用的是父王的惊鸿重弓是以伤了肩臂,所以奭儿这次为先生制的是轻弓。先生还需好生保养,切莫落下毛病才好。” “是。殿下所言极是,臣记下了。” 不过小王子一心一意拉着先生去打猎的计划没有成功。晚些时候不速之客捧来秦王的信,嬴奭大怒暗道谁敢坏我好事,结果见到人张大嘴巴没再追究来人坏其好事的罪过。就见那孩子唰的一扭脸,再转回来面色如常,一本正经的样子很像秦王。果然是子类父也! “二位将军何时到的?父王可安好?” 蒙允常年带兵与嬴奭见面次数不多,记忆里嬴奭还是当初的髫龄小童,突然被引到一个劲瘦少年面前竟然有些不敢认,一时竟呆住住。但马上他就发现自己的失态,告罪后才道:“殿下真是长大了。末将听闻殿下熟读百家经典,他日必成大才。” 嬴奭哼了一声,显然心情并没有因为蒙允的夸赞而转好,“那是先生教的好。” “是是。” “蒙将军这是准备去——?” “九原。”几个大人围炉小坐,嬴奭深深觉得自己受到了空前的冷落,不找点存在感实在对不起自己一心一意讨先生欢喜但被无端破坏的美丽心情。双手托着下巴,百无聊赖,懒洋洋说道:“父王曾对我说,若要匈奴不敢觊觎中原,只有蒙将军陈兵北线才可。” 蒙允一怔。 嬴奭虽然孩子心性,但毕竟接受了不同一般的教育,一旦正经起来一板一眼还真有模有样。就见他抱来舆地图,指着北方,学起大人口气道:“九原乃燕赵连接我大秦的军事要地自古兵家必争,又有燕赵长城延绵北地,扼守九原城便是保住了大秦北面的门户。” 霍清流笑了笑,问:“大王还说了什么?”蒙允和王宣齐刷刷看向秦国未来的王。 小王子也不怯场,仿佛霍清流问的问题和平日里大家问他要吃什么要喝什么没任何分别。 “匈奴人逐水草而居,车马为家,散兵勇猛彪悍。蒙将军自幼熟读兵法但不拘于方略用兵灵活,正好克制匈奴迁徙不定全无章法的进攻。父王说这等将才百年难遇。况且这些年在北线驻防,多有向北深入,研习匈奴习性,若是我来举荐亦是非蒙将军莫属。” 三人暗道惭愧,又暗暗欣喜,一个孩子如今已把形式看得这般通透,秦国的未来不愁了。 熊孩子果然长大了。虽然还有些顽劣,到底是 恋耽美 分卷阅读90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未来的储君,接受的都是严格的培养未来君王的教导,很多事情已经分析的条条道道就算饱学之士也挑不出任何错处。忽然的,霍清流发现嬴奭竟与自己当初初学所成何其相似。只是自己没有他那般飞扬跳脱,注定也做不到如他光鲜耀眼。只是又觉得冥冥中有个孩子可以代替自己,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也不错。 然而嬴奭说完却瞪了蒙允一眼,又补充道:“不过父王也说,王有王殳,蒙有蒙允,大秦可安矣。” “多谢大王!” 嬴奭往后迅速一挪,推手道:“话乃父王所授,你得去咸阳谢恩!” 三人莞尔。 不过嬴奭说的没错,蒙允确是要去九原。中途停顿前来拜见,乃是王宣奉诏扈从林光宫,二人同路,且王子在,自当前往拜见。但他们哪能料到无意坏了嬴奭出门打猎的计划,如今小王子看他俩各种不爽,两位将军也是一时无可奈何。 接下来王宣把秦王传的话一一带到,然后三人便聊起了九原驻防的事。霍清流原以为这种事蒙允至少不该当着自己的面说,但显然对方并没有防备他的意思,也就安心做了听众。小王子还不太明白,听着听着失了耐心,借口去看上次猎回来的幼鹿。霍清流淡淡道:“去吧。”然后他就头也不回走了。 九原驻防一事原本霍清流并未往心里去,但是蒙允提了出来,听一听也无妨。早听说青年将领里,以蒙允王殳最为出色,二人皆熟悉排兵布阵,但带兵风格截然不同。王殳性格虽急躁一些,但打仗走的却是求稳的路线,蒙允与他完全相反,为人沉稳少言,上了战场则是出奇制胜的路子。也难怪秦王欣赏这两位,霍清流心悦诚服,若是我来点将他二人也必将是最佳人选。 白日里嬴奭那番话一个字不落被他的先生记入木牍,次日派使者送往咸阳。嬴季展开比平日里多了数倍的木牍一个字一个字认真看完,先是笑骂一句“竖子”,随即笑容在脸上渐渐淡去,跟着便陷入沉思。 大黄门一旁伺候着,从没见过秦王对云阳来信这种反应,小心翼翼上前:“大王,可有不妥?” 等了好一会,秦王合上简牍:“非也。” “清流告诉寡人,奭儿已经长大了。”大黄门悄然看秦王,就见嬴季少有的说小王子的时候,眼里竟泛着温润的光。身为人父在得知孩子学业有成的时候,大概就是这幅样子,满满的父爱简直要溢出眶。吕檠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嬴季这样了,记忆里还是当年吴夫人诞下小王子时,秦王抱着小小的襁褓流露出过这种眼神。当即伏下*身来,欣喜道:“恭喜大王!” 第78章 忍无可忍 霍清流瞪着摆满一室的礼物嘴角抽了抽,咸阳使者乐呵呵道:“大王念公孙教导有功,特赐下的。”那态度虔诚的,仿佛面对的是济世明主。 霍清流很想笑,这些年林林总总赐下的礼物,他的偏殿恐怕早就放不下了。然而再多的宝物,也换不回曾经失去的最珍贵的东西。命人把一捆捆简牍留下,其余东西则让田必带人一一清点,挪去别处。使者依然笑吟吟的,霍清流不解:“你笑什么?” “小的临行前,大王说‘名贵珍宝入不得那位公孙的眼,倒是这些新得的书想必他肯留下’,大王圣明,果然如此,小的算是开了眼。” 霍清流:“……” “大王还说什么了?” “果然瞒不过公孙。”使者又掏出一只蜡封漆匣,恭恭敬敬举过头顶。 “大王还说,多日不见着实想念。” 霍清流一贯的清冷表情几乎维持不下去,心说这种话也可随便对人说? 虽然心里不满,但至少不能表现的太明显,万一秦王不知什么时候从天而降再玩个罚不穿衣服的游戏,他可受不了。这比把他关入大牢可难受多了,而且以他对秦王行事风格的了解,他觉得这事秦王绝对干得出来第二回 。 还时还是不惹他为妙。 如此知情识趣可不多见,秦王听完心腹回禀心花怒放,忽然就觉得这次下赐的宝物还是少了点。至于少了什么呢?前思后想,不知出于什么诡异心理,嬴季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于是当秦王故技重施,把自己当做稀世珍宝奉献给霍清流时,霍清流满地找下吧,只觉秦王真的是好清闲,又不知他哪里来的自信! 好在并没有他不乐见的事情发生。秦王此来有事与他相商,当然两地分居久了顺道宠幸人家一番也是一方面原因。不过商量的重点霍清流倒是很有兴趣,毕竟这么多年了,他还没有真正意义上自己走出过宫门。 不得不说嬴季这个人虽然表面上要做足了身为人君的威严样子,但其骨子里其实还是颇有些浪漫情怀的。虽说他的终极目标之一是博得佳人一笑,不过这个度他却把握的非常好,既没有干出烽火戏诸侯的蠢事,也没有惹出拱手河山讨你欢的麻烦。总的来说,还算是一个合格的君主。所以当嬴季提出他的想法,霍清流不觉有了一丝心动。 事情是这样的,眼下秦国对楚国用兵已经提上日程,这次仍启用王崇父子。霍清流点点头,虽然他从未过问朝局形势,但此刻亦认同对楚作战王氏父子仍是最好的人选。而北方直道工程进展出奇顺利,秦王一心就想带霍清流出去看一看,见识一番秦国的壮美河山。如今秦楚对决一触即发,很多事秦王已经身不由己。就算他再想与霍清流巡幸天下,这个时候他也走不开。 “…… 恋耽美 分卷阅读91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大王的意思——”霍清流斟酌了一下用词,试探道:“可是命臣代为巡察?”他很小心用了“巡察”一词,就算秦王不是做的这个打算,至少不会惹得对方不快,充其量雷声大雨点小的呵斥几句。就算真被呵斥,其实也没有几回。 “嗯。” 随着一个单音落地,事情有了结果。秦王低头在他额上亲了亲,笑道:“就知道关你不住。” 霍清流对被涂了满额头口水非常不满,但又不想失去这个难得的机会,只得强忍着问:“大王何时准我动身。” “你急什么?寡人还没恩宠够呢!” “大王!” “今晚叫寡人尽兴,明日便告诉你。” 霍清流:“……”僵了一会秦王果然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翻身剩了一个后背留给秦王,任他怎么哄再不肯说一个字。 一连三日皆是如此,霍清流算是看出来了,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不付出一定代价,只怕秦王不肯松口。可是为了此事日日取悦秦王,霍清流直觉自己干不来。哪怕过了这么多年,二人合欢的次数早已经数不过来了,然而他依旧说服不了自己。 第四日早间为了此事又被秦王调侃一通,霍清流忍了三天的火气集中爆发。 “大王不必为难了,臣不会踏出云阳一步,免得大王时刻忧心臣不辞而别。巡察直道一事本也无需臣这个秦国外人去,想来王将军比臣更合适。臣就留在林光宫,等着大王日日宠幸!大王只是别忘记了,宠幸完了千万别忘收了臣的衣服!” 入秦十余载,霍清流第一次发了这么大的脾气,在秦王眼里简直就是天雷地火。嬴季听得一愣一愣的,余光瞥了一眼门的方向,就见宫女谒者大气不敢出一口,几乎慌不择路往殿外退,那架势比他自己发怒引发恐慌更夸张。 看来真是把人惹急了! “好好好!”秦王彻底认输。再温顺的小兽也有炸毛的一天,虽然难得一见,但最好还是不见为妙。嬴季知道这回玩大了,心说早知道气成这样不如那天就说了,白白让他气了三天,万一气坏了身子如何是好? 秦王这气人的功夫一流,但顺毛的本领也不差。就见他把人板正面朝自己,左右端详片刻,瞧那认真劲仿佛对方的脸上开出一朵牡丹花。但霍清流可不给他机会欣赏,冷冷把头一扭,一眼不看秦王。嬴季扳了扳没敢用强,暗叹真是胆子大了!可是嘴里却只能笑话:“真是放肆!果然是寡人平日太过纵容,把你给宠坏了!” “哼!” 其实霍清流发起脾气,嬴季不但不生气,反而多少有点高兴。霍清流这人一贯清冷,对人对己皆如此。与这样的人相处久了,总会产生一种不真实感,仿佛平日面对的根本就不是真人。这人如玉一样美好也如玉一样冷,秦王抱着一具冷冰冰的身子十年,直到今日才觉得他有了一丝常人的温度。跟着自己的心也暖了起来,语气不觉缓和下来。 “别气了,待春起就命你代巡直道。” 霍清流扭过头来,“那不是还要等上一阵子。” “正是。这会正冷,你肩伤就算全好了,也该多保养才是。” 这个理由并不难接受,霍清流没法拒绝。不但无法拒绝,心里还升起一股暖意,随即身子便放松下来。嬴季马上就感受到了,大受鼓舞,与他额头相抵,炙热的气息纠缠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 作者有话要说: 下次更新时间本周四。 第79章 通情达理 秦王把巡察直道的行程日期定在春天,其实还是另一层原因。 春天一到,小王子也年满十六岁,是时候放出去历练历练了。作为一个父亲,有这种想法并不奇怪。要知道嬴季自己年十四已经封监国,跟着昭王学习打理国政了。当年昭王在世时,由于早年征战身体落下伤病无数,人过中年便倍感力不从心,早早把儿子推出来实在是不得已为之。好在嬴季身体强健,自然没有太早把国家这副担子分给儿子。即便如此,也不过晚了两年。 但是嬴季有自己的想法。到底十六岁也不算小了,且这些年秦国吞并六国进展顺利,最后伐楚如果没有意外,秦国一统天下应该可以赶在嬴奭及冠年纪前完成。一旦行过冠礼,嬴奭身上的担子就更重了,如果再想出去可就不那么容易了。但是太小把他放出去也不行,心性不稳,又如何能体察运筹山河万里的艰辛。到底是做父亲的,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样的筹谋,一丝误差都不能有。 对秦王的想法,霍清流未置可否。在这件事上,他能体会到做一个父亲的不易。当初父亲把自己托付给庆言,想必也是非常不舍的,但那个决定又是必须的。看似父子分离,但没有人能体会到潞城君当年内心的苦楚。忍着分离的痛苦,保全他与最心爱之人唯一的血脉相连。多年后,当天人永隔成为烙刻在霍清流心底永远无法抚平的伤痛,他终于明白了父亲的心意。 大概,所有父亲都是如此吧。换做是我,想必也和他做相同的决定。 对于霍清流的的毫无异议,嬴季比较意外。虽然最终的决定权在自己手里,但他不应该激烈反驳一番吗?毕竟是让自己的孩子搭了人家获赐恩典的顺风车,作为父亲还是多少有些心虚。不过那又如何,反正事情就这么决定了。然而他就那么平静接受了,嬴季反而有点拿捏不准他的心思了。 “大王也不必多虑,臣与殿下相伴多年,路上多个伴想来也是极好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92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嬴季真是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是欣慰他的通情达理呢,还是恼怒他一点也不知趣。可是——秦王忽然想到了什么。若是按照自己心意“知趣”,恐怕难受的又是自己了。不过此刻寡人心里也不好过嘛,这竖子定是故意的,从来不知体察上意为君分忧! “大王为何不悦?” 嬴季挠挠下巴,寡人有何不悦? 霍清流很想笑,但终于还是忍住了。心说左右都是我的不是,你堂堂秦王又气什么? 气?寡人气了吗? 秦王不言语,霍清流索性也闭紧嘴巴不说话了。 …… 一捆竹简挡住半边脸,霍清流不动声色往漆案对面看。嬴季正好抬起头来,四目相对,好不尴尬。嬴季心里那股烦躁忽然就挫了三分,心情跟着好起来,就想着趁此机会把人逗一逗,不然一会用膳怕是都要沉闷死了。哪知迅速打好的腹稿没来得及说出口,霍清流把头又埋进竹简里,看得非常认真。 嬴季:“……”谁家之言,莫非比寡人重要? 霍清流看书极慢,且很多句子总是来回咀嚼甚至一个字一个字推敲,大半天过去也不过读了几条简牍。嬴季与他正相反,看书极快且过目不忘,不过是否真参透其中深意,往往需要日后细细品味。但今日显然不同,霍清流房里收藏被他翻出大半,大多随手翻翻便扔给身边伺候的人。就见田必带人进进出出,堆在外殿的简牍几乎要堆成一座小山。 “句句空谈,不知所云。收了!”顺手递给田必一捆竹简。霍清流记得那是三日前自己刚刚读过的,可是句句圣言,怎么就成空谈了? 公孙表示很不满,但不满无效。田必虽然是指派给近身伺候他的,但他到底是秦宫的人,最终还是要听命于高高在上的君王。秦王叫他收了,哪敢不收。偷偷往霍清流那边看了一眼,暗道公孙恕罪,然后接过简牍就封了起来。 “读书自是万般好,采众家之言,传圣人之道。” 都说霍清流是厉害的主,不仅厉害在身手上,嘴巴其实也挺毒,但是领教过的屈指可数,秦王算为数不多者之一。搁在往日多半笑骂一声“放肆”,今天却连这两个字也懒得说,一股子无名火起全撒在一壁书籍上。不到半天,可怜霍清流一捆竹简没看完一半,满屋子书就剩下手里那一捆了。 “大王何苦拿一堆死物撒气,臣就在这里随时恭候。” 田必吓得一哆嗦,小心看秦王,就见秦王不动声色挪了挪,几个阵地转移成功挪到霍清流身边,强横把人拦腰一抱。 “让寡人看看到底哪位圣人之言,咦……这不是前几日才送来的?”嬴季把竹简抢在手里匆匆看过几眼往案上一扔,终于把霍清流的注意力成功吸引过来,勾勾嘴角满满的得意,刚刚那股无名火也消散了。 “谁给你的胆子,看它不看寡人,嗯?” “难道不是大王?”霍清流表示很无辜,嬴季恨不得现在就把人吃了,但又想了想到底没狠下心来下嘴,叹口气,仿佛是对他说又仿佛是对自己说:“自作自受啊!” “那可是委屈大王了。” 然后受了天大委屈的大王就搂着他的公孙又亲又啃,占够了便宜才把人放开。霍清流跪在镜前擦脸,嬴季就在一边欣赏美景,恶意满满地笑道:“知道厉害了,看你还敢不敢放肆!” “大王所言极是!” “知道便好!过来!”嬴季勾了勾手。这个动作非常随意,就像寻常人家逗家养的小兽,霍清流才不肯答应,巾子沾了水继续擦脸。 见人不来,嬴季也不恼,自己挪过去,把人又搂了。霍清流挣了挣,反正没挣动,然后耳边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寡人真是不舍,可还得放你出去。寡人可是会时时刻刻想着你,只是不知清流会不会也时刻惦着寡人?” 霍清流忍无可忍,大声道:“大王不是让殿下也跟着吗?臣天天看着殿下自会想起大王!” 嬴季忽然有点后悔自己做的决定。 第80章 寝食难安 秦王没有食言。 转年春起,霍清流从云阳出发一路向北。 王宣带人扈从。不过霍清流确信王宣随行不会是监视自己,保护嬴奭才是他的职责。同时又深感秦王体恤臣下,蒙允驻防九原,多么难得的相聚机会,如此安排也算用心良苦了。 他这边刚一启程,咸阳那边嬴季就开始寝食难安了。思念就像疯长的野草破土出芽,然后占据心里的每一个角落。无论做什么,眼前闪现的都是那个人的身影。即使在章台宫,所有人全神贯注集中精神商议军国大事,那张清冷玉润的脸仍时不时浮现在眼前。 好在这次霍清流没有叫秦王失望,每日都有出巡队伍遣回来的使者送回最新的行程文书,另有霍清流的私信一并送回。寥寥数语,或是醉心沿途美景,或是喜闻乡间乐事,亦或是抒发感慨……笔墨不多,并无卿卿我我相思之语,然足以解了嬴季相思之苦。竹简在手里看了一遍又一遍,这才摇头轻笑:“这竖子若是肯写思念于我才是怪事!”命人仔细捆扎妥善收好,嬴季不觉自己无意间已悄然把自称换成了“我”。 算起来二人已多日不见,秦王越发想念那张温润的脸,不由几分情动。但人当初是自己放出去的,嬴季从来没有后悔。其实他希望霍清流不在自己身边,活得自在飞扬,哪怕不及当年十分之一,但至少找回那年衢州街头鲜衣怒马少年郎的影子也 恋耽美 分卷阅读93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好…… “大王,越地那边有消息传回来了。” 越地,正是霍国、徐国等诸多小国所在区域的统称。 跟在身边久了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些秦王对越地关注的原因,不过没有人会蠢得把话明着说出来。大王宠那位公孙是没错,但并没有耽于男色,于大王的德行亦丝毫无损。既然无损大王的威名,自然没有人没事跑去惹大王不痛快。 而探子这个时候传回消息,多半是霍国那位屁股还没坐稳就岌岌可危的新君又耍了小动作。 这么多年了,霍昭平的日子过得也很辛苦。自从他即位,巨大的不安随之而来。当年一手促成霍清流入秦一事,成了他即位后最大的心病。 虽然他如愿坐上了梦寐以求的国君位置,但其实他对自己即位是非常不自信的,哪怕他背后有楚王孙作为后盾。即位之初,为了能坐稳那个位子,霍昭平曾故技重施对公室手足再次痛下杀手。但这不是结束,最大的威胁被自己亲手送到了秦国,并被秦王小心看护着,这无疑才是令霍昭平寝食难安的病因。 这些年,不管是出于试探还是刻意讨好,霍昭平没少下功夫。派出的使者一拨又一拨,霍清流的态度试探出来了,不接受自己的册封,等同于与自己划清界限恩断义绝。但这并没有让他松口气,可怕的是秦王的态度。最初他认为霍清流入秦,一旦成了秦王幸臣,那么这个污点便会追随他一生洗不去了,也就再不会有人威胁到自己的地位,自己的位子也就坐稳了。 然而这只是霍昭平一厢情愿的想法。秦王不按常理出牌,对霍清流的态度在他看来简直可以用诡谲莫辨来形容。事情没有照着预想的发展,霍昭平打破脑袋愣是没有想出所以然来。 想当年设计加害潞城君,事后楚赵两国同时问责,险些叫霍侯招架不住。这事被霍侯有惊无险的蒙混过关,但也埋下了疑问的种子。那时他就想,什么时候潞城君拉拢了楚赵两国做后盾?直到秦王把霍清流封在云阳,真相随之呼之欲出。到底他不傻,经此一事,便知不论楚国赵国,秦国才是那个人最强有力的后盾,而造成这个无法挽回的局面的正是自己。 人往往就是这样,当知道真相后总是想尽办法去挽回。霍昭平亦不例外。只不过他的各种示好全部徒劳无功,这么多年,他的使者除了册封公室那一次外,就再也没有见过霍清流。不得不说秦王把霍清流保护得太好,派遣再多的使者都被秦王拦在了门外,如此一来反观霍昭平那日子可就难捱了…… 秦王听完来人禀告,眯了眯眼。吕檠知道那是大王陷入思考的下意识行为,不容有任何打扰,马上就示意其他人退了下去。 “吕檠。” 大黄门随即膝行上前,离秦王的御案更近了。秦王的声音若有若无,如果不是秦王叫自己,吕檠几乎都认定其实大王只是习惯上叫了自己一声,并不是真要对自己说些什么。 “……蒙衍大军增兵东南,霍昭平终是坐不住了。”吕檠看那秦王不由勾起的嘴角,便知大王此刻心情不错,于是舀了一杯酒捧上前去,“有蒙老将军神兵天降,想必两位将军传回捷报指日可待,老奴先恭喜大王。” 嬴季一怔,满腹疑惑,寡人提到伐楚的事了,不是在说那霍昭平吗?转念一想吕檠不会欺瞒于他,那就是自己真的顺嘴说了出来。 想到霍昭平,嬴季满眼鄙夷,如果不是因为霍清流也许他永远不会和这种人有任何交集。对付区区一个东南小国办法有很多,但小国存在也必然有他存在的道理,并不是你用些手段就可以随心所欲的。留着霍昭平本意是想天下归一后送给霍清流的,但是现在他改变主意了。霍清流生性高洁,他的手实在不该被霍昭平这种人的血玷污了。 “召潘甲。” 一听是潘甲,吕檠捧杯的手不易察觉抖了一下,但他神色如常,应道:“遵命。” 潘甲平日很少受召,一旦受召必见血光。嬴季自即位起便培植了一股暗黑力量,如果说王宣是秦国的朝阳,那潘甲便是秦国的黑夜,也就是完全可以代替王宣执行王命的人,不过二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 这也是为何秦王可以放心命王宣带人去云阳一走两年的原因。 如今王宣虽然不在咸阳,但此刻有必要动用潘甲。 莲枝灯后,秦王的眼底闪烁着一丝复杂情绪,细看竟能发现冰冷的目光鄙夷中掺杂着冷酷与决绝。 作者有话要说: 下次更新本周四 第81章 幸灾乐祸 “先生!先生!咦?” 嚷嚷一早要出门的小王子才刚刚过一个时辰便跑了回来,而他的先生正在不慌不忙收简牍,根本就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真想不通这孩子维持新鲜事物的兴趣的时间未免也太短了些,到底像谁呢?霍清流不太了解秦王曾经那一大家子家族成员的秉性,但从秦王对他持续十年的新鲜劲丝毫不见减少的情形看,深感子不类父啊!料定了面前的熊孩子再能胡闹也不敢偷看自己书写内容,并没有阻拦小王子凑上前来耍赖。但他忽略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孩子大了胆子自然也壮了,一个不留神手里一空,一捆简牍就到了对方手里。就见眼前哗哗一晃,然后……目瞪口呆的一大一小楞了楞,跟着异口同声:“你干什么?” 小王子不服气,不给看我偏看,抖开简牍哼哼哼:“我就料到一定是给父王……咦……沟壑深纵,堑山堙谷以 恋耽美 分卷阅读94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通之。”啪,嬴奭合上简牍,诧异道:“先生,你不是给父王写家书?几天前的我看到了,这几日不是该想念父王了么?” 霍清流一贯冷静的表情几乎无法维持,恨不得捆起面前的臭孩子狠狠揍一顿。为何要是家书?等等……霍清流突袭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啊! 小王子一声惊天惨叫。 平生第一次霍清流对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动了手,而且还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虽然自己也觉得有点以大欺小,但心里却又涌动着前所未有的欢喜加新鲜,难得有机会逞得一时之快,那种心情一时无以言描。 那天秦国小王子就悲剧了,抱着满头包的脑袋上蹿下跳哇哇大叫,秦国王子的矜持荡然无存。 王宣皱了皱眉,心道殿下这是又干了什么坏事被公孙发现,惹得他痛下狠手? 田必在一边想:殿下还是和孩子一般啊! 章辖等勇士抱剑围坐一圈,互相对视一眼,继续高谈阔乱,碎碎念这次灭楚后,咸阳街头应该会出现许多楚国美人,热情期盼王崇父子早些传回好消息。并表示韩燕赵魏齐等国的女人他们已经看够了,急需楚国女人换换口味。 霍清流的好心情没有维持太久,然后就以拳撑额面朝漆屏而坐,背影劲瘦孤拔。他很头疼,对身边这个已经超过自己肩膀高的孩子无计可施。漆屏上会有狩猎图,细节描绘栩栩如生,但没人有心情去欣赏。嬴奭小心翼翼凑上前离着两掌距离悄悄坐下来,想说什么又有点不敢,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鼓足勇气问:“先生想狩猎?” 这个低级问题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并导致整整多半日没有人敢上前与霍清流说一句话。霍清流就是这样的人,平日温文有礼鲜少发脾气,但真发作起来也不是天雷地火,少有的几次见了真火也被秦王不择日撞上,其他人还真没运交华盖撞上过。真若怒意滔天王宣等人还有办法叫人息怒,最可怕的就是现在这种不愠不怒的劲儿最难搞。 “先生。”嬴奭试探问:“听说惊鸿眼下不适合用,我已让人重新制了一张角弓,不日便可快马加鞭送来,不知先生可喜欢?” 所有人倒。殿下啊,你这讨好人的法子未免也太老套了!大王早不知用了多少次,恨不得把秦宫所有的宝物搬到兰池宫,也没见公孙展颜一笑,你这重在心意的礼物还是先收一收吧,眼下公孙心情不好不太看中‘心意’啊! 嬴奭知道闯祸了,没敢再在霍清流面前耍宝,拉住田必跑到没人地方画地为牢去了。对于小王子自己犯错还要拉个垫背的的行为田必很不情愿,但此刻没有人能将他从小王子魔爪下拯救出来,只得欲哭无泪的在地上画圈圈,感叹命运悲苦…… 经此一闹,霍清流便知嬴奭这是又闲了。找来王宣商议,决定次日启程继续北上。 其实王宣是希望队伍走得快一点的,但是巡察一事确实又急不来,所以队伍走不快也是常情。一路上除了正常巡察,其实景致还是有的看,只不过大秦第一剑客心不在此,也就了无意趣。此时霍清流提出启程,正是求之不得。 几百里外秦王宫,秦王若有所思。 “听说,他动了手。” 吕檠强忍着笑,没敢吭声。 嬴季忽然笑了,那笑容在吕檠眼里看竟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这竖子是该有人教训教训了。” 吕檠:“……” 接下来秦王下达了一道特殊的诏命,大笔一挥的时候,小王子绝想不到此刻他亲爹早已经把他卖了一个好价钱。而被卖了的小王子也同时接到咸阳秘密诏书,准他可以继续放肆无状。 然后小王子一脸蒙圈,一时搞不清楚他父王的用意了。 入秋前,队伍走到桥山。过桥山,往东下去,不久便可抵达九原,此行的目的地。 蒙允并没有前来迎接,九原驻防如今不比往日,王崇父子伐楚带走大量兵力,蒙衍又带兵东南而下,秦国目前只剩蒙允一支劲旅镇守北方,北方门户的防守在此刻比任何时候都凸显重要。 这晚小王子依旧无聊冒犯他的先生,但先生显然没空理他。霍清流正把白日里所见山川地貌详细做记录,王宣坐在他身边,亲自给他研磨,心道这公孙就是耐得住性子,这一路有关直道奏疏少说几十道,冗繁事琐,也是够难为他的。 不过人一旦认真起来,自有一番韵致。平日里冷冷淡淡的一个人,此刻别无他想,完全把自己禁闭在旁人无法走进的精神世界。在那里,只有沟壑纵横,只有峻岭重山。而他可以做的,就是把它们详细记录下来,给后人留下可供求证的文字。 大概自己很少见他这副样子,王宣竟有了一种奇怪的想法,难怪能叫大王执念多年,换做是我大概也会想方设法把人留在身边。 霍清流在秦国并未有大作为,但他做的每一件又都足以叫秦王执迷不悔。在此刻,王宣与秦王竟有了同样的想法。 王宣忍不住再一次抬起头来,只见伏案疾书之人依然唰唰唰,无声笑了笑。 夜色深沉,小王子打了一个哈欠,就伏在书案另一端睡了。王宣给他盖上纱被,动手准备调鱼雁灯的亮度,手在即将够到灯时就此顿住。 霍清流也在此刻抬起头来,仿佛很是疑惑。 第82章 腹背受敌 “公孙?” 霍清流缓慢转头,眼底闪烁意味不明的光。王宣便知他肯定也察觉到了异常。 “王将军,你听到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95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王宣肯定点头,却仍有些拿捏不准自己判断是否正确。 戌时天色全黑,夜色深沉。 二人先后出帐,但见营火星星点点。此时已近戌时,万籁俱寂,大部分人早已歇下,只有少数巡逻兵士手持火把巡视营地,远远望去就像一条光带在营地按照一定路线移动。 看起来并无不妥,但二人明明听到了某种奇怪的声音。这个动静——莫非,两人仿佛同时在对方眼底看到了答案。 “戒备!” “戒备!” 王宣将命令传达给巡夜伍长,他自己则喊来亲兵以最快速度换上甲胄。作为扈从内宫首领,王宣在有生之年简直可以用“撞大运”来形容那次的经历。 ——平生第一回 ,遭遇了外敌来袭。 数不清的兵马在夜幕掩护下,如飓风卷起的黑色潮水,毫不留情狠狠拍上沙滩,又像破隙而出的死亡军团,携带着复仇的地狱之火,烧向延绵数里的秦军大营。 王宣到底还算老练,本人虽没有真正拜将上阵,但总算反应及时,第一时间传达了战备命令。 在冲出去的前一刻,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折返大帐,就见霍清流早已换上战袍,想必是为了迎战方便,他只命人为他穿上轻便的皮甲。 此刻嬴奭也被叫醒,这孩子还算镇定,左右看看战战兢兢的侍从,就问霍清流:“先生,是有刺客吗?” 霍清流单膝跪他面前,亲自为他穿戴防护全面的罩甲,并安慰道:“殿下莫惊,不是大事。有王将军和臣呢,断不会让您身陷险境。”这个时候,王宣忽然留意到,霍清流一改常态,对嬴奭用了明辨尊卑的敬称“您”,一时五味陈杂。但是下一秒,怀里多了一个孩子。 “王将军,东去乃是九原,殿下交与你了。” 王宣:“……” 王宣要疯了。这个时候,敌我不明,这位公孙在想什么?他想保全我和王子? 嗖! 一支羽箭穿透大帐,擦着什长耳朵射入地面。 王宣随即将嬴奭往身后一拉,章辖等人立刻围成一个圈将他死死护在中央,全神戒备。 嗖!嗖! 又有两只羽箭射入大帐,田必抱头惊叫,被田蛟拉进保护圈。 王宣细看羽箭,“不出所料,匈奴人。” 霍清流细看另一只羽箭,神色罕见凝重,“这只乃是白羽,不是塞外异族的箭。” “公孙,王将军!”一名什长跑进大帐,“另有一路人马自东南小路夜袭大营!” 霍清流王宣对视一眼,第二只羽箭的来历找到了答案。只是一时想不到何人如此神通广大,竟勾结易邦,里应外合两路夹击袭击秦兵大营。 嗖!嗖!嗖! 刚刚跑进大帐的什长后背中箭,箭镞从后心射入前胸穿出,顿时血流如注当初毙命。 数只各色羽箭射进大帐,霍清流沉声道:“来不及了。马上带殿下走,往东去,蒙将军驻守九原可接应你我!” “末将奉命扈从殿下与公孙,岂可先行逃命!” “这,”一只羽箭从王宣霍清流二人中间穿过,二人各自侧身闪避,一名小谒者不幸中箭,倒地哀嚎。霍清流看那谒者一眼,面色冷了下来,“我乃秦王所封云阳君,难不成调配不了王将军?” “……”王宣一哽。万万没想到,当年不受封的霍清流,第一次承认自己的身份,竟然是在这种生死存亡的时刻。 厮杀声伴随马匹嘶鸣瞬间遍布大营每一个角落,仿佛死神提前奏响的催命乐章。 大帐目前还算安全,并没有受到近攻,但王宣也很清楚,眼下形势不明,大帐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他心里认定霍清流的决定是正确的,但不赞同带嬴奭走的人是自己。怎么说这个时候,留下来率众御敌的也不应该是霍清流。 然而霍清流并没有留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吩咐人火速备车,就命田必带着嬴奭过去。然后又催王宣:“王将军,速速带殿下前往九原。” 王宣听命秦王多年,第一次对来自上位的命令产生了犹豫。但他明白,霍清流让他带走王子其实理由充分。此次夜袭,虽然确定有匈奴参与,但另一路来历成谜。作为大营里唯一可以称作非秦国的人,霍清流此举亦有避嫌之意。这种心情可以理解,但王宣实在不想留他涉险。他想对这位公孙说,大王知道你无异心,无需自证清白。 然而现在所有的辩解都显得太苍白无力,霍清流不需要,他做好的决定同样不容置疑。 第一次,王宣把秦王的命令放在了第二位。 嬴奭已经上了马车,不忘探出头来问:“先生,你不和我一起走吗?” 霍清流安慰道:“殿下先行一步,我随后便来。” 王宣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物递过去,霍清流接过来一看竟是一枚兵符。王宣道:“大王特准,可便宜行事。”霍清流点点头,道声多谢。那王宣见到了此刻他未能改变心意,便招手叫来章辖田蛟,“你二人留下。” 那二人深知厉害,齐拱手,“将军放心。” 车去銮铃,马裹四蹄。 所有准备就绪,王宣拱手,仿佛是在告别,但始终没有说一个字。霍清流面沉如水,同样以沉默回应。 目送车队模糊轮廓消失在黑沉的天幕下,霍清流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 所有人都知道,即便王宣带着嬴奭漏液先行,但此去未必就是万全的,危险同样存在。而留下的众人,所有的努力就是为了拖住夜袭的敌人。敌人明显有备而来,此刻拖延是最 恋耽美 分卷阅读96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好的办法。 “腹背受敌,看来是一场恶仗。” 章辖二人对视一眼,上前道:“公孙,此时脱身还来得及,我等愿为公孙拖住敌人。” “错!”霍清流毫不犹豫打断他,“秦军大营万众瞩目,仍有人不惜犯险来袭,你说他们为的谁?” 巡察直道乃是秦王诏命云阳君,带着小王子不过是顺便让他开开眼界,但消息并未对外公布。霍清流一个秦宫臣子的身份不足以令人冒这个险,那么只有一个解释可以说得清敌人的目的——嬴奭的身份泄露了。 田蛟等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彼时喊杀声撕裂夜空,嗜血的刀锋在夜色下再一次悬了起来。 大帐安安静静,冲到近前的敌人忽然被定住了身形。 ——咫尺大帐,霍清流一身黑色战袍,目凝清光看不出半分惧色。他如一尊玉雕,手握宝剑静静端坐帐前。 在他身后,章辖宝剑早已出鞘。田蛟上身微微前躬手托破军弩,早已做好攻击姿态。 作者有话要说: 下次更新本周四 第83章 下落不明 霍清流失踪了。 据最后见过他的田蛟章辖等人回忆,那夜血光照亮了整个夜空,霍清流就好像临世杀神,一手鱼肠一手古拙,没有给来犯之敌留下任何生路。但他同样也浑身浴血伤痕累累,没人看得清他受了多少伤。 他就像凭空消失了,狼藉的营地里只找到了他遗下的鱼肠与古拙,血迹斑驳,无声诉说着主人在那夜如何凭单薄之身浴血拼杀,求得不过是绝境下万般唯一的生机。 蒙允的加急奏疏印证了田蛟等人的话。 桥山大营遇袭,狼烟在烽燧逐个点燃,号角在绵延数百里的山谷起伏跌宕。蒙允以最快速度点齐人马火速增援。半路便碰到了护送王子的车队。命人妥善将王子送至九原,蒙允王宣带人马不停蹄赶往桥山。 此刻桥山大营早已失去秦军大营的万众瞩目,一夜之间尸横遍野,残肢断臂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久久不曾散去。有人在死人堆附近发现了章辖田蛟,二人形神俱废死人一般,只有浅浅的呼吸提醒着军医他们还活着。陆续有死里逃生的秦军被发现,但无人知道那个人的下落。 蒙允带人过桥山,逐个部落扫荡,亲兵回报大军已北去三百里。 此刻王宣正带人逐寸土地地翻,希望能找到霍清流,整整三天了毫无音讯。那日他们赶回来,有人找到他遗失的两把宝剑。根据发现鱼肠时短剑的位置及摆放形态,王宣断定那应该是左臂遭受痛击之后的瞬间反应,不然他不会丢下家传宝物。至于古拙,则是足足一尺有余深深插*入地里,说明当时霍清流应该支撑不住身体重量,倒地前做出的最后挣扎。 两把稀世宝剑摆在秦王面前,嬴季几乎用了所有的力气才克制住没有让自己在王宣等人面前失态。 他们说没有找到人,或许还活着。他那么聪明,又是罕见的剑术高手,不会轻易死的。多半受了伤趁乱隐蔽起来,只是无人得知行踪,如今伤势未愈,无法联络人。 “……大王,”王宣知道秦王希冀什么,却不得已必须据实以告:“末将带人已将方圆数十里找遍,并未发现公孙踪迹。” “蒙允今在何地?”嬴季不察,当他发问时,他的身体遏制不住在抖。王宣有些担心上前要扶他一把却被秦王用力甩开,又问:“寡人问蒙允何在?” “回大王,蒙将军几日前北去高阙,俘获匈奴小王当户数人,正马不停蹄解往咸阳。想来不日便可见驾。” “不必了。”众人心一沉,然后便听秦王冷冷道:“传诏,就地处决。”小黄门脚一软,但毫无犹豫就往外跑。刚跑几步,又听秦王道:“慢着!” 小黄门身形一顿,转身伏地。 “就地砣,首级悬于杜!蒙允亲自监刑。” 几天后,杜邮闹市,血流成河。史官用最简短的文字将那年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秦王二十年,匈奴夜袭桥山,死伤甚重……云阳君清流御敌伤重不知所踪。大将军允奇袭高阙,掳匈奴小王当户都尉七十三人,王命砣于杜。 尽管秦王拿俘虏泄愤,但没人去质疑这个决定。 如今桥山大营遇袭一事已告一个段落,但是时至今日霍清流的下落依然成谜。有人说那种情况下,多半伤重不治而亡,但是至今未找到尸首又无法解释;也有人说想必伤势太重被什么人救治,只是不宜露面也说不定,但很快这个结论也被否定,王宣带人把桥山方圆数十里掘地三尺也没有发现他的踪迹;又有人说许是落在什么人手里,无法传递出消息……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唯独就是没有秦王想听的。 寻访霍清流下落的人被秦王派出一拨又一拨,几个月下落,竟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这日晚上潘甲风尘仆仆赶回咸阳面君,带来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引起了嬴季的警觉。 潘甲奉命伺机刺杀霍昭平。虽然霍国乃东南小国,但一国之君的防卫还是有一定规模的,即便是手段非常的潘甲,也得等待时机成熟再下手。就在等待的过程中,传来秦军在楚国境内节节胜利的消息。这个消息在吴越之地引起了不小的恐慌,同时也打破了百姓最后的希望。 对于霍国百姓而言,这还不算最遭的,更遭的还在后头——在举国陷入空前恐慌的时候,国君不见了。 如果桥山大营遇袭一案失踪的不是霍清流,那么潘甲带回的消 恋耽美 分卷阅读97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息根本不会引起多少重视。毕竟对秦国而言,区区东南小国国君在秦国还掀不起来多大风浪。见惯了各种龌龊手段的人,甚至连施舍一个多余的表情都嫌浪费。 但是现在,不得不叫人开始觉得桥山大营被袭,霍清流下落不明,此事绝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匈奴人已经为他们的鲁莽付出惨痛代价,那么与他们勾结的另一路人马至今还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虽然出事后咸阳风声紧了好一阵子,又抓捕了藏匿的多名细作,酷刑拷问下并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答案。跟着秦国派出多路人马查访燕赵魏等国残余力量,很可惜结果并不乐观。 莫非——秦王等人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可会是他吗?他难道不该找个穷乡僻壤,来保全霍清流当年舍身求下来的性命? 这些年庆言倒也安分,隐姓埋名,几乎过着半隐居的日子。反正离开秦国后,没有什么把柄落在嬴季手里。无人得知庆言是否参与此次夜袭,但至少从表面上看,并没有发现他参与的痕迹。 其实庆言此刻也在满世界找霍清流。他知道霍清流那年在林光宫猎场都没有选择离去,万万不会在秦军大营遁去踪迹。综合门生传回的消息,种种迹象表明他应该还活着,只是不知何人趁乱带走了他。 “妫辛。” “先生。” “准备行装。” 妫辛没有任何犹豫,抱出早就准备好的包裹。他跟随庆言多年,从未见过先生露出过如此凝重的表情。霍国公孙下落不明,先生岂能坐视不理? 第84章 噩梦伊始 此刻霍清流并不知道最关心他的两个人正在动用所有能调动的力量在找他。他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自从他恢复意识时发现眼睛被厚厚的布蒙住,那布就没有取下来过。 开始的时候他意识模糊,恍惚中感觉有人不时前来查看他的伤势,并为他换药包扎伤口。等他伤势稍微稳定下来,他被人挪上马车,不知被载到什么地方。这一路路途不近,虽然他看不见,但根据中途歇脚的规律确定已经走出数百里。一路上无人和他有过任何语言交流,他知道问了也不会有答案,索性由其摆布静候其变。 不能视物的感觉毕竟不舒服,相信所有人都不喜欢这种感觉,霍清流当然也不例外。但是目前别无他法,手脚被重镣束缚,只有在有限的来人查看伤势时才会松开,但根本没有给他自由挣脱束缚的机会。 感官被剥夺,在这种情况下,思路则显得异常清晰起来。他肯定定然是有人勾结了匈奴人夜袭桥山大营,且选择的时间非常巧,正是兵士刚刚歇下倦意正浓的时候。如此一来,仓促间组织起来的反击便会大打折扣。 用这种极端手段将自己带走,肯定不是匈奴人。至于另一路人,霍清流也没想到会是什么人。各国残余不是没可能,但基本都被征剿的秦军打散,只剩小股人马各地流窜,那夜来袭的人马显然训练有素绝非无主流匪。 莫非是他?不得不说多年相处下来,到底有了一分默契。这个时候,居然和秦王的想法不谋而合。 但这个想法也仅仅在脑海一闪而过,然后就觉得事情远没有自己想的这么简单。 此事如果真是庆言所为,以他行事风格的确干得出来,这点从那年在林光宫猎场驱熊就可以印证。庆言这人做事不拘方略又有手段,唯独对待霍清流的时候,总是失了方寸。 但是这一次——霍清流用最快的速度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不会是他。 先生就算有心带走自己,断然不会用勾结匈奴这种冒险的方式来实现,必定计划周全确保万无一失。只要不是自己选择留下,他万不会使用强迫手段。 究竟是何人? 但是他也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这一日他被拖出马车,便知应该很快就会和对方碰面。但是有一点他料错了,等待他的并不是对方的庐山真面。 ——他被投入一间密室,直接绑在散发霉味的木桩上。 即便是在这一刻,蒙住眼睛的布也没有取下来。 一百鞭下来,霍清流痛得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有滴答的声音清晰入耳,他知道自己定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勉强扯扯嘴角,仿佛是无声的苦笑,又像是自嘲。 面未见,先上菜,可谓别开生面记忆深刻。 被解下来后,有人往他伤口上撒药粉,似乎很是担心一道开胃菜下来要了他的命。然而他依然什么也做不了,他挣脱不开沉重的镣铐,甚至连凭一己之力坐起来也办不到。 真是没用! 霍清流给自己下了最新定义。 接下来很长时间没有人再理会他,除了定点送饭的,他感知不到其他人的靠近。 仿佛对方在有意等他伤势好转。 事实证明这个判断非常正确。虽然眼睛上的遮挡物从没有给他取下来,但他已经可以根据皮肤发痒的程度断定那一身可怕的鞭伤快痊愈了。但他不知道这也是噩梦的开始。 再次被绑在木桩上,就像他刚到这个地方时,然后有人抡圆了鞭子就像暴虐的雨点抽打在他刚刚愈合的伤口上。 自始至终,没有人和他有过任何交流。即便他发问,也没有人给予回应。 如此反复,霍清流已经数不清这隔三差五的鞭子在身上抽打了多少下。 这天当他痛得再次咬破嘴唇,鞭声停止了。跟着,他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话。 “可以了。找个人给他看伤。” 旁人有人毫无起 恋耽美 分卷阅读98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伏地回答:“是。” 然后那人又说:“公子不日便到,看好了,可别叫他死了,否则你我性命皆不保。” 接下来依然是冷冰冰的回答:“是。” 话虽不多,但至少交代了关键信息。 ——公子。 看来应该是某国侥幸逃脱的公室。 但他没有来及去猜想,要命的窒息如同死神的拜访突然来袭,霍清流第一反应“吾命休矣”,然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他当然没有轻易死去,虽然多年未曾发作的心疾选择在这个关键时刻突如其来的发作了,但好在对方并不想让他这么痛快就去死,及时找来了大夫。也正是这次发病,让对方暂时停止了加诸在他身上的鞭挞。 接触到第一缕光是在他被挪出那间阴暗的牢房之后。仿佛对方真的怕他有个三长两短没法继续折磨为乐,于是给他换了一间还算能称作房间的住处,也不过是一间柴房简单清理了一下而已。 刚刚有人来诊脉,又为他重新查看了身上的鞭伤,撒过药之后顺手把蒙在他眼睛上多日的布取了下来。 眼前有个模糊的人影在他面前晃着一只手,似乎在确定他眼睛是否也出了问题。乍接触到光,霍清流只觉双眼一阵酸痛,急忙把眼睛又闭上了。缓了好一阵子,才重新把眼皮一点一点张开,直到完全适应了,才又闭了一下,然后才正常睁开。 也终于看清了面前那个人。 那是一个中年男子,一身深袍,五官平平并无特别之处。就跪在他面前,见他正常睁开双眼,才把手放了下来。霍清流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在那人身边看到了大夫的药箱,药箱盖上放着展开的布包,一排排救治用的银针就插在上面。 柴房里除了这个大夫再无他人,霍清流在心里叹口气,深知对方也觉得自己跑不了,才放心让一个大夫独自为自己诊病。 那人也不说话,拔出一只针。霍清流皱了皱眉,就见那人抓起他一腕,目光在他指尖流连。 眼前寒光一闪,跟着剧痛袭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次更新本周四 第85章 深陷虎穴 突如其来的惨叫猝不及防灌入耳朵,守在门外的人连个反应都没来及就打了个哆嗦。两人对视一眼,心虚地往门的方向看了看,嘴一努,二人默契朝院门走去。 这是一个破败的院子,杂草丛生。院外经过简单收拾,倒还能看出昔日庭院的辉煌。只是这些年征战不息,即便主人万般不舍也不得不携眷出走,留下这偌大的家苑随着征战一点一点衰落下去。 霍清流艰难喘口气,噬心的痛让他根本没有任何准备便叫了出来。跟着无声苦笑,对这种施加刑伤再找人治疗的戏码仿佛已经看开了,不过是为了下一次叠加更巨大痛苦的手段罢了。 那人对他勉强扯出的笑纹置之不理,他知道那笑有多么讽刺。他将霍清流两手中指刺破,用力一挤,看清是深紫色血滴,眉头蹙紧,手下加重力道,一滴一滴深紫色的血被挤了出来,直到挤出来是红色血液才换成另一只手。整个过程看似轻松,但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其痛苦程度不亚于鞭挞带来的痛楚。 两只手出血全部变成红色,那人为他止住血,自始至终未说一个字。 那人将东西整理完毕,往门外看去,发现没有人守着,面部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他立即转身跪在霍清流身前,在他手心用手指画了几道。霍清流如大梦突醒,震惊地看向那人。那人又画了几道。 霍清流再清楚不过,那人与其说在手上画,不如说以指代笔在他手上书写。而那两个字,正是自己非常熟悉、却多年不见的庆国文字——得罪。 他眨了眨眼,那人便知他明白了,笑了笑,依然没有出声,又在他手上写下两个字——祛毒。 祛毒! 一瞬间霍清流便意识到自己多日的头脑昏沉的症状,初时还当是刑伤过后身体虚弱导致,这下看来另有原因。 只是不知抓住自己的人在何时下的毒。 保重。 那人在他手上又写两字,霍清流点头。就见他看向门外,仿佛非常担心有人发现他二人取得联络的事实,又匆匆写下:等。 然后他就挎上药箱出了门。走得非常急,仿佛担心停留太久会令对方起疑。 一连三日,那人午后必到。所作不过重复前一天的一套,哪怕如今有了心理准备,当针刺入中指带来的痛楚依然难以忍受。那人示意霍清流一定要忍住,霍清流表示明白。 第三日祛毒之后,那人正要在他手上写字,一阵脚步声近。那人想也不想,抬起他手腕在脉门处搭上两指。 这一幕正好落入来人眼里,那人仿佛放下心来,又有些烦躁,站在原地仔细打量枯草上日渐消瘦的人,到底没能忍住。 “宋轲,如何?还要拖到什么时候?公子急等着要见他!” 原来他叫宋轲!霍清流微微阖上双目,心道他来保我几日不受折磨,看来有人是等不及了。 宋轲转身赔笑:“原想一会就和你说已无大碍,没想你过来了。” 那人一愣,嗯了一声,面色稍霁,又嘱咐:“来也是来了,再看仔细些,公子等了多日,可是急着要好好‘招待’这位贵客哩!到时受不住,便是你的罪过了。”语气不乏幸灾乐祸,又夹带着些许恶毒。 “是。”宋轲忧心如焚,但并未露出丝毫破绽,甚至还流露出和本人极不相符的恶相,故意在霍清流腕子上紧了紧,看上去极像恶 恋耽美 分卷阅读99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意的报复,但霍清流却懂了,那是在叫他静观其变。跟着就听他抱怨:“原以为是给什么了不得的贵人看病,哪知被你们诳到这里看一个废物。你个竖子再有这事别叫我了,耽误我三天的酒看你拿什么偿?行了,一时死不了,我这能走了吧?” “下去领赏吧。” 宋轲立刻回归财奴本色,喜笑颜开,“诶,诶,这就去了。”出门前又回头看了一眼房内,眼底隐藏着淡淡的担忧。 即将揭晓谜底的轻松让霍清流第一次感觉被囚禁的时光有了一丝期盼。 不管身在何地,就算将来即使是死也能死个明白,多少也能稍微慰藉一下多日来的伤痕累累,至少临死前能知道究竟是何人恨自己入骨。 日落前,有人将他带出柴房,但并没有马上带他去见那位公子。 室内水汽氤氲,摆在房中的竟是一只大木桶,两个瘦小女子左右侍立。有侍女上前来,低声道:“奴婢伺候客人沐浴。” “……”霍清流一脸错愕,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跟着膝弯一痛,被人很踹一脚,粗鲁的声音怒喝:“楞着什么,还不快去!” 霍清流眼睛一闭,根本没的选。 一脚踏进木桶,才有人将他手上多日来不曾打开的重镣解开。那人又威胁了两句,把两名婢女推倒他面前,这才骂骂咧咧绕过屏风,早有人等他过去,把酒递给了他。 “客人,奴婢伺候您宽衣。” 霍清流出身高贵,除了跟着庆言那八年事事自己动手,其他时候身边也是绮罗环绕伺候周全。如今沦落阶下,反而不自在起来。 “客人,是嫌奴婢伺候不好吗?” 霍清流一怔。自从他进这个房间并没有仔细打量过两个侍女,毕竟对陌生女子直视是非常无礼的。听她一问,这时才正眼向侍女看去。那侍女瘦瘦的小小的,战战兢兢,仿佛身处巨大的恐惧中。 看她怕的厉害,霍清流终于意识到自己在桶里站着一动不动,女子想上去帮他脱衣又有点不敢,几乎快急哭出来。在心里叹口气,想着又何必为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当下闭了双眼,伸平双臂…… 面前所有的礼遇不过是对方营造的一种温情假象,目的不过是让对手在面临巨大危险前卸去防备而已。等在后面的,才是龙潭虎穴的九死一生。 …… 咸阳,傍晚初升的月亮追逐着一道策马疾驰的身影赶在宫门落钥前冲进内城。 吕檠手捧朱红漆封的木匣上气不接下气跑进大殿,秦王的心不由一提。 “呈上来!” 吕檠秦王面前一跪,漆匣高举过头。 ——苣都。 漆匣木牍上只有两个字,确是近半年来对秦王而言最好的消息! “传王宣觐见!” “传王宣觐见!” “传王宣觐见!” 第86章 大秦长安 王宣等待这个诏命已经等了很久,他深知秦王也等得太久了。自从他护送王子平安回咸阳,秦王并没有降罪,只淡淡道:“你把他弄丢了,便给寡人找回来!” 没有勃发怒气,但谁都清楚秦王这话的分量。 ——这不是普通的王命,是一道不惜一切代价必须完成的命令。 一枚小巧兵符静静躺在猩红的红绸上,吕檠的腰深深弯着,王宣细细打量着面前这枚错金银铜虎符,一时五味陈杂。 授君以天子兵符,可调集各路兵马,准便宜行事,如此信任,却让人心情格外沉重。 “大王,末将定不负吾王所托!” “带他回来!”嬴季亲手将虎符递到王宣手里,又道:“寡人已诏蒙允带兵驻防杜邮,明日一早便到。你见过他,便去吧!” 王宣的身影迈过殿门,殿前广场无数朱雀铜灯闪烁希望的光,仿佛正为准备出发的人指明前进的道路。广场尽头,一道道游廊在渐浓的夜色下若隐若现,将辉煌的殿宇和高大的阙搂连接起来向广袤的天际延伸。 在看不到界的天际,有个人在等待,等待着自己的救赎。 坚持住! “父王。”嬴奭突然出现在秦王身后,目光追随渐渐消失的背影,喃喃念叨听着在问父亲也像是在问自己:“先生会平安回来的是么?”突遭变故仿佛让秦国王子一夜长大,没有似以往那般缠着父王要人,甚至耐住性子陪着嬴季一起等消息。 “是。”嬴季视线稍稍下移,惊觉嬴奭的身高已经到了自己耳朵的位置,再有个一年半载想必就与自己一般高了。果然是大了!那孩子的眼睛就像夏日里夜空的星子清澈明亮,眼底闪烁着希望的光。也许,那个想法是时候告诉他了,嬴季忽然意识到他应该和自己的儿子好好聊一聊了。 “奭儿。” “孩儿在。” “你喜欢跟在先生身边么?” 小王子眼睛一亮,“父王可准孩儿跟着先生?” 这是一个不需要答案的问题。面对身高已经快赶上自己的孩子,诸多尘封心底多年的画面在此刻跃然浮现,当年栎阳宫传来喜报,第一次抱起那个软软的小小的婴儿,他的母亲就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他们父子,虚弱而温柔的笑着。那抹笑不仅映在了婴孩毫无杂质的眼底,同时也让自己眼底泛起幸福的柔光…… 多年过去,这道光又在父子眼底同时闪现。嬴季深知这是一个契机,也是唯一的机会。如能得偿所愿此生必将无憾,但眼下的关键是如何说出心里的想法,可以让嬴奭毫无芥蒂的接受。 那一晚,秦王留下自己的长子。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0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咸阳风起,父子促膝而谈。 “苣都?” 同一时间,霍清流在沦为阶下囚半年之久第一次获得了自己所在位置的准确信息。答案来自上位者,那位神秘的幕后主使人。苣都距被袭的桥山大营近千里路程,对方漏液来袭,趁乱劫走自己又千里往东可是煞费苦心。 如此大费周章,到底作何图谋? “一路奔波公孙辛苦!”那人呵呵一笑,但眼里丝毫没有笑意,目光甚至可以说冰冷刺骨。他在霍清流身上上上下下打量良久,暗道传闻不假果真姿容绝世,若是女子这等容貌,迟早戴华胜配虎章,可惜终究是个男子!转念一想此人入秦十余年,以色侍君长宠不衰,男子之身又如何?如今落在自己手里可是要好好款待一番。 霍清流但见他双目微眯,便知自己落入虎口,想全须全尾逃脱升天只怕不易。但好在终于见到了人,待设法弄清对方意图再揣度脱身之计不迟。当即应道:“多谢盛情!只是不知阁下是——?” 多谢你勾结外邦夜袭大营,使我沦为阶下囚! 多谢你数日鞭挞加身,令我痛彻入骨! 对方听到咬音极重的“多谢”二字,不觉哑然,一时曾经的锥心之痛暂时稍减,心情也在这一刻略显舒畅,脸上阴郁稍敛。缓步走近,他倒不太担心面前这个极具危险的人物,他更知道他的对手是头蛰伏的猛兽,关于他的传闻多如牛毛,但那又如何,秦宫铜墙铁壁桥山大营精锐无数,如今还不是镣铐加身落在我的手里!想到这里,人性卑微的虚荣心在此刻获得前所未有的空前满足。 脚步终于在霍清流面前停住,霍清流在此刻终于看清了对方,峰准,长目,挚鸟膺,目光阴鸷暗藏怨毒。一时想不起和这人有过交集,以致此人涉险勾结外邦挟持自己。 “孤乃——大秦长安君是也!”对方扬了扬下巴,不出意外捕捉到霍清流一闪而过的讶色。 随着对方自爆身份,霍清流知道自己落在了一个非常棘手的人手里。长安君名成蟜乃秦王胞弟,深受两代秦王宠爱,自从成蟜叛秦秦宫很少能听到关于他的传闻。对他的了解知之甚少,仅有的信息还是田必不知从哪听来的小道消息。从仅有的只言片语得知成蟜天性宽仁待人极重情义,却兄弟阋墙对兄长痛下杀手。 如今见到人,霍清流突然意识到自从看清此人相貌之后心里徒升的不舒服感觉从何而来。相由心生,心机叵测恶念丛生之人最直接的表象便在五官面貌上。也许咸阳的长安君还能云淡风轻维持一下平日里最基本的伪装,在他逃离秦国后便无需多此一举了。面前的才是真正的长安君,秦王的胞弟成蟜。传闻中的聪明伶俐懒理凡尘俗世的成蟜,不过是秦王不肯面对现实的一个笑话罢了。 同时,他也清醒意识到为什么对方肆意鞭挞却又找人给自己医治的原因,大概成蟜早就有了反戈一击的心思,这么多年蛰伏等待的大概就是一个成熟的时机。而自己,恐怕早就被他视为加重成事信心的那只铜权。 “怎么,很意外?”下巴被一只冰凉的手恶意捏住,阴郁长目近在眼前。霍清流强忍住心里不适,用力甩头挣脱钳制,冷冷道:“久仰大名。” 成蟜唇角微微一扯,仿佛是一抹得意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本周四。上周四更新因为设定自动更新时间出错所以晚了一天,这次我会仔细检查的。非常抱歉! 第87章 生不如死 “请坐!” 这是一个礼节性的请让,并不是真正让人落座,何况也根本就没有给霍清流准备位置。淡淡的笑纹仍留在成蟜的脸上,但眼底却没有丝毫的笑意。目光越过霍清流,遥远的咸阳宫仿佛在这一刻出现在眼前。宫阙一角,妙曼而孤独的身影在风中瑟瑟发抖却又倔强不肯离去,微微前伸的芊芊素手似乎想在风中抓住那不存在的情郎的衣角,但最终什么也没有抓到。 那是久远的记忆,久到成蟜自己都已经记不清那一幕在心底保留了多少年。无声叹口气,阙楼凄美的画面顿时从中龟裂,化作无数碎片随着记忆的风飘向未知的远方。成蟜目光紧紧盯着面前的人,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听闻你通医理?” 霍清流疑惑地瞥向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成蟜点点头,“孤听说霍国人多少都懂一些。邢氏折在你手里倒也不冤。那药原是打算用在另一人身上的,只是孤千算万算没料到他不择手段把一个男人弄进宫,阴差阳错竟致孤的多年谋划付诸东流。说来她是孤最喜欢的女子,迫不得已留在他的身边,也是孤不得已提前置下的一枚棋子。你的出现,险些让她成为死子。” “邢夫人?” 镇定如霍清流,此刻亦倒吸一口冷气。所有人都认为邢夫人当年的目标是嬴奭,那个女人对秦王用情至深,爱而不得才做下疯狂之事。这种事历代屡出不鲜,归根结底不过是掖庭可怜女人最后的孤注一掷罢了。但案件审理时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其实事情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只不过因为牵扯进来某些不可言说的宫廷密辛,涉案者被已最快的速度最极端的手法处理了。晋阳宫除女公子再无活口,甚至连邢氏一族都被极刑处死。他虽略知大概,但并不知道邢夫人甘冒灭族风险两次下毒谋害嬴奭,并不全是丧子之痛导致的疯狂。更准确说,她用全族的性命,赌的是事成之后的未来。 “一念之差!”成蟜眯起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1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对长目,似乎不想把心底的痛楚过多外露,但是个人都能听出来那语气里夹带的不甘:“孤最喜欢的女人亦是最重要的棋子命陨你手,你说孤该如何款待你?” 语气一顿,成蟜面色暗了暗,“你可知他是怎么对付一个跟他多年的女人的?她是那么胆小怕血啊,掌刑之人就当着她的面把已经打得只剩一口气的卫姜拖来,当着她的面抽筋。” 霍清流:“……”霍清流不由扭过脸,不忍去听。自幼见多了暗地里的阴诡龌龊事,从心里本能抵触邢夫人那种不齿手段,只是一想到一个女人最终落得如此下场于心又不忍。 成蟜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忽高忽低飘忽不定,“……她哪里禁得住如此骇人场面。可他没有放过她,卫姜的筋被强塞到她手里,他们就拉着她把筋绕上卫姜的脖子,握着她的手慢慢绞紧。”霍清流狠狠闭上眼睛,下一刻喉咙一痛,成蟜死死掐住他的脖子,眼珠暴凸布满红丝,面目狰狞五官扭曲,“是这样吗?就是这样吗?” 呼吸受阻导致心跳加快,霍清流大口喘气根本无济于事,意识随着收紧的手逐渐丧失。重镣绑缚的手微微动了动,求生本能的挣扎。施虐的手越收越紧,视线渐渐模糊不清,脑海却在这一刻清晰起来:衢州街头仗剑救人、父子离别、秦宫夜战九大高手、章台宫对峙庆言、嬴季父子痴缠……一幅幅光怪陆离的画面纷至沓来。 随着新鲜空气窜入肺里,一阵剧痛,霍清流猛咳,几乎把肺咳了出来,脑海里那些突然出现的画面也跟着骤然黑幕。他不知道这个恐怖的经历持续有多久,也许只是短短的一瞬,但可以肯定的是,成蟜暂时放过了他。这足以说明成蟜目前还没有达到目的,至少现在不能轻易要了自己的性命。稍微缓过一口气,但见成蟜已经退后一步,目光阴晴不定。 “孤不杀你。” 成蟜几乎是咬牙一字一顿说:“孤要你生不如死!”滔天恨意烧灼着仅存的理智,即便将面前的人拆吃入腹亦难解心头之恨。所以,岂能容你轻易去死? 虽然逃过一劫,但窒息带来严重的后果,哪怕霍清流喘了片刻,呼吸也趋于正常,但浑身仍然无力,最终双腿不堪身体重量软了下去。其实能坚持到这一刻已经非常不易,这得益于习武之人多年打下的强悍基础,哪怕多日刑伤底子终究还在,至少让他体面的站到了最后一刻。 成蟜微微惊讶,似乎很是意外,忽然又觉得有趣起来。眼前的一幕以及手下多日的回报,突然印证了关于这个人为数不多的传闻。早该想到,能让季固宠十年不衰的人绝非等闲之辈!如此,那便有意思了! “有趣!有趣!” 其实就目前来讲,霍清流的处境还不算太遭。事实摆在那,成蟜是把他当做报复秦王的泄愤对象,自然要留着性命慢慢折磨。所以说在成蟜目的达成之前,他都是安全的。但他也很清楚,前些日子的鞭挞不过是给他一个教训,至于后面——,霍清流暗暗苦笑,希望自己能撑到营救的人来。宋轲应该将自己身在苣都的消息传了出去,只是不知最先赶到的会是谁? 关于宋轲的身份,并不能因为他使用的乃是庆国文字而断定他就是庆言的部下。至少霍清流就知道在中原诸多小国里,有还几个沿用庆国文字。用庆国文字与自己接触,说明他对自己与庆言的关系了如指掌,间接说明他是自己人,可以一举取得自己的信任,但这不足以证明宋轲听命于谁。答案无外乎两个——秦王与庆言。看他行事谨慎且耐心,倒是很像庆言调*教出来的人,只是那年一别决绝,庆言还会为自己出山吗? 秦王,此刻会在哪里? 章台宫,亦或是兰池宫? 庆言的身影在脑海一闪而过,另一张布满担忧的面孔随之清晰起来。 无形威压传过来,成蟜缓缓蹲了下来,唇角微微扯了扯,“看够了么?” “岂会?” 阴恻恻的声音突兀传来,霍清流一怔,既而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第88章 同室操戈 如果给霍清流最不想见的人排一个名次,那么恭喜秦国大王尽管排名非常靠前,到底有幸没有高居榜首。而荣幸高登榜首的,则是已经十多年未曾谋面的人,多年过去甚至他已经记不得那人的相貌了。 霍昭平的面相属于那种只看五官无甚特点的,这种人你把他扔到人堆里绝对无法一下辨认的大众脸。与霍清流未出生时便被方士寓言“王相也,甚贵”的结论截然相反,先天不足直接导致其人生经历前半段一直要靠不择手段排除异己来营建岌岌可危的精神壁垒。作为其上位最大的威胁,霍清流的存在简直让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甚至在他入秦后这块心病也没有根除。 当初如愿即位也曾叫霍昭平着实欣喜了一阵子,但他这口气还没彻底送下来,接踵而来的各种针对他的小麻烦层出不穷。再有头脑的上位者即位之初也不会把这种事和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联系起来,霍昭平更是如此。但他毕竟不是完全草包,最终还是想明白了一件事,哪怕他再有手段逼对手远离自己,对方的威胁始终没有消除。可笑他自觉除去心头大患,到头来依然败在他的手下。曾经的好算计如今想来真是天大的笑话,竟是自己亲手保全了他的性命,还把秦国这个靠山拱手送到他手上。哪怕霍清流并不知情,但这笔账无疑被霍昭平记在了他的头上。 多年后再次相见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2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到处充斥着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讽刺。 “是你啊!” 霍清流仿佛在确定,霍昭平瞬间扯出一抹笑意,二人心知肚明那笑有多假,假到几乎维持不下去。即使再假,表面的戏还是要做下去,霍昭平蹲下来细细打量眼前消瘦的面孔,发自内心的快意呼之欲出,“一别多年,弟弟可好?今日得见,可是解了为兄多年思念之情。” 这般睁眼说胡话,先受不住的倒是一旁成蟜,重重哼了一声表示“你这表里不一也未免太明显了吧”? “一切如兄长所愿。”霍清流叹口气。落入成蟜手里也许还不算太遭,但是落入霍昭平手里则另当别论。这世上最想取他性命的便是此人,兜兜转转逃过一次又一次,始终被命运玩于鼓掌,最后还是落入他手里。 随着那句“一切如兄长所愿”七个字落地,霍昭平实实在在有了把对手掌握在手里的感觉。遂跟着叹口气,很像是在惋惜,“不曾想这么多年,弟弟也会有落魄至此的一天。”但脸上并没有一丝惋惜的意思。 “也罢。”霍昭平拍拍手,用力吐出那口郁结已久的气,“你我兄弟久别重逢,为兄的总要与弟弟好好叙叙旧。叙旧前,为兄已为弟弟备上一份厚礼,相信你会喜欢。” 成蟜又哼了一声,霍昭平转身拱了拱手,“殿下莫急。我们兄弟多年未见,总是要客套一番。”见成蟜不买账,赔笑道:“殿下莫不是担心小人薄待了自己兄弟?万万不会,殿下大可宽心。” 成蟜倒也不恼,懒洋洋看他一眼,只是目光更阴鸷了,“孤懒理你们兄友弟恭,不过是想快些瞧笑话罢了。” “殿下”二字落地,带来的信息量可不少,目前可确定霍昭平早已投靠成蟜,在各国密布秦国密探的眼皮底下做得滴水不漏,霍昭平也绝非泛泛之辈。自从他露面,霍清流便知接下来一场兄弟硬仗再也避免不了。自己离开故国十多年,竟没有让他放下杀心,可见他们这现世冤家算是解不了了。 成蟜仿佛看穿他心事,笑道:“公孙倒也不必忧心,孤大事未了,万万不会伤及你性命!” 啪!啪!啪! 掌声落,几个仆人手捧木盘鱼贯而入。 “这是为兄特意为弟弟准备的,一会弟弟可要好好享用。” 霍清流疑惑去看,但见捧盘上有篾子编的篓子,也有黑沉沉的陶罐子,东西都不是珍贵物件,又见那几人面无表情,想必盘里不是什么好东西。 “弟弟这些年安枕渡日,想必早就忘了儿时的嬉戏。不打紧,为兄惦记着,自是要多花些心思来准备。”说完又转向成蟜,“殿下想来奇怪,荒僻小国,平日里童稚何以为乐。殿下见多识广,堂上雅致玩意恐无新意,今日不妨换换田间小把戏。” “哦?”成蟜缓和了脸色,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看霍清流,此刻霍清流已然猜到了篓子里大概放了什么,顿时面如死灰。 “殿下请看。”霍昭平单手伸进篓子,提出蜷曲一条,竟是一条通体青色的蛇,哧溜哧溜寻找着力处,三下两下那两尺来长的畜生便攀上一条手臂。成蟜显然有些意外,霍昭平就道:“殿下放心,这畜生无毒,且去了牙的。” 成蟜稍微放下心来,他要折磨面前的人报复秦王不假,但这个时候万万不能下手太狠,失去了议谈的筹码那就是大大的得不偿失。稍作叮嘱,又换做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但见霍清流别过头,显然对霍昭平的手段有一定了解。 霍昭平说的轻描淡写,但霍清流清楚那绝不是他所说的田间小把戏。准确说,那是一种惩罚逃奴或犯错家奴的死刑。私行泛滥,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只是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要用到自己身上。 他果然恨极自己。 “为兄知道你有见识,料来也不怕,便改了玩法,岂能叫弟弟失望。”霍昭平得意洋洋,掰开蛇口,只为叫他们看清确实那蛇牙已去。又掀了陶罐盖子,摸出油乎乎一物,笑道:“这是浸了麻油的白绸所制,万不会伤了弟弟。”罐里取出来是一寸宽细长袋子,刚好容下那蛇钻进去。袋子并不长,露出的蛇尾便与袋口被细麻绳扎紧,那蛇就在袋子里一挣一挣的。 “昭平!”霍清流喝出他名字,霍昭平笑了笑,提了那蛇在他眼前晃了晃,“别怕,都说改了玩法嘛!过去多是要人命,为兄可是不舍。” 两人都在对方眼底看到了不时挣动的口袋,霍清流再次紧要牙关,试图挣脱束缚。霍昭平轻声道:“勿再徒劳,这重锁便是专门为你打制,你挣不开。”然后张了张口,仿佛在叹气,又说:“听闻你入秦宫,秦王很少召幸掖庭妇,服侍秦王这些年固宠不衰,想必弟弟手段高明。为兄都为你准备好了,一会就将此物放入你那销魂处,也让我等见识见识你的好手段!” 霍昭平语气顿了一顿,微微向前探头,轻声道:“若是怕了,不如你来求一求我,我说不定今晚放过你。” “你?!”霍清流奋力一挣,努力向后移动身体,霍昭平欺上前来,对他少有的流露出惧意表示满意。 “你我同为公室子,岂可伤我!” “啊——!” …… “来人!”嬴季扑下床,一模前额全是汗。吕檠赶紧上前,嬴季四下打量,“果然是梦!王宣还没有传讯么?” 吕檠匍匐在地,不敢抬头,“禀大王,还没有!” “传命下去,命王宣火速赶到苣都救人。”嬴季定了定神,深知自己又是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3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一夜乱梦。 天色渐明,秦王站在殿前仰望东方,心似油烹。 寡人刚刚梦到你受苦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次更新本周四 第89章 再施援手 “快!快!” 宋轲深夜被人从被窝里拉出来,睡眼懵懵,如果不是知道来人的身份,早把刚刚那骇人砸门声当做强盗打劫。其实就目前的情形看,也和被打劫差不多少。来人把他拉出暖烘烘的被子,随便往他怀里塞了一团衣服,嫌他动作不够快,又上手来帮他穿,奈何动作太粗鲁,袍子没系襟带就要给他缠腰带,这要是出了门,还不掉了半幅袍子辱了斯文?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那些家伙在他家到处乱翻,是个匣子就撬开盖子抓出里面东西瞧瞧闻上一闻,就怕错拿了吃坏人的东西,把能翻到的药材都翻了出来挨个打包。宋轲心中有鬼,那鬼最是要人命,药材不打紧,别翻到见不得人的东西才是紧要的。好在那些夜闯宋宅的并不是职业匪盗,他们目的明确,能用的药材一一打包好就把人拖出门。 “再快!” 催促驭夫的声音不迭声的叫着,宋轲根据来人仓促行事来判断,只怕和那个人有关。他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被传唤,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对待霍清流的。大夫身份是他的伪装,不到万不得已万万不能随意暴露。一连几日未得传唤早已急的火烧眉毛,心里着急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得赔笑问:“哎呦,这夜深人静的,几位来接小的,可是有贵人身体抱恙?” “少啰嗦,仔细你的舌头?”来人烦躁道,不时催着驭夫再快一点。 宋轲被吓一句,颤抖着用双手死死捂住嘴巴,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又一圈,不敢多言。那样子看着颇滑稽,来人不觉失笑,反倒缓和了语气,“少呱噪些,自有你的赏赐。” 宋轲呜呜两声,双手仍捂在嘴巴上表示知道了,心里则在盘算着援兵怎么还不到。 “……听闻他们原是兄弟,兄弟反目,这般折辱人,竟也下得去手?” “确是好手段,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回可是开了眼界!” “果然男子不同女子,看着够劲,啧啧……” 虽说宋轲管住了嘴巴,但请医的却开了口,完全没把他这个外人放在眼里。宋轲恨不得再捂上耳朵,神情纠结惹得那几人不怀好意不时往他身上打量打量,也不知憋了什么恶心主意。 实际上霍清流的情况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想,这也难怪,霍昭平用那种下作手段报复他,任谁受到那等折辱没有当场自尽已是万幸,当然他被重镣绑缚就算有心自我了结也办不到。 一连几日下来,成蟜边看好戏边等着南边消息。他要等着楚国的捷报,一旦楚国国灭,天下归一便是秦国的了。他要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多年的未雨绸缪,自霍清流的出现终于现出转机。当秦国大王被人拉下高高在上的神坛,成蟜便知自己的机会来了。利用眼前人加重将来谈判的筹码本是计划之内的事,至于在这之前,霍昭平的“游戏”不过是仅供娱乐的开场戏罢了。 你杀我心爱女子,我辱你所幸男子,成蟜觉得这买卖公平得很。但事实是,成蟜发觉玩大了。 霍清流的伤全在暗处,看着触目惊心但并非不可医治,但成蟜等人非常清楚麻烦的不是这些。最初那几天霍清流苦苦忍耐,既不求饶也不呼痛,只咬牙与身体本能反应苦苦相抗,手腕脚踝因用力过度早已磨得伤痕累累。 但渐渐他们发现了异常。霍清流从最初的奋力挣扎到现在安安静静,分明就是死人一般,哪怕使人卖力敲击蛇尾,也没有了丝毫反应。宋轲给他查看伤势,竟发现他精神恍惚,已然不大认人。 这个情况非常棘手,成蟜命宋轲反复确认,宋轲肯定道:“他疯了。” 成蟜托起下巴,绕着枯草上那个人缓慢踱步,暗忖:“真疯了?”在他小腿踹了一脚,霍清流目光呆滞毫无反应。又蹲下来,恶意捏住他的下巴,恶狠狠道:“孤知道你明白着呢,别想装疯骗孤饶了你!” 霍清流目光毫无焦距,呆呆看向远处某一点,成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并没有发现能吸引注意力的东西。他就在干草上静静躺着任由摆布,看不出一丝生气。 霍昭平来看过一次,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笑意,这人终是败在了他的手下。尽管他还没欣赏够霍清流的狼狈无助,显然对付一个木头死人无法勾起他的兴趣。他很乐意听从成蟜的安排,命人给霍清流医治,待霍清流稍微恢复神智再继续折磨为乐。 成蟜这人耐得住性子,从来不会干游戏只玩一次的蠢事。反正人在手里又跑不掉,何必急在一时不知餍足。何况他们远在苣都,就算有一天行踪暴露,想他那好哥哥也是鞭长莫及,动不得他分毫。到底他还不是最了解他的王兄,否则当年也不会贸然动手导致一败涂地。只是他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因为多了一个霍国公孙,他的对手已经不是一个人…… 王宣紧赶慢赶抵达苣都并没有联络到安插此地的暗桩。王将军脑袋瞬间大了,他是奉命营救霍清流的,到了地方暗桩不见了,莫非事情有变? 不过苣都也就巴掌那么大的地方,找人不易但总算有迹可循。 他的直觉很准,变故出现在一天前。 当饿的只剩一口气的宋轲被王宣从废宅里解救出来,霍清流已经被人带走整整一天一夜了。至于是什么人动手劫人宋轲并不熟悉对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4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方身份,只是从对方出手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来看,绝不是一般大家豢养的食客。这等好身手,值此乱世,又是听命于何人?被捆成蚕茧后,宋轲不吃不喝,确实是没办法吃,但这阻拦不了他绞尽脑汁去寻找答案。 不过王宣几乎已经想到了对方的身份。如果说这世上除了秦王还有谁对霍国公孙如此上心,除了那个人他实在想不出还有第三个人。且从他们带走霍清流,还把两个罪魁也带上,这符合庆言一贯的做事风格。 “追!” 第90章 老姜犹辣 霍清流仿佛睡了很久,连日浑浑噩噩的根本分辨不出白天黑夜。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其实没有人蒙住他的眼睛,也没有人捂住他的耳朵,准确说并没有人有意去阻断他的视觉和听觉。这完全是他把自己陷入一个封闭的世界的结果,不管是多日来霍昭平折磨他时企图强行唤醒他的感知,还是这几天被人小心呵护希望唤回他一丝神智,但结果并不乐观。 他就像一具行尸走肉,虽然还有呼吸,但没有活人的一丝生气儿。 行进的马车除非必要的休整其他时候都在以最快的速度往南飞驰,中途换了几次马,终于没有被后面的王宣追上。不过据说王宣亦是马不停蹄全速追赶,妫辛忧心忡忡,不时催促驭手再快。 “先生。”妫辛钻进马车,庆言两指搭在霍清流脉门处,并没有睁开眼睛。 “如何?” “先生,吕守刚刚回来,秦国的追兵离我们不远了。” 庆言松开两指,妫辛悄然看过去,但见白皙的腕子数道暗色勒痕,有的已然深入肉里。尽管敷过伤药,但并没有缠上绷带。这几日庆言不停帮他推宫过血,否则长久禁锢血脉不畅,那双手即便外伤养好,筋脉也废了。 “秦国派谁前来?” “王宣。” 庆言眯了眯眼睛,“离淮水还有多远。” “不足一日路程。” 一声长长叹息,庆言把那只露在被外的手轻轻送回温暖的被里。霍清流沉沉睡着,这些天除了偶尔醒来,被喂进几口水外基本都是在熟睡中度过。他非常疲惫,几乎除了最基本的生存需求,仿佛放弃了一切人世温情冷暖、苦痛快乐。因为多日无法进食,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庆言用了很多种方法也没能阻止可怕的消瘦。 “公孙受苦了。”妫辛轻声道,目光从旁边小几不曾动过的食盒上移开。那还是早间他亲自送过来的,和所有人一样,希望他能早日清醒过来,哪怕只吃上一口,也别再生生耗着自己的元气了。但根本无济于事,霍清流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没有饥寒没有苦痛,没有刑伤没有折磨。 “叫吕守赶到淮水,除去我们用的船,剩下的尽数毁去!” 妫辛点头称明白。 庆言思索片刻,又吩咐:“过前面亭子,是岔路,把霍昭平丢在往衢州的方向。” 这回轮妫辛不解了,迟疑了一瞬,忍不住问:“若要迷惑王宣,不是该把人丢在去泗阳的路口吗?” “正是因为我们去衢州,才要把人丢在这个路口。”庆言冷笑,“切莫小看王宣,当年受命护你出秦境,你当只是秦王狡黠多疑?此人才智不输尉夫子,你想得的他必能料到。若是把人丢在泗阳路上,王宣定会料到我们不过障眼法,反而直追衢州。把人仍在去衢州的路上,王宣才会停一停,多思量思量我的真实意图。命人毁去多余船只不过是王宣察觉上当后的万全之法罢了。” 妫辛心服口服,“是!” 姜不愧是老的辣! 面对前方两条路,王宣亦是犹豫不决,一时不知该走哪一条。半个时辰后先返回的是深入衢州方向的斥侯,并带回一人,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王将军定睛一看认识,当初为了能叫霍侯允了秦国求娶的婚事,可是没少和这位公孙打交道。 霍昭平知道落在秦国人手里一定完蛋了,不过好死不如赖活着,拼得一线生机也是好的。不等王宣开口,便膝行至王宣马前,大呼:“将军恕罪,昭平一时不察受人蛊惑铸下大错,愿助将军寻回吾弟为大王分忧!” 王宣居高临下,命人拉了他下去。 “将军!将军!” 以王宣对秦王的了解,此刻嬴季大概在王宫里整日郁郁,正焦急等待着自己的传讯。杀他如同碾死一只蚂蚁,对他来讲那是天大的恩赐,想必秦王恨他入骨,万不会轻易送他上路。暂时留下他的命,送回咸阳交给秦王发落。 秦兵没有马上沿着去衢州的方向走,在等回去泗水方向的斥侯,有人上前,正是八大勇士其中两位,“我们该往哪边?”八大勇士这次只有两人跟随,这不奇怪,桥山大营章辖田蛟几乎把命折在那,救回来养了半年才算养回个人形。王宣此次奉命救人,田蛟章辖还不适宜出远门,秦王留下四人,所以只剩两位跟着他出来。 王宣冷冷一笑:“好计谋!” 两位勇士没听出弦外之音,王宣哼了一些,“险些叫我着了道!” 实证证明庆言所料不假,王宣绝不是满脑子只装剑术的武夫,作为老对手王宣也确实担得起庆言口中的“尉夫子之才”。庆言的障眼法确实将他拖了一时片刻,但并没有误导他最终的判断。 不过也正是延误的一时片刻,王宣带人赶到岸边,眼底只剩远去的桅杆。搜寻船只的亲兵异常沮丧向他禀告一时找不到可用船只,众人只见一道寒光眼前闪过,王将军手里那把杀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5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人无数的宝剑横扫浅滩新草,一片嫩绿飘零。跟随他多年的人都知道王宣不是个情绪化的人,可见今日恼得紧了。 “将军!将军!” “何事?” “将军请看!” 王宣顺着声音看过去,但见搁浅的一艘小船上,有个东西动了一下。王将军看着黑乎乎的像是口袋,皱了皱眉,“弄过来!” 不出所料,确是一只口袋,脏污得不成样子,里面传出“呜呜”的声音,像是什么人被塞住了嘴巴。那庆言毁去可用船只却留下袋子里的人,想必是故意为之。王宣眯起眼睛,就见一勇士上前用短剑割断扎口的绳子,一人顿时像泥一样摊在地上。 “长安君!” 成蟜长这么大从未如此狼狈过,哪怕当年逃离秦国也不似今日。此刻一见王宣顿时面如死灰,呜呜的不知叫嚷什么。王宣也懒得扯下塞在他嘴里的破布,王将军的目光被成蟜绑绳上塞的一只木牍所吸引。 “特奉长安,供王泄愤。” 王宣手拿木牍哭笑不得。 “好你个庆异人,岂有此理!” 第91章 太子请封 “东西留下,滚吧!” 整整一年了,来人每次面对妫辛,对方始终只有这一句话。最初他奉命押送珍贵药材,每次少不得还要问上一句“公孙可见起色,吾王甚是挂念”。后来发现妫辛守口如瓶,从不肯吝惜多说一个字,也便不再多问。秦王得到传讯并没有表示什么,只是命他按时将各处进献的名贵药材送过去即可。 妫辛一身黑衣,神情肃然,那是一种冷到极致的表情,与身后入秋竹林呈现的肃杀气息融为一体。目送来人远去,吩咐人清点药材。 衢州南仙霞余脉的竹林深处,原已破败的竹屋被翻整一新。 妫辛往霍清流那间屋里看去,发现他仍睡着,阳光从撑开的小窗照进来,明明暗暗数道光影投在他身上,形成数道温暖光晕。一只手搭在被上,曾经腕上触目惊心的斑驳随着长期的休养如今几乎看不到伤痕,只是太瘦了,指骨支棱着感觉随时可以破皮而出。尽管庆言用了所有办法,也没能阻止可怕的消瘦速度。 “进来吧,他一时醒不了。”对门庆言淡淡道,妫辛把门关上,转身便往庆言这边走来。 “打发了?” 妫辛波澜不惊,回道:“是。” “没有再问公孙的情形?” 妫辛颔首。 关于这个问题妫辛一直不解。以秦王对霍清流的执着,怎么会放任他如今身在衢州,交由先生照看呢?当然他并不知秦王一直把庆言当做情敌来看,但是这个问题也不难理解,霍清流被救出苣都时,他的情况非常糟糕想必早有人报给秦王。秦王分*身不暇,又能猜到何人动手,这个时候把他踏实留在那人身边精心照顾不失为最佳选择。 嬴季的判断很准确,庆言果真非常用心救治自己的学生,一年来霍清流的身体渐渐好转,偶尔还能见他露出放松的笑容。只有夜深人静当他陷入噩梦,庆言才清醒的认识到自己倾尽全力,并没有救回他的学生。白日里安安静静的睡颜全都是假象,只有夜半时分缠绵噩梦的他才是最真实的…… “先生,秦国传回消息,秦王建帝制,号秦皇自称朕。” 庆言冷笑,“秦人早有此心,只是各国贪图安乐,从未把西北这只夷人当做心腹大患。公孙鞅立木为信,奖军功重农桑,从未引起诸国警觉,待想明白了,也错过了最佳时机。最后,也不过徒劳一搏罢了。” 妫辛疑惑道:“那当年先生以燕使身份入秦——?” 庆言叹口气,不愿去回忆。 炉火上架着药罐,庆言已经习惯了这股浓浓的药味。妫辛上前查看柴火,轻声道:“一年了,想必秦王已经放下了。” “放下?”庆言勉强扯出一抹笑纹,看上去颇为讽刺,“真若放下,又岂会隔几日专人送来珍贵稀有药材。这些药材寻来不易,我们尚难寻得,这一年风雨无阻,你看送药的人可有落下一次?” “不曾。”妫辛承认道。 “嬴季那竖子恐怕此时有心无力。六国皆覆,此刻百废待兴,他若一走了之,断送的岂是他这一代君王的基业。” 妫辛摇头,“恋栈权位,自古人君多如此。” 庆言玩味问:“那二人可有消息?” “秦王登基当日于王宫前——砣。” 庆言扬脖而笑,“果然是有仇必报。看来他日我还要谢谢他当年不杀之恩,让我得以庆异人的身份活着。” “只是公孙这病……”妫辛有些为难,实在不愿用那个字眼,庆言别过头,视线的前方正是霍清流房间。他就像每一个父亲眼里的乖孩子,再也不会躲在门后从门缝里偷看自己杀人,也不会趁着深夜偷偷溜到自己房里试图毁东西…… “是先生不好,当年不该丢下你而去。” …… “先生不敢奢求,只要你醒过来足矣!” …… “让先生再教你读一本书,写一个字,练一次剑。” …… 霍清流的名字仿佛在秦国消失了。秦国新老勋贵一个个暗暗窃喜,秦国一统天下,秦王称帝,时至今日才可称为真正的天下之主。秦皇登基,又册立的太子,接下来有一事将提上日程——嬴季自当初即位秦国便没有册立王后,如今秦国一统,皇后的人选一直悬而未定。秦皇仿佛并不关心这件事,就连有人提出太子奭议亲的奏疏都准了,反倒是一国之母的事情绝口不提。 新朝初建,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6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虽仍称为秦,但此时的秦国疆域早已不是当年寂寂无闻的西垂秦邑。曾经烜赫一时的周天子封国一个个在历史巨轮的碾压下碎作无数齑粉,随着历史的尘嚣灰飞烟灭。 每日都有持节的使者或乘车、或骑马赶往四面八方,从咸阳飞奔而出的快马将一道一道不同的政令发往各地,顾燕赵韩楚齐魏各地按秩施行,并没有大规模的抵抗发生。 诸多政令能顺利施行,除了各地使者极尽安抚之功,也与秦皇因地制宜因人而异的施政方式有关。每日各地呈报的奏疏凡涉及新朝政令的从未隔夜奏批,如此一年里秦皇竟未离开过章台宫,夜深了就在宣室歇息,如今掖庭唯一健在的六英宫申夫人竟连一面也未得见。 章辖田蛟二人前来替换王宣,三人俱往宣室看去,数盏十二枝垂花灯将一室映得亮如白昼,三人各自叹气。那位公孙不在,宣室的灯就没熄灭过。他二人当初在桥山侥幸拣回一条残命,养了整整大半年才勉强把自己养回人形。伤一好马上返回,当年的八大勇士再次聚首,只盼着秦皇快快传命早日接回霍清流。 不过这种话当着秦皇的面是万万不能说的,王宣笑言:“陛下这般勤政,不就是为早日迎回公孙么?” 所有人都知道那道诏命是早晚的事,只是目前时机未到。 嬴奭的求见仿佛带来了这个契机。事实上嬴季也认为目前时局趋于稳定,可以放心出行了。 “父皇。”太子大礼拜见,他知道父亲一直在等着自己的答案。虽然最初自己也觉得有点荒唐,但他已经长大了,眼界更加宽广,想的事情也更加长远,很多事情的想法更趋成熟。他并不是冲动之下才有的这个答案,他的父皇给足了他考虑的时间。每每回想起那个数次救过自己性命的人,嬴奭感觉自己终于可以为他做点什么。 “儿愿尊云阳霍氏为仲父!恭请父皇准儿所请,赐其尊位!” 第92章 一后倾国 一 虽然是亲迎,但秦皇并没有太过招摇,仅带了两百亲卫由八大勇士负责扈从。嬴奭没有跟来,他被秦皇留在咸阳监国,王宣负责宿卫。即便是区区两百来人,队伍也是非常壮观了。不过诸侯出行车马仪仗也不止两百,所以说秦皇此次出行算得相当低调了。 庆言见识过秦宫威仪、出警入跸的阵仗,秦皇这次的到来倒叫他一时苦笑难言,摸不清对方这是唱的哪一出。当初带着霍清流拼命跑路躲避秦兵,到头来发现还是棋差一招,过了淮水,哪怕甩掉了王宣也根本脱离不了秦王的掌控。最初并没有想着在衢州安顿下来,原想着过了衢州界直奔东瓯,绕过交战的楚国再一路向东进入黔州,黔州属南地多烟瘴湿毒,却也是难得的药材之乡。 不过想法归想法,他们一行再怎么掩藏行踪还是没能避开秦国的耳目。每当他们经过村镇歇脚,总是有身着不同服饰的人前来“问候”,并送来应急的药材,除问候霍清流的状况,顺便提醒他们路途凶险难测,可需要人手帮忙。到了这份上要是还看不出来来者背后的主人,庆言直言这对眼睛便算废了! 为此妫辛很不理解,就问:“公孙出事大家一筹莫展却无人疑咱们,为何先生带走公孙,咱们的行踪即刻泄露出去?” 庆言冷冷道:“他若好好的与咱们何干?他若出事咱们才会出动,秦王料定咱们不会袖手旁观。这些年咱们能瞒过秦王一次两次,还能次次瞒过不成?你也太小看他!” 他和秦皇没有什么交情,真要细究二人的关系用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来形容还差不多,朋友二字绝不适合他们的关系。可即便这样,二人见面除了短暂的尴尬,倒也没有剑拔弩张。他们二人到底谁该更恨对方多一些,恐怕就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 时隔两年嬴季终于再次见到霍清流,然这劫后重逢却叫人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竹屋廊檐下,霍清流孤零零坐在那里,眼里望着不知方向的远处,自始至终没有往他这边看一眼。 庆言随即解释:“他不大认人。这样还好,若是……”庆言无声苦笑,“最初我们刚救出他时,根本无法靠近。” 嬴季点头,这与宋轲的说法基本一致。 “我们尝试很多方法,也秘请了多位大夫,不过……”庆言摇头,嬴季就是用脚趾头想也明白,霍清流这病在心里,根本不是请几次大夫换几副药方就能解决的。庆言自己就熟通医理,常人的病根本难不倒他,若连他都束手无策,请再多的医生也没有用。平日送来的珍贵药材,也不过多以补药为主,护住元气总比看着人一天比一天衰下去好。 “是朕没有护好他。”嬴季涩然说道。 原来堂堂秦王如今的秦皇,当年把人带离故国,就是为了保护他?庆言简直要气乐了,只是想到若不是当年自己一意孤行离开衢州恐怕也不会有后面的所有事。事到如今孰对孰错已然不是要争辩的,眼前的人最要紧,“不知秦皇陛下接下来如何打算?” “朕的太子要朕把他的仲父迎回咸阳。” 庆言皱眉:“仲父?” “正是。”嬴季半跪在霍清流面前,静静注视那张苍白而熟悉的脸。那张脸早已褪去第一眼的惊艳,十多年岁月在他脸上沉淀出了成熟男子古玉一般的美好气质,温润而动人。不知多少个夜晚嬴季辗转一个问题,不论那张脸变成什么样,只怕此生再也无法接纳其他面孔了。属于霍清流的一切都在他身上烙上了深深的痕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7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迹,如同接受黥刑的囚徒,再高明的手法也洗不去那个印记了。 倘若相识是一场醉,那便不要再醒来了。伸手抚上近在咫尺的脸,嬴季肯定道:“授以尊位,敬为仲父。” 抚上脸的手带着熟悉的气息和温度,可是……原本一直将他二人无视的霍清流突然收回目光,仿佛被秦皇的动作惊到了。他疑惑地看向嬴季,又把目光转向庆言,皱了皱眉,目光最后锁定嬴季。嬴季眼底闪现一抹亮色,但并没有表现出过于欣喜,想来也是顾及着二人两年多不曾见面,如今他这样子认不出自己也就罢了,若是再受更多惊吓万万是罪过! 只见霍清流反复看他二人,一时觉得很熟悉,但根本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忽然又觉得很陌生,但来自地方的亲切又提醒他仿佛真的和他见过。这个问题来来去去萦绕,不出一刻便累了,抬手挡住嘴轻轻打了一个哈欠。 “清流。” “公孙。” 嬴季与庆言同时起身。他们也觉得不可思议,如今他们居然可以心平气和面对面坐下来说话。 “可是冷了?” “可是渴了?” 又是同时问话,霍清流长久没有聚焦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焦点。他揉揉太阳穴,又摇头,感觉像是被一堆疑问要把脑袋撑爆了。庆言习惯性去扶他,一双手赶在他前面,把那双瘦瘦的手握在自己掌心。 庆言怔了征,不甘心地退开一步。 霍清流满脑袋疑问没有找到答案,瞌睡虫准时找上门来。 他乏了。 他想去睡,可是今天没有人提醒他可以歇下了。左顾右盼寻找平日熟悉的身影,却在没防备下落入一个既陌生又倍感熟悉的怀抱,这种矛盾的感觉非常折磨人的神经,叫他一时不知该不该去信任这个人。微弱的挣扎持续的时间不长,铺天盖地的困意仿佛席卷而来的潮水瞬间淹没仅存的意志。 “他累了。”庆言让出道来,拉开身后那扇门。房内布置简单到令人发指,但是庆言知道霍清流自从被他父亲交给自己,这里便是他多年的安身之所。嬴季尽量放轻脚步避免竹制的地板发出过大的咯吱声,庆言冷眼看他把人小心翼翼安置了,长长吐了口气。再简陋的小屋,也能成为一个人最后的容身之地。只是今后,这里面的不会再是一个人了。 窗外,万里碧空被稠密竹叶分割成一个个不规则的网格,一道道金色阳光从中透过贯穿天地。简陋的小屋里,安静的睡颜没有一丝不安与恐惧,他的手被另一只手按在那人的心口处,感受着来自对方缓慢升高的体温和激动的心跳…… 秦皇的身体微微前倾,侧颜在明暗交织的光影中散发出温暖的柔光,他的手始终将对方的手护在掌心,从外面看那是一种非常亲密的姿势,就像寻常人家的丈夫呵护病中的爱妻。 我的清流,贵气天成。十载被我所负,唯余生护你周全! 秦国新历二年春,秦皇划全国三十六郡,衢州始称郡。 夏,秦皇册立原霍邑公室子为后。百官上书奏请上收回成命,上罢朝,一意孤行,曰:“后虽痴,足以倾国!” 史书留字:……后,风姓霍氏,霍邑公室子,霍侯禹侄。秦王十四年,始封云阳不受。今上始立后位,仪比天子,与上同称朕,封邑衢州,食邑四万户。 第93章 一后倾国 二 在秦宫,每年天气一暖和起来,章辖等人便忙得不可开交。皇后怕蛇,秦宫庭院绝不允许出现这畜生。所以每到这个季节,打草惊蛇就成了秦宫首要的事情。当然这事娇滴滴的宫女和手无缚鸡之力且胆小如鼠的内侍是干不来的,于是便由章辖带人亲自来办。他与田蛟二人虽位列八大勇士,但现在基本已经分开公务。王宣带着其他六勇士负责扈从太子,帝后这边已经很少召他们过来了。 这是为何? 原因很简单,自从皇帝立后,出于对皇后的照顾,也为了锻炼太子,皇帝把国政分批移交太子,朝中有蒙衍、王崇等文武骨干,秦皇从来不用担心会出乱子。太子也是争气的,年纪虽轻除了有些玩心未去,人却极稳重,心思也缜密,这新朝新气象倒是没在他手里捅出天去。如此秦皇可安心照顾皇后,大臣们也把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再说了,哪天真要太子荒唐了,秦宫毕竟还有皇帝呢,大家还操那个心做什么,干好自己的就是了。 “父皇、仲父。” 太子返回兰池宫,帝后双双抬头。霍清流又经过三年仔细调养,在秦皇细致看护下,终于步出恐怖噩梦,认出那父子二人,只是旁人还需要有人提醒才能说出名字。 “今日这么早?”霍清流起身给太子倒水,太子双手接过,笑道:“谢仲父。” 秦皇眯起眼睛,很不以为然。心说朕当年每日恨不得天色将黑才回,你可倒好,午时才过巴巴的跑回来劳累你仲父,岂有此理! “是有事拿不定主意吗?”霍清流化作无数碎片的记忆里,依稀记得秦皇当年多是有事想问自己才会早早返回,如若君臣早有结果轻易是不会再拖着询问自己,最多就是诏命下达了告诉自己而已。不过嬴奭直接否定了他的想法。 “这倒不是。” 不知为何,今日秦皇总觉得眼皮在跳,此刻看见儿子眼底闪烁着狡黠的光,心里那股不安更强烈了。 嬴奭倒也没打哑谜,没等再问就说:“是阴嫚妹妹的婚事。父皇不是和孩儿都觉得洞庭太守之子可堪大用嘛,所以儿子今日封阴嫚妹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8 倾国男后 作者:绯叶 妹阳滋公子,洞庭太守之子韩璋尚主。” 秦皇非常克制抽了抽嘴角,心说卖的果然是好价钱! 不过这桩婚事他是同意的,韩璋乃是少有的世家才俊,尚主的人选父子物色了一年多,韩璋雀屏中选早在意料之中。只不过小女儿刚刚满十六,是不是这哥哥心急了些,等到入了秋再提不行吗? 果然太子还有后招。嬴奭一本正经道:“送婚使身系重责,孩儿仔细挑选,觉得王宣乃不二人选,还望父皇应允。” 噗! 秦皇夫夫险些没能忍住直接破功。夫夫二人各自嗅出了阴谋的味道,忍俊不禁,同时都在太子眼底捕捉到了幸灾乐祸的光。秦皇心说这竖子果然是故意的,霍清流心想这孩子到底是孩子心性! ——蒙允自秦皇亲封九原太守,便一直驻扎九原,每年春秋两次回咸阳。算算日子蒙允再有半个月就要到了,这边太子把王宣打发去了洞庭,想必王宣此刻正在家里跳脚吧。 不过皇帝陛下还是体恤臣下的,当然没有同意太子所提阳滋公主送婚使的人选。此刻大将军王殳正因他的继室人选和父亲闹得不可开交,于是秦皇一道诏命,王殳持节送公主入洞庭成婚,顿时缓解了王殳如山的压力,也好让父子之间暂时冷静下来。 这是个两全其美的结果,太子也不过是恶作剧并非针对王宣,当然不会忤逆他父皇的意思。霍清流旁观心里清明,但笑不语,心里却感慨姜果然是老的辣! 皇后居然走神了,岂有此理! 于是可怜的皇后就被老姜抱上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扒光了身上的衣服。 “诶?” “别诶啦,别动,皇后与朕办正事!” 霍清流:“……” 其实他能醒过来真是奇迹。当然事情全无绝对,只要你有足够的耐心。在被接回秦国的日子,秦皇把所有耐心都放在他身上。没人知道夜深人静霍清流陷入噩梦时他的痛楚,无法感同身受,那便陪着他痛吧。 黑暗是一点点被撕开缝隙透进阳光的,但过程即使再慢,也总会有拨云见日那一天。噩梦哪怕梦境再真实,虚幻终究会被现实所打败。 好在,霍清流没有叫秦皇等太久。三年之后,当他终于清醒意识到身边的人是秦王和小王子,忽然发现竟然已是新朝。 梦,确实有点久了。 他不顾阻拦跑到妆镜前,一时被镜里身服十二章,头戴十二旒五彩珠冕冠的自己吓了一跳。也把身后田必等谒者宫女吓了一跳。只有秦皇稳稳端坐在描金龙纹漆案后,目光始终追随他的身影移动,渐渐露出久违的笑容。 “这——?” 他倒退数步,一直退到那个温暖且熟悉的怀抱里。一双有力的大手环过腰将他紧紧禁锢在自己怀里,轻声道:“子甚贵,王相也,当立为后,才不负方士当年寓言……” “朕有后如此,此生不负!” 东方微露鱼肚白,抖动的大帐渐渐静止。 霍清流发丝散乱,额头还泛着汗涔涔的水光。仿佛在赌气,扯过单衣往身上一披就要下床,被人从身后拦腰抱住,“做什么?” “喝水。” “不准去!” 霍清流炸毛,别说秦国皇后至尊,就算寻常百姓口渴了,给口水也是应该的吧!何况——他脸色稍显难看,这等劳累过后不叫喝水,难道想喝死我不成? 秦皇扬脖而笑,“吩咐田必就是,何必自己动手。不是痛么,还自己去?” 清冽的水滋润了嘶哑的喉咙,心里那股火也随之渐渐熄灭。秦皇一旁欣赏美景,不觉腹间又是一股燥热。此时等人家稍作歇息,觉得精神恢复得差不多了,厚着脸皮再次贴过来。 “清流,你简直就是毒药,朕中毒已深。” 霍清流再次炸毛,“拔毒祛腐,一了百了。” “那怎么成?真拔了毒,你要谁去受害?” 如果有地缝,霍清流保证第一时间把自己严严实实塞进去。现实是真没有,他还得继续听秦皇揶揄。等一切结束,扯着沙哑嗓子道:“我要见先生!” 秦皇亲了亲他的嘴角,笑着答应:“好说!明日就下诏着人去衢州请!” 然后又逗他:“衢州本是皇后封地,想见谁自己下旨边是,无需通报朕。” 霍清流磨起后槽牙。 秦皇又赶紧顺毛,“好了好了,朕马上下旨就是。唉,皇后想念家人了,朕难不成还要拦着不让见?” 霍清流愣了愣,直觉自己这一生怕是赖不掉秦皇这家伙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写了这么久,终于写完了。遗憾与欢乐并存,感谢不离不弃追文的朋友,我们江湖再见。 请大家在本人专栏点击收藏作者,地址,日后叶开新文可以第一时间得到通知。希望这次回归写作生活能带给我不一样的新体验,也希望能认识更多的新朋友。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