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江湖》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书名: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尤姜作为魔教教主,毕生追求是给正道搞事,人生梦想是被天下正道围攻,日常任务是被正道魁首带人追杀。而正道魁首付红叶便是尤姜称霸之路上最碍眼的一枚顽石。就在大家你来我往认真打天下的时候,尤姜一觉醒来却发现身边躺着一个正道魁首。所以,付红叶为了验证邪不压正的真理就把他给攻了?这个实现梦想的姿势是不是有哪里不对?正道魁首少年天才攻X铁骨铮铮真香魔修受感谢画师小一绘制封面作者的完结文:《伪魔头》《鬼新郎》《主角每天吐血三升》《主角令人退避三舍》《徒弟他就是不吃药》接档文预收中:《两个死宅怎么恋爱》《白公子》 内容标签:强强灵异神怪情有独钟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尤姜,付红叶┃配角:风十七,寸劫,独活,秋月白┃其它:封面帅裂苍穹,作者头像真帅 ================== 第一章 道祖曾说,修真一道不过八分苦修,一分机缘,一分天赋。天赋机缘难得,苦修却是人人皆可,世间修士得此金玉良言颇受激励,纷纷开辟洞府寻求飞升之道,从此避世清修便是修仙门派亘古不变的宗旨。 对此,如今的魔修之首尤姜只想说两个字——放屁。 尤姜曾经也相信天道酬勤,不论正道魔道,要想打败对手争抢地盘,苦练功法绝对不会错。所以他从入魔开始便视修炼为第一要事,以至于身处万千妖艳魔女之间,到老却孑然一身活得宛如玄门正宗的老道士。传闻此人成为魔教教主之后甚至把自荐枕席的魔道第一美人扔出了房门,事后还冷言冷语道:“出去,不要妨碍本座铲除玄门的天下霸业!” 从此,魔修们终于明白了一个真理——教主的一生挚爱大概是玄门正宗。 总之,与他的前辈相比,这样敬业的魔道魁首简直要让魔修们泪流满面,然而尴尬的是,即便如此认真,尤姜也寻不到飞升之路。 说到尤姜,世人难免要提起他之前的几位魔道首领。 五百年前,魔尊毕方屠尽天下,建造了魔掌乾坤的邪道盛世,然后他就为了老婆孩子自愿被道祖给宰了。 大约两百年前,玄门大师兄叛变入魔成了极乐宫宫主何欢,让天下正道恨得牙痒痒却拿他无可奈何,更被魔修尊为魔君。 然后这厮就把元婴捏成了道侣,夫夫双双把家还,又跳回了正道。更气人的是此君最后还嗖地一声飞升了,徒留群龙无首的魔修被天道盟打得嗷嗷直叫。 同样的,一百年前,魔尊之子毕千仞与鬼域结盟。就在魔修们以为老大的儿子要回来报仇的时候,这人婚后第二天就带着道侣游历江湖,连魔教大护法都不做了。 此人云游前更是留下了一句令众魔修叹为观止的名言——“魔修行事准则就是看心情,放着道侣不顾去管你们,你以为我是玄门大师兄吗?” 他说得太有道理,魔教众人竟无言以对,于是魔道就只剩下了尤姜这一根敬业的独苗。前辈们的任性让魔教长老觉着什么尊啊君啊之类的称号不太吉利,便一致将其称之为魔魁,意为魔修第一人。 然而,这些前辈虽然性情不靠谱,修为却是实打实的高。魔尊乃入魔仙兽;何欢天纵奇才,一百岁进入渡劫期,六十年后带着师父和道侣全家飞升;就连毕千仞如今也进入了渡劫后期,只等一道天劫送他登入天魔境。 尤姜作为曾与他们共事之人,如今已一百六十五岁,修为却还停滞于渡劫初期,连飞升的门都尚未摸到,这之间的差距也是当真令他神伤。 更让他胸闷的是,魔教大长老本就有意推毕千仞成为魔修之主,对尤姜这没有退位自觉的教主历来看不顺眼,隔三差五就冷嘲热讽,“教主,几任魔道魁首就属你最没排面,现在的正道新弟子都不知道你姓甚名谁。魔头做到这个份上你不觉得惭愧吗?” 就是这嘲讽让尤姜立下了生平大志——搞事,搞大事,在魔修历史中他一定要有姓名! 要搞事就要有修为,如今的修士分作锻体,筑基,金丹,元婴,渡劫五个境界。修仙之路以道为尊,金丹立道,元婴问道,渡劫证道,飞升得道,无数修士一生就卡在证道这一环节,尤姜也不例外。 好在这世上以身证道的疯子并不多,老的一批飞升之后正道亦是后续无力,新一代修士更是没有能与尤姜匹敌之人,倒是让魔教占了上风,一路从漠北打到了江南。 只可惜,尤姜的称霸之路刚刚开始,正道就出了一个他的克星——付红叶。 付红叶乃玄门剑君之徒,剑君何苦随魔君何欢飞升之后,他便成了这一代的玄门掌门。百岁之内能结婴已是天下少有的天才,然而,付红叶只用了八十年便进入了渡劫后期。 渡劫后期是什么概念? 证道成功,半只脚踏进了飞升之路,九九八十一道雷劫悉数扛过,只差一道心劫便可成仙,即便渡劫失败也是寻常修士望尘莫及的散仙之境。 尤姜二十五岁结婴,六十五岁闭关冲击渡劫之境,就连何欢都为他的天赋惊讶,断言他未来定成新一代魔尊。 昔日多风光,如今就有多落寞,一百年过去,熟悉的名字一个个飞升,只有他还停留在原地不得寸进,尤姜从未想到,不过一分机缘,竟是耗尽百年时光也求而不得。 尤姜困守原地时,付红叶已执剑加入正邪战场,第一战便胜了魔教教主。白衣青年将入侵魔修赶回北漠,于世人欢呼中成为了新一代正道魁首。 那一战,付红叶收获了天下第一剑客的美名,尤姜只得了眉心的一抹剑痕,殷红夺目,是败者的象征。 从此,没有付红叶时,尤姜依然是无人能敌的魔道猛虎,世人闻名便四散而逃。可一旦付红叶赶到,这令人畏惧的魔教教主就成了张牙舞爪的小野猫,每每只能含恨撤离战场。 就因百年斗争皆是魔修败退,正道更有人戏称——这魔魁在咱们盟主眼里就是魔道花魁,只能躺平了任人调戏。 他求了百年的机缘付红叶轻而易举就得了,他耗尽心血打下的魔教基业都为付红叶的成名做了嫁衣,尤姜认为自己厌恶付红叶绝对是名正言顺。 于是,付红叶出现的这一百年,魔教教主的奋斗目标就从征服正道换成了一句咬牙切齿的宣言——杀了付红叶! 魔修不知何为太平,天性就是好斗,不斗不舒服,一天不寻衅生事就骨头痒。尤姜作为最强魔修更是如此,打不过付红叶又如何?不要怂就是斗,只要没死就有赢的机会。 就这样,世人都笑尤姜是上一届修真强者中最差的一个,他仍厚着脸皮做自己的魔教教主,每日都寻思着向付红叶寻衅生事,和这个比自己小了几十岁的后生晚辈斗得有来有回其乐无穷,只是关于飞升之事,却再也不提半个字。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2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今日也是如此,尤姜听闻付红叶正在茗川处理民间纠纷,一早便带了人埋伏在归途,只等着付红叶出城门便万箭齐发让这正道魁首变成一只刺猬。 然而,也不知这城内到底闹得多厉害,他们等了整整十日竟还不见玄门弟子出城,歇在客栈的尤姜觉着无聊,便提了壶酒赏月解闷。 百年过去,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天才已成了老而不死的魔修老贼,墨衣魔修的眉目永远停留在如画年纪,眼中的尘霜却无法掩盖,只是投下一缕素净月光便一览无余。 月色将人间草木染尽霜白,夜风带着为冬日到来预警的凉意卷起一片片残叶,四周安静且寂寥。魔修临时搭建的客栈也没什么好东西,不过粗茶淡饭一木桌,好在酒是尤姜自己珍藏的梨花白,倒也对得起空中满月。 尤姜最喜秋天的满月,因为它圆满过后就会不可避免地残缺;最恨秋天的红叶,因为它在万物凋零的季节却还不识时务地鲜艳夺目,似乎永不知何为残枯。所以,他最讨厌的还是在自己最黯淡的年纪于江湖耀眼登场的付红叶。 一想到付红叶,尤姜喝酒速度就快了起来,不自觉就醉了八分。天下渡劫修士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尤姜除了付红叶也不惧旁人,既然胸闷,索性便添杯喝个痛快。 未料就在这时,屋顶竟传来了一丝动静。那是瓦片被高手踩踏的声音,很细很轻,若是寻常修士根本无法察觉,却瞒不过尤姜的耳朵。 这年头还真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贼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他这个魔教教主被付红叶打得再狼狈,到底还是魔道第一人,来他面前犯事,不知死活! 来者的冒犯让墨衣男子皱了眉,他分明是如林间修竹的儒雅面目,说出的话却只有十足的狂傲,“何方宵小竟敢在本座跟前放肆,速速滚下来受死!” 魔教长老有云,不说话的教主当真是天下无双的俊俏后生,待他开了尊口,那就是一个欠揍的小魔头。所以,他们和尤姜作对的理由也很简单——教主话太多,看上去就不像命长的魔修。 这话若是被尤姜得知三个老头会被骂得多惨暂且不提,此时他这一开口倒是唤来了一尊大佛。 只见屋顶那人闻言就真的破窗而入,来者温软眉目却配薄唇,青丝白衣云雾加身,十二枚枫叶薄刃缚于银索如手链般缠在左手,可不正是他们埋伏多日的付红叶。 付红叶天生一副柔情相貌,到达渡劫期后更是一身仙家气度,明眸更胜幽谷雨,不沾人间一点尘,就连尤姜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人生来就该穿白衣,天生就该入正道。 奇怪的是,这往日总用无害微笑让他头皮发麻的青年,此时却是双目赤红,周身真气翻滚,分明是走火入魔之态。 付红叶走火入魔了! 若是往常得了这个消息,尤姜定要在魔教摆宴三日以示庆祝,然而,当这个走火入魔的正道魁首正好站在他面前,眼睛又直勾勾地看着他,察觉出其中戾气的他只能警惕道:“付红叶?你想做什么?” 该死,玄门历来奉行以身殉道,这臭小子该不会是想在失去理智前拖着他这个魔教教主同归于尽吧? 事实证明最了解你的人就是死对头,尤姜心中刚刚暗道不好,那赤红着眼的白衣青年便喃喃应了一句,“我要……降妖伏魔。” 青年似乎被这话勾起了执念,本是茫然地徘徊于此,话落却是快速运转真气,改掌做爪,仿佛瞬移地揪住尤姜衣袖。待他凑到跟前看清了尤姜面容,确定正是心心念念的人,这才用寻见了猎物的语气满足一笑,“是的,我找到你了,魔。” 青年的眉眼太柔,即便走火入魔笑起来也似小城烟雨不带半分邪气,然而他的功力并没有因此减弱,甚至还突破以往达到了散仙之境。尤姜未想只是数日不见付红叶竟已渡劫,如今状况应是渡劫失败以致心神混乱。 这对魔道是好事,对现在的尤姜却是可怕的坏消息,渡劫期的付红叶他已无法战胜,如今的散仙又当如何应对? 纵使心里凉了半截,尤姜仍是捏紧自己的法器奈何扇,以全力迎战前来除魔的付红叶,宁可战死绝不求饶,这是属于魔道魁首的尊严。 谁知青年避开攻势之后做出的反击更是骇人听闻——他使出了玄门绝学沾衣贴,避锋藏锐,以巧化劲,抬手就撕了尤姜的外衣。 此举一出尤姜就惊了,他看着疯了的付红叶一步步靠近,连天都敢指着骂的魔教教主竟觉背上有点凉,这小子的最后一道心劫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失败之后会撕男人衣服?这样下去不妙啊! 然而,他并没有惊疑的时间,因为,疯狂的青年已欺身上前,一把夺了他的武器。 彼此双目相对,青年只要稍稍低头便可触碰到魔修的鼻尖。尤姜许久不曾与人如此亲近,天下更无几人敢直视他,青年如此犯禁立刻让魔教教主心生怒意,张嘴便要痛骂,谁知付红叶仿佛早知他反应一般,竟是径直吻了上来,将所有怒骂就此堵了回去,得了个耳朵清净。 百年来,他们为敌一直是尤姜怒视谩骂,付红叶微笑以对,尤姜曾大胆预测这嘴笨的臭小子挨了一百年骂心里肯定憋着股怨气,迟早得发疯。 只是未想,付红叶会选择用这种方式堵住他的嘴,更不曾想到,这一瞬青年明眸中那仿佛要将人吞噬的狂暴气息,竟连魔都觉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开更! 第二章 淡日朦胧初破晓,雾浸纱窗露尚微。一夜云雨终归寂静,只有屋顶那方泄下晨光的破洞证明昨夜荒唐并非幻梦。 尤姜撑着脑袋从客栈木床直起身子时,地面还散落着二人衣物,他那以幽冥玄鹰之羽制成的披风被付红叶一分为二,幽暗羽毛被凉风一吹还在打旋儿,瞧着好不凄凉。 玄门掌门一言一行皆是正道楷模,即便沉眠也是将双手交叠置于腹上,全身笔直如尺一派端庄。尤姜看着这熟睡中依然寻不出半分错处的付红叶,着实无法将他和昨夜那个按着自己就胡作非为的男人当作一个人。 一想起昨夜之事,尤姜神色立刻十分难看。 昨晚也不知是不是喝多了,神色迷茫的付红叶在他眼里竟也眉清目秀了起来。那时青年尚未彻底疯狂,如此情况不是中药就是中了邪咒,尤姜知道这人没法善了,自己及时抽身倒还有可能逃走,只是他一走,付红叶就得对别人发疯了。 付红叶一生清正,这样的风流韵事足以绑住他一辈子,若遇上一个混账,这年轻人也一定会委屈自己负责。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3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魔教教主,论谈情说爱是最糟糕的对象,可若只是一夜风流,却再合适不过。天下人都知道,魔修随性放荡,不对任何人钟情,也不需任何承诺。同样是穿上裤子不认账,对良家女子叫始乱终弃,搁在魔修身上便是浪子回头,正与邪的差别就是如此明显。 尤姜告诉自己,这个正道魁首自出道以来从未犯错,他只是想看看此人若是与魔修一夜风流,清醒后该是何等悔恨的神情。 付红叶已至散仙之境,这可能是他唯一压制住此人的机会。送上门的死对头,为何不上? 许是鬼迷心窍,又或是酒真的上了头,他竟真的没走,反而主动迎了上去,覆住了青年的唇,也掩饰住了自己仅剩的一点好意。 魔修本就没什么道德观念,尤姜定了主意也就主动把青年往床上带,认真一瞧,倒觉这个讨厌的臭小子生得也不错,远比往日投怀送抱的魔修对他胃口,他清修这么多年,也该开开荤了。 如此一想,他的敌意还散了些,甚至暗暗告诉自己,荒唐过后便离去,就当这事没发生过,此生不再提。 他唯一没想到的是,看似温吞的付红叶被吻过之后竟突然凶猛了起来。 在尤姜的记忆中,他只是碰了碰付红叶的唇,这人就以落叶卷风掌反守为攻抢占上位,他也是江湖老手,当即施展魔道绝学鬼影步以虚影脱身再次背袭青年,未料付红叶走火入魔也不失机敏,回头就与他对了一掌…… 二人如此对招六十回合,最后还是付红叶更胜一筹,反将图谋不轨的魔教教主压制,最后,大家衣衫不整打出火来的结果就是如今的场景。 对魔修而言,被男人上了倒不是什么大事,问题在于——他,尤姜,魔道扛把子的人物,床上打架居然输给了一个正道修士!而且是一个百年来只抱着剑睡觉连春宫都没看过一本的正道修士!简直魔修之耻啊! 呵呵,这臭小子的床上功夫大概是狗教的,简直连魔教的守门弟子都不如,他可没见过有哪个断袖第二天起床宛如受了刑一般! 这一刻,尤姜扶着自己酸痛的老腰,对付红叶的床上功夫给予绝对的鄙视,除了把那坛误事的梨花白扔得远远的之外,只是好整以暇地等付红叶醒来。 虽然位置和他计划得不太一样,这位正道魁首也算是失身给了他这个老魔头,与其后悔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不如好生嘲讽一番,欣赏一下死对头绝望的神情。至于悄然离去让一切归于幻梦的念头,见鬼去吧!他这老腰被折腾得如此凄惨,若罪魁祸首还好好的,让他情何以堪! 一夜风流在魔修眼里就是吃饭偶然嚼到了颗大蒜这种程度的意外,搁在正道却是足以动摇声名的大事,尤其是付红叶这样清修百年的楷模级别修士,莫说自责悔恨,直接抹脖子谢罪也不是不可能。这样的好戏,自然不能错过。 尤姜能在教主之位混上这么多年,这份心态绝对功不可没。此时这幸灾乐祸的神情,若是不知道的人看见了,还道是他上了付红叶,半点也猜不到这人刚刚吃过大亏,差点没被折腾去半条老命。 对此尤姜倒是看得开,他就算懊悔失落又有何用,根本不会有人在意,不过是让人拿去当笑话看罢了。他这一生最恨的就是被人怜悯,宁愿做个恶人自食其果,也不要付红叶再用悲天悯人的眼神看着他。 付红叶的师父剑君是尤姜故人,飞升前也曾嘱咐他照料自己徒弟,所以最初尤姜并不厌恶付红叶,他们交恶还是那一次正邪之战的结果。 那天,尤姜输给了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晚辈,他终于认清了修行一道只看机缘的现实。即便不愿接受,作为魔教教主也不能让天下人看笑话,他只能强撑着向付红叶冷冷道:“剑法不错,剑君也算后继有人了。” 这以长剑指着他眉心的白衣青年是第一次踏入世人视野,即便在场修士都在暗自惊呼,付红叶神色却是丝毫不受影响,他的眼眸平静如落叶之静美,只对这位魔修前辈轻轻道:“尤姜前辈,付某继任掌门之位时便已宣誓——今生定要让你改邪归正。” 玄门有问灵镜,修士站在镜前便能看见自己生平志向,付红叶于镜中所见便是四个字——天下无魔。 玄门弟子一生为道而活,付红叶亦是如此,而尤姜便是如今天下最大的魔。正邪不两立,尤姜不意外付红叶要除他,却不想这个大胆的晚辈竟是要度他。于魔而言,度与废又有何区别? 执剑的付红叶不染凡尘,明眸间是救济苍生的宏愿,仿佛只要尤姜随他回头,过去的腥风血雨便就此停歇,从此八方风雨皆化作安稳太平。 说得轻巧,走了一百多年的路,如何还能回头?又有什么值得他放弃一切去回头? “本座最讨厌你这样假惺惺的正道侠士,成王败寇,输给你是本座无能,可要本座配合你上演这种回头是岸的可笑戏码,本座绝不奉陪!” 这样的付红叶太刺眼,尤姜冷笑着发出讥讽,不顾指着眉心的利刃迈步上前,鲜红的血自眉间流淌而下,染红了魔修的眼,也让不愿取他性命的付红叶紧张地收了剑。 在这个江湖,仁慈就是致命毒药,付红叶这样浑身是毒的人,尤姜绝对不会沾染半分。 付红叶不杀他,他便带人扬长而去,并未给这个手下留情的正道魁首一句好话,直到最后都是冥顽不灵地长笑一声,只道:“小子你记住,本座此生杀的人,做的事,无一后悔。我,永不回头!” 这就是魔,不会知恩图报,永不听人劝解,付红叶放他,他还是要设下埋伏杀死这个人。尤姜用自己告诉付红叶,所谓的魔根本无药可救,只能杀,不能度。 尤姜和付红叶斗了这么多年,青年在战场之上变得沉默,再不会劝他半句,看他的眼神却没有杀意。就像是他小时候逃学翻墙时站在书房中的先生,神色无奈且气愤,满满都是恨铁不成钢,隐藏在气恼背后的却是关怀与期望。 自尤姜十六岁入魔之后,再没人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他不明白付红叶一个晚辈为何会如此,最终只能归结于此人同情心太盛,生来就是个容易被坑死的老好人。 尤姜早已将正道仁义弃之沟渠,付红叶叫他捡回来;他这魔教教主呼风唤雨享万千弟子供奉,付红叶却说他身陷苦海不自知;他认为自己没病,却被另一个人逼着吃药,自然是这个多管闲事的人该死。 尤姜从来不信付红叶这样多事的人能在江湖活下去,他只是没想到,第一次将付红叶算计成功的人竟不是他。 是的,算计,从一开始,他就认定付红叶走火入魔绝不是偶然。 道心稳定的付红叶不可能度不过心劫,更不可能对男人有什么邪念,这一切定是有人暗害。只是不知,付红叶出现在他这里也在阴谋之中还是巧合…… 就在尤姜缓过神来开始思考此事因果时,付红叶的眼皮终于动了动,他茫然地睁开眼,也不知有没有从走火入魔中清醒。 尤姜常年闭关懒得打理自己,乌黑的头发早已长至腰际,如今只披着付红叶的白衣坐在床头,晨光中半遮半掩的眉目倒不见往日邪气。醒来的青年痴痴看着他,良久才喃喃道出两个字:“凤知。” 奉之,昨夜就是这两个字让尤姜失了神,原本与付红叶旗鼓相当的他就被青年寻到了空隙彻底制服。 少年画圣姜奉之,这是他早已弃之不用的姓名,江湖上也没几个人记得,未想百余年后竟从一个晚辈口中再次听见,如何能不失神?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4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也是尤姜昨夜醉了,竟没想起付红叶的佩剑名为凤知,这臭小子哪是在叫他啊,分明是发现空手制服不了他在呼唤兵器! 所以说,付红叶这小子真是天生和他作对,好好一把剑叫这个名字作甚,听着当真刺耳! 酒醒之后,尤姜已明白付红叶是在寻找佩剑,估计是想一剑斩了他这魔教妖人。即使如此,他也不跟此子客气,论穿上裤子就不认人的薄情,魔修敢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付红叶,你可清醒了?” 尤姜酝酿了一肚子的冷嘲热讽,只等青年醒来骂得他无地自容,若能痛哭出声简直大快人心。然而,他似乎总是无法预料付红叶的行动,此时的青年认真地瞅了瞅他,只将神色讶异的魔教教主搂进怀中,抚摸着这人的背,言语中满是欢喜,“凤知,我还以为把你弄丢了,幸好没有。” 很好,这臭小子走火入魔之后彻底疯了,竟将他当作了佩剑,真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尤姜触不及防被这人得了手,心中暗恨,一手推开付红叶,仍不肯相信他会这么容易失心疯,警惕道:“你是真的疯了?” 付红叶对他轻轻一笑,眉目间是战场上从未见过的珍爱柔情,只是垂眸一看仍是皱眉抚摸着尤姜肩头的痕迹,只道:“怎么脏了?我给你擦干净。” 这青紫痕迹是谁弄的自不必分说,此话一出尤姜也不顾他是真疯还是装疯了,神色骤然一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得了好还嫌他脏,他的白骨蚀心散呢?来人,给这臭小子灌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尤姜:车技这么差还敢变弯,你给我直回去! 付红叶:对不起,这是单行道。 第三章 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就是对手,尤姜早已摸清付红叶那比极北冰山还顽固的原则,这位正道魁首就算生死一线也不会占旁人一丝便宜,更别提和敌人滚上床。现在的付红叶绝对没有理智,只是,尤姜想不明白为何付红叶会将他视作佩剑。 玄门弟子所用之剑皆是名匠所铸,付红叶作为剑君弟子,其佩剑凤知便是万宝堂大当家委托天下第一炼器师铸成的绝世神剑。 凤知剑以不灭之火淬炼,所留伤痕鲜红如血永远不会褪去,尤姜见过这把剑很多回,不觉得它与自己有什么相似之处。再说他入魔时付红叶尚未出生,也不可能和过去的姜奉之有什么牵扯,这莫名其妙的移情当真诡异。 糟糕的是,付红叶活了一百二十八岁始终不曾寻找道侣,据说连女修的手都没有摸过,只日夜与佩剑相随,就连睡觉也形影不离。如今付红叶把尤姜当成了这把剑,自醒来后就试图用绳索把他绑在腰上,后来发现一个成年男子的体型并没有这样方便携带,又跃跃欲试要将他背起。 这样做的后果便是青年被尤姜毫不犹豫地扇了一巴掌,最后他只能皱眉握着魔教教主苍白的手,似乎正在烦恼武器不肯归鞘的重大危机。 一个散仙境界的疯子并不好惹,尤姜经过昨夜正是疲惫的时候,此时也不愿刺激此人再折腾一番,这便抽了手自行更换衣物。 修行一道的基础就是吸收灵气排除人体杂质,修为越高体质越纯净,似他们这般顶尖修士不论肌肤体态都已达到人类的极致,出现在任何地方都是鹤立鸡群,一眼就能看出与众不同的风姿。尤姜不得不承认付红叶的身体没有一丝瑕疵,完全对得起这散仙修为,若被压的不是他,他还能细细欣赏一番,抱着人安抚几句,至于现在,抽着气起床的他只有一个感想——小畜生壮得跟牛似的,活该没道侣! 与浑身都透露着健康气息的付红叶不同,修炼魔功的尤姜常常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因用扇做兵器,作战时也走轻盈路线,只看外表倒是浑身书卷气,全然看不出其作战时的凶狠老辣。当然,这仅限于他没上妆的时候。 尤姜的妆可不是女子增添娇俏的胭脂水粉,而是采集鬼域邪气制成的涂料。只见他对镜打开那砗磲制成的小盒子,如画墨眉便凌厉入鬓,原本俊逸的眼角眉梢皆被漆黑魔纹覆盖,就连薄唇都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血红色。只是顷刻间,眉目间带着清浅忧郁的儒雅男子便换了模样,任谁见了都觉鬼魅妖异,只想暗骂一句——大爷的,老魔头又来祸害苍生了。 这充满魔修气息的脸让尤姜瞬间安心多了,他随手将付红叶的白衣扔回给这臭小子,换了绣满金线的黑衣,拿出自己备用的绿孔雀珠翠披风。最后,尤姜看着镜中这风骚醒目的魔教教主,终于满意地摇了摇扇子——甚好,这模样他自己看见都想打一顿,不愧是魔道魁首! 如果说他昨日用的鹰羽披风还有几分孤傲之气,这让魔修自己都无法忍受的孔雀披风就是真的刺目了,付红叶本是呆呆地站在窗前,待回头见到这么个人,终是忍不住皱眉道:“凤知,是谁偷你去捅了鸟窝吗?” 走火入魔的正道魁首失去了往日的厚道,相当直观地表达了对宿敌的嫌弃。尤姜对这反应更是满意,他敢肯定,若昨夜不是自己感怀旧事散了魔气,付红叶就算被喂了一瓶药也下不去嘴亲这张脸。这说明了什么?江湖有风险,魔头绝对不能从良啊,稍有懈怠可就被正道修士就地正法了! 尤姜暗暗反思自己昨夜的怠惰,此时更是决定做个全天敬业的魔教教主,只对青年问:“我这样你瞧着可顺眼?” 付红叶诚实道:“太过妖异,我不喜。” 这小子疯了后没有半分客套,尤姜闻言反倒笑了起来,丝毫不顾青年困扰的神情,又挂上一枚狼牙耳坠,只道:“不错,能够伤害正道魁首眼睛的打扮就是魔修最完美的盛装。” 不论如何,意外已经发生,如今一个疯了的玄门掌门就在这里,尤姜正暗自考虑如何利用此事,门外便传来了魔教左护法恭敬的声音,“教主,我刚刚得到消息,付红叶十日前便已失踪,咱们还要不要等下去?” 上一任魔教大护法乃是魔尊之子毕千仞,他与道侣携手归隐之后便送来了唯一传人寸劫继任此位。 说来也是奇怪,毕千仞是尤姜教主之位最大的威胁,二人却做了多年好友始终不曾红脸,如今寸劫还成了尤姜心腹,搁在对旁人从无信任的魔道也是一个奇闻了。 魔教设有三大长老,左右护法,十位使者,尤姜埋伏付红叶却只带了寸劫一人,可见对其最为信任。此时遭逢变故,他对心腹也没有隐瞒之意,只平静道:“吩咐他们把陷阱撤了,本座有话问你,进来。” 寸劫是毕千仞从鬼域捡回魔教的孩子,却被师父扔在魔教养着,可以说是尤姜一手带大的。因此他对教主是绝对的忠心,万事都学着尤姜,好在审美这方面倒是随了师父。只见一面目冷硬的黑衣青年推门而入,右手缚袖箭,腰间悬药囊,五指佩银戒,左耳垂狼牙,断发齐肩,背纹蛟龙,正是海域越人的打扮。 魔教护法代代擅毒,寸劫亦是当代用毒第一人,只一个眼神便叫世人胆战心惊。然而,这样的猛人却是被房中场景瞬间镇住。 昨夜二人打得厉害,尤姜起身后也懒得收拾,此时凌乱的桌椅和破碎衣物皆昭示了晚上发生了什么,寸劫睁大眼睛看着因来了人而默默穿衣的正道魁首,又瞥了眼镇定自若的尤姜,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只能吞吞吐吐道:“教……教主?付……付红叶?你们……” 昨日还针锋相对的人突然就去床上打架了,这种事连尤姜自己都不信,倒也不奇怪旁人是这反应,他扫了一眼付红叶,见正道修士还是略带痴呆的状态并未理会魔修到来,这才给了下属一个解释:“他走火入魔了。” 付红叶正直之名天下皆知,寸劫当然猜出了他现在不正常,不过,他倒不知昨夜变故,只道是教主用了手段,顿时敬佩道:“教主神通广大,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不出尤姜所料,他与付红叶敌对多年,这人一出事,所有人都认为是他做的。所以,一想到居然有人能抢在他前面坑死付红叶,他就更觉不满,白了眼吹嘘自己的左护法便道:“这些废话谁教你的?”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5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寸劫成为左护法之后就住在了书房日夜处理公事,任教主随叫随到,宛如一只人形跟宠,这样的老实孩子自然不懂如何迎合上司,闻言便坦然承认:“我要做好护法自然该学着拍教主马屁!” 这样的话竟能如此理直气壮地说出口,此子果然是个人才。尤姜心中暗叹,面上却是厚着脸皮赞扬道:“不错,有觉悟,下次学些技巧拍得委婉点。” 寸劫自是欣然抱拳相应:“遵命,属下立刻去朝廷抓几个佞臣学习技巧!” 小伙子如此用心地做魔头狗腿子,尤姜自然是十分满意,奈何床上还坐着个让他头疼的付红叶。 杀吧,打不过;放吧,他八成得为此事背锅……尤姜喜欢和正道作战不代表他愿意给人做替罪羊,不论这是谁布的局,他魔教绝不做其中棋子。 如此一想,尤姜还是决定先查清此事再把付红叶和幕后黑手一起宰了,对自家左护法问:“付红叶在江湖可有什么仇家?” “教主你啊。” 寸劫的回答是脱口而出,尤姜就知道世人一听说付红叶出事铁定要把锅扣他头上,见状只能无奈道:“除了我。” 这倒是难住寸劫了,他认真回忆着所有关于付红叶的消息,最后还是一脸敬佩道:“教主乃魔修之首,天下无人可与你相提并论。” 好吧,玄门正宗掌门人,天道盟盟主,天下第一剑客,这样的权势和修为,天下和付红叶作对还没死的人横竖也就一个魔教教主。 尤姜自己也找不出还有何人能向付红叶下手,见寸劫如此回应并不奇怪,只吩咐道:“罢了,给你三个时辰,我要知道这茗川城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教主放心,只需一个时辰,若是办不到,属下提头来见!” 年轻人做事就是充满热情,寸劫得了命令就气势汹汹地冲了出去,尤姜瞧着青年的背影,倒有几分像过去的他,只需长辈一道指令,龙潭虎穴都敢闯。可惜他们都不是幸运的付红叶,并不能在最好的年华遇上最好的师长,从一开始就注定只能在歧路越走越远。 所以,尤姜一直很想看看,顺风顺水成为正道魁首的付红叶若犯了错,又能不能继续保持他那无愧于天地的伟岸模样。 正如付红叶想诛的是他的魔心,尤姜想折的也是青年眼中那仿佛坚不可摧的人间正义。 作者有话要说:尤姜:黑化眼线烈焰红唇,浑身挂件特效披风,先从气势上震住对手! 付红叶:抱歉,我想打他。 尤姜:看到没有,换个外观瞬间死情缘,其他人做得到吗? 第四章 古人云庙堂之外便是江湖,此湖所指乃是玄门正宗所在的落仙湖,江则是各大修仙门派汇聚的抬龙江。 修士自古依托这二地发展,渐渐成为不受朝廷拘束的世外群体,即便如今修真门派早已遍布天下,世人仍是习惯性地以江湖代指修士所在世界。 玄门能以一己之力撑起半个江湖,可见其在修士中地位超然。据不知门记载,玄门师承道祖,乃天下万法之源,但凡如今有名有姓的门派,归根溯源其祖宗都曾在玄门求学。而玄门掌门也是代代武霸天下,只要继位,就是天下第一;只要不死,必定飞升成仙。 这样的事说起来都觉奇妙,玄门却是实打实地做到了,上一代更是玄门三君共同飞升,功德金光在落仙湖顶悬了整整三天三夜,简直要闪瞎天下修士的眼。 别人倾尽一生连渡劫期都进不去,他们还可以拖家带口一起飞,修士们至此终于服气,甚至暗中给了玄门掌门一个天道之子的称号。 玄门前辈打下的赫赫威名威震江湖,既然和玄门掌门作对的门派没一个有好下场,那他们跟着这些天道之子走总行了吧。于是,付红叶刚继位,正道各派便自觉拥其为天道盟盟主,魔修们亦是纷纷归隐,只有尤姜这不信邪的教主依旧和天道之子对着干,不怕死,不怕输,败了他就再接再厉,其毅力也是令天下修士叹为观止。 两人斗了将近百年,从初见开始每逢见面就没有不打一架的时候,谁也没想到,这样的正魔宿敌今日竟能和平地坐在同一张桌子前。 常人走火入魔要么疯癫要么入魔,付红叶倒是与众不同,除了将尤姜视作佩剑似乎也没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可要说他真的只是错认又有些不对劲,剑可不会自己乱跑,他见尤姜进城却没有什么意外,反倒安静地跟着,一路上神色自如,只要不说话,谁也看不出此人是个疯子。 素日温和有礼的青年一旦失了笑意眉目间倒是平添了几分冷漠,即便身处闹市也没有任何声音可以进入他的世界,就似翩跹没入烟雾的松间白鹤,此去便与人间疏离,不再踏进红尘半步。 这样的付红叶太过惹眼,若是被正道发现少不得生事,尤姜进城后便寻了处还算雅致的饭馆要了包间,只待寸劫打探消息归来。 既然走火入魔便需医治,寸劫未到,被尤姜紧急唤来的右护法独活已是翻窗而至。 这右护法瞧着还是少年模样,生得倒是机灵,只是一袭绿衣还背着个碧玉制成的药葫芦,头上一顶新摘荷叶用以遮阳,从头到脚都是绿意葱葱,论审美倒颇具尤姜风范。 此时他为付红叶把了脉,随意摘了荷叶帽子扇风,只摇头道:“没有中毒痕迹,也不曾被施以咒术,他这是渡劫失败导致神思混乱,只能自己从劫数中醒过来,别人没法救。” 如今的魔教左右护法一医一毒皆是江湖好手,独活修为虽逊了些,论医术却是顶尖水准,尤姜相信他不会误诊。他本想从付红叶身上着手调查,却未料这人被暗害居然没留下任何线索,还把佩剑都给丢了,也不知往日是怎么将他击溃的。 若付红叶是个废物,从未赢过他的魔教岂不是连废物都不如,尤姜可不接受这样的耻辱。偏这白衣青年还没有半分自觉,只当他们不存在悠然地吃着包子,尤姜见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嘲讽道:“什么天道之子,才被阴一回就成了这副德行,若不是师从剑君,你刚踏入江湖就该被坑死了。” 咦,原来他不是被教主你变成这样的吗? 此话倒是让独活惊了惊,他本以为教主唤自己来是检查手脚做得够不够干净,未想个中关系倒是复杂。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6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不过,即便弄不清这两人在玩什么,他还是耿直地指出了真相:“可是教主,他落在你手里也没死啊。” 走火入魔又撞见了死对头,这样都死不掉,还真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命硬。 付红叶还好端端地坐着,甚至美滋滋地吃了个魔教教主付账的肉包子,这样残酷的现实着实令人窒息,尤姜狠狠瞪了这疯子一眼,只冷冷道:“那是本座要他生不如死。” 然而,魔修历来比较讨打,独活更是尤姜一手教出的魔修,回话自是全然不给教主台阶下,只疑惑道:“可教主你今天只点了两个包子,还把肉包给了他,自己都没有!” 这一说尤姜才惊觉自己居然还给俘虏管饭,此等行径着实是魔修之耻,奈何此时退货更为丢人,只能强作平静道:“本座吃素,不行吗?” 此话不假,尤姜的确不沾荤腥,对此,跟着尤姜长大,直到十八岁外出历练才吃到生平第一根鸡腿的独活更是充满感慨地凄凉一叹:“禀告教主,属下历数天下英雄,吃素的魔修除了你绝对找不出第二个!” “所以教主独具一格,天下无双,乃我魔道万年难寻的救世圣主。” 就在尤姜考虑要不要发挥魔修六亲不认的传统直接送右护法升天时,心系魔道大业的左护法及时赶到,并以真诚的吹嘘挽救了教主的脸面。 有独活这厮做对比,寸劫简直就是这世上最完美的下属,尤姜瞧着便觉心情大好,只对欠揍的右护法没好气道:“看见没有,这才是一个合格的魔教护法。” 奈何魔修素来桀骜不驯,独活更是一个非常合格的魔修,此时只回以一枚白眼,“他是上任大护法捡的,我是教主捡的,养不教父之过,你该反省一下自己。” 是的,这小子之所以敢如此没大没小只因他是尤姜养子,从小就由魔教教主拉扯大,自然是天不怕地不怕,也继承了尤姜那神奇的审美。 这世上终究还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值得信任,尤姜虽常常揍得这臭小子三天下不了床,却也将他视作左右手,如今被忤逆也只横了他一眼,冷笑道:“本座当初就该给你直接取名叫大黄,这才对得住你这张时刻都像拌了蒜的臭嘴。” 提起这一听就孤独一生的名字独活白眼翻得更明显了些,只惫懒道:“多亏了教主起的好名,自小教中弟子就没一个敢和我组队执行任务,都说我一看就是个克死同伙的命硬货。” 这小子当然命硬,满门被血洗就他一个不哭不闹的孩子活了下来,江湖能有几人如此幸运? 尤姜无意与他纠缠,见寸劫回来便问起了正事:“少废话,本座命你镇守漠北,这几日教中可有动静?” 魔修之间从无忠诚可言,尤姜自然不会毫无防备地离开魔教,独活便是他留下监视魔修动静的眼线。 世上最恨付红叶的终究是魔修,尤姜没来得及下手,未必其他人也是,然而独活的回答却让他打消了这份怀疑, “教主不在的时候,三位长老每隔一个时辰一封书信唆使上代护法趁机篡位,我想他们没时间理会正道。就算真要布置,也该对你下手。” 魔教三位长老昔日皆是魔道风云人物,这些年被尤姜明里暗里收了权,也就只能嚷嚷着要篡位气一气教主了。尤姜虽知他们没有这个实力,闻言还是黑了脸,只道:“本座回去就切了那三根老黄瓜。” 这几百年天道盟势盛,魔道大派接连被诛灭,如今魔修皆是避世漠北躲在魔教身后,应该也没有其它势力能对付红叶下手,那么,只可能是正道内部出了问题。 这样想的人不止是尤姜,寸劫经过城中一番打探,此时便报上了自己所得情报: “教主,我问了城中眼线,付红叶十日前进城,路上没在任何地方停留直奔苍天府,之后便没了行踪。七日前赶到的玄门弟子也没有寻到他踪迹,如今正在苍天府等候消息。” 付红叶此次来茗川正是为平苍天府之乱,他的失踪和此地脱不了干系,尤姜闻言瞥了一眼付红叶。 走火入魔的付红叶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除了佩剑凤知眼中再无他物,尤姜见青年还是那副淡然样子完全没反应,又暗中收回了视线,只捏着扇子若有所思道:“苍天府主秋月白,这可是天下闻名的大善人。” 寸劫从不信世人口中的仁义,撇了撇嘴便道:“天下哪有什么善人,我看不过是沽名钓誉的伪君子。” 世上最喜欢鉴恶的就是正道修士,每一个被他们讨伐的敌人都能被细数出书不尽的罪名,与之相反,魔道修士最不喜鉴善,任何人都能被他们挑出毛病。所以,连魔修都承认其没有污点的修士才是真圣人,比如,尤姜骂了他无数次,却从未称之为伪君子的付红叶。 让魔修去挖正道修士隐藏的秘密再合适不过,尤姜远远望了一眼苍天府一片青天之色的琉璃瓦,只对寸劫吩咐道:“那你便走一趟苍天府,看看这位秋大善人到底有多伪吧。” 作者有话要说:寸劫:师父,我替你做魔教护法,替你养亲友,马草也给你挖好了,你放心和道侣云游天下吧! 独活:教主你穿的这么丑怎么名扬天下?难怪天道之子和你睡一觉就走火入魔了! 尤姜:别人家的徒弟为什么这么可爱! 第五章 茗川城位于抬龙江下游,乃是闻名天下的茶水之乡。此地六山绕城,作为水源的雨君窟位于青山之中又刚好汇入抬龙江,依山傍水成画龙点睛之象,故此地之水自古便灵气旺盛,最宜种植仙茶,而雨君窟之水也是天下最适合泡茶的仙水。 修士辟谷不沾五谷杂粮,交际应酬却离不开酒与茶,尤其是仙茶,因老少皆宜又养身,历来是各大门派必不可少的一项支出。有需求就有商机,能与修士做生意的地方自然会孕育出修仙门派,这苍天府便是由此而生。 苍天府秋氏以种植仙茶发家,且毫不吝啬地将种植技巧传授给当地百姓,又建立商会庇护本地商户,带动了整个城市的发展。茗川可以说是苍天府一手扶持起来的城市,这个门派在当地自然极得人心。 不止是当地,百年来每逢旱涝灾害,皆是苍天府带头募捐赈济灾民,凡是百姓遇难必有苍天府弟子赶到相助,他们如此行事自然颇得天道盟看重,十年前便被纳入天道盟十大议事门派之一,如今已是正道的中坚力量。 说到苍天府便不得不提被誉为江湖第一善的苍天少主秋月白。这位秋公子也是个奇人,他出生时双腿经脉便是废的,老府主请遍天下名医仍无法医治,只能黯然接受了继承人一生与轮椅为伴的事实。如此家世却无法如常人那般行走,换做别人大概不是郁郁寡欢便是愤世嫉俗,秋月白却是心如止水,自小就乐善好施,一生竟从未有过气恼神色。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7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传闻秋月白满岁抓周那日秋府正在发粥赈济乞丐,还是幼童的他竟是对满地珍宝视若无睹,只哀泣着朝果盘升手,待家人试着将一枚葡萄放入他手中,这孩子又挣扎着要向外走,直到亲手将那葡萄放进乞丐碗中方才破涕而笑。 自那时起,茗川便有人断言,秋家这小公子是菩萨下凡历劫的,注定拯救苍生得万千功德。 江湖传闻可信度极低,尤姜也不信世上会有这么聪明的小孩,不过,这秋月白继承苍天府后确实只行善举,从未沾染江湖风波。就连魔教与天道盟约战,苍天府也只是为玄门提供物资,以不愿见血为由不去前线参战。 这样的秋月白却在一月之前传出了祸害百姓的传言,用了一月时间非但没压下去反倒愈演愈烈,最后甚至需要付红叶亲自出马前来平息骚乱,说来也是不可思议。 苍天府好歹也是正道大派,魔修要潜入并不容易。尤姜身为教主还是要顾及脸面,独活这性子在别处大概活不到一天就会被打死,也就只有寸劫能担此重任了。好在寸劫豁得出去,以魔教护法之尊果断易装混入了乞丐之中,一掌把自己拍成了重伤还叫上几个下属做策应,只等那秋月白出现就一头栽倒这大善人脚边,看他救是不救。 城中风言风语传了一月有余,这些乞丐也不知有多少昨日还在兴致勃勃讨论秋月白所为,一碰上施粮放银倒是一窝蜂地等在了秋府门口,心中许还念叨着传闻,嘴上却是菩萨菩萨地谢着,倒是待那苍天府如再生父母一般了。 这样的场景尤姜瞧着就觉可笑,正巧身边的付红叶也被热闹吸引了视线,他便偏过头冷然笑道:“你将天下妖邪驱逐出境,又把我魔教在漠北压得死死的,一步也踏不进中原土地……你如此保了天下百年太平,这第一善人的名号倒是让别人得了。可见好人不能做得太久,一旦他们习惯了你的存在,百年庇护终究不敌陌生人的一饭之恩。” 尤姜面上魔纹未散,姜奉之的眼曾经只有诗与远方,如今却满是恶意,只想看见青年崩溃的模样。这样的眼神似乎勾起了付红叶些许神志,他认真与尤姜对视,忽的问:“什么是善人?” 玄门掌门问魔教教主何为善,这种事说出去都没人信,尤姜更是直接横了他一眼,“这个问题你问本座?” 他的怒气付红叶从不回应,此时也是如故,只见白衣青年微笑着拾起盘中素包,将这胖鼓鼓的包子撕下一块儿递至魔修的唇边,声音仍是过往的云淡风轻,“在将死之人眼里,天下无双的剑和充饥的包子是一样的,贵重的是命,命就是价值。” 这样的举动太过亲密,由死对头做出更是让尤姜紧张,他下意识就用扇子拍开了青年的手,末了才惊觉青年此语不像疯话,不由怀疑道:“付红叶,你是醒着的吧?” 这仿佛林间惊雀的眼神倒是让付红叶不自觉笑了笑,他现在神思恍惚,尤姜在他眼里时而是佩剑凤知,时而又是那无法忘怀的故人,连他都不知唤的到底是谁。唯一肯定的是,他看不见魔教教主尤姜,那是他无法度过的魔。忘不了,便只能避而不见。 只要在眼前之人不是魔,他便不必拔剑,不必用沉默与这人划清界限,可以像对待旁人一样柔声细语地答道:“我在守着你,怎能睡着?” 当然,对此话尤姜只有一个反应——这臭小子疯得更厉害了! 正道魁首不发疯怎会对一个老魔头这样说话,尤姜现在的样子连照镜子都觉辣自己眼睛,自然不会怀疑付红叶的审美情趣,只当青年仍在混乱。他懒得去惹怒一个没理智的散仙,只问:“说,是谁对你下手。” 身居高位便注定被人算计,尤姜要将一切局势掌握在自己手中,他没有心思与付红叶论道,只是认真琢磨当前之事,心中暗道,莫非这小子也认为是他动的手,所以用最后一丝理智找上门来?没道理啊,若是如此,他发什么情? 不,确切地说,付红叶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对他发情,难道臭小子暗地里还有个和他相似的姘头? 尤姜总觉付红叶对他的态度不像是在看剑,他嘴里的凤知或许是个人。一想到他堂堂魔教教主竟被当作旁人替身,尤姜的神色便阴了下来,抬手捏住青年下巴,沉声道:“世上有太多修士想取代你的位置,你若继续糊涂下去,天下终要归我魔教。到时你可莫怪本座令天道盟血流成河。” 尤姜现在上了年纪,脾气不比年轻时火爆,因对万事都看淡了,有时还会给人一种性情平和的错觉。也只有当年随他建立魔教的旧部知道,这位教主杀伐果断远胜历代前辈,魔尊有家室,魔君有大义,而尤姜,无法无天,无情无义,他除了自己什么都不顾,是真正的亡命之徒。 付红叶拥有天下第一的修为,却从来拿这样的尤姜没办法,过去二人对峙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他击退,无奈地等着魔修含恨而至的报复。 好在他如今疯了,曾经令他头痛的魔头在幻象中只是一柄闪烁着寒光的利刃。付红叶是天下用剑第一人自然擅长驯剑,他微笑着按住剑柄,手指顺着剑身一摸到底,只柔声安抚道:“乖,这里无人作恶不要急着出鞘,等时候到了我再让你战个痛快。” 神思混乱的付红叶只当自己是在重新收服灵剑,却不知他握的剑柄乃是尤姜手腕,更不知这剑身乃是其修长腰身,这一手摸下去气得尤姜几乎和他一同走火入魔,也惊呆了在一旁候命的独活。 魔教右护法下意识就吸了口冷气,最终还是没忍住,很是怀疑道:“教主,你这是为魔教大业奉献身躯?” 尤姜不可能乖乖被人调戏,早在付红叶凑上来时就一掌拍了下去,奈何散仙的修为着实不讲道理,青年竟是完好无损地接了他的气劲,还直接将他右手命脉握于手心,只需用力便可废了这只手。 和一个疯子同归于尽可不是好主意,尤姜本就进退两难,听了下属的风凉话更是冷冷道:“右护法,本座给你一个任务,现在就去吃顿霸王餐让付红叶宰了你。” “教主你当我傻吗?找死是你的爱好,我可不学。” 别看付红叶现在是和和气气的,一旦发现有人犯事,这位正道魁首的剑可不会有半分留情,独活自是不会找死,见尤姜神色虽窘迫却无受伤之态,倒是安然地在一旁看戏。 右护法素来只会卖教主,好在忠心耿耿的左护法及时解围,就在尴尬之际,下方忽的一阵嘈杂,正是寸劫依计行事,不偏不倚就倒在秋月白脚边。 犯罪气息的出现顿时令付红叶眼神一凛,他松开了尤姜,以拔剑姿势干净利落地一把扯断魔教教主衣袖,捏着那光洁手腕便义正言辞道:“凤知,有人碰瓷,出鞘!” 付红叶,你是不是嫌命太长了!站着别动,本座这就送你归西! 尤姜真不明白这人为何就是和他的衣服过不去,这些衣物虽然品味堪忧,论用料却是价值连城,照这个撕法,魔教金库着实有压力。 尤姜虽已恨到咬牙,想起剑君飞升前的托付终究是忍了下去,这便一扇子敲在了青年后脑勺,略带薄怒道:“滚你个大西瓜,他就是本座指使的!有本事冲本座来!” 作者有话要说:寸劫:三年魔修,五年碰瓷,发家致富全靠演技! 付红叶:没人可以在我面前碰瓷! 尤姜:闭嘴,放开本座的限量披风! 第六章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8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如今正道势强,由十大门派结成的天道盟占据了天下灵气最为旺盛的江南地区,受麒麟庇护的朝廷则是位于江北。这二者虽不甚和睦对魔道的排斥态度却颇为一致,因此魔教虽有雄心却只能屈居于资源稀缺的漠北地区,若非与大雪山妖族和海外鬼域结盟,只怕早已被正道修士夷为平地。 天道盟主事之位十年一换,只有正道综合能力最强的十人能够入围,可正道门派却是遍布天下,几乎年年都有新门派诞生,加上盟主之位必归玄门,这剩下的九个位置江湖上自然是抢破了头。 要入席天道盟,德高望重是首要条件,这些年各大门派为了证明自己德行没少开放赈灾救人,年轻弟子更是一批接一批放出门游历,抓贼剿匪这些活干得比捕快都勤。正道竞争如此激烈,秋月白常年不离茗川却脱颖而出得了圣名,可见其本事确实不一般。 如今已入秋,苍天府按照惯例向城中流民发放秋衣和粮食,秋月白作为一府之主自然要来查看。他的双腿天生没有灵脉,外表虽与常人无异却无法行走,只能依靠轮椅行动。即便进入元婴期也治不好天残之症,他虽是正道最强的十位修士之一,依然是坐于白玉轮椅之上,怀抱一把古琴拨弄着,似乎有什么心事。 魔教碰瓷果然极具心得,寸劫此时换了普通修士的衣衫,以药物封了自己真气,又命属下在身上留下多处伤口,只看外表完全是被魔修追杀的正道修士,他安静地埋伏于乞丐之中,当秋月白蓝衣古琴出现在护卫身后,当即就冲出人群倒在其轮椅前。 他那神情完全是拼了命地想说话,奈何咳嗽了半天仍没有清晰言语,直到昏迷也只憋出了一句,“府主,快去……魔……” 此话避重就轻堪称完美,就连尤姜见了也只能点头称赞:“不错,话未说完就昏迷,这小子已经得了伪装正道修士的精髓。” 他说得轻松,手上的奈何扇却是灌注修为拦住付红叶去路,绝不给这位正道魁首干扰魔教行事的机会。苍天府是天道盟所属,付红叶即便迷了心智依然凭借本能要去阻止魔修,见尤姜拦阻顿时满面困扰地劝道:“凤知,别闹脾气,我不想与你动手。” 这样的表情尤姜并不陌生,二人明明是彼此对立的正魔两道,青年每一次与他对战眼中却不见敌意,反倒满载“你为什么要逼我出手?”这样无奈的叹息。 然而,纵使神情再不情愿,付红叶还是皱着眉拔剑上了战场,就用这困扰的神情一次又一次击溃了魔修进攻,如此仿佛随便出手都能赢的态度比认真的敌视更让尤姜生气。 昨夜本就不怎么舒畅,尤姜心里的火尚被理智压着,如今见了这最恨的模样,不止不退反倒欺身上前,手上捏出一道灭魂符直取付红叶面门,“真是不巧,本座就是喜欢与你动手,见你一次就打你一次,早晚要你死在魔修手里!” 这客栈与苍天府只隔了一条街,尤姜出手自然不能动用太多魔气,好在付红叶一个剑客丢了剑也无法发挥自己实力,面对这折磨神魂的魔咒亦是不得不闪避退让。 最终,付红叶还是和过去一样,叹息着以气成剑与魔修交锋,只轻轻道了一声,“抱歉。” 青年的声音如春风过境无比柔情,满载哄人的无奈退让,若侧耳倾听只觉骨头都酥了下来,与之相反的是那天下第一的剑意,即便没有武器在手依旧锋芒毕露无坚不摧,只是一击便将罩在厢房的阵法破除,也削下了尤姜的一缕长发。 青丝悠然落地,霜红剑气于白衣修士掌间再次汇聚,毫不犹豫地冲尤姜再度来袭。玄门的天道剑意历来高洁,付红叶的剑意却是霜叶般的殷红,一经施展便如秋冬到来时的肃杀之气,自然而至,谁也无法阻挡。 这道剑气在付红叶渡劫期天下已无人能挡,如今他是散仙修为,自是一剑动山河,碎了房屋,断了峰峦,一直向天际蔓延而去,眨一看竟仿佛径直斩到了天尽头。 尤姜知道现在的付红叶已至另一境界,奈何此前的青年一直迷糊着,被他打骂都不还手,反觉比过去更好对付。如今付红叶遇上不平之事正道本性突地觉醒,凌厉姿态倒是让尤姜满意地看了一眼——不错,这才是付红叶,他一生的死对头。 被剑气环绕的付红叶满是散仙对下位的威压,他为人再亲和,这般谁若阻拦便刀剑相向的气势却做不了假,就连素来胆大包天的独活都吓得赶紧躲了起来,唯独尤姜仍站在原地,展了折扇傲然一笑:“想管闲事可以,先杀了我。” 付红叶说命就是价值,这是尤姜永远也不会赞同的一句话,因为在魔道最不值钱的就是命。 从入魔的第一天开始,魔修就只求活得痛快,命这种东西,为了自己的意气随时可以丢。或许付红叶的命很有价值,可尤姜没有,这世上没人会珍惜魔的性命,就连他自己也是如此。 二人再度缠斗,尤姜心知自己敌不过付红叶,这便将人往城外引。以他们修为眨眼间就化作流光没了踪影,只留被这强者一战惊呆了的百姓围着客栈废墟议论纷纷。 苍天府以德行居天道盟末席,就凭这点,不论秋月白是真圣人还是伪君子,在人前必须是善,绝不能将一个明显是正道修士的伤患置之不理。尤姜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命寸劫直接倒在秋月白面前,而这位秋大善人虽不解付红叶为何会追着一个魔修离去,最终还是命人将寸劫抬进了秋府。 付红叶的出现和离去都极为突然,苍天府管事也摸不清这是怎么回事,只是见秋月白要留下这来历不明的人,不由劝道:“府主,如今你正在风口浪尖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轮椅上的蓝衣人一直平静若水,就算付红叶的惊天剑气落在眼前也不曾露出半分惊讶,听了此话却是眼眸一动。他默默抬眼与聚起的百姓对视,所得到的眼神多是担忧与猜忌,很难再寻得过去的信任,手指下意识扣紧了琴弦,只长叹一声:“都已经这样了还能更糟吗?先把他抬进府叫大夫好生医治。” 苍天府并非弱小门派,若只是流言蜚语大可自己解决,根本无需天道盟插手,之所以发展到了需要付红叶亲自赶来的程度,只因此次之事连秋月白都寻不到源头。 他不知道付红叶有没有查出真相,唯有暗暗期盼盟主追着的那魔修就是罪魁祸首,此时只对百姓再次嘱咐道:“各位,不论你们如何质疑秋某,只有一点要牢记于心,雨君窟的水有问题,绝对不要给人饮用,更不能拿去灌溉仙茶。” 茗川靠仙水发家,百姓代代以种植仙茶为生,雨君窟便是仙水之源。然而,就在三月之前,秋月白突然宣告雨君窟中存在魔物,竟将此地完全封闭,禁止任何人取水。仙茶全靠仙水提供灵气,若灌溉凡水便失了效用哪还有修士收购,苍天府封了这水就等同断了全城人的收入。 挡人财路自然遭人怨恨,秋月白起初还能凭借威望压下此事,后来久久寻不出魔物,城中百姓便等不下去了,他们纷纷要求苍天府给个交代,时不时就有人偷偷潜入雨君窟打水与守卫弟子发生冲突,如此愈演愈烈,甚至有传言声称这是苍天府在雨君窟发现了宝物想要独占,终是成了如今一团乱麻的模样。 城中富户等着仙水向修真门派换取灵石,百姓种了一年的仙茶亦等着此水灌溉,如今听闻雨君窟还要继续封闭,当即就有人不满抗议:“这水咱们用了将近一百年都没出过事,此前也没人因此出过毛病,苍天府说封就封未免太过分了吧!” 他们的不满秋月白这些时日已听得太多,他估计自己的解释城中人也听腻了,如今只沉声道:“我苍天府已请天道盟进行调查,刚才那人便是玄门掌门,有他出手相信很快就能寻到水源变异的原因,还请各位耐心等待。” 天道盟的威名总算起了作用,在场诸人想起方才那几乎将天斩裂的剑气终是止了嘈杂纷纷散去,只是仍能听见有人哀叹:“唉,但愿快些解禁,这仙茶可不能断水太久,再这么下去咱们一年的收成可就没了。” 仙茶一道自苍天府而起,没人比秋月白更清楚雨君窟对茗川有多重要,此地被群山环绕物资不丰,不宜耕种亦不宜经商,若无这一汪灵泉根本不可能发展成如今规模。百姓不能失去仙水,可他也绝不能让那被污染的水送进各大门派引发天下祸乱,如今也只有将这压力独自抗下,将一切期望寄托于付红叶身上。 这倒下的黑衣青年伤得如此重也不知是魔教又在策划些什么,但愿付掌门能够解决魔教妖人还城中一个清净吧。只求雨君窟还有救,莫要毁了茗川百年的家业。 萧瑟秋风之中,蓝衣修士的叹息微不可闻,最终只化作一句无奈的话语——“付掌门,愿你斩妖除魔,早日归来。” 作者有话要说:付红叶(友善三连):抱歉,谢谢,打得不错。 尤姜(怒):滚,论车技你就是个弟弟! 付红叶:笑容渐渐消失.jpg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9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第七章 江湖传闻付红叶本是山中猎户捡到的孤儿,因被遗弃于枫林之中故得红叶之名。他似乎也将这为自己挡住风雨的枫树当作了父母,所用剑招无不取枫林霜红之意,施展开来满目殷红,配合那被云雾缠绕的身法别有一番肃杀之美。 付红叶剑术天下第一,享尽人间无限风光,若非真正交手,谁也想不到他的剑意竟是如此寂静苍凉,仿佛剑归便是世间万物化枯残人间红颜老去时,所以这一剑必是此生最后的惊艳。如此玉石俱焚的一剑,付红叶却给它起了个有些温情的名字——同归。 玄门之剑皆是心剑,尤姜不知道这一剑付红叶是为谁而成,又是在等谁归来,他只知自己研究了百年法门始终挡不住此剑。当初付红叶便是用这一剑突破重重防御直指魔教教主,让尤姜久违地流了血,结果百年过去,他们一打起来结果还是如旧。 不过,还是有区别的,现在的付红叶没有理智,他不会再为一些无谓的长辈旧情放过自己的敌人。 这一次,白衣青年没再留手,他捏住尤姜脖颈,眼中是为一个鲜活生命即将逝去的悲悯,五指却是不带感情地持续收紧,正如其从未动摇的除魔之心。 付红叶是这一代的玄门掌门,他必须匡扶正道铲除魔修,所以,本为救出那个人所成的剑,第一次出鞘却是伤了那人。 他以为自己不会后悔,却在与魔修含笑的眼眸相对时下意识松了手,又如渡劫失败时茫然地后退了几步,最终只无奈地长叹一声:“奉之……” 是的,被付红叶制住时,尤姜在笑。他是魔道魁首,是万千魔修的主人,如此身份却被一个后生晚辈三番四次击败,若战死也就罢了,偏他每次都活了下来。 被敌人放过,这对魔修就是最大的耻辱。他如此执着地去招惹付红叶,不过是想与此人认真一战,生死不论,只求一雪前耻。 他本以为今日终是得偿所愿,不想付红叶这小子又萎了,尤姜委实想不通走火入魔的青年有什么理由收手,最后终是忍不住怒道:“臭小子,你为什么不杀我?” 为什么要一次次放过他,让他生生成了江湖笑话。他也是认真地在苦修,付出了一世努力成为了魔道魁首。多年积累功亏一篑,作为败者已经够凄惨了,他不想再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更不愿作为衬托少年天才的绿叶一次又一次被践踏。对一个有心气的修士而言,这才是最大的屈辱。 然而,不论尤姜多么不甘,此时的付红叶已经没了战意,他散了剑气站在枫林之中,白衣无尘满目静好,只轻声道:“奉之,过来,我为你梳洗。” 正道修士把魔修制住,唯一想做的就是给他洗脸,这种事说出去有人信? 所以,臭小子到底看他的魔纹多不顺眼? 这一次尤姜终于确定不是他自作多情,付红叶嘴里的凤知绝对是人名。姜奉之的故人早就死干净了,就连敌人也没剩下,按理说世间不该有人还记得这个名字。 付红叶出生时尤姜早已入魔,这世上最不该认识姜奉之的人却在走火入魔后口口声声唤着他的名,这样的情况太过诡异,让他不由警惕道:“你到底是谁?” 然而,和一个疯子是没法正常说话的,付红叶完全忽略了他的疑问,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不知不觉阴了的天,喃喃道:“奉之,看,下雨了。” 修士什么水行术法不是硬抗,这点雨丝根本不被尤姜放在眼里,付红叶却是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枚油纸伞,径直将疑惑的他拉进伞下,青年虽未言语,眉眼间的笑意却是肉眼可见的柔情。 玄门掌门就是与众不同,这走火入魔的方式也骇人听闻,尤姜被他一看只觉头皮发麻,暗道,臭小子到底什么毛病,就算断袖也该挑一下吧,江湖中良家少年这么多,怎么偏对一个神憎鬼厌的老魔头下手? 他们在天上打架,独活自然不敢靠近,如今见二人似乎打完了,这才悄悄冒头,对尤姜满是好奇道:“教主,我以前就想说了,你们果然有一腿吧,不然他怎么次次都不杀你?” 这也是天下修士至今不解的谜题,付红叶一生降妖伏魔从未失手,唯独尤姜能够从他手下活着离开,这份待遇着实不寻常。若非付红叶每次对魔教该打就打从不退让,简直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好上了。 尤姜本是气闷,见独活到来却是压下了所有不满,只斜了他一眼,“虽然你脖子上顶着的就是个蒜头,偶尔也可以适当发挥它的作用想点事。本座怎么对付他的你不知道?” 尤姜怎么对付红叶的?自然是埋伏他,暗杀他,流言蜚语中伤他。 在独活的记忆中,从他三岁记事开始,这个养父每天不是在唾骂付红叶就是在去暗杀付红叶的路上,屡败屡战,不离不弃,简直比被抛弃的老情人还狠。这一次也是,连玄门弟子都不知道付红叶行踪,尤姜居然第一时间就埋伏在了茗川城门外,也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一个如此磨人的手下败将,付红叶居然至今都没打死他,独活不得不承认这位正道魁首脾气当真不错,此时也是诚恳道:“教主,我说句老实话,站在付红叶的角度,你脸上只写着两个字——欠/干。” “本座也从你脸上看见了两个字——找死。” 尤姜就知道从自家护法嘴里听不见一句好话,独活这小鬼和他年轻时候几乎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瞧着就欠收拾,一说话更是人人喊打。所以,他只要看一眼这养子就对自己很放心,年轻貌美时都是如此欠揍,如今一把老骨头了还怕什么断袖情,连狗都不想日他。 至于付红叶,这小子连畜生都不如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魔修之间只能互相伤害,独活瞧自己养父是个老疯子,尤姜看养子也是一副瞧牲口的眼神,倒是付红叶见他们你来我往半分不留情,很是温和地劝了一句:“莫说粗鄙之语。” 他不开口还好,一说话尤姜就想起此人还真把他干了,不由怒道:“谁准你站在这里的,滚开,小心本座宰了你祭天!” 他的威胁付红叶过去就没放在心上,如今更是毫不在意,只轻笑着叮嘱:“莫要打打杀杀。” 尤姜少年时就是江湖出了名的暴躁魔修,连自己的魔道头子何欢都指着鼻子骂,后来打赌输了应誓不再说粗语,骂人功夫虽有所削减,这暴脾气倒是半分不改。 然而,纵使他能把一众魔修骂得狗血淋头,对上付红叶这尊大佛也是无计可施,气过了也就冷静了下来,这便对独活问起了正事:“你说,这世上有谁能逼得付红叶弃剑而逃?” 付红叶如今状况有异,时而将尤姜当作佩剑,时而又像与一个人对话,不论如何,至少可以肯定他的凤知剑的确不在身边。剑客弃剑绝非偶然,若要弄清付红叶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还要先寻到那柄凤知剑。 尤姜都想不出幕后黑手,独活自是没有半分头绪,闻言只道:“首先,教主你不行。” 此话一出他果然就挨了教主一掌,右护法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挨揍早已是家常便饭,拍拍屁股就站了起来,只继续道:“不过,你确定要把这正道魁首带在身边?还替他去查茗川之事?”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0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茗川这事很是怪异,按理说和天道盟作对之人首推魔修,可尤姜近日都在针对玄门,根本没空抽出手对付一个小小的苍天府。魔教不曾出手,这雨君窟又是哪来的魔物?秋月白寻不到其踪迹,付红叶进城后反倒走火入魔,这让他看不上的小破城里难道还隐藏着什么大魔头吗? 此事蹊跷,寸劫已潜入苍天府,尤姜却觉真相不会简单,如果付红叶这么容易被陷害,他早就买通正道搞死这臭小子了,然而,过去魔教唆使的正道叛徒无一例外成了付红叶剑下亡魂,尤姜不觉青年会在这方面掉以轻心,此事未必是秋月白所为。 尤姜暂时也想不出何人有嫌疑,只对独活低声道:“一个不受魔教控制的魔修就在这里,我们自然不能放过。” 不管是正是邪,只要不归顺魔教就是敌人。独活能做魔教护法自然不是只会嘴欠,闻言便明白了教主的意思,心领神会地笑了笑,嘴上却还是嘲讽道:“也是,反正你老牛吃嫩草,咱们不亏。” 诚然,尤姜也认为付红叶这种青年才俊自己睡一次不算亏,问题是他没睡成反被此人睡了,着实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奈何此事他还没法向旁人诉苦,如今寸劫和独活都以为是他趁人之危向付红叶下了手,总不能他自己去告诉左右护法你们残忍无情的教主被一个正道小子更残忍地给上了吧,魔教教主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于是,最终他也唯有自己咽了苦果,佯做无事发生地喝道:“滚出去,查一查雨君窟的魔物到底是何来历。” 作者有话要说:尤姜:生死看淡,不服就干,干死对面指挥! 付红叶(拔剑):仿佛死了一百个情缘的眼神.jpg 尤姜:这小子为什么这么强!开挂了吗? 独活:大概是因为他每天都在死情缘吧。 第八章 前任魔道魁首何欢有云:魔头就是坐镇老巢吃好喝好,等到狗腿子被正道清理干净才亲自出手的人,所以他不理会魔道大业不是因为懒,而是享受作为大人物的腐败特权。 尤姜曾经就是这个在外被正道打在内还要替魔头管理家业的狗腿子,于是他反了,自己成了魔头。奈何他始终找不到一个任劳任怨又有用的狗腿子,就连亲自养大的独活也成了白眼狼,还是只能做一个劳心劳力的魔教教主。 事实如此,尤姜也就不得不承认世上有些人天生便是劳苦命,正如现在,纵使他一点也不想离开自己显眼华丽的孔雀披风,还是易容成普通修士与付红叶潜入了茗川城。 二人皆是名满天下的大人物,彼此悬赏画像在正魔两道广为流传,若想打听消息便只能以帷帽遮面,好在修士行走在外甚少露出真容,面纱帷帽皆是常见之物,百姓早已见怪不怪,并没有对他们特别注目。 顶尖修士一旦动手便是风云变色,如今城内正为他们一战议论纷纷,客栈大堂亦是十分热闹。尤姜过去都是直奔二楼厢房,奈何此时最好用的寸劫正在苍天府,独活早就野得没影了,他也只能亲自打探消息。 茗川以水发家,如今雨君窟被封人人自危,尤姜随意点了饭菜,暗中扫视周围饭桌,发现此地之人多是担忧神色,言语间对苍天府多有埋怨,再过几日,只怕城中就会生变。 魔修并不在乎无关人士的死活,尤姜对这些人的愁云惨淡半分也没有在意,只是嫌弃地推开了桌上的粗茶,然而,还不待他对付红叶开口讽刺,一直安静跟着他的白衣青年已是疑惑地开口:“你请我吃饭?” 剑自然不能请客买单,看来现在的他在付红叶眼里还是个人。这样一想,无意一天中被付红叶打败两次的尤姜只凉凉道:“怎么,怕本座下毒?” 付红叶虽糊涂着,却还记得自己曾无数次书写请帖邀请那人饮酒观花。最后这些寄托着殷切希望的书信还未寄出就被他自行烧毁,结果每一次他与那人相见时,所携带的只有剑,也只能是剑。 付红叶曾发自内心希望二人有一天能平和地坐在一起喝杯茶,如今愿望阴差阳错地实现,只微笑道:“我很高兴,多谢。” 尤姜完全无法理解付红叶这样的人,他可以肯定自己对敌人连假笑都挤不出来,更别提这样友善的笑意。世上已许久无人如此和善地对待他,至少现在尤姜不想和青年争论什么,只有些不习惯地小声道:“呵,你果然中毒了。” 付红叶走火入魔后的态度让尤姜很不自在,加之有旧名这疑惑横在心上,此时在付红叶视线下是坐不住了,这便唤来了客栈掌柜问起了正事:“掌柜的,本座听闻茗川茶水不错才特地来此收购,怎么刚到那仙水就被封了?” 客栈酒馆历来是江湖修士聚集之地,亦是小道消息最多的地方。这掌柜一见二人打扮便知他们是修士,修仙门派收购仙茶可都是大买卖,若介绍给城中商人他绝对能拿到不少回扣,只可惜如今雨君窟被封,空有买主却无货物,平白就要丢了好生意。这样的损失三月来也不是第一回了,掌柜想起就觉心疼,终是忍不住抱怨道:“客官有所不知,全是苍天府做的孽啊。” 这说法倒让尤姜想起了秋月白正为流言困扰,眉毛一挑便问:“哦?本座怎么听闻是那雨君窟中有魔物?” 掌柜提起这事是一肚子苦水,闻言便忿忿道:“如今天下太平,魔教都被玄门打得落花流水,哪还有什么魔物?实不相瞒,一切只因这雨君窟中出现了一口许愿井。” 你个大冬瓜才被打得落花流水,有本事别上付红叶,看魔教不直接拆了天道盟老窝! 尤姜未想好端端地也能被气上一回,手上虽几乎将茶杯握成齑粉,表面却仍是风平浪静,只问:“这井是何物?” 他这语气付红叶一听就知要生事了,垂眼看了看这好不容易平静了一刻的饭桌,还是试着缓和气氛,“请问,我可以点菜了吗?” 然而好脾气的正道魁首想好好吃顿饭是真不容易,那掌柜似是对苍天府怨念颇深,如今逮着机会就积极道:“这井可神了,谁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来的,好像三月之前突然就出现在了雨君窟。大家都说只要于凌晨将恶人之名写于纸上抛入井中,第二天纸条浮出水面,神仙就会惩罚被写上姓名之人,让他永远消失。” 仙凡两界不可交集,仙人私自下凡必受天劫,尤姜可没听说有哪路神仙来找死了,只觉此事颇具蹊跷,这便试探着道:“你们如此相信,想必这水是灵验的吧。” “一开始我们也不信,也不知谁去试了,第二天真的有一张纸条浮了起来,写的就是城中那为富不仁的张家老爷,结果当天那张老爷真的就没了,一百来个家丁找遍了附近城镇都没找着,客官你说灵不灵?” 这样的事最初自然没什么人信,茗川百姓之所以对此议论纷纷,只因三月来城中已失踪了二十九人,无一例外皆是井中纸条所写之人,也是容不得他们不信邪。 掌柜提起那许愿井已是深信不疑,付红叶却是疑惑地抬眼,突然问:“你们怎知这井只惩罚恶人?” 这果然是正道修士关心的问题,掌柜却不容许有人质疑此井之事,立刻坚定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个好人谁会没事去害他?再说这井出现后已经失踪了二十九人,每一个都没什么好名声,可见许愿井是灵的。” 这个数量也不算少了,苍天府作为当地正道门派不可能不管,若秋月白出手仍未阻止纸上之人失踪,那魔物只怕不一般。尤姜心中暗自警醒,仍是佯做好奇道:“既是如此,苍天府又为何要将雨君窟封住?”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1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要么是想独占这口井,要么就是为了钱呗,那些失踪之人非富即贵占了茗川大片茶田,每年不知给苍天府供奉了多少银子,他们出事,苍天府能不急?咱们这些小老百姓丢个人可从没见他们这样紧张过。” 掌柜想起自己这三月的损失是越说越激动,见二人还是没反应,便又道出了一件旧事, “客官你是不知道,那老李家的闺女原是雨君窟的采茶女,也不知怎么地就被张家老爷看上了,张家下聘礼非要娶她做小妾,老李死活不应才作罢。此事没过多久李家闺女就失踪了,老李为此哭成了个废人,四处求人去寻,结果官府和苍天府都说找不着人。茗川城才多大,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突然不见了,大家都说这姑娘是被张家抢了去,苍天府得了银钱才不肯用心去找。我看张家老爷的姓名就是老李扔进井里的,这是给他闺女报仇呢。” 在出现异状之前雨君窟的采茶女就失踪了,这会是巧合吗? 尤姜倒不怀疑正道门派背后有龌龊事,但他不相信这种事会明显到让一个升斗小民看破,尤其是苍天府这样靠名声起家的门派,若有勾结更应该做得滴水不漏,绝不让旁人抓到把柄。 他对掌柜的说法很是怀疑,问:“你亲眼见到这位李姑娘被张家掳走了?” 果然,掌柜立刻摇头,只是坚持道:“这到没有,可李家闺女只和张家有仇啊。” “那你可曾在张家看见她踪迹?” 尤姜这一问,掌柜又是语塞,又是摇头道:“张家是城中首富,我一个开客栈的怎能进去。” 在鱼龙混杂的地方打听消息就是这点麻烦,若不问清楚,永远不知道哪些话是旁人胡诌的。 尤姜斜了这掌柜一眼,冷笑道:“无凭无据,言之凿凿。你这猪鼻子插两根葱倒是比天道盟的老牛鼻子还厉害。” 魔教教主的嘲讽可不是谁都受得住,掌柜当即就红了脸,奈何他一个普通人得罪不起修士也只能忍下去。付红叶也不知尤姜这不论身处何地都能寻到人斗下去的天赋从何而来,他只关注一个问题:“现在那姑娘可找到了?” 这问题倒在掌柜意料之外,下意识就回了一句,“我看老李前阵子还是疯疯癫癫的,应该没找到人吧。” 付红叶见状便知此人已将李家之事抛诸脑后,只将此事当做谈资与他人讨论,从未关注那姑娘是否获救。他是个厚道人,没如尤姜这般戳破现实,只问:“李家在何处?” 掌柜见这白衣人还算客气,作为生意人还是不与客人红脸,忙应道:“隔壁街挨着旺来米铺的那家就是。” 付红叶得了想要的消息便不计较什么了,虽遗憾没有达成愿望,仍是果断道:“多谢,结账。” 老东西编排的秋月白就是天道盟之人,你还谢他,臭小子这盟主做的也不太长心了吧? 原本还为不能点菜皱眉的青年,遇上不平之事倒是把什么都忘了,尤姜最恨付红叶这多余的侠义之心,拉住此人便讥讽道:“结什么账,你学学别人啊,骂几句苍天府就是仗义执言了,何必浪费时间去寻人?万一找不到,你说不定也是收了张家的钱呢。” 他莫名其妙发脾气付红叶早已习惯,此时也是当作看不见,只在心中无奈暗叹,唉,不能点菜也不能结账,和这人吃顿饭真难。 许是付红叶的和善给了掌柜胆气,他面对尤姜居然也不怕了,闻言竟反驳道:“客官你这话就不对了,好像我是在污蔑苍天府似的?” “哦?你说的这些事有证据吗?” 对他这揣测尤姜还真不信,若背后有魔修动手脚还能理解,就这么几个普通百姓传流言,苍天府若是表里如一的正道自是无可奈何,可它只要有一点不干净,自然有数不清的方法让多嘴之人永久消失,绝不会闹得满城风雨惊动付红叶。 这个世界历来如此,只要不守规矩,解决问题就很简单。 这客栈掌柜也不知对苍天府是哪来的恨意,见他不信又是急了,心虚地扫了一眼四周,见无人关注他们,这便大着胆子道出了一个秘密, “你们有所不知,我家堂兄之前就在雨君窟做工,听他说,这第三十人就是苍天府的秋公子。苍天府把这件事压下去了,谁都不让对外说,你们可别说出去啊。” 这倒是个意料之外的消息,难怪苍天府这些时日防备严密,秋月白更是连门都不出,尤姜眼眸一垂,若有所思道:“你说这纸条是前一夜被人扔下去的。” 他不再质疑立刻让掌柜来了劲,立刻就添油加醋道:“客官,我说真的,这井可灵了,不会冤枉好人的,失踪的那些人绝对是罪有应得!” 也不知这秋公子是真的作恶了,还是挡人财路遭人恨,得罪了某些人。 尤姜心中冷笑,虽觉这掌柜对许愿井的执着很是可疑,还是没再继续追问,只随意将钱袋扔在桌上,淡淡道:“掌柜的,本座要所有失踪人士的户籍来历,办到了,这些金子就是你的。” 那掌柜本还在惋惜这三月损失的利润,未想还有这意外之财,当即就把先前的气恼全忘了,连忙赔笑:“好嘞,客官你稍等,小的马上写给你!” 烦人的家伙终于走了,尤姜瞥了一眼仍挂心于失踪之人的付红叶,顿时没好气道:“这种刁民被魔物吃了也是活该,真不知你们这些正道为什么吃饱了撑的保护他们。” 百姓淳朴?这是天下最大的笑话,人的本性就是趋利避害,越是无能就越软弱,只有傻瓜才会为别人去死。尤姜这一生最讨厌的就是傻瓜,擅自对人好又擅自去死,徒留活着的那个人无所适从,真是看见就有气。 走火入魔还不忘多管闲事,付红叶这种人活该被坑死! 尤姜不怕任何恶人,他有自信成为世上最无情的魔杀死一切对手,他只恨付红叶,因为他知道此时就算杀了这个人,自己也不会因此高兴。他从未想过世上还有这种对手,一想到付红叶可能死在别人手里,自己竟会如此不快。 这种情绪简直莫名其妙,尤姜最终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只能继续对付红叶恶言恶语,“又站起来做什么?生气了想和本座比试一番?来啊,出招啊。” 正道魁首从来温和有礼,尤姜甚至曾疑惑,佛都有火为什么付红叶没有? 然而,走火入魔的青年失去了往日克制,接连被魔修挑衅让他慢慢收了笑容,拉着尤姜的手便走出了客栈,“凤知,去练剑。” 付红叶居然发怒了,他斗了这小子一百年终于不用唱独角戏了?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2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尤姜挑衅付红叶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被回应,第一次和正道魁首吵架竟还有些紧张,他一时想不起什么词,下意识问:“臭小子你的剑不是……” 凤知剑如今不知所踪,尤姜正疑惑付红叶哪来的剑和他比试,遮面的帷帽便被掀开,后半截话完全淹没在深吻之中。 一着不慎便被取得先机,青年在这无情薄唇上恨恨地咬了一口,原是用足了力气,待瞥见尤姜震惊到瞪圆的眼睛,到底又散了八分劲儿,没让他见血。 任他如何善战,又怎知世上还有这种比试法呢? 待付红叶神色平静地抬起头,尤姜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可他一个魔修也不能像贞洁烈女似的悲愤啊,唯有质疑道:“你这练得是哪门子的剑!” 疯了的付红叶再没有过往的薄脸皮,此等情况竟是正气凛然地回道:“人剑合一。” 和凤知合为一体,可不是人剑合一吗?这小子可真是个剑道鬼才! 此语颇为高深,尤姜却不想赞他半句,更不愿成就这人好事,一把推开他就道:“合你个大西瓜,滚去找你的姑娘!” 然而,江湖有一真理——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尤姜招惹了付红叶这么多年,如今青年忘了正魔之防再不会选择退却,报应就来了。只见白衣青年反手扣住他的心脉,一脸平静道:“和我一起,不然我就练剑。” 他大爷的,到底是什么天劫才会把一个正人君子劈成了老流氓?这贼老天果然该翻一翻了! 付红叶天生轻柔的声线让威胁之语都显得无比柔情,但这并不能驱散尤姜一瞬间想掘他祖坟的心情。 玄门掌门一诺千金,尤姜咬牙在找人和床上见两个选择中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屈服于付红叶那令人绝望的床上功夫,狠狠认怂:“本座早晚折了你的剑,走。” 作者有话要说:付红叶:那个,前辈…… 尤姜:看见对面指挥了吗?全都加仇杀,给我焦点打! 付红叶(悲伤地拿了几百个人头):其实我只是想加个好友。 第九章 茗川以茶发家,当地百姓皆靠种茶采茶为生,家家户户院中都有茶叶晾晒,就连街道都弥漫着清幽香气。茗川茶颇受达官贵人喜爱,又有修士这条销路,按理说此地人家就算不是富户至少也是小康,这李家却是家徒四壁,尤姜以神识扫了扫,发现厅堂中连张椅子都没有,当真凄惨。 按照客栈掌柜提供的消息,这李家老父名为李余年,年轻时曾在长安做过镖师,后来押镖途中遇上劫匪伤了脚,镖头给了他一笔银子回乡养老,他便回到茗川娶妻安家。 李余年走南闯北有些积蓄,即便残疾生活也算不错,可惜妻子早逝,只给他留下一女唤作李小葡。 茗川最为珍贵的琉璃仙茗必须由未出阁的少女采摘,李小葡十四岁便被苍天府选作采茶女,每日清晨入雨君窟采茶,晌午回家便与父亲一起侍弄花草喂养鸡鸭,父慈女孝,二人相依为命也算过得安生。 只可惜,这一切从李小葡失踪那一天起就变了。李余年此生只有女儿一个指望,为了寻她日日守在苍天府等候消息,后来城中失踪之人越来越多,秋月白也自顾不暇,他便散尽家财请城中青壮年四处找人,甚至重金求商队替自己前往云城请玄门相助。他多年不做工,这样找了三月家中已无积蓄,能当的都当了,可是倾尽家财也没有换回女儿的平安。 三月过去,城中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早已换做许愿井与苍天府,李小葡也不过是在提及张家韵事时才被人想起。大家关注的都是修士强者达官贵人,没人在意一个平民百姓日子过得如何,当初时看热闹的人退去,便只剩这老父日夜守在门前等候女儿归来。 李余年曾经也是走南闯北的人物,一杆红缨枪击退过不知多少山匪盗贼。只可惜英雄终有迟暮的一年,岁月苍白了他的头发,也压完了他的脊梁,曾经于男人掌中虎虎生威的红缨枪终是换做了沧桑的拐杖。年轻时护送万千宝物的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竟连一个小姑娘都护不住。 如今的李家宅院只见荒废之态,门前老者仍隐隐可见少年时的英武,他的双手也留着过去苦练带来的老茧,然而精神却已濒临崩溃,就像一座没有生机的石雕立于殷红夕照之间,只有浑浊的双目无神地望着街头,似是在企盼自己的女儿突然出现。 英雄末路的沧桑唯有江湖中人能懂,尤姜二人见到此情此景皆是沉默,最终还是付红叶主动上前行礼:“请问,失踪的那位李姑娘是住在这里吗?” 只是一句话就唤起了老者的生机,李余年是有见识之人,一眼便认出了付红叶袖口云纹乃是玄门标志,顿时激动到声音颤抖,“对,没错,就是我家闺女,少侠你看见她了?她可平安?” 如此反应让付红叶眼神黯淡了一些,一个普通女子被魔物掳走三月有余只怕凶多吉少,他历来不大会说谎,此时也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倒是尤姜摇了摇扇子,面无表情地解了围:“他多管闲事帮你找人,有什么线索赶紧说。” “好,好,多谢少侠,想要什么报酬尽管说!” 玄门之威天下皆知,李余年闻言顿时老泪纵横,立刻不顾自己久坐发麻的腿猛地站起,拄着拐杖在院中转了一圈试着寻找值钱之物,奈何能用的早已被他典当雇佣城中散修寻找女儿,翻了片刻也只捧出一袋米对付红叶殷切道:“这里还有些米,对了,还有这房子,只要能找回我家闺女,你都可以拿走!” 李余年为省出银钱寻找女儿对自己是完全不顾了,如今拿出的也不过是最便宜的糙米,搁在外面大概连个小工都雇不了,付红叶见了却是一叹,只将他的手推了回去,轻声道:“老人家,我不需报酬,可否告知李姑娘失踪前去了什么地方,有没有与谁产生矛盾?” 此话一出老者更是感动,连忙将所知信息一一道出:“多谢少侠!我家闺女名为李小葡,今年刚好十八。她在雨君窟做工,三月之前的清晨出门采茶,同行的王家闺女说收工时都还看见了她,后来就不见人了。我家闺女是个好姑娘,她从没有和谁有过口角,对小老儿也是孝顺至极,也不知是被谁拐了去,现在又成了什么样……” 他说着说着眼眶又润了起来,尤姜知道以付红叶性情只怕又得好生安抚一番,便抢先问:“不是说那张家老爷想娶她吗?” 他提起此事李余年愣了愣,有些疑惑地回答:“是有这回事,去年张家突然下聘,小老儿舍不得女儿做妾就没应,那张家也就作罢了。可是,现在那张家老爷也失踪了,我家闺女还是没回来啊。” 他这态度不像是把张家老爷当作犯事之人,尤姜见状眉头微皱,“你可曾去过雨君窟?” 张家下聘礼是去年的事,如今已临近深秋,李余年自己都快忘了,不知他们为何提起,只指着自己的腿无奈叹道:“雨君窟在山里,老头子这腿连出城都困难,去不了啊。” 他这是实话,若自己行动方便又怎会如此焦急地等在家中,早就漫山遍野去寻女儿了。只是,许愿井中的纸条不可能凭空出现,若那张家老爷的名字不是李余年所写,又有谁与张家结了仇许愿让他消失呢?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3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此事中的魔物也很奇怪,失踪的二十九人中有张家老爷这种富商,有隐居于此的散修,也有城中恶霸,甚至还有一个名声不好的寡妇,所有人除了那张写着名字的纸条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共同点。 尤姜暗自思忖,魔修掳人多是挑少年少女炼制炉鼎,对张家老爷这种没灵气的老骨头不会有兴趣,若说是精怪食人,挑个细皮嫩肉的吃了就行了,何必这样大费周章搞出个许愿井。目前看来,这口井除了闹得人心惶惶之外并没有什么作用,那魔物捣鼓出这么个东西到底图个什么? 李小葡失踪之事苍天府第一时间便派人查探,搜遍雨君窟也不见这姑娘踪迹,如今李家也没什么线索,付红叶问过便安抚李余年早些歇息,自己则是拉着尤姜走在街道,若有所思地分析道:“第一个因雨君窟失踪之人并不是张家老爷,而是李小萄。我想,这许愿井的用法定是有人刻意宣扬,找出第一个传出此事的人应该会有线索。奉之,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既然这李老头不认识你,看来你是还没机会调查茗川之事就被人给坑了,没用的臭小子,赶紧把天下第一的位置让出来吧。 尤姜活了这么久,生离死别的事见多了,如今也没什么反应,心中暗暗嘲讽过一番付红叶才惊觉青年这话问得也太有条理了些,就这表现,说他走火入魔没一个人会信。如此一想,尤姜不由怀疑道:“你现在瞧着倒还算清醒,怎么一碰上本座就疯了?” 付红叶这心魔着实奇怪,他逃避一切与魔教教主有关的信息,对尤姜所用魔功也视而不见。即便尤姜站在自己面前,仍只呼唤那已被遗弃多年的姓名,似乎完全忽略了这是个魔修的事实,只把奉之当成一个脾气不好的同道对待。 现在也是如此,青年不去在意尤姜眼角的漆黑魔纹,也不去想这人的言行多不寻常,只是对他微笑着伸手,“奉之,走吧,让我们携手除魔卫道。” 这样挥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着实不怎么好,可尤姜也拿他没办法,真刺激得这人发疯只怕又得去床上打一架。 不论如何,为了自己后方的安全,尤姜还是决定赶紧寻出方法让付红叶恢复正常。不过,除魔归除魔,卫道这种破事和他可没关系,魔教教主立刻冷言警告道:“别会错意,这魔物明知本座到来竟不出城相迎,如此狂妄本就该死。本座是在执行魔道规矩,和你没关系。” 魔修说话时仍是倨傲的态度,凤眸冷冷一瞥的模样更是让付红叶忍不住想捏着他的脸问你就不能可爱一点吗,好在青年还留了一分理智,没做出这必定惹怒尤姜的动作,只回以温和一笑,“好,我知道了。” 然而,这笑容落在尤姜眼里怎么看都是隐晦讥讽,立刻就瞪了他一眼,“臭小子,笑什么笑,本座先宰了这魔物,第二个就把你炼成炉鼎!” 忍不忍好像也没区别,付红叶无奈地看着魔教教主挥袖而去,即便神思恍惚也察觉到了自己被排斥的现实,内心只长叹一声——唉,心情不好,想练剑。 作者有话要说:付红叶:奉之,组队做任务吗? 尤姜:不可能,我魔教教主就算被BOSS打死,从这里跳下去也不和正道组队! 付红叶:人剑合一警告。 尤姜:莫挨老子! 第十章 尤姜确认付红叶走火入魔前并未插手李小葡失踪一事后便与独活会合,由右护法带路前往雨君窟。许愿井的出现令秋月白陷身于流言之中,这雨君窟如今已被苍天府封锁,就连采茶百姓也禁止进入,三人要进去也只能暗中潜行。 魔修最擅见不得光的功夫,尤姜自然也不例外,他这奈何扇乃鬼域三神加持过的法器,扇面更是喜丧神亲手所绘的百鬼同哭,其中封了不知多少修士的心魔,与普通修士对战只需轻轻一挥便可令其道心破碎,再无交战之力。自古修士不论正邪皆惧心魔,独一个尤姜胆敢驱使心魔作为武器,与他一战,若失败便是毁了一生修道之路。在付红叶出现之前,这样的尤姜当真是天下修士谈之色变的魔头。 然而,尤姜用百年时光收集的心魔在付红叶面前无一生效,青年的心境完美无缺,一旦出剑毫无犹豫,纵使万千红尘遮住眼,他亦孤身上青天。尤姜常年役使心魔近身功夫早已消退,当这手段失去作用自是次次被青年制服含恨落败。所以,他更好奇付红叶的心劫是什么,竟比他扇中的数百心魔还厉害,让正道魁首成了这副模样。 苍天府的高手都留在府中保护秋月白,派来雨君窟的不过是一些高级弟子,对付他们自是用不上心魔,尤姜随意派出几只小鬼便迷了他们的眼,带着独活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只不过,他一日不招惹付红叶就不安生,趁着青年分神观察地形就收了神通,还远远给了被落下的正道魁首一个挑衅的眼神,意为——你不是天下第一修士吗?自己想办法进来啊。 这突然发难只让付红叶无奈一笑,正道魁首自是不能与苍天府弟子发生冲突,只见白衣青年随意捏了法诀,俊逸身躯便化作寥寥云雾飘散于天地之间,再眨眼时,那如烟云雾已于尤姜身侧凝聚成形,用略带宠溺的声音道:“奉之,别闹。” 化身自然,融于天地,这样的手段着实神妙,一旦隐逸就连尤姜也无法捕捉其踪迹,想是付红叶成为散仙后的新神通。尤姜暗道,这小子的剑术本就难挡,如今又有了如此身法,只怕当真天下无敌了。 被云雾缠绕的付红叶少了往日的亲和,仿佛随时都会脱离凡尘就此登入仙境,尤姜自知飞升无望,大概一生都无法体会青年此时的境界,心底不由升起几分艳羡,难得赞了他一句,“臭小子身法不错,当得起天下第一之名。” “过奖。” 只是言不由衷的一句称赞,却让付红叶眼中瞬间有了神采。他少年时只要救了一人便满心欢喜,仿佛自己得了天下无双的成就;后来做了正道魁首每日周旋于各派修士之间,虽除魔卫道救济苍生却再难如当初那般喜形于色,面对万千赞誉只能淡淡一笑,保持掌门该有的谦逊之态。如今的他纵使得了天下第一的声名,待恭贺的同道散去,也只有独自看着落仙湖无尽的枫林,对自己暗暗道一声“继续努力”。 或许正因如此,最初的姜奉之更令他难忘。那于枫林中挥洒丹青的儒雅少年是第一个令他心动的人,百年过去,如今的付红叶踏尽山河遍地同道,可他就是放不下一个姜奉之。 这些属于付红叶的执念尤姜尚且不知,只是青年此时真心欢喜的神色让他有些失神。玄门掌门代代仙风道骨,付红叶亦是素来都似云端明月不近凡尘,他是头一次见到这人露出如此鲜活的神情,就像是壁画中的神仙突然变成了活人,令人有些无所适从。 尤姜历来嘴欠爱挑事,唯独对满怀希望的少年下不去手,付红叶的师父剑君何苦便因那双满怀青云之志的眼睛成了尤姜唯一不曾骂过的故人。他努力忘了那个令自己堕入魔道的少年,却又一次次侧目于与那人相似的身影,只要有一点共同之处,便无法下手攻击。 付红叶出现在尤姜面前时已是成熟的渡劫修士,少年时的天真都被藏在了微笑面容之下,尤姜从未想到这个死对头也能有这样的眼睛,本已到嘴边的嘲讽不由都咽了下去,只能将闷气发泄给无辜的苍天府,“出了这么一口井苍天府却等到现在才封锁雨君窟,天道盟这些废物就是这么办事的?” 独活也不知他好好的怎么就骂上苍天府了,闻言便回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这倒不是苍天府的问题,秋月白早就试着填平过许愿井,可一到晚上这口井就又无声无息地出现了,苍天府填了三次都拿它办法,最后只能顶着民怨封了雨君窟。” 雨君窟是茗川仙茶的根基,如今才封锁一月便已引起城中恐慌,尤姜自是明白苍天府为何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随意找个由头生事而已。他在付红叶身上看见了故人的影子,如今不想骂这小子便移开视线打量这雨君窟。 此地不过是山洞中的一方水潭,经苍天府开发后于顶部采了光,如今月色透过层层怪石洒落于水面倒是有几分幽静。茗川最受修士喜爱的琉璃仙茗就生在此潭水底,因此物极阴沾不得半分阳气,只能由未婚少女伏在木盆之中下水采摘,如今雨君窟被封,那些废弃的木盆仍堆在岸边,瞧着还有些寂寥。 这洞窟不大,尤姜四处扫了一眼并未发现有井存在,也不知是躲着他们,还是上一个预告秋月白尚未搞定没到出现的时候。寻不到关键的许愿井,他又俯身看了看潭中之水,果真灵气充足远胜一般灵材,难怪以此养出的仙茶颇受修士喜爱。尤姜自己就是最强魔修,只是一眼便知这水中并无魔气,见独活也摇头表示水中无毒,不由疑惑道:“秋月白说这水有问题,可知问题出在何处?” 然而这件事秋月白宁可背负骂名也没有给出解释,独活来时打探不出因果,如今也只能摊手道:“这我就不知道了,苍天府守卫森严,我们的人还没和寸劫联系上,等他醒了或许能查出些什么。” 能难住苍天府的怪事果然不简单,尤姜又观察了一番此地,并未见到任何打斗的痕迹,看来付红叶也不是在这里出了问题,这就奇怪了,茗川除了雨君窟处处都有人,付红叶若是在别处渡劫,怎么也该有一两个百姓去通知苍天府,为何秋月白却对此不闻不问,像是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一般?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4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尤姜细想之下只觉此事处处怪异,一时也忘了对付红叶保持敌意,开口问:“你到底是在哪中了埋伏?” 付红叶也没忘记寻找李小葡的任务,一到雨君窟便在细细查看那些采茶所用木盆,突然得此问便有些迷茫地回答:“我只记得自己与秋府主一起喝了茶,谈了一些旧事。” 他说到旧事时神色有一丝不自在,尤姜看不懂这是什么情绪,只能以魔修的思维做出猜测:“他给你下药?” 诚然付红叶走火入魔的症状像极了中药,他仍是坚决道:“我乃风云仙体,万邪不侵。” 付红叶少年时死过一次,多亏其师收集天材地宝重塑身躯才复生,这件事尤姜是知道的,也听闻这新造的身躯堪称半仙之体,乃世间顶级灵根。此时付红叶恢复了往常的认真神色,尤姜也就自在了,立刻白了青年一眼嘲讽道:“何欢那厮为了给你重塑身躯用了不少好东西,连本座精心培育的夜菩提都抢了去,也难怪你这臭小子进益神速。只可惜你没用,连个心劫都过不去,白白浪费了那个老混蛋的万千灵材。” 尤姜对何苦嘴下留情,骂起魔君何欢倒是极为熟练,却不知此话倒是勾起了付红叶另一个心结。青年深深看了他一眼,心劫带来的幻障竟是稍稍被打破,突然问出了自己埋在心底百年的问题,“剑君师父说夜菩提是你主动相赠,为什么?” 夜菩提乃佛门至宝,尤姜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佛修手中将其抢来,精心养育了十年只等渡劫时服用。若非何苦飞升前主动相告,付红叶怎么都想不到那么在意飞升的尤姜会将此物送给别人。 这个魔总是这样,每当他说服自己就要成功放弃的时候,总要做出一些事让他发现奉之并没有变得那样糟,给他一种好像自己继续努力就能救回昔时少年的错觉,从而越发地放不下。 付红叶的困扰尤姜并不能理解,他只是没想到何苦竟将此事告知了付红叶,他不愿提起任何关于当初那个少年的事,没去回答青年的问题,只冷笑道:“送你东西的时候本座就不是奉之了?” 现在的付红叶是醒着的,他逃避现实的幻障终于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映照出了故人被魔气侵染的容颜。 拒绝从梦中醒来的付红叶露出了一丝痛苦神色,尤姜却不打算放过青年,他早已不知温柔为何物,只是伸手揪住正道魁首的领子将其拉至自己面前,让自己眼角的魔纹清晰展现于他的视野。 “付红叶,你看清楚了,本座是魔教之主,只差一步就掀了你们玄门正宗牌匾的魔道魁首——尤姜。” 第十一章 尤姜是天下最了解心魔的修士,付红叶走火入魔之后对待一切都如常,甚至能够有条有理地找人,唯独不再提尤姜二字,此人症结定在于他。他不知道付红叶这臭小子是中了什么邪才会对自己起欲念,但他很清楚心魔不可避,越是不敢面对的事物越要勇敢相对,如此才可破去魔障成就大道。 这个道理付红叶不可能不知道,可他就是不醒,既然如此,尤姜便助他一把,让青年记住奉之早已不在的事实。 “尤姜……魔……” 尤姜果然是付红叶的魔障,伴随魔修的步步紧逼,青年温和眼眸渐渐被血色覆盖,又回到了昨夜疯狂的模样,一把抓住魔教教主的手腕,只喃喃道:“我……该除魔……” 散仙走火入魔声势注定浩荡,原本平静的潭水突地汹涌了起来,就连地面都在微微颤动,独活见状就知不好,立刻对尤姜叫道:“教主,你把他的心魔引出来了,咱们还是赶紧跑吧。” “跑什么,魔修只能战死永不后退,你滚开,本座与他一战!” 尤姜好不容易才把付红叶的心魔引出来,此时一走便是功亏一篑,如何能走?他一道掌风将右护法送出洞窟,自己则是执扇而上,直取付红叶面门。 这一刻乌云蔽月万鬼同哭,成群结队的心魔化作骷髅咆哮而至,一旦被其缠身便是永坠地狱的下场。魔道魁首全力施为就算是身为散仙的付红叶也不能轻松应对,白衣修士凝气成形,腕上悬着的十二枚枫叶薄刃终于出手。霜红剑气似枫林落叶盘旋而上,饱含浩然正气的剑意将来袭魔物一一击碎,其本体却已化身风云伴随夜间薄雾落于尤姜身后,指尖剑气瞬间破去魔修屏障。红叶落,剑诀起,薄刃满载十二道霜红剑气自四面八方凛然而至,纵使尤姜拥有魔道最强的身法亦是无处能躲,唯有以魔气护体硬生生受了第一修士的一击。 那被银索缚于付红叶左腕的十二枚枫叶薄刃正是其出道法器,名唤一叶惊红。以往付红叶都是用凤知剑行天道剑意,尤姜从未见他用过此招,如今骤然相对下意识就想起了过去也有一人摘叶飞花用作武器,指尖一弹便是满城落尽杏花雨,行人惊得纷纷驻足,那人却是伏在他耳畔轻轻道了一声,“奉之,看,下雨了。” 尤姜当然知道这只是错觉,付红叶除魔之心无比坚定,所用剑气与少年的玩笑截然不同,他如今的气血翻涌便是铁证。故人已死,什么都回不来了,他现在是魔,除了与正道一战不必再去想其他。就算付红叶像那人又如何,他对玄门掌门绝对不会有任何手下留情。 屏障被破已令魔修面色苍白,他随意吐掉淤血,将这些陈年旧事再度封锁,只满是战意地对青年冷笑道:“臭小子够劲,再来!” 尤姜是付红叶交战最多的修士,二人只要一动手,付红叶便没办法再将这人当作曾经的姜奉之。他不想伤到奉之,他很想和这个人和睦相处,偏偏这魔修从不给他机会,屡屡逼他在正道与过去感情之间做出抉择,当真可恶至极。 好在,他如今已知道该怎么对付魔道魁首,见尤姜不顾伤势还要动手,左腕银索当即缠住奈何扇,提腕一勾便将收不住攻势的魔修一把带进自己怀中,虽被其气劲冲得胸口一闷,却是强行抬起尤姜的下巴吻了上去。 只知清修的付红叶毫无技巧可言,只是凭借本能将尤姜唇齿间的挣扎都以蛮力平息,偏偏就是这种完全压制的霸道最令人窒息。尤姜在青年背上连拍三掌都未令他松手,自己喘不过气来手上也就失了力气,无法挣脱便只能任人施为,待付红叶松了手,他才喘息着抬头,这下的确是没兴趣打了,唯有怒道:“臭小子,看清楚你亲的是谁,发情也要找对人!” 尤姜是真不明白这算什么事,他很确定付红叶出招时已认出他是尤姜,那样狠的剑招绝对是找回了除魔卫道之心,可打着打着怎么又成这样了,难道这臭小子是故意的?开荤之后睡上瘾了索性装疯卖傻多睡几次?就那破床技这臭小子还敢再来一次,到底是谁给他的勇气? 尤姜毫不客气地用最阴暗的心思揣度青年用意,付红叶却丝毫不在意他满怀敌意的眼神,只要这人安静下来便是最好。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心境有问题,可是他不想醒,至少走火入魔时的他不必理会任何约束,可以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 就像现在,他强行把尤姜抱在了怀里,仿佛二人已回到了从前,没有正邪相对,也没有生死厮杀,只有耳鬓厮磨携手江湖,这样,他终于能缓缓道出那句埋在心底百年的话,“奉之,我在落仙湖种了你最爱的枫树,与我回去可好?” 此前,尤姜对他口中的凤知或许还有疑虑,如今却是确定他唤的绝对是姜奉之。然而,他只是默默垂了眼,再抬首时仍是魔修顽固的冷然笑意,“可笑,这天下除了魔教本座早已无处可去。” 二人彼此对视,谁都不肯相让,付红叶不放手,尤姜也无法挣脱,正在僵持之际救星终于来了,只见独活领着召来的魔教弟子就闯了进来,“教主,我来救你了!” 独活是医修又只有元婴修为,料想他们打起来自己没法插手,一被送出就赶紧找帮手。然而当他带着几百个弟兄杀进来,出现眼前的却是教主和正道魁首抱在一起的场景,这就让年轻的右护法有些不知所措了。他默默放下自己想要砸向付红叶的碧玉葫芦,只问:“我是不是该出去把风?” 这养子果然是除了坑他毫无用处,帮不上忙就算了居然还带着几百个弟子围观教主被正道魁首强吻,简直让尤姜怀疑他是不是付红叶生的。 说好的正邪之战变成这样大家都很尴尬,好在尤姜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老江湖了,稳住了脸皮便怒道:“没看见本座正落于下风吗,滚过来毒死这臭小子!” 他一开口独活就知道教主没事了,真打起来哪还能这么生龙活虎地骂人,顿时挥手命茫然的魔教弟子该干嘛干嘛,自己只嘟囔着抱怨:“你们这么情意绵绵地对视,我怎么知道是打情骂俏还是真打啊……”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5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此话一出尤姜便要捡扇子让他享受来自养父的毒打,付红叶也不知这人到底哪来的这么大脾气,只能无奈劝道:“别动气了,好生养伤。”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尤姜更气,料想这臭小子就是赖上他了,也不顾自己伤势未平还咳着血,只嘲讽道:“少惺惺作态,你不是爱发疯吗?有本事就在这里把本座上了。” 这个建议着实令人心动,不过考虑到真这样做的后果,恢复了一些理智的付红叶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足尖一点飞上洞窟岩壁打坐调息,不再与他争辩。 二人打起来是真打,尤姜受的剑气伤了肺腑,付红叶挨的三掌也不轻,此时休战尤姜也的确没力气再招惹他了,见此人不再说话便也盘腿坐下调理真气。 独活摸不清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疑惑地摸了摸,只发挥作为医修的本职查了尤姜脉象,掏出丹药便道:“教主你伤得可不轻,好好地何必招惹他啊?” “你不懂,本座就是要伤在他手里。痛让人清醒,自古正邪不两立,他要记得,本座也必须记着,若把这个忘了,才是最可怕的劫数。” 尤姜当然知道和付红叶打起来的后果,可他不能习惯与青年和睦相处。注定刀剑相向的人从一开始就不该有一丝好感,就算只是一点苗头也要立刻掐死,只有这样才能在战场活到最后。 才十八岁的独活还不懂这些江湖上的生存法则,他一面给养父运功疗伤,一面仍是不解道:“可喜丧神说正邪都无所谓,喜欢就要娶回家,打累了总要归隐,没老婆日子怎么过?” 这喜丧神正是前任大护法的道侣,尤姜对这个拐走魔教中坚力量的鬼神可没好脾气,立刻就训斥道:“你别总和鬼域那群老不死的鬼神打交道,小心和他们一样被活人算计得连投胎转世都做不到。” 世人皆知鬼神天地不容无□□回,尤姜本是随口嘲讽,提起转世二字时语气却是蓦地一顿,下意识就看向了远处的付红叶。 是啊,他竟忘了这世上还有转世一说,难道…… 尤姜突地沉默,独活却是毫无知觉,仍是好奇道:“教主你不是不喜欢枫叶吗?我记得你上次输给付红叶之后还把咱们漠北唯一的枫树给砍了。” 此话暴露了这小子躲在一旁偷听的事实,分明是故意带人闯进来打断二人纠缠,他居然还有脸装傻,果然不愧是魔教教主养的种。尤姜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倒没拆穿,只道:“那棵树就是本座种的,你有意见?” 沙漠之中要养活枫树可不容易,尤姜种植那树定是废了不少心血,为了向付红叶泄愤说砍就砍,独活对如此执念也只能长叹一声:“你对付红叶真是爱得深沉。” 尤姜当然只想砍了付红叶,可画圣姜奉之最爱秋日霜红,十六岁便以十二卷《霜天图》闻名天下,因天书阁御座赞其“红叶之圣手,少年点秋魂。”而得画圣之称。 姜奉之手下沾了各派弟子的血被逐出天书阁,家族更是将他除名,命他一生不得再用姜姓,如今长安城内早无姜氏子弟知晓其存在。那年的姜奉之看似温吞却是个硬脾气,正道不认他,他便改名换姓投身魔道,从此与过去一刀两断,少年时挚爱的琴棋书画一律不碰,宁可给何欢画出满屋春宫也不再绘一笔人间山河。那第十三卷未完成的《霜天秋叶图》就此成了画圣绝笔,遗失于逃亡之路,再无人得见。 这些过往连尤姜自己都快忘了,却不想如今会冒出一个还记得姜奉之的付红叶。何欢那厮做事从不简单,当年突然让何苦收付红叶为徒,莫非此举还隐藏着什么深意? 付红叶,到底是什么来历? 作者有话要说:付红叶:奉之,我们组队之后好感度终于不是江湖相逢了! 尤姜:谢谢你提醒,马上加仇杀。 付红叶:我又把情缘打成重伤了,一天打三次该怎么HE,急,在线等。 独活(发出奶妈的声音):你们不要再打了!要打去床上! 第十二章 玄门掌门付红叶,一百二十八年前被长安城外丹心镇的猎户收养,父母未知,出身不详,最早出现在修士世界便是十六岁拜入玄门正宗成为外门弟子。 十八岁那年付红叶外出历练,于朱家集被暗算死亡,死后化身伤魂鸟在此地徘徊十年,直到遇上前任魔教护法毕千仞才返回玄门。 此后便是付红叶一生的转折点,他被玄门剑君何苦收作关门弟子,重塑肉身闭关清修数十载,出关后的第一战便是击退魔修联军,从此无敌于天下。 尤姜与付红叶敌对这么多年,对他的经历早已调查得清清楚楚,怎么看都是一个从小就找死的标准玄门弟子,不该和姜奉之有什么交集。 若说有什么奇怪之处,就是付红叶自称其尸体被百姓进贡给了魔修,可后来剑君将那与朱家集勾结的魔道门派连根拔起,其门上下皆称未曾收到这具尸体,门主更是痛哭流涕地发誓他们这些小修士根本不敢碰玄门弟子,就算得了尸体也会乖乖送回去。 剑君寻不到弟子尸身只能遍寻灵材为他重新造了具躯体,而付红叶过去的尸身便这样成了谜,谁也不知去了何处。 过去尤姜并没有在意这件事,毕竟魔修的嘴骗人的鬼,他们魔修为了活命什么谎话都能说,许是早就把付红叶炼成了丹药不肯认而已。 然而,如今想起却觉有几分可疑。尤姜还记得当年自己身边分明有十五具尸体,可天书阁通缉姜奉之的告示上只有十四名受害者,那个自枫林而来出现在他身侧的少年并没有被提及。那时他以为是作为散修的少年无人认领尸体,还因此抑郁了许久,之后便不再回忆过去之事。 同样的身份不详,尸体失踪,还有付红叶对姜奉之诡异的执着,这么多年过去,尤姜是第一次怀疑——那个人真的死了吗? 这一刻,尤姜看向付红叶的眼神很是怀疑,然而,形势并没有给他继续思考的时间。二人交手皆是动了真格,如此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苍天府耳目,才稍作调息独活便上前来报,“教主,苍天府来人了,怎么办?” “天道盟盟主不是在这儿吗?问他去。” 尤姜既然动了手引来苍天府也是意料之中,左右付红叶状况比他预料得要好,天道盟的事自然就该扔给正道自己处理,他们魔修可没有乐于助人的爱好。 付红叶虽在调息却时刻关注着他们动静,闻言便好言劝道:“奉之,若要查清此事还是借助苍天府之力为好,不如你换身衣服,随我去问秋府主。”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6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他二人已是正魔两道修为顶尖之辈,如今亲自来到雨君窟都无法感知魔物踪迹,可见这不是普通对手,甚至可能是上古时期流传下的妖魔,还是谨慎对待为好。 尤姜脾气坏主持大局时却从不冲动,此时便不与付红叶抬杠,扫了一眼自己这虽比往日朴素但瞧着也不太像正道的黑衣,只对独活招了招手,“过来,为本座更衣。” 打扮成正道还要和正道修士假装友好,付红叶提出这建议时就已做好被骂的准备,谁知尤姜竟真的听了,他顿时有些不习惯,“你……怎地突然这样随和?” 玄门掌门用词颇为委婉,独活说话就直接了,睁大眼睛便问:“教主你不骂他?” 诚然尤姜对付红叶历来没什么好话,看见他们这真实的反应却也是有些郁闷,这便冷笑着满足了他们的愿望,“若非本座今日有些疲累,定让你们这两只呆头鹅享受一番来自魔道魁首的辱骂。” 此话一出付红叶终于放心,如此生龙活虎看来不是他下手太重把人伤着了,这便颇具君子风范地主动退出洞窟,只道:“奉之,我去与秋府主一叙,你放心更衣。” 摸都摸了,亲都亲了,现在倒是非礼勿视了起来,尤姜心里虽是冷哼着,仍是掏出木盒将自身魔气封入其中,面上魔纹一道道褪去,渐渐露出了斯文俊秀的眉目。 他们虽常嘲笑修士全靠衣服颜色认正邪,实际江湖上也没那么多傻子,若要隐瞒身份便一点魔气也不能漏。好在独活这个医道圣手本就擅长调理气息,由他施法处理,尤姜这魔头竟还伪装出了几分正道清气,只看外表绝对猜不出这是个魔修。 魔道魁首亲自潜入正道门派颇具风险,独活虽然日常顶撞养父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教主,他真的走火入魔了吗?会不会是陷阱啊?”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尤姜却是摇了摇头,“你不懂,心魔这种东西不和它对着干就不会发疯,顺着它甚至还挺愉快。” 尤姜研究心魔百年怎会不知付红叶是什么情况。走火入魔时的癫狂其实是修士本心与心魔的抗争,斗得越激烈便越疯狂,付红叶表现得如此平静,只证明他根本没去抗拒心魔。或许臭小子最初失去理智那晚是认真在斗,可现在的他完全是放任心魔驱使自己。这意味着什么?他不止不抗拒睡魔教教主,甚至还想趁机多来几次,这个牲口! 这奇妙的思维没走火入魔的人着实难以理解,独活听了也是不懂,“那修士为什么还这么怕心魔?” “因为这是不该有的欲望,一旦沉溺便会毁去曾坚守的一切。” 说出这句话时尤姜的声音低沉了许多,心魔所映射的是人求而不得的东西,只有放下才能过去这一关,而所谓的放下其实并不是多么愉快的事。但尤姜也知,不论现在心魔给予的快乐让人多么沉迷,付红叶最后还是会放下一切回归他的正道。 不论姜奉之是付红叶的什么人,玄门掌门都已将他放下。现在的尤姜只是付红叶飞升前的一道劫,渡过之后便是无事发生。所以,尤姜不会再把过去的自己捡回来,他年纪大了,若重来一次,或许不会再有少年时一个人也要活下去的求生意志。 玉冠束发,白衣加身,清净眉目,仪容得体,君子似画隔云端,皎如玉树临风前,倒映在水中的白衣青年是尤姜自己都陌生的容颜。那是姜奉之,天书阁画圣,曾被寄托厚望志在超过步青云的少年天才,只可惜最后并没有长成大家所期望的模样。 独活亦是第一次见到真正安静下来的教主,虽是惊得瞪圆了眼,却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不去冒犯,“教……教主,你原来也可以长这样的吗?” 魔修最喜欢玷污干净的东西,这副样貌当年给尤姜带来了数不尽的麻烦。那时尚且弱小的尤姜用尽手段杀了所有觊觎自己之人,万千魔修没一个能睡到他,如今都成为魔道第一人了却被付红叶这臭小子捡了便宜,真是想想都有气。 他到底不是那个被人算计还不自知的姜奉之了,确认伪装并无问题便扯了面纱遮住脸,只对还在发呆的右护法道:“趁秋月白没发现,你赶紧滚。” 这语气瞬间就让独活回到了现实,果然就算外表像神仙他们教主也还是个老魔头,少年幻灭地摇了摇头,只道:“好吧,在滚之前我想问一句,你们刚才打穿了地面我才发现这洞窟下面还有一层,查不查?” 雨君窟居然还有一层地下洞窟,这倒是个意料之外的消息,尤姜虽觉此事蹊跷,考虑到独活修为不高,只吩咐道:“你先去与寸劫会合,等本座消息。” 独活也不是什么勤快人,不用执行任务自是好事,随意点头应了便要离去,只是转身前又忍不住看了眼难得养眼的教主,问出了自己从小就好奇的问题:“教主,小时候你跟我说魔修都是混账,不要对任何魔修产生怜意,那你为什么要入魔啊?” 很多人问过尤姜这个问题,他从未正面回答,今日或许是回忆起了太多往事,他垂眼看着自己好像无比干净的手指,终是淡淡给出了答案:“本座杀了一个人。” “谁?” “一个愿意用他的命让我活下去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付红叶:走火入魔真开心啊,完全不想醒过来工作。 尤姜(鄙视):看到没,这就是网瘾少年。 独活:教主,网骗是要负责的! 尤姜:滚,本座发给他的明明是杀马特照片! 第十三章 雨君窟位于群山之间,自外部看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山洞,一旦进入却是内有乾坤,除了他们所见的月光潭尚有五处小潭,其水底皆是琉璃仙茗生长之地。此窟乃天地积年累月孕育而出,洞中之水满载灵气,浸泡于其中的琉璃仙茗亦是修士清心静气之圣品。 此茶生于极阴之地,一旦沾染阳气便化水消散,因此苍天府每逢入秋便聘请城中未婚女子进行采摘,再由元婴修士密封保存将其运回城中进行炼制。所以,李小葡失踪时,身边不止是同行的采茶女,还有苍天府派来护送仙茗的唐灼长老及二十名金丹护卫。如此守卫之下一个没有修为的小姑娘却突然不见了踪影,说出来也是诡异。 城中人失踪之事苍天府一直在调查,秋月白被点名后更是以自身为诱饵,只为引出那许愿井背后的魔物。付红叶到来那一日他便与盟主制定了引蛇出洞的计划,然而,付红叶的确是察觉出动静追了出去,之后却是再也没有回来。秋月白本就担忧他是否出现意外,如今一感应到雨君窟中有天道剑意出现,立刻就带人上山查看情况。 当他赶到时,一袭白衣的付红叶就站在洞口,秋月白观其气色与以往无异,这才放心地转动轮椅上前问:“盟主,我感知到雨君窟中有正魔交锋之气,可是你寻到那魔物了?” 付红叶自是不会供出尤姜,只含糊地回答:“发生了一些意外,你可有查出些什么?” 正道修士可不能如魔修那般没大没小,付红叶既是正道魁首便得天下敬重,除了玄门余下的几名太上长老,天下无人有资格质问其行径。秋月白自然也不会冒犯盟主,见他不说便不再问,只如实回答:“据我府弟子勘察,这些日子魔教之人一直在城外活动。”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7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你怀疑魔教?” 付红叶前脚到茗川,尤姜便已带人埋伏在归途,苍天府对此自然不是全无知觉。莫说秋月白,若不是误打误撞和尤姜缠在了一起,付红叶自己也会怀疑此事与魔教有关。 “琉璃仙茗由我苍天府供给各大门派,早在百年前魔教就曾派人潜入雨君窟下毒令天道盟损失惨重,如今故技重施也不是不可能。” 付红叶倒没想到苍天府和魔教还有这些旧怨,说的也是,正魔自古对立,又有哪个正道门派与魔教无冤无仇呢? 这个现实令付红叶隐隐有些头痛,昔日决定放弃过去情意时的理智挣扎着想要醒过来,就在心魔受到极大威胁时,尤姜那永远都在令他动摇的声音就来了。 “百年前天道盟几个正道门派在鬼域搅风搅雨,魔教既与鬼域结了姻亲,自然要给他们一个教训让某些坐不住的人管好自己的腿。你苍天府若是没做什么要被人打断腿的事,又何须畏惧魔修找上门来?” 尤姜一走出洞窟就发现正道又在让他们魔教背黑锅心情自然不佳,虽为隐瞒身份克制了言语,这语气也着实不怎么友好。虽是态度极差的解释,却让付红叶蹦跶了一会儿的正道之心又睡了过去,势力斗争他已不想去管,只要尤姜不是滥杀无辜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这样想着,付红叶与心魔便又和睦相处了,刚要微笑去安抚尤姜,却在抬眼时蓦地呆愣了起来。 那一年的长安郊外枫林如火,他第一眼看见那挥洒丹青的少年便被吸引住了,那时就在想,这样好看的人,长大之后定是比天上群星还璀璨。只可惜,他没有机会看见姜奉之长大的模样,醒来时故人已是如罂粟一般勾引着他又令人必须远离的尤姜。 他从未想过,原来当那人散了魔气,容颜竟与昔日并未有多大变化。就好像姜奉之平安顺遂地活到了二十岁,一切都好好的,他最珍惜的少年又安静矜持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记忆中的尤姜总是对玄门喊打喊杀恶言以对,付红叶便也对他百般防备,从未认真去了解入魔后的姜奉之。 直到如今朝夕相处,他才发现把尤姜嘴上威胁当真的自己好像有些傻。原来只要他不应战,尤姜就算恶言嘲讽,也不会真正对他下死手。而他,居然真的信了尤姜的生死宣战,百年来与奉之保持距离不做任何亲近,一心只想如何阻挡魔教攻势。魔君飞升前对他的评价果然没错——真是活该没道侣。 付红叶的悟性的确对得起天下第一的名号,只是两日相处便已摸出了尤姜的脾气,当防备之心慢慢放下,青年的心里也就升起了一个大胆的念头——若奉之的本性并没有变得多恶劣,他是不是也可以像剑君师父那样寻个魔修做道侣? 其实他脾气很好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与暴躁的魔修简直是天生一对。——咳,这是心魔的想法,和玄门掌门无关。 当然,其实奉之的变化还是很多的,比如,现在尤姜就不解风情地斜了他一眼,“小子,你还不向他介绍我是谁?” 这个他自然是指一头雾水的秋月白。得亏尤姜出现在人前时必定在脸上绘制魔纹,如今把脸上弄干净,只需一块面纱秋月白竟还认不出他来,虽觉此人说话不中听,却也没有怀疑他和魔修有关。 他一开口,付红叶也就回过神了,这便对秋月白解释道:“这位前辈是我师父的故友,偶然遇上了便来助我抓捕魔物。” 正道魁首骗人果然与众不同,一字不假却完全掩饰了重点。世人皆知尤姜发誓必杀付红叶,谁也不会相信玄门掌门会将一个死敌带在身边,秋月白自是信了,立刻对尤姜礼貌一笑:“原来是剑君之友,失礼了。” 魔教与天道盟是相看两生厌,莫说见面必定互相鄙视,就算没见上面也得寄出书信骂上一回,尤姜作为魔头逢年过节没少收到正道门派礼节性谴责的传书,如今却要和一群正道修士正常相处,简直是浑身不自在。 多了个身份不明的前辈秋月白说话便谨慎了起来,只命苍天府弟子前去调查雨君窟是否出现异状。 他们谈话时独活便已趁机潜逃,尤姜也就懒得理会正道行动,倒是付红叶突地对他问了一句奇怪的话,“前辈,魔教行事都是有理由的吗?” 他这话问得很没道理,除了疯子谁会无缘无故去杀人,然而尤姜总觉他这眼神怪怪的,偏就冷笑着回:“不,魔修一切行为只看心情,谁让他们看不顺眼就杀谁。” 这个人长大之后是真的别扭,付红叶也知道自己别想从尤姜嘴里得到一句好话,不过玄门掌门最可贵的品质就是迎难而上,这便用亲切的语气道:“前辈,师父已经飞升多年,我始终不得长辈指点,你看我这些年做得如何?” 付红叶这些年的丰功伟绩还有谁能比尤姜更清楚,这话对他简直就是最大的挑衅。然而,如今他的身份是正道前辈,一旁还有个秋月白好奇地观察二人,不论如何都不该对虚心求教的晚辈破口大骂,他内心虽是憋得几乎吐血,也只能咬牙赞了一声,“年少有为,不错。” 被人打了一百年还得夸他打得好,尤姜内心着实悲愤,偏就是这暗暗咬牙的模样让付红叶心中一动,昨夜这人也是如此,分明痛极也不肯叫出一声,只倔强地闭着眼不看他。事后回想,正道魁首的良心确实有些痛,什么打骂也都忍了,只是,不得不承认,个中滋味确实极好。 这样的想法好像有些罪恶,不过走火入魔之人产生邪念也在情理之中,付红叶也就不去压制了,只轻笑道:“原来前辈看我还是挺顺眼的。” 分明是温柔和善的笑容,落在尤姜眼里却只有可恶,这一刻他也不管付红叶到底是谁,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等打发了苍天府,他一定杀了这个臭小子! 作者有话要说:付红叶:盟主发微博了,不点赞转发的都是007! 尤姜:作为真正的007忍辱负重地点了个赞。 付红叶:默默截图并准备P成手机壁纸。 第十四章 尤姜这个突然出现的蒙面人着实可疑,只是有付红叶与他一起,秋月白也就没往魔修上想。只是,他记得十日前付红叶是发现了魔物踪影前去探查,如今盟主回来却半分不提魔物消息,这似乎有些不合常理。 秋家公子性子素来平和,内心虽已为此事焦急许久,如今在付红叶面前仍是委婉提醒道:“盟主,你离去前说自己即将渡劫飞升,有一个心心念念的人或许就再也见不到了,也不知该不该去见他最后一面。这些时日不见你消息,可是去寻那位故人了?” 他不知道的是付红叶如今走火入魔,记忆只停留在自己追寻魔物到达雨君窟的时候,醒来时身边便已是神色嫌弃的尤姜。他将修为压制得极好,不该在这种时候突然渡劫,定是那魔物使了什么手段。若是如此,只怕这也不是什么普通对手。 正道对走火入魔颇为忌惮,付红叶自是不会透露这个消息,如今面对秋月白的疑问只是含笑道:“本是不想见,谁知还是见到了。” 呵,你小子撕本座衣服的时候可没有半分不想见的意思。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8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他说的是谁尤姜当然心里有数,闻言便是暗自冷笑,末了又斜了这不知死活的正道魁首一眼,“你知道自己即将渡劫,不在玄门大阵修身养性还来多管闲事?” 渡劫是修士一生最大的危机,每逢劫数来临哪个不是在洞府布好阵法丹药生怕出一点差错,这付红叶渡的还是九死一生的飞升之劫,他居然敢四处乱跑还抓魔物,只走火入魔已经算是命大了。 对他的嘲讽,付红叶却只轻声应了一句:“苍天府为正道各派供给仙茶,这件事极可能是魔教做的。” 世人只道尤姜处处针对付红叶,却不知这小子也对他盯得极紧,但凡魔教行动必定出来捣乱,尤姜敢说自己就算是去吃顿霸王餐,这臭小子都能从角落里瞬间冒出来结账。多亏了他的盯梢,魔教这百年来是风平浪静什么大事都没做成,教众都闲得只能骂教主和被教主痛骂了。 尤姜知道这小子除魔卫道之心无比坚定,却没料他为了对付魔教竟连飞升之劫都不顾,虽恨得牙痒痒也只能冷笑道:“你为打击魔教可真是呕心沥血。” 修士渡劫都有预兆,玄门正宗半月之前便已仙霞弥漫,天下人都知道付红叶即将渡最后一道劫,他自己又怎会不知其中危险。明知如此,他还是来了。 是他舍不得杀奉之,魔教闹出什么事都是他的责任,他自然要时刻看着这个魔。秋月白不知道,他那晚犹豫的不止是该不该去见尤姜,还有,为了自己飞升之后天道盟能够安稳,他是否该除了魔教教主。 他立志让天下无魔却又对魔有情,心魔也就因此而生,再没法心无旁鹫。 当时的挣扎付红叶已不想回忆,左右他现在与心魔相安无事,有时按照心魔指示去做得到的结果也还不错,故面对尤姜也是一字不提,只用注定会惹怒魔修的笑容回答:“前辈过奖了。” 果然,此话一出立刻就收到了尤姜的冷眼,“本座不是在夸你!” 秋月白已被魔物盯上出门自是小心谨慎,如今苍天府高手齐聚雨君窟,不需多时就发现了尤姜二人交战留下的痕迹,就在付红叶一如既往地挨骂时已有人来报:“府主,我们从洞中塌陷处发现了一条暗道。” 付红叶从未忘记自己寻人的承诺,他虽不介意被心上人骂几句却不代表喜欢受白眼,听了这消息便不再招惹尤姜,只对秋月白问:“雨君窟地下还另有玄机?” “我苍天府世代居于茗川从未听说此事。” 雨君窟本是山中溶洞,初时并无入口,是苍天府偶然发现将其开发成了如今模样。整个茗川就靠这些水和茶养活,谁也不敢擅自破坏洞穴,更别提像尤姜这样大打出手,故对这地下一层秋月白也是一无所知。 这魔物深浅未知,尤姜无意为正道涉险,闻言便道:“既然发现了就劳秋府主查一查,或许你们找的魔物就躲在下面。” 秋月白自小与轮椅为伴性子本就不急不躁,尤姜言语冷漠他也不在意,仍是温和地点头相应:“在下立刻召集弟子彻查雨君窟,请两位回城中稍作歇息。” 尤姜倒是没想到他会放弃付红叶这样的高手独自探查,他不想帮是一回事,反正付红叶一定会强拉着他出手,可站在苍天府的角度,这种时候怎么都该用尽手段求高手相助吧?这秋月白居然让他们回去,这态度好像有些不对劲。 这样怀疑的不止是他一人,早已埋伏在人群中的寸劫终于寻到秋月白破绽这便主动开口道:“秋府主,在下为那魔物所伤对他还有几分印象,与你们同去或许能派上用场。” 寸劫给自己的身份便是偶然遇见魔物被伤的散修,本是想混进苍天府寻找秋月白破绽,未想这秋府主还真派人为他诊治,甚至亲自前来查看状况,若非尤姜在雨君窟闹出动静打断这人,只怕他要伪装下去还有些困难。 这少年来历不明,秋月白本是想要小心对待,未料此子竟趁乱跟来了雨君窟,如今还自请跟随调查,倒是让他为难了起来,“地下阴寒,诸葛公子伤势未愈贸然前往只怕……” 然而,教主就在眼前,寸劫怎能无功而返?他定要将此事查得清清楚楚完成任务。左护法怀揣着对魔教的铁胆忠心,这便正气凛然地抱拳请命:“如今城中百姓人心惶惶,诸葛劫岂能偏安一隅,斩妖除魔义不容辞!” 百年来天下安定,年轻一辈的正道修士大多沉迷风花雪月,秋月白已甚少见到这样一腔热血的后辈。虽觉他身份存疑,终究不愿辜负少年热忱,还是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轻笑颔首道:“好孩子,既然你有这样的志气,便与我同去吧。” 此举一出寸劫面上神情微微一僵,尤姜更是恨恨地掐了一把付红叶的大腿,他的左护法师承天下第一杀手和鬼域三神,年纪轻轻便被称作漠北小毒物荣登江湖悬赏榜第四位,简直是魔修新生代的希望。如今魔道希望说吹捧正道的虚伪之语也就罢了,竟还被一个正道修士摸了头,这把真是亏大了! 然而,付红叶只觉自己更是无辜,他都没管魔修潜伏进正道门派的事,这魔教教主居然还掐他,当真不讲道理。 虽是无奈,他也绝不能放任魔修接近苍天府府主,反手将尤姜掐自己的手一把握住,这便上前道:“秋府主行动不便,我与前辈既来了雨君窟也不愿无功而返,不如大家一同调查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奇怪的是,面对他主动相助秋月白神色竟有一丝犹疑,也不知想了什么,最终还是应了,“盟主愿意出手自是最好。” 他神色隐得极快,也就时刻观察其动静的尤姜察觉了些许,不由暗道,能让一个无名小辈跟着却避讳玄门掌门,秋月白应该想隐瞒什么,苍天府这事只怕不干净啊。 魔修对挖掘正道丑事最具兴趣,尤姜起了兴致也就跟了上去,只是仍忍不住对拉着自己的付红叶嘲讽道:“你是怕落单之后被本座大切八块吧。” 付红叶对他一闲下来就挑事的性情多少也习惯了,此时只当没听见,既不愿争吵也不想放手,索性靠得更近了些,改作搀扶着他,右手捏了一把魔魁的腰抱了这被掐之仇,面上却是无比正直道:“前辈方才与魔修斗争受了内伤,我扶着你走。” 尤姜多年不与人亲近,骤然被碰了这一下忍不住就僵了僵身子,回过神才发现这样着实失了威风,立刻压低声音恨恨道:“臭小子,本座早晚宰了你。” 走火入魔之人耳背,没听见,没听见。 付红叶对他的威胁之语已是左耳进右耳出,如今扶着他走才发现,尤姜虽爱做邪魅打扮身上却没有血腥之气,凑近一闻还有淡淡的青木香。这是姜奉之少年时没有的沉静味道,只有通过岁月积淀才能形成,也难怪素来无眠的他在尤姜身边睡得那样安逸。 他又发掘出了奉之入魔后的一个优点,这让付红叶有些高兴,瞧了眼皱眉的魔修便笑道:“奉之,你今日赞了我一句,就算是言不由衷我也欢喜。” 一个巴掌拍不响,纵使尤姜非常想与他鏖战一场,面对这样的态度也打不起来,只能别过脸不去与青年对视,“天下夸你的人还少吗?” “他们不是你。” 这出乎意料的回答让尤姜沉默了起来,良久方才无法理解地回了一句,“你真是疯了。” 玄门掌门得天下赞誉,享万民供奉,付红叶完成了与姜奉之的约定,他成为了正道第一人名扬天下,却始终没等到少年为此高兴的笑颜。凡事有得有失,他选了玄门没去与尤姜相认,有这份遗憾也是理所当然,只是,纵使已经接受现实,偶尔回想起终究难免惆怅。 玄门掌门身系天下,一言一行必为正道楷模,付红叶没有任性的资格。疯了的现在是他唯一能按心意行事的时候,所以,他喜欢走火入魔。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9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作者有话要说:付红叶:发出想被情缘吹捧的声音。 尤姜:想都不要想! 付红叶(微笑):前辈,我领悟了新招式强人锁男。 尤姜:你学坏了!快把心魔扔掉! 心魔:??? 第十五章 付红叶修为果然惊人,只是被尤姜屏障弹开的一道剑气便将雨君窟千年形成的灵岩劈碎,正好将在地下隐藏多年的第二层洞窟暴露在了众人面前。透过这剑气留下的窟窿可以听见下方隐隐有暗流涌动,应当是一条地下河。 隐藏在地下的洞窟没有任何光线,谁也不知其深浅,秋月白不愿让修为低下的弟子冒险,便命人将洞口凿开送了三条小船下去。 付红叶与尤姜自是占了一艘,秋月白则是带着寸劫和两名随身护卫坐在一处,两队人一前一后先行探路,又以绳索勾着一艘空船备用,长老唐灼则是带人守在入口处随时接应。 众人皆是闯荡江湖多年的成名修士,探索未知秘境都不敢掉以轻心,不动用烛火与法术,只以鲛珠照明缓缓行驶,几名护卫轮流以神识探查,小心地将隐藏在暗流中的礁石一一避开。 以溶洞来说,雨君窟上层已不算小,这地下却更为广阔,船行了半个时辰竟还没到底,不见光照不闻风声,唯有暗沉沉的河流深不见底安静地没有一丝波纹。这里似乎从未有人踏足,两岸皆是多年腐蚀形成的怪石,有的浑圆如珠,有的尖锐如刺,还有很多岩壁坑坑洼洼似水泡般纠缠在一起,看一眼便叫人头皮发麻。 鲛珠之光虽暗却不影响修士眼力,尤姜随意扫了几眼便可以肯定此地并没有被人开发过的痕迹,也不见有真气阵法残余,看来隐藏在这里的确实是魔物而非人类魔修。 这条地下河就如黄泉一般漫漫无边际,谁也不知还要行驶多久才到头,付红叶打量着这些怪石不由叹道:“难怪我追着那魔物到了此地便不见他踪影,想来是躲进了这里,也不知它是怎么进来的。” 地下常年不通风空气稀薄,修士唯有以龟息之法才能长时间待在此地,众人皆是屏气凝神,能不说话便不说话,付红叶却似完全不受影响,路上甚至还能御剑查看各处岩石,秋月白心中感慨天下第一修士果然厉害,虽已觉胸闷难受仍是开口问:“盟主,你可看清那魔物是什么模样?” 付红叶是唯一与那魔物打过照面的人,他依稀记得自己进入心劫时有过一阵厮杀,可记忆已经模糊了,试着回想时出现在眼前的不是姜奉之染血的脸就是神色冰冷的尤姜,旁的委实想不起来。 如今他也只能凭借最后清醒时的记忆回答:“他以魔气隐藏了真身,或许是生活在洞窟中的缘故,身上有些许阴暗潮湿之气。不过,从他出现开始我就可以肯定此事不是魔教做的。” 魔教在城外徘徊十日,秋月白始终不相信他们只是来观光游历,更不相信雨君窟沉寂多年的魔物好端端地会突然醒过来,心中已认定是魔修在背后行动。他未想盟主竟如此肯定魔物与魔教无关,闻言便疑惑道:“为何?” 他们一提起魔教,尤姜便已冷冷地扫了一眼过来,付红叶趁着光线昏暗偷偷拍了拍魔修手背,仍是用正经的声音解释道:“魔教教主生性好强,与我对阵百年无一次不战而退,我退他还要追着打。我与他同时到茗川,若这魔物受他控制第一时间就该和我打起来了。” 这倒是事实,尤姜出现在魔道后和谁约战都没跑过,当初还是新人便与魔君何欢比试,建立魔教之后更是在正魔两道见谁打谁。此人战起来简直不要命,谁敢断魔教生路他就敢带着全体教众去你山门天魔解体。亡命之徒大家都惹不起,故这百年从来都是别人躲着他,就没见这魔教教主被谁吓退过。 被这种对手盯上的付红叶自然是日日和魔教杀手打交道,秋月白扪心自问,这种情况换做自己大概连门都不想出直接就闭关了,对如今还心系天下的玄门掌门只能敬佩道:“盟主辛苦了。” 对此付红叶自己倒没什么怨言,只轻笑道:“无妨,我已习惯被他暗杀,只要魔教不对其它正道动手便好。” 尤姜并不喜欢这种阴暗潮湿的地方,这会让他想起糟糕的回忆,想起那些曾相约踏歌长行最后却想要他性命的人,还有那个唯一会在阴暗洞穴与他相偎取暖的少年…… 付红叶这臭小子处处碍眼,不像当初的少年永远都在想办法哄他开心,事事都顺着他和他站在一起,可是,当二人身处这样的阴寒之地,玄门掌门身上的正道阳气也是真的很暖和。 就为了这一丝体温,尤姜难得没推开坐在自己身侧的玄门掌门,他在这种地方心情不好不想骂人,本是不欲开口说话,听了二人谈话却觉这小子是越发嚣张了,最终还是没忍住横了青年一眼,“你就这样自信魔教一定杀不了你?” 付红叶被魔教针对了百年,魔道杀手各个面熟,魔教百毒也几乎尝了个遍,可他每逢遇上尤姜仍是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态度,甚至有时还能礼貌地向前辈问好。 尤姜一直将这漫不经心的表现当作轻视,付红叶越是如此他越愤怒,本以为今日青年也会忽视他的挑衅回以气人的微笑,却不想走火入魔的付红叶竟答了一句从不曾告知任何人的真话:“不,我是认为死在他手里也不算坏事。” 正道魁首说这样的话可不是开玩笑的,不止尤姜神色蓦地凝滞,秋月白更是紧张道:“盟主,这样的话可不能乱说!” “不过是随意感慨罢了,江湖路远,谁又能保证自己永远不倒,死并不是多么可怕的事,难的是好好活着。” 正魔自古敌对,一旦交战便是不死不休,谁敢跟着一个对魔修留情的正道魁首行动。付红叶知道这些话若是传了出去自己会有多少麻烦,过去他一直都控制着,连自己都没想到,都瞒一辈子了,当渡劫失败生死一线时,心里唯一的念头竟还是再去看奉之一眼。 当然,对这看着看着就到床上去了的结果,他自己也是惊讶莫名。 尤姜本就对付红叶言行存疑,只是昔日那人也没对他述说什么思慕之情,二人相处时亦是认定彼此为挚友,若他擅自将这段情谊视作姻缘未免有自作多情之嫌。 故人心思不明,付红叶这小子的行动却是实打实的断袖,尤姜虽怀疑却不敢断定其身份,此时也是试探道:“不愧是死过一次的人,果然对红尘毫无眷恋。” 付红叶对他探究的眼神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垂了眼淡淡道:“是啊,我死习惯了。” 这平淡神色一如既往地欠揍,尤姜一看见就想提着这小子的耳朵问他一句,你就不能活得有激情一点吗? 然而,还不待他将行动实施,一直关注此地动静的寸劫已有了发现,“小心,前方石壁有人。” 魔教左护法果然尽心尽力在做教主狗腿子,就算教主沉迷打情骂俏依然敬业地在寻找线索。众人被他提醒立刻抬头,果然拐弯处的石壁有一处天然通道,一名青衣女子就挂在通道缝隙之间,即便秋月白驱使鲛珠靠近也不见其有何动静,想来是晕了过去。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20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这没有任何入口的地下洞窟怎么会出现一个昏迷的年轻女子,她不像有修为的样子,此地连修士都呼吸困难,一个普通女子又是如何在这里活下来的? 众人都觉此事颇为蹊跷,秋月白谨慎地命护卫将其带到空船之上,三人放出神识皆未探查出魔气,正在奇怪时却见护卫有些不肯定地开口:“府主,她这打扮好像是我们请的采茶女。” 作者有话要说:寸劫:情缘都是浮云,我眼里只有教主布置的任务! 尤姜:看见没有,这就是魔教的希望! 付红叶:我天道盟决不允许魔修认真搞事,来人,趁他还是个孩子,掰弯! 尤姜:你才是魔鬼吧! 第十六章 昏迷女子看年龄应当是十五六岁,体内没有真气只是寻常百姓,应当是被尤姜与付红叶的战斗余波震晕了。秋月白以琴为武器最擅安魂之法,只见他轻轻拨弄琴弦成凤鸣之音,那昏迷女子的神魂便被蓦地惊醒,缓缓睁开了眼。 “这……我是怎么了……秋府主?” 修士常年清修不会轻易出现在市井,秋月白贵为天道盟十大修士之一更是寻常百姓只能远远看上一眼的存在,这女子见到这等大人物当即连说话都结巴了起来。这样的情况秋月白也习惯了,见付红叶无意开口便代盟主询问:“你是何人?怎会在此地昏倒?” 苍天府日夜守在雨君窟入口,寻常女子绝不可能潜入,众人皆是认真观察她的动静,这来自顶尖修士的压力普通人完全无法承受,她不敢说谎,当即慌张道:“民女名唤王采荷,是雨君窟的采茶女,我……” 说到来历时她神情很是犹疑,秋月白见状只道:“我早已严禁任何百姓接近雨君窟,还请姑娘实话实说不要令苍天府为难。” 正道修士这遇上什么事都和人好好商量的温吞性子着实不合尤姜脾气,见那女子还是颇为迟疑终是冷笑着开口:“不说就扔进河里,本座倒要看看这闻名天下的仙水能不能让她学会说话。” 这地下之水冰冷刺骨还暗藏不知多少礁石,普通人下去绝对活不成。尤姜那视人命如草芥的眼神并非作假,王采荷被他一瞧就浑身发颤,立刻一五一十地招了出来,“大人恕罪!我本不想来的,可我家灵茶已黯淡无光,再不以仙水灌溉只怕要彻底失了功效。民女父母患病,若今年的茶卖不出去医药钱就不够了,实在是人命关天才铤而走险啊!” 雨君窟中的琉璃仙茗必须由元婴修士运输,历来就由苍天府管理,而百姓则是于山上开辟茶田种植品种略次的玲珑仙茗,虽比不上琉璃仙茗贵重却也售价不菲。然而仙茶一年一成,这秋季的收获便是城中百姓一年生活的依靠,若雨君窟一直封着,茗川至少有三成百姓无法过冬,剩下的富户虽可凭借积蓄撑一撑,日子却也不算好过。 苍天府镇守茗川百年,这些问题秋月白比谁都清楚,所以他不计较百姓对自己的怨言,也不去强行镇压城中非议,可他也不能开放雨君窟。这些茶的买主不是修真门派便是名门世家,一旦被那魔物做了手脚便成天下之灾。秋月白担心的是,若魔物真是家中记载的那只,它绝对不会允许茗川有一人活下去。 百姓不懂神魔之事,只要魔物没出现在自己眼前便觉这水没问题,反倒认定是苍天府疑神疑鬼害自己失了营生,即便封锁雨君窟也时不时有人想要偷偷打水。甚至也有一些人的想法是,别人喝了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自己能赚钱便好。 秋月白已为城中这些不安生的事烦恼了数月,如今见还有人不听劝阻,纵使他性子再好声音也严厉了起来,“我说过这水已被魔物污染,就算今日你成功偷取潭水灌溉灵茶,来日有人饮用此茶出了问题,你可担得起责任?” 这样的语气令王采荷害怕了起来,尤姜的威胁言犹在耳,她立刻伏在地面哭道:“民女愚钝,府主饶命!” 苍天府三令五申,王采荷能不知道此水危险吗?她当然知道,只是为了救自己家的急选择让买主冒险罢了。世上大多数人都只在乎自身利益,付红叶这样的人永远只是少数,强一些的倒是活得久一点,弱一点的早就被坑死了,所以尤姜从不相信人性,也不庇护任何无关之人。 那女子哭得极惨,尤姜却不去理会,仍是冷淡道:“想活命便供出你是如何进入此地,若有一句假话,本座让你生不如死。” 他这句话是认真的,开口时寸劫便已偷偷在指尖藏了蛊虫,只需教主一句吩咐便能让此女受尽腐骨蚀心之苦。好在这王采荷胆子并不大,只被魔修瞪了一眼便将什么都招了, “是红杏客栈的王掌柜,他是我家远亲,听闻我父母状况便说他知道一条通往雨君窟的密道让我来取水救急。民女为了得到密道消息还将做针线活攒下的体己都给了他,如今家中只剩几日米粮,若我回不去父母都要饿死,求各位大人放我们家一条生路吧!” 雨君窟被开发已是百年有余,竟是有一条连苍天府也不知道的密道? 这个消息让付红叶皱了眉,他看向尤姜,“红杏客栈,是我们去过的那家?” 若是如此,那王掌柜往苍天府身上泼脏水的言语只怕是有意为之。尤姜试过去找许愿井流言的源头,所有人都说自己只是偶然听来的,如今得了这消息也是若有所思道:“这红杏客栈就在苍天府附近,是城中最繁华的地界。这店里一荤一素两个包子取个阴阳太极包的名儿就敢收三两银子,如此黑店当地人必定不会常去,客人应是以生地不熟的游历修士与各地商人为主,是个传播流言的好地方。” 先将消息传给外地人,再让他们闲谈之间告知本地百姓,那些散修和商旅没几日便会出城,这样便谁也查不出流言源头。这个王掌柜倒还有几分小聪明,只可惜没用在正路上。 二人皆认定客栈掌柜可疑,秋月白在听见红杏客栈四字时却是暗自垂了眼,手指无意识地拨了拨琴弦,沉思许久才喃喃说了一句,“原来是王家的人……” 这声音压得极低,若不是寸劫时时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定是无法发现。左护法奉命调查苍天府却没有挖出他们一点秘密,这让敬业的魔道希望很是惭愧,如今逮到机会立刻就上前问:“府主可是知道些什么?” “一些旧事而已,我本是不想与他计较,既然他如此不安分,就莫怪苍天府无情了。” 秋月白似乎不想他们知晓太多过去之事,面对寸劫的疑问只是摇了摇头,还不待他继续探究便对王采荷道:“你说的那条密道在哪里,带我们去看看。” 他不说谁也不能拿一派之主如何,尤姜瞥了一眼仍平静坐在轮椅上的苍天府主,只向付红叶低声道:“看来他还瞒了你不少事,天道盟盟主的威信也不过如此。” 付红叶自然也察觉出了不对,他略微思索了一番近日所得信息,确定魔物应当和苍天府是敌对关系,便只道:“人总会有难言之隐,只要他本意是为保护城中百姓就够了。” 尤姜也不知道他这不温不火的性子到底是怎么养成的,这样的人若是搁在魔道早就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然而,他一个魔道魁首还偏就输给了这样的付红叶,一时也只能忿忿道:“以你的修为,只要蛮横些不去讲道理什么事都能解决。” 尤姜说话时倒忘了付红叶的敌人一直都是他,此话无异于要求青年对他更凶狠一些,付红叶这辈子都没听过这样的要求,不由惊讶道:“你希望我粗暴一点?” 这话逻辑没什么问题,但尤姜听着怎么就忍不住要往不纯洁的那方面想呢?他这是被调戏了?一个魔修居然被正道修士调戏,耻辱啊!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21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他这性子不知退缩为何物,心里虽是窘迫面上仍是倔强冷笑,“呵,本座都被就地正法了,你还不够粗暴?” 这事终究是付红叶理亏,他暗暗瞥了一眼尤姜衣领,若隐若现间某些痕迹至今还未消散,可见他当时是用了十足的力气去压制此人。这一看他也就弱了气势,不由带着几分愧疚道:“抱歉,那时我正与心魔斗争并没有理智,一面想与你亲近,一面又想狠狠教训你一次,让你再也不敢招惹我。” 这的确是个让人终身难忘的教训,尤姜不知道青年恢复正常之后自己还会不会再接近他,只是沉声道出自己心知肚明的事实,“你现在说的话做的事,完全清醒之后一定后悔莫及。” 付红叶这样的人不可能入魔,尤姜也不会放弃魔教,这段露水姻缘从一开始就注定在心劫结束时散场。尤姜本以为付红叶应该明白这一点,却不想青年只是平静地回了一句,“或许不会有那一天。” 这就是疯话了,难道人还能永远走火入魔?魔修不在乎床伴是谁不代表他愿意投入感情陪人玩,尤姜神色顿时冷了下来,“心劫不过无法飞升,你难道还想把心魔当宠物养着不成?” 飞升是所有修士的毕生追求,尤姜不信付红叶这样的天道之子会甘愿做个散仙。然而,他从过去就预料不到这个人的行为,现在也是如此,只见付红叶听了这话轻轻一笑,二指并作法诀在心口一点便将一团黑雾夹了出来,在尤姜眼前晃了晃便道:“你是说它?的确挺好用的,捏一捏就能看见我颇为怀念的场景,养着也不错。” 这黑雾虽只有小小一团却是魔气惊人,分明就是付红叶的心魔,尤姜自己就是役使心魔的修士,他很清楚修士很难自行拔除心魔,像这样随意拿出来捏着玩更是宛如神话故事,这个付红叶到底是什么怪物,难道他还真是天道之子不成? 心魔都这样任人揉捏了可见已不能影响付红叶多少神志,所以,这小子到底想干什么?真的要和魔道魁首双修?这绝对是古往今来最骇人听闻的除魔之法! 尤姜完全无法理解这人的诡异想法,最终只能嫌弃地横他一眼,“你能赶紧上天去吗?” 而付红叶的回应则是随手就把挣扎着想要逃跑的心魔又塞了回去,用天道盟第一老实人的笑容对自己的前辈诚恳道:“心劫未解,不能。” 对此,尤姜只有一个念头——他收回刚才的想法,付红叶不入魔简直是浪费人才,这个臭小子当初拜的师父其实是何欢那老王八吧! 作者有话要说:付红叶:看,我的心魔挂件,能捏能打还可以背锅! 心魔:嘤。 尤姜(怜悯):这绝对是世上最可怜的心魔。 第十七章 这红杏客栈的掌柜名为王发财,据秋月白所说,这王家和张家还有一段旧怨。雨君窟是苍天府一百年前开发出的灵窟,在这之前茗川还被唤作明川,也并未发展茶业,百姓仍是依靠种地务农为生,因群山阻碍商路不通,城中富裕人家并不多。 这张家便是城中唯一的米商,而王家因祖上出过一个修士也有些家底,两家结了亲本算交好,如今之所以不相往来还是因为一件事。 当时苍天府刚刚发现琉璃仙茗,为形成商线便鼓励城中百姓种植茶叶。以雨君窟之水浇灌的灵茶亦是修士喜爱的佳品,王家当时就看出了其中机遇,因自家不擅经商便邀请作为亲家的李家共同经营。后来他们又将城中的李秀才也拉进了伙,三家人共同成立了明川商会,买下大片山地改作茶田,开始了第一笔茶叶生意。 天地灵水难得,这灵茶果然销量极好,然而,当庞大的利益出现,矛盾也就随之产生了。王家子弟沉迷修真,李家秀才更是只知读书,这购买田地和经营商会的事务全由张家一手打理,初时创业还好,待商会规模渐渐起来,张家之人便颇有怨言。 三家矛盾渐渐加深,而张家也终于等到了一家独大的机会。某一日苍天府紧急召来城中茶商,告知他们魔教在雨君窟中投了毒,要求他们将所有灌溉过仙水的茶叶销毁,马上清查所有售出茶叶,绝不能让一份毒茶出城。 这样的大事谁也不敢马虎,城中商会皆是马不停蹄地追赶已售出茶叶,然而张家却向另两家隐藏了这个消息,任由他们的人手如常销售。这毒茶果然令人喝出了问题,能时常喝灵茶的人家非富即贵,受害者找上门来时两家便慌了神。张家家主则是趁火打劫,声称可以替他们请来修士摆平此事,只是个中费用不低,两家必须自己支付银钱。 钱哪有命重要,王家和李家自是立刻应了下来,还依他所言先以茶田进行抵押。谁想张家得了茶田便将他们踢出了商会,两家没了营生,身上还背着庞大债务,王家家主悔恨交加当夜一脖子吊死在家中,李家则是背井离乡做了镖师还债,倒是这张家借此成了城中第一富户,从此过得顺风顺水。 这已是王发财爷爷辈的事,他自二十岁从父亲手记中得知真相后便一直在官府闹腾,可当年毒茶的确是出了城,两家人抵押茶田的契约也是白纸黑字不可抹灭,官府最终也只是把他打了出去不予理会。后来他又是去张府怒骂,又是请苍天府主持公道,张家怕他闹得厉害便将这红杏客栈给了他。王发财得了好处便不再闹,所有人都以为这些旧事到此也该结束了,谁也没料到他竟会和这雨君窟魔物有所牵扯。 “百年前那件事发生时我还年幼,并不知晓明川商会的真实情况。王发财后来也找苍天府闹过,可我不能仅凭他一面之词便命张家归还田契,若这样做,谁还敢来茗川经商呢?” 在付红叶的追问下秋月白终究还是道出了当年之事,说到最后也是唏嘘,只无奈叹了一声,“说到底还是魔教太狠,竟在水中投毒引发一场祸乱。” 有这段恩怨在,王、李两家都有可能写下张家老爷的名字,不过李家女儿也失踪了,目前最可疑的还是那客栈掌柜王发财。只是,王家自没落后便没怎么修行了,王发财更是和普通百姓无异,他是怎么发现这条密道的? 这密道距离王采荷昏倒之地不远,就隐藏于乱石之下,道路崎岖乱石嶙峋也不见有开凿痕迹,倒像是天然形成的一般。可它又径直通向了山中一片古林,再走一段路便可进城,若说不是人为也太巧了些。 这发现令众人皆是疑惑重重,寸劫却因秋月白所言有些膈应。秋月白的轮椅虽是难得一见的法器却也难以在乱石中行动,寸劫便趁机自请背着他前往密道。如今苍天府主就在他背上,明明也是正道顶尖修士之一却瘦得几乎没有重量,也不知往日所用灵材都补去哪里了。 寸劫虽敌视正道却不喜欺凌弱小,本是不欲和这双腿残疾的病秧子多打交道,谁知这人竟非议他们教主。尤姜自己虽是毫不在意,答应过师父要保护好教主的寸劫却是不能忍,立刻就道:“我听闻当年魔教教主所投之毒是涣灵散,只会令修士真气溃散修为大损,普通人吃了也就是拉两天肚子而已。于魔修而言,这样的手段已是仁慈至极了。” 魔教两代护法皆是用毒好手,教中藏毒何止千万,随便拿出一种都能让茗川沦为死城,当年尤姜的确已是手下留情。然而,从无害人之心的秋月白还是无法理解魔修所为,他自幼不喜争斗,修行只为寻找方法治好这双腿。人活着已是不易,他不明白为何正魔两道还要为一些死后便成云烟的东西互相厮杀,可他改变不了人间大势,只能不去参与,一心着力于建造城市救治百姓。如今见这年轻人的想法似乎有些问题,便好言劝道:“你还年轻不知魔修险恶,记住,不要和他们打交道。” 寸劫自小在魔教长大,从不觉魔修有何不好,闻言便不悦地垂了眼,掩饰了语气佯装平淡道:“府主又不认识魔修,只凭传言便断定魔教险恶吗?” 正道修士对修士从无好过,秋月白不明白少年为何有此态度,可盟主都没反应,这人应该是没问题的,便只用一贯的平和语气回:“我不喜杀念过重之人,不过我这身子没机会上正魔战场,眼不见为净也不错。” 这把魔修当作脏东西的说话又令寸劫眼眸一深,虽然很想把这人扔下来打一架,想起教主布下的任务还是只淡淡回了一句,“府主这样的人自然是干净的。” 二人动静自然瞒不过尤姜,年轻人就是血气方刚,随便被嘲讽几句就动气,也不学学他们这些魔道前辈,各个被天下正道指着骂,最后还是气定神闲地把那些老牛鼻子气得直拍桌子。 他虽在暗自摇头还是立刻挺身挡住了欲出手的付红叶,这个正道魁首果然一碰上正道修士遇险便坐不住了,一见寸劫神情不对就要去分开二人,尤姜哪能允许他对魔教之人动手,立刻拦住了去路,沉了声音便道:“不许动我家小崽子。” 若是过去,付红叶绝对一剑逼开他前去阻止魔修靠近天道盟之人,然而,此时若是动手便又与从前无异了,他终是退了一步,只对尤姜认真道:“那你也答应我,好生约束你的下属,不要伤了秋府主。”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22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魔教本也没想对付苍天府,可和正道魁首定下约定这样的事还是令尤姜心中不快,只冷笑道:“本座为什么要答应你?” 魔修桀骜不驯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想从他们嘴里听见一句好话可不容易,付红叶也知好言相劝必定只能收获白眼,索性就耿直道出事实:“你打不过我。” “你——” 这个回答果然激怒了好强的魔教教主,就在尤姜出手前付红叶已是抢先握住了他的手,摸着手背安抚道:“奉之,我是走火入魔的人,脑子也不太清楚,你理解一下。” 你骗鬼吧,心魔都快被你吓哭了好吗! 然而,纵使明知这人是在装蒜,当青年柔声唤着奉之二字时,尤姜握紧的拳头还是缓缓松了下来。就算只是一丝可能,他也不想和昔日少年闹翻,最终仍是妥协道:“好,本座答应你,找出那魔物之前,谁也不出手。” 尤姜性子暴烈却从不毁诺,付红叶得了他的回复也就放心了,见尤姜别过头不说话便主动上前寻出新话题:“你为何如此在意那只魔物,是因为我吗?” 此话果然得了尤姜一记白眼,“少自作多情,本座最恨的就是被人冤枉,魔教做的事没有一件不敢认,但没做过的事,谁也别想扣在我们头上。” 说话间似是被勾起了过往回忆,魔教教主轻抚这沾了无数腥风血雨的奈何扇,头一次露出了真正充满杀意的眼神,“不论是人是魔,算计本座都要死。” 第十八章 雨君窟之事终于寻到了一丝头绪,然而还不待众人细查,秋月白派出的高级弟子便带来了一个坏消息,“禀告府主,我们奉命入城捉拿王发财,到达红杏客栈时已不见人影。入夜后城门已锁,住客与街坊也说不曾见他出门,可弟子们搜遍全城仍未发现其行踪。” 如今已是深夜,王发财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不可能暗中出城,也不可能预见王采荷会被他们抓住,为何人却不翼而飞了? 这个结果着实出乎众人预料,付红叶第一时间看向了仍在发抖的王采荷,“他可曾说过要去哪里?” 王采荷一个农家少女从未到过这样幽深的地方,出了地下洞窟仍觉身上发寒,生怕这些修士又把自己扔下去,立刻就回:“没有,民女怕他使诈只将报酬给了一半,约好取出水之后再付剩下银钱,他应该在客栈里等我的。” 王家没落后穷怕了,王发财更是自小爱钱如命,平日里就恨不得榨干客人的所有钱财,于情于理都不可能放弃家财突然逃走,如今突然失踪莫不是杀人灭口? 就在众人疑惑时,冷眼旁观的尤姜却是突然开口,“你们说的许愿井是不是被树藤缠绕的三尺泉眼?” 他说的与许愿井分毫不差,秋月白闻言便是一惊,“没错,前辈见过?” 对此尤姜只是指着不远处道:“那边的不就是吗?” 果然他所指之处就是一方泉眼,其水深幽不见底,被一圈半枯树藤拘在树荫之下,凑近一看便有纸张自水底悠然浮上。寻常纸张入水便废,这苍白的纸浸泡于泉水之中却没有半分湿意,甚至连字迹都不见模糊,只一眼便能清楚瞧见王发财姓名。 许愿井点名之人除了秋月白皆是悄无声息地失踪,当看清这字迹秋月白神色便低落了下来,只叹:“看来王发财也已经没了,与魔物为伍终是害其自身。” 天道盟驻守城池皆有护城阵法,雨君窟更是有尤姜和付红叶正邪两大高手同时坐镇,这魔物到底有何神通,竟能瞒过他们感知无声无息就弄了个许愿井出来?此魔甚至还放出受害者姓名向众人挑衅,当真胆大妄为。 这无异于当面嘲讽的行为顿时激起了尤姜的傲气,他暂且放下了和付红叶作对的兴致,认真上前观察了一番这突然出现的纸,如此一瞧却是发现了问题,“这不是纸条,是幽冥帛。” 此语令付红叶微有讶色,“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人间?” 二人反应都不同寻常,秋月白立刻上前询问:“幽冥帛是何物?” “阳间逢年过节所烧的纸钱负载着人的意念,其中意念较强的一部分形体焚毁之后便由小鬼制成幽冥帛送往鬼魂所在。幽冥帛是鬼的货币接触到阳气就会慢慢消散,按理说不该存在于人间。” 这东西常人根本没机会见到,也是魔教与鬼域交好尤姜才能一眼将其认出。他捏着这要人命的纸钱,神色却还是有几分疑惑,“这雨君窟阴气虽重却没有邪气,不像是厉鬼作祟啊。” 过去书写人名的纸条没过多久便会消失,苍天府连验证字迹的机会都没有就失了证据,秋月白本还以为这是魔物手段,未想此纸竟是来自阴间之物,果然是家中记载的那东西又活了过来吗? 他为此陷入沉思,付红叶认真观察这天然形成的泉眼却是有了推断,“就算是鬼域三神亲自出手你我也一定能感知出其踪迹,能瞒过我们神识的东西,只怕不是人力所形成……” 尤姜作为魔教教主见识不差,闻言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精怪?” 所谓精怪与妖不同,乃地方灵气经千万年积累形成的意识,本身无形无色,无悲无喜,偶尔会依附于实物让人看见,大多数时候却是悄无声息地守在自己的土地只与花草树木相伴。 精怪拥有天地间最纯粹的灵气,非正非邪,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其威能也难以划分,强的在古时能将仙神都作为养料吞噬,弱的又如朝露一般被人踩上一脚就消散了。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精怪都不会主动出现于人前,修仙之道盛行了数千年,各派关于精怪的记载仍是不多,即便是已为人知的那些也不过是知晓几分异能,具体是何来历终究不详。 到了渡劫期只要有一丝真气出现就能发现异常,这井出现时却没有任何动静,如此情况只有一种可能——这井是自然生成,就像是草木发芽枝叶结果,控制这井的魔物已完美与此地环境融为一体,一举一动不会引起任何灵气动荡。这样的事,只有天生地养的精怪能够做到。 精怪在世间隐藏得极深,发现他们踪迹都算是难得的机缘,尤姜修行百年也不过是偶然见过一只,到了雨君窟也就没往这方面想,经付红叶提醒才发现这个推测有些道理。 若是如此,雨君窟之事就有些问题了,尤姜这便瞥了一眼沉默的秋月白,“精怪自身就是灵气聚合体,按理说不会受任何魔气侵染,这雨君窟到底发生过什么?” 精怪与妖魔不同对人没有兴趣,也不需要捕食活物进行修炼,正常来说不会踏足城市,更别提闹出这样多的事,除非,是人惹怒了它。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秋月白也知道没办法再隐瞒了,终于对付红叶神色黯然地问:“盟主,方才我所说的王家之事,你认为王发财为祖辈恩怨向张府报复是对是错?”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23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王发财报复张府是错的吗?家破人亡之仇,若能血恨,谁能按捺得下。可若说他是对,李家老父的哭声仍犹在耳,城中因许愿井失去亲人的人家亦是日日悲泣,他明知此地有通道却瞒而不报,甚至配合魔物宣扬许愿井的好处,被牵连之人又情可以堪? 付红叶也不再年轻了,他知道世上很多事无法黑白分明,面对秋月白的视线只淡淡道:“复仇之事难论对错,可他不该殃及无辜,对魔物行踪知情不报。” 这个回答令秋月白神色越发黯淡,他疲惫地舒了一口气,苦笑道:“是啊,一个先错,一个后错,便不知如何选择才是对了。” 精怪不会主动招惹人,苍天府在此事之中未必是正义的一方,可天道盟不能不正,再查下去也许会是个很糟糕的结果。付红叶看得出秋月白正是不愿引起非议才选择隐瞒,或许配合着不再过问只除去魔物才是最好的选择,可他还是站了出来, “秋府主,若你不能处理此事,将一切交与我便好。就算选错,所有过错由我一力承担,你不必自责也无须有所顾虑,只要将实情告知我就够了。” 秋月白独自为旧事困扰了一月有余,每一日都无法安眠,未想能听见这样的话,顿时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感动道:“盟主高义……” 付红叶一直都是如此,总是去救那些和他毫无关系的人,总是要趟那些注定没有半分好处的浑水,这样的人活不长,死时却令人怅然若失。尤姜不想再体会那种感觉了,所以他不允许自己对付红叶有一丝好感,即便有,也必须马上战一场让自己忘记。可那是他少年时最喜欢的性情,喜好这种东西真的是说改就能改的吗? 这个答案连尤姜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在付红叶这臭小子犯傻的时候又烦躁了起来,忍不住就道:“有什么错不错的,想要正道庇护就别下杀手,杀了人就该知道,你杀得人,别人也杀得你;正如正魔之争,魔修赢了可以肆意折辱正道修士,正道修士赢了自然也就可以随意处置魔修,都是自己选的路,谁也别输不起。” 魔教教主说话语气素来不怎么样,付红叶曾经也不理解他言语中的意思,只当这人是在嘲讽自己,击退魔教后每每都要郁闷很久。如今倒是能读出几分深意了,原来尤姜骂他不是因为厌恶而是替他不值,他若真栽了跟头,这个老对头反而比谁都觉惋惜。 这些好意隐藏得太深了,若不是尤姜在他走火入魔时主动一吻,只怕他至今也不会明白过来。曾经可以对所有人温柔以待的姜奉之,如今却用利刃将自己包裹了起来,好像向人施加一点善意就会被伤害。而他竟一直躲在玄门,从未去了解是什么让奉之变成了这个模样。这样的心劫怎么可能放得下,即便心魔侵染不了他,他在明白一切后也不想放过自己。 现在的奉之并不好接近,顺着他会被打,违逆他的意思最后的结果还是打起来,付红叶也只能徐徐图之,对他温和劝道:“你总是这样咄咄逼人,好话也非得用凶狠的语气去说。既有好意何必死倔着不认呢,只要稍微退一步,你我便能和谐相处。” 这话自然是招来了尤姜一记冷眼,魔修仍是倔强道:“退一步的结果就是死,本座不退。” 是他醒得太慢,在最初奉之被逼堕入魔道没有及时出现在心上人的身边,如今这迟到的苦果也就只有自己咽下。付红叶转身处理正事,不去在意尤姜的抗拒,只轻声道:“好吧,我死习惯了,我退。” 付红叶果然退了下去与秋月白商议雨君窟之事,给尤姜留下了让他感到安全的距离,这样体贴的举动反而令魔教教主神色越发复杂。尤姜默默望着青年如缥缈云雾的身姿,握着奈何扇的手指松了又紧,终是没问出藏在心中许久的问题——臭小子,你和本座是什么关系,凭什么迁就我? 作者有话要说:尤姜:臭小子,本座要骂你! 付红叶:左耳进右耳出当没听见。 尤姜:本座还要打你! 付红叶:知道了,打完记得遛心魔。 独活:他们是更年期中的老夫老妻? 寸劫:教主不要面子的吗,就你话多! 第十九章 正如尤姜所料,秋月白果然知道这精怪来历,此时得了付红叶的承诺他终是将一切坦白,“天材地宝需千百年时间成形,苍天府已在茗川驻守三百年,却等到我父亲那一辈才发现雨君窟的存在。盟主,你可知他是怎么发现的?” 雨君窟的位置并不算偏僻,茗川这样靠山的城镇历来有不少上山采药狩猎,按理说一个山中洞窟瞒不过他们的眼睛。付红叶听秋月白语气不同寻常,试着问:“与那精怪有关?” 果然,秋月白沉重地点了点头,继续道:“一百年前玄门三君为迎天劫相继闭关,天道盟新老交接正是忙碌之际,魔修寻到空隙便趁机作祟。魔道中长生门自古研究死者复苏之法,当年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造出一只旱魃。这旱魃乃是千百年来最强的尸人,所过之处滴水不留,它出现在人间后,江南便迎来了长达三年的旱灾。抬龙江为之枯竭,整整三年不见雨水,修士从天地间提取的水行灵力也已达到极限,各处城池都是民不聊生,茗川因距离旱魃所在较近,更是受灾最重的城池。” 尤姜没想到竟会这里听见长生门的旧事,这破门派的消息可不能让独活那小兔崽子知道。他闻言立刻以神识扫向四周,确定独活并不在这里方才松了口气,随即又没好气道:“说精怪还提什么魔道,你怎么不从盘古开天说起?” 秋月白甚少遇上这样暴脾气的人,被打断时还愣了愣,见这位前辈眼中似有不悦之意只温和地解释了一句:“失礼,那时盟主还在随剑君修行,我想这些事他未必知晓才多言了几句。” 付红叶为适应新造的躯体用了多年时间,这些事虽在天道盟典籍中见过却也所知不详,如今听秋月白叙述倒是有了疑惑,“旱魃是堪比渡劫修士的强大尸人,既然我师父在闭关渡劫,天道盟又是如何将其消灭?” “我听府中长老说,长生门太狂傲不肯听从魔教号令,魔教教主便将其满门尽灭,一把火烧光了不灭川。那之后魔道内乱了好一阵子,所有抗议门派皆被魔教吞并,那魔教教主甚至将死在自己手下的魔修炼制成心魔驱使。败在他手下的修士连夺舍重生的机会都没有,人人惧其心狠手辣不敢违逆,魔道也就发展成了如今唯魔教视从的局势。” 自己没能收拾魔修,反倒是魔道内战结束灾难,这样的战绩天道盟自然不会详细记载,保存的卷宗也只提一笔“高祖三十二年,旱魃灭,天下安。”,关于尤姜横扫魔道的壮举却是半字未提。 那时的尤姜风华正茂,墨扇一展便送无数修士走上奈何桥,坊间之人提起魔魁都要胆战心惊地环顾四周,哪敢像现在这样随意议论。只可惜,那样的魔道盛世终究已是过去。 寸劫加入魔教时付红叶已经出山主持天道盟,他从未亲眼见过教主横扫天下的风姿,如今只听只言片语便已能想象当初的腥风血雨,趁着秋月白与付红叶谈话无暇注意自己便向尤姜低声问:“教主,这长生门什么来历,我怎么没听过?” 左护法言语中的意思分明是“教主你还有什么厉害战绩,快让我吹一吹。”,尤姜却一点也不配合,只随意嘱咐道:“一些歪瓜裂枣而已,独活那小子话多,不许和他提。” 好汉不提当年勇,尤姜输给付红叶后便不再回忆过去辉煌,他们这些小辈所见的教主只是每日与长老们互骂,着实不像个正经魔道魁首。寸劫虽觉教主一定有其过人之处,奈何无人告知,如今也只能闷闷应了一句,“遵命。” 年轻人总爱打听长辈的光辉过往,尤姜自己当年不也瞧不上无所事事的魔君?他只是没想到,本以为能够一生为魔道征战的自己,如今竟也老成了不愿大动干戈的模样。 过往总是令人唏嘘,尤姜稍稍感叹便看向了秋月白,只去在意当下之事,“当时天道盟倾力讨伐旱魃根本没空来这些小地方救灾,你苍天府又不是主修水行功法,茗川那三年是怎么撑过来的?” 秋月白提起这些事时神色总是不好,如今声音越发低沉,“家中记载,旱魃经过的第二天,城中所有井水都已干涸,田地作物接连枯死,长生门与天道盟于官道作战,百姓连撤离都做不到,只能守在城中等待死亡降临。干旱才不到一年茗川就死了数千人,苍天府已准备拼死一搏护送百姓离开,就在这时,本不见半分乌云的天空忽然降下甘霖。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24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这场大雨下了一夜,本已被死气覆盖的茗川终是复苏,待我父亲回来,众人才知苍天府在山中降服了一只精怪,以其灵力降雨救下了城池。之后,父亲带领府中弟子再入群山便发现了这雨君窟,靠其潭水让茗川渡过灾劫,灾后又发展灵茶之道,茗川就此走向兴盛,而苍天府也就这样成了百姓眼中的救世主。” 这说法与寸劫打听到的并无差别,尤姜瞥了一眼秋月白神色,“但你的神情不像以此为傲。” 果然秋月白无奈地叹息一声,只闭眼道:“我在此事之前的确以父亲壮举为豪,如今却是心中存疑。那时我虽常卧病榻却也知晓苍天府实力,凭我父亲修为根本不可能赢过这魔物,更不具备以灵力降雨的神通。而且,父亲死前仍反复念着雨君二字,我怀疑,他不是在挂念雨君窟,而是在唤一个名为雨君的人,或是……精怪。” 话已至此,真相多少分明了些,付红叶闻言便陷入沉默,尤姜却不会去顾及正道心情,当即冷笑道:“天下都在闹旱灾,偏就你们这里下雨了,还出现了一只水灵力充足的精怪,世上哪有这样巧的事。我看是那精怪降雨救人,你们却狼心狗肺地抢了它的住所,还将它当作魔物给处理了吧。” 他话说得锋锐却直中要害,秋月白面色随之越发苍白,最终仍满是疲惫地应道:“家中所书不详,但我也是如此猜测。” 曾经引以为豪的英雄父亲竟不是真的英雄,甚至有可能是忘恩负义的小人,多年信念一朝崩溃,秋月白这些时日所承受的压力着实不小。如今雨君回来报复,他竟不知要如何处理了。 正如秋月白所说,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付红叶看向于山林中沉寂的雨君窟,最终只道:“一切都还只是猜测,先找到雨君,当年之事终究要问过它才知真相。” 这的确是当前最紧要之事,秋月白也遵从盟主指示点了头,付红叶见他情绪还算稳定便看向了尤姜,“前辈,如今唯一的线索便是幽冥帛,当年正道捕捉迎喜神已被鬼域视作洪水猛兽,还请你……” 幽冥帛是鬼用的货币,自然是鬼神对其最为了解,而魔教如今与鬼域交好要打听消息最是方便。尤姜没想到自己还有被正道魁首求助的一天,瞥了眼付红叶便道:“是你上赶着给别人收拾烂摊子,与本座何干?” 然而他刀子嘴豆腐心的本质已被付红叶摸得清清楚楚,青年果断上前抬起魔修的手,果然其掌心正握着一枚通讯玉石,这便轻笑道:“那前辈这标记了鬼神气息的通讯玉石又是怎么回事呢?” 尤姜没想到付红叶感知如此敏锐,只是一道用来联络的微弱阴气都能发觉,然而,就算被揭穿了他也死挺着不认,仍是嘴硬道:“本座只是好奇那精怪是怎么拿到的幽冥帛向鬼域问几句而已,和你没关系。” 这样的倔强看习惯了倒是可爱了起来,付红叶明知他面薄,却又忍不住含笑道:“好的,魔修不会做任何善事,我知道。” 这骗小孩的语气果然令尤姜恼怒了起来,反正此地也没有线索可查,索性一把揪住付红叶衣领将其扯到自己面前,“臭小子,自己选个隐蔽的地界,本座要揍你!” 二人还是记着自己身份,只悄悄低语,这样凶狠的语气一旦压低声音倒像是情人闹脾气的威胁,付红叶虽知这是错觉,仍为此感到高兴。他没去理会自己又要和魔教教主打起来的现实,转身便对秋月白道:“秋府主,前辈已向鬼神打听消息,在收到回信前还请你安排一间上房供我们打坐疗伤。” 精怪行踪难觅,就算留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线索,秋月白虽想解决此事却也知不可操之过急,只是对他这要求尚有疑问,“两位同住?” 秋月白作为正道修士倒不怀疑盟主会突然断袖,只是想着两个男人住一间房是否太拥挤,倒是付红叶面对下属纯洁的眼神仍是毫无压力地忽悠道:“前辈对我关怀备至,迫不及待想要指点剑术。” 呸,不要脸的臭小子又给自己脸上贴金! 这个胡说八道的答复自是收到了尤姜鄙视的眼神,然而用来说服秋月白已经足够,秋府主也不多想,这便应道:“我会妥善安排,二位今日辛苦,还请好些休息。” 第二十章 秋月白果然不会亏待正道魁首,一回苍天府便命人收拾出最好的客房供二人休息,而寸劫因身份未明也是被留在了待客院落,不让他接触苍天府理事之处。这样的安排倒是合了寸劫的意,待人群散去便暗中来到教主身边汇报情况。 付红叶即将渡劫却远赴茗川处理魔物之乱,玄门自是不会放心,如今苍天府还有一批心系掌门的玄门弟子在等候,他便也没有空闲与尤姜纠缠,一到苍天府便去处理天道盟事宜。 身边少了个总是令自己动气的人,这夜也就显得更为寂静了些。尤姜知道这才是对的,付红叶该和他那群同道在一起,而他也只需和魔修打交道,正魔之间只有相争,和谐共处才是笑话。他只是想不通,为何自己好不容易清净了下来,心里却又跃跃欲试地想要去打探付红叶消息。 这在过去很正常,毕竟他的目标就是击败付红叶一雪前耻,整天想着这个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这些年,付红叶一举一动尤姜比谁都清楚,有时候玄门弟子都摸不清掌门行踪,他却永远可以第一时间出现在正道魁首途中进行埋伏。这当然是魔道魁首兢兢业业的证明,只是放在二人如今的暧昧关系上,百年间养成的跟踪习惯莫名地就有些微妙了起来。 尤姜如今一百六十五岁,他的后半生全是付红叶这个名字,不论是敌是友都不可能将这个名字从生命中摘出去。他也知忧虑无益,见寸劫到来便不再去想烦忧之事,仍是摆出往常那运筹帷幄的样子,只问:“你潜入苍天府可查出了什么?” 才一天时间就要摸清一个大派底细也太为难人了,然而寸劫不愧是被誉为魔道希望的少年,竟还真报上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教主,据我观察,秋月白的腿并非天残而是诅咒。” 秋月白之父贺鸣乃是入赘秋氏的散修,其母生下孩子后就病逝,如今苍天府只剩他一脉单传,自是寻遍天下名医前来治疗腿疾。他这腿被所有正道医修断定为天残,如今寸劫却说是诅咒,尤姜虽信任左护法能力仍是疑惑,“有何依据?” 寸劫这孩子素来稳重,此话自然不是随意猜测,闻言便恭敬答道:“属下背着他时暗中探查,他的骨骼和经脉都没问题,是一股未知力量切断了他对双腿的控制。这道诅咒极为自然,就像普通灵力一般潜伏于他体内,寻常医师根本看不出问题,甚至还会认为是他天生灵力高强视作好事。若非我自幼生长在鬼域对人间灵气颇为敏感,只怕也难以发现异常。” 咒术这样损阴德的法门多是魔修在研究,尤姜从未听说世间还有这样不带邪气的诅咒,不由皱眉道,“可知其来源?” 鬼神诞生时就拥有天地间最强的咒术,寸劫幼时由鬼域喜丧神抚养对此道自然也颇为精通,立刻回道:“暂时难以判定咒术来源,但我听他院中老仆说,秋夫人怀孕时每日都以琉璃仙茗养着,所用之水也全是自雨君窟打来的灵水,我怀疑与那精怪有关系。” 如此神异手段也只有一切未知的精怪可能拥有,尤姜闻言便若有所思地看向雨君窟方向,“精怪这种东西一旦招惹上了可没那么容易摆脱,看来苍天府的麻烦不小啊。” 就在尤姜思考此事利用价值时,寸劫却是问出了一个让他意外的问题,“教主,要治吗?” 魔教左护法是谁,天下第一杀手和鬼域三神养出的魔崽子,精通世间一切杀人之术,诅咒、暗杀、下毒皆是当世一绝,唯独救人这样的事二十年来从未碰过。 这样的寸劫突然说出此语,尤姜简直怀疑眼前的左护法是不是独活那缺心眼的小鬼易容的,“素来只用毒的你怎么突然想救人了?那可是你最看不顺眼的正道修士。” 好在寸劫马上用事实证明了他还是那个认真做教主狗腿子的左护法,“此人瞧不上魔教,我偏要他对魔修伏低做小,求我治好他的腿。” 左护法眼中满是不服气,有些像曾经的魔教大护法,又有些像过去的尤姜,这是年轻人才有的神情,于尤姜而言已是久违了。他有些怀念地看了寸劫一眼,最后仍是遵循魔修对后辈随意放养的传统,只淡淡道:“本座与付红叶相约追查魔物期间彼此都不动手,救人这种事就随你吧,本座懒得管。” 寸劫对外虽然叛逆,在魔教长辈面前却极为听话,任何行动都要得到教主首肯,如今见尤姜答应立刻高兴道:“教主放心,我会妥善处理。”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25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左护法来了这一出,尤姜也发现了一个问题,“你说,咱们安安静静地待在这里是不是有些太奇怪了?” 周围全是正道,他们两个魔修居然只赏月喝茶,这未免太对不起大家在江湖通缉榜上的排名。尤姜话一出,寸劫便已蠢蠢欲动,“教主,搞事吗?杀人还是放火?我去绑了病秧子?” 他这些提议着实令人心动,然而,有个付红叶蹲在此地,他们若闹得太厉害,最后估计就是一大一小被正道魁首提着脖子抓回来的结局。尤姜默默估量了一番,扇子在掌心一敲已是定了主意,“走,我们偷窥。” 偷窥正道也是魔修必备的手段,时刻盯梢付红叶的尤姜于此一道更是炉火纯青,只是掐指一算便带着寸劫晃过苍天府布下的严密阵法,不用半刻便寻到了正在后花园议事的付红叶和秋月白。 苍天府守卫森严,付红叶更是无法被修士感知的散仙,寸劫蹲在屋顶都确定不了这正道魁首的方位,不由惊讶地看向了自家教主,“教主,你怎么找到他们的?” “本座暗中在付红叶身上种了影随蛊,只要捏了法诀,不论身处何地都能感知其方位。” 尤姜答得随意,寸劫却知个中厉害,付红叶修为高强,寻常人根本无法近身,更别提下蛊,这样的事也只有尤姜能够做到。寸劫暗暗估算自己对付红叶下毒的成功概率,最后只钦佩道:“教主果然厉害,我辈望尘莫及!” 这蛊尤姜下得极为隐蔽,就连付红叶自己也不知道,今日正好用来看看臭小子和正道在一起时都在议论些什么,白日里在他面前左一句前辈,右一句奉之,背后还不知道怎么编排他呢。哼,反正他不信付红叶私下会说自己一句好话。 两个魔修藏在屋顶暗中观察,屏退了护卫的秋月白却是眉头深锁,心事重重地为盟主沏了茶便犹豫道:“盟主,我觉着……那自称诸葛劫的少年有些不正常。” 此话一出,屋顶上的两个魔修就惊讶地对视了一眼,未想这秋月白竟发现了寸劫破绽,看来苍天府也没那么好糊弄。 他们心中暗惊,本是随意赏月的付红叶也严肃了起来,“他对你做了什么?” 寸劫在地下洞窟未曾动用魔气,就连背秋月白走密道时也是只凭力气硬抗,按理说不该暴露身份。付红叶本以为是魔修趁自己不注意对秋月白动了手,谁知这手确实是动了,只是动的方法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只见秋月白神色不自然地摸着茶杯,似是羞于提起却又拿不定主意,最后终是小声道出了少年异常的举动,“他……摸我大腿。” 这就是寸劫的疏忽了,只道秋月白腿上没知觉便肆意去摸骨,还在人家大腿上掐了两把试探其经脉有没有反应,却不料秋月白为防漏掉线索随身携带了留影玉。此玉将这一切都记录了下来,如今秋月白回府翻看,这些越矩行为便一五一十地落在了府主眼里。 秋月白自小被重重保护,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男人做出这样的举动,如今提起也是尴尬。此事若是被府中长老知道,那黑衣少年只怕要被打死,他虽羞恼,却觉或许少年只是一时冲动,拿不定主意便只能寻求付红叶指导。 付红叶也没想到自己还要处理同盟被魔修调戏这样的问题,论调戏魔修他是相当有心得,反过来却是没什么经验,此时也只能为难地回:“这……是有点问题。” 两个清修的正道为这意外发现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屋顶上的寸劫听着却是一脸疑惑,“男人的腿不能摸吗?喜丧神都是直接坐在我师父大腿上的啊。” 魔道从来没有规矩约束,三岁看春宫,十岁寻道侣是常态,只要彼此看得顺眼什么妖魔鬼怪都敢双修,甚至还有不少在多修,在寸劫看来没脱衣服哪能算调戏,更不能理解秋月白在尴尬些什么。 本来尤姜也不太理解,不过,想想付红叶上手时他恨不得把青年一脚踹下去的心情,还是沉声道:“以后未经允许不准随便摸别人大腿。” 不摸骨怎么验伤?这个命令着实没道理,然而前任大护法曾对寸劫嘱咐过一句话——“就算教主大多数命令都是无理取闹,但他是教主,你还是要听他的。” 师父的教导言犹在耳,寸劫虽不能理解,仍是恭敬地应了教主,“遵命,下次让他求着我摸。” 这气魄果然不愧是魔道希望,然而尤姜还是默默斜了他一眼,神色很是一言难尽,所以,为什么一定摸男人的腿,这孩子是被付红叶带歪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寸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魔修就是要摸正道! 尤姜:等等,你这个打战场的方法有哪里不对! 独活:教主,我们魔修除了你都是攻,你不反省一下自己吗? 尤姜:你出去! 第二十一章 寸劫之事令花园中气氛颇为尴尬,秋月白也觉与盟主谈论这话题似乎不合适,沉默片刻后便不再提起,只问起了担忧多时的正事,“盟主,你十日前来时周身灵气汹涌分明是渡劫之兆,如今却气息平稳,莫非……” 秋月白是元婴后期修士,付红叶的变化瞒不过他的眼睛,不过付红叶也没想隐瞒,这便坦然道:“你猜的没错,我渡劫失败,如今是散仙之境。” 秋月白对这样的情况已有猜测,得到他的肯定回答却还是默了默,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轻声道:“飞升之路困难重重,盟主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卷土重来。” “承府主吉言。” 飞升失败轻则损坏道基重则走火入魔,对任何修士都是一件大事。然而付红叶提起时却是完全不以为意,语气一丝波动也没有,秋月白暗叹盟主果然道心稳固,犹豫再三还是道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说来也是惭愧,得知盟主暂时不会飞升,我竟是松了一口气。” 这话若是搁在旁人身上大概已勃然大怒,付红叶却是随意瞥了他一眼,只问:“你是担心天道盟群龙无首?” 秋月白知道自己的心思瞒不过盟主,付红叶待人亲和却并非单纯之人,他将各大门派稳稳压制,自接任盟主一位从未出过半分乱子,论手腕还要更胜昔日的道君与剑君。 正因如此,秋月白更确信天道盟离不开他,此时便忧心忡忡道:“天道盟安稳太久了,许多新生门派都不把魔教当一回事,他们以为魔修就是自己平日抓捕的通缉犯,碰上正道只能落荒而逃。很多人都忘了,盟主不在时一个长生门便已让我们焦头烂额,魔教可是吞并了所有魔道大派,论实力远在长生门之上,如何好对付?如今海外鬼域同魔教联姻,大雪山妖族亦与他们交好,一旦开战天道盟腹背受敌,就算赢了也一定损失惨重,不知要赔进去多少性命。” 秋月白为雨君窟之事查了许多关于魔道的卷宗,越查越是心惊,这才醒觉魔教原是一只蛰伏于漠北的猛虎,只需天道盟露出一道破绽便能将他们撕碎。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26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过久了太平日子突然感受到如此威胁,秋月白心中颇为不安,声音顿了顿,又继续道: “盟主虽只拜剑君为师,但魔君剑君本为一体,称毕千仞一声师兄也不为过。魔教与鬼域联系全在于毕千仞,有这份同门情谊在,他多少会手下留情。而剑君在时便与大雪山交好,狐王白云侧因此对你也颇为亲切。正因天道盟盟主是你,妖族与鬼域才能保持中立,若你飞升,我想不出有谁能够取代这个位置。” 这些事付红叶自然比他看得更清楚,事实上不止正道如此,魔道也是。尤姜与毕千仞是至交好友,和狐王亦是年少相识,可以说他才是维系这妖魔鬼同盟的核心。他与付红叶任何一方先离开,自己所在阵营的平衡便将被打破。付红叶渡劫之前,玄门长老联名请他出手除去魔教教主保天下安稳,那时他左右为难,每日都在自己感情与正道大义之间斗争,始终寻不到一个让自己安心的解决之法。 现在想来,那时候怎么就不知道换个角度去看待问题呢。他的师兄和剑君师父是尤姜好友,他的魔君师父对尤姜亦是有收留教导之恩,可以说二人的亲朋好友几乎完全一致,这样的两个人本就不该交恶。魔教与妖鬼二族交好,玄门亦是如此,这样一来,只要玄门掌门再与魔教教主联姻,天下不就彻底安稳了吗? 被心魔开辟出新世界的付红叶简直是逻辑鬼才,如此一算更觉自己和尤姜在一起才是长久之道,心中暗暗盘算着如何把魔教教主逮回家,面上却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对秋月白淡淡道:“你说出这样一番话,可是发现了有谁想要这个位置?” 果然,秋月白立刻无奈道:“盟主不曾收取弟子也没有宣告下一任玄门掌门人选,有望争取盟主之位的门派近日来都是蠢蠢欲动,苍天府也收到了不少请柬。我如今可以借腿疾拒绝外出,若盟主不在了,苍天府也少不得要被牵扯进纷争之中。” 付红叶放任自己走火入魔是一回事,不允许底下人闹事又是另一回事,闻言眼神渐渐锐利,声音也冷淡了下来,“精怪爱恨分明根本不会靠近厌恶之人,这城中非议你的流言不是雨君散布的,王发财也没那个本事动摇人心,是你迟迟不表态,有人坐不住了吧。” 他的神色仍然平静,只有尤姜知道,若付红叶不再微笑,那个让他失去笑容的人下场绝对不会好,比如这些年被玄门掌门气得几乎吐血的魔教教主。 然而,秋月白还没发现盟主的神情已不和善,仍是缓缓道出自己今日所求, “所以我更不愿雨君之事被外人知晓,这样风雨欲来的时候,若是父亲忘恩负义之举传了出去,苍天府便完了。盟主,你能否答应我,若查出的结果当真如我们猜测,就由我向雨君还债,不要牵连其他人。” 秋月白的确是真正的正道修士,他忧心天下,忧心苍天府,从头到尾都没去在意自己,可权势之争中最先陨落的往往就是这样的人。天道盟从不缺乏狡猾的老狐狸,秋月白这样的修士却不常见,付红叶不愿失去这个同盟,虽已知答案仍是试探着问:“你打算如何还?” 对方分明是抱着杀心而来,还能如何去还?自然是血债血偿。 蓝色修士苦笑一声,面临死亡时抱着古琴的手仍是不自觉紧了紧,“其实,我的名字是自己写上去的。” 此话一出,埋伏的魔修和付红叶都惊了惊,他们本也疑惑王发财为何针对秋月白,却从未想到竟是这人自己将姓名投入了许愿井。他竟是真的不怕死吗? 幽冥帛沾染阳气便会渐渐消散,秋月白追寻魔物无果,最终决定铤而走险,将自己姓名写上反面又投入许愿井,期盼这段恩怨能就此结束,别再牵扯无辜。这件事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如今也只是对付红叶平静道: “父亲已死,我是他唯一的血脉,它既是想复仇,拿了我的命也就够了。只是这茗川百姓全依靠雨君窟为生,那精怪或许不会再允许人踏足自己领地,此事如何处理还请盟主决定,我委实难以抉择。” 魔修我行我素从未曾在意旁人如何,寸劫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和前辈所说的假仁假义不同,秋月白似乎真的不在乎自己会如何,一心只想着这个和他无关的茗川城。他不明白世上怎会有这样笨的人,只看向了尤姜,“教主,师父说人都是自私的,不要对人性抱有太多期望,我被当作祭品献给海神也没一个人来救我,这世上真的有愿意为别人去死的人吗?” “谁知道那些傻瓜在想什么,反正本座和你不是这样的人。” 尤姜的语气依旧不好,他神色复杂地看向园中正劝解秋月白的正道魁首,姜奉之曾经也是这样的人,可时间过去得太久,什么都回不来了,那样的志同道合再不可能存在于他与付红叶之间。 认清现实之后,他自屋顶一跃而下,不再去看身后的付红叶,只对寸劫吩咐道: “你不必再潜伏于苍天府,抽些时日多研究新毒物,内乱一起是止不住的,咱们准备好收拾天道盟吧。” 正道门派既然已有动作,一场内乱在所难免,这正是魔教入侵中原的最好时机,尤姜自然不会错过。漠北除了漫无边际的黄沙一无所有,魔修被逼着龟缩于此也是憋屈了多年,寸劫一听反击机会到来立刻就有了兴奋之色,只是想起今日所见仍疑惑道:“可教主你不是和付红叶……” 他和付红叶又能如何,玄门掌门会允许魔教离开漠北吗?他一个魔道魁首又能让跟随自己的魔修一辈子都在苦寒之地吃沙子吗?魔教必须东出,天道盟也一定会来挡,既然注定要打不如就痛痛快快战一场,谁也不要对敌人产生感情。 这一刻,魔教教主眼神重新坚定了起来,他一把扯下路边枫叶在掌心捏碎,只冷笑道:“露水姻缘而已,他有本事搞定本座就来啊,魔教称霸天下的脚步若是因此有一丝停滞,本座跟他姓!” 这一夜,尤姜重拾战意,却不知,当他们离去后园中的付红叶暗暗瞥了一眼屋顶,无奈一笑后方才对秋月白淡淡道:“秋府主,若我能解决茗川之事,你可愿追随我平定天下?我是说,就算我决定与魔教修好,苍天府也全力支持的追随。” 魔道魁首欲舍弃感情夺取天下,正道魁首亦是首次全力以赴,这是二人以天下进行的一场博弈,胜负所决的便是终身。 作者有话要说:尤姜:大护法,是兄弟就帮我仇杀他! 付红叶:师兄,我相信你不会开我帮战。 毕千仞(冷漠):好友已删,你们都滚。 某不愿透露姓名的鬼神:打什么打,不服就睡服啊! 第二十二章 天道盟不稳正是魔教入侵的好时机,尤姜知道自己此时该返回漠北整军备战,可心中总是悬着一事放不下,最终还是留在了房中打坐。 他也不知自己在纠结什么,就算付红叶是那他连名字都不敢再提起的少年又如何,他又不可能为此离开魔道,至多也不过是攻破天道盟之后留下付红叶一条命而已。那是曾经为姜奉之放弃性命的人,现在的他却不能为少年放弃魔教,世人的评价没错,尤姜这个魔头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许是这份愧疚之心作祟,当付红叶回房时尤姜难得安静了许久,发现青年只是闭眼打坐什么都不说,终是忍不住率先开了口,“特地和本座住一间房,你安的什么心啊?” 付红叶其实有些摸不准尤姜现在是什么心情,若是太过亲近也怕当真惹怒了这个人,索性潜心调养真气彼此也就相安无事。不过,尤姜既然打破了沉默,此话便无异于邀请了。本是在蒲团上打坐的正道魁首这就爬上了床,只对尤姜笑道: “与前辈一起打坐,交流修炼心得。”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27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正魔两道有什么心得能交流,尤姜自是不信这种鬼话,斜了他一眼就冷冷道:“哦?那告诉本座你是如何成功渡劫的吧。” 所谓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正因渡劫期修士数量及其稀少,任何进益都可影响正魔战局,这渡劫心得在各派便是藏着掖着的大秘密,就连亲传弟子都不一定倾囊相授,更别提指点自己的敌人。 尤姜本是借此讽刺付红叶,不料这人竟是认真回答了问题,“所谓仙本就是非人,天劫亦是据此进行判定。洗净人性缺陷成至圣者为仙神,舍弃人的软弱走极限之道者为天魔,当一个修士已不能被称之为人,天劫便会降临为他打开前往仙境的通道。这九九八十一道雷劫并不是在淬炼我的躯体而是磨炼神魂,若我猜得没错,只要我渡过心劫斩断凡尘,这具肉身就会烟消云散,神魂则是飞升仙境成为我们所说的仙。” 尤姜早已进入渡劫期却没有迎来一道天劫,本以为是自己修行不足没有明悟,如今听付红叶一说才知这渡劫条件竟是如此苛刻,一时也忘了意气之争,只不敢置信地喃喃道:“天劫不至是因为天道认为本座还是人并没有达到成魔的要求?我这样的……” 他言语中有妄自菲薄之意,付红叶见状又贴的近了一些,轻声安抚道:“前辈或许称不上好人,却也非大奸大恶之徒。” 天魔境极看中飞升者的杀意与冷酷心境,昔日魔君也是被其拒收,最后另辟蹊径放下屠刀以佛入道去了西方极乐世界。而今尤姜听见付红叶这评价只觉自己成为天魔的可能性越发渺茫,虽早已接受现实仍是免不了失落。他不愿付红叶看出自己的落寞,仍是抬头讽刺一笑:“你这样对魔修手下留情的人竟也能被天道认定为圣人?” 正道要求除恶务尽,付红叶却三番四次放过尤姜,按理说的确不该如此顺遂,然而他对这样的异状只是淡淡解释了一句,“我和师父师祖不一样,天道对我的判定会宽松许多。” 尤姜正为如何渡劫困扰,这人却说他渡劫更为容易,他自然是听见就有闷气,立刻冷笑道:“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天道之子?” 他本是借此嘲讽青年太过狂妄,未想付红叶竟丝毫没觉不对,反倒是无奈地回:“我并不愿被世人知晓自己的特殊之处,这个称号是魔君师父起的,也不知怎的就流传开了。” 江湖中吹嘘是常态,尤姜本以为所谓天道之子不过是茶馆说书的笑谈,谁知竟是出自魔君之口。那在正魔两道间反复横跳的老家伙可不是省油的灯,付红叶竟能让他如此惊叹,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魔君何欢在人间时便高居江湖悬赏榜首位,飞升后赏金不降反升,直到现在依然无人可以超过。其实谁都知道没人能飞上天去拿这位人头,但茶余饭后悬赏魔君已是正魔两道多年养成的习惯,一日不添一次总觉少了些什么。悬赏何欢仿佛是过去岁月的标记,就这样深深埋在他们这一辈人的记忆中,偶尔想到魔君不在了还有几分唏嘘。 尤姜可以说是魔君一手教出来的魔修,过去虽然每次见到那老混蛋都要打一架,如今再提起故人还是有些沧桑地叹道:“那些搞风搞雨的老家伙都走了,没了他们吵吵闹闹这江湖居然还有些寂寥。” 这个人卸下浑身倔强时总是能让付红叶心生怜意,他摘下魔魁的面纱,用手指轻抚这熟悉又陌生的脸颊,“前辈,故人逐渐离去的确令人感伤,可我还在,我不会让你寂寞。” “管好你的手。” 这样亲昵的举动让尤姜不适,他倒宁可付红叶强行推了自己,至少那只令他愤怒,不会让他产生彼此关系暧昧的错觉。 也不知是不是听见了他的心声,原本还很规矩的青年不止没把手收回去,反倒是欺身上前逼得他退到了床榻内侧,分明是做着这样极具侵略性的行为,付红叶那面上却是温和无辜的神色,“你知道的,我现在容易行为失常。” 他话说得随和,按在尤姜肩头的手却是制住了魔修浑身真气令其动弹不得,分明就是不怀好意。尤姜失了先机没法反抗,嘴上仍不肯失了声势,立刻回以惯例的冷嘲热讽,“你是不是还想说只蹭蹭不进去,大圣人付掌门,你把本座当三岁小孩骗呢?” 俗话说得好,学好要三年,学坏只需三天。最初心魔蛊惑付红叶把奉之变成自己的人时,他内心是百般抗拒,甚至斗争到了气血逆行失去理智的地步;如今心魔被收拾了一番,怕了他躲在神识中不敢发声,他反倒觉着这个在床上交流的提议很不错,亲了亲魔魁面颊便笑道:“前辈,你我已和平相处半个时辰了,你不觉得这是值得庆祝的事吗?” 他都已经庆祝上了尤姜又能如何,受制于散仙连推开他都做不到,也只能在嘴上做挣扎,“本座有这么销魂吗,你舍弃一生清誉也要强上?” 付红叶到底不是邪恶之徒,见他神色不甘愿便停了手,不过他也不会放了尤姜,这个魔修跟鱼似的,他稍一松手就能溜得远远的,一不留神就再也找不回来了。所以,他选择布下鱼饵,逼得尤姜与自己周旋,“前辈所求不过是为魔教寻找灵气充沛的栖身之地,可你也该知道,天下没人能胜过我,就算魔教倾巢而出,我也挡得住。既然武力行不通,不如你试试从内部攻克我?” 他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自信着实令人气恼,然而尤姜也知道这是事实,散仙之境的修为足以让付红叶在人间为所欲为了。他过去不是没试过派人诱惑付红叶,什么清纯妖艳的少年少女都往玄门送了去,就连魔道第一美人都上了阵,最后的结果却是这些人反倒被付红叶度化改邪归正了,那第一美人更是直接嫁给了玄门长老。这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结果让尤姜一气之下把魔教唯一的枫树大切八块,将那满地红叶踩了一夜后便不再起这方面心思。 他只当付红叶道心稳固不可魅惑,却没想到原来是派的人不对,臭小子好的竟是他一口。如今听了这提议也是又可气又可笑,只能斜青年一眼,“搞定你有什么用,天道盟那群老东西会允许魔修回到中原?” 既然考虑可行性便是心动了,付红叶此时也不要求尤姜对自己真心实意,只要奉之不视他如洪水猛兽时刻躲着就行,这便轻声细语地继续说服魔道魁首,“前辈百般不愿不还是和我在一张床上了吗?别看我这样子,其实很擅长勉强别人的。” 看似温吞的付红叶强势起来根本无法抵抗,尤姜对此早已亲身体会,更加确信天下没几个人能扛得住他的勉强,此时唯有咬牙道:“你跟魔君学的是他的恶劣性情?” 他言语上虽还强硬,付红叶却能清晰感受到魔修抵抗的意志正在削弱,似乎很犹豫是否该试一试他的提议。既是如此他也就不客气了,一把抱住魔修微凉的身躯,就在尤姜耳边轻声低语,“前辈身上很凉,想是在地下洞窟沾了阴气,这样下去对身体不好,我抱着你睡或是在被子里练剑取暖,你选一个,全都要也行。” 这两个选项无非是慢性死亡和当场暴毙的区别,尤姜虽知把付红叶控制在自己手里才是对魔道最好的选择,闻言还是忍不住怒视了过去,“本座选宰了你!” 付红叶就喜欢他这一面恶言恶语一面又犹豫是否该挣扎的样子,见状更是诱惑道:“魔修最擅蛊惑人心,我相信前辈也不会完全不通。我现在心魔入体正是最容易被魅惑的时候,前辈为了魔道大业千万不可错过机会。” 他这声音简直就是天魔的低语,尤姜想要抵抗最终还是没止住心动,反正又不是没被上过,若能把付红叶拖进魔道,天道盟在他们面前就不过是土鸡瓦狗而已。臭小子有毛病想要天天被骂,成全他就是了,他一个魔修难道还会被正道修士魅惑不成? 爱冒险是魔修天性,尤姜如付红叶所愿终是放松了下来不再运气抵抗,只是言语间仍不服输地喃喃道:“本座早晚杀了你。” 不论如何,能抱着奉之就寝已是极大的进步,付红叶坚信自己一定能守住道心并把尤姜也度化过来,面对他倔强的眼神也只是轻轻一吻,微笑道:“好,我等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付红叶:前辈不要多想,我只是想和你一起通宵学习做完这套五三。 尤姜:你这还不如上了我! 付红叶(欣然同意):好吧,我听你的。 尤姜:臭小子,你套路我! 第二十三章 二人动手时损耗都不小,夜里便不再闹腾好生休息。付红叶周身灵力充沛,只是被其抱着便觉经脉舒畅,仿佛正被天地精华所温养,尤姜这一觉倒是久违地睡踏实了。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28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安睡之后自然醒最是舒坦,尤姜虽迷迷糊糊感知到身边有个被清气环绕的讨厌存在,却也不想大清早就浪费力气吵架,直到这小子得寸进尺伸手抚到他眉间方才慵懒地开口:“手规矩点,别把本座的易容毁了。” 眉间那道血痕已成魔教教主标志,若不以药物进行掩饰只怕一眼就会被人认出。他身上最显眼的特征竟是被付红叶留下的剑痕,说来也是可笑。 梦醒后的现实总是令人不悦,尤姜一想起这些事就皱了眉,倒是付红叶见状更为怜惜地轻抚其眉宇,柔声叹着,“前辈似乎很少有开怀的时候,连睡觉都皱着眉。” 他的气息让尤姜渐渐清醒,抬眼便道:“你时刻带着笑,又有几分是发自内心?” 这扎人的话一出付红叶便知魔教教主已恢复精神,今日二人大概又要大战三百回合,纵使如此,尚且睡意朦胧的尤姜仍是让他有一种回到往昔的错觉,这便俯身吻了吻魔修的额头,只轻轻道:“对着你时是真心的。” 付红叶说话历来轻声细语,就连气愤也只是用平静的神色看着别人,尤姜和他斗了这么久从未见过青年提高声音怒斥过谁。这种连走火入魔都疯不起来的人一旦刻意去哄着谁,那语气着实柔得让千年玄铁都能化了,尤姜也为之愣了愣,待回神才发现自己着了道,当即斜了他一眼,“臭小子甜言蜜语一套一套的,说你没道侣谁信?这些年暗地里到底骗过多少小姑娘?” 他这话着实无理取闹,自玄门三君全家飞升之后,天下不知多少修士抢着做玄门掌门道侣,付红叶要想双修只需露出点风声,各派长老便能抱着本门美人画像踏破玄门正宗门槛。只可惜,他最想每日醒来都能四目相对的人却不在其列,甚至还时不时在想办法杀死他。 想到这里,付红叶用手指轻轻梳理尤姜长发,只无奈道:“心里放不下一个人,无暇考虑其它姻缘。” 尤姜其实不想让他近身,可这样被抚摸确实很舒服,反正都是睡过的人了也没必要太矫情,索性放松下来任由青年服侍,当然,这嘴上还是半点不饶人,“也是,从床上看出来了。” 他这语气满满都是嫌弃付红叶又怎会听不出来?闻言还在梳理魔修长发的手一滞,很是认真地问:“和我共寝,你觉得如何?” 怎么地,臭小子难道以为他还很爽?就那床上功夫他是从哪来的自信?心魔给的吗? 提起这事尤姜神色便是一沉,直接冷笑道:“和你有什么体验可言?就那做男娼都要倒贴钱求客人来嫖的水平?” 好不容易睡到了心上人最后却收获到了如此评价,天道之子顿时受到了此生前所未有的打击。他用八十年时间读完了玄门正宗所有藏书,拥有当世最强的天道剑意,法阵、符咒、医道、炼器样样精通,本以为已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修士,未想竟会在这双修之道败下阵来。 此时,付红叶想起两位师父飞升前曾将他召去进行最后的告别,那时剑君把多年来收集的法宝材料都给了他,最后则是掏出三幅书卷放于他掌中,语重心长地嘱咐:“今后你将承担起以剑守天下的重任,为师也没什么可以留给你的,这里有三幅字——善解人意,善解人疑,善解人异。你只要将它们谨记在心,时刻实践于行,定能成为一个好掌门。” 来自师长的教导付红叶自是恭敬接受,然而还不待他谢过师父,一旁的魔君便偏头过来看了一眼,很是疑惑道:“你还漏了最关键的一幅吧,我写的善解人衣呢?” “你个老不正经的和徒弟说什么浑话?” 本是庄重的师门传承场景因这一句话顿时变了味,剑君闻言揪着魔君领子就是一通训,这些劝诫魔君自是左耳进右耳出,待道侣说累了去喝茶才悄悄把字塞进徒弟手里,很是意味深长地笑道:“你如今决定放弃姜奉之不需要这第四幅字,若将来某日后悔了,我珍藏的秘籍就埋在不知门瀚海楼之下,把它们挖出来或许会有惊喜。” 魔君素来没个正行,这句话当初的付红叶并没有放在心上,如今才知何为书到用时方恨少,若早些修习这第四项秘籍,又怎会沦落到被尤姜如此嫌弃的局面? 想到这里,玄门掌门痛定思痛,握着尤姜的手坚定道:“前辈,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证明自己。” 尤姜倒不知魔君那老家伙飞升前还给他挖了个坑,面对青年这改日再战的要求,他只有一个回复,“穿衣服,滚下床去。” 玄门掌门自是不会放弃自己降妖伏魔的决心,正在二人为约战一事纠缠时,门外终于传来了呼唤他们去做正事的声音,“禀告掌门,有修士说是喝了毒茶来苍天府闹事,我们可要出手相助?” 二人闹归闹,孰轻孰重还是知道分寸,付红叶闻言终于松开了抱紧魔教教主的手,尤姜也收回了即将踹出去的撩阴腿,彼此对视一眼便各自散开整理仪容,付红叶也是正经回复道:“你们先去候命,我随后就到。” 秋月白早已封住雨君窟,按理说这个时节不该有灵茶出城贩卖,如今却有修士喝出了问题,着实有些奇怪。付红叶细细一想,终是发现了破绽在何处,“是我们疏忽了,那王发财既然知道这样一条密道怎会放过得利的机会,在王采荷之前定还有人进雨君窟打过水。” 如此说来,那条密道定不是王发财偶然发现,只怕是那精怪借他的贪心将被污染的水散布出去。尤姜已知导致秋月白腿残的咒术八成来自雨君窟之水,如今这些修士中的咒多半也难解,虽不知此精怪意在何为,仍是淡淡道:“自作孽不可活,谁违禁取水由他自己去承担修真门派的怒火,你少掺和。” 此事受害者乃是周边修真门派,若处理不当注定要在天道盟造成内部矛盾,付红叶也知前方有多少麻烦。作为天道盟盟主,他若任由修士报复百姓定惹民间非议,可不顾修士门派损失又要失了盟友信任,先让他们闹完再出面各打一板平定事端才是既无损失又得名声的处理方法。 尤姜的话听着无情却是好意,付红叶也不在意他的语气,只轻笑道:“前辈不用担心,我会保护好自己。” 他知道事后做好人最容易,可他还是要尽力平息各方冲突。付红叶这意思尤姜也听明白了,心中默默怒斥一句“付红叶你个大傻子,活该被人坑。”,面上只冷冷道:“本座会担心你?自作多情。” “好了,我只能死在你手里,我记着呢。” 付红叶如今应对尤姜也算熟练了,不待他开口便抢先说出了对方的词,见魔教教主瞪眼瞧他又伸手邀请道:“前辈既然也对精怪有兴趣,不如一同去前厅看看?” 尤姜倒还真对精怪有几分兴趣,世上常将妖魔鬼怪归作一类,如今他与妖鬼都有盟约,若能再寻出几只精怪供魔教御使定将壮大魔道势力。如此一想,他便忽视了青年的手,只径直起身向外走去,“也行,本座就看看你们正道的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尤姜:什么时候都一副佛系表情,你是水豚成精的? 付红叶:水豚和河豚听起来就很配,甚好。 独活:你们这是什么跨物种的爱情? 明天就入V了,到时会有三更掉落,看在作者一边感冒一边码字头都写秃了的份上,大家都看正版吧。 第二十四章 来苍天府闹事的修士主要来自临水阁与槐荫门,二者皆是依附于当今正道第二大派不知门的小型门派,因山门距离茗川较近,每逢入秋必定第一时间收购仙茶供奉于不知门。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29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琉璃仙茗太过稀少只由苍天府一家运送,如今雨君窟被封,这两派常驻茗川的采办收不到贡品,便只能向城中商户收购一些普通灵茶先应付着。这些货色不知门自是看不上,门中长老也不敢以此敷衍,索性就留下自己喝了,谁知第二日便出了问题。 如今这两派便带着因毒茶昏迷的长老来向秋月白发难,付红叶和尤姜才至前厅就听见有人怒道:“我门中多名弟子陷入昏迷,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喝过你们茗川灵茶,总之,这件事苍天府必须给个交代!” 此人一袭紫袍满身皆是下品灵器,虽声音洪亮却色厉内荏胆气不足,正是槐荫门门主孙有戏。 这槐荫门也算是传承已久的御鬼门派,曾经也位列天道盟十席之列,只可惜代代人才凋零,到了如今连掌门孙有戏都结不了元婴。修士终究要靠修为说话,这样长久衰落下来,槐荫门也就沦为了普通的二流门派,只能依靠祖上余荫勉强过活。 至于这临水阁,本是近年来江南散修自发组成的门派,因没有底蕴常受其它门派打压,如今其阁主赵闲也是唯唯诺诺,一切只迎合槐荫门所言没有半分自己的主意。 这两个门派虽然不大,背后站着的却是仅次于玄门正宗的不知门,秋月白见他们来者不善只能平静安抚道:“二位请先冷静,近日城中并无新茶贩售,你们所购买的灵茶一定有问题,还请将所购之地告知苍天府,秋某定严惩违规之人。” 付红叶失踪之事已惊动玄门,如今天道盟都猜测盟主应是飞升了,各方势力便有了自己的打算。这孙有戏认定乱世正是崛起之时,他槐荫门要重回天道盟十席之列便必须让人腾出位置,而不善武力的苍天府便是最好的踏脚石。 他也不管事情是否像自己想的那样美好,此时抓住把柄便趁机发作, “一群平民百姓难道还能越过修士去取水?这件事分明是你苍天府管理不严!若你救不醒我们弟子,老夫即刻告上天道盟请各大门派评个公道!至于这些商户,不劳你苍天府费劲了,我槐荫门自会将这些奸商带回去一一处理。” 他看似愤怒至极,心中也有自己的打算,若追究灵茶一事苍天府只是失察之责,必得想办法逼秋月白掺和进来。果然,这素来怜悯百姓的秋大善人闻言便皱了眉,“商家也只是从百姓手中收取陈茶进行贩卖,怎知有人偷取灵水,纵使有过也罪不至死吧?” 这孙有戏还真是浑身都是戏,见秋月白出言袒护城中商户心中大喜,明明眼中已满是得色偏佯装出愤怒模样喝道:“商人常有侥幸之心,若不杀鸡儆猴他们怎能记住教训?还好这次我们不曾将灵茶送往不知门,若是不知门弟子喝出了问题,不止这些奸商,连你苍天府都别想在天道盟混下去!” 魔修最擅栽赃陷害,唯独这扣帽子的技巧永远比不上正道门派,尤姜还没见过有人敢在他面前这样嚣张,瞥了眼仍神色平静的付红叶,终是忍不住率先开口嘲讽道:“怎么现在天道盟盟主是叫风十七了?本座怎么记得好像是片臭叶子啊。” “大胆狂徒,竟敢——” 风十七正是不知门门主名讳,孙有戏见有人胆敢对如此强者不敬刚要发作,一转眼却瞧见一个本应飞升的付红叶,当即就似见了神仙般瞠目结舌,连说话都结巴了起来,“盟……盟主?你……你怎会……” 纵使周围如何变化,付红叶仍是那副平平淡淡的样子,仿佛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底,只是往前一站便能清晰感受到与人群的疏离。他一出现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而白衣青年只是一如既往地淡淡问好,“孙阁主、赵门主,许久不见,近日可好?” 孙有戏从不知门得到的消息分明是盟主已经渡劫,元婴修士渡劫都是九死一生更何况飞升之劫,按理说付红叶就算渡劫失败也该受到重创闭关休养个百八十年,怎么这人看上去安然无恙修为似乎还更强了些? 他敢逼问秋月白却不敢在盟主面前放肆,此时只小心地应了好,倒是临水阁的赵闲忧心忡忡道:“劳盟主关怀,我们尚安,门中弟子却是苦不堪言。” 灵茶滋润经脉乃是辅助修行之佳品,他们这些小门派都是分发给门中优秀弟子和在位长老享用,如今这些人陷入昏迷,临水阁可谓是垮了大半,若醒不过来,这个门派也就没了。 孙有戏是有备而来,赵闲却是真心忧虑弟子,付红叶扫了二人一眼心中已有数,此时只道:“你们说的我也听见了,当务之急并不是追究责任,还是先把昏迷之人治好为上。” 提起这毒赵闲神色更是忧心,当即命人将阁中长老抬了上来供付红叶查看,只无奈叹道:“也不知这茶到底被下了什么毒,我们请的医修根本查不出昏迷弟子有何问题,可他们就是毫无知觉,怎么叫都不醒。” 他们这些人在院中已摆了些时候,看打扮临水阁昏迷者皆是身份不菲,槐荫门虽有几个高级弟子,却无长老执事一辈的实权人物遇难,只怕是早有预料。 正道这样的变动寸劫自然不会错过,随着人群到达尤姜身边便道出了检验结果,“禀告教主,我已查过昏迷修士,这些人与秋月白一样皆是被一股奇异灵力夺去了身体控制权,只是他们的症状更严重一些,连意识都被隔离了。” 付红叶只是接触到昏迷者躯体便已认出这是精怪咒术,却不想秋月白也中过咒,闻言便若有所思地瞥了眼秋月白的腿,似乎已有所明悟。 他心中虽有了主意,面对众人还是只道:“这不是毒,而是精怪的咒术。” 赵闲为这大难几乎愁秃了头,闻言便似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问:“盟主可有办法解?” 单论咒术魔修远比正道擅长,尤姜也暗暗查探了昏迷之人,果然半分寻不到咒源气息。这样的情况即便是魔教最擅诅咒的三长老也不可能解咒,他不信付红叶能天才到精通万法的地步,只道:“自古要解咒术只能先解决施咒之人,你们谁能找到那只精怪吗?” 若能找到精怪踪迹又何须如此苦恼,秋月白闻言便摇头,“我已连夜派遣弟子调查雨君窟的地下一层,还是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孙有戏见付红叶到来便知自己的盘算是没戏了,纵使如此还是不甘心,见苍天府有破绽就小声嘀咕着,“连只精怪都抓不住,也不知苍天府凭什么位列天道盟十席。” 这样不识时务的反应顿时令付红叶眼色一沉,言语间也没了随和之意,“孙门主,如今茗川百姓失踪三十人,多名修士昏迷不醒,若事态继续发展定成危机,不是该与人争论长短的时候。” 付红叶对尤姜历来不曾流露出严厉神色,二人所选之道分明不同,却很有默契地谁也不去与对方论道,或是知道自己改变不了对手,又或是都明白对方所选之路也不能说是错。 此时尤姜也有些好奇付红叶这样的好脾气是怎么管理天道盟的,暗自打量了青年一番,还是道出了自己疑惑:“我奇怪的是,这精怪既然有此手段又何必再搞出个许愿井,只要悄无声息地将咒术散播出去,天道盟不就灭了大半吗?” 他们魔修对付天道盟极具心得,孙有戏闻言却是不悦道:“你是什么人也敢妄议天道盟?” 他本是想着不能冒犯盟主拿个外人出气也不错,却不想自己挑中的可是在场人中嘴最毒的刺头,尤姜哪会给正道半分面子,当即就冷笑着嘲讽了过去,“以本座辈分叫你一声孙子也不为过。” 正道修士素来以礼待人,这样的言语顿时让孙有戏一惊,“你——” 然而,惹到魔教教主又岂是被骂一句就可全身而退,尤姜还不待他说完便嫌弃地摇了摇扇子,“当然了,像你这样修行几十年连元婴都结不出的歪瓜裂枣,做孙子也嫌侮辱门楣,死心吧,你就算叫一声爷爷本座也不会应。” 孙有戏最恨被人提起资质平庸之事,闻言便气得涨红了脸,竟是连盟主之威都不顾了,对着付红叶就怒道:“苍天府袒护奸商,这遮遮掩掩连脸都不敢漏的外人竟还出此恶毒言语,难道槐荫门没落了就该受此侮辱吗?盟主不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此事槐荫门终究是受害者,秋月白本不想向他们推卸责任,可这孙有戏却是处处紧逼,句句冲着闹事而来,他如今终是忍不下去了,也是对付红叶认真道:“禀告盟主,苍天府在发现雨君窟问题时便以书信通知各派今年务必谨慎收茶,在城门更是贴了禁止新茶贸易的告示。有人偷运灵水的确是苍天府守卫疏漏,可若他们听从劝诫不购新茶,未必会有这样多人中咒。” 苍天府早已通知各派并禁止新茶贸易,这两派却还是买到了新茶并喝出了问题,这便让人不得不怀疑他们是否是故意为之,尤其是没有长老遇难的槐荫门,看上去更像是在故意碰瓷。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30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这样的事孙有戏哪敢在盟主面前认,当即就否认道:“什么书信?我们可没有收到。” 秋月白未想世上还有这样的无耻之徒,纵是一副菩萨脾气也忍不住质问道:“秋某的信鸽分明安全落在了各派,二位是要装傻吗?” 二派收到书信后并未回信,秋月白也没有证据证明他们知道茗川出事,若要就此纠缠谁也说不清。付红叶已看出那想要将苍天府暗中推出天道盟十席的势力来自何处,却也说不准对方和自己渡劫出事是否有关,此时只是悄然放出一道剑意,来自散仙的威压当即就让喘不过气的众人都收了声。 他见大家安静了下来,这才平静道:“保护门中弟子是每一个掌门的职责,为自己牺牲门派利益的掌门配不上这个位置。” 付红叶的言语意有所指,孙有戏虽不信这一副老好人模样的盟主会拿自己如何,仍是小心试探道:“盟主此话何意?” 对此,付红叶只回以一个浅淡到毫无感情的微笑,“没什么,只是想通知各位一个好消息,我渡劫失败暂且不能飞升,或许还能再护天道盟几十年。” 付红叶没有飞升,并且几十年内都不准备再次渡劫,这对秋月白的确是个好消息,可落在有心人耳中却是惊天噩耗。孙有戏再也无心向苍天府寻衅生事,这便匆忙告退,“盟主务必保重身体,我们还有一众弟子要照顾,先告辞了。” 他行色匆匆大概是忙着向自己主子禀告此事,付红叶只不动声色看着两派之人撤离,待厅堂已无外人方才对守在厅外的玄门弟子传了音讯,“派几个弟子和槐荫门聊聊,他们该换个有见识的门主了。” “遵命!” 青年这话说得随意,仿佛更换一门之主只是随手除一除杂草般简单,门外的玄门弟子却丝毫不觉有何不对,得了命令便暗中循着孙有戏离去路线追了上去。 说来玄门正宗这三代也不太平,当初道君遇上弟子何欢叛变,整个玄门为避免风波闭关百年,对天道盟的操控力自然也就大不如前。之后继承玄门的剑君又与魔君结成道侣,为了避嫌便没有接任天道盟盟主之位。可以说,当付红叶继位时,玄门于天道盟而言已成一个标志,虽是盟主却没有多少实权可言了。 这样的环境下,付红叶却只用了短短数年就彻底掌控了天道盟,若说他没有手腕,谁也不会信。可青年偏偏就凭借这人畜无害的面孔让世人都信了他,就连作为老对手的尤姜也常常当他是单纯好骗的正道修士,总觉这人一不小心就会被坑了去。 直到亲眼见到付红叶处理事务,尤姜才惊觉这个总是任由自己打骂的青年乃是掌控天下正道的天道盟之主,一时只能神色复杂道:“你不怕槐荫门闹起来?” 对此,付红叶只是轻笑道:“我的人会妥善地说服槐荫门,他们有什么可闹的吗?” 青年没有撒谎,他的确很擅长勉强别人,更可怕的是,即便毫不犹豫地行使了雷霆手段,他的面上却还是这般温和无害的无辜神色。 此时尤姜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何斗不过付红叶,并非只是修为差距,而是他总将自己意图暴露得明明白白,而付红叶则是藏得太深,对付人时总是悄无声息,将一切处理得滴水不漏,就连盟友都看不破他的心思,更何况是敌人。 或许他该庆幸过去付红叶从未认真想要除去魔教,否则魔修只怕连最后的栖身之地都没了。尤姜不服输却不会自欺欺人,此时虽不甘终是闭眼叹了一声,“是本座多虑了,你这样厉害根本不怕被谁算计。” 魔君曾有一言——狐狸狡诈终究比不过人,你若想胜过天下魔修,便要成为比魔城府更深的正道修士,这些心思你可以不用,但不能不懂。既是懂了,就要比魔修更为擅长。 魔君素来不正经,这是他对弟子少有的认真教导,付红叶一直将其铭记于心,并且配合剑君师父留下的真言融会贯通,长成了如今的天道盟盟主。 这样的他足以驾驭天下,却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可以为姜奉之赴汤蹈火的单纯少年。付红叶不确定尤姜对现在的自己观感如何,此时也不便去问,只是平淡地议起了正事,“前辈,鬼域那边可有回信?” 一个魔修居然被正道伪装出的纯洁面孔给骗了,还真心实意地以为这只小狐狸牲畜无害,尤姜心里正在唾弃自己的破眼力一时也没空和他拌嘴,只如实道出情报: “今早才到,喜丧神说这幽冥帛上没有面值并不能用于货物流通,应是纸钱刚烧就被主人拿到了尚未经过小鬼处理。” 幽冥帛就似人间所用银票,没有面额便不能使用,这个答案与付红叶猜测相差无几,“也就是说,被祭奠的鬼魂并不想原谅那个妄图用元宝蜡烛令自己安息的人。” 没人会无缘无故祭奠他人,这烧纸钱之人若非鬼魂亲朋便是心中有鬼,而对雨君有愧之人,也就只剩秋月白之父了。然而,秋月白对此还有一个疑问,“精怪死后也会变成鬼吗?” 世人连精怪都没见过几只,对这样的问题自是没有答案。让尤姜感到奇怪的是,付红叶闻言却很肯定地回答,“精怪不入轮回自是不受鬼差管束,按理说不死不灭与世长存,只是若受创太重灵气溃散也会以魂魄状态游离一段时间,待灵气恢复方能再次成形。” 毕千仞之父就是精怪,尤姜也算是对这种生物有些了解,他对这事尚且是一无所知,按理说从未接触过精怪的付红叶却说得头头是道,让他不禁疑惑道:“你又不曾见过精怪,怎会知道这些事?” “不过是多看了些典籍而已。” 说来也怪,素来气定神闲的付红叶闻言却是神色微动,随口敷衍了一句便换了话题,“若我猜得不错,那口井不是许愿井,而是祭祀井。” “祭祀?”自修士之道盛行以来人间甚少供奉神佛,祭祀这样的事也就部分乡野尚有传承,尤姜突然听见这个词,顿时就瞥了眼神色骤然难看了起来的寸劫。 付红叶倒不知魔修过去,见他神色疑惑只是解释道:“古时之人相信山川有灵,常以活人祭祀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家国平安。” 寸劫本是海域越人向海神供奉的祭品,闻言正被戳中痛处,也不顾隐藏身份只冷冷道:“修士早已验证仙凡两隔,仙神根本无法干涉凡间事,这些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愚昧之举而已。” 这已是修士界公认的说法,然而付红叶却是摇了摇头,“不,那些被祭祀的山神河神都曾真的存在,只是并非仙神,而是精怪。” “精怪一旦被打散至少需要千百年时间重新聚灵,但是这期间若有人进行活祭,它便可寄宿于祭品之中再度苏醒。如果再继续吸食人的生气,其力量也会渐渐恢复。 沾染了人的浊气便不再是清净的天地灵物,所以吃过人的精怪都会转化为魔,从此拥有了肉体和繁殖能力,再不复清灵飘渺之躯。如今修士典籍中所记载的天生魔物多半都是这些走了邪路的精怪和其后代。” 这样的说法众人都是闻所未闻,付红叶的语气却也不像说谎,只是不知为何说话时神色略为低落,他把玩着自己腕上的枫叶,眼中似是几分怀念,又似几分惋惜,最终只轻声道, “其实精怪不用活祭也能凝聚实体,只是这样的身躯活不了多久,相当于舍弃永生不死换取数十年为人光阴,甚少有精怪会做此抉择。我想只是为报仇而来的雨君还不至于这样做。” 他这语气与往日不同,尤姜暗暗注目,秋月白却未察觉不对,只急切道:“盟主的意思是,雨君通过那口井成了魔,如今已恢复力量?” “或许已成魔,又或许正在化魔之路挣扎,不论如何,定是无法回到最初的纯净模样了。”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31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付红叶的神色有些奇怪,明明身为人族正道修士,却像是在为那精怪惋惜,然而还不待尤姜一探究竟,他已收回一切神色只对秋月白认真道:“秋府主,我已知道它藏在何处,今夜还要请你与我共探雨君窟。” 这样的要求秋月白自是不会拒绝,当即就恭敬领命,“只要能解茗川之困,秋月白定时刻跟随盟主。” 付红叶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只是检查了昏迷修士灵气就寻到了咒源,如今苍天府皆按他的安排前往雨君窟布置,尤姜在一旁瞧着却总觉有哪里不太对劲。许是因为付红叶忙于正事不再纠缠他,又或是他多少感觉到了青年情绪有些不佳。 自昨夜茗川便下起了小雨,如今也是绵绵不绝为整个城池都添了凉意。尤姜看着正道修士们忙里忙外,自己只无所事事地在廊下观雨。 漠北常年不见雨水,这样的风景于尤姜而言也是久违了,他少年时居于长安,最喜在城外枫林绘制丹青,即便落雨也停留在亭子里久久不肯离去。长安的雨不比江南秀气,不经意间便打落一地红叶。少年时的姜奉之多愁善感,每逢这时总要拾起几片枫叶细细把玩,仿佛一生就是与这漫漫枫林为伴。 他独自在这片山林中作画三年,本以为直到霜天图全部完成也不会被人叨扰,谁知某一日,一名少年忽然踏着红叶翩然而至,以纸伞为他遮住漫天风雨,轻言微笑道:“我可以看看你的画吗?” 多年克制自己不再回忆,昔人眉目竟都有些模糊了,尤姜正觉有几分惆帐,忽然视野中一双云纹银靴踏着积水走到眼前,抬眼便见一袭白衣的付红叶撑着伞轻声道:“这雨不一定干净,前辈还是不要沾染为好。” 他既然回来想是苍天府已安排妥当,分明也不是什么单纯之人,面对尤姜之时却总是这样浅浅带着笑意,仿佛只要看着他安好便足以令青年发自内心高兴。尤姜知道,正因为青年对他永远是这样完全感受不到敌意的眼神,他才始终无法真正去警惕玄门掌门,即便百般挑衅,心里却也清楚,臭小子大概永远也不会杀了他。 “你可认识一个名为沐风的人?” 这样的好意来得莫名其妙,尤姜仍未想明白若付红叶真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又当如何,可此情此景他也不想再逃了,时隔百年终是再次道出了那刻在了心底的姓名。 这久违的名字让付红叶握伞的手紧了紧,他垂眼看着难得不再暴脾气的尤姜,只是撑着伞与其并肩坐在回廊,有些怀念道:“木风是为枫,这个名字取得也太随意了点。” 尤姜虽猜测付红叶和沐风必定有关联,却受不了任何人对那人不敬,闻言便喝道:“住嘴,不许非议他。” 这严厉的语气反倒让今日情绪不佳的付红叶难得笑了笑,“前辈纵横魔道多年素以冷血无情自傲,原来也会记得死去的故人。” 姜氏一族不允许一个魔修辱没门楣,尤姜入魔之后便隐姓埋名,谁也不知道画圣姜奉之去了何处,而他也没有再提及过去之事,仿佛早已不再留恋曾经拥有过的一切。他将沐风藏在了心底,不允许自己回忆,也不向旁人提及,在旁人看来,这样的他便是早已忘了那个少年。 就算在此时,他也没办法承认自己从未渡过这一道心劫,只能佯做平静地问:“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付红叶其实没想到会从尤姜口中再听见这个名字,毕竟沐风与他相识也只是三年而已,在魔修漫长的生命里这段时光不过是短短一瞬,或许早已被腥风血雨所覆盖。他想,于尤姜而言,沐风应该已经算不得多重要的人了。而他,也确实和当初的沐风有了太多的不同。 或许不认才是最好的选择,可面对魔修这在平静下满载期待的眼神,他还是淡淡道出了这本不该被任何人知晓的秘密,“尤姜与姜奉之是什么关系,沐风与付红叶便是什么关系。” 尤姜本以为他的回答会是转世之类的说法,谁知竟会是这样的答案。他从未想到,有一天自己得知沐风并未身死却无法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只能苦笑着轻叹一声,“容颜未改,初心不复。” 那一年的姜奉之满怀少年意气,只愿有一日能达成家族夙愿成为正道之首救济苍生;那一年的沐风还不懂什么是苍生,他只想让自己喜欢的少年每日都高兴地活着。谁也不知道,百年之后他们会变成这个模样,就连牵手也变得无比困难。 姜奉之这个人生来就是劳碌命,在正道时为家族舍弃一切玩乐一心苦修,入了魔也为魔教四处打拼,始终没个安生日子。过去是沐风无牵无挂凡事都将就着他,如今的付红叶却也有了自己职责,谁也不能再舍弃一切跟着另一个人走了,要么彼此磨合学会退让,要么便是斩断尘缘刀剑相向。 付红叶知道姜奉之还活着时已成玄门继承人,他没办法再与魔修志同道合,只能选择后者,现在却想再试试别的法子,都是这个时候了,即便失败,他也有办法给天道盟一个交代。要让尤姜随他一起退一步并不容易,他如今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只能轻声问:“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这无疑是个糟糕的问题,从天之骄子沦落为人人喊打的魔修,如此经历怎么可能会好。偏生这个时候唯一让他挂念的人又不知藏在何处,尤姜想来也是有气,只冷笑道:“魔道魁首叱咤风云怎会不好?若没有你,只会更好。” 他们之间常是这样对话,付红叶本也习惯了被尤姜喊打喊杀,今日却是头一次没有含糊过去,反倒是怅然一笑,“我有时也在想,或许世间本就不该再有一个付红叶。” 付红叶一直很清醒,他知道尤姜的难处。魔教在正道和百姓眼中或许是除之而后快的存在,可对尤姜而言却是陪他度过百年岁月的归宿。可他们也都知道,魔修之中从不乏肆意践踏人命之徒,正如寸劫所说,如尤姜这般只对付正道不伤害百姓便已是仁慈至极,更多的魔修却还是如长生门那般,只要能够掠夺资源根本不惧造成多少伤亡。 付红叶如师父所言成为了善解人意之人,却在成了之后才知道,这样的人没办法逃避现实也没办法向他人推卸责任,所有苦注定只能自己一力承担。他不后悔为姜奉之踏足人间,也不后悔死上一回保住了姜奉之性命,唯一有些后悔的是,为什么要想着奉之说不定还在等他便又挣扎着活了过来。 若他真的回归于天地,或许奉之还会对他有几分怀念,而不是认为他若是死了会更好。 他今天或许要送一只精怪永远离开人间,心里已经有些累了,此时没有力气再与尤姜斗下去,只将雨伞放进魔修手中淡淡告别:“前辈好生休息,我去去就回。” 此举一出,尤姜越发肯定此时的付红叶果然与平日很不一样,早上都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消沉了起来?是因为精怪吗?他似乎对这种生灵很是在意,付红叶和精怪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又是怎么从当年那地方活下来的? 尤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是想让这正道魁首远离他,可当付红叶真的自他身边离去时,他看着青年在雨中渐行渐远的白色背影,还是没忍住开口叫住了那人,“你渡劫失败,当真除了心魔一切安然无恙?” 付红叶始终都会为他停下脚步,虽未转身却也轻声回答:“有些小伤,不成问题。” 这个正道魁首比魔修还会骗人,尤姜自己渡劫失败多次,哪一次不是用了数月时间去调养,也是臭小子表现得太过生龙活虎他才没去在意这个问题,却忘了付红叶已许久不再御剑。 这样一想尤姜便不怎么放心了,罢了,他到底欠了沐风一条命,总不能看着这个人去送死,最终还是起身落在了付红叶身侧,只解释道:“你是胜了本座的人,若败给一个精怪,本座也要跟着你丢人。” 这样的场景其实有些熟悉,当初的姜奉之出身名门,虽性情儒雅却也并非没有傲气,而那时的沐风野惯了不懂人间规矩,触怒了姜奉之也不自知,二人偶尔也会闹闹脾气。 每逢这个时候,沐风便独自坐在枫树上吹着叶笛,声音如泣如诉满是委屈,姜奉之听了胸中闷气也就撑不过半个时辰,最后还是抱着画卷主动去寻哀怨的少年,轻声问着,“我画了新的山水,你可要一观?” 每次不论闹得多厉害,只要他一出现沐风马上就会高兴地自树上一跃而下,抱着这训斥自己该注意礼节的贵公子便笑道:“奉之,我们和好吧。” 时间辗转百年有余,昔日少年彼此都变了模样,付红叶本以为这样的交流再也不会有了,却未想奉之刻在骨子里的心软好像也没有变。 再多的隔阂伴随彼此靠近终是渐渐消散,付红叶眼底重新有了笑意,就如过去一般主动将尤姜搂入怀中,在其耳侧柔声道:“前辈刚才说错了,你我初心不全,却未必完全不在。有些地方,你没变,我也是。” 这样的付红叶仿佛又回到了尤姜最难忘的模样,他被家族舍弃师门背叛,和沐风相处的时光已是仅剩的美好回忆,就算是坏脾气的魔修也舍不得将其毁掉。本能地想将人推开的手终是无力放下,他只没好气道:“本座看你没改的是色心吧,当初你小子总邀请我一起去山中泡温泉,存的是什么心啊?”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32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然而打起精神的付红叶又岂是好对付的,面对奉之的质疑也只是在他唇边轻轻一吻,“大概是希望你别总是这般劳累的心情?” 人没嘲讽到还被偷了个吻,这把真是亏大了,尤姜斜了他一眼,对那与过去少年有些相似的无辜神色又骂不出口,只能冷哼一声,“就当你这是真话了,走,解决了那精怪再收拾你。” 作者有话要说:尤姜:本座念着的是沐风,和你付红叶有什么关系? 付红叶:我就不一样,不管用哪个马甲都想上你。 尤姜:闭嘴,不准玷污本座的白月光,我家沐风才不会有这种邪念,他连小黄书都不看! 付红叶(小声BB):我也不看啊,不是你嫌弃我车技差吗…… 久等了!三章合一的爆马章! 第二十五章 如今修士中毒之事传开城中皆是人心惶惶,秋月白为解决此事也是立刻命苍天府弟子将雨君窟围了个水泄不通,安排妥当便来向付红叶复命,“盟主,苍天府所有高手都已到达雨君窟,只要那精怪出现定能第一时间捉拿。” 他们所在正是地下洞窟出口不远处的小树林,因付红叶下令封城四周已不见人影,在场人除了尤姜,便只有推着秋月白而来的寸劫。付红叶见他们到来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只问:“城中的人手也去了?” “是,按盟主吩咐,城内暂时由玄门弟子守卫,苍天府则是全力对抗魔物。” 付红叶得到这个回答也就放心了,又看向了尤姜,“前辈,你那里如何?” 他命城中高手齐聚雨君窟,自己却留在这城外树林,尤姜暂且看不破青年到底有何打算,闻言仍是用往常的语气回:“如你所说,魔教部众已将这片林子清理干净不会有任何人踏足此地。这些事你叫苍天府做不就行了,还非得用本座的人?” “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不能让天道盟之人看见。”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皆是疑惑,付红叶却没有解释,只是突然化作云雾出现于秋月白身后,指尖似星芒连点数下封住其周身大穴。他以散仙修为偷袭谁能抵抗,秋月白当即就晕了过去,付红叶这才淡淡道了一声,“秋府主,得罪了。” 说是除魔他却出手封住了秋月白经脉,尤姜不认为这是青年在发疯,见状便怀疑道:“难道那精怪……” 果然,付红叶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被施展山神祭祀之术的祭品都可以作为精怪的容器,你不是一直疑惑为何无法发现它的踪迹吗?那是因为它就在我们眼前。” 精怪与人不同,虽是类似灵魂的意识体却没有三魂七魄,即便被打散只要还有部分灵力残存就可再生。秋月白的腿自小就有问题,付红叶作为盟主也不可能没事去摸同道的腿,直到寸劫道出其腿部也有奇异灵力,他才想明白原来雨君早在百年前就留下了后招。 秋月白曾将姓名投入井中,按照祭祀山神的规则他已成为祭品,雨君却没有取其性命,反而任由他安稳了这么久。付红叶不认为连平民都能下手的精怪会放过仇人之子,唯一的可能便是雨君要以秋月白为容器,让他亲手毁了自己想要保护的城池。这样的报复,比杀人更为解恨。 这世上没人比付红叶更了解精怪,果然,当秋月白昏迷过去,便有一股黑烟自其小腿缓缓缠绕而上,再睁眼时其眸已是猩红之色,只闻一道惊疑不定的叱喝之声于山林间回响,“你到底是谁?为何会知晓精怪之事?” 这是精怪的声音,他们没有实体,即便模拟了人的语言所出之声也如山岚一般,开口便惊起山林千重浪。既然还是这样的声音,便代表它没有化出人身,定是走了成魔之路。 付红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垂眼看着萦绕于秋月白身侧的黑雾, “精怪喜音律也喜书画,所以古人常用礼乐画帛祭祀山神。而秋月白之父秋雨止便是百年前江南第一乐师,一手太古余音天下闻名,想来你是被他的琴声所吸引才在人前现身的吧。” 精怪是山川河流的化身,人族歌颂壮丽山河的诗词乐曲在它们看来就是在变着花样夸赞自己。 无形之灵看不见自己的模样,只能通过人族描绘知晓自己在世间留下的痕迹,所以它们很喜欢那些妙语连珠落笔生花的文人墨客。每逢有这样的人入山观景,精怪就算不现身也会偷偷变幻山间云雾与人打个招呼,或是依附于山间林雀挂在枝头悄悄瞧上一眼,看看今天这些小家伙又能夸出什么花样来。 那样的雀跃与期待没人比付红叶更了解,他知道最初踏足人间的雨君该是如何满载期待,正因曾真真切切地喜欢过,被背叛时才会如此愤怒,百年过去仍无法放下。 当秋雨止这个名字出现,山林中骤然卷起狂风,所有树木于精怪的怒气中瑟瑟发抖,如雨落叶中只能听见那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哭的声音, “秋雨止,我如此喜爱他,他求我,我便现身人间为他降雨,我甚至为他去迎战旱魃,他是怎么对我的?他趁我重伤之际,用我最爱的琴散了我的灵识!骗子,说什么愿一生寄情山水,说什么只愿归隐云雾间,都是假的!人都是骗子!” 百年前的苍天府只是以乐府为目标的小门派,作为府主的秋雨止比起修行更重琴艺。他痴迷于琴道,虽入赘苍天府却抱着古琴日夜住在青山之间,三十岁时抚琴则百鸟合鸣,群兽静听,乃是当时有名的乐器大家。雨君是群山云雾形成的精怪,本是随风四处游荡,却被那绝世琴音所吸引,停留在此地久久不去。 秋雨止的琴声中有高山流水林间云烟,雨君很喜欢这个声音,每日都守在琴师的小院之中。可是,当有一股浊气到达,秋雨止便不再抚琴了。那时候的精怪其实不太懂人的斗争,它只是想再听听自己喜欢的声音,所以它违背前辈嘱咐现身于秋雨止面前。 雨君以自身灵力降下雨水救了城中百姓,又与旱魃一战将其逼退,主干旱之力的旱魃本就克制云雾之灵,它回来时已是灵识微弱,本以为迎接自己的会是作为谢礼的曼妙琴音,谁知却是修士布下的灭灵阵法。 一场雨解不了长达三年的旱灾,一个精怪积累的千年水灵却可以,它最喜欢的琴师,用它的命救了这座城,成了人族的英雄受万人爱戴,从此过上了再不用归隐山林的生活。那它呢?它是什么?被消灭的精怪?自作多情的蠢货?简直可笑! 雨君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满心欢喜归来时,秋雨止轻按琴弦,奏出了灭灵之音。这一曲断了他们的情谊,也要了它的命。 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情谊,琴师乐曲中的高山流水不是它,那些感情也不是给它的,是它太天真,以为人爱山爱水爱云雾,便也爱着由这些事物化灵而来的它。 精怪无法理解人复杂的感情,很多时候连人自己都无法将其理清,付红叶伸手轻抚狂躁的灵体,仍是轻声劝道:“精怪是地方之灵,一旦入魔便会渐渐失去灵智,最终只能堕落为和野兽无异的魔物,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无辜之人,收手吧。” 然而,这样的愤怒又怎能轻易平息,林中山岚反而更为狂暴,“无辜?他们无辜?你既然如此了解精怪,会不知道雨君窟到底是什么?”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33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当年之事果然与众人猜测相差无几,尤姜入魔多年,背信弃义之事见得太多了,很多时候都麻木到了毫无波动的地步,只是对这言语还有几分疑惑,“雨君窟的形成和精怪有关系?” “精怪是天地之精粹,也是这片土地上最为强大的灵力聚集体。精怪若被打散灵识,散落的灵力便会在土地上形成灵域温养其神魂,只要灵力逐渐聚集,残魂终有复苏的那天。” 付红叶解释时仍在以真气镇压雨君魔气,自己却也默默看了一眼尤姜。 修士最缺天地灵力,这些灵域在他们眼里便是难得的洞天福地,因此精怪绝不轻易接触人族。只是,虽代代都有前辈殷切叮嘱,也总有一些大胆的精怪对人充满好奇,比如雨君,又比如曾经的沐风。 付红叶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比雨君幸运一些,此时只继续道:“这雨君窟就是它正在复苏的躯体,茗川人采集琉璃仙茗运走洞中灵水,于精怪而言,便是在喝它的血,吃它的肉。” 精怪复苏全靠灵力,雨君汇聚灵气孕育出的琉璃仙茗却被修士常年采摘,根本没有为它聚灵的机会,如今提起,它更是无法压制自己的愤怒之情, “百年来人族从我这里抢走了多少灵力,若无人相助,我直到现在都不可能醒过来。我欠你们什么了?我不过是降了一场雨,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对我?毁我灵体,夺我灵域,竟连复生的机会都不给我?” 精怪没有形体也不会哭,愤怒时也只能掀起狂风向山林发泄,因为看不见,便很难被人当做活物对待。 如今的付红叶也没办法再触碰精怪了,他只能将周身云雾缓缓散开,看着云雾与雨君魔气交汇,便好像是精怪之间在进行交流,“你那时没做错,是面临生死威胁的人太可怕了。” 然而,现在一切都太迟了,雨君不会再回头,轮椅上的秋月白猛地站起,眼眸间只有洗不去的怨恨, “不,我错了,我从一开始就不该踏足人间,前辈们说得对,精怪根本不能接近人。但是,我不原谅,绝不原谅,我要你们所有人的命!苍天府,茗川城,用过我灵力的修士,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作者有话要说:付红叶:当年奉之把我画得很好看,为了报答,我决定出山做他的道侣。 尤姜:这就是你泡我的理由? 付红叶:以身相许不是最高规格的报酬吗? 尤姜:这话谁说的!出来挨打! 第二十六章 雨君百年前迎战旱魃已受重伤,之后又受灭灵之灾,为恢复灵体孕育出的琉璃仙茗每每还未炼化便被茗川修士采走,如此百年下来也不曾恢复灵力,以至于附身秋月白时竟气息微弱到连付红叶都无法察觉。 秋月白已是元婴后期修士,以雨君如今的灵力应当压不住他的神识,付红叶虽怜惜精怪遭遇仍是发现了不对,侧身躲过魔气袭击,一面与其近战一面问,“你说有人助你化形,那人是谁?” 然而,雨君完全没有回应的意思,不论他还是秋月白,付红叶都不愿下重手,失去理智的精怪却是号令山间云雨步步杀招。尤姜见白衣青年虽凭借修为避开了漫天风雨却没有还击之意,料他如此下去只怕渡劫的伤势未必能撑到战斗结束,这便展开扇子加入了战场。 精怪本无七情六欲更无正邪之分,自然也就没有心魔,这样只操控自然风雨作战的对手正好克制尤姜,他指尖捏了法诀放出屏障顶住来袭风雨,只对付红叶道:“他现在心中只有对人的恨不会回答你的问题,该出剑了。” 正如尤姜所说,雨君的恨被压制了百余年,即便以咒术令秋雨止的儿子一生无法行走,那个他最恨的人却已撒手人寰,直到死都没有对他说一声抱歉。秋雨止不后悔用一只精怪救全城人度过旱灾,他唯一的愧疚之举就是每逢灭去雨君的那日会回到山中小院烧上一些纸钱。 这算什么?雨君不要这样的愧疚,它不甘心,它要毁了秋雨止在乎的一切,让那个人彻底地后悔! 百年前之事无疑是人族忘恩负义,可付红叶也不能放任雨君继续吞噬活人。城中人也只是为了活下去而辛勤耕作,日起而作日落而息,照顾好家人已是平生仅有的期盼,谁又能料到先祖曾欠过这样的帐,又怎知百年前的恩怨如今就落到自己头上去还? 正如秋月白所说,为人后嗣无法改变先辈的决定,却必须承担祖上传下的债务,他可以约束自己一言一行努力做个好人,最后终究洗不净自父亲血脉流传下来的罪孽。所以,投胎前真该好生看看轮回路,一旦选错,便是一生困苦。 当年之人做出的贪婪抉择害了精怪也害了自己后裔,最后自己轻松地死去,只留活着的人彼此折磨,说来也是不公。 事到如今,追究罪责已没有意义,付红叶只愿尽可能减少牺牲,他的剑气还是出了手,秋杀之剑意划破长天撕裂风雨,伴随枫叶般的薄刃自天际落下,斩断了精怪与山林的一切联系。 精怪附身全靠灵力与咒术相连,若要驱散只能以更为强大的灵力将其驱逐,修士真气不比精怪灵力纯粹自然,因功法不同注定互相排斥,若非同源真气,一入体便会导致被附体之人经脉逆行走火入魔。然而,驱散精怪灵力这样的事人族修士做不到,付红叶却可以。 他趁着秋月白身躯落下,抬掌便将一股强大灵力送入其体内,终是将占据这身体的雨君逼了出来。精怪无形,入魔后就外表而言也只是一团黑雾,对它们而言,这已是最不干净的模样了。 付红叶看着这样的精怪神色有些黯然,最终还是以天地囚笼将其强行制住,继续问:“山神祭祀之术必须有人主持献祭,是谁将祭品送给了你?” 人族永远不可能与自然融为一体,这样以天地为囚笼的手段在精怪中也是仅仅听过传闻的秘技,雨君无法理解为何一个人类修士竟能施展出来。这样的存在已远远超过普通精怪,乃天地千万年间养育出的绝世奇珍,得天独厚举世无双,一般都被精怪尊为天女或天子,连同类都难得见上一回。 付红叶此招一出被囚的雨君便忌惮了起来,终是回答了他的问题:“没有人主持,我每抓住一个人就要他们选择一个祭品,要么自己死,要么写下一个亲近之人的名字替他去死,除了一个小姑娘,所有人都选择了牺牲亲朋好友。他们一直细数被选为祭品之人对自己有哪里不好,仿佛这样背叛便能顺理成章,我看着就生气,所以把他们都吃了。” 单纯的精怪始终无法放下人族昔日的背叛,它从过去就时常在这片山林回荡,曾看着茗川从一个小部落发展成了砖石砌成的城镇,也送过一代又一代人从出生走到安息,就像喜欢花草,喜欢树木,喜欢林间野兽与山雀,雨君曾经也很喜欢人。所以它一直希望有人告诉自己,它只是运气不好碰到了最坏的那个人,人族并没有这样糟糕。只可惜,得到的答案却令它绝望。 精怪与人是不同的,永生不灭的它们不会明白人对死亡的恐惧,人也永远学不会精怪与自然万物和谐共存的平和心境。精怪总是学不会放弃,付红叶亦是,他想救雨君,也想救人,此时只以灵力缓缓安抚愤怒的云雾之灵, “你恨的人已经死了,你就算堕落成魔物杀光天下人,他也不会因此出现在你面前。放过自己吧,随我回去,我会为你重塑灵域。等你再次复苏便回到精怪的世界,永远别再现身人前了。” 精怪灵域一旦破碎便会散落于天地间,莫说将其重塑,就算找回也不是易事,雨君闻言便诧异道:“你不是人,你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让付红叶神色有了一丝怀念,他暗暗瞥了一眼被天地囚笼隔绝在外的尤姜,轻声回答:“人间瑰艳,枫林流丹。吾爱红叶,久居长安。”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34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这是昔日少年画圣第一幅《霜天图》的题跋,在人间或许已没人记得,精怪却都知晓曾有一名天子常抱着那副画向同类炫耀。雨君一闻此语便颇为震惊,“长安天子,你怎会……” 付红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事到如今他也不知来到人间是对是错,只知,不论对错,皆是不悔。 “助我凝形之人是个散仙,我不认识他……我不要认识任何人族……” 天子的身份让被人族欺负的精怪渐渐安静了下来,愤怒过后,雨君终于能向长辈述说自己的委屈,“天子,秋雨止骗我,我好难受……” 人的身躯碰不到云雾之灵,付红叶仍是用手轻轻抚摸逐渐平静的云雾,他垂了眼,终是狠心将天道剑意送进灵体之中再次击碎了雨君神识,当同类破碎的灵力化作星星荧光自身边飘散,只能用缥缈如云雾的声音淡淡道:“休息吧,睡醒之后一切就好起来了。” 令修士昏迷的咒术皆是来自雨君,如今精怪神识再次溃散,诅咒自然也将慢慢消失。虽是如此,尤姜却知茗川之事尚未结束。付红叶这手段太奇怪了,明明他们相距不远却仿佛被一股神异力量隔在了两个世界,以他的修为竟听不清青年与那精怪说了什么,甚至无法跨越屏障接近这人。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散仙独有的手段,不过也不重要,如今见付红叶击败了精怪,只问:“你说雨君窟就是精怪正在复苏的灵躯,若是把雨君带走,这地方会如何?” “灵域全靠精怪残魂聚集灵气,没了它,自是逐渐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付红叶的回答和尤姜猜得相差无几,尤姜也是混迹魔道多年的老江湖了,闻言便指出了一个不可忽视的问题,“这座城的人就靠雨君窟养着,你毁了它打算如何向城中人交代?” 雨君窟只是被封茗川就已内乱,如今付红叶直接断其灵力供给,往后再也种不出灵茶,城中商会和茶农只怕要闹翻天了,甚至以琉璃仙茗发家的苍天府也未必会善罢甘休。天道盟正值内乱,若有人以此做文章,付红叶这个盟主也不会好受。 付红叶掌管天道盟多年怎会不知这样做的后果?但他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任由雨君继续被人夺取灵力,他所追求的天道并不只是人族的天道,而是天下生灵之道。为证此道,他统率天道盟,与妖鬼二族定下和约,不顾个人感情阻止魔修征战,如今也绝不退让,只道:“抢来的东西总归是要还的,百年前没有雨君窟茗川人依旧能活,今后不过是另寻出路。我可以命天道盟助他们开辟商路,但绝不会再把雨君留在这里。” 平凡之物再怎么经营又如何比得上灵茶暴利,茗川以后注定回不到如今的繁荣,尤姜不认为他们能接受这样的损失,“你认为涉及到切身利益时会有几人明白公理道义?” “雨君得救,人与精怪也不必再起干戈,有这样的结果已经够了,世人如何评价我并不重要。前辈,我要毁去这困在它的残躯,请让开吧。” 付红叶意已决,如今雨君灵识溃散,接下来便是彻底摧毁雨君窟,只要此地一毁他便可将雨君之灵带回落仙湖重新聚灵,一切也就结束了。至于茗川人是否因此憎恨于他,他为了天道连奉之的愤怒都能忽视,又怎会去在意无关人的想法。 这是秋月白犹豫一月都不曾拿定主意的抉择,他心里知道从精怪手里夺来的雨君窟应当归还,现实却是一座城的人都需要这灵窟,他没办法在道义与人情中做出一个正确选择,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决定茗川的未来。好在,如今付红叶已替他选了,并毫不犹豫地背负起了一切责任。 尤姜面对这样的付红叶从来都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会嘲讽青年多管闲事自找麻烦,却总是一次又一次放过了趁此进攻天道盟的机会。魔修没有礼义廉耻,可尤姜不喜欢在这种事上使绊子,许是姜奉之残存的一点执念,又或许,这就是他身为强者的骄傲。 “你以为本座会阻止你毁掉雨君窟?这是正道守的城池,衰落下去对魔教只有好处。” 过去他在付红叶自找麻烦时只作壁上观,今日却没有让开,见青年因此皱了眉,只是邪魅一笑,“所以,这样出尽风头被万人唾骂的好事,本座又怎会让给你去做?” 他们相约解决精怪之前不再争斗,如今雨君已散,尤姜终于不必再掩饰身份,他随意撕了碍事的面纱,扔了令自己不快的白衣,漆黑魔纹一道道浮现于眼角眉梢,最后猩红披风将一切素净都覆盖,魔教教主浮空于群山之巅,只以嚣张的声音通告天下, “魔教身处漠北常年不见雨水,这小破地方却占着如此灵窟,本座瞧着很不顺心,左右护法,把这玩意儿拆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雨君(哭):帮主,人欺负我,我要仇杀他们。 付红叶:乖,咱们回家重新发育,满级送你一个情缘。 雨君:真的?那我删号了。 尤姜:精怪这么好骗的吗?我怎么感觉随便就能拐回来一只? 独活:你是拐回来了一只啊,还是攻呢! 尤姜:你滚。 第二十七章 尤姜本为与付红叶作战而来,随行魔修皆是魔教养出的精锐杀手,如今埋伏在林间的一众魔修随独活直奔雨君窟,不给正道任何反应机会便炸掉了半个山头。 魔教教主的出现让整个茗川都陷入了恐慌,偏这时候付红叶和秋月白都不在,正道修士唯有匆忙撤离,只留唐灼长老带着部分高级弟子试图守住雨君窟。 原本安静的山林突然变得热闹了起来,尤姜却没有理会地面的嘈杂,只是负手立于山巅听着寸劫汇报情况。 “教主,我按你的吩咐调查了红杏客栈,那里似乎曾关过什么人,而且墙角散落了一些魇灵粉。” 魇灵粉是一种魇魔死后留下的尘埃,过去生死门常用其保存尸人。这种魇魔多在不灭川一带出现,茗川距那阴鬼之地千里之遥,怎会留下此物? “长生门竟还没有死绝……” 红杏客栈内可能出现过尸人的事实令尤姜眼中多了几分杀意,他暂且按下疑虑,只问:“独活呢?哪儿去了?” 长生门被灭已是百年之前的事,寸劫也不明白为何教主神色会如此难看,闻言只指着雨君窟回道:“他想要摘点琉璃仙茗研制新药,还在雨君窟前和那苍天府长老纠缠。” 独活擅医不擅武,这唐灼长老修为也不弱,两队人马倒是打得难舍难分。然而既有长生门踪迹,尤姜就不能任由养子留在此地了。只见他轻足一点便落于战场之中,扇面微微展开半寸,鬼哭之声便自漫山遍野扑面而来,正是专以毁灭灵脉的枯残之术。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35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灵脉便是修士门派的命根,尤姜此举一出苍天府长老便目呲欲裂,“魔魁,休要动雨君窟!” 尤姜要做什么连付红叶都止不住,又怎会听他的,奈何扇一扫魔气干净利落地拍下,雨君残存的灵躯顷刻间便被群魔吞噬殆尽,从此天下再无雨君窟。 这样的结果令在场正道修士齐齐露出了绝望神色,愤怒仇恨的眼神尤姜这些年见得多了也不差这几个,他全然不顾这些人如何看自己,只冷笑道:“都给本座记住,这就是和魔教作对的下场。” 苍天府全靠琉璃仙茗发家,如今少了这条灵脉不止损失贸易,更要失去培养弟子的灵材,可谓是元气大伤。那长老自己就指望着靠仙茗净体冲击渡劫之境,如今怎能不恨,当即就道:“好,好你个魔教!苍天府与你不死不休!” 茗川正在天道盟腹地,一道烽烟附近门派便会前来救援,魔修人少不可久留,尤姜见雨君窟已毁便不再理会他们,一把拽住独活就开始撤离,远远听见这怒号也只毫不在意地嘲讽,“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狠话,本座耳朵都快起茧了。” 独活只对医道有兴趣,此时没拿到琉璃仙茗还觉有些惋惜,奈何尤姜走得急他也无法违抗,只能疑惑道:“教主不是说咱们不替人背黑锅吗?” 为旁人自然是不背的,但是沐风不一样,若后果只是自己被人打骂追杀,尤姜可以为昔日少年做任何事。这样的执念他在任何人面前都不会认,如今也只冷冷道:“看见这么多正道修士走来走去,你们不觉得手痒想打一下?” 此话一出,不好战的独活尚未回答,负责断后刚刚打了个爽的寸劫便已满足地应了一声,“想!” “自己想做的事便不是代人受过。” 左护法的回答让尤姜眼底有了几分笑意,他看着茗川城燃起的烽烟,心知不久后定要打一场硬仗。虽然和他所计划的原因不太一样,总归也是魔教东出的机会,无需多想,打就是了。 天道盟内乱,长生门再现人间,今后江湖中的乱子不会少,尤姜也不知自己与付红叶该何去何从,此时只能淡淡叹了一声:“走吧,该回去了。” 魔教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付红叶感知,然而,从尤姜动手时起,玄门掌门就停留在原地一步也没动。他眼睁睁看着魔教教主带人从天道盟领地安然离开,只对尚未回过神的秋月白低声问:“我和雨君说的话你听见了?” “我……” 雨君并没有完全压制秋月白的意识,被夺去身体时发生的事他都已知晓,就连雨君的愤恨也是感同身受。他从未想过,天道盟盟主竟可能不是人族。修士中不乏人相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秘密若是传了出去,只怕正道即刻就要大乱。 秋月白这样的修士都会因精怪身份如此迟疑,付红叶几乎可以想象旁人会如何排斥自己,即便他守了天下百年从未谋害任何人,只因不是人,便很难被人信任。人族的排外心理精怪真的很难理解,他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对秋月白微笑道:“苍天府有不愿被人知晓的往事,我也是,大家彼此都保持沉默如何?” 正因失去了雨君窟,秋雨止的所作所为若再传出去苍天府便再难崛起,秋月白不知自己听出的威胁是否是误解,反正苍天府的把柄就在付红叶手里,他也只能应了一声,“谨遵盟主吩咐。” 付红叶不动,秋月白也不敢擅自阻止魔教,就在二人默默僵持时,一队苍天府弟子终于寻到了他们,立刻上前激动道:“府主,付盟主,魔教妖人如此猖狂,你们一定——” “你们撤离时可曾在洞窟中发现一个小姑娘?” 他言语未完被被付红叶打断,一时还不明白盟主在问什么,只能下意识回,“没有啊,我们早已将雨君窟搜了不下十次,根本没有其它人迹。” 这个回答就让付红叶有些奇怪了,他将苍天府人手全都调进雨君窟,一为隐瞒雨君行踪,二为寻找失踪之人。雨君入魔后言语虽不清晰,却也能听出有个不曾献祭亲朋的小姑娘没有被吞噬,按照失踪者的年龄来看,极可能就是最初失踪的李小葡。若说之前是有精怪灵力隐藏,如今雨君灵识已散,怎会还不见人? 还有那个助雨君成形的散仙又是何许人?他掀起这场乱事该是什么目的? 此事虽暂时解决,背后却是疑点重重,付红叶虽无法分辨对方意在何为,却也预料到了今后风雨,只喃喃道:“才安稳了一百年,天下又要乱起来了。” 神秘散仙的存在也令秋月白颇具压力,他清楚以苍天府实力怕是抗不过这场浩劫,此时唯一的选择便是紧紧跟随同是散仙的付红叶,这便主动道:“茗川安稳多年从未经历战事,百姓素来畏战,仇怨再深也不过多嚷嚷几句,苍天府会负责安顿他们,尽量平息此事。我担忧的是,若天道盟中有人借此生事,盟主或许不得不向魔教开战……” 付红叶与那前辈的暧昧之举,秋月白多少看出了些端倪,如今得知这位前辈就是魔教教主尤姜心中也是惊骇莫名。付红叶知道他这是在试探自己意思,只淡淡道: “是啊,安稳太久就不知道珍惜,总有人坐不住生出些旁的心思,得让他们居安思危才行。” 他说着这意味不明的话便踏着云雾飞向高空,秋月白见那不是回城方向,连忙问:“盟主要前往何处?” 果然,空中的付红叶身形一顿,回头瞥了他一眼,只平静地回了更令人心惊的两个字,“漠北。” “可玄门弟子还在城中,盟主是否等……” “不带你们,我离家出走了。” “啊?” 秋月白本还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当付红叶此话一出终是彻底呆滞。他立刻想起了魔君昔日在正魔两道间反复横跳的壮举,心中只有一个声音——正道魁首跟着魔教教主跑了!第二个魔君要出现了吗?江湖悬赏榜首位莫不是要换人了? “你也说了,一定会有人逼我进攻魔教,我不想听这些无理的要求。” 因为不想听,所以直接离家出走,这行事作风还真是与魔君如出一辙。付红叶百年来都学着剑君师父去做正道表率,一言一行皆是最正经的玄门掌门。 若他还有时间,或许仍会继续这样下去,替师父照顾好玄门,然后在正魔两道之间慢慢寻找磨合之法。可方才施展天地囚笼时他就知道,自己的时日怕是不多了。 精怪之力本就不是人族身躯所能承受,他这具身体蒙师父锻造之恩才能撑到现在,本以为飞升成就仙体便可无事,谁知竟是渡劫失败。奉之或许永远不会再回到他身边,这心劫大概是过不去了,所以,在身体完全崩溃之前,他必须将魔教与天道盟都安排妥当。 他为天下无魔的信念辗转于人间百余年,临了也想为自己争取一次,若成了自是最好,即便不成,至少在消失之前完成一次奉之的愿望。 这些事付红叶无法告知任何人,如今也是对秋月白泰然自若地微笑道:“别告诉其他人,若有要事,可来魔教寻我。” 作者有话要说:尤姜:对面指挥出来挨打!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36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付红叶:来了,删号战和比武招亲,你选一个。 尤姜:你是魔鬼吗?玩这么大? 付红叶:没错,我就是抱着必死的觉悟在找情缘! 这几天更新都迟了,作者立正站好,出来挨打了。 第二十八章 天道盟经过百年建设,所有城池几乎都经过了规划进行翻新,如今连茗川这样的小城都拥有护城大阵,各派守望相助燃起烽火不到一个时辰就能互相驰援。尤姜虽从毕千仞给的情报已得知了中原如今的强盛,当亲眼看着茗川城内半个时辰便被来援修士填满,想想要离开漠北必须攻打下数座防备更为严密的城池,仍是颇觉棘手。 有尤姜一个渡劫高手掩护,魔教众人撤离还算容易,然而,这是付红叶静观其变的结果,若是正式开战,只怕玄门掌门不会任由魔修抢夺正道领地。 魔教不缺精锐死士,但少部分人再强也架不住正道人多,正如大长老所说,魔修要破天道盟防守只能如长生门那般大肆屠害百姓,只要正道修士的中坚力量忙于救人,守城的人手自然就少了。 这是过去数百年魔修常用的手段,用百姓做诱饵总是能令正道修士自投罗网,甚至有魔修以满城老弱妇孺做威胁逼得一名天道盟的元婴修士自绝经脉而亡。而这也令天下百姓彻底站在了魔修的对立面,百姓一听说魔修攻城便竭尽全力支援天道盟,听闻魔修到来也是望风而逃,魔教如今占领的几座漠北小镇都是一片空城,除了往来魔修根本没有普通百姓进行耕作,更别提经商贸易。 何欢与尤姜各自统领了魔道一百年,这两百年已是天下最为安稳的时间,然而,纵使他们如何约束,魔修曾经的肆掠屠杀始终留在史书和百姓的口口相传中,注定得不到人心。百姓便是一个修真门派的生源,若没有源源不断的新人加入再强盛的门派也将走向没落。而如今的魔教,除了魔修生下的孩子,已很难再招到新弟子了。 尤姜和长老们僵持了多年始终不同意用毒攻城,他集中一切资源去培养魔道中的天才,终是打造出了一批顶尖强者。当年本是趁着天道盟内乱带领这些魔教精锐连破数城,谁知最后冒出个付红叶,多年蛰伏又是功亏一篑。那一战消耗了魔教太多力量,百年间恢复得也不算好,更有魔修怨他妇人之仁叛教而去,所以,百年来尤姜这个教主做的也是不容易。 如今独活虽不知教主的难处,观察着茗川的形势却也有些担忧道:“教主,我们真的能打赢天道盟吗?” 尤姜自傲却不自大,正道占据了天下最好的灵脉和资源又安稳发展了百年,凭现在的魔教再要逼上玄门是不可能了。他默了默,只低声问:“近来圣泉情况如何?” 灵脉是修真门派的根基,漠北灵气稀薄,最适宜修行之地便是魔教如今设为圣坛的星摇泉。此地关乎魔教命脉,尤姜历来只命最信任的独活以灵药进行保养,然而,右护法的回答却不怎么乐观,“不太好,教中又有几名使者进入元婴期,刚成元婴最需灵气,三位长老已停止修行将机会都留给了年轻人,可圣泉中的灵气还是在渐渐枯竭。” 修士晋升需要大量灵气,如今魔教所有高手就指望这一口泉眼过活自是十分紧张。正因如此,尤姜每次渡劫失败浪费大量灵气时也是颇为自责,他现在只想胜过付红叶给魔教众人重新打下一个安身立命之地,为此,昔日沐风的救命之恩也不能去顾及了。 枫林中的少年与付红叶的面孔渐渐重合,被猩红披风裹着的魔修握紧手中折扇,就像是被腥风血雨一路推上悬崖再无退路,最后终是叹了一声,“到了这个时候,赢不了也必须打了。” 独活是尤姜养子,教主很多会引起魔修非议的决策都由他去执行,这孩子虽然缺心眼本性却不坏,见养父为难就想出了个主意,“既然一个精怪就能形成雨君窟那样的灵脉,我们也去抓一只不就行了?” 这倒是另一个解决之法,尤姜神色一顿,又瞥了他一眼,“精怪无影无形去哪抓?把毕千仞的老子给宰了?” 前任大护法的爹自然是不能碰,独活眨了眨眼,只道:“付红叶不是很了解精怪吗,教主你可以去问他啊。” 说他缺心眼就是缺心眼,尤姜毁了雨君窟便带人跑路为的就是避开付红叶,这傻孩子居然还叫他主动去找人,这是真不怕教主被人给拐走吗? 被人保护着什么都不用去想只管研究琴棋书画就好,这样的日子谁不喜欢?尤姜可以肯定,只要自己愿意做回姜奉之,付红叶一定立马高高兴兴地就把他带回玄门养着。他一个渡劫修士自然哪里都去得,可魔教怎么办?这群小崽子没了他还不立刻就被正道的老狐狸抓去祭天了? 这些事对独活这样的少年人着实不宜倾诉,尤姜也只能把一切烦闷都压下去,一如既往地冷冷道:“你有点出息行吗?让一个魔修跑去求正道?” 独活自小被骂惯了也不在乎面子这种东西,闻言只嘀咕着:“可是打起来会死很多人,你又打不过付红叶,我怕最后就算抢到了灵脉咱们剩下的人也守不住啊。” 这个打不过着实扎心,尤姜用扇子对他勾了勾,正准备让这不孝子尝尝来自教主的毒打,却听寸劫突然叫了一声,“教主,付红叶!” 尤姜现在听见这个名字就头痛,没想到素来听话的寸劫也来凑热闹,顿时没好气道:“本座知道他棘手,不必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 然而寸劫从来不是爱开玩笑之人,只指着前路继续提醒,“不是的,教主你看前方!” 什么鬼?臭小子难道还追上来了? 尤姜听见寸劫的话心里便打鼓,回头一看,前方道路果然有一白衣青年持伞而立,淡然如微雨,缥缈如云雾,可不正是正道魁首付红叶。 “你真是阴魂不散……” 茗川之乱已解,尤姜不明白付红叶来这里还有何事,都做一百年正道魁首了,他不可能还像个毛头小子一样为了段少年情意就不理会职责,再和魔修纠缠下去,天道盟那里可就没法交代了。 这也是付红叶意料之中的反应,他这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被尤姜欢迎一次,如今也看开了。他飘落在尤姜身侧,斜过伞为这仗着修为高就随意淋雨的人遮住风雨,只微笑道:“前辈,魔教还收人吗?可以暖床的这种。” 尤姜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会听见付红叶说这样的话,他像看疯子一样打量着这人,还是不敢置信地问:“你的脑子是被心魔吃了吗?” 玄门掌门说他要入魔教,还要求暖床,如此诡异故事连天桥底下说书的都不敢这么写,然而付红叶看上去好像还是认真的,主动往尤姜身边靠了靠,只道:“嗯,我不想努力了,你养我吧。” 这个回答又让尤姜惊了惊,他不确定付红叶是不是真的混乱了,直视此人便问:“臭小子,你又在搞什么花样?别告诉本座你不想做正道了,但凡有一条退路,没有一个正道修士会选择入魔。” 那你呢?曾经最厌恶魔修滥杀无辜的你,又是被谁逼到了这个地步? 付红叶很想这样问,当触及尤姜眼神时又将话收了回去,终于正经回:“魔君师父飞升前曾问我,天下无魔方能太平,那你可知魔与魔修有何区别?”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37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这毫无边际的话让尤姜神色有了一丝疑惑,“的确是那老东西会说的蠢话,然后呢,你得到了什么答案?” “魔是恶念,魔修是为恶念所迷的人,魔必须除,人却可以度。” 付红叶说话时眼中仍有一丝苦笑,他轻叹一声,继续道:“这是我在百年前的回答,师父只是笑了笑,然后,他告诉我尤姜就是姜奉之,让我来漠北看一看。 那时候尤姜对我而言是远在天边的魔修,我只听闻你在魔君师父被玄门讨伐时选择背叛自立门户,多年间毁了不知多少正道门派。我想,既然奉之变成了这样的狠辣之人,让你活下来的我便该背负起这份责任,阻止你祸乱天下。” 姜奉之常居山林,天下知道他样貌之人并不多,当年尤姜改名换姓加入魔道后便再无人知其过去。他就奇怪这些旧事怎么又被翻了出来,原来是何欢多嘴,听见此话便冷哼道:“那些事的确是本座所为,说狠辣也不算错。” 尤姜从不会洗清自己,付红叶也不把他的话当真了,仍是继续道:“师父飞升后我继任了掌门之位,本是想把玄门打理好就按他的吩咐去漠北看你一眼,谁知魔教已率先打了过来。我选了为玄门而战,若与你相认好像也没什么意义,便没再想过要踏足魔教领地。” 既是如此,为何还要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尤姜看不明白他的心思,他所认识的付红叶不会动摇正道之心,更不可能背叛玄门,可这个人偏就站在了这里,他只能认真道:“你不是会为这种事后悔的人。” “我从不后悔匡扶正道,只是发现那个问题我还没有找到真正的答案。我只知战场和卷宗中的魔修,却不知道当你们不与正道作战时是什么样子。正如现在,你这样了解我,知我性情,知我志向,而我却不知道尤姜是什么样的魔修。” 他们百年间只在战场相见,然而,纵使是锋芒相对,付红叶或多或少也能感受到尤姜与传闻中的残酷魔修并不一样。二人真正相处之后,这样的感觉越发鲜明,他终于发现了魔修隐忍的温柔,也明白了师父那问题的答案——魔在人心不在功法,而魔修,亦是苍生。 这一次历劫让付红叶看破了很多东西,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时间去挽救,如今只是平和道:“所以,我想来漠北走一走,重新认识魔教教主尤姜,用自己的眼睛看一看何为魔修,若可以,我也想助你解决魔教之困。” 尤姜没想到青年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正魔敌对已是常态,这个人却想了解魔修,除了疯狂已无别的评价。然而,他也知道,付红叶不出手对魔教才是最好的选择,虽未答应,语气却已有松动,“本座为什么要让你了解魔教?” 付红叶也知尤姜对自己很警惕,不过他已做好准备,闻言便轻声道:“我认识一只即将陨落的精怪,他是天下最强的灵体,所遗下的灵域定胜过雨君窟百倍。你让我多了解一些魔教,他或许会心甘情愿死在漠北。” 魔教的灵气问题常人或许不知,作为天道盟盟主的付红叶却或多或少能推算出一些,这个提议的确可解魔教燃眉之急,可尤姜总觉哪里有问题,因寻不出毛病只能挑剔道:“找到又如何,最后不还是会和雨君一样重聚灵体,拍拍屁股就走了。” 付红叶似乎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只淡淡道:“想继续留在人间的精怪才会重新复苏,若没有什么执念让他想要回来便永远不会再醒。由天地而生在世间走一遭,然后留下灵域反馈万物,这才是一个精怪正常的一生。当今世间这些灵脉都是死去精怪的残躯,玄门的云城是,漠北的星摇泉亦是。 待你成功得到那精怪的灵域,我希望你能给它取个好听的名字,若有一日得空,能让它入画就最好不过了。” 魔教占据星摇泉百年都不知其来历,这人倒是一口道破,尤姜心知付红叶身上还隐藏着很多秘密,反正以这人的修为要跟也没人能将其赶走,他也就懒得纠缠了,只冷声以对,“你要来就来吧,别怪本座没提醒你,魔修之中有不少无耻之徒,本座看着都嫌龌龊,可别污了你玄门掌门的眼睛。” 魔修是什么德行没人比尤姜更清楚,他身边的这一批已经是最干净的了,出了魔教有不少人的所作所为连他看见都想一掌劈死,更别提付红叶这样的正道修士。料想青年忍不了几天,也就随他了。 尤姜一应,付红叶自是毫不犹豫地跟在了他身后,寸劫本以为他们是要去天上打一场,谁知二人竟一起走了回来,立刻惊道:“教主,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怎么知道付红叶发什么疯?他对这人的预料就没一次准过! 尤姜自己心里都有些纳闷,又怎能回答他的问题,白了付红叶一眼就道:“走火入魔了,来做本座男宠。” 这个彪悍的回答果然令一众魔修瞪圆了眼睛,独活更是抽着冷气道:“这男宠的修为会不会有点高?” 诚然这个男宠天下没人压得住,寸劫却不会怀疑教主,见此壮举立刻叹道:“教主果然法力无边,连魅术都是天下第一!” 尤姜只看二人表现就能预见回魔教后三大长老该是何等神情,也正好把那三个烦人的老东西扔给更烦人的付红叶处理,随手掏出一黑纱帷帽扣在付红叶头上,只道:“把你这张脸遮住,本座不想看见。” 付红叶渡劫前便已做好退位准备,如今也不太在意在正道的名声了,虽是如此却也知道尤姜此举是为他好,不愿他的身份被正道知晓引起事端。 尤姜的善意从不宣之于口,若不细细体会很容易就错过了,看来,他得学着做个细致人。 刚刚上任男宠之位的付盟主很是敬业,认真反思了一番自己不通风月的性情,这便对教主回以坦诚的微笑,“多谢前辈关怀。” 这样的反应倒是让尤姜愣了愣,他想找茬又觉这样太无理取闹,最终选择扭头就走,“都上马了,回漠北。” 作者有话要说:付红叶:前辈,入帮送情缘了解一下。 尤姜:不来,滚。 付红叶:那我送你一个天下第一的男宠吧。 尤姜:还有这种操作? 第二十九章 漠北环境并不适合耕种,仅有几片绿洲适宜人族生存,因魔修到来普通百姓能走的都已经迁移,众人停在题宁城修整时,周围除了偶尔来往的魔修便不见人影。 这题宁城本是漠北部族的都城,百年前此地部族还和朝廷打得难舍难分,魔教一来倒是立刻带着牛羊直奔长安投诚。持续多年的边患问题就这样解决了,皇帝自是大摆宴席连庆三日,魔教众人看着这一座空城却只有满心郁闷。 魔道不存在约束,魔修杀人亦是从不手软,没有百姓愿意有这样一言不合就杀你全家的邻居,这题宁城也就空了百年。如今只有一些定居于此的魔修稍作建设,路上除了魔修随意摆着的小摊不见任何商铺。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38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规模硕大的城池却不见人烟,几卷残旗于城门飘扬,偶有一道炊烟自城中而起,寻着望去便是一户人家。自半掩的门望去,几名大约七八岁的孩童正绕树嬉戏,不远处作为长辈的中年男子叼着烟斗默默守着,虽面上残留着骇人刀疤,神色却只有慈祥。 这座城虽多了些寂寥,却也与常人想象的魔修领地很不一样,付红叶将一切看在眼底,只轻叹:“原来魔教管理的城镇是这样的……” 魔教总坛位于漠北深处,一行人自江南奔波而来也累了,尤姜刚命寸劫带人休息便听见了他的感慨,顿时斜了一眼过去,“你想象的魔教领地是什么样子?鬼哭狼嚎一群人烧杀抢掠吗?那是人过的日子?” 付红叶知道自己误解过甚,也不在意他的嘲讽语气,只点头应道:“习惯了称呼你们为魔,倒忘了大家都是人。” 这大概是魔修少有的被当作人看的时候,尤姜抬首望了一眼如今平静的城镇,刚来此地时的战火仿佛还在眼前,他终究无法自欺欺人,只淡淡道:“其实你也没想错,我刚入魔时所在的地方的确是那个鬼样子,若没有修为,得了什么都会被抢走,长得稍微好一些就有人想把你拖进暗巷,只有最凶最狠的人才能好好活着。” 魔道虽有被迫入魔的正道修士,更多的却是作奸犯科被正道通缉之徒,这些人在外界便欺凌弱小唯利是图,入魔后自是更加猖狂,欺压弱小魔修也是常事。而正道对魔修的了解也多半是来自这些人,自然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付红叶也知天道盟对魔道险恶的记载不可能无的放矢,如今的魔教能如此安稳,也不知尤姜付出了多少心血去整治,更不知这人入魔后到底是怎么过的。 他不太确定该不该提那些往事,有些犹豫道:“你当年……” 尤姜的确不愿回忆昔时的惶恐不安,不待他问完便打断道:“你自裁后本座得到了生死门所有奖励,身上修为已经不弱了,凭这些废物还近不了身。” 当年的事付红叶至今也未查清,他只知二人落入的秘境名为长空生死门,每次开启境中人必须互相厮杀,只剩一人时出口才会打开。此地以他精怪之能都无法识破出口所在,若按尤姜所说活着离开的那人还会得到奖励,只怕不是天然形成的所在。 他将这件事暗暗上了心,如今不再触及尤姜伤口,另寻了个话题便问:“这城中怎么多是小孩?” 付红叶路上便奇怪,题宁城人烟稀少便罢,如今有人居住的院落一眼望去都是孩童在嬉戏习字,也不见其父母看护照顾,纵使魔修感情淡漠这也太不上心了。 这个问题让尤姜默了默,扇子无奈地在掌心敲了敲,良久才道:“你也知道魔修有多乱,有时候不慎怀了孕连孩子他爹是谁都不知道,有些是直接打掉,有些不愿伤身的把孩子生下来就随手扔了。以前常有魔修用这些弃婴炼制法宝或当作炉鼎,本座嫌这些小鬼吵便将他们捡来题宁城养着,也算是我魔教的后备军了。” 没有父母照顾的孩子在天道盟领地尚且生存艰难,更别提在魔道领地活下去,这些弃婴若无魔教照拂,只怕没一个能逃过被用以炼器的命运。尤姜说得仿佛只为利益,付红叶却知他此举多半是出自怜悯之意,不过魔教教主面薄,被戳破怕不是还要瞪他,他也就装作不知道,只继续问:“如此终归治标不治本,有办法管管孩子父母吗?” 这种事放在天道盟无非一道命令下去,在魔道却难以约束,尤姜闻言便冷笑道: “管什么,一群连自己未来都不考虑的亡命之徒,难道还指望他们对孩子有什么怜惜之情?” 魔修本就是认定修士不该被任何律法道德约束可以凭借力量随心所欲,不服管教是常态。对这样的魔修,魔君魔魁采取的手段都是把有异议者杀个干净,如今表面上是杀服了,私底下有多少人会受命令约束尚且两说。 正道认为毫无道德约束的魔修是毒瘤,历代采取的应对之策皆是全部铲除,而魔道也认为入了魔还在意人命的魔修等同叛徒,谁管他们就闹事内乱,像尤姜这样还有几分原则的魔修可谓是两面不讨好,所以他也不去和谁抱团了,对正魔两道皆投以冷眼,只和自己养的小崽子们过日子。 就在尤姜冷哼时,这群魔崽子里最缺心眼的一个就来了,只见偷听二人谈话的独活从树冠中冒了个头,这便向付红叶悄悄道:“其实现在好多了,教主命使者收容弃婴办了学堂,在咱们魔教长大的魔修也大多潜心修行,没外面的那么胡作非为。” 独活素来一身绿衣头上还顶着个荷叶帽,藏在树丛中当真难以发现,尤姜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在偷听还擅自插话,手一抬便把人揪了下来,冷笑道:“要你多话了吗?” 独活不太明白二人间的弯弯绕绕,他就是觉得教主把魔教打理得这么好为什么不向外人炫耀一下?难道不该让天道盟知道他们有多厉害吗? 他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这思维才正常,即便被教主提着耳朵仍是小声地抗议,“我又不像你这么多毛病,哪有人喜欢被骂不喜欢被夸的。” 此话果然让尤姜的冷笑又深了几分,“嘀咕什么呢?来,让教主给你几个充满爱的大耳刮子。” 独活从小就爱上房揭瓦,可谓是享受着教主的毒打长大,脾气是没打下去几分,皮倒是越发厚了,如今他一见养父真的恼羞成怒,立马就蹿到了付红叶身后,只对唯一能制住魔教教主的正道魁首认真道:“你是正道修士必须行侠仗义,他虐待养子你一定要拦的!” 独活这傻孩子生在魔教却学了一身医术只求治病救人,出去治好了人反被骂魔教妖人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每次都哭着回来和他诉苦,最后还是不长记性见不得人遇难。尤姜知道这缺心眼的小子喜欢做大侠,不喜欢做魔头,却没料到他会亲近付红叶,一时只能沉着脸对玄门掌门道:“不用给本座面子,宰了这个狗叛徒。” 独活也看出来付红叶不会随意动手,闻言丝毫不惧,仍是小声嘀咕着,“天天骂我不像魔修,小时候的大侠故事不是你和我说的么,脾气这么怪活该一百年没道侣。” 尤姜其实不在乎什么道侣,但这话被付红叶听见总觉失了颜面,握紧扇子就对正道魁首道:“让开,本座今天一定打死这个小鬼。” 魔教教主的神色总是带着几分忧虑,这魔道总有让他操不完的心着实没什么时间高兴,也只有面对几个亲信时才展现出几分活力。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一手带大的魔教便是最后的归宿,保护好魔教已是他超过飞升的执念。 此时的付红叶终于懂了几分尤姜的心情,他拦住魔教教主佯装要揍人其实根本没用一分魔气的手,微笑着将一朵紫红小花送到其面前,只道:“前辈,小孩子不懂事,送你一朵花,消气可好?” 此举令尤姜神色微微一滞,他用手指碾磨着那朵小花,语气很是复杂道:“你这男宠做的倒是尽心。” 这神色看不出是好是坏,付红叶不确定他喜不喜欢,仍是平和一笑,“我做事很认真,既然要做男宠,自然要努力讨你欢心。” 他这模样倒像是真不知道自己送的是什么,尤姜斜视着白衣青年,最终还是信了玄门掌门仅剩的正直,一把捏碎了掌中小花,只冷冷道:“下次再送夜合欢,本座打断你的腿。” 他说完转身就走,付红叶却愣在原地,这表现是不喜欢吗?他怎么记得奉之最喜欢花草,特别是在郊外顽强生长的野花,每次遇上都会留下丹青笔墨用以纪念。 对此,独活同情地打量一眼地上花屑,一句话解了他的疑惑,“夜合欢是房事助兴用的,你完了,教主一定会打死你。” 诚然尤姜仍是喜欢花花草草,魔教总坛也是绿意葱茏打理得宛如皇家园林,但是其它魔修并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这城中所种植物也是派得上用场的药物。付红叶做梦也没想到有人会将这种东西种在街道两侧,默默感叹魔修果然夜夜笙歌之余,便只能无奈叹道:“魔修城镇果然与众不同,连花花草草都如此独特。” 样样与常日所见不同却也别具风情,正如现在的尤姜,横眉冷目恶言以对,内心却是更胜从前的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尤姜:对手人多势众,自己人还一个劲内战,攻防叫本座用头打吗? 付红叶:太难了,请外援吧。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39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尤姜:然后你毛遂自荐? 付红叶(惊喜):我们已经这样默契了? 尤姜:过来享受教主的毒打,立刻,马上! 第三十章 长生门与魔教不同是土生土长的魔道门派,他们随意用百姓和修士制造尸人,也继承了魔修的一贯传统——记仇。若他们真的还有势力隐藏在人间,只怕终要对魔教下手。尤姜特意在题宁城停留也是为此,这里现在只有退出江湖选择隐居的魔修和一些魔教捡回来的孩子,守卫力量相对较弱,若长生门要报复,此地便是最好选择。 就在尤姜思考如何寻出敌人踪迹时,付红叶也端着早餐进了客房,这题宁城唯一的客栈虽不算豪华却也干净,准备的烤饼和牛乳茶也是在中原见不到的独特风味。他们是连夜赶路回到漠北,付红叶多少看出了尤姜的急切,只是魔教之事以他的身份不便过问,如今就在尤姜身边坐下,试着和这人闲聊,“你养大的孩子很特别。” 他这说的明显是独活,尤姜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养出了个傻乎乎的右护法,提起这怎么看都容易被拐走的养子便无奈道:“他话本看多了总喜欢那些行侠仗义英雄救美的蠢事,偏是这个出身一辈子都不可能有个好名声,也就只能做做梦罢了。” 魔教教主的养子一辈子都不可能被正道认可,就像昔日魔君为天下奔波数十载,最后得到的称号仍是一个魔字。世人多是如此,容不得好人有一丝污点,却对恶人偶尔的向善之举侧目,因为他们都知道,好人好欺负,恶人只能祈祷他别来欺负自己。 这些事付红叶亦是深有体会,他少年时也将百姓视作躲在自己身后需要保护的小白兔,后来遇上了很多事才知,有些人虽然弱但并不傻,对自己利益盘算得极精,很多时候还会有自以为算计了强者的“聪明”之举。正因如此,那些不去算计只单纯活着的人才更需保护,而他为了不让人族被自己不喜欢的群体占据,便必须将天道盟管理妥当。 正道魁首不能非议百姓,付红叶没有否定尤姜的话,只是轻叹道:“你给了他可以做梦的修为,就这一点已比世上大多数人幸运。像李姑娘那样的普通人很多时候连做梦的机会都没有便遭了灾。” 尤姜没想到他还记挂着茗川之事,闻言便抬了抬眉,“你还在找她?” “既然答应了她父亲,是死是活总要有个消息。” 付红叶的确还记着此事,如今仍是有些困惑道,“苍天府查遍雨君窟始终没有发现李小葡踪迹,我试着问过雨君的残余灵识,它说自己进入秋月白身躯前尙是浑浑噩噩,唯有那散仙能与他交流,它只说自己没有吞噬那个小姑娘,后来去处却没印象了。” 雨君的灵识如今也寄居在付红叶体内,就和被封印的心魔做着邻居,有了散仙真气滋养偶尔也能说说话。尤姜倒是不知青年还养着这么多奇奇怪怪的生物,只是有些感慨道:“精怪倒是方便,即便死了也能渐渐复活,有那样长的时间什么都做得到吧。” 精怪不死不灭一生只与山林为伴,很清净,却也有些寂寞。付红叶如今也不知做人好还是做精怪好,似乎各自都有其烦忧之事,不过,向短寿的人族述说长生不死的烦恼,大概也是无法被理解的。 付红叶也不知自己的心劫该怎么过,若能弥补心中遗憾或许最后那道他一定会输的选择题便不会再出现,若不能,还是让尤姜相信他消失是已经飞升比较好吧。 如此想着,他还是没去透露自己来历,这便另寻话题道:“说到精怪的灵域我也有个疑问,不灭川的魔气你们不能使用吗?” 魔教胜了长生门,长生门所用灵脉自然也就归他们所有,按理说应当可以暂缓灵气问题,可看目前情况,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提起这事尤姜也是有些烦恼,没去回答他的疑惑,只反问一句,“你说天地间灵脉几乎都是陨落精怪所形成,那不灭川莫非就是入魔的精怪躯体?” “前辈果然聪慧,没错,那的确是入魔精怪的灵域,我们将其称为不灭天子。只是,它虽成了灵域自身的意识却没有完全消失,时常会引诱误入的生灵成魔,算是非常独特的精怪。” 不灭川一草一木皆可食人,尤姜当初就奇怪世间怎会有这样的地方,如今倒是得了答案,不过,付红叶此言中的一个新词还是引起了他的兴趣,“天子?” 雨君这次出事让付红叶有了种预感——人族已经有修士发现了灵域所带来的巨大利益,或许精怪没办法再隐匿下去了。精怪虽大多无欲无求,却也存在像不灭天子这般的魔物。既是如此,还是让尤姜对它们有一些了解为好。 “精怪按灵力不同分为君,主,帝,天子四个阶级,它们没有名字,一般只以地名加以尊称进行分辨。其实还有很多只存朝夕微弱到根本无法被察觉的精怪,就像露水之灵,它们只在凌晨凝聚,一旦遇上阳光便会消失。” 他们所经过的一草一木或许都有其意识,在人看着青山秀水时,那些山水也在凝视着他。这样的说法让尤姜颇觉奇妙,他用手指碰了碰桌上花瓶中的白色小花,似是有所领悟,“万物有灵,大爱无疆。道祖当年留下的话原来不是胡说的。” 他愣了许久,待微风拂过才发现自己在发呆,回过神来便对付红叶淡淡道:“长生门一直在想方设法使用不灭川魔气,至于结果,你看看尸人就明白了,魔物的东西人果然是用不得的。” 不灭川魔气虽强却会将人转化为魔物,尤姜自然不会让自己教众变成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灭了长生门后便将这地方封锁了。魔教和不灭川没关系也让付红叶放下了心,他暗自松了口气,只道:“这次出现的散仙太奇怪了,按理说人不可能主动与精怪建立联系,他却能唤醒雨君引导其入魔,我怀疑此人和不灭天子有些关系。” 此言一出,尤姜突然明白了青年旁敲侧击是在问什么,顿时斜了他一眼,“在这之前只怕你也怀疑过魔教吧。” 不灭川距离长安甚远,付红叶也只与不灭天子见过一次,那个同类对人族的恶意让他都颇为心惊,若魔教与不灭川有所牵扯,只怕难免为其利用。 好在尤姜没有用那魔气,他也就不去回答这明显会送命的问题,只握住尤姜的手认真道:“前辈,魔教与长生门有仇,我也不允许这个门派继续祸乱人间,我们或许还可以再合作一次。” 趋利避害是人族的生存本能,即便天道盟与魔教目前是敌对关系,只要他们都还是人,当遇上整个人族的危机终是能携手合作。付红叶知道自己突然渡劫必是人为,若不灭天子当真牵扯在其中,那这危机大概是真的要来了。而这也是魔教与天道盟休战的最好机会。 合作这样的事有了第一次,第二次也就容易了,尤姜的确在为长生门烦恼,对他的这个提议并没有抗拒,这便道出了魔教得到的线索,“寸劫在红杏客栈发现了魇灵粉,还发现了有人抓挠墙壁的痕迹,那王发财或许和长生门有所联系。” “可他没有修为。” 付红叶倒还真没想到王发财身上,毕竟那客栈掌柜虽对苍天府和张家充满敌意,提起李家时多少有几分同情。若照寸劫的发现,当时李小葡就被关在红杏客栈,而知道一切的王发财只眼睁睁看着她父亲四处寻人甚至还假惺惺地出言安慰,这个人的心未免也太毒了。他又不是魔修,一个普通百姓何至于此? 付红叶神色沉了下来,尤姜却不觉意外,只是把玩着扇子淡淡道:“正因没有修为才不会被天道盟警惕,魔道很多门派都养着这样的探子,他们佯装成被天道盟保护的人,暗地里注视着你们一举一动,时刻想送你们下地狱。” 尤姜刚入魔道时便吃过这样的亏,从此不再将后背留给任何人,他会如此怀念沐风,大概也是因为相信那个舍命救他的少年是唯一不会要他性命的人。至于如今的付红叶,却是有些摸不准了。 魔修这些手段太脏,付红叶并不喜欢,但是魔教如今也被规划于魔道之中,他也就不去发表评价为二人制造芥蒂,只道:“普通人落在长生门手里很危险,得想办法救李姑娘。” 付红叶已在试着将魔教与魔修区别对待,尤姜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至少这样谈话他不会动气,闻言只道出一个残酷的事实,“既然用了魇灵粉定是被制成了尸人,就算救了回来又如何,她永远也不可能正常生活了。”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40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尤姜最了解长生门,那些魔修连自己的孩子都能当作炼尸素材,更别提一个无亲无故的平民百姓。付红叶其实也知事情不乐观,只是还对救人抱有几分期望,如今仍是轻叹:“我想,就算不再是人,她的父亲也一定希望再次见到自己的女儿。” 此话令尤姜不自觉地垂了眼,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讨厌的回忆,突地冷笑道:“你未免把父母之情看得太重,反正还可以再生一个,危急关头舍弃一个用不上的儿女也是常事。” 姜氏是长安大族,姜奉之更是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存在,付红叶查过当初天道盟通缉姜奉之的档案,那些在生死门中死去的人似乎都被当作是他所杀。这样的栽赃不会完美无缺,若姜氏誓死保住姜奉之未必不能翻案,可姜奉之还是改名换姓入了魔,姜氏的选择付红叶也多少能猜出几分了。 没人比付红叶更懂姜奉之有多热爱自己的家族,或许正是因为经历了当初的背叛,现在的尤姜就算面对自己养子也不会再轻易流露出关怀之意了。尤姜不是不需要人陪伴,他只是不想再被背叛,所以宁可不亲近任何人。 这样的魔教教主总是让付红叶心生怜意,他悄悄坐近了一些,这是尤姜随时可以靠在他肩上的距离,只要这个倔强的人累了就能在他身后休息。不过他也知道爱逞强的魔教教主大概永远不会喊一声累,所以只能自己给他递上台阶,“前辈,我们赌一次如何,就赌李余年会不会接受自己女儿。” 玄门禁止赌博,这个掌门倒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他打赌,尤姜闻言又是瞥了他一眼,“你现在倒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了,说吧,赌什么?” 对此,青年只回以意味深长的微笑,“前辈若赢了,我随你处置;若是我赢了,你陪我去一趟不知门吧。师父给我留下了一些东西,我想寻出来与前辈共赏。” 剑君留下的东西?不是法宝便是玄门秘籍吧,那家伙倒是疼徒弟。 那不灭天子实力不明只怕不好对付,有机会随意处置付红叶尤姜更是不会拒绝,冷笑一声便道:“赌就赌,魔教正要对付长生门,难得有个散仙修为的打手可用,本座自然要榨干你的每一分价值。” 能答应便是好事,所谓人情都是走出来的,只要他们你来我往在正魔各派间多走动,彼此就算不能互相认同,关系总归也能缓和一些。再说,他既然来魔教见过了尤姜的养子,也该让尤姜看看他选择的下一任天道盟盟主。 付红叶心中已将自己的继承人安排得明明白白,如今在尤姜面前却只神秘地笑了笑,凑在他耳边便道:“好,等你榨干我。” 他一路上还算正经,尤姜本以为这正道魁首总算是恢复正常了,谁知此人谈完正事就开始耍流氓,魔教教主抬眼斜视这调戏人还一脸正直的小混蛋,最终只以一句话证明他是睡不服的男人,“滚去睡柴房!” 作者有话要说:尤姜:你当我傻吗?不同阵营怎么组队? 付红叶:所以,我们去打副本吧。 尤姜:还可以这样的? 付红叶:喂,不灭天子吗?是兄弟就出来帮我挨打。 BOSS:谁TM和你是兄弟! 第三十一章 尤姜在题宁城休憩了一日也不见长生门动手,他们在明仇人在暗,如此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他第二日便命城中加强防守,带领众人到了魔教。 魔教总坛位于漠北最大的一片绿洲,以灵脉星摇泉为核心而建,整体以白石砌成,自外向内螺旋而上,最顶端便是教主用来闭关渡劫的通天白塔,塔下则是清澈见底的星摇泉。此地各处建筑皆以空中回廊连接,廊间皆是风情迥异的壁画雕塑,付红叶暗暗瞥了一眼,其上有反抱琵琶的天仙也有择人而噬的罗刹,应当是根据漠北传说绘制的仙魔会战图,如此栩栩如生的笔墨,正是昔日画圣的绝技之一。 尤姜自己总是打扮成妖异模样,所住之地却是没有半分阴暗气息,不论走在何处都能见到被绿荫过滤到正好的阳光洒落在眼前,若事先不知,谁也猜不到这会是魔教打造的建筑。 魔教多年来集中资源培养精英弟子,虽总体人数远不及天道盟,元婴修士却不在少数,且因教中能用灵材不多,这些弟子需要炼器炼丹都是自己去山林秘境与正道争抢,作战能力倒是比一味清修的名门修士强上许多。 就在付红叶好奇地打量着神秘的魔教总坛时,魔教三位长老也在大门前恭候多时了。这尤姜口中的三个老东西皆是出身魔道大派,魔君回归正道后他们决定合力而战,便与尤姜带领的极乐宫残余势力组成魔教,并尊当时最具飞升潜力的尤姜为教主。 魔教建立之初大家倒是客客气气地互相试探,至于现在嘛,尤姜人还没落地,守在大门的大长老便悠悠飘来一句让其想揍人的问候,“教主你终于滚回正道准备退位让贤了?” 付红叶这一身浩然正气根本挡不住,大家也都是熟面孔,尤姜不奇怪这老家伙认出了正道魁首,只是对这仿佛他已经被拐走的语气极为不满,立刻就冷笑着回:“你个老冬瓜做什么美梦呢?本座一日不死就是魔教教主。” 魔教三大长老自从不再入星摇泉修行后便将权力逐渐交给了左右护法,如今就是在教中养老,每日的休闲活动不是骂教主就是被教主骂,今天自然也不例外,尤姜话还未落,二长老已是看着他那身打扮痛心疾首道:“魁首就是魔道的门面,教主你看看自己这山大王一样的披风,和你脸型完全不搭强行印上去的魔纹,再看看人家天道盟盟主那云身月韵的风姿,这样下去是不行的,魔教已经比天道盟弱了,若还比他们丑,以后怎么见人啊?” 三位长老交权后便各自过上了休闲生活,二长老开发出的新爱好便是裁衣服,如今连法宝都换成了一把银制小剪刀,虽然配上他那刀疤纵横的凶悍老脸比起裁缝更像太监制造者,但这并不能影响其对服饰的热爱以及对教主的深深嫌弃。 当然,对此尤姜只是毫不客气地回以冷眼,“老西瓜滚回去切你自己,本座这辈子都不会穿你做的衣服!” 三位长老素来如影随形活得宛如三胞胎,这三长老又怎会错过围攻教主的机会,闻言便一本正经道:“教主是魔道魁首,言语不说多得体至少该有些威严,别开口闭口就是瓜果蔬菜。” 三长老倒还真是个正经人,长得也最齐整,年轻时还得了个玉面书生的称号,如今虽懒得驻颜了,扎着发髻一袭青衫站在这里仍可见曾经风姿,比起魔修更像是私塾里威严的教书先生。 当然,就算他是个帅老头,在尤姜这里也只能迎来乖乖做瓜的结局,“本座今天没骂你,你个老南瓜还嘚瑟起来了?乖乖滚去地里蹲着,再啰嗦烧了你的藏!” 三位长老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一见付红叶和尤姜和谐站在一处便猜出这届魔道魁首又和正道好上了,好就好吧,反正他们的魔道魁首一有道侣就跑路也成传统了,趁着人还没被拐走赶紧骂上几句打上一架才是正理。 他们本以为尤姜在付红叶面前多少会矜持一点,谁知教主仍是出口成瓜,一时倒是措手不及,二长老也只能含恨提议:“修为差还能嗑灵药,审美差无可救药啊,大长老,在下一人血书换教主。” 对此三长老自是毫不犹豫地赞同,“有辱斯文,二人血书,换!” 大长老得到同伙的一直支持,立刻拍板定论,这便对寸劫大手一挥,“好,左护法立刻把前任大护法叫回来做教主,大家放鞭炮!” 忠心的左护法自然不会行此谋逆之举,立刻就义正言辞地喝道:“三位长老放尊重点,教主虽然穿得奇怪也没什么霸气威严,但他是教主啊!”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41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他虽是在尽心尽力地维护教主,但这绞尽脑汁找出的唯一优点反而比三位长老更为打击人,尤姜摸了摸扇子,嗯,手痒,想揍人。 教主的毒打正在酝酿之中,大长老却还不知危险,仍是试图说服左护法,“他要跟男人跑了,马上就不是教主了。” 这话一说独活可就不乐意了,被男人拐走和把男人拐回来能是一回事吗?这可是爹和娘的区别! 于是右护法果断加入战局,一句话将众人齐齐震慑,“谁说的,教主是把男人带回家了!以后是我们教主养他!” 此言一出三位长老皆是大惊,“什么?你和正道断袖还拿魔教养他?魔君都没这么过分的啊!” 尤姜早知自家的魔修没什么正行,却没想到他们这么不给教主面子,当着付红叶的面就胡说八道,什么断袖什么养男人的,卖教主就让他们这么快乐吗? 这一刻,尤姜在正道面前维持几分魔教颜面的念头已完全散了,扇子一展便是气势全开,“你们五个一起上,本座今天就让你们全都上西天!” 在魔教,教主和长老打起来是很正常的事,教主揍左右护法也是时常能见的风景,这一起揍倒是颇为稀奇。不过,付红叶并没有给众弟子围观盛景的机会,在尤姜动手前便微笑着对三位长老行了礼,“三位前辈,我随尤教主而来是为正魔两道修好,虽有一些儿女私情却不会干涉魔教大事,请诸位放心。” 之前三位长老虽是闹腾尤姜,对付红叶却是不闻不问仿佛没看见这个人,如今方才对其投以正眼。当初毕千仞就是带着喜丧神回魔教,办完亲事便云游天下去了;他们本以为尤姜也是如此,魔教一众老小拖了教主一百年,如今尤姜终于要脱身,他们骂骂咧咧把人送出去就得了,没必要将还有出路的尤姜一辈子锁在魔道。然而,看付红叶这态度,事情似乎和他们预料的有些出入啊。 三人暗自交流了一番眼神,发现此事好像没他们想的那样简单,大长老若有所思地打量这二人,三长老也只感叹道:“被教主骂了一百多年,咱们多久没听见前辈这种尊称了?” 二长老倒是不理会这些弯弯绕绕,撇撇嘴就附和道:“不知道,教主不会穿衣服就算了,他还不尊老。” 他们的冷嘲热讽尤姜早已习惯,直接白了三人一眼,只道:“你们不是嫌本座没牌面吗?现在本座是唯一没被正道拐走的魔道魁首,够独特了吧?” 不止没被正道拐走,还把正道魁首带回家了,这的确是千百年来独一份,然而,睿智的大长老只向付红叶问了一个问题,“老夫也不问你们是怎么搞在一起的,只问一句,教主在上在下?” “这……” 此问瞬间让尤姜沉了脸,直觉告诉付红叶照实回答的后果或许很严重,然而他向尤姜征求意见的眼神已说明了一切,大长老这便拍了拍手,“好,是在下。老三,放鞭炮,庆祝教主被人压了!” 诚然他们已经打出感情来了,但看教主吃瘪仍然令长老们十分愉悦,三个老家伙居然还真掏出了一团鞭炮要放,尤姜看看他们,再想想秋月白对付红叶那毕恭毕敬的模样,他修为比不过付红叶就算了,连下属都一个赛一个的皮,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这群惫懒家伙就爱看教主笑话,尤姜知道骂是骂不动了,扇子一扫便卷起一阵魔风将他们全都送上天,只怒道:“滚滚滚,全都去调查长生门,谁也别来烦本座!” 三大长老虽停止了修行,陈年修为却不弱,上了天也是各自灵活地散开,不过他们也无意被教主揍一顿,热闹看完了也就散了,只有大长老离去前远远传来了一个消息,“江湖代有人才出,前日不知门风十七已进入渡劫期,天道盟势力如今又壮大了几分,教主打不过还是趁早退位吧!” 尤姜本还在想他们好端端地闹什么,闻言才知天道盟竟又出现了一名渡劫修士。正如大长老所说,新的强者正在不断出现,而他们已经捉襟见肘,若不能解决灵脉问题,还是能走一个是一个为好。 闲不下来的老东西,谁要你们多事? 尤姜心中虽是如此骂着,面上神色却是颇为复杂,他不愿付红叶看见魔教如今的衰弱,抬首时已是神色平静道:“听见没,新的渡劫期修士已经出现,你还不回天道盟?” 付红叶既然来了就没想走,闻言只是笑了笑,“十七闭关渡劫之事我早已知晓,有他坐镇,天道盟暂且无忧。” 不知门是近百年新起的正道门派,不知为何付红叶似乎很欣赏其门主风十七,早些年更与其结拜成了兄弟,尤姜不太相信势力之争面前会有兄弟之情,如今见他气定神闲,不由淡淡提醒道:“你倒是信任自己这个结义兄弟,小心别人从背后捅你一刀。” 付红叶似乎真的没有怀疑不知门,闻言不反驳也不分辨,只轻声道:“前辈与魔教长老的关系倒是颇为有趣。” 天道盟的事尤姜也没时间去管,见他不在意便不再理会,仍是一步步向前走着, “这三个老东西总是想把本座赶回正道,他们以为本座是何欢那没心没肺的家伙吗?魔教才是本座的家,就算如今没落了,周围又尽是令人恶心的邻居,本座能回的也只有这里。” 尤姜的语气有些沧桑,付红叶曾经认为将尤姜从这样的环境接出去是最好选择,现在却改了主意,他不再去提改邪归正之事,只放柔声音安抚道:“只要你我联手,这些烦人的邻居很快就会消失。” 既然尤姜舍不得自己一手扶持的魔教,那他只能努力将魔道打理干净,尽可能让这个人在这里活得更好一些。 付红叶的妥协让尤姜行走的身形顿了顿,他本以为玄门掌门一辈子都不会接受魔修,然而青年好像比他想象得更容易变通。魔教老的太老,小的太小,他这个教主作为中坚力量很多事都必须自己扛着,如今看来,最能体会他这种心境之人,竟是同样独自背负玄门未来的付红叶。 尤姜也不知这一瞬间自己是什么心情,有些唏嘘,又有那么一点点放松,他不愿再去细究,只回头瞥了一眼付红叶,“本座是去沐浴更衣,你跟着作甚?” 尤姜风尘仆仆回到魔教确实该沐浴休息,只是二人现在难得平和相处,付红叶还想再聊几句,这便试探道:“履行男宠的职责服侍你入浴?” 这小子脱了衣服就是天魔,尤姜才不信他会规规矩矩地看着自己沐浴,这便夺了扫地弟子的家伙扔给了这正道魁首,只冷冷道:“看见这些回廊了吗?滚去把它们扫干净,什么时候扫完,什么休息。” 堂堂散仙到了魔教竟只能扫地,这种事说是笑话都没人信,付红叶却是微笑道:“好,你每日都经过的地方,我自是要打扫干净。” 这话让尤姜愣了愣,见他神色不似玩笑方才转了身,小声道:“油腔滑调,也不知你是跟谁学的。” 他说完便匆匆离去,像是不愿再被青年话语动摇心神,付红叶握着扫帚站在魔教漫长的台阶之上,并没有去追。他垂头扫着被风送来的黄沙,只在心中轻叹,哪有什么学不学的,只是谈话的心境不同了而已,开始在意另一人的心情胜过自己的时候,就自然而然选择退让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长老:教主被压了?干得漂亮,快,烟花炮竹走起! 寸劫:你们够了,教主就算是受,也是最魔性的受! 独活:没错,前任哪个魔道魁首敢像他这样花里胡俏!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42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尤姜:你们其实是正道派来的间谍吧! 第三十二章 尤姜自然不会当着天道盟盟主的面处理魔教事务,待他进入白塔,寸劫便已跪下候命。左护法是最可靠的下属,尤姜并不意外他的到来,只淡淡道:“给你师父书信,问问他这世上可有什么人能和精怪交流并助其形成灵域。” 尤姜总觉付红叶有些问题,刚好毕千仞之父死后也化作了精怪,或许他会知道些什么。寸劫对教主的指令自是完全服从,尤姜见他应了,只继续问:“正道那边有什么动静?” “付红叶失踪各派皆是严密戒备,玄门不知为何封山不出,如今天道盟是风十七在主持大局。” “他既不公布下任掌门人选,又不在天道盟留人,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个局面与尤姜预料的没差几分,他还是摸不准付红叶此举用意,思索无果也就只能静观其变,对左护法道出了下一步命令,“叫独活去一趟长安,替本座查一个名为沐风的散修。” 这个名字对寸劫而言很是陌生,他都不记得江湖上何时出过这么号人物,交给对这些事不怎么上心的独活或许更难查,不由犹豫道:“独活并不擅勘察,还是我……” “不,本座准备亲自查探不灭川,你也同去。至于独活,他离长生门越远越好,别再扯上任何关系了。” 尤姜态度很是坚决,寸劫虽不知他为何一定要让独活远离长生门仍是选择遵命,只问:“教主此行要带上付红叶吗?” 这个问题让尤姜抚摸扇子的动作顿了顿,他试着沉住气,终是平静地回:“本座封锁不灭川百余年了,从未发现其中有什么不灭天子,这些精怪的隐匿之法太厉害,他会派上用场的。” 不论他们之间感情如何,至少玄门掌门的人品远比魔修值得信任,付红叶就算与他为敌也不会在背后捅刀。这一点,与付红叶作对多年的尤姜是再了解不过。 或许这就是做圣人的好处,即便二人是敌对关系,尤姜依然愿意相信付红叶的人品。寸劫虽不知二人纠葛,却知晓付红叶实力,闻言也只欣慰道:“如此也好,有了这样强大的盟友,教主以后多少可以轻松一些。” 作为盟主的玄门掌门是天下最稳的一座靠山,只是这到底属于床上朋友还是真正的盟友,尤姜心中尚有疑虑,这些话就不能对后辈说了,他也只挥挥手叹道:“本座累了,下去吧。” 尤姜说是沐浴也并非骗人,待处理完魔教事务已是入夜,他懒懒揉了揉肩便走向了自己最爱的池子。星摇泉是魔教的支柱,作为教主的尤姜自是单独引了一份泉水入塔,他久不碰书画,平日里也没什么娱乐,每逢累了便褪了衣衫下水休憩,泡个澡之后便又是生龙活虎的魔教教主。 渡劫修士虽是钢筋铁骨也需时刻以灵气进行保养,这星摇泉之水温暖如三春,尤姜泡在其中,袅袅水雾沾湿长发也润泽了眼角眉梢,倒是久违地放松了下来。 白塔顶端铺的是透明琉璃瓦,白日阳光倾泻,夜晚满目星辉,尤姜仰头看着星空,此地的安静让他终于稳住了心境,却也或多或少有些寂寥。 他生在贵族世家,每日沐浴皆有丫鬟小厮服饰,还是在山中作画时遇见了沐风才第一次和旁人一起泡澡。那时候的沐风远比现在的付红叶活泼,总是拉着他去山中温泉玩闹,就算泡澡也不肯老实,时不时就突然溅他一身水花,待他皱了眉方才讨好地游回来擦背。 那段时光对姜奉之而言已是生平仅有的放松,许是因为如此,即便后来入了魔,他每逢疲累之时仍会来泉水中休息。只是,他心里很清楚,就算泡再久也不会有人突然从身后冒出来再对他说一声,“奉之可算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所以,他有时候也会想,那样喜怒都放在脸上的少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如今遇上任何事都只是平平淡淡一笑而过的付红叶。 想起这个人,尤姜的神色又复杂了起来,然而,还不待他叹气,身后就突然冒出了一个声音,“前辈的肩膀很硬,需要按按吗?” 对,没错,就是这神出鬼没的本事,臭小子每次出现都无声无息,吓得他还以为是遇上山鬼了! 这熟悉的声音尤姜绝不会认错,当即收了面上的些许神伤,转头就瞪了一眼,“你怎么进来的?” 有兴趣偷看教主沐浴之人自然只有一个付红叶,白衣青年就坐在浴池一侧,受了尤姜冷眼仍是轻轻一笑,“我扫完了,听说教主在沐浴便来服侍。” 说是服侍,某人的眼睛却是停在尤姜于水雾中若隐若现的锁骨,就这视线,尤姜信他才有鬼,这便转身背对,只冷笑道:“魔教回廊成百上千,你会扫得这么快?是应付本座的吧。” 对此,付红叶只是捏了个剑诀微笑道:“玄门绝学——无尘剑,以散仙修为出手保证地面干干净净。” 玄门掌门果然优秀,就算扫地也是天下第一,尤姜闻言也是无语,最终只能嘲讽道:“拿这自己师祖的剑术扫地,你可真给玄门祖宗长脸。” “臭小子,本座允许你下来了?” 他本是正面被付红叶瞧着有些不自在,谁知一转身反倒给了青年可趁之机,一不经意便被搂进了怀里,这个姿势让尤姜很不自在,他正要转身给此人一掌便听付红叶在耳边温言道:“我只为你松乏筋骨,保证不做什么。” 玄门掌门说到做到,话音未落便是一道气劲送进尤姜体内,果然洗筋伐髓,令人通体舒畅。尤姜多次闭关强行渡劫经脉早有损伤,这股气劲虽强势却完美地融合进了他的魔气之中,只一入体便细细温养着他的每一处经脉。这样仿佛被人从体内将身体每一处都细细按过的感觉着实舒服,尤姜也就失了力气,不自觉就靠在了青年胸前,说话的声音也有了几分慵懒,“你的真气怎能与魔气相融?” “不是真气,是灵气。” 莫说正魔两道,即便同为魔修彼此魔气都会互相排斥,付红叶输送的若是浩然正气二人大概只有爆体而亡的下场。这道气劲其实就是长安天子从天地间提取的灵气精粹,就算是附于路边杂草,也足以令这株草成为天下修士垂涎欲滴的天材地宝。 付红叶没去回答这个问题,只轻轻抚摸魔修的长发,柔声问:“舒服吗?” 对修士而言再没有比吸收灵气更舒服的事了,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魔修养炉鼎,此时尤姜虽是舒适地眯了眼睛,却不想在青年面前失了威风,仍是有些倔强道: “还成。” 话是这样说,他靠在青年肩头的举动却已暴露了真正答案,付红叶无奈一笑,也不戳破他,只是安静享受这久违的平和时刻。他已经很久没再这样抱着这个人了,为此损失些灵气也是值得的。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43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二人难得和睦相处,付红叶也不愿太过沉默,望了一眼夜空便是叹道:“魔教的星空原来这么漂亮。” 此话让尤姜抬了抬眼,他不确定青年这是不是恭维,只道:“玄门云城位于云端之上,号称‘抬首揽日月,只手摘星辰。’,怎么你还对这些蛮荒之地的夜空有兴趣吗?” 他这一说,付红叶也想起玄门才是人间离天最近的所在,想了想才恍然道:“这么说来,我在玄门好像从未这样悠哉地看过星空。” 白日读书,夜晚练剑,玄门掌门的眼里只有剑谱,自是无心理会周身风景。尤姜也曾暗中观察过付红叶,此人确实时刻修行从未休息,念及此,魔教教主倒是头一次服了输,“天赋超群还如此勤奋,本座输给你也不算冤了。” 他的感慨让付红叶垂了眼,青年看着自己常年握剑的手,只小声道:“如果不飞升就只能死,我想所有人都会全心全力去寻求飞升之法。” 这话就让尤姜有些听不懂了,他瞥了眼付红叶神色不像是开玩笑,不由疑惑道: “渡劫修士活上几百年是常有的事,若不渡劫只怕千年都不会陨落,有必要这么急吗?” “十八岁那年我第一次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死亡,无人可见我身,无人可闻我音,我徘徊于乱葬岗不知多少年,除了看着无辜之人一个个遇害什么都做不到。若不是遇上了师兄,或许这样的日子还会继续下去。我从没想过,人是这样弱小,死人是这样无力,我终于理解了世人为何惧怕死去,所以,被师父重塑身躯之后我就不想死了。” 付红叶从不向人提起过去之事,那时他刚刚转生为人,从只手呼风唤雨的长安天子变成了不修行就什么也做不到的凡人,一路上栽了很多跟头,那狼狈的模样他不想被尤姜知晓。成为人之后,他没了天子的力量,再也不能像身为精怪时那样单纯地活着,不得不去学人的手腕和心计,控制自己一言一行,这样长久地活下来,好像渐渐就失去了大哭大笑的能力,要现在的他像沐风那样发自内心畅快一笑,竟是再也做不到了。 那时候,他想真正成为人,成为姜奉之的同类,却不知同是人族也能生死敌对。现在想来,努力融进人族世界的那段时光多少有些讽刺,付红叶不再去提,只对尤姜浅浅一笑,“不过那是以前的事,现在我已经看开,生死有命,一切随缘。” 他说话时眼中是真的看淡了生死的随意,这样的神情让尤姜没法维持敌意,只能继续问:“你是说仙缘?” 其实他们都知道答案,只是一个不想问,一个不敢提,如今尤姜既然问了,付红叶也就坦然回答:“不,是姻缘。” 玄门掌门最后的一道劫是心劫,也是情劫,解铃还须系铃人,既是情劫,自是只有情人才能解。 尤姜不太确定他要怎么解,却也知自己是跳不出去了。他这一生没对谁有过爱慕之情,也不曾在意过旁人的倾慕,就连昔日对沐风,也分不清到底是兄弟情还是有些思慕,如今面对付红叶等候答案的眼神只能闭眼回避道:“本座至今都没打赢你,你还是好好活着吧,年纪轻轻看淡什么生死。” 这个答复不算答应,却令付红叶突地眼前一亮,“你希望我活下来?即使我在世间便是魔教的障碍。” 这个问题倒是在付红叶走火入魔时就有了答案,尤姜这些年将玄门掌门一言一行都调查得清清楚楚,他尽可能地去了解这个叫付红叶的人,嘴上虽然咒骂,内心却很清楚,若他还是姜奉之,一定很喜欢这样的玄门掌门。 或许,这才是他始终没法杀死付红叶的真正理由,他讨厌此人和自己作对,却又发自内心欣赏这个对手。 此时,尤姜也难得不别扭了,终是坦然道:“强者从不畏惧对手,本座早晚要胜过你,若在那之前你就死了,本座会很遗憾。” 不算完全坦诚的回答,也没有回应他的姻缘,却也足够了。 付红叶深吸一口气,这便紧紧抱住他,眼中重新有了几分斗志,“前辈既然不希望我死,我自是要努力渡过心劫。” 他这举动让尤姜僵了僵,然而二人身体磨蹭着产生的某些反应更是鲜明,尤姜沐浴是为放松可无意变得更累,顿时就咬牙道:“你不是说什么都不做吗?” 这反应也让付红叶惊了惊,他没想到人的身体居然还可以突然失控,然而这样憋着好像有些难受,他也就装着糊涂对尤姜无辜道:“身体不受控制,可能是心魔发作了?” 然而,在他学会师父秘籍前,教主的床是注定爬不上去了,尤姜这便一把推开此人,毫不留情道:“本座信你个鬼,滚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付红叶:车来! 尤姜:来什么来,你已经被取消驾照了! 付红叶:不,放我进去,酒驾是心魔的锅,我还能补考! 尤姜(嫌弃):想都不要想。 第三十三章 长生门的存在始终是魔教心头之患,尤姜在魔教修整了两日,待处理完积压下的事务便命寸劫点好人一同探查不灭川,至于付红叶,自然也是相当自觉地跟在了他们身后。 天道盟所属集中在江南一带,北方平原则是以朝廷为尊,漠北与江南之间隔着长安、久临等多座朝廷重要城池,天道盟要无声无息发起进攻也不容易。因此,尤姜每次外出也是颇为放心,只命留守弟子时刻观察边境动静便带领众人出了魔教总坛。 教主来去匆匆是常事,魔教众人也习惯了,尤姜本以为不会有人送行,谁知刚出了大门便见大长老早已等在前路。魔教弟子为了行动方便皆是一身劲装,只有尤姜顶着炎炎烈日还罩着个绿孔雀披风,可谓是极其扎眼,大长老随意一瞧就看见了他,立马神色嫌弃道:“教主,听说你要去不灭川找死?” 他这态度尤姜早已习惯,直接就回以嘲讽冷笑,“怎么,你个老冬瓜来给本座送终吗?” 然而,这次他还真猜对了,大长老闻言便对随侍弟子抬了抬下巴,满足了教主的愿望,“教主真是难得聪明一回,去,把钟给教主。” 尤姜没想到他还真送了口青铜制的小钟来,此钟不算大,应当是一套编钟中的一枚,瞧成色也是有些年头了。此物没有灵气也不是法宝,这老头难道真的只是来咒他两句? 尤姜虽觉老家伙不至于无聊到这种地步还是不自觉皱了眉,只问:“你们这群老柿子一天不挨揍就皮痒?” 诚然长老们现在整天无所事事打马吊都三缺一,但大长老对教主的抗议从来都是动手不动口,此举自然不是单纯的嘲讽。只见老头子摸了摸自己扎着小辫的胡须便道: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44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那不灭川就是千年前的星陨王城,此地历代都被北方蛮族奉为圣地,其主名为北落师门,自称天降王星。那时候这地方还有很多绿洲,后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所有前往星陨王城参与祭祀的蛮族都消失了,魔气以这座城为核心侵染土地,漠北就成了现在的鬼样子。 据说那时候只有一名钟师从王城活着逃了出来,他哀号着叫剩下族人立刻迁移,回到帐篷便砍了自己的头,诡异的是,他的头就落在备好的玉盘之中,神色凄然肃穆,简直就像是用自己的命在祭祀什么一般。” 不灭川形成已久,世人只知其魔气环绕,境内栖息着诸多魔物,寻常修士根本无法深入,却不知这里面还有一座城。付红叶本是在一旁静听,听见大长老言语却是若有所思地问:“难道这是那位钟师的遗物?” “大概是吧,反正漠北余族都是这样说的。” 大长老的话听起来总是有些不靠谱,他见众人皆是存疑也不解释,只是继续道,“星陨王城出事之后大片绿洲失去生机化为荒漠,蛮族剩下的人按照钟师死前的指引迁移至星摇泉,后来就成了如今的漠北余族,也就是中原人所说的马匪。” 漠北马匪历来是朝廷心腹之患,他们来无影去无踪,即可弯刀近战又可持弓游走,还擅长一些闻所未闻的巫咒之术,朝廷曾与天道盟一同讨伐都未将其根绝。只是余族都有这样的战力,全盛时期的星陨王城不会弱于一个大型修真门派。那不灭川中的魔物千年前就能将这样的势力一夕覆灭,恐怕不容易对付。 尤姜明白了大长老的警告,却也没有退缩的意思,只问:“那魔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人说是触怒了神灵,也有人说魔物作祟,蛮族没有文字只有壁画残存,就算是漠北余族也不知道到底发生过什么,其实连北落师门和星陨王城也只是口口相传而已,是否真的存在都是个问题。” 蛮族分支太多,每一族都有自己的语言和习俗,那场大难之后不少小族就彻底灭绝,如今也只能通过一些传说和壁画推测当时情况。大长老虽然时刻都想把教主赶回正道,说话却是实事求是从无虚言,如今把情报说完了也就继续嫌弃地看着教主道:“总之,教主若不想被人砍了头还是时刻和你的男宠腻在一起吧,毕竟你可是古往今来第一个打不过自己男宠的魔道魁首。” 不灭川如此危险,尤姜自然是和付红叶这个散仙一起行动更为稳妥。他的意思尤姜能明白,但这话说得着实气人,教主也就只能黑着脸回:“本座知道,你个老冬瓜可以圆润地滚回去了!” 大长老忤逆教主是常态,当然不会听话地滚了,他选择慢悠悠地走,甚至还背着手冷哼道:“老夫才不想看见你,你要是一月未归,老夫马上请回大护法接任教主之位。” 对此,尤姜也只能咬牙怒道:“你等着,本座一定回来揍死你们这群老东西!” 教主和长老吵架魔教弟子都已见怪不怪,寸劫也习以为常地无视了他们的交流,只是默默将长老所说情报记下,由衷佩服道:“大长老果然厉害,这些消息我们查了几日都不知道。” 漠北马匪至今都是个谜,魔教在此地扎根百年都没有寻出他们当年的隐匿之所,大长老能得到这些消息的确能力非凡。然而,尤姜闻言只是淡淡道:“他就是漠北的马匪头子,大概也是漠北余族眼中的祸族罪人,能不知道吗?” 漠北马王沙礼耶,他作为漠北余族最后一任首领曾率领马匪扛过了朝廷多波围剿,就连天道盟派来的修士都无法抓住其踪迹,一柄新月弯刀至今都是边塞城市的噩梦。他靠抢夺商队养活了部族百余年,却又在百年前带领魔教占领了漠北,将自己部族全都赶进了中原地区。 从那之后,习惯了靠抢过活的漠北余族被迫放下弯刀学习耕种放牧,他们虽然已在中原定居了百年,依然有不少人视沙礼耶为叛徒,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尤姜还记得魔教占领题宁城时,大长老看着远处溃逃的漠北余族喝了一夜马奶酒。那时的沙礼耶还未任由自己成为老者,他还是那背负腰刀的落拓大汉,强壮有力的手臂上纹着蛮族最爱的狼头,一头乱发虽扎成了辫子依然难掩其桀骜不驯之态。 他抚摸着自己带人建立的城墙,对尤姜叹道:“这一代余族已经废了,给他们牛羊都不肯去放牧,寻到了水源也没人肯种地,没有粮食了就去中原抢。马匪的种以后只能成为马匪,老夫难道养他们一辈子吗?还是让他们滚去中原养自己吧。” 他虽是如此说,握着酒囊的手指却是持续收紧,就这样顶着族人怨恨的眼神坐在城墙,以一己之身扛下了马匪劫掠的罪孽,只长笑道:“都是蠢货,有正路不走非得走邪路,也不怕被天道盟摘了脑袋!对了,教主你也是蠢货,还是天下第一的蠢货!” 那是大长老第一次骂教主,也是尤姜唯一没有回嘴的一回,后来大长老不再驻颜,他成了如今这每天起床都要给自己白胡子编个小辫的糟老头,成名弯刀也被二长老拿去劈柴了,除了当初这些老人,谁也不知道这个整天和教主吵架的老头子曾是漠北之王,他也曾满怀雄心救故族,也曾纵马轻骑一刀惊天下。 魔教之人爱说别人闲话却不爱说自己的故事,大长老的身份寸劫也是首次听闻,少年人想不到背后的艰辛,只叹道:“大长老这么有牌面的吗?难怪他敢顶撞教主!” 这话尤姜听着就不对了,立刻斜了一眼过去,“怎么,你们是用顶撞教主来衡量声名地位的?” 诚然这已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实,此时承认却是注定要被教主毒打,寸劫可不是独活那毫无求生欲的泼猴,当即就正色道:“因为教主英明神武,天下无敌!” 快被教主打的时候夸他几句就行了。——这来自前任大护法的教导果然极为有效,虽然这孩子夸得十分不着调,尤姜抬起的扇子还是放了下来,只是向付红叶嫌弃道:“你教教这孩子怎么拍马屁吧,本座是没办法了。” 论讨好教主,付红叶的确比魔教众人都擅长,不过魔修这打打闹闹的风气他可学不会,此时只微笑道:“大长老所说的应该不假,不灭天子最喜钟鼓之声,也的确是千年前入了魔。” 星陨王城这个地方对他而言也是久违了。漠北与长安不算很远,千年之前没有不灭川,此地精怪还被称作星陨天子,他们偶尔还是会见上一次的。 他记得有一回那同类就卷起了万千黄沙直奔长安,在他常驻的枫林前抱怨道:“人真是烦,以为整日进行祭祀我就会庇护他们吗?我理都不会理。” 长安天子最喜人族的绘画建筑,星陨天子的到来让街边满是黄沙,什么风景都没了,它便只对这不速之客嫌弃道:“这就是你千里迢迢把沙尘都卷到长安的理由?” 然而,精怪可不懂什么客套,那在长安城上滚来滚去的沙尘暴仍是毫无自觉道:“你这破地方只有一堆木头屋子多难看,加点沙子不也挺好的。” 它那把所有地面都要铺满沙子的诡异癖好长安天子全然无法理解,见自己最喜欢的皇宫都被埋了,卷起一片山岚就赶客,“行人都被你吓得不敢出门了,赶紧走!” 精怪在自己灵域往往能发挥出百倍战力,长安天子更是天下龙脉所在,星陨天子也不愿和它打起来,最后只能恹恹离去,走前还在不满地哼哼,“走就走,他们还在给我雕刻壁画,你喜欢这些东西吧,就算你求我,我也不给你看!” 那时候,长安天子只是认为这个没事就来自己领地溜达的同类很烦,它还不懂独自游离于天地千百年的精怪突然发现人族爱着自己时有多惊喜,也不明白这种想要向所有同类分享喜悦的心情。 当它终于遇上了自己的画圣时,星陨天子却早已不在,取代它的是引诱天下生灵入魔的不灭天子。 千年时间于精怪其上不算长,付红叶想起过去微微叹息一声,面对众人却只是轻声道:“出发吧,我也很好奇星陨王城到底发生过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星陨天子:长安,快看,我有一个团的粉丝!我要秀你一脸! 长安天子(亮叶子):你个沙尘暴再来一次试试? 不灭天子(冷漠):我莫得感情,也莫得粉丝,还莫得情缘。 尤姜:你们这些奇怪的生物能安分点吗?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45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第三十四章 星陨王城的存在已是千年前的事,在如今漠北余族的传说中,某一日天星坠落,本是荒芜的沙漠突然出现了众多河流,蛮族认为这是天神的馈赠,就在水源旁建造城池,从此世代供奉星陨之神。 不灭川内魔气密布,纵是渡劫修士也难以深入,这种说法如今已不可考,就尤姜在外部观察的结果来看,那些于黑雾中若隐若现的沟壑的确有些像干涸的河道。 沙漠中白日炎热夜晚严寒,众人到达不灭川时便已入夜,一轮圆月高挂夜空,投下的如水月光却半分进不去被乌云笼罩的不灭川,仿佛那是一个与外界隔绝的空间。其实不止夜晚,白日的不灭川也是如此,纵使艳阳高照其内部也只有阴冷之气,除了徘徊于此的魔物根本不见生机。 尤姜选的休憩营地正是长生门宗门所在,经过与魔教的一战已成废墟,好在众人都是常年走南闯北的老江湖,寻了处破屋便生火休息,对这也没什么挑剔。 寸劫已带领随行弟子去探查情况,尤姜则是细细打量那小钟,此物在阳光下很是寻常,一入夜器身却散发着若隐若现的星芒,放在月光之下倒是宛如星空倒影极为玄妙。 这不是灵力引发的光辉,应当是小钟本身材料所至,付红叶颇通炼器之法,见他琢磨着此物便道:“这套编钟应是以天外陨铁混合青渊铜制造,只是不知道其它部位去了哪里。” 尤姜虽不怎么研究炼器对天外陨铁的来头也是知道的,这种自天上落下的石头常人根本无法接近,只有元婴修士才能去除杂质进行炼制,闻言不由道:“天外陨铁这样难得又只有一流炼器师才能将其塑造成形,用这种材料制造祭神编钟,古代的蛮族人也真是奢侈。” 修士自己就可修炼成仙神,自是不懂古时人族对神鬼的崇拜和敬畏,付红叶却是淡淡摇了摇头,“毕竟精怪可操控四时气候,若是哄得星陨天子高兴他们便可终年不见风暴,这在沙漠中已是难得的好事。” 关于星陨天子之事他路上也提过几句,尤姜本是没怎么上心,现在却是突地有了问题,“精怪都是根据地名进行分辨的?所处灵域变了也就随之换了名字?” “不,正如修士需要丹田经脉转化灵气,没有形体的精怪只能通过自己所在的土地储存灵力,它们是云,是风,是人所经过的万物,却不能与自己形成的土地相隔太远,就算是天子外出也必须每月返回领地补充灵气,否则轻则变得虚弱,重则失去灵脉渐渐消失。” 付红叶提起灵脉时眉宇间隐隐有一丝落寞,尤姜暗暗瞥了他一眼,虽不知缘由仍是上了心,此时只佯装没发现一般继续问:“那精怪岂不是一辈子不能迁移?” “是这样的,所以它们若想和什么人永远在一起,便只能舍弃千年积累下的灵力化形成人。” 付红叶说话时仍垂首看着自己的掌心,他作为精怪时根本无法想象触碰到人是什么滋味,以至于真正和尤姜融为一体时总是很用力地去体会这个人的存在,难道是因为这样尤姜才嫌弃他?他清醒的时候是可以控制本能的,那次真的是心魔的问题! 他也没想到自己这时候居然还有心情思考这些事,看来也确实是看淡了,无奈地笑了笑便对尤姜继续道, “一般来说,若灵脉被毁精怪便会随之陨落。但星陨天子的情况很奇怪,它所在的星陨王城已化作不灭川,陨落的灵识也在漠北形成了星摇泉,可这不灭川中却还有一只入魔精怪,不论气息能力都与它极为相似。这入魔精怪会将所有进入自己领域的活物吞噬,就连精怪也不例外,谁也不知它是何来历,便只称其为不灭天子。” 不灭天子的形成在精怪中也是个谜,说它是星陨天子吧,星摇泉的灵域还摆在漠北呢,若说不是,二者又未免太像了些,天下可从未出现过这样宛如双胞胎的精怪。 如今连付红叶都无法断定其身份,尤姜自是更加难以猜测,不过,既然不灭川与星摇泉同根同源,或许此地会有办法解决星摇泉灵气枯竭的问题。 尤姜终究还是更习惯靠自己,若能自行救回魔教便是再好不过,就在二人各怀心思保持沉默时,负责探查的寸劫也带回了一个消息,“教主,我们在前方发现了篝火。有一队人马正在那里扎营休息,看打扮……像是马匪?” 他说话时有一些迟疑,那些人扎辫纹身腰悬弯刀,的确是马匪常见的打扮,只是,按理说马匪早已根绝,怎么又会有人马出现在此处? 果然,尤姜闻言便皱了眉,“整个漠北都被魔教占据了,这是哪来的马匪?” 这个答案寸劫就不知了,只能道出自己观察的结果,“我隐匿身形在他们周遭暗自探查了一番,这行人放在行囊旁的小钟和大长老这个极为相似,应是同源。” 对方没有发现潜行的寸劫,看来修为应该不高,尤姜也就稍稍放心,只指着那小钟道:“这是钮钟,一般悬于钟架最上层。古时钟鼓的确风靡过一段时间,后来因难以携带不受音修喜爱,渐渐地也就没落了,如今各地都盛行丝竹弦乐,寻常乐师都不会去碰编钟,更不提几个一看就不通音律的马匪。” 天画样样精通,尤姜虽专精丹青也能抚琴吹箫,只是对钟礼之乐却了解得不多。编钟在古时都是君王设宴或者祭神祭天所用,擅长此物者多半是身份高贵的祭司,尤姜不认为这些马匪带着个钮钟是要探寻音律,只怕对方也是冲着星陨王城而来。 与他不同,付红叶倒是想起了天道盟前段时间传来的风声,“最近新皇登基,有部分漠北余族不是很安分。” 朝廷对不听话的部族自是不会姑息,但是若要采取杀生手段便得提前和天道盟通通气,不然老道士们若是觉着有伤天和把朝廷派去的兵给打了回去,那皇帝可就尴尬了。既然消息已经递到了付红叶这边,想来那部分余族造反的心是昭然若揭,朝廷已在准备施以雷霆手段,尤姜想想百年前的战乱只冷笑道:“给他们铺好了活路偏要自己找死,真是白费了老冬瓜的一番苦心。” 百年前的漠北余族青壮年只能成为马匪,女人孩子都靠他们抢来的资源过活,后来天道盟为断绝魔教有生力量专门买下了大片土地供他们迁移,本以为有地有房这些人就能安顿下来了,谁知才安稳不到百年就又开始闹事。 付红叶对此倒是没什么意外,长安是历代王朝的都城,长安天子更是看着不知多少皇帝登基上位,如今只淡淡道:“毕竟已经过去了一百年,当初漠北余族的生存艰难大概已经少有人记得,这一代年轻人或许只知道马匪的潇洒自由,却从未想过其背后的残酷血腥。就像是长安,隔几百年总会在夺权斗争中迎来势力清洗,每一次死去之人的血都将枫林染成一片血红。” 尤姜自己就是天书阁夺权之争的牺牲者,自是知晓其中辛酸,闻言也是默了默,最终只无奈道:“势力更替总要死人,不想死便只能赢。就像枫叶本来就是红的,这是天道规律,谁也改不了。” 诚然这才是在人间的存活之法,付红叶却不是很喜欢,提起长安他也想起了一些旧事,不再去提那些深重话题,只颇为怀念地微笑道:“曾有小枫偷天酒,人间一卧半山红。比起枫叶本就是血的颜色,我更喜欢这个说法。” 那年的姜奉之正是多愁善感的年纪,山水在他眼中都满载浪漫,这句话便是他偶尔有感写在画卷上的小诗。那个时候他是真的感情丰富,对枫叶更是爱到极致,像什么“但愿长眠霜红里,破晓露来便见君。”“吾与枫君独相好,生生世世不忍绝。”之类的话没少说,若长安也有精怪偷偷听着,那可真是……如今付红叶突然提起,尤姜差些就老脸微红,好在凭借魔教教主的气势强行稳住了心态,这才呐呐道:“多少年前的事了还拿出来说。” 人或许就是这样,只有在知道对方听不懂时才敢放开所有感情去热爱什么,一旦遇上同类反而退缩了起来。大家都喜欢被爱环绕的幸福,却又惧怕注定随之而来的挫折和伤害。 现在的付红叶终于懂了人,他没有逼迫尤姜和过去一样喜欢人形的自己,只是轻笑道:“如果枫叶有灵,你所作过的那些赞誉于它而言大概就是世上最动听的情话了。” 玄门掌门从无大喜大悲,很多时候表情都是淡淡的,只有点到为止的随和,离人不远却也不算近。然而,现在尤姜却从他眼里看见了真心实意的欢喜,这很像最初沐风看他的眼神,明明彼此相识不久,却像早已日夜相对一般的亲密。 这样的付红叶让他有些发愣,尤姜抬了抬手,想要拂去青年眉宇间若隐若现的哀愁,就在这时,负责探查的魔教弟子便打断了二人的对话,“教主,那队人开始动身了。” 这声音一出,尤姜才惊觉自己想要做什么,马上收回了这胡来的左手并暗暗在手背上拍了一巴掌,不再去看付红叶,只命令道:“这些人应该也是要进不灭川,走,跟上去看看。”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46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作者有话要说:付红叶:当年他天天看我为我写诗还给我画画,还说要跟我天下第一好死了都必须葬在我的叶子下面,这谁顶得住啊? 独活:看吧,这就是整天在世界频道说骚话的后果。 尤姜:好了,闭嘴,本座马上禁言自己! 第三十五章 不灭川曾经是漠北最大的河流,其分支就数以百计,水源干涸之后便成了如今纵横交错的深浅沟壑。此地完全被魔气环绕也没什么入口可言,那对人马也只是选了一处相对平坦的沟道进入。 尤姜带领众人暗中跟随这帮马匪,这才发现这些人大多是二三十岁的年纪,修为也只在金丹期,在普通人中或许已算高手,用来对付精怪却是完全不够看。奇怪的是他们的领头人却是一名头发花白的长袍老者,其面上虽已满布皱纹,却能分辨出纹着一些神秘图样,看上去倒是与漠北偶尔会挖出的古代壁画有些相似。 这老者体内探出不出真气反应看上去没有修为,周围年轻人却很尊敬他,一路都是跟着他而行,而他也是手捧钮钟念念有词,每走一步便轻轻敲击钟身,以悠长钟鸣引导众人于魔气中前行。 不灭川的魔气由外向内逐渐加浓,走到这一步一众魔教修士已要运转真气护体,那一行人却没受半分影响,看来这老头的确有些门道。老者念的是蛮族古语,尤姜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是觉着比起咒语更像是一种远古歌谣,此时便对寸劫压低声音道:“本座听大长老说漠北余族有其独特咒术,代代只由巫祝相传,看来那老头就是他所说的咒术师了。” 精怪喜音律,古时祭祀之术多是以乐器配合舞蹈歌谣进行祝祷,朝廷仍在盛行的帝王祭天大典便是源自最初国师祭祀长安天子的活动。后来某一代朝廷得到了可与仙兽签订契约的无字天书,从此帝王凭借治国安邦的功绩就可在死后登上仙界,人族有了自己的力量再不需要向精怪祈求风调雨顺,这祭天也就成了一个形式上的庆祝活动。 曾经负责祭祀龙脉的姜氏一族从此渐渐转为修订史籍的文官,再没人记得那片亘古不变的枫林中曾有一条龙脉,它庇护人族成立了历史上第一个王朝,陪着他们建造了千年古都长安城,如今却只能安静守在枫林之中,眼看着这熟悉的城池灯火通明烟花漫天,然而,热闹都是别人的,它什么都没有。 长安天子并不是不满自己养育的人族强大了起来,它只是突然从万人祭祀的热爱走到了无人问津的境遇,头一次寂寞了起来。所以,姜奉之的热爱让它真的很高兴。 如今修士盛行,灵域对他们而言又是必夺资源,精怪再不敢随意靠近人,祭神之术注定只能消失。付红叶久违地怀念了片刻,面对尤姜时却已是风平浪静的神色, “古时的咒术多是来自被祭祀的精怪,融于自然无声无形,手段也与现在的修真功法极为不同,你们要小心防范。” 尤姜在雨君窟已见识到精怪咒术的奇妙,如今自然不会掉以轻心,只是斜了那老头一眼,有些疑惑道:“当初蛮族祭祀的是星陨天子,这对不灭天子会有效吗?” “不灭天子排斥过去的一切,他们是在自取灭亡。” 付红叶难得如此冷淡地说话,尤姜下意识瞧了他一眼,却见青年有些落寞地叹息, “人族一直都是如此,擅自把牛羊珠宝这些根本用不上的东西献给神明,祈求神明保护他们,待自己有了修为便将昔日庇护都抛诸脑后,曾经的山神天神也就成了如今与妖魔无异的精怪。” “难得你这个天道盟盟主会说这样的话。” 付红叶对待一切都很平静,此时神色却流露出了一丝沧桑,尤姜心中有些讶异,虽未直接询问仍是放缓了脚步与青年并肩而行。 他这无意识的举动自是瞒不过付红叶感知,姜奉之过去就很会照顾人,入魔后嘴上骂得再厉害也会本能地去观察他人神色。付红叶如今已见过太多人,也更能体会这份身陷污泥也不会改变的温柔有多珍贵,这便压下了对过去的感慨,只对他坦诚道出了这些年的心愿,“世人大多无情,但也有你这样讨我喜欢的人,我想让这部分人安稳幸福地活着,也希望精怪们能好好藏匿踪迹不被修士发现,为此必须成为领导修士之人,带领天道盟将危及他们的祸害都除去。” 付红叶果然和过去的天道盟盟主很不一样,尤姜也说不清具体区别,只是在听见喜欢二子时不由自主地顿了顿,许久没被人直言表达好感的魔教教主很不习惯这样的言语,扣着扇子的手竟觉无处可放,最后只能喃喃道:“瞎说什么喜欢,本座对你又不怎么样……” 二人修为高强,在魔雾之中尚能闲话,寸劫和一众随行弟子却不敢这样随意,一路紧盯着那队马匪的举动,谁知刚过一个拐角前方就不见了人影,寸劫心觉蹊跷,立刻警示道:“教主,那队人不见了!” 没有任何真气波动,也没听见任何声音,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一队由巫祝引导的金丹修士竟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失踪了,精怪的能力果然诡异莫名。 尤姜扫了一眼周围环境,众人脚底仍是北漠最常见的黄沙,天空完全被乌云遮蔽不见任何光线,也是魔修本就擅长夜视方能自由行走。他们如今所在的干涸河道虽弯曲却无分支,不存在跟丢的问题,那么,只能是不灭天子出手了。 他还从未与精怪正面斗法,奈何扇悄然展开,对一众弟子只命令道:“精怪一切能力都是未知,时刻保持警惕,小心点。” 他的预料果然不错,踏着河道向前还未走上几步,道路忽的就被一片树林挡住了,那是漠北最常见的沙棘树,枝叶因常年沾染魔气而变得漆黑,其上结的果子更是一个个猩红眼球,成百上千颗聚集在一起,待人一靠近便齐刷刷地转了过来,就连魔修也不由为之一振。 寸劫用毒也学咒术,对各种诡异魔物也算熟悉了,这样恶心的东西却是第一次看见,顿时嫌恶道:“这些树怎么——” 那些树就这样挡在前方,眼珠还在随着他们转动,看上去似乎没有攻击的意思,尤姜拿不准这是什么东西,也不知贸然出手会有什么后果,只能对最了解精怪的付红叶问:“这东西怎么对付?” “这是活祭产生的返生树,他们在找替死鬼,别靠近。” 古时因有一些入魔精怪要求活祭,人族便传开了这股风气,即便供奉的天神没有入魔也会以活人进行祭祀。祭品就是给予精怪的养分,若精怪不吃便会永远留在灵域内,不能轮回也无法逃离,积累得多了就会长出这样的树,他们会寻找其他活物代替自己留在这里,然后占据对方身躯逃离灵域。 付红叶很清楚,那树上结着的就是活人的眼珠子,若无意外,其根系之中定有一处献祭大墓。他从未见过规模这样大的返生树,也不知下面到底埋了多少人,心中虽是奇怪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如今也只对尤姜警醒道:“灵域草木体现的是精怪意志,看来不灭天子已经发现了我们。” 所以,这些眼球的意思是——我已经看见你们了。呵,还挺直白的啊,精怪这种交流方法常人可真承受不起。 付红叶神色自若,尤姜可受不了这些恶心的东西,皱了眉便道:“被它们堵着也不是办法,飞过去。” 这次随行的魔教弟子共七人,皆是魔教培养出的精锐杀手,踏云上天自是难不住他们,只是这飞起来后脚下还有一堆眼球跟着转的场景还是让人心里毛毛的。此地太过诡异,众人皆是屏气凝神,尤姜更是放出神识时刻警惕,刚升空便发现前方异常,“返生树后面有人走动?” 话音刚落,他凝聚神识细细观察又否定了自己的说法,眉头深锁道,“不,不对,那些是尸人,看打扮像是来自长生门。” 尸人行动远比常人僵硬,即便隔着黑雾也能辨认,付红叶放出灵气悄悄一探,这便告知尤姜结果,“他们面目溃烂,应当死去很久了。”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47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尸人需以魇灵粉保持不腐,既然尸身已腐,只怕不是人为制成,尤姜细细一想就冷冷道:“当年本座火烧不灭川,长生门确实有部分人逃进了深处,本座料他们活不了多久便没有去追。看来他们就这样被困了一百年,至今无法进入轮回。自己到处抓人炼制尸人,最后不也成了这副鬼样子,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这种魔气纵横的地方正常修士根本不会深入,尤姜所推测的应该就是事实,只是能支撑到这里的长生门弟子修为都不算弱,若是众人落地只怕还有一场恶战。就在尤姜想着是否该打一场试试时,付红叶突然就在身后叫了一声,“前辈,回头。” “嗯?” 这种时候尤姜没心思闹脾气,闻言便回了头,谁知刚好就与青年鼻尖相对,他惊得瞬间就睁大了眼,刚要开口叱喝,付红叶却是趁机吻了上来,甚至还调皮地碰了碰魔教教主的舌尖。尤姜身子顿时就是一颤,寻着机会赶紧推开了他,抬手擦了擦嘴角便怒目以对,“臭小子,什么时候了,你还——” 然而,还不待他斥责完,寸劫已是指着地面惊道:“教主厉害啊,那些眼球全被吓掉了!” 尤姜闻言就是一愣,俯首一看果然盯着他们的返生树正宛如受惊般地抖动,眼珠子已是落了一地,场景可谓是相当诡异。奇怪的是,那些眼珠一滚动到尸人身侧,那些尸人就惊恐地向深处跑了去,仿佛有什么可怕的力量正附在其间。 众人都为此面面相觑,付红叶却是神色未改,只淡淡道:“它果然在看着我们。” 这个它自是指不灭天子,付红叶如今正在渐渐回到精怪模样,泄露的气息足以令不灭天子认出其身份。他方才为尤姜度了一口灵气,灵气就是精怪的命,这在精怪看来无异于把自己送给人吃。许久不见的长安天子突然来它家门口自残,不灭天子见了自然是无比震惊。 这些门道尤姜倒是无法理解,但他绝不相信亲一亲就能吓到一只入魔精怪,这便怀疑道:“你刚才有做什么吗?” 精怪好奇心都挺重,付红叶不确定这样的举动能不能引出不灭天子,对尤姜更是不能承认身份,只微笑道:“大概是不灭天子第一次见到断袖,被吓到了?” 尤姜当然没傻到相信这种蠢话,奈何此人根本无意解释,他也只能选择回以白眼,“本座信你个鬼!” 作者有话要说:不灭天子:看我用返生树吓哭你们! 付红叶:兄弟,看,我有情缘了。 不灭天子(惊恐):你为什么要和人族这样那样,你疯了吗?快去治治脑子! 付红叶:看,他羡慕得眼珠子都掉了。 尤姜:…… 第三十六章 不灭川之内一草一木皆被魔气污染,天地灵气已被隔绝在外,修士只要身处此地便无法补充灵气,体内储存真气一旦用完便相当于肉体强横一些的武夫,对付普通人或许还很轻松,若遇上尸人便只能任其吞噬。也正因如此,不灭川千年来都被称作修士绝境,就算是长生门也只敢在外侧建立宗门,从不深入其内部。 这些干涸河道就是天然的迷宫,尤姜一行人不敢浪费真气飞行太久,尸人一被吓退便落地行走。一路上什么飞禽走兽都魔化成了凶恶腐尸,就连路边的一株杂草都能把人拖进沙子里吞噬干净,众人完全不敢掉以轻心,每走一步都要谨慎试探,就连付红叶的神色也严肃了起来。 魔修功法产生的真气与此地魔气已很接近,即便如此,若被魔气入体也会逐渐化作没有理智的魔物。若常年出入此地,心智也会渐渐受其影响变得残酷无情,就像是长生门那群专门生下孩子用作炼制材料的疯子,为了力量已经什么感情人伦都不顾了。尤姜当然不会让自己下属变成这种鬼样子,此时一道火诀烧毁了来袭尸人,只对随行人吩咐道:“分作两组轮流进行防御,换下来的人真气不足就吃回灵丹,所有人都省着些力气,至少要保证自己有足够撤离的力量。” 尤姜进攻长生门时就已到过不灭川,对这里面的情况自然也有准备,出发前便命所有人带上了回灵丹以备不时之需,如今果然就用上了。魔教精锐弟子对付尸人还是绰绰有余,如此轮换着前行,那传说中的星陨王城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千年之前的建筑技术远不如现在,这星陨王城也就是一座石头堆砌而成的城市,只是远远望去,城中每处石屋的房顶都悬挂着长至垂地的白帆,偌大城市空无一人,仿佛一座囚笼将所有过去都锁在了地底,阴风一动便见白帆悠悠翻滚,搁在这寂静无声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渗人。 这地方便是不灭川魔气的源头,尤姜发现这些城墙上似乎有壁画残存,这便带着一众弟子进行查探。 随行之人可以轮换,尤姜和付红叶这两个高手却一直都是打头阵,消耗也不算小。付红叶倒还好,反正精怪可以随时聚集灵气,倒是尤姜虽神色自若想来也是有些累了,青年暗暗瞥了眼凡事都爱亲力亲为的魔教教主,只连通了雨君的灵识,“此地与世隔绝,能否请你为他凝聚一些灵气?” 雨君经过散仙之力温养多少恢复了一些力量,如今醒来的时间也长了一点,它自不会拒绝长安天子的要求,立刻回应道:“大人对我有恩,你的吩咐我自会遵从。只是,大人识海内似乎有魔的气息……” 付红叶把心魔封在识海之中,未想这不安分的魔竟去骚扰休养的雨君,心魔虽无强大武力却擅长花言巧语蛊惑旁人,他怕单纯的精怪着了道,这便嘱咐着:“一只心魔而已,精怪无心,它无法侵蚀你,你别理会它就是了。” 雨君当年不听长辈们的劝告接近人族受尽了教训,如今痛定思痛决定从此乖乖听话,闻言便乖巧应道:“好的,我不和它说话。” 精怪没有弯弯绕绕的心思,说什么就是什么,雨君既答应了便分出一部分灵域化作云雾附在了尤姜身侧,这股微凉灵气的到来让魔教教主压抑的心情松乏了许多,他知道这定是付红叶手笔,立刻就回头看了过来,“这是……” 付红叶对此也只是微笑相迎,“雨君是云雾之灵只要身处雾气之中就能吸取灵气,你带着它回复力量会容易些。” 灵气便是修士力量源泉,尤姜再好面子也分得清轻重,此时也不再别扭,难得坦诚地对他点了点头,“谢了。” 古代蛮族崇拜猛兽,各分支的图腾都是沙狼蛇蝎之类的动物,这壁画上的人也多以拟兽形态进行刻画,这也让尤姜辨认起来有些困难。他只能看出这似乎是在描绘一场大型祭祀,可那些被绑着扔进河流的祭品到底是人是兽就难以分辨了。这些祭品都是兽形,脸部却皆是欣喜的人面,都被投入河中淹死了竟还只有满足神色,瞧着很是诡异。 尤姜总觉这场祭祀或许就是星陨天子化作不灭天子的原因,就在他细细琢磨时,寸劫却瞥见一道青色身影正暗暗伏在城墙角落,这便喝道:“什么人?” 寸劫的声音似乎惊吓了那人,话音一落对方就闪进了城内,其速度竟连尤姜和付红叶都来不及来,这异常引起了尤姜注意,他立刻下令:“看身形像是少女,追!” 那道青影一入城就不见踪迹,魔教弟子搜寻四周也没发现,这样快的速度着实不像是普通尸人。是的,尸人,虽然未看清对方面容,但她周身的死气根本瞒不过尤姜的感知,只是不知到底是长生门余孽还是被魔气感染之人。 寸劫没有寻到那女性尸人却也不是全无发现,他走到一处空地立刻就招呼道:“教主,这是那些马匪?” 尤姜闻言便扫了一眼过去,果然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一堆尸体。这些人血肉都已枯竭只剩下薄薄一层皮覆于骨骼之上,尤姜用扇子敲了敲这骨头便散架了,可见体内精华已是一滴不剩。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48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这种死状尤姜并不陌生,顿时眉头微皱,只道:“吸食生气而续命,是旱魃。” 这倒让付红叶疑惑了起来,“我记得长生门制造的旱魃已被天道盟修士联手焚毁。” 对此尤姜只是摇了摇头,“只要知道制造方法的人还活着,炼出第二只也不算奇怪。本座奇怪的是,当年长生门高手都已被诛灭,难道还有什么人隐藏在暗处吗?” 更诡异的是,这群人明明是在入口不远处失踪,尸体怎会无声无息出现在星陨王城?这一路上尽是尸人和魔物,就连他们这些魔教高手应对起来也颇为费力,凭马匪的修为又是怎么进来的? 就在他们沉思时,寸劫也调查完了所有尸体,这便前来报告结果,“教主,我们查了所有尸体,的确是失踪的那队马匪,年轻人都死了,只有那个像是巫祝的老头不在。” 看来这巫祝还有些门道竟能逃过旱魃的捕猎,不过,付红叶对此倒不是很担心,只淡淡道:“不灭天子已经醒来,他逃不出去的。” 既然出不去便一定在城中某处,这队马匪分明有备而来,或许那老巫祝会知道一些当年之事。尤姜这便对魔教弟子吩咐道:“分头去找,都小心一些,遇上旱魃就发送信号求救。” “是!” 魔教弟子执行命令素来雷厉风行,寸劫这便带人四处搜寻,尤姜打量着这被隐隐黑雾笼罩的古代城市,突然对付红叶问道:“你说,不灭天子会允许长生门之人活在这里吗?” 马匪最熟悉漠北,这地方所有藏身之处都瞒不过沙礼耶的眼睛,尤姜不认为长生门能逃过魔教围剿躲进中原地区,若还有残部,便只可能是进了不灭川还没死绝的那些人。可是不灭天子会那么好心地去救一群魔修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付红叶再清楚不过,不灭天子绝不会庇护任何人族,这里面绝对还有他们不知道的地方。他暂时还想不出疑点所在,只能道出自己猜测:“它憎恶人族不可能与人合作,除非,对方已不能算是人。” “你是说那散仙?” 此话立刻让尤姜联系起了雨君窟之事,付红叶也是语气沉重地叹道,“我希望不是,若他不止寻到了雨君还与不灭天子打上了交道,这便证明此人已对精怪有所研究并且在加以利用,只怕精怪们千万年来的安稳生活就要结束了。” 但从目前情形看,那散仙既利用长生门打击苍天府,八成还是和此事有所牵连。 尤姜从不介意做最坏打算,此时却是有些摸不清对手到底是谁了,只疑惑道:“到底是谁呢?魔尊出世那些年人族修士损失惨重,几个大派的散仙接连战死,天道盟获胜后已是多年不见有人渡劫,也就妖族的两个散仙尚在。但是,前些年大雪山狐仙也已陨落,剑仙倒是行踪不明,可他昔日斩杀妖王救天下于水火,不像是会做这些事的妖。” 散仙渡劫动静从来不小,按理说不可能瞒过天下人视线,付红叶本也这么想,可这次他渡劫时好像没有任何人察觉,那个地方到底是在哪里呢? 他渡劫时的记忆还很模糊,仔细回想仍没个头绪,此时也只能对尤姜轻声道:“不论是谁,至少可以肯定他意在搅乱天道盟,对魔教也未必心怀好意。” 散播谣言对付苍天府,又将所有的锅都引向魔教,此次若非付红叶一意孤行来了茗川,待雨君真将满城人都杀了,一场正魔大战绝对免不了。只怕那散仙就等着双方打起来渔翁得利,尤姜自是不愿做那相争的鹬蚌,此时便冷笑道:“同时挑战正魔两道倒是有气魄,本座就看看他有没有与之相应的本事。” 如此大家立场倒是一致了,付红叶见他披散的长发有些散乱,这便伸手将那垂落的青丝拂到尤姜耳后,这布满魔纹的脸看久了也就顺眼了,偶尔抹去时更觉惊艳,想到这里,他轻轻一笑,“前辈有没有发现,其实你我并肩作战还是很有默契的。” 这样自然而然的亲昵举动让尤姜有些僵硬,他回眸瞪了青年一眼正要开口怒斥,未想付红叶竟已抢先将他要说的话道了出来,“谁跟你有默契,胡说八道。” 他这语气模仿得还挺像,尤姜被抢了词顿时气结,“不许学本座说话。” 付红叶又怎会在意他的口是心非,不止不应,眼睛甚至还促狭地眨了眨,只道:“原来前辈的心思也不是那么难猜。” 玄门掌门果然天资聪颖,短短几日就已将魔教教主脾气摸透,尤姜打也打不过他,骂似乎也对此人脸皮无用,最终只能羞愤地瞪了一眼过去,“臭小子,不许猜。” 这眼神让付红叶很受用,他知道再撩拨下去就真的要被揍了,这便微笑着应道:“好,我不猜了。” 作者有话要说:心魔:隔壁的兄弟,买锅吗? 雨君:天子不让我和你说话。 心魔:别听他的,放我出去,我们一起玩啊。 雨君:不要,你黑漆漆的,太丑了。 心魔(委屈屈):你们这些精怪简直丧心病狂! 第三十七章 那老巫祝果然没有走远,一众魔教弟子搜过整座星陨王城,很快就在一座祭坛发现了其踪迹。此地很是宽广,护城河被引入呈环形一圈一圈层层渐进将中央祭坛所环绕,如今河水干涸只留下一道道沟壑,过道间的雕像和壁画也被风蚀成了残石,却也能看出千年前定是十分宏伟的建筑。 就在祭坛的中心,一袭黑袍的老巫祝正捧着那小钟跪地叩拜,嘴上高呼道:“天神啊,你的族人已被中原人当作奴隶,你所选的王族更是受尽屈辱,我愿每月奉上最年轻强壮的祭品,只求您赐予蛮族击败中原皇帝的力量!” 尤姜本还疑惑那些马匪为何没有留下任何战斗痕迹,此时才知原来他们只是巫祝带来的祭品,时隔千年,漠北余族竟是又想以活祭唤醒天神夺取中原江山。 蛮族传承已断,谁也不知星陨天子是什么模样,这巫祝应是将旱魃当作了传说中的天神,却不知这可是个以活人生气为食的催命符,若是被他带了出去,只怕天下当有一场大乱。 那旱魃就躲在祭坛中央的石棺之中,即使相隔甚远尤姜也能感觉周身水汽正在快速流失,此时对这找死行为只是冷笑道:“本座还道是谁,原来是漠北余族的王族。” 他见付红叶神色有些疑惑,料想年轻的天道盟盟主大概不知过去之事,又淡淡解释:“漠北余族中只有奴隶才会放牧种地,血脉高贵的王族只需坐享其成,沙礼耶因出身不高素来被他们所排斥,每次抢回的货物这些人还要拿走最好的,就算奴隶饿死也无所谓,反正自己的美酒美食绝不能少一分。沙礼耶看不惯这些人,干脆就把整个王族卖给了朝廷,以这群人为抵押为族人换来了栖身之地。”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49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百年前的漠北余族还残存着奴隶制度,只有王族和巫祝才有机会习字参与祭祀,沙礼耶虽随路过的魔修学会了修行也依然被这些贵族所排斥,这些祭祀之法的确没机会接触,王族之中流传着一些他不知道的传说也不是不可能。 这样的出身却能成为魔教长老,可见此人不论心胸见识皆是极佳,付红叶也是由衷叹道:“大长老倒是个枭雄人物。” 对此,每天都在和长老吵架的尤姜只是随意摇了摇扇子,“本座看他是天生反骨,过去反王族,现在反教主,可惜本座不是这些废物,自然压得住他们。” 他分明为大长老不平却又嘴硬的态度让付红叶笑了笑,也不戳破魔教教主,只迎合道:“是,你谁都压得住。” 此话由旁人说出自是恭维,可青年偏偏就是压了魔教教主的人,尤姜顿时斜了一眼过去,“哄人也上点心好吗?这话由你说出口和嘲讽有什么区别?” 这一说付红叶也发现了问题,当即诚恳地检讨,“不好意思,这辈子没怎么甜言蜜语过,我再研究研究。” 他如此坦然承认尤姜反而没言语,最后只能瞪了他一眼,狠狠道:“本座收拾了这臭老头就把你揍成扁豆。” 二人谈话时,祭坛前的老巫祝仍在努力祈求“天神”回应,在漠北余族的记载中天神开天辟地无所不能,他相信只要找回这遗失的力量王族定会重新崛起,从此将那中原王朝都抢作自己领地,让天下人做他们的奴隶。 在习惯享受的王族眼中,耕种放牧便是天下最大的侮辱,他们怎么可以和低贱的奴隶做一样的事?因此,纵使百年来漠北余族的族人在草原安居乐业,许多人都自愿与中原人通婚定居各地,这部分王族心中依然只有愤怒,恨不得将这些贱奴都献祭给天神换取自己回到过去的安乐生活。 此时老巫祝想起心中也是满怀愤怒,那群贱民竟敢叫他亲自放羊,他可是巫祝,是被天神选中的人,所有不尊敬他的叛徒都该遭受天谴!如此想着,他的声音更是急切,只叫道:“天神,若方才的祭品不能让你满意,蛮族还可以送上更多的人,男女老幼都行!” 他已是完全丧心病狂,为了自己的权位牺牲再多族人也无所谓了,那旱魃却仿佛被这疯狂语气吓到了一般,终是委屈地出了声,“我不想吃……你为什么要逼我……好饿……好饿啊……” 尸人本就是被魔化还未完全死透的人,低阶尸人就是魔修的武器,高级一些的才能残存一点意识,到了旱魃这样的等级,倒是可以保留一些为人时的意志,即便如此,她也只能依靠活人的生气苟活下来。就算强悍如旱魃,若长久没有生气补充,便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溃烂,因为没有完全死去所以无法离开这具身躯进入轮回,永生永世都要被困在这具皮囊之中。这种时候,保留着身为人的意识或许才是最痛苦的。 旱魃的声音虽带着尸人惯有的沙哑却也听得出还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这样如花似玉的年纪就没了未来,也不知是谁把她变成了这个模样。 尤姜过去就厌恶长生门所为,如今虽和付红叶调笑了两句神色也不大欢喜,这便踱步走至老巫祝身前,语气轻蔑道:“她不是你们的天神。” 这陌生一出现老巫祝立刻抬起了头,待看清尤姜面容顿时惊慌道:“是你,和叛族者沙礼耶在一起的人!” 看来百年前魔教进攻漠北时此人也在现场,也不知一个没修为的老头是怎么活了这么久,或许这蛮族的祭祀之法也有些东西。 尤姜见他认得自己也就不多说了,只悠悠道:“你是怎么到达星陨王城的?这些钟又有什么秘密?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本座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沙礼耶没有高贵身份,率领马匪全靠实力和铁血作风,老巫祝昔日就曾见他将叛徒在沙漠活埋,此时碰见尤姜更是慌乱,生怕那马匪头子自哪个角落飞了来一刀砍了自己人头,转身就要逃走。寸劫自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立刻上前一脚踹飞他抱着的钮钟,直接将他反扣在地。老巫祝哪曾受过这样对待,当即一声惨叫,只色厉内荏地威胁,“我是蛮族巫祝,谁若杀我必遭天神惩罚!” 尤姜本就是为不灭天子而来自不会惧怕什么天神惩罚,他料定这老东西不会老实,只神色镇定道:“寸劫,喂他吃点好东西。” 天下第一毒修手上的蛊毒当然不少,寸劫闻令便将一枚药丸塞进了老巫祝嘴里,果然,还没撑上一刻钟这人就招了,“我不知道这些钟是什么,只是按照传承记载祭祀天神,天神就将我接了来。千年前所有蛮族祭祀齐聚星陨王城,之后就没一个回来过,大家都说是有人触怒了天神,只有献上祭品才能平息这些魔气。” 看来他路上敲击钮钟吟唱咒语便是古时的祭祀之法,尤姜见他连天神都能认错,应该也确实知道得不多,捡起那枚钮钟打量了一下便嘲讽道:“巫祝的骨头也不怎么硬嘛,当年沙礼耶那老东西被修士抓住的时候,可是熬了一夜鞭打都没有说出马匪藏身之地。” 提起大长老的名字,老巫祝眼色立刻怨毒了起来,“那种贱奴生来贱骨,怎可与王族相提并论?” 这种态度着实惹怒了尤姜,老冬瓜是这种货色能骂的吗?说话前也不知掂掂自己斤两! 魔修对厌恶之人从不留情,此人既然已经没有利用价值,尤姜便对祭坛上的石棺悠悠道:“那边的旱魃姑娘,你饿了吧。过来,吃了他。” 这老头拐了这么多年轻人来做祭品,如今也该自己尝尝被旱魃吸干生命的滋味,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本该见人就食的旱魃竟是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自石棺传出了呜咽之声,“不……我不要……我不出去……爹爹,救我……” 这反应完全在尤姜预料之外,倒是对魔修行为保持沉默的付红叶突地上前掀开了石棺,待那紧抱双臂瑟瑟发抖的青衣少女出现在眼前,方才试探地问:“李小葡?” 没错,这棺中少女穿着茗川采茶女的青色衣衫,皮肤虽已变成接近尸体的惨白色,眉目却与李家老父寻人的画像相差无几,分明就是那在茗川神秘失踪的小姑娘。 她竟成了旱魃,还千里迢迢出现在了星陨王城,到底是怎么回事? “撬开这废物的嘴,本座去看看。” 如此发现让尤姜也疑惑了起来,他将老巫祝交由寸劫审问,自己则是走近二人,细细观察这传闻中的最强尸人。 不得不承认,付红叶这天生亲和的相貌远比魔修更容易被人接纳,那棺中少女本是警惕地想要逃跑,待被他道破姓名却是犹豫了起来,只怯生生地问:“你是……” “我是天道盟修士,受你父亲所托来寻人,还好,总算找到你了。” 天道盟在百姓眼中就是救世主一样的人物,配上付红叶这白衣无尘的打扮,少女终是放下戒心。 “爹爹……” 在少女心中父亲已是世上最安稳的靠山,她仿佛得救了一般想要痛哭出声,可惜尸人根本无法再产生眼泪,只能从喉咙中发出宛如哀号的呜咽之声,猩红的双眼也再不会流露出人的感情。 这样的受害者付红叶见得太多了,他这百年不止是阻挡魔教,也除了世间不少逍遥法外的魔修,每一次都能从对方巢穴救出被掳走的少年少女,还未遭难就被发现的已属幸运,许多被当做炉鼎多日的人都已痴痴呆呆,即便救出也很难再正常生活,只能收进玄门由修士进行引导慢慢治愈。随着时间流逝,大多数人还是能重新站起来,可也有一部分受害者,一辈子都陷在那段阴影中,直到死去那天依然担惊受怕,没法再过一天安生日子。 而李小葡无疑比这些人更倒霉一些,她已被炼制成了旱魃,连治好自己回到人族世界的机会都没有了。她好像还没有发现这个残酷的事实,见正道修士到来便以为自己能得救了,只揪着付红叶的衣袖乖巧地恳求道:“我生病了,他们逼我吃人……救我……求你救救我……我想爹爹……我想回家……” 为什么要庇护人族呢?大概是因为,数千年前最初闯进长安枫林的小家伙们也是如此,求它为他们遮蔽风雨,求它救救他们。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50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精怪的本性从不会变,即便他已不再是长安天子,付红叶面对这样的求救依然是轻声安抚道:“好,我一定救你。” 尤姜说的没错,精怪这种一根筋的生物其实还是有些傻的。它们好像天生就记不住多少恨,就算是发现自己被人族渐渐遗忘时,长安天子也从不后悔最初庇护人族的选择,它只是去找了一个同样心怀天下的少年,努力地让自己不再寂寞。 作者有话要说:尤姜:你接这么多任务做得完吗? 付红叶:不做支线怎么变强?你都不把地图任务全部清完吗? 尤姜:不得不承认,是你的肝比较强。 第三十八章 秋雨止当年对雨君下的是死手,精怪与旱魃对阵之后衰弱的灵识根本无法抵抗,只在陨落前对他下了诅咒,之后便完全陷入了沉睡,若非秋夫人怀孕时日日饮用琉璃仙茗,秋月白身上的诅咒都不一定能被触发。 所谓祭祀从来都要由人率先发起,雨君是这样的状态自然不可能主动引诱人献祭,最初唤醒他的山神祭祀还是由王发财举办,而这第一个祭品便是李小葡。 那天李小葡和往常一样自雨君窟收工回家,然而还未与同伴会和便被人突然打晕,醒来已在红杏客栈,身前站着的是狞笑的王发财。 原来王发财从未忘记祖上恩怨,即便得了红杏客栈依旧记恨张府,于是他主动做了长生门的线人,得知上头需要一个祭品更是积极地张罗了起来。他既恨张家背信弃义,又恨李家懦弱不肯和自己一起发声,张府之人都有护卫不便下手,他便挑中了无权无势的李家,心知李余年最看重这个女儿,这便鼓动长生门以李小葡作为第一个祭品,以此报复自己心中的仇人。 这李家也真是倒霉,过去与张家合作赔尽家财,如今又被王发财盯上以致家破人亡,明明什么坏事都不曾做只想本分地活着,就因最好欺负便成了最大的牺牲者。 如今李小葡提起也满是委屈,她抱紧自己的膝盖,闭着眼继续道,“王掌柜逼我献祭父亲,我不肯他便打我,最后我无论如何都不答应,他就给我吃了很奇怪的药,我渐渐地感受不到任何温度,肚子很饿却吃不下任何食物,看见活人时甚至还想扑上去撕咬。我好怕自己变成怪物,可爹爹只有我一个女儿,他的腿还不好,我死了他要怎么办,我不能死的……我不想死啊……” 红杏客栈和李家只隔了一条街,李余年倾家荡产寻找女儿的时候大概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女儿就在这样近的地方受尽折磨,若是知道了,也不知该是多么悔恨心疼。 寸劫在红杏客栈墙壁发现了女子指甲生生抠出的划痕,密密麻麻的一片都被衣柜挡着,可见当时李小葡克制尸人食人欲望时有多痛苦。她的声音让众人都沉默了起来,最终还是尤姜最先硬起心肠,率先提出问题,“王发财应该没有炼制旱魃的能力,再说,若有旱魃在城中,茗川所有水源都会干涸,不可能毫无动静。” 的确,这石棺应当是古代蛮族的圣物,然而即使有它抑制,众人也能清晰感受旱魃周遭的灼热气息,若她在城中便已是旱魃,以尤姜和付红叶的修为不可能毫无知觉。也就是说,那时候她应该还是普通尸人,如此短短时间又怎会变成旱魃呢? 付红叶也觉这很奇怪,李小葡的样子不像说谎,他试着问:“李姑娘,王发财身边可还有别的人?” “有,是一个蒙着脸的道士。王发财把张家老爷抓了来,他逼张家老爷献祭一个亲人,张家老爷选了夫人的娘家人,然后王发财就疯了,他打了张家老爷很久,还要我吃了他,我不肯,他就骂我们李家都是孬种。我求他放了我,说我不知道那些事情,我只是不想害人而已。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从来不说话的蒙面道士突然看了我一眼,他说,小姑娘的善心还挺坚定,不错,你这样的人正好适合长空生死门。” 李小葡提起那个人时身体越发蜷缩成一团,仿佛是想起了令自己恐惧的回忆,尤姜听见长空生死门出现却再也无法淡定,他查了这地方一百多年,即便灭了天书阁也没有寻到其入口,此时居然在这里遇上了线索,哪还能再等,立刻急切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这样充满杀意的语气吓到了李小葡,她身子一抖,连忙摇头,“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他们,我明明没有伤害任何人,为什么会遇上这样的事……” 长空生死门就是沐风死去的地方,也是姜奉之一生的转折点,那是一处没有任何典籍记载的秘境,就连天道盟也没有关于它的消息。付红叶能明白尤姜的激动,此时稍稍拉住他,也是对李小葡郑重地问:“李姑娘,你真的进了长空生死门?” 长空生死门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一旦进入便只能有一人能活,李小葡提起时神色满是恐惧,“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醒来之后已经在一座海岛上了,岛上的人都在互相砍杀,我好像饿疯了,闻到血腥味就忍不住,我还是咬了人……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伤害任何人,可我控制不住……” 她忍了那么久,被毒打,被变作尸人,都没有违背自己良心去害别人,可最后还是失败了,当那岛上修士联合起来对付她这个尸人时,她终是杀了人,然后就再也收不住了。 尤姜其实能想象那时的情况,最初大家都是不愿互相厮杀的,后来食物渐渐减少,岛上能补充体力的草木都被吃光了,死亡的威胁会不断挑战他们的底线,先是联手对付异族,然后是自己认定的恶徒,最后底线一步步降低,终是走到了和同伴刀剑相向的地步。 就和姜奉之那时候一模一样,到了最后,除了沐风,他不敢再把后背留给任何人,就算是面对沐风,他有时候也会害怕这个陪着自己的少年某天会突然出手。直到天雷降临,再不出去他们就要一同死在岛上,少年选择自裁送他离开,他茫然地回到现世才突然醒觉,那是世上唯一舍弃性命救他的人,往后余生都不会再有了。 那种自己为什么没有死在岛上的悔恨尤姜终身难忘,他握紧折扇,对李小葡逼问: “你是这一届长空生死门的赢家,出来之后就成了旱魃,对不对?” 这话似乎刺激到了李小葡,她把头埋进手臂,持续呜咽着,“所有人都死了,被别人杀的,被我杀的,只有我活着,为什么我会活着,为什么我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不想的……” 尤姜提起长空生死门便满是杀意,付红叶见他情绪激动连忙上前将人抱住,他压制着自己同样的恨意,只轻声安抚,“前辈,冷静一点,我们都要冷静。” “你说的对,一百多年了总算寻到了那地方的线索,本座不能冲动。” 青年身上的枫木气息让尤姜情绪稍缓,他也知太过急切只会坏事,长舒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了下来,只对李小葡继续问:“你是怎么从长空生死门出来的,又是怎么到了这个地方?” 尸人已经不剩多少七情六欲了,只要不触及那惨痛过去,李小葡的情绪就不会失控,她沉默了一会儿缓过了神,这才小声回答: “只剩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忽然就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就在这个地方,身边全是那些死去之人的尸体。那道士给我贴了一道符,我的身体就不受控制了,之后他让我在这个地方游荡,好像要找什么东西。我只隐隐听见他们在说‘这次有旱魃定能寻出那精怪踪迹。’” 这个答案倒是在众人意料之外,尤姜闻言便挑了挑眉,“他在找不灭天子,看来他们不是一伙的。” 李小葡倒不知他们说的是什么东西,只是暗暗瞥了一眼被寸劫刑讯逼供的老巫祝,声音中有了一丝委屈,“我在这里游荡了很久,直到刚才那些人突然扑了过来,我什么都没做他们就死了,我很害怕,发现身体恢复了自由就躲在了这个地方,我怕自己又会害人,再不敢出去了。” “应该是这些马匪误打误撞以祭祀增强了旱魃的力量,让她挣脱了符咒控制。” 尸人力量本就来自不灭川魔气,祭祀对她的确有效,付红叶随意一想便推导出了前因后果,对尤姜低声道,“若那散仙的目标是不灭天子,他扶持长生门也就能够理解了,毕竟这世上只有尸人能够在不灭川长久停留。”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51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如此推导,那散仙的确是冲着精怪而来,放弃雨君许是因为它太过虚弱派不上用场,最终还是把目标定为了更为强大的不灭天子。如此说来,当初姜奉之和沐风被卷入长空生死门,莫非也与长安天子有关系? 就在付红叶猜测对方目的时,为这些事自责到差些疯了的李小葡也放弃了挣扎,只垂着头毫无生气地请求,“我知道的都说了,你们把我交给官府也好,杀头也好,求你们让我见爹爹最后一面吧。” 初时的激动过后,她也明白自己大概是治不好的,她不想靠害人活下去,终是放弃了求生的欲望。这样的眼神尤姜很熟悉,没有希望,没有生机,更没有未来,就像是最初入魔的姜奉之。 魔教教主轻轻抚摸奈何扇扇柄,只对付红叶轻声道:“其实你我都知道,天道盟不可能允许一只旱魃出现在人间,就算不杀了她,也定是加以封印一辈子都没有自由。” 他说的是事实,旱魃所到之处必有旱灾,天道盟必须对天下负责,不可能让一只旱魃停留在人间。然而,一个什么都没做错的小姑娘今后注定要被当作魔物对待,终究是一件让人惋惜的事。 付红叶不想这样对她,此时还是决定由自己扛起这份责任,“落仙湖应该可以抑制旱魃之力,我来负责教化她,世间道法万千,只要努力去寻,总会有净化尸气的方法。” 纵使是有,寻到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在那之前,他必须时刻看守旱魃,哪还有时间再去闭关渡劫。这小子总是这样主动给自己增添负担,他以为自己是神仙吗,什么人都能救,天塌下来也能扛? 尤姜当然知道天若真塌了付红叶一定是第一个上去扛的人,此时他白了正道魁首一眼,只是用扇子敲了敲青年脑门,“你这样见到个人就捡回去也不怕把自己累死?走开,旱魃是魔道之物该归本座管,天道盟盟主少来多事。” 他喊打喊杀付红叶早已适应,如今这样轻轻一敲倒是让青年愣住了,玄门掌门摸了摸自己额头,只觉有点酥麻,让心跳不自觉就快了几分。 就在付红叶发呆时,尤姜已用扇子抬起了旱魃的下巴,一句话就让众人都把视线移了过来,“小丫头,尸人是没救的,你变不回去了。” 这样的直言不讳让围观者齐齐吸了口冷气,寸劫更是敬佩地点了点头,教主果然是教主,冷酷无情毫无同情心,佩服,佩服。 他们的视线尤姜自然完全不在乎,他只是继续淡淡道出实情,“你知道吗,王发财之后又害了二十八人,每一个都是你的街坊邻居,大概平日里没少和你说话吧。对了,他还雇佣江湖人士借寻你为由骗光了你爹的积蓄,你家现在一粒米都不剩了,也不知道一个瘸子以后要怎么活。” 这个结果令少女神色瞬间痛苦了起来,明明已是尸人竟有窒息之感,“怎么会……” 尤姜冷眼看着她,仍是继续道:“如果你杀了他,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我……” “你已经变成了这副鬼样子,没有回头路可以走。既然回不去了,比起一死了之,不如把这些恶心的东西都杀干净,学学怎么作为尸人而活。” 尤姜的语气满是冷漠却让少女神情为之一滞,他抬手便将老巫祝提了来,就扔在石棺旁,指着他就对李小葡道:“看见这个老头了吗,他要鼓动漠北余族造反,一旦战乱茗川也不可能独善其身,你现在就去吸干他的生气。记住,你做下这份孽,就能换来故土的安稳太平。” 这个要求让少女浑身一抖,她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我不敢……” 自小安分守己的采茶女从没想过要害人,即便是惩恶除害的事也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然而,世事变化容不得她不适应。遇上付红叶这种肯救她的人是运气好,可她不会一辈子幸运下去,她必须学会保护自己。 尤姜此时神色没有丝毫犹疑,只是冷冷道:“你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吸食生气,那就趁有理智的时候选一选要杀什么人。魔教不收只会被人保护的废物,你只要证明自己不是废物,本座就教你如何驾驭这份力量,从此谁也别想动你分毫。你不是想回家吗?旱魃可是尸人之王,用你自己的脚走回去。” 这最后一句话终是让李小葡心动了,她想起老巫祝用匕首割了同行马匪脖子就往自己这里送的场景,突然觉得尤姜说得也有道理,她已经杀人了,这双手不干净了,如果能为大家除害,或许已是最好的选择。 这样想着,她终是颤颤悠悠地伸出手指碰了碰被制住的老巫祝,不敢去看那化作干尸的场景,只闭眼道:“对不起。” 旱魃的吸食能力一个没有修为的老头根本顶不住,只是一瞬间老巫祝的身躯便干枯了起来,就这样和被他献祭的年轻马匪做了伴。尤姜不知道他们黄泉之下相见会是什么样,此时只对李小葡赞赏地摇了摇扇子,“看,这不就做到了?以后谁要是再欺负你就这样对付他。走了,出去之后把那个王发财揪出来,若他还活着,你就亲手杀了他,若死了,做成尸人再杀一次。” 魔修复仇果然果断,尤姜这话让少女眼中有了神采,寸劫见她还呆呆的,立刻就上前提醒道:“还不快拜见教主!” 魔教教主于百姓而言就是说书先生故事里的人物,李小葡还是头一次见到活的,一时也不知是不是该像传奇话本里的魔修小兵那样高呼“魔教威武,法力无边。”,她刚入魔道什么都不懂,只是有些害怕大家传闻中的凶残事迹,这便怯生生地请求道:“教主,我可以不杀好人吗?我会采茶也会晾制茶叶,给你沏茶好不好?” 尸人泡的茶谁敢喝,尤姜对此未置可否,只是嫌弃地瞥了她一眼,“变成旱魃还这么没出息,本座看你就是个烧火丫头的命,以后就跟着二长老吧,那老东西整天就知道裁衣服做饭,和你正好一路货色。” 李小葡虽然不明白在魔教要做什么,但她擅长女工也很会做饭,好像能够胜任这个新工作,勤劳的姑娘只要有正经的活干就安了心,这便有些高兴道:“谢教主,我做饭很好吃的!” 收了只旱魃却派去做厨子,尤姜自己都觉这手笔有点厉害,摇了摇头就把这还没有弄清状况的小姑娘扔给寸劫处理,自己则是瞥了眼一直盯着他的付红叶,“怎么,眼睁睁看本座把善良百姓引入魔道,心里不舒坦了?” 他话语虽是嚣张,手指却是紧张地抓着扇柄,正魔观念不合,他知道付红叶未必能接受让一个小姑娘去打打杀杀的处理方式,若青年看不惯,二人大概免不得要吵上一架。习惯了被付红叶夸,他一时竟有些不想被骂作冷血老魔头了。 就在尤姜暗自纠结时,付红叶却是认真打量着他,上前轻笑道:“不,我只是突然发现前辈真厉害。” 这个答案让尤姜松了口气,但突然这个词还是引起了魔教教主的不满,“所以,本座以前在你眼里就是盘菜?” 这又是一个答不好就送命的问题,付红叶却是坦然地答出真实所想,“以前那是计策狠辣下手无情的厉害,所以我只时刻提防你对百姓下手。现在不一样,这是令我敬重的心胸,让我确定自己可以信任前辈,不再干涉你的决定。” 信任,这是只有朝夕相处看明白了一个人才能培养出的东西。姜奉之与沐风曾经有过,后来分隔太久便没了,而如今,彼此正在慢慢寻回那种可以将后背留给对方的信奈。正如尤姜相信付红叶不会背叛盟友,现在的付红叶终于在尤姜行事时保持了沉默,即便魔修的手段看上去有些残酷,他也相信尤姜会处理妥当。 这样的信赖夫妻都难有,更何况二人还是出身敌对势力,尤姜不知是什么给了青年相信魔修的信心,他不习惯给谁承诺什么,此时只微微别开了脸,“已经入魔了以后也没回头路可走,不如就做个让自己舒坦一些的魔。正道有正道的活法,魔修也有魔修的活法,既然不想死,日子总要好好地过下去。这些,是何欢教我的。” 付红叶能听出这话语中的沧桑,他突然明白了当初师父们看自己的无奈眼神,此时只叹道:“魔君师父说的没错,我要学的还有很多。” 尤姜流落魔道后多亏何欢收留,然而老魔头的不着调也让他看得很不顺眼,闻言便道:“何欢那老东西虽然偶尔有那么一两句金玉良言,但大部分时候说的都是浑话,你还是别信他为好,多学学剑君吧。” 然而,付红叶似乎早已被魔君带弯,此时只摇了摇头,“但我认为魔君师父有些话说得很对。” 这就让尤姜瞬间抬了眼,“怎么他嘴里吐出象牙来了?”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52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他说,情人之间怎么吵架都无所谓,一定要将自己想法告知对方,紧紧拽着那人的手和他纠缠下去,早晚床头打架床尾和。在这世上,沉默才是最可怕的钝刀子,一旦不再交流,你就看不清那个人了,感情就随之渐渐冷了,冷了终会淡了,淡了也就完了。” 其实道理师父们早就教过了,只是他未曾经历便不会明白,甚至认为只是师父老了爱操心,直到现在才惊觉,昔时师父说的话竟是字字珠玑。人族说的当真没错,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好在付红叶是会吸取教训的人,此时他紧紧握住了尤姜的手,认真看着魔修的眼睛道,“所以,我再也不会放手。” 这眼神一如沐风放弃精怪漫长寿命选择自陨时的坚决,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求的是一起活。 何欢的象牙果然次次都要改变尤姜的人生,过去就是老魔头的一番话给了他在魔道生存下去的希望,如今好像还要送来一个道侣。他已经很久没被人这样紧紧握着了,也没再试过被另一个人完全信任,更不敢再去信任旁人,百年时光太久,久到他都忘了那是什么滋味。 如今他只知道,遇上难事身边有个能分担的人感觉也不错,魔都贪图享乐,这样的轻松让他舍不得甩开青年的手,最终也只能佯装不满地抱怨了一句,“本座若能飞升,一定打爆那老东西的头。” 作者有话要说:何欢:你记住重点了吗? 付红叶:记住了,一定要时常和道侣讨论人生! 何欢(敲黑板):这个傻徒弟,真是开卷考你都能进补考名单,重点是这个吗?床头打架床尾和啊! 尤姜:谁来打死这个误人子弟的不良师父! 我做到了,大肥章! 第三十九章 这老巫祝如此敌视沙礼耶,尤姜自然不会允许他活着离开,此时随意将马匪毁尸灭迹,只对寸劫问:“那老头吐出了什么东西?” 左护法的审讯手段果然值得信任,寸劫这便恭敬回答:“千年前蛮族的高等祭司都去了星陨王城,留在部落中的都是一些不受重视的弟子并不能接触到天神,所以漠北余族也不知道祖上到底是如何祭祀。不过这老头家里有流传当时首领征集人牲的记录,还传下了这段古时人人诵唱的咒语,所以他猜测应是用活人祭祀。” 从他能将旱魃错认成天神的反应看来这不像是假话,尤姜却还是有些犹疑,“只是猜测就来了?” 不灭川可不是什么用来郊游的好地方,老巫祝这样的人也不会突发奇想去冒险,果然寸劫立刻又回:“他说中秋那日突然有个神秘人出现在自己面前,逼问他关于天神的消息。他料想这样厉害的修士不会无缘无故调查这些东西,漠北或许还有蛮族留下的宝藏,贪心一起就将这祖宗留的钟隐藏了下来,自己带人来寻宝。” 此举倒符合巫祝贪婪的性情,他大概没想到这是在自取灭亡。尤姜可不管这老头现在是什么心情,只神色严肃地追问:“那个人有什么特征?” “黑巾覆面道士打扮,听声音像是二三十岁,但修士有驻颜之术,谁也无法分辨其真实年龄。” 听形容倒是与李小葡见到的一致,付红叶细细梳理线索与时间,这便对尤姜道出了自己猜测,“李小葡是在中秋前失踪,看来这神秘道士是发现雨君太过虚弱,于是将目标转移向了不灭天子,之后来了不灭川没有寻到其踪迹便命长生门制造旱魃用以搜寻。” 如此倒是合情合理了,只是,既然李小葡是通过长空生死门化作了旱魃,那么百年前的那只也说不定和这神秘道士有些关系。只要找出这个人,定能弄明白长空生死门到底是何来历。 长空生死门是尤姜心中的死结,如今终于有了解开的机会,他绝不会放过任何线索,既然对方目标在于精怪,那么只要守在精怪身边定能发现其踪迹。这样一想,他便对最了解精怪的付红叶问道:“以散仙之力也不能发现精怪?” 付红叶只是摇了摇头,“精怪就是山川天地的化身,若刻意隐藏,莫说散仙,就连仙人也不一定能发现。” 既是如此,你又是怎么找到精怪的?还对它们这样了解?沐风真的只是偶然路过长安枫林的避世散修吗? 尤姜总觉付红叶身份存在蹊跷,第二次复生有玄门插手也就罢了,可那第一次,他又是怎么从沐风变成付红叶的? 就在尤姜怀疑地打量着白衣青年时,一名魔教弟子已紧张地来报,“教主,我们的人已经有些不适了,是否要出去稍作调整?” 不灭川的魔气终究损害人体,即便他们一路上都是吃着回灵丹不主动吸收,寻常呼吸所摄入的魔气也已令元婴发出警告,尤姜心道这地方连散仙都不敢久留只怕还有些门道,这便对他们吩咐道:“我们来时已将道路清理干净,这些尸人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回来,你们先出去,本座再研究研究这些壁画。” 寸劫行事很有分寸历来不会逞强,得令便道:“属下送他们去外部扎营,教主要小心行事。” 不灭川一切都是未知,纵使尤姜修为高强,左护法还是有些不放心,付红叶见状便轻声道:“放心吧,只要我不死,谁也不能动他。” 天下第一修士的保证果然令人安心,寸劫这便带领魔教弟子撤离,只留了不畏惧魔气的旱魃和他们在一起。李小葡还未适应作为尸人的生活,在这黑雾缭绕的地方很是害怕,一路上只紧紧跟着二人,半句话也不敢多说。 祭坛四周全是古时留下的壁画,很多都已模糊,但也有一部分还能依稀辨认出过往模样。尤姜沿着这些石壁认真查看,渐渐地也摸索出了一些东西,“这里所有壁画都是在描绘祭祀场景,奇怪的是每一处都有这种兽形人面的祭品,难道这就是巫祝说的人牲?” 这所谓人牲无疑就是蛮族的奴隶,长安是人族兴起帝制建立的城市,建立之初便废除了奴隶制度,更不允许任何活人祭祀,长安天子自然也从未见过这样的野蛮行径。 此时付红叶想起那返生树上密密麻麻的眼球,顿时颇为不适地皱眉,“星陨天子本是天上星辰,因仙魔争斗而坠落人间,它那些年一直在寻找自己的碎片,想要拼回原本模样重返星空,所以它要求的祭品只是各种奇异石头,从来不收活物。再说,它素来以自己来自云端之上与仙人为伴而自傲,看不上任何茹毛饮血的行为,不可能要蛮族活祭啊。” 若是如此,这场祭祀就很奇怪了,蛮族千年前到底是想做什么?又是什么让星陨天子魔化成了不灭天子? 他这样一说,尤姜也觉此事有问题,继续细细打量壁画,视线突地就停在了正对石棺的那堵墙上,“你看,这些被星辰环绕的编钟像不像我们拿到的这两个?” 付红叶闻声便望了过去,果然尤姜所指之处就有一套编钟,周围图案虽然粗糙,却也能看出是喻指星辰。他们这些精怪最清楚天地动静,古时天星坠落曾导致地面生命大量灭绝,世界被冰封长达五千万年,这样漫长的时光于人族是无法想象,对远古精怪却只是一场冬眠。 不过,一觉睡醒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也让它们感到寂寞,于是当时最强大的几名天子便联手织造了天网保护地面,从此坠落的星辰未到人间便被天网击碎,即便落地也再无法造成那样毁天灭地的灾难。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53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而星陨天子就是千年间唯一触动过天网的星辰,付红叶料想蛮族不可能再找到更多的陨铁,这便对尤姜肯定道:“陨铁难得,纵使蛮族倾尽全族之力应该也只能打造出一套编钟。” 精怪们默默守护着世间生灵,人族却从不知它们存在,尤姜此时也不明白过去天子们替人间抵御了多少次仙魔战场的余波,闻言只是指着壁画中的人像分析道: “那么,这个应该就是自裁而亡的钟师了。蛮族尊野兽,其它祭祀身上都有鸟羽兽骨装饰,只有他不见任何饰品,难道是此人身份低贱不配佩戴吗?可从壁画布局来看,钟师奏响祭祀之乐后天神便降临在了祭坛,钟鼓之声应该就是祭祀的核心……” 蛮族壁画以最大的星辰代表星陨天子,付红叶虽看不太懂也觉尤姜说得有道理,认真回忆了一番那时的长安风俗,突然想起当时出城的商队必定有大量护卫,好像城中也常常招募能人异士对抗蛮族,这便试着猜测道:“你说编钟是宫廷乐器,那千年前的蛮族人应该没几个会用,我记得他们从那时起就常在边境劫掠,或许这钟师是被俘虏的异族人?” 他这一说尤姜也是恍然,“对,本座怎么忘了,千年前修士炼器之术并不发达,各派也不会派遣弟子帮助开采,那时矿石还是极为难得的东西,编钟这样的大型乐器只有官方乐府有能力打造,能奏此物之人定不是寻常出身,至少也要是王公贵族豢养的乐师。” 如此推论合情合理,付红叶这便若有所思道:“在蛮族眼中异族都是奴隶,自是没有资格佩戴给战士和祭司准备的饰品。只是,这样被俘虏的人会真心帮他们举行祭祀吗?” 若钟师心中有恨,千年前的纷乱或许与他脱不了干系,只是,他为何会成为唯一活着离开王城的人?在逃离后又为什么选择自裁而不是返回中原故土? 这一切都还是个迷,尤姜此时对比各处壁画描绘的祭坛和如今地面留下的沟道,暗中平日观星的记忆一步步走着,最终停在了一处与石棺相对的沙地,只道:“按照壁画上的地形,这些引入的护城河都是将天上星辰圈住,让其倒影正好位于正中。那套编钟应是在……与北落师门对应的位置。” 他寻出了线索扇子便已展开,狂乱之风将沉积千年的沙尘卷起,果然,那些散落的编钟就埋在沙子深处。付红叶以真气将其一一抬了上来,再将得到的两个钮钟放了上去,正好就是一套完整编钟。 付红叶不认为马匪一行人有能力瞒过自己感知,他们之所以突然消失又出现在星陨王城,只怕还是不灭天子将人弄了过来,至于原因,或许就在于这枚遗失的钮钟。 此时寻到了这套编钟也就渐渐接近了真相,尤姜正在用扇子轻轻敲击钟身辨认音色,付红叶见了只佩服道:“前辈果然厉害,那些画我根本看不明白是什么东西,你竟能分辨出其寓意和方位。” 古时蛮族壁画可不比现在精细,很多图案简直就像是小孩随手涂鸦一样,根本分不清是人是鬼,也是尤姜自小研习天下绘画技巧才了解一二。画圣的天分早已得到天下承认,尤姜这些年却只被何欢那老东西强迫画春宫,如今久违地被夸了审美情趣倒是颇为受用,当然嘴上还是佯装不在意地回了一句,“臭小子溜须拍马倒是越来越熟练了。” 他语气中的一丝得意付红叶又怎会听不出,昔日姜奉之最喜欢别人夸他的画,就算只是随口赞赏他画的枫叶好看,也比夸他本人千百句都更让他高兴。过去沐风就迷恋姜奉之画卷,如今付红叶虽然不曾再见过他的作品,仍是发自内心夸赞道: “这是真心实意的佩服,我入玄门后也曾试着学习丹青,本想画一画师父练手,结果魔君师父一看立刻就把我的画给撕了,说是抓只鸡来在画布上撒把米,鸡啄得都比我像人。” 魔君这话说得可真是毫不留情,尤姜没想到天下无敌的付红叶竟也有这样吃瘪的时候,顿时就笑道:“原来你这个天道之子也有不擅长的事啊。” 魔教教主一直是一副冷淡神色,仿佛随时就要与整个天下为敌,此时突然舒展眉头倒是尽展眉目俊秀,就连魔纹也掩不去眼眸中曾有过的如水温柔。付红叶多年不曾见到他这个样子了,此时突地愣住,良久方才欣喜地叹道:“你终于笑了。” 他这一说,尤姜才发现自己失了气势,立刻别过了脸,只道:“本座不是一直都在嘲笑你吗?” “不一样的……” 真正高兴的笑意和仅仅是面皮动了动的表情截然不同,付红叶发现自己小心把人哄着好像还没有这样随意相处更能令尤姜放松,看来人长大了就不吃甜言蜜语那套了,念及此,玄门掌门立刻微笑道,“我刚修行时还有很多糗事,以后慢慢说给你听。” 最初踏进玄门的付红叶年轻幼稚,带着精怪的单纯和向姜奉之学到的一身正气,拿着他的小破剑就敢向天下邪魔宣战。正如付红叶不知道入魔后的尤姜是什么样,尤姜也从未知晓,那时候的付红叶是什么模样。 他们都在彼此人生中错过了一段很重要的时光,然后就长成了连自己都觉陌生的人,如今付红叶主动走了进来,尤姜敲击编钟的行动顿了顿,终是小声应道:“还有人喜欢自爆糗事,真不知道你什么脾气。行啊,本座一点也不介意每日嘲讽你。” 作者有话要说:尤姜:本座今天就要看看你能吹出什么彩虹屁。 付红叶:你就算穿的像个杀马特,在我眼里也是个神仙大大。 寸劫:这都吹得出口,你比我还像马仔! 独活:教主也只有这一个颜粉了,情怀真可怕。 尤姜(冷漠):日常想开自己帮战。 第四十章 天下乐器各有其法,尤姜对编钟也仅仅是听闻一二,虽凭借过去功底能分辨出音律,要演奏成曲仍存在困难。 就在他尝试以各种力道分辨音律时,时隔千年再次奏响的钟声终于唤醒了不灭川中的精怪,一道悠悠叹息自二人身后传了来,“人族,辰钟不是这样敲的。” 星陨天子喜爱钟鼓之声,蛮族祭司便为它铸造星鼓辰钟用以祭祀,星鼓奏响时,军队战意勃发锐不可当,故一直由首领北落师门保管,平日所用还是以辰钟为主。 这些事如今的漠北余族都不知道了,尤姜也只能根据壁画猜出钟鼓作用,此时听见声音便回头。 只见一名黑衣小童正坐在石棺之上,观其面容也不过是十二三岁的样子,此时眉目便已是世间难得的出尘俊秀,若能长大,定是一名如星辰般耀眼夺目的俊美男子。然而,他的神情却是死气沉沉不见任何活力,一双眼眸如同被乌云遮蔽的天空只有一片黯淡,被黑雾环绕若有似无的双脚已宣告了他的精怪身份。更为诡异的是,他的手上正抱着一个苍白的骷髅头,此时就像抱着玩具一般轻轻抚摸着,如此坐在一座千年死城之间,瞧着莫名就有些渗人。 尤姜没想到传闻中的入魔精怪会是这个模样,不由疑惑道:“不灭天子?” 与他不同,付红叶在少年出现的第一时间便长舒了一口气,只淡淡道:“你终于肯出现了。” “发现了一个不怕死的蠢货自然要来看上一眼。你……怎么……” 长安天子的气息自然瞒不过不灭天子,本是对人族爱理不理的少年抬头看了一眼白衣青年,声音虽还是如夜晚风沙般的死气沉沉,却隐隐可听出几分关切之意。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54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来自天上的星辰素来高傲,从不肯放下身段去交好人间精怪,然而,它又是第一次碰上同类,对长安天子总是颇为好奇,于是三天两头就往中原跑,就等着人家主动找自己一起玩。奈何长安天子身为龙脉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精怪,每次都是直接把这与沙尘为伍的同类赶出去,半分也没有让长安变作沙漠城市的意思。 这些幼稚行为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如今已物是人非,付红叶偶尔想起也颇为感慨,此时默默感知不灭天子的气息,只轻声道:“我本还疑惑星摇泉到底是怎么回事,看见你变成这种样子倒是有些明白了,你是把自己分裂了,星摇泉和不灭川都是你的灵域。” “你知道的,我很爱干净,所以就把自己被弄脏的这部分扔掉了,想要找些别的干净石头重新把自己拼回去。我只是没想到后果会这样严重,最终送出去的那一半灵识渐渐消散,只有我最为厌恶的这部分仍留存于世,千年还不断绝。” 精怪以灵域为依托,灵域被毁则灵识消散,把自己敲碎送出去重新组合这样的事换做旁的精怪完全无法想象,可星陨天子不同,他本就是散落于荒漠中的星辰碎片,只要还有一片陨石就不会消失。 它只是没想到,纵使自己化作碎片也没办法摆脱这已魔化的灵域。星摇泉是它曾经的模样,干净温暖满载阳光,那是沙漠中最好的绿洲,所有生灵一见到眼中便满是希望,可它再也变不回去了,它只能作为不灭川而存在,像个肮脏的魔物一样将所有活物都吞噬。它大部分时间没有理智也没有感情,偶尔清醒过来,也只能默默看着这座寂静死城和徘徊的尸人魔物,就像陷入了一个醒不来的噩梦,唯一能做的只是沉默。 辰钟的声音让不灭天子久违地醒了过来,它不知道这能持续多久,此时只对过去的同类淡淡警告,“你来这里到底是要做什么,我清醒的时间不多,一旦发疯可是连你都会吃的。” 长安天子过去来时它便正逢入魔,付红叶怎会不知它失去理智后有多危险,然而他还是不能就此一走了之,只道:“我想知道千年之前发生过什么。” 此话让不灭天子抱着骷髅头的手紧了紧,他暗暗瞥了一眼沉默的尤姜,不太明白为何长安天子会和人族同行,最终还是道出了这埋藏了千年的往事,“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被人骗了,只是这样而已。” 尤姜猜得不错,那名钟师的确是蛮族从中原掳来的乐师。千年前星陨天子常去长安,偶然听见宫廷中的钟鸣之声便爱上了那声音。蛮族擅鼓,鼓声浩荡雄壮就似狂风卷起万丈黄沙,星陨天子也很喜欢,可鼓声想听随时都行,那钟鸣之乐在漠北却难得一闻,便也就心心念念地在意了起来。 天神有了这样的心事,祭司们自然马上就急切地要为它解决,蛮族立刻搜集陨铁打造编钟,奈何乐器是有了却无人会奏,就在苦恼之际,便有一个部族献上了钟师休宁,解了祭司们的困境,也将整个星陨王城推向了灭亡。 休宁本是长安永王的乐师,回乡探亲遇上蛮族劫掠便成了他们的奴隶。蛮族驯服奴隶的方式很简单,打骂刑罚从不间断,甚至让他们和牛羊住在一起日夜用绳索拴在门前,每时每刻都让奴隶谨记他们已经不再是人,只是贵族豢养的牲畜而已。 他们以为自己已经把休宁驯服了,很放心地让钟师摸到了吸引天神的辰钟,却不想,人心中压着的恨永远也不会消失,只要寻到机会定会反噬。 星陨天子眼中的蛮族总是唱歌跳舞送它礼物,每天都在想着法儿夸赞它哄它开心,它从不知道这些撒着欢儿讨自己喜欢的小家伙离开祭坛后是什么面孔,更想不到世上会有一种生灵如此虐待自己同族。它只是被人友善对待了,所以就给了人绿洲和水源;它喜欢休宁演奏的声音,所以想和这个人说话,化出形体降临在了钟师面前。它从没想到,原来同情是错,喜欢是错,理会人族生死更是错。 精怪眼中没有种族之分,它们从来不觉人与鸟兽虫鱼有何不同,既然自己能够供养这些生灵,给人分一些灵气也无所谓。它们无法理解人不需要捕食的时候为什么杀死别的生灵,也不明白为何战场中的人族只是穿的衣服不同就是生死仇敌,人心之复杂,未曾接触的精怪永远都不会懂,而懂了的那些,从此便再也不去靠近人。 那时候,星陨天子以为休宁和其它祭司没有区别,休宁为它演奏,给它述说人族中的传奇故事,让不能离开漠北太远的它知道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还有一种名为海洋的宽阔水域,那里有世上最大的鱼,也有人无法到达的天涯海角。钟师身上是蛮族没有的温柔体贴,他也不会战战兢兢地跪拜天神,能够与它交流,说话又好听,星陨天子自是越发喜欢这个人,渐渐地也就起了和这个人族朋友一起去世界各地看看的心思。 从未来过人间的星辰对一切风物充满好奇,休宁抓住了它这份犹疑,终于套出了精怪的秘密。精怪要长期拥有形体只有两个选择——舍弃灵域转世成人,或者接受活祭吸食生气转化为魔。 前者人体难以承受它们的灵力,若不能飞升成仙重塑金身便只能消亡,而后者则是失去理智,沦为吞噬一切的魔物。 不论哪个都不算好结果,星陨天子习惯与仙人为伍自然不会成魔,它告诉休宁自己要好好准备才能变成人,却不知将这个秘密说出口时便已没了选择的机会。 休宁自接触天神之后在蛮族便有了地位,一个小部落将他请为祭司,还送了几名妻妾,蛮族见他感激涕零地收下,便以为他是彻底归顺了。某日,他带来神谕,说天神想要活人做祭品,但这些事不能让别的神知道,所以他们要将祭品都缝入野兽腹中制成人牲,满足天神的需求。 那时星陨天子已在外出搜集灵材为修行做准备,蛮族本还半信半疑,见未献上祭品便数月不得天神消息也就慌了,顿时召集所有部族杀死奴隶制造人牲,一夜之间,整个星陨王城尽是死者的痛呼之声。 星陨天子回来时什么都不知道,人族自己喜欢吃肉就以为它也是如此,每次祭祀都会奉上一些猎物,它不收就诚惶诚恐地谢罪,久而久之也就懒得拒绝了。它见到了祭坛上摆放骆驼和沙狼,只以为这还是和过去一样也就顺手收了,却不想,这些祭品腹中都藏着半死的活人,而这河水之中,更是被惧怕天神离去的蛮族填满了奴隶尸体。 精怪一应,活祭便成,星陨天子惊愕地看着魔气渐渐侵蚀自己灵域,它愤怒地卷起风暴,质问人族为什么要这样做,祭司们却是更为恐惧,以为奴隶作为祭品远远不够,又杀了平民用以祭祀,从此,事态越发不可收拾,再没有挽回的机会。 那时,整个星陨王城都在哀号,只有一个人是笑着的,钟师休宁,那个导致一切的罪魁祸首。他是唯一提前离开这座城的人,一路上都在畅快地长笑,宛如大醉一般疯狂地敲击辰钟,所成的狂乱之音正是蛮族灭亡最合适的祭乐。 这是休宁的复仇,是人族的因果报应,却让没有害过任何人的星陨天子从此成了魔。它吞噬了星陨王城中的所有活物,魔气仍在不断扩散,很快就会长成毁天灭地的魔物,它不想变成那个样子,只能把还没被污染的那部分灵体击碎化作星摇泉阻挡自己的魔气。 就在这时,它发现休宁还活着,想用最后的理智告诉钟师离开,谁知却迎来了这残酷的真相。原来,它想要放弃灵力陪伴其走遍天涯海角的人,就是设计一切让它入魔的罪魁祸首。 “休宁说他根本不喜欢我,他恨蛮族,更恨庇护蛮族的我,他要毁了我们。他每一次对我笑,心里想的都是要如何将我千刀万剐。” 让一个精怪喜欢上人太简单了,你说喜欢它,它就会当真;你对它温柔,它就回以你十倍的柔情;即使你什么都不能给它,它也不强求你去证明什么。它们的单纯让人的喜爱看上去像是非常贵重的东西,却不知有些人的喜欢从来不值一文。 不灭天子直到现在仍然记得休宁看向自己的厌恶眼神,那个人最后终于不再假装温柔,用最刻薄的面孔对它说,“你这种怪物刻意模仿人的样子,真的很恶心。” 它是真的想和钟师一起游历天下,所以努力地想学人族的文字,很担心自己能不能像他们食用动物,更担忧不能飞了之后要怎么用脚去走路……那时休宁听着它的忧虑总是浅浅笑着,原来心里其实是这样看它的。在休宁眼中它永远是一只模仿人的怪物,可笑又恶心。 那一刻,不灭天子好像明白了什么是恨,那种想要将这个人捏死的愤怒让它彻底与魔气融为一体,弱小的人族在它手中只是伸手就能揉碎的蝼蚁,它突然不懂自己过去为什么想和这种生物交好,如今倒是醒了过来。 于是,它看着被魔气侵蚀的钟师淡淡开了口:“休宁,再对我笑一次吧。你真心喜欢我一次,我就不杀你了。” 人终究还是怕死的,休宁果然对它笑了,纵使心中满是恐惧厌恶,神色依旧温柔满足,好像深爱着它一般。它知道这是假的,可它不想让这个笑容消失,于是砍下了这个人的头颅,就将其放在祭盘之上,用这祭品迎接魔物不灭天子的诞生。 后来,它分离出的意识引导活着的人去了星摇泉,没过几年便陨落了,只有不灭川的这部分碎片被魔气缠绕,再也没有回到天上的机会。活着没什么意思,却又不会陨落,也就是熬在这里任由时光流逝罢了。 千年过去,休宁的头已经变成了枯骨,不灭天子少有清醒时刻,其实也不确定自己抱着的这一颗头骨到底是不是他的了,只是太过无聊,手中总觉空空的,还是随便找个东西抱着要踏实一些。 天子拥有世间顶尖的力量却一直以灵域养育万物被泽苍生,它们从未想过去奴役任何生灵,只愿众生都能安稳轮回,和和美美地陪着世界在千万年的时光中不断变迁。这样的天道之子,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与人扯上关系。 不灭天子分裂灵体后便只能化形成虚弱的少年形态,此时述说过去的沧桑语气和稚嫩容颜极为不符,它抬眼看着长安天子,这个同类做了它曾经想做的事,看上去结果好像还不错,这让它久违地有些好奇道:“做人,开心吗?” 这个问题让付红叶默了许久,他垂首看着自己身为人的手,回顾过去种种,遗憾有之,满足有之,最终只是释然一笑,“有喜也有悲,不论如何,至少很热闹。” “是啊,我们安静太久了,都喜欢热闹。”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55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这个回答让不灭天子久违地露出了一丝无奈笑意,它拍了拍那头骨,这便向同类摇了摇头,“长安,这里很危险,快走吧。辰钟之声无法让我清醒太久,很快我又会变成没有理智的魔物,到时候你们就别想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灭天子:我黑化了,我现在超凶,你再秀情缘我就打你! 付红叶:我可是有心魔的精怪,你害怕点! 不灭天子(惊):什么?你居然有心魔,怎么长出来的!让我摸摸! 瑟瑟发抖的心魔:小弟只是路过,求大佬们抬一手。 第四十一章 尤姜来此一为调查长生门余孽,二为寻找为星摇泉补充灵气之法,如今那神秘道士身份未明,二人只知他似乎在寻找精怪踪迹或许和长空生死门存在联系。而星摇泉,本以为唤醒作为灵域主人的精怪或许有救,结果它与不灭川本为一体,不灭天子又成了这样子,要令其复苏只怕颇具难度。 不过,比起这些事,尤姜现在倒是更在意另一个问题,他怀疑地看向了付红叶,“它为什么要唤你为长安?” 付红叶常年不与精怪打交道也忘了自己同族都是老实性子,隐瞒身份这些弯弯道道的事它们是根本想不到的,不由就一时语塞,“那是因为……” 尤姜并没有给他思考的机会,立刻又是追问道:“你说精怪要长久离开灵域只能化人或化魔,那知道这些秘密的你到底是谁?” 魔教教主没那么容易糊弄,付红叶也知自己是瞒不下去了,只能无奈叹道:“没错,我曾经是长安天子。” 尤姜虽在他们谈话时便已多少有了猜测,如今听见青年亲口承认还是忍不住一惊,原来长安也有精怪,在他观赏漫山秋色时,枫林中也有个长安天子正在看着他,他赞叹着山河风光,却不知在精怪眼中自己也是一道风景。 这样的事说来也是神妙,尤姜心情复杂,拿着扇子的手捏了又松,最后也只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开始的?” 此话没什么由头,付红叶却是明白他的意思,这便老实招了,“沐风是精怪,付红叶是人。” 长安天子是龙脉,乃帝王之气运所成精怪,得到它祝福之人定成九五之尊。世间第一个部落首领出现时它便已悄然成形,直到人族势力发展至鼎盛建立长安城,它也就随之成为了长安天子。旁的精怪多是天生地养,长安天子却是因人而生,所以,它一直对人族有一种别样的亲近感。 纵是如此,在遇上姜奉之这个朋友之前,它也没想过要成为人。是姜奉之改变了它,让它第一次有了常驻人间不再离去的念头,也让它成为了如今的付红叶。 当年的沐风其实有很多疑点,他说自己是散修却从不透露师承来历;来无影去无踪分明修为不弱,对修士的常识却一无所知;自称出身平凡却像从未踏足过民间一般,糖葫芦拨浪鼓这些逗小孩子的玩意儿都能把玩许久……只是,他救了姜奉之的命,所以尤姜不愿疑他,也没有再去想这些过去之事。 他从未想过沐风有可能不是人,更没想到,百余年过去,彼此立场皆已不同,付红叶不再是无亲无故的单纯精怪,他有了自己的信念,也有了宛如亲人的师门,可是,即便姜奉之再也不是他生命中的唯一,青年最终还是做出了和当年一样的选择。 尤姜闭了眼,明知答案是什么还是把话问出了口,“你说的那只即将陨落的精怪,是你自己?” “是。” 这是意料之中的回答,付红叶看着尤姜的沉重神色,知道已经是必须摊牌的时候,这便轻声解释, “我不是不能理解魔教的难处,可所有门派的领地都是自己祖上留下来的,各派庇护百姓安居乐业,百年来也不见有失徳之处。我不认为自己贫穷就是抢夺别人东西的理由,唯一能做的只是协助你们治理漠北灵气。若心劫过了我得以飞升,从此便上天入地为你寻找解救魔教之法;若不能,至少我陨落后形成的灵域也可供给魔教千百年。” 玄门掌门的安排一直很妥当,不论最后结果如何,至少天道盟和魔教都能迎来安稳太平的结局,唯一区别只是他自己的下场。师父已经飞升,师兄也不是儿女情长之人,他渡劫前便做好了退位后的一切安排,如今不论生死都不再影响大局,唯一的牵挂便只剩一个尤姜。所以,若尤姜希望他活,他就继续作为人活着;若尤姜已不再需要他,他便作为精怪死去成全魔教换取天下太平,也算是有始有终。 尤姜不知道精怪是不是生来就没有私欲,它们似乎根本没有为自己谋求利益的概念,所想的永远只是如何去保护天下生灵。如今,他也只能心情复杂地问:“为何要为本座做到这个地步?” 然而,付红叶的回答却出乎他的预料,白衣青年认真看着他的眼睛,只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是你教我的。”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长安天子常年被人族祭拜,它已经习惯给予自己喜欢的人祝福和力量,所以它问姜奉之有什么愿望,不论少年想要什么,它都可以给。 那时候,姜氏一族的贵公子只对它轻轻一笑,少年意气风发满怀壮志,站在山顶指着下方繁华的长安城,道出的就是这样一句话。 尤姜没有想到,这些圣人言语他自己都忘了,在身边倾听的少年却将它们记在了心里,并且真的用了一生时光身体力行,成为了如今以身殉道的玄门掌门。这样的情况着实讽刺,尤姜也不知该喜该悲,最终只能轻声一叹,“万物同源,天人合一。我过去崇拜道祖,的确很爱说这些话。” “是你让我看见了人与精怪和睦相处的希望,也是你带着我走上了正道,即便现在你放弃了,我也想沿着这条路走到最后。” 帝王祭天多是祈求宏图霸业,从未有人像姜奉之那样告诉长安天子,他想要与自然万物和谐相处共同生存。姜奉之让它产生了去了解人族的念头,也是姜奉之告诉他给予乞丐钱财不如助他们寻个能够谋生的活计,遇上姜奉之后,沐风终于学会了用人的思维方式去考虑问题,可以说,正因姜奉之一路上的细细教导,才有了决心加入玄门的付红叶。 阻拦魔教这么多年的对手竟是他自己带出来的,尤姜对这个结果也是难以言说,他细细看着付红叶,白衣浅笑一身浩然正气,姜奉之半道离去,被他拉着同行的精怪却死心眼地留在了共同走过的道路,最后活成了他曾最想成为的模样。 尤姜无奈地叹息一声,终是不愿这个大傻子就这样送死,放凉了声音便颇为无情地回应道:“你们精怪都这么傻吗?当年本座与你算是什么关系?不是道侣也不是情人,谁都没有给对方相守一生的承诺。你死后,本座想给你立个牌位,拿着笔在夜风里待了一晚上,最后落笔时也只能写上挚友两个字。所谓朋友,合得来就在一起,不合了也就散了,难道还要养对方一辈子不成?你对本座已算仁至义尽,没必要再赔进一次性命。” 那时的沐风不懂人情,根本不明白自己对姜奉之是什么心思;而那时的姜奉之也是遵循礼法不敢谈及断袖之癖,二人即便常有不经意就红了脸的情况,却是直到生离死别都未曾言明一丝情意。 尤姜没有告诉付红叶,那块只写着挚友身份的牌位他从未舍弃,就算是被正道追杀时也没让其受到一丝损伤,在魔道中每一个心惊胆战的夜晚都是抱着它入眠,每逢那时,他就会暗暗后悔当初年轻不识人间爱恨,若是早些表明心迹,至少他还能理所当然地为沐风服丧,而不是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朋友。 在尤姜看来这些旧事还是不提为好,谁知付红叶竟是像看破了他心思一般,突地就道:“如果我不想止步于挚友呢?” 此言让尤姜惊了惊,他没想到付红叶会如此直白,下意识就后退了一步,仍是佯装不知地问:“那你想做什么?”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56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当初命都没了却只换来一个挚友身份,付红叶如今脾气也有些上来了,不再给魔教教主台阶下,欺身上前便充满压迫感地开口,“你说我们之间从未有承诺更谈不上责任,那么,至少给我一个能够名正言顺管你闲事的身份。” 付红叶一直都是轻言细语与他说话,这样强硬的态度极为罕见,尤姜不由想起青年持剑而战时的气势,也是如此波撼山河难以抵挡,这小子温和的外皮下果然藏着一颗虎狼之心啊…… 毕竟曾经是两情相悦的老相好,尤姜到底没法强硬拒绝,如今不自觉就弱了气势,只道:“你以为天道盟会任由你这样多事?” 然而,脾气起来了的付红叶可没那么容易应付,闻言便道:“不能理解就说服,说不服就打服,前辈,我也不是靠为人随和才成为的天道盟盟主。” 他能令十大门派臣服当然不是靠好脾气上位,或者说,正因这一代玄门掌门远不及过去师祖温和,各派才对他敬重有加受其约束。 这种话都能说出口,付红叶今天确实是坦诚相待了,就在尤姜犹豫该如何回应时,寸劫急切的声音就自远处传了来,“教主,不好了,天道盟五大门派正在外面结阵,已经包围了不灭川!” 看来话还是不能乱说,刚说要打服就真的有人送上门被打,尤姜顿时就看向了颇为乌鸦嘴的玄门掌门。 付红叶也没想到这种时候会出变故,被尤姜瞅得无奈地摸了摸鼻子,问话的语气却是不慌不忙,“都是哪些门派动的手?” “不清楚,天道盟十大门派都来了,分作两派正在争执,我隐隐听见他们似乎正在争论废立盟主之事。” 能让寸劫着急的情况无疑远胜过去的正道围剿,尤姜心里虽有准备,听见这话还是诧异地皱了眉,很是不解道:“理由呢,就因为他和魔修走在一起?” 这个理由尤姜是不怎么信的,正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没有那么黑白分明,当年天道盟对魔君骂归骂,到底也没有哪个门派真的傻乎乎地去玄门除魔。如今付红叶可是正道最强修士,天道盟不至于蠢到窝里反把他逼进魔道。 然而,寸劫回答的却是他们谁也没想到的缘由——“他们说……付红叶不是人。” 作者有话要说:付红叶(盟主模式):坚持正道核心价值观,找准症结把准脉,贯彻精准扶贫! 尤姜:你个老干部赶紧退休抱着保温杯钓鱼行不行? 付红叶:不,我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却不得不和我一起建设社会主义的样子。 尤姜:玄门到底教了你什么!不知道精怪一根筋说什么都会当真的吗? 付红叶:不,是你教的啊。 尤姜:我坑我自己! 第四十二章 不灭天子不愿与人交流,在他们说话时都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直到听闻这个消息才抬了眼,只对付红叶问:“长安,看来你是有麻烦了,需要我杀了外面的人吗?现在的我也只能做到这样的事了。” 人对异族的排斥付红叶再了解不过,他的身份隐藏得极为小心,按理说除了两个师父不该有人知晓,如今传扬开必定是有人刻意谋划。只是不知,到底是冲着天道盟盟主而来,而是意在长安天子。 不论哪种,对方必定是不怀好意,他不愿将同类牵连进去,摇了摇头,只道:“不必,这是天道盟内务,我自己来解决。正好你这样的情况我也无从下手,本也要去不知门查些典籍。” 不知门是近些年的新起门派,不灭天子从未听过此地,他不信这个困扰自己多年的问题人族会有办法解决,闻言便问:“那是什么地方?” 然而,付红叶对不知门是当真满怀信心,只对它笑道:“人族五千年文明的聚集地,上至古代秘闻,下至坊间笑谈,无所不及,无所不知。” 五千年对精怪而言不过是沧海桑田一瞬间,不灭天子其实还是不怎么相信他能寻到解决之法,此时默了默,只淡淡道:“既然这样厉害,你替我找个人吧。” “谁?” “休宁的后人。” 提起这个名字,不灭天子又忍不住拍了拍那骷髅头,顿了顿才继续道, “他厌恶污秽的蛮族血脉,连自己的一对儿女都制成了人牲。当年我还有些理智,认出了这对常躲在屋后偷听祭乐的兄妹,我与二人相约,只要替我寻来海域中最漂亮的石头就放过他们。这两枚钮钟就是引导他们回来的信物。可惜他们也和自己父亲一样,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回来。一千年过去了,最终还是你将这辰钟重新拼合…… 不过,我也没那么笨了,在他们离去时便下了咒术,只要是这支血脉的后裔一定生来就带有我的魔气。若你碰上这样的人,便带来见我。” 精怪的咒术本体不散便永不消失,当它提起休宁后裔生来就有不灭川魔气时,原本安静的尤姜猛地抬了头,忽然问:“找到之后,你想对他做什么?” 这个问题让不灭天子愣了愣,它抚摸着苍白头骨,千年的愤怒似乎已渐渐被岁月磨平,最终只是喃喃道:“不知道,若是几百年前大概是想杀了他们,至于现在,或许我只是想再听一次辰钟奏响的声音。” 精怪终究没办法长久地去恨着什么,它们存在的时间太长,不论爱恨都太累了,还是平平淡淡地与自然万物为伴更为合适。不灭天子语气中的灰暗让付红叶默默叹了口气,只对它嘱咐道:“近来有散仙对精怪图谋不轨,你要小心隐匿踪迹,待我解决外界纷争便回来救你。” 然而,不灭天子对这件事却是不怎么上心,又或是根本不在意生死了,只是随意回道:“散仙又如何,碰上我入魔的时候,倒霉的只会是他。” 从对方必须制造旱魃探查不灭川的情况来看,应是在这里吃过亏了,此地暂且应该无忧,付红叶也就不再磨蹭,这便与尤姜随寸劫外出查探情况。 寸劫的说法果然没有半分夸张,此时不灭川之外满是各派修士,天上完全被各色法宝灵兽占据,地面则是天道盟十大议事门派的弟子各自划分区域对峙,作为其核心的便是各派掌门所在的营帐。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57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三日之前,天道盟突然就收到了关于长安天子身份的密信,谁也不知这到底是出自何人手笔,然而,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段付红叶渡劫时的影像,其中便有长安天子渡劫失败时显露出的真身。信或许有假,可留影石不会骗人,至少天道盟盟主真的是一只精怪。 这个消息传出后天道盟便乱了,本就与玄门存在旧怨的无量剑宫与金丹仙门立刻召集众人要求更换盟主,乱世之际各派也有了自己的心思,竟真的有三派随他们一同来了不灭川生事。秋月白得知此事便道不好,当即联络不知门共同应对,风十七则是召集天师府、万宝堂与水月山庄前来拦截,此时正是双方势力在纠缠。 按照天道盟规矩,各派意见不合时便要召开会议,如今也是在不灭川摆了茶水,十大门派各居一位进行商议,然而,一名书生打扮的少年却是毫不客气地一脚踩在了桌子上,指着众人便大声道:“我风十七话就放在这里,付红叶是我大哥,谁敢对他下手就是不知门的敌人!” 此人便是天道盟二把手不知门主风十七,眉清目秀青衫玉冠,只看外表完全是斯文的好少年,谁知一开口这火气倒是丝毫不逊色于魔修。 金丹仙门这样的老门派本就看不惯他从不尊敬前辈的态度,此时门主赵德筑立刻就不满道:“不知门成立不过百年,对各派宣战也太狂妄了些吧。” 然而,风十七从来不服付红叶以外的任何人,此时盟主不在更是嚣张,闻言便冷笑道:“你老子我永远十七岁,自然比不上你们这些随时就能入土的老古董。” 此话顿时让御灵宗掌门珠鲤真人皱了眉,他是十派之中辈分最高的修士,昔日的剑君魔君都要称其一声前辈,如何能忍受年轻人的不敬,顿时就劝道:“风门主,大家都是斯文人,好好说话,不要骂人。” 御灵宗过去并不爱惹事,风十七也没料到朱鲤真人这次会和金丹仙门站在一起,然而他从来不怕事,此时仍是半分不退,“骂了又如何,付红叶不在我就是老大!有本事你们把盟主搬出来让我闭嘴啊!” 不知门弟子在正道可是人人避让,天师府府主莫盼见他一副要单挑天下英雄的模样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们看,只有付盟主才制得住这泼猴,我可不想以后天天听他发表高论,什么废立盟主的麻烦事别来找天师府,我不掺和。” 天师府主抓鬼之术,平日里就是看看风水,没事就和鬼域里的厉鬼打一架,只要盟主没被鬼附身或者直接成了厉鬼,于他们而言也没什么区别,至于什么势力纷争,这不是抓鬼师的业务,不管不理不掺和。 莫盼就是风十七拉来凑数的,秋月白却是真心想要维护付红叶,此时对着众人便劝道:“诸位,就算茗川与不灭川有精怪作乱,也不能因此断定精怪都与妖魔一般危害人族,我们与妖族尚能签订和约,为何不能接受盟主的身份?” 茗川正是精怪之乱的受害者,秋月白说出这样的话顿时就让主张精怪危害人族的五派神色有些难看,最终还是辈分最高的朱鲤真人代表他们开了口, “我们也不是逼盟主退位,但精怪不是人族,他不可能凡事以人族利益为首,就像这不灭川,分明是个使人入魔的诡异之地,按理说天道盟早该将其铲平,盟主却从未下过这样的命令。过去还好,反正天下也没几只精怪,可如今精怪一个个出现,盟主夹在中间也是难以抉择啊。 既然如此,我们愿意将他供奉在玄门,予以仙神尊荣建立庙宇年年祭祀感谢这些年的相助。但是,今后的人族内务还是由人族自己来处理吧。” 他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付红叶的身份注定他不可能完全从人的角度去处理问题,而这虽然公平,却未必是人族希望看到的结果。 朱鲤真人一说完五派修士便暗自点头,风十七却是直言戳破了他们的想法,“说得好听,你们其实是对精怪的灵域心动了吧,怕付红叶拦着你们不准猎杀,所以寻个由头让他退位。” 金丹仙门历代研究炼丹之术,他们与无量剑阁昔日蓄意挑起人鬼之战被魔君逼着封山百年,心中对付红叶这魔君的徒弟自然也不怎么看得惯。如今风十七既然说破,赵德筑也就不再掩饰,只义正言辞道:“从古至今,天材地宝,能者得之。付盟主继位之后却是每年限制灵草采集数量,也不许我们大规模猎杀妖兽,以致如今修士收集些炼丹材料都要束手束脚,老夫也就不得不怀疑他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了。” 这次内乱说到底还是修士对付红叶政策不满所引起,天地灵物有限,修士数量却在不断增加,若不对开采加以限制,待如今这些百年千年的灵材都被采光,未来定会出现资源危机。 然而,这些天道规律长安天子明白,修士却不一定能明白,就算能理解,也有很多人不愿意为后来人委屈自己。此次支持更换盟主的五派其实都是大量需要灵材的宗门,比如金丹仙门需要药材,御灵宗需要猎杀大量妖兽收集精魄,无量剑阁亦是需求矿石锻造剑阵,泽水天阁的修炼之法需要水源灵脉,笙木门更是靠吸收千年古树生机进阶。他们如今听闻精怪死后会有这样强大的灵域,自然是各个心动,颇有组织修士进行狩猎的意思。 何止是他们,利益面前天下修士从不乏蠢蠢欲动者,阻拦五派也知这件事不好处理,此时还不待风十七反驳,水月山庄之主月星石已是淡淡道:“你们事真多,有意见直接去找付红叶打一架,谁赢了就是盟主!” 水月山庄只收女弟子,历代庄主行事也是温婉端庄,谁知这一任庄主倒是个暴脾气的姑娘,一开口反比一众男修更为暴躁。她一表态,与其有婚约的万宝堂大当家林暄便不能沉默下去了,只能无奈叹道:“你这女人怎么就知道打打杀杀,用钱说话不好吗?这样吧,咱们把盟主之位拿来拍卖,价高者得,够公平了吧?” 他这一打岔,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稍稍缓和,本是找架打的武痴月星石顿时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过去,“闭嘴,你这个除了打算盘一无是处的废物点心。” 月星石修为极高,如今已是天道盟五大高手之一,林暄却还是元婴初期修士,丈夫怎能比妻子弱呢?为此,月星石没少逼着未婚夫闭关,然而他自己倒不介意,此时也只惫懒道:“我都是天下最会赚钱的修士了,难道还需要其他优点吗?” 他们说的虽是戏言,支持付红叶的态度却很明显,对立五派也不敢贸然掀起内乱,就在他们沉思时,风十七已是拍拍手下了定论,“好,我来总结这次议事结果,一、老子揍你们一顿,二、付红叶揍你们一顿,三、林暄买通天下高手揍你们一顿。你们自己选吧!” 这么无理的选择题赵德筑一辈子也没见过,顿时怒道:“风十七,你这是胡搅蛮缠!” 对此,不知门主非常诚实地点了头,“没错,我就是,不服叫盟主打我啊!” 这猴儿上蹿下跳的场景总让尤姜觉着有些眼熟,暗道原来独活还不是世上最麻烦的小孩儿,付红叶家里这只也不怎么安生啊。 他暗暗打探了情况,这便看向了付红叶,“看来你的下属也不怎么让人省心。” 付红叶对这倒是早已见怪不怪,只轻笑道:“年轻人火气比较旺,最近议事都挺热闹。” 天道盟的会议若有外人在场自是正襟危坐,人人都是字字珠玑的博学修士,毕竟大家都是一派之主,在江湖上是要有面子的。不过,若只有自己人,那就不怎么和谐了,桌上斗嘴打架都是常事,前段时间水月山庄与笙木门争夺江南灵木,月星石可是把人家门主的头花都给扯下来了。 至此各派态度都已分明,付红叶不能任由他们吵下去,也不让尤姜回避,拉着他的手便现了身,只用一句话令众人安静了下来。 “各位,都坐吧。我与你们也相处了将近百年,是战是和,这杯临别茶总归要喝完。” 作者有话要说:风十七:来啊,快活啊,我和魔修都能大撕五百回合,还怕你们? 月星石:要找盟主切磋的都排好队,先和我打再去找盟主挨打,保证一个不落! 秋月白(默默叫家长):盟主你快回来,他们要拆家了! 尤姜:原来你家养的二哈也不比魔教少啊。 付红叶:无妨,让他们多做几套毛概卷子就安分了。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58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第四十三章 付红叶与尤姜共同出现,甚至牵着手这样亲密,这态度已让在座正道修士心头一紧,他们虽已决意反了付红叶,真要和这最强修士为敌却还是失了底气,难免存有几分付红叶未必敢动手决裂的侥幸之心。然而,白衣青年此时毫无避讳的强硬态度已是彻底粉碎了他们的希望,付红叶虽主和却从不畏战,更不存在避战。 反对五派此时心情忐忑,风十七见盟主出现倒是松了一口气,只对结拜大哥没好气道:“你总算是出来了,再摸鱼我们可就把盟主之位打包拍卖了,看你最后到哪哭去!” 付红叶行事历来端正,天道盟上下对其无不尊敬有加,这样的态度倒是少见,尤姜扫了这小书生一眼,顿时就笑道:“小子看着脸嫩嘴倒是够硬,要不要考虑来魔道混混?” 付红叶选中的二把手果然与众不同,此话若是别的正道听见大概已勃然大怒,风十七却只是随意地摇了摇头,“不了,不了,修魔伤身体,我可不要。” 风十七是新生代修士,早已看不惯老门派借资历压人的作风,这些老头竞争资源必定开口吹一番祖上尊荣,好像就因为祖宗厉害新门派便必须让着他们。少年这脾气可不认什么前辈资历,此时逮着机会自是毫不客气地和人闹了起来。 天道盟中新旧矛盾常有,付红叶也无意调和了,只对他淡淡道:“十七,先从桌子上下来,有什么话坐下再说。” 说来也怪,风十七这人不敬神佛不敬先人,脾气来了谁都直言相怼,唯独在付红叶面前倒像是真正的弟弟,虽神色不太情愿仍是从桌子上跳下坐好,只小声应了一句,“知道了。” 也就付红叶能制住撒野的风十七,他终于消停下来众人也是随之松了口气,朱鲤真人看着付红叶与尤姜一同入座,虽已猜出几分结果,仍是忍不住问:“盟主与魔教教主在一起,这是什么意思?” 付红叶行事从不拖泥带水,一旦决定便立即去做,此时也是没有半分犹疑,环视众人便正色道:“我决定与魔教修好,从此中原漠北不再起干戈。” 正魔两道那是魔尊时期结下的血海深仇,当年魔修可是将正道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但凡历史悠久的正道门派祖上几乎都被屠了个干净。这样的死仇横在中间,即便如今的魔教并不是魔尊传承,他们也无法接受魔修势力壮大。 也是因为这些历史积怨,纵使魔君在人间时便已尽力促使正魔停战,也在说服正道接受“以品德看人而非功法”的观点,最终却也无法正式宣告双方修好。 如今付红叶这样直言不讳,不止天道盟修士为之震惊,就连尤姜都惊讶地看向了他,暗道,臭小子也真是大胆,不怕正道就此把他打入魔修行列集体造反吗? 他的担忧果然不假,赵德筑闻言立刻就神色难看地反对, “盟主是不知人心险恶,万事无规矩不成方圆,可魔修崇尚自由,做什么事都没有个约束,谁惹恼了他们就能动手屠人满门。如今是我天道盟强盛,他们才不得不在漠北之中安分一些,一旦有了为所欲为的力量,可不知道要掀起多少乱子。魔尊屠尽天下也不过是六百年前的事,谁能保证魔魁不会是下一个?” 这就是正道的心结,他们永远记得魔尊屠尽天下的行径,时刻担忧魔修中再出一个魔尊,所以纵使内部资源争夺如何激烈,只要魔修中出现强势门派,所有正道必定联手进行打压,本就是为对抗魔尊成立的天道盟也就因此延续了六百年。 然而时事始终再变,谁又能肯定下一个祸世之人定是出现在魔道,而不是如今人心渐渐不齐的正道。 付红叶曾经也颇受这样的思想影响,认为魔修多是狠辣自私,在那样的环境中难以长出几个好人,还是别让他们接近中原为好。直到亲自进了题宁城,他看见了那些和中原孩童也没什么区别的魔教孩子,方才忽然醒觉,或许不是魔修不出好人,而是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善良的机会。 只要父母有一方是魔修,生下的孩子就一定不会被正道接纳,他们长大后不论品性如何都只能修行魔教功法。在魔道出生的人,没法选择自己的父母,也没法选择自己未来的道路,若不想成为其它魔修的奴隶,便只能踏上修魔之路。而这样的情况,自魔尊陨落之后已持续六百年了。 这些当然只是少数人,所以过去从没人去管,只任由他们在魔道中自生自灭,要么被魔修所杀,要么自己也成为魔。可是,付红叶并不习惯牺牲少部分人维持大众利益的想法,若可以,他希望尽力救出遇见的每一个人,此时面对同道质疑也只是淡淡道:“赵门主,你不知道我是精怪的时候,可从未怀疑过我不懂人心。” 何止是不怀疑,那时天道盟对新盟主可是满怀赞誉,赞他贤德胜过先贤,敬他无私守护人间,就连赵德筑也没少表达敬佩之情。 这些旧事让众人神色有些尴尬,付红叶却是神色肃然地抬首,言语间满是来自天子的自信, “我乃长安天子,人族百代王朝之龙脉。仙兽择帝也不过是五百年前的事,在那之前,人族名正言顺的帝王都是我选的。你们知道还没有修士时人族是怎么与野兽争抢领地的吗?知道建造出第一座城池时有多少人跪在地上喜极而泣吗?知道世间第一个修士是如何辛苦地摸索出修炼之法的吗? 长安是我孕育出的灵域,你们建造城墙的一砖一瓦皆是出自我身,就连修士所用灵气也都是我凝聚而来。我观尽人间沧海桑田,见遍王朝荣华兴衰,更是亲眼见证了修士文明的兴起,人族素来敬长者,单论辈分,天下没有一个修士能与我相提并论。” 过去每代帝王皆自称龙种,长安天子于他们而言就是相当于父辈的存在,它扶持人族从蛮荒时代走到现在,与其说是精怪,不如说是人族真正的神明。此时来自龙脉的王者威压一现,众人皆是垂首低眉不敢言语,付红叶这才放缓了语气,“我同意你的说法,太多的自由就是放纵,人生而逐利,太过放纵终会出现祸乱,所以,正魔休战之前必须约法三章。但这些都是谈判时才需讨论的问题,各位如今只要给我一个答复,相信我能治理好世间愿意跟着我走下去就留下;若有人始终认定异族不可信,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也请你们好聚好散,不要走得太难看。” 天道盟成立六百年了,代代都是以玄门为尊,十大议事门派为辅,所有正道众志成城庇护天下。正道修士都已习惯这样的局面,谁也不敢做率先分裂的那个人,却不想付红叶竟是如此果断地宣告联盟解散,他就不怕毁了正道被后世唾骂吗? 付红叶态度非常坚决,反对的五派却神色犹疑了起来,与玄门联盟为他们带来了许多好处,若要放弃,似乎也有些不舍。 此时,尤姜也知道自己不能沉默了,付红叶对魔教的示好已是极致,换做任何一代正道魁首都不可能做到这个程度,而他作为教主,也该代表魔教进行回应。 只见魔修用折扇轻轻扣了木桌,视线扫向反对最为激烈的金丹仙门便道:“你说无规矩不成方圆,不灭川是我魔教领地,你们这群道士也不打声招呼就把地方给围了,本座倒是要问问,这又是哪门子的规矩?” “这——” 贸然入侵当然不合规矩,只是他们对魔教根本没想什么礼节,也就没去在意了。这样的理由心里明白却不能放在明面上说,赵德筑果然一时语塞,尤姜则是冷笑道:“同样是仗势欺人,我魔教只是不屑于说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也从不遮掩自己的欲望和私心,什么都明明白白地摆在堂面上,至少不像某些伪君子,打着大义的旗躲在人群之中,实际谋求的东西与魔修也没什么区别。” 此话一出,其它正道可就坐不住了,朱鲤真人顿时皱眉道:“尤教主这是什么意思?” “精怪由天地而生,孕育灵脉滋养万物,可谓是世界本源所在,道祖也曾说过修士之道在于天人合一。连本座一个魔修都知道动这样的精怪必遭天谴,你们会不明白?无非是眼红灵域,找个借口摆脱付红叶桎梏罢了。” 尤姜说话可就不怎么管旁人心情了,此时一语道破众人心思,眼眸之中嘲讽神色更浓,只继续道: “让本座猜猜你们是怎么想的,付红叶变成人重头修行就这样厉害,若是本就修为高强的修士得到了精怪的力量,岂不是立即就能成仙?只要夺得精怪灵气成功飞升,后人如何人间如何又与你们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们已经在天上了,留下的烂摊子交给付红叶这只傻乎乎的多事精怪来处理不就行了?” 魔教教主眼力果然毒辣,这正是五派共同的心思,付红叶品行如何他们会不知道?正因为知道,才可以肯定盟主一定不会允许修士夺取精怪灵域进行修行,他们若要狩猎精怪,便必须让付红叶退位。 这样的心思摆在台面上来就不大好看了,更不该是正道的想法,众人被戳破后皆是沉默,尤姜也就冷然一笑,只对付红叶道:“本座在江湖上混了也将近两百年了,早些年是挺糊涂,可有一件事倒是看得很清楚——真正的圣人都是当世百姓或后世史书进行评说,自己标榜名门正派想要以自身代表大义之人多是名利之徒,扯着天道的旗号谋私利而已。”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59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魔修是多恶徒,可正道这么多人也未必各个干净,尤姜这些年抓到的正道把柄可不少,如今将众人嘲讽一番后,终是道出了自己的决定,“修好可以,但我魔教对盟友可是很挑的,要谈和约,你玄门正宗独自来就行了,别带些歪瓜裂枣平添晦气。” 魔教愿意签订和约,但只是与付红叶的玄门正宗修好,此语便是彻底将玄门摘出了天道盟,若付红叶同意,这百年盟约也就名存实亡了。此言一出,本有些惭愧神色的朱鲤真人立刻就抬起头,“盟主,你难道要为魔教分裂天道盟吗?” 然而,付红叶的神色仍是平淡如水,甚至反问道:“你们真的还会认我这个盟主?” 付红叶在自己的道上一步都不会退,他可以试着用大家能接受的方式来处理问题,也不介意旁人对自己态度如何,但这大事上的根必须要正,违背天道的邪念更是半分不能有。 他不退,这五派修士却也不想放弃到手的机会,最终朱鲤真人还是无奈一叹,“修士一道的终途便是飞升成仙,若成不了,这一世修行又有何意义?贫道明白盟主做的一切决策都是为长远计,可贫道也是真的想飞升啊,就算这样在大义上是错的,贫道也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他们知道付红叶所在才是正道,可他们还是想寻求飞升机会,为此就算遭到天谴也在所不惜。于他们而言,衡量对错的标准终究是自身能否得利,而不是人的公道正义。 既然彼此态度已决,多说也无益,付红叶向这些曾经一起守护天下的同道举起了最后一杯茶,只道:“各位意已决,我也不愿勉强你们留下,只是希望你们像个正道门派一样堂堂正正与我一战,不论谁胜谁败都不要牵扯到平民百姓。” 势力斗争不波及平民,这就是正道最后的底线。好在,他们虽有贪欲,在这方面倒还有几分正道的样子,纷纷拿起了眼前的茶,就连赵德筑也是郑重地回:“付掌门放心,我们都是传承多年的名门正派,这点心气还是有的。一月之后,老夫自会下战帖与玄门约战,一切只是修士派系之争,决不殃及无辜。” 这是天道盟六百年来的传统,每逢议事,若是同意对方提案便饮一口茶表示支持,若不同意便纹丝不动,如此大家就能明白各派态度斟酌词句,避免多生干戈。 如今这已是十派最后的茶会了,五派以金丹仙门为首扬长而去,从此天下再无天道盟十席。 人心果然易散,曾经坚守的信念还是没敌过飞升的诱惑,同道百年终是为利益背道而驰,付红叶在他们悉数离去后方才暗暗叹息了一声,也不知是感慨人心,还是感怀天道盟曾共同有过的正道之路。 他是为大局考量,风十七却觉腐朽的老头子们走了也不是坏事,如今只是轻伤警告,“大哥,你要小心点,金丹仙门近期回来了个老祖宗,据说修为不弱颇具神通。” 不知门掌控着天下最大的情报网,这个消息应当不假,付红叶点了点头,暗暗将此话上了心,最后却是对尤姜轻声道:“前辈,和约的条件我定不会让你为难。” 不论如何,如今天道盟分裂,付红叶还是要先稳住魔教,以防魔修趁虚而入。尤姜明白这种大事不能含糊,也就难得坦诚道:“本座一言九鼎,说不打你就不打你,管好你自己就是了,那五个门派可不好对付。” 得尤姜此言,付红叶也就放心了,说完才发现二人的手一直在桌子下握着,不论方才谈什么都不曾分开,难怪他面对众人质疑时总觉得今日底气很足,半分没有担忧敌方手段。 是啊,他们一个天下第一,一个天下第二,这样的两个人站在一起,纵是与天下修士为敌,又有何惧? 这样一想,付红叶也就笑道:“你我这算是握手言和了?” 他这一说尤姜才发现自己居然没甩开这手,臭小子还有脸笑,正魔相争的场合在桌子下面牵小手,这像什么样子? 魔教教主虽是默默腹诽,到底也没抽出手来,他不是笨人,知道精怪之事未必不能调和,付红叶若不是为了与魔教修好,也没必要和其它门派闹得如此僵硬。这份心意他领了,此时也就难得放柔了声音,只道:“就当是吧,本座的……朋友。” 他说出朋友二字的语气颇为感怀,这曾经能脱口而出的关系,于现在的二人却皆是久违了。付红叶闻言也是默了片刻,他们彼此都是年少的欢喜,纵使时光匆匆如流水,终是停在原地不肯走。好在,彼此回头时,真的谁都没走。 做了百来岁的人,付红叶也就没过去那么容易伤感了,此时只笑道:“就算不够级别做道侣,怎么连挚友都不是了?” 他这态度也让尤姜放松了下来,他还不太习惯和付红叶太过腻歪,总觉不骂这小子两句就不舒服,闻言便是斜了青年一眼,“臭小子,你我合作可以,和亲?想都不要想。” 这桀骜不驯的眼神反倒让付红叶想要按着亲上一口,不过人前这样做肯定会被魔教教主揍一顿,他也就只微笑道:“我这个人素来喜欢做梦,还是想挑战一次。” 此话倒是挑起了尤姜的好胜心,用扇子敲了敲他的头,便是挑衅道:“口气倒是不小,那你试试吧,有本事就从魔教把本座拐走。” 作者有话要说:尤姜:臭小子,你记住,虽然本座抱着你的牌位睡觉,看见你落难就会不由自主地帮忙,把你当了一百多年白月光,但我们只是朋友。 付红叶:好的,社会主义兄弟情,我懂的。 秋月白(羡慕):有兄弟真好…… 风十七(鄙视):两个老家伙又在打情骂俏骗小孩子,你们良心不会痛吗? 第四十四章 不知门联合苍天府、天师府、万宝堂与水月山庄力挺付红叶,其余五派终究还是不敢与他们贸然动手,终是选择了安静撤离。不必大动干戈自是最好结果,但付红叶精怪身份已经暴露,有些事也就不得不防。 不灭天子之事需要调查,正魔和谈也要商议条款,众人决定暂且在不灭川外扎营休憩。第二日清晨,尤姜便听见风十七对门下弟子吩咐着应对之策:“不拘阁弟子立刻整理精怪传说编造志异故事,写完立刻上架天下书铺,所有茶馆酒肆不分日夜进行传播,戏班子也要尽快安排好,总之,我不允许天下有一个百姓不知道精怪是什么,从今天起,我不知门就要把精怪推到与仙神同等的地位!” 江湖有云,“不知门居不似城,不似城中不拘人。”,这个不论山门还是分阁都要带个“不”字的门派从成立那日起就充满了叛逆的气息,如今面对风波的处理方式也与过去的修真门派截然不同。付红叶见尤姜对这似乎有些兴趣,这便适时解释道:“不知门弟子爱好与民间交流,天下说书的、算命的、唱戏的、画绘本的……几乎都在他们的不拘阁里。” 付红叶说话素来委婉,虽未直言,尤姜却也琢磨出了几分门道。说到底,修真一道玄之又玄,他们这些自小研习道术的修士都有大量人被拦在金丹之外,更别提根本不懂这些东西的平民百姓。大众关于修士所得到的消息多是来自各种志异传奇与坊间消息,不知门分有四阁,其中不拘阁就是掌控了这些渠道,也就相当于掌控了天下人的眼睛和嘴巴。 过去不是没有修士试过操控舆论,但是自己上阵把书本戏曲控制在手中这样的事根本没人想过,毕竟他们追求的是飞升成仙,自然无意去碰这些下九流的行业。而不知门也是趁各派松懈之时已将这些百姓最常接触的行业把控,如今尤姜只能叹道:“后生可畏啊,今后百姓眼中的修士是什么样子,可都是不知门说了算。” 这也是付红叶敢独自前来魔教的一个原因,正道修士抨击他无非就是张贴告示斥责一通,不知门这边却是立刻就能安排天下书铺贩售正魔两道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甚至还能排出戏曲轮番在各地演出,用各种手段让天下舆论都跟着他们走。声名之累压得住过去历代天道盟盟主,在付红叶身上却再没办法生效。 这样的事做起来耽误修行,也正因总是泡在民间,本是天纵奇才的风十七直到现在才进入渡劫期,此时付红叶也是对他轻叹道:“十七,劳你费心了。”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60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付红叶这个盟主自从要飞升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想退位的气息,作为二把手的风十七自然也就成了天道盟如今的主心骨。他这些日子可没少被各派修士烦,闻言便白了自己大哥一眼,“是挺劳累的,搞完这出还得把魔教拎出来洗一洗,半月之内写这么多东西整理成册是人做的事吗?只怕不拘阁弟子又得疯到烧书了……” 对此,付红叶只是回以所有领袖惯有的一笑,“我知道你会有办法的。” “没办法也得想办法,谁叫你是我大哥呢?” 所谓下属就是领袖灵机一动自己就要累死累活的人,风十七也习惯了,当即就对弟子吩咐道:“烧就烧吧,告诉他们,熬夜把东西赶好,就算要投湖,下水之前也得先把书稿交上来。” 这样短的时间必须将精怪资料进行梳理挑拣,还得编出百姓爱看的传奇故事,尤姜自己也是被何欢催促过画作的人,画不出来时简直恨不得拎起凳子砸魔君头上,如今由己及人,顿时就对不拘阁的一众弟子颇为同情,摇着头便啧啧叹道:“就算是修士常年通宵达旦也是要秃头的,你们可做个人吧。” 风十七宣布消息,不拘阁长老便愁云惨淡地回去准备面对阁中的哀鸿一片,其余众人则是扎营等待盟主吩咐。付红叶见正道各派无忧,便与尤姜牵着骆驼悠哉返回魔教。二人难得有这闲情逸致,他默默瞥了一眼魔教教主在夕阳下的侧脸,这便试探道:“前辈,你我曾相约一同前往不知门,这几日也该启程了吧。” 他的邀请之意尤姜怎会不知,此时也不言可否,只淡淡道:“本座怎么记得那好像是个赌注啊?” 这样的回答便是有戏,付红叶立刻就轻声回道:“我命人给李家老父带去了消息,他当即就卖了房契,过几日便能随玄门弟子到达漠北。” 尤姜没想到他动手竟是这样快,看来不知门的情报网确实涵盖天下。对于李余年的选择其实他也不算意外,天下好父亲是有很多的,只是他运气不好,遇上了不怎么疼爱儿子的那一个。说到底,还是只能怨自己不会投胎。 他心中无奈地叹了叹,最后却只是语气淡淡地抱怨道:“看吧,雇佣个烧火丫头还得拖家带口地养着,真是亏了。” 说是这样说,反正人来了魔教还是会收拾出屋子养着,付红叶心知肚明地笑了笑,只是继续道:“我设下的封印应当能压制旱魃之力数月,只要没有什么刺激到她应当不会有事。至于尸人需要生气的问题,她父亲已在修行《南山诀》了。” 这《南山诀》是极为少见的功法,没有术法也没有什么神通,通篇就是教人如何将灵气转为生气,修成之后的确是寿比南山,但自身武力也就和普通的老头子无异。这种除了活得久没一点用处的功法自然没几个修士会去修行,不过好处就是对资质没什么要求,只需苦修续命就行了。 《南山诀》无疑是付红叶派人交给李余年的,尤姜也猜出了此举用意,顿时皱眉道:“他是要以自己生机去供养李小葡?” “女儿生了病自然是父亲照顾,不能再给别人添麻烦了。——他是这样说的。” 李余年的回答很朴实,他没有力气去埋怨什么,只是用尽一切办法让女儿活着。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尤姜默了很久,最后只道:“旱魃凶性难以克制,本座会命二长老看着些,不让他们出现意外。” 此话顿时让付红叶放心下来,这便轻笑道:“我知道前辈不会放着他们不管。” 尤姜可不习惯做好人,闻言便不自在地别过了脸,只故作冷淡道:“别只顾着奉承本座,先想想不灭天子这里要怎么办吧,你真的放心留下它独自面对一个不怀好意的散仙?” 这倒是个让付红叶烦恼的问题,他总觉那散仙派出尸人探查不灭川是有所谋划,若就这样离去终是不安,此时细细思索一番,忽的若有所思道:“或许,我该审问一番心魔?” 这个结论倒是让尤姜疑惑了起来,立刻就瞥了他一眼,“怎么那玩意儿不是你自己产生的吗?” “寻常走火入魔的确如此,但飞升的心劫不同。就如人间正魔敌对,仙界和天魔境也是老对手了,他们又怎会允许对家轻易吸收新生力量?所以,正道修士渡劫时,天魔境的天魔便会以化身降临进行干扰;同样,魔修渡劫也会遇上仙人化身进行度化。就像当年魔君师父渡劫,大雷音寺便派来高僧迦叶菩提进行点化,最后他也就脱离魔道去了西方极乐世界。” 这些事对人族修士还是个秘密,不过他们精怪嘛,活得久也就见得多了,或多或少还是知道一些的。尤姜还是头一次听见这种说话,顿时就好奇道:“也就是说,我们飞升前的最后一劫其实就是以后的对头在捣乱?” 这种说法也没问题,付红叶点了点头,指着自己心口便道:“没错,这心魔虽只是一部分化身却也有天魔的记忆,我想它应该知道一些人间没有的秘法。” 就算只是化身,那也是来自天魔境的心魔,这人还没飞升就把魔捏着玩,若是成了仙那还得了? 这样一想,尤姜忽的就有些同情天魔境的老前辈们,“渡劫失败都能把这种东西抓住,你若是成功飞升,只怕天魔们也得像本座当年那样夜不能寐了。” 诚然过去作对时尤姜想着挡在魔教道路上的付红叶就恨得牙痒痒,此言却像是完全放弃了自己飞升的希望,付红叶听出了他的丧气,知道这种时候安慰反倒伤人自尊,这便凑到其耳边便轻声道:“待前辈成为天魔,我也不介意继续让你夜不能寐。” 果然,这言语立刻就让尤姜重新有了活力,直接就是瞪了过来,“臭小子,几天没打架又皮痒了吗?耍流氓的话还敢凑到本座耳边说?” 付红叶还是更习惯魔教教主这凶悍的样子,不过,笑着笑着还是忍不住轻叹道:“如果可以,我希望不用再与你动手。” 他这是真心实意的一句话,正因发自内心,才让尤姜没法嬉笑打闹糊弄过去,彼此沉默了片刻,终于选择了摊牌,“你要明白,本座心中魔教永远是第一位,有时候为了魔教利益,本座不会太在意旁人境遇,就算以后有了道侣,这一点也不会为他改变。” 这些事二人心里多少有数,但明明白白说出口还是第一次,难得尤姜如此坦白,付红叶也不再粉饰太平,终于直面二人矛盾,将心里话说出了口,“前辈,于我而言原则与道义是不可动摇的基石,就算我爱一个人入骨,若他行事有违天道,我也会阻他拦他,即便内心因此痛苦,我也绝不退让。这一点,我想,也是改不了的。” 这些话在他们心里都积压许久了,正因明白,即便昔日情意一直在,尤姜也不敢认,既怕自己给不了付红叶多少真心,也怕付红叶最后还是选择离开。 如今彼此将话明明白白说了出来,气氛反倒舒服起来了,付红叶说原则比情人重要,尤姜也不恼,甚至放松下来轻轻一笑, “你们这些精怪还真是死脑筋,人说的情话都是夸张过的,说是生死相许,为了爱人什么都可以放弃,其实就是说说而已。难道爱上一个人之后,爹娘亲朋就不要了?打拼一辈子建造的事业也不要了?这辈子就为了另一个人而活了吗?谁家中若真是出了这样的人,那还不如养块叉烧呢。 风月中的情话都是戏言,把人骗回家成了亲便也忘了,没过几年说不定还嫌弃昔日所爱人老珠黄,巴不得早些换个新的。也就你这傻子给个什么承诺都要当真,说生死之交就真的用自己的命换我的命,说是思慕于我,便连曾经嫌弃的魔教也在试着去理解爱护,连骗人都不会,你怎么可能有道侣?” 尤姜之言和付红叶所理解的道侣有所出入,可他又觉,或许这才是现实中的夫妻。血脉相连的一家人生活在一处尚有无数大小摩擦,更别提本是陌生的两个人,很多差异情浓时不经意间就忽略,真正在一起后才知成家有多难。 然而,再难也难不过飞升,尤姜能看得这样明白,他内心也是松了一口气,如今便诚心问道:“那么,请问前辈,怎样才能有道侣呢?” 此话倒是问倒尤姜了,他也不知要如何对待付红叶,放弃一切跟着走绝不可能,可若是就此分道扬镳,说实话,他不可能下手杀了这个人,就算是不知道其身份时,他也没办法眼睁睁看着走火入魔的付红叶独自离开。纵使他给自己找了无数理由,终究无法掩饰心中的那一份好感,他其实很喜欢这种正直的傻子。 尤姜的底线是魔教,付红叶的底线是不伤及无辜,如今双方都明明白白地将逆鳞展示了出来,仔细想想,这二者也不是不可调和的矛盾。尤姜想了许久,只觉这些情情爱爱的事当真烦人,怎么找个情人就不能打架了呢?就算付红叶真成了他的道侣,他也要打爆臭小子的狗头! 于是,他最终还是选了二人最习惯的相处方式,“你先是玄门掌门,之后才是付红叶;正如本座先是魔教教主,其次才是尤姜,都不是为自己而活的人,谁也不用让着谁,意见不和的时候该打就打吧,一切凭本事说话。”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61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付红叶只听说情人之间约好不做争吵的,却没想他这还要打上了,一时也是愣了愣。不过,这样也的确比哄着人轻松多了,他也就轻声问:“那等到你我老了,彼此都打不动了,你可愿将天下交给年轻人,与我一同归隐山林?” 他们都是一百来岁的人了,正魔两道的新生代修士一波又一波地在长,两个老骨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成了被拍在沙滩上的前浪,若是到了那时候,好像也确实没什么打起来的必要了。 如此一想,尤姜也就应了他的邀约,“本座在世上没有几个故人,若真到了那一天,有你这个打了一辈子的人做个伴儿也不错。” 有此一诺也就够了,付红叶也认为二人如今的相处方式彼此都轻松,这便笑道:“那就约好了,谁都不许反悔。” 这副胸有成竹的笑颜顿时就让尤姜上了心,他想起青年素来的城府,不由警惕道:“本座怎么觉着你这笑容不怀好意?” 他的预感的确不错,果然,付红叶立刻就老实道:“是这样的,大长老邀请我加入他们的篡位计划。” 三个老头子每天都在谋划篡位,只是未想他们竟连付红叶都没放过,好家伙,教主变成前教主不就只能归隐了,难怪这臭小子一点也不急! 尤姜突然发现就算付红叶一句谎话不说,他还是着了玄门掌门的道,帝王龙脉的心果然够黑,偏这青年脸上还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无辜模样。尤姜看见这扮猪吃老虎的面孔就有气,展开扇子便道:“放出你的剑意,本座要和你比划比划。” 若是生死相杀,付红叶自是完全不愿与尤姜对阵,不过二人经过方才一番交流,这动手无疑就是相当于比武了。玄门掌门对探讨剑术可是相当有兴趣,这便微笑着对魔教教主抱了拳,“好吧……前辈,请赐教。” 天下数一数二的两名修士一动手便是风起云涌,营帐中还在讨论和约条款的正魔修士顿时齐齐陷入呆滞,也不知这和约还签不签了。秋月白更是茫然地看向了风十七,“风门主,盟主怎么又和魔教教主打起来了?” 对此,终究还是风十七最为镇定,完全不去理会那打得火热的两人,只对寸劫淡淡道:“成亲几十年的夫妻都还每日拌嘴呢,正道魁首和魔教教主打一架有什么可奇怪的,别理会他们,刚才说到哪儿了?开辟漠北商路的问题吗?来,地图展开,继续谈。” 作者有话要说:付红叶:兄弟,我相信你会有办法的。 风十七:好,所有人肝起来,红牛备好,通宵加班,三天之内交稿子! 不知门爆肝弟子:门主,你是要我们死! 尤姜:这都是什么魔鬼甲方! 第四十五章 魔教的根本问题在于星摇泉的枯竭,和约自然也是围绕这条灵脉进行谈判,天道盟与魔教相约,集五派和玄门之力治理星摇泉,若漠北灵脉复苏,魔教三百年内不再进攻天道盟领地。 这条件有些门道,只将参与谈判的门派划进了停战范围,至于叛变的那五派却是提也未提,魔修们自然也是心领神会,默默盘算起了那五派有些什么好东西可以抢一抢。 停战这事由尤姜与付红叶共同示下,执行起来也算顺利,和约一签风十七便带领各派返回江南备战,只有付红叶为研究心魔暂且留在了魔教。此事一了,尤姜暂且清闲了下来,今日一早起了床,想起有只旱魃还被扔在厨房干活,这便悠哉地到了二长老住处。 二长老也算是个独树一帜的魔修了,别人都是君子远庖厨,他倒是每日都泡在厨房、柴房、花园这些地方,种菜织布做饭制衣无一不精,若不是那刀疤纵横的脸,谁也猜不到这个与柴米油盐为伍的老头会是魔教二长老。 如今旱魃交由二长老看顾,尤姜刚至其住所便见李小葡正在生火做饭,尸人少女来到魔教与父亲重逢后开朗了许多,曾经的伤痛都掩藏在了记忆深处,此时见教主来了只高兴道:“教主你看,我一碰水缸里面就冒热气了,烧水煲汤都好方便!” 旱魃是逆天之物,纵使有封印也不能轻易与人接触,少女的变化其实很大,比如尸人没有面部表情,她这一生都不可能再绽放如花笑颜,纵使是现在,尤姜所见的也只是冷冰冰的苍白面孔,唯有通过语气辨认出几分喜悦之情。 不过,至少她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就会有这么些看似微不足道却能让人高兴的小小欢喜。 旱魃少女的状态还算安稳,尤姜见了也就放心了,此时只问:“你这几天都是在做这些杂活?” 用旱魃烧火做饭说出去都能吓晕一片人,李小葡却不觉有什么不对,甚至还满怀殷切地问:“是啊,教主你的洗澡水都是我烧的,热度合适吗?” 于少女而言,能工作养活自己和老父亲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虽然现在她没了味觉吃饭不香,也不能再碰曾经最喜欢的花花草草,或许一辈子都不可能遇上一个愿意娶她的男人,再没机会像儿时羡慕的新娘子那样被爹爹送上花轿……但是,比起在不灭川中的恐慌,能走在阳光之下她便已满足了。而且,她现在煲汤都不用生火了,这也挺好的呀。 人真的很复杂,有些人成了元婴修士还是不知满足,宁可猎杀精怪也要成仙,而有的人纵使历经磨难,最后依然只要吃饱睡好就能高兴一整天,唯一的愿望就是明天能记住调料分量,别再把送给爹爹的汤煲咸了。 旱魃少女努力回归正常生活的表现让尤姜颇为感慨,她自己却是没什么知觉地继续干活,见他站在这里还热情地问:“教主吃早饭了吗?我煲汤给你喝啊!” 此话让尤姜摇扇子的手顿了顿,最终也只点了点头道:“干得不错,涨你工钱。” 这对少女而言便已是最值得高兴的喜讯,立刻就道:“谢谢教主!” 旱魃终究是危险的尸人,尤姜即将前往不知门,还有许多话要嘱咐负责看顾的二长老,此时也不耽搁了,只问:“二长老呢?” 提起二长老,李小葡的声音忽然充满敬佩,指着屋子就道:“二爷爷在里面做衣服呢,我看他的手艺比茗川的老裁缝都要好,他还会做四喜丸子狮子头,连种的西瓜都又大又甜,真是太厉害了!左护法说的没错,魔教果然各个都是人才!” 这种人才着实让魔教教主有些内伤,尤其是进了房门见那老头拿着小剪刀正在一堆布料间比划着,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教主又瘦了腰围得收一寸,更是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二长老也是元婴后期修士,虽因旧疾无法进入渡劫期,感知能力却不弱,教主的到来他如何不知呢,只是觉着此人打扮辣眼睛不想看罢了。此时,这老头也是颇为嫌弃地看向了尤姜,见他虽还是一身暗红长衣,至少外面没罩着那刺瞎人眼的绿孔雀披风,这才悠悠开口道:“教主今日居然不穿大红大绿的衣服了,是什么拯救了你?” 他不提还好,一说尤姜就想起了自己回来后衣柜中不翼而飞的一众昂贵披风,顿时怒道:“装什么蒜,还不是你把本座的披风都给扔了!你个老西瓜再乱翻本座衣柜,本座切了你!” 二长老对教主的衣柜深恶痛绝,每逢其外出必定摸进教主房中把那堆花里胡俏的东西换成正常衣物,尤姜储物戒指里的白衣也是他偷偷塞进去的,纵使因此被教主追着打,他捍卫魔道审美的决心也是丝毫不曾动摇。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62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不过,今日他得到了正魔和谈的消息颇为感怀,难得没和尤姜抬杠,只无奈叹了一声,“教主啊,真正的魔头就算穿着玄门掌门的衣服住在天上的云城,他也还是魔修,只有不像魔修的人才需要靠衣冠维持声势,离了魔纹便不像魔修了。” 此话意有所指,尤姜闻言默了默,只道:“你是说何欢那老鬼?” “魔道一途的根本在于追求自我,魔君那个人吧,纵使退出魔道本质还是追求唯我独尊,他要救你是他的事,你想以什么方式被救他可不管,一切对错都由他自己来定,旁人根本无法对他造成半分干扰。” 魔教三位长老过去每逢何欢回来必定追着打,如今再提起那已经飞升的人,二长老的神色却有一丝怀念。他放下手中的剪刀,用软尺比划着尤姜,似乎已将教主测量通透,只继续淡然道, “教主你和他不一样,你是在委屈自己适应魔教,你想成为第一魔修不是因为相信魔道,而是因为魔教需要一个强大的魔道魁首。你们正道自小受到的就是以身殉道的教育,为天下舍己身,为众生舍私欲,这些观念就刻在你的骨血里,抹不掉的。现在你只是缩小了庇护的范围,将天下换做了魔教,将众生当作了魔教弟子,本质还是没什么区别。 所以你也别怪老沙总想撺掇着大护法篡位,毕竟大护法是魔君弟子,我行我素的作风与魔君一脉相承,纵使成了魔道魁首也不会为魔教委屈自己,他做教主会比你轻松许多。当然,这对魔教弟子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他说的尤姜这些年也想明白了,正因如此,才觉自己飞升希望极为渺茫,然而,他还是不打算退出,仍是顽强道:“本座与魔君所选之道完全不同,当初既然选了自立门户,便没想过要放弃。” 他这样坚决,二长老也就不劝了,换了个话题便道,“教主其实也算是魔君一手教出来的半个弟子,你过去想交好之人真的是剑君吗?还是因性情倔强没法坦然向魔君表达谢意,只能向代表他正直一面的剑君示好?” 他这话倒是戳破尤姜的心事,教主也只能无奈地偏了头,小声道:“老头子眼睛还挺毒。” “直到他飞升都没有对这个教会你在魔道如何生存的老师说一句谢谢,后悔吗?” 此问让尤姜握着扇子的手顿时一紧,良久方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应了一句,“有一点。” “教主,有些话不能憋在心里,当说时就要说,错过了或许就没机会了。” 这些都是过来人的经验,二长老今日也是有感而发,他将制好的新衣放在教主面前,不等尤姜回应又抢先道: “老沙和你一样是个硬脾气,老三说话又太死板不好听,这事也就我能和你聊几句。教主啊,我们三个老骨头还没死呢,以后就把你肩上的担子放下吧,做你喜欢的事,穿你喜欢的衣服,这才是魔修的活法。” 尤姜从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在魔道听见这样的话,他自小生在礼教森严的姜氏,父亲对他只有一岁赛过一岁的严厉,琴棋书画便是仅有的娱乐了。尤姜还记得,自己六岁时得了只布老虎,他很喜欢这样可爱的玩具,偷偷藏在了枕头下面。父亲发现后勃然大怒,训斥了很久,最后,命他亲手把那只自己喜爱的布老虎剪成了碎片。从那之后,姜奉之便记住了一件事——他是姜氏的希望,所有时间都要奉献给家族,他,没有玩乐的资格。 过去的长辈都是要求他扛起责任,简直恨不得把什么都压在他的肩上,而他也习惯这样活着了,即便入魔也不自觉地为自己添上了种种压力。却不想,今时今日劝他为自己而活的人,竟是天下人认为冷漠无情的魔修。 “你们……” 尤姜的神色感慨万千,二长老却是轻轻一笑,魔修终究还不习惯被人感激,老头子这便又补了一句,“当然,你肯定上不了自己喜欢的人,你是被上的。” 二长老此话一出便知要被教主打,一见尤姜神色凝滞扭头就向外跑,果然,身后立刻就传来了教主愤怒的声音,“老西瓜,你给本座站住!” 糟老头子坏得很,怎不知站住就要被教主收拾,自是越跑越远,只遥遥喊了话来, “教主你去江南记得把老三带上,他在正道有个女儿,没几个月就要嫁人了,作为亲爹怎么也得去喝杯喜酒吧。别告诉他是我多嘴的啊,他知道会打死我的!” 长老们和教主打了这么多年,一手逃命功夫倒是各个练得炉火纯青,尤姜见老头子已经跑得没影,垂首瞧了眼手中的淡色衣衫,一针一线皆是二长老亲手所制,他不用试穿也知道定然极为合身。 古人说“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姜奉之穿尽绫罗绸缎唯独没见过母亲满载慈心缝制的衣衫,未想入魔后倒从个糟老头子手里得了,一时百般滋味在心头,最终也只是轻轻叹了一声,“这群老头子啊……头疼。” 作者有话要说:大长老:教主一看就是个受,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万一以后魔修都变成受了怎么办?赶紧把他嫁出去! 二长老:附议,我相信教主只要换身外观一定嫁的出去! 三长老:不行,要按程序来,三书六礼不能乱!先找个媒婆! 尤姜:你们这些糟老头子坏得很,本座信你们个鬼! 第四十六章 那身衣服尤姜终究还是没有穿上,只是散了脸上的魔纹,纵使如此,当画圣干净的眉目展现,刻意营造出的妖魅气质自然而然地也就散了。行走于雕廊画栋间的男子一袭暗红衣衫,常年吃素身躯也强健不起来,离了遮住身形的披风,腰身便彻底显现,配上随意披散着的长发倒是如高空云月一般,清净如水又独居寂寥,让人忍不住想要揽月入怀,暖一暖这微凉的夜色。 尤姜刚推开门,付红叶眼中便有惊色,他也知青年会说什么,这便抢先道:“把你想说的话咽回去,本座今天还不想揍你。” 他眉清目秀的模样付红叶自是喜爱至极,奈何尤姜现在还不习惯做正常穿戴,夸了只怕真要被打,青年也就只能偷偷瞅着他,泡了茶便请人坐下,只问:“难得前辈主动来寻我,可是有事相商?” 诚然他们之间素来是付红叶主动,尤姜听见这话仍是挑了挑眉,“若无公事,本座就不能来找你了?” 纵使他们过去的确是谈论正事多于情分,付红叶又怎会傻到承认呢,这便轻笑道:“当然可以,不论何时,只要你来,扫榻相迎。” 这个榻着实意味深长,尤姜倒茶的手当即停住,直接斜了他一眼,“你现在倒有几分油嘴滑舌的样子了,以前的假正经呢?捡回来啊。” 这带着挑衅的小眼神倒是让付红叶颇为受用,立刻就相当自觉地坐在了教主身侧,为他按着肩膀便轻笑道:“以前是玄门掌门,自然正襟危坐不能随意玩笑,现在是你的男宠,调笑几句也不过分吧。” 尤姜当初是想用男宠这名分噎一噎臭小子,谁知这没脸没皮的人还真当上了,甚至大有占着位置不走的意思。教主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却又不能失了面子,也只有瞪了青年一眼任由他服侍。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63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付红叶是学过医的,按摩手法着实不错,尤姜被他按着按着也就放松了下来,索性随意寻了处软塌躺着,将侧面埋在臂间,小声谈着自己今日所感,“二长老和本座聊了一些事,本座本以为自己与过去已完全不同,谁知行事为人仍有那时的影子。感慨着也就想到了你,你呢,又是怎么从当初的活泼少年成了这副不温不火的鬼样子?” 美人小睡最是慵懒动人,付红叶见他卸下了防备之心也是欢喜,这便坐在魔教教主身侧为他舒缓筋骨,闻言只是轻轻回应, “大概是因为和你在一起时我什么都没有,无事一身轻嘛,每日只要陪着你一起游玩就够了,玩累了睡一觉,第二天也只需考虑早上吃些什么点心……或许,那已是我一生中最轻松的岁月。 可惜成为人之后身上背负的东西越来越多,我不得不努力地去保护它们,渐渐地也就没了玩乐的心情,即便现在正道更新换代,我这个老盟主即将退位,可我,好像也找不到什么自己想做的事了。” 年少时多简单,你爱谈天我爱笑,看见了别致的风景,寻到了从未见过的小吃便能高兴一整天。那时候,姜奉之见惯了家中每日奔波无暇言笑的长辈,却从未想过,原来百年后自己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看来他真的是老了,竟开始怀念起了过去,或许长老们的提议也不错,是时候为魔教培养出一个继承人了,而他,也能真正休息一段时间。 尤姜为魔教打拼多年,如今灵脉问题有了希望,终是有了退意。提到退隐,他便想起与付红叶之约,忍不住问了一句,“你真的放得下天道盟?” 魔教就漠北这么大块儿地,常年被打压的魔修们要求也很简单,能过下去就行了,可天道盟家大业大,天下顶尖的几大势力皆在其内,利益关系也是错综复杂,一旦出了乱子就要波及天下。以付红叶这性子,尤姜不认为他能对此袖手旁观。 然而,青年的回答却出乎他的预料,“如你所见,现在正道势力已经发展至鼎盛,历代王朝到了这个时期都只能走向衰落,我虽然修为强大到底还是老了,与各派并肩作战了百年,如今也下不了手进行变革。所以,现在十七比我更适合统率正道。” 付红叶原本是要飞升的,这继承人自然早有安排,只是他没有弟子,属意人选也是一点风声也不漏,各派势力都在暗自猜测,却不想,他选的继承人竟是风十七。 不知门虽然强盛到底不如玄门底蕴深厚,尤姜对这个答案也颇为意外,立刻问道: “过去历代天道盟盟主都是玄门掌门,你这次却将盟主之位给了别的门派,玄门那些长老不会有意见?” 意见自然是有的,太上长老更是劝了他很多次,然而,付红叶最终还是做了这样的决定,此时也是无奈叹道:“不是我不想传位于玄门,而是这一代的玄门弟子并不具备应变之才,守成或许已经足够,比起十七终究还是略逊一筹。” 玄门这一辈人才也不算少,年轻一辈更是出现了数名惊艳天下的剑客,谁知这些人竟都入不了付红叶的眼。长安天子乃人族龙脉,其选择天下之主的眼力自是举世无双,尤姜闻言也就对不知门有了几分兴趣,“你这样推崇风十七,本座倒还真想去看看不知门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付红叶本就想让他看看正道新生代的模样,如今自是乐得带路,不过,听见此言还是笑道:“吃醋了?” 这自然是戏言,尤姜只随意瞥了他一眼,“付盟主,好好捶腿,大白天的别做梦。” 这样使唤天下第一修士着实是惊人之举,付红叶却乐得听他安排,顺手又摸了摸魔教教主的小腰,被瞪了还佯装无事发生,只舒畅地感叹道:“以前总觉这样和你喝茶闲聊都是做梦,如今不也变成现实了?” 大家都是老江湖了,为了各自安稳也没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尤姜也是久违地放松了下来,最终只道:“寸劫和独活都还小,教主这个位置,本座可能还要坐上许久。” 此言便代表他是真的在考虑归隐一事,付红叶也不着急,闻言便点了点头,“无妨,待我交接完玄门事宜便搬来漠北陪你。” “反正我魔教总坛够大,你要来就来吧。” 如此,携手退位之事便是定下了,尤姜素来不会说什么情话,谈过了未来计划便开始考虑正事,“对了,你不是说要审问心魔吗?结果如何?” “精怪成魔后就拥有了实体能够四处游走了,不灭天子是不愿危害人世,以星摇泉将自己困在了这块地方。所以,我向心魔寻到了天魔们分裂化身的术法,若它的灵域仍留在不灭川,只将本体意识以容器带到外界,即便是失去理智的时候应当也无法伤害什么人。” 这个方法只适用于魔物,好在入魔后的不灭天子也不比天魔弱,且因本体碎裂,分出化身反倒更为容易。付红叶有了主意便去做了,此时便将一只有些陈旧的布老虎放在了桌上, “心魔不怎么老实,所以我先拿他试验了一番,看来可以一用。” 这布老虎以蓝染布制成,额头的王字略为褪色,看上去是有些年头了,尤姜正疑惑他此举是何意,就见被扣上桌的布老虎一个鲤鱼打挺翻了身,愤怒地叫道:“小爷乃天魔境北方魔将牧北绝,你个混账居然把我变成小孩玩具!” 当然,心魔的抗议只迎来了玄门掌门冷漠的回应,“我手边只有这个宿体,你先将就着用吧。” 这态度和面对尤姜时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尤姜此时才发现老情人的待遇果然不同,若没过去那段关系,大概他现在也就是心魔这个下场了。 不过,纵使知道这只是天魔分裂出的化身,尤姜看着那被付红叶一手按着动弹不得的布老虎,仍是忍不住怀疑道:“魔修飞升之后就会变成这玩意?本座怎么突然不想飞升了……” 这言语里的嫌弃自是让心魔更为恼怒,挣扎着从付红叶手中弹了出来便要扑向尤姜,“小辈无礼,吃爷爷一招!” 当然,在付红叶眼皮子底下动手的结果就是被玄门掌门揪着短尾巴就拽了回去,只见白衣青年随手掏出一叠书将布老虎压制,这便对尤姜解释道:“他融入我的意识阻我飞升,却未想我乃精怪之魂,渡劫失败仍是以天地囚笼将他强行封在了体内。天魔境其实就是通天彻地之精怪所成灵域,只是对通行者要求颇高,如今他已打上我的灵域烙印,我若不放,他永远也别想回天魔境。” 人活得久了成仙成魔,精怪若是过了亿万年时光仍存世,也就会进阶成仙魔二境这般的独立世界,甚至还有仙人猜测,或许如今他们所在的世界也是一只强大精怪陨落后形成的灵域,对于这样的生灵,仙界早已不用精怪称呼,而是称其为神。 修士认定人乃万物之长,素来瞧不起妖族与精怪,却未想那些与自然融为一体的生灵才是真正的天道之子。 这些事说来也是神奇,尤姜一时还无法将付红叶与虚无缥缈的精怪联系在一起,只能随意用手指戳了戳这降服的魔道前辈,见心魔愤怒地翻身想揍人,只轻笑道: “眼睛还会发光,挺好玩的。” 他这样一笑,付红叶自是立刻就殷勤道:“前辈喜欢吗?送给你。” 魔教教主怎能拿这种小孩子玩具,尤姜斜了他一眼,虽然手指还是忍不住戳着布偶肚子,嘴上却道:“心魔这种东西本座可不要,你自己拿着玩吧。” 当然,他们虽然开心,被玩弄的心魔却是几乎要气炸了,想要翻腾着咬人奈何布老虎的小短腿根本翻不过身,作为胡须的流苏都气炸了,最后也只能大声嚷嚷着,“你们等着,小爷出来就把你们都杀了!” 作者有话要说:牧北绝:我是天魔境魔将,放我出去,我要打十个!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64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尤姜:看看这可怜孩子,都被你逼疯了。 付红叶:其实,是他蛊惑我上了你。 尤姜(冷酷):二长老,这玩意送给你,拿去做针线包。 牧北绝:这么毒的吗! 最近年末疯狂加班,更新会迟一点。果然过年是不会给工作党带来快乐的,哭了。 第四十七章 江南乃天下灵脉荟萃之地,历史悠久的修仙门派皆是在这片区域发家,而这也导致抬龙江附近灵脉皆被各派占据,新兴门派便只能在周边地区另寻山门,待发家后再与老门派争夺领地。 国家争土地,修士争灵脉,世间纷争大多因此而起,江湖上千百年来也没少因灵脉问题掀起乱子。然而这不知门却在建立之初就将山门定在南北交界的邻安城,即便如今已发展成仅次玄门的强大门派,却也没有另寻灵脉的意思,倒算是江湖上的一个异数。 尤姜此行意在复苏星摇泉,不过,不灭天子要寻的人让他颇为在意,于是路上便命寸劫前往长安寻找独活,自己则是带着最为稳重的三长老与付红叶到了邻安城。 这邻安城乃是三百年前赵氏王朝内乱时所建,当时赵氏内乱,李氏趁机崛起占据长安,被迫向南退军的赵氏皇族便仿照长安建造了邻安城。后来,赵氏战败,邻安因有条运河直通长安,也就成了南北贸易的主要城市,如今算是颇为繁华。 邻安处处仿照长安城,城中道路平坦四通八达,坊市规划皆与长安一致,就连城墙都是以同样的砖石所造,除了规模较长安城小了一圈外,几乎也没多少差别。 尤姜自小生在长安,如今走在这街道只觉处处眼熟,不由就叹道:“邻安风物果然与长安极为相似,就连城外都移栽了枫林,不愧是被称作‘小长安’的地方。” 付红叶这些年常来邻安城议事,对这里倒是颇为熟练,此时一路领着二人向不知门而去,闻言只道:“相似却也有许多不同,这里到底邻近江南,较长安还是多了几分悠闲。” 长安是朝廷皇城,邻安如今却是修士山门所在,纵使建筑一致,城中人却是大不相同。比如,此时的长安城已在为筹备除夕夜宴忙碌了起来,正是各族子弟回家团圆最为繁忙的时候;而邻安这里最为热闹的还是茶馆戏院,走在街道只闻说书唱曲的声音源源不绝,人人皆是闲适悠哉的模样,丝毫没有岁月匆匆之感。 尤姜许久不曾这样随意地漫步市井,如今打量着四周风物,忽的升起了一个念头,“这里也有精怪吗?” 他本是想此地处处仿照长安,或许连精怪也仿了来,这才随口问了问。付红叶闻言脚步却是一顿,回答的声音稍稍低沉了些许,“曾经是有过的,它叫邻安君,因一切仿照长安所建,也算是我的一脉分支。按人族的说法,差不多是兄弟。” “有过”这词似乎颇具深意,尤姜暗暗瞥了他一眼,自觉这大概不是令人愉快的话题,便没继续追问邻安君如今状况,只略为疑惑道:“你是天子,它却只是君级?” 天下精怪不算多,天子更是凤毛麟角,付红叶提起只是颇为怀念地笑了笑,“毕竟邻安才建城三百多年,在精怪中几乎等同于未足月的孩童。就算是千年古城长安,与那些自开天辟地以来就存在的老前辈相比,也不过是刚刚长大的少年而已。” 人族寿命有限,就算是渡劫后期的修士要活到千岁也很困难,精怪们却是一直见证了这个世界数次从毁灭走到新生,或许再过万年,人族也会如曾经统治世界的蛮荒妖兽那般在冰川中灭亡,精怪们却还是像过去那样安静看着新生命再次诞生。 这样的事说来也是玄妙,尤姜感觉自己好像摸到了一丝天道规律,却又没法将其看清楚,最终只是长叹一声,“本座才活一百多年就觉自己已经很老了,也不知你们这些精怪千年万年是怎么活过来的。” 这个话题付红叶是最有发言权,他试着回想作为精怪时的生活,这便用尤姜能理解的方式回道:“大概就是收集灵气维持天地平衡,无事时就养养花草树木,养养飞禽走兽,也养一养人。” 精怪从凝聚出意识那天起就在不断收集灵气,一部分储存于自己土地生成灵脉,另一部分则是分给灵域内的草木生灵促其生长,后来人族诞生后它们也不介意分一些灵气给人。这本是很和谐的共存,只是,人和过去的生灵很不同,他们的脑子里有太多奇怪的想法,甚至发现了精怪的存在,伴随这个种族渐渐强大,平衡也就岌岌可危了。 人闹腾起来有多厉害尤姜自是清楚,试着想了想精怪为人族闹事苦恼的场景,只向付红叶道:“听起来做精怪倒是比做人自在,你也真是糊涂了,放着天子不做,非要转世成人。” 所以说人真的是很复杂的种族,他们可以比虎狼更为凶猛贪婪,也可以比绵羊白兔更为温顺柔弱,对同族尚有灭其根本的狠辣之举,却又能舍生忘死地去保护与自己无关的生灵。明明是同一种族,却能分裂出仙与魔这两种截然相反的进化之路,可算是体现出了造化之神奇。 长安天子是看着人族成长的精怪,对这个种族终究存在偏爱之心,此时付红叶低头看了看自己双手,只是轻笑道:“其实做人也不错,我是精怪时只能看着历代王朝灭亡,听着千万百姓妻离子散哀号哭泣的声音,唯一能做的却只是降一场雨洗去满城血腥。而现在,我有了自己的手,可以在悲剧发生之前阻止一切战乱。” 精怪滋养万物的生存方式造就了它们的包容之心,它们生来只求共存不知何为侵略,所思所想永远是如何让大家都过得好,从无排斥异族之心。而这,就是正道修士最向往的天人合一境界。 这一刻,尤姜忽然有些明白为何古人热爱祭祀精怪,或许也不完全是祈求平安,而是当初能够直接接触到精怪的古人更能体会到这种生灵的伟大,所以发自内心地以歌舞字画表达自己的崇敬之意。 近些年修士提倡人定胜天的观念,他们不再对仙神拥有敬畏之心,认定人才是万物之主,自己努力修行就能成仙成神掌控世界,对于古代传说也多是嗤之以鼻。 尤姜过去也认同这样的观念,如今随着修为提升,对世界的认识渐渐广了,方觉这样的心态其实就是小孩子拿到武器后的狂傲之心,他们以为自己有了锋利的刀刃就能令万物惧服,却不知真正能受天下尊崇的永远是让刀剑归鞘之人。 尤姜曾想要试剑天下位于人间顶峰,如今终是渐渐有了归鞘之心,如此变化代表他老了,可这或许也不是一件坏事。此时内心虽是感慨万千,面对付红叶却难以用言语表达,只是用扇子轻轻碰了碰青年的手指,暗中表达了自己的赞同之情,嘴上还是如常道:“对了,不灭天子你可安排妥当了?确定它不会突然发疯吧?” 这倒是件正事,不灭天子可是不逊色于天魔的魔物,它清醒的时候又不多,若是在这样繁华城市发难,只怕二人联手压制都难免造成死伤。 这样的麻烦付红叶自是早有应对,也不给尤姜缩回去的机会,这便勾住了魔教教主的扇子,轻轻蹭了蹭对方扣在扇柄的指尖,待感到这人仿佛受了刺激瞬间僵住,这才笑道:“星摇泉内还有一些星陨天子的碎石,我以它们为原料炼制了最安全的容器,定不会出问题。” 二人不是没牵过手,甚至连床都滚过了一回,然而,不知怎的,他这轻轻一蹭,尤姜反而有些面热。无情时共枕而眠尙是镇定自若,未想只是动了些许感情,仅仅双目相对视线就忍不住一路跟着对方,下意识就开始为这个人考虑,有些自觉伤人的话也就说不出口了。 最终尤姜也没甩开他的手,反倒勾了勾青年小指,只若无其事道:“不会又是一只布老虎吧?” “我与不灭天子也算老友怎会如此待它?给它的容器是这个。” 魔修的小动作令付红叶眸中笑意更深,这便抬起尤姜的手,掏出一枚漆黑的不倒翁就放在其掌间。尤姜垂眸一看,果然够安全,任不灭天子再强,一个摇摇晃晃的不倒翁总不能去吃人吧。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65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付红叶作为老友,给不灭天子的容器还真是亲手所制,图案当然也是他自己绘制的,他倒有自知之明,不敢画什么复杂图样,就是勾了两个大圈一个小圈,把陨石碎片镶在其间便当作面部齐全了。 这玩意看久了居然还有种诡异的可爱,尤姜委实没法赞扬其画功,只能扯了扯嘴角叹道,“这样它都没打死你,你们精怪的友谊可真坚固。” 诚然这是因为不灭天子灵识转移尚在沉睡,醒来后也不知是什么反应,付红叶却是不在意地笑了笑,指尖在尤姜掌心蹭了蹭,声音满载春风化雨的柔情,“绘画一道我是真的不擅长,前辈教我可好?” 这声听着就不太对劲,尤姜只觉有股热气自掌心传遍全身经脉,莫名耳朵就热了起来,连心跳也快了几分。 这种反应他虽陌生却不是没有过,过去姜奉之也是这样对待沐风,他会克制自己的贵族脾气主动寻少年和好,也会违背家规只为陪沐风逛逛集市,即使被少年惹恼了也舍不得说一句重话,生一夜闷气也就好了。那时候也是如此,有时候少年非要拉着他一起去温泉,回家后他还是觉得体内热气久久不散,蒙在被子里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想的念的都是少年在水雾间笑意盈盈的眼,还有那看似柔弱却意外结实的身躯…… 久别重逢的心动让尤姜有了一种怀念的感觉,他任由对方握住自己的手,也任由付红叶拉近二人距离,虽想保持镇定自若的神色,唇边终是无法抑制地勾出了笑意,“得空便备好纸笔来找本座,是该教教你,这画得也太丑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灭天子:(⊙o⊙) 尤姜(嫌弃):你给自己老友画的脸就这个水平? 付红叶:至少看得出眼睛和嘴啊,这已经是我的巅峰之作了! 尤姜:别给它镜子,不然你将永远失去这个老朋友。 第四十八章 邻安仿长安所建,自然也有一座皇城,不过当初被朝廷收复时破损严重,百年前便由不知门接手,建成了如今的不似城。“江湖百代客,人人不似君。”——据说这是风十七为不似城命名时喃喃说着的话,至于这念的到底是谁,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知晓。 毕竟是皇家打下的地基,不似城虽几经改建仍是高墙林立,从外部看倒是巍峨庄严。不过,一进城门却是别样的风景。百年前风十七拆了宫墙,将几座主殿全都打通建成天下最大的藏,而这也是不似城的核心。瀚海楼通体由上品冰玄玉所造,水火不侵可保其内书籍千年不损。此楼地占五殿,如山脉连绵不绝,其中按照经传、功法、逸闻、天工、杂学划作五处,每处藏皆是九层,取九五至尊之意。 这样倾尽全门上下之力打造出的辉煌阁楼竟不是门主住处,而是每个弟子都可以出入的藏,风十七自己倒是像个看门人一样随意在附近挑了个偏殿就住下了,这不知门果然与众不同。 三人表明身份便由守门弟子引入,刚进门便有一名高级弟子匆匆而来,对着他们行了礼便道:“晚辈不拘阁高级弟子文乡,门主正在调查金丹仙门,听闻盟主到来,特命我带各位前往客店休息。” 不知门共分四阁,其中不俗阁多是闭关清修的修士,不朽阁负责整理审核瀚海楼典籍,不吝阁是丹修器修研制丹药法宝之地,至于不拘阁则是收录各种杂学典籍,什么千奇百怪的东西都在研究,其中弟子修为或许不高,却是各个都有一门绝活。 四阁弟子皆是书生打扮,素衣无饰木簪束发,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仅靠眉间一点道纹辨认身份。而这文乡眉间的简约桃花纹便是不拘阁象征。 当年的天书阁也是如此满怀书生意气的门派,尤姜走在此地多少有些怀念,看着带路的文乡,不由就想起当初自己欣喜地抱着画卷去寻御座点评的模样,那时步伐轻松仿佛随意一跃就能登上云端,没想到一眨眼就已经这样老了。 付红叶来到人前也就稳重了起来,此时觉出他的感慨之意,暗暗碰了碰魔教教主的肩,二人相视之间,沧桑之意也就渐渐淡了。 两个老情人如今正是旧情复燃你侬我侬的时候,倒是苦了跟随而来的三长老,他本就魔教中少有的正经人,如今教主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勾搭玄门掌门,当真是没眼看。然而三长老作为读书人又极为看重教养,没有大长老带头实在难以开口阻止,如今也只能别开眼不去看这两人,谁知这随意一扫倒是有了新发现,本是一脸沉默的严肃老者忽然就皱眉道:“怎么还有水月山庄的弟子在这里?” 水月山庄弟子各个天姿国色,其功法又能辅助伴侣进行双修,因此常被心怀不轨者觊觎,在外行走时皆是成群结伴绝对不会落单。几个小美人走在一起自然显眼,文乡也不疑魔教长老为何一眼就能瞧出水月山庄弟子所在,只是有礼地回答:“前辈好眼力,天道盟如今只剩五派,各派担心江南因此动荡,特来我门议事重订盟约。不过也有一部分同道是在我们这里常住的,毕竟瀚海楼向天下修士开放,只要在不知门验证过身份便可暂居于此借阅典籍。” 尤姜本以为招待他们之地应是客殿,谁知到了才发现这竟是如客栈一般的地界,一路上竟是前来查阅典籍的别派修士,还有不少散修干脆就包了房间把不知门当作了第二个家。这样任由外人进出的修真门派简直闻所未闻,他也不由好奇道:“别人都是担心教会徒弟饿死师父,非亲传弟子连核心功法都不肯透露风声,你们倒是挺大方,什么都给别人看。” 功法是修真门派的一大优势,过去也就玄门家大业大才敢向天下人传道,谁知不知门竟也是如此开放风气。不过,他们也不是完全对外人毫无防备,文乡闻言便解释道:“瀚海楼只有第一层可以随意进出,再往上就要兑换玉签,不过玉签也好得,修士们可以用功法招式交换,也可以将自己所见所闻撰写成书,就算是种田织布养花钓鱼的杂学心得我们也收。” 天下修士这样多,游历过的地界数不胜数,不知门此举倒是将天下人见闻齐聚一处,难怪敢夸口无所不知。尤姜稍稍一想便摸清了背后门道,此时只随意一笑,“如此倒是难为不写文章的修士了。” 修士中不乏以武入道者,尤其是平民出身的散修,即便习了字,写在纸上也算不上美观。然而,不知门对此早有应对,文乡闻言便笑道:“不擅文字也无妨,不拘阁弟子可为各位前辈提供代笔,多种文体任君挑选,各派书法大家应有尽有,若有需求,配图亦可。” 这服务果然周道,就在尤姜暗叹时,文乡已是满怀热情地将一枚玉签奉上,神色全然不见对魔修的排斥,只有探寻未知领域的好奇之心,“如今我们正缺魔道典籍,前辈若有兴趣可凭此签进入瀚海楼,在下随时恭迎。” 不止不排斥魔道门派,甚至还邀请魔修进行研究,这个门派果然处处与正统道门格格不入,也难怪老门派的修士看他们那般不顺眼。不过,尤姜倒不讨厌这样沉溺于学术中的修士,此时接过玉签便应了邀约,“本座有空会去看看。” 尤姜一路走来从不知门弟子脸上看见的皆是活力与热情,这个门派好像根本不被修行所困扰,纵使资质有限难以进阶,每个人也能寻到自己的价值所在。更难得的是,不论是闭关清修的天才修士,还是这些研究杂学荒废修行的普通弟子,彼此都不会去干涉别人的活法,只一味认真去走自己的道路。 付红叶说的没错,这样的门派若是彻底成长起来,凭借道门正统成为天下第一的玄门正宗未必能与之抗衡。 尤姜过去都是视玄门为魔道大敌,对不知门这新生门派也确实松懈了,如今亲眼见了才知自己疏漏,对此地也就打量得更为仔细。待他瞧见一众不知门弟子抱着木料奔走,倒是想起了路上也有大批不知门弟子在做木工,这便对文乡问道:“本座路上看见你们在捣鼓些水车,是要造什么大型法宝吗?” 不知门弟子常年沉浸于书斋,眼中之人只有可研究和不可研究的区别,对魔修倒没有特别排斥,文乡这便如实回道:“那是不吝阁最近的新研究,说是要以水力制造天雷,还说成功后就可以取代灵石作为新的能源,以后就算是没有修为的凡人也能操纵法宝。大家都觉这是做梦,他们倒是研究得挺卖力,最近又从万宝堂拐了几名炼器师过来帮忙,林当家昨天还在向门主抱怨这事呢。” 这样异想天开的提案就算在不知门之中也只当笑谈,此时文乡说起也就当谈论趣事了,倒是尤姜一听便觉出了此举背后隐藏的机会与危险。说到底,修士胜过普通人的地方就在于他们能够感知灵力使用灵石,若真的寻到了灵气的替代品且人人都可使用,修真界无疑要迎来一场巨变。 尤姜尚不能判定这对魔教到底是好是坏,对不知门的重视却已到了极致,这便向付红叶叹道:“你说的没错,不知门很有意思,本座是该认真了解一番。” 渡劫修士的眼界到底远胜凡人,文乡并不觉师兄们的疯狂举动有什么厉害之处,不吝阁素来就是这样突发奇想,前段时间还想自己制造星辰,一群人突破天网采集样本,星星没够着自己倒是差点就窒息而死。如今他们安安分分在地面捣鼓木头矿石已是让门中医修集体烧上三柱高香了。 家丑不可外扬,文乡自然也不会将这些事告知外人,此时将三人带到客房之前,只道:“客房已经收拾好,请三位先行休息,待门主调查归来,晚辈立刻通报。” 不知门的安排还算妥帖,尤姜瞥了眼钥匙数量却是疑惑地挑了眉,“三间房?”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66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三人皆是正魔两道的老前辈,各自安排上房实属正常之举,然而,尤姜本以为某人一定会想方设法和自己住一起,结果这小子突然正人君子起来,他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这些弯弯道道文乡自是不懂,只当安排不够妥当,立刻就紧张道:“前辈可有其它需要?” 需要只小妖精晚上骂一骂打一打,顺便聊聊人生什么的……这个要求尤姜自是说不出口,内心更是坚决不承认,倒是付红叶见状立刻轻笑道:“前辈若觉孤寂,也可与我秉烛夜谈。” 此话自是立刻招来尤姜一记白眼,“本座才没那意思,倒是你,晚上可千万别爬墙翻窗坏了玄门掌门声名。” 傲气的魔教教主说完转身就走,似乎要用行动证明自己根本不想在晚上看见付红叶,然而,玄门掌门早已看破一切,只是继续满怀深意地笑着:“前辈放心,我定是直接敲门等你来开。” 对此,尤姜的回应是重重扣上的房门,三长老的老眼一路上就受尽刺激,见状也是立刻进了客房不再理会这两人的打情骂俏。付红叶见他们都歇下了,好声好气让文乡先行退下,自己便清心静气寻了床榻打坐。 长安天子的灵气恋恋不舍地围绕着白衣青年,似乎不想离开这具身躯,然而,纵使以散仙修为进行压制,这些灵气终究还是在渐渐溢出。待到四周安静下来,被他挂在腰上的布老虎方才睁了眼,心魔幸灾乐祸的声音再次出现,“小精怪,你这具身躯已经在渐渐溃散了吧,你敢让他看见自己身体上的裂缝吗?若是乖乖放小爷出来跪地求饶,爷爷或许还能捞你一把。” 付红叶当然想与尤姜亲近,可他背上的裂纹已相当明显,若是脱了衣服定是立刻就会被发现,如今也就只能忍着。渡劫失败的灵气溃散终是无法抑制,好在此地距离长安很近,他过去留下的龙脉尚在弥补身体裂缝,应该还能撑住一段时间。 付红叶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重塑金身已是迫在眉睫,他指尖还留着尤姜的温度,此时不舍地将手指收紧,展现于心魔前的却还是那镇定自若的模样,只淡淡道:“的确是撑不了多久了……所以你可要尽快寻到我的心劫所在,不然就只能给我陪葬。” 他将心魔困在了自己灵域内,二者一损俱损,牧北绝闻言便是语滞,他虽是天魔化身却也有自己的意识,自然不愿折损于人间,最终只能忿忿道:“算你狠!” 作者有话要说:风十七:工业革命开车了,跟不上的就被时代碾压吧! 付红叶:看,这就是社会主义的接班人。 尤姜:收起你们的锤子和镰刀,给本座正经地修仙! 风十七:醒醒,修仙是不会给你带来快乐的,但网线可以! 第四十九章 金丹仙门那位老祖宗似乎颇为棘手,第二日风十七仍是未归,尤姜左右闲着无事,便与付红叶一同在不知门中闲逛。这地方倒是处处新鲜,尤姜一路瞧着便对青年颇具兴致道:“用留影石录制书画大家作画影像的想法倒也有几分意思,这样就算书画遗失了,后人至少能通过留影传承笔墨,一些稀有技艺也不至于就此成为绝响。修士拿书画只当玩乐,难得有门派如此保护传承,风十七的脑子果然和其它修士很不一样。” 尤姜虽多年不再动笔到底也是爱画之人,在漠北看见蛮族任由古代壁画埋在沙子中风化,内心也是颇为惋惜,对不知门此举自是大为赞赏。 付红叶也觉人的头脑果然还是和精怪不一样,他可以做天下最强的修士,却捣鼓不出风十七这些新奇玩意儿,如今闻言也是轻笑道:“十七与魔君师父是故交,他好像闭关多年不知世事,百年前来到玄门才得知两位师父已飞升,后来发现我是长安天子,便一直叫我大哥。” 何欢身边的能人异士历来不少,听闻和他有关尤姜也就能理解了,只意味深长地一叹:“和那老东西扯上关系的一般不是普通人啊。” 关于此事付红叶也所知不详,摇了摇头便道:“十七对自己的身家来历绝口不提,我隐隐在他灵识中感受到了几分邻安君的气息,可他又不像是精怪,大概也只有魔君师父知道他的身份了。” 这风十七果然是个谜一样的人物,二人讨论间便已到达瀚海楼,守在此地的文乡立刻就来迎接,尤姜暗暗环视四周,忽的就问:“本座见散修多是借阅功法,你们本门派弟子倒是大半在杂学逸闻区域,如此玩物丧志不怕自己将来保不住这座楼吗?” 魔教教主眼力果然非同一般,只是随意扫了扫便发现不知门弟子并没有专注修行,这样的情况在别派或许已成危机,为二人带路的文乡却是笑道: “我们入门时就已检测过灵根,每逢年末又有一次门派大比,年年刷下来,有修仙天赋的弟子早就在不俗阁中闭关了,咱们剩下的这些大多连结元婴都很困难。既是如此,又何必把人生浪费在追求没什么希望的飞升,不如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做出一番建树。做自己喜欢的事,娶个自己喜欢的人,就算只有百年寿命,不也如神仙一般快活。” 修士素来认定万般皆下品惟有修仙高,这样放弃修仙之路转向其他领域的说法倒是极为罕见,尤姜见他是真心这样想,一时也是有些沧桑地叹道:“果然是在太平盛世才能说出的话,这些事百年前是想都不敢想,正魔相争,人妖相争,所有人都在拼命提升修为,因为不够强便只能任人鱼肉。” 他说的这些都是上一辈的事了,文乡这一代修士也只在书本上见过,闻言也不知如何去接,便只笑了笑,继续领着二人在茫茫书架中穿行,待走过十三道书廊方才于一堵玉墙前停下。只见文乡上前移动墙上砖石拼合了暗码,这玉墙便缓缓挪动,露出了一条小道。 此路一现,文乡便对二人道:“前方便是瀚海秘境,我们高级弟子无门主手令不能踏入,只能送两位到这里了。” 这瀚海秘境乃是不知门珍宝所在,凭借风十七手令方可进入,付红叶来此就是为了师父留下的秘籍自是早有准备,这便命文乡在外等候,自己则是由尤姜共同走进密道。 此地所藏皆是公开后祸福难料的秘密,像是各地精怪所在、天下各派的核心功法、古时流传的活祭之术等等,若是被恶人得了天下便要大乱,因此玄门二君飞升前便布下了阵法严密防备,也只有风十七和付红叶能够进入查看。 如今尤姜跟随付红叶走在沉寂多年的密道总觉太过安静,终是忍不住率先开了口,“本座知道,那种做梦的权利是你给他们的。” 他说的自是方才文乡所言,若无付红叶镇守天下清了一切牛鬼蛇神,根本没有修士敢放弃强大力量另择他路,只有世界安稳,人间才有百花齐放的机会。 尤姜言语中的一丝敬意让付红叶颇为受用,青年这便笑道:“也不能说是做梦,我只是让他们回归了修仙的初衷。修真本是一条寻道之路,求的是探索天地本源人间大道,若心中无道却为生计逼迫进行修炼,既苦了自己,也为天下平添战乱。” “德不配位历来是祸乱起因,于天下,少几个枭雄终是好事,于个人,能不被生活所迫便已是最幸福的人生了。” 此言尤姜是深有体会,他本是醉心画道,却因自身天赋适宜修行自小就被家中逼着拜访名师,虽是修道,很多时候却不知这修的是什么道,好像只要擅长打打杀杀就够了。而他那时候,其实并不喜欢这种江湖纷争。 二人难得想法一致,付红叶安慰地握紧魔教教主的手,眼中满是诚恳,“只要正魔两道不再交战,我相信很快魔教弟子也能拥有选择自己道路的自由。” 若能像不知门弟子这样悠哉地活着,谁又愿意刀口舔血做个亡命之徒?尤姜明白付红叶是真心想促进正魔和解,也确定这样发展下去双方很难再起干戈,看向付红叶的眼神却是越发复杂了起来,“你把正魔两道都安排得如此妥当,自己又当如何呢?” 此言让付红叶脚步停了下来,尤姜见他又要忽悠自己,抢先就道:“别装了,昨日你与心魔的谈话,本座都听见了。”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67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尤姜心中其实一直有个疑问,付红叶给心魔做载体的布老虎看着有些年头了,应该是买了许久,一个玄门掌门,为何要将这种小孩子玩意儿一直带在身边? 他过去也和沐风抱怨过幼时遭遇,少年那时安慰他,叫他别伤心,以后把天下的布老虎都送给他。沐风说话历来没门路,姜奉之只当这是笑言也就没放在心上,如今想来,莫不是付红叶还记着? 这个问题在尤姜心中压了许久,他不好意思在人前开口,昨日便偷偷潜入付红叶住处,谁知正好就听见了青年与心魔的对话。 尤姜是外冷内热的性子,付红叶一直隐瞒身体状况不愿让他忧心,如今却是瞒不住了,只能轻声一叹,“是我疏忽了,倒忘了魔修极擅隐匿之术。” 心魔所言果然是真的,尤姜看着眼前一切如常的青年,还是那样强大的散仙修为,还是天崩地裂也丝毫不乱的镇定神色,明明已经灵体溃散,却还佯装出无事模样与他如常玩笑,付红叶这个人也是真的能忍。 可魔教教主最不擅长的就是隐忍,他这便沉声道:“衣服脱了,让本座看看。” “在藏里宽衣解带,不太好吧……” 付红叶神色仍是镇定,语气却有了一丝慌乱,背上的裂纹已经很清晰,他是被人族尊崇千年的龙脉,就连转生为人也是完美无缺的第一修士,他不习惯被人同情,也不想让心仪之人看见自己走向毁灭的样子。如果可以,他希望尤姜眼中的付红叶永远是无所不能的天下第一,绝对不要有一丝狼狈之态。 然而,魔教教主自是不会体贴地配合他,见青年抵抗便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往下拉,只喝道:“臭小子少拖泥带水,把你的屏障给收了!” 付红叶终究不愿为这事与尤姜动手,最后也只能依言卸下了防备,待到灵气不断溢出的裂纹出现在空气之中,仍是用佯装的笑意道:“前辈,这次是你扒我衣服不是我调戏你,回过神后可别恼。” 这道裂痕比尤姜想象得还可怕,如血的纹路就从肩部蔓延至腰际,周边隐隐还有一些细小裂纹,似乎只有一层皮将这具身躯勉强撑住,一旦这最后的稻草撑不住,便是整体破碎,再无拼合的可能。 也是付红叶修为高深才能将这样的伤势强行压制,纵使如此也只是强弩之末,尤姜没理会他强撑出的笑意,伸手抚摸着这些伤痕,声音隐隐有些颤抖,“这伤……没法愈合吗?” 飞升之劫九死一生,付红叶身为精怪却自愿扶持与自己无关的人族,这被天道认定为大爱无疆,所以他修行之路极为顺遂。然而,再多的偏爱也不会减少天劫之威,从他在心劫中输了的那一刻起,这具身体便注定于雷劫中崩溃。是想再见一次姜奉之的执念让他扣住心魔,强行以牧北绝的魔气堵住了灵识漏洞回到人间,而今却是渐渐堵不住了。 付红叶沉默的反应已是答案,尤姜深深呼吸,这一刻什么都没想,只强硬道:“你的心劫到底是什么,立刻度了它上天去,本座一个人这么多年也过来了,不需要你陪。” 付红叶其实多少预料到了他的反应,最不想听见的也是这样的话,即便明知尤姜是为他好,听在耳中终究还是无情。 他拉好衣襟,难得露出一分疲惫神色,终是轻声道出了自己所想,“可我需要你陪着。” “你……” “这场心劫从一开始就是我输了,我为天下可以泯灭自我,可以放弃身为精怪的无限寿命与自由,却唯独不能为天下除了你。纵使太上长老几番劝诫,天道因此质问,我也没办法下手。” 付红叶从未对尤姜提出什么要求,他好像什么都不需要,只要看见心上人安好便已满足。这是青年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现在的他终于不再是圣人,不再是庇护人族的长安天子,仅仅只是思慕于尤姜的付红叶。 “你知道的,精怪的思维很简单,正就是正,邪就是邪,喜欢就是喜欢,厌恶就是厌恶。我曾经很排斥魔修,但为了你,我尝试着去理解自己过去不喜欢的人群,渐渐地也就喜欢上他们了。我性子虽然不算差,却也没和善到想与所有人交好的地步,平息正魔纷争只要有足够的威慑力令魔修不敢动手就行了,而天道盟早已拥有这个实力。 我之所以与魔教交好,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想要和你再次站在一条路上。我虽说正道原则不可动摇,终究还是动摇过的。” 这是付红叶仅有的私心了,如今明明白白摆在了尤姜面前,让自认冷心冷情的魔教教主也不由沉默了起来,良久方才小声叹道:“堂堂天道盟盟主,说这样的话合适吗?” “不合适,但还是想说。现在不说,怕以后就没机会说了。” 付红叶并不知道人要如何寻找道侣,他只是不想强迫尤姜回应自己,在精怪的理念中,因为喜欢而保护这个人是他自己的选择,被喜欢的那人对它们没什么责任。正因如此,付红叶在尤姜面前总是游刃有余的模样,他理想中的结果是某天尤姜终于承认对他动了心,他也就能高兴地告诉这个人,我也思慕着你,已经一百二十八年了。 然而天道之子在情感一道注定磕磕绊绊,他终是没法隐忍下去,苦笑着道出了这些年的相思, “我曾经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你,可每一次走在街道,下意识去买的东西都是你喜欢的,我素日喝的茶吃的点心也都是你过去所爱的……渡劫失败后我打开储物戒指,找到了各种各样的布老虎,更奇怪的是,我这样不懂丹青的人竟收藏了百余件名家画作…… 这些习惯我过去竟从未觉出不对,好像不经意间就这样做了。那时我才发现,原来你的痕迹从未消失,就如过去那般深深刻在我的生命里,只是因为一直都是如此,也就习以为常了。” 那一年,姜奉之苦笑着向沐风道出自己被父亲逼迫毁掉心爱玩具时的痛苦,少年精怪便将这件事记在了心上,从此碰上叫卖的货郎就要停下看一看。那时候,沐风想要凑齐十只纹样不同的布老虎送给姜奉之,他想告诉自己最喜欢的画圣,家里人不疼你没关系,以后你想要的我都能十倍百倍地送给你。 只可惜,礼物还未送出手便已是生离死别,再醒来时,已是换了人间。 其实受影响的又何止是付红叶,姜奉之何尝不是遇见了沐风才长成了如今的尤姜。 姜氏擅笔墨,姜奉之本也是以笔为法器,只因偶然得了柄扇子舞了一番,沐风夸他用扇子特别好看,施法时就像仙人一样,他面上淡淡的,背地里却暗暗上了心,不经意间就练了一手使扇子的功夫,从此以扇为法器。直到现在,手里不拿一柄折扇便觉缺了什么,再也离不得了。 姜奉之与沐风闹矛盾的时候不多,尤姜嘴上说是将往事全忘了,其实每一次吵架都清晰记得。 有一次家宴过后,素来活泼的沐风突然闷闷不乐,姜奉之一回房便问少年问:“奉之,他们说人长大就要成家立业,那你什么时候成亲生子啊?” 不知为何,这个问题让姜奉之心里就是堵得慌,语气也随之低沉下来,“怎么,你想我和别人成亲?” “不想,你如果有了后代,他们就是你最亲近的人,你有了后代早晚会忘记我,那我不要和你说话了。” 少年语气很是认真,仿佛只要姜奉之一成亲他就真的走了,姜奉之听见反倒莫名高兴了起来,只拉着衣摆又将人拽了回来,“闹什么别扭,回来。娶妻生子妨碍我研习画技,以后随便过继个养子传承技艺就行了,我才不要什么后代。” 这个答案让少年精怪神色瞬间一喜,也不生气了,凑到他身边便积极道:“那你过继个像你的,我和你一起养。” 此话着实没由头,姜奉之面色微红,怕被少年看了去便只一味低头研墨,声音还是强撑的正经,“瞎说什么一起养孩子……我们才多大哪用考虑这些事,以后再说吧。”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68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尤姜记得却害怕回忆的事太多了,也是那一年,沐风不知从何处捡来一柄长剑,仿照见过的宫廷剑客便在庭院舞了起来,只看架势倒也像模像样。那时长安尙是秋季,轻风一过便是满院枫雨,少年一袭白衣仗剑立于漫天红叶之中,对执笔的他问:“奉之,你看我用剑的样子和书里的侠客像不像?” 那时,姜奉之所绘的是最后一幅《霜天图》,画中就是枫林中的白衣少年,落在眉目间的一笔一划皆是无法掩盖的情意。纵使笔墨早已出卖了他,骄矜的贵族少年面上却还是不肯认,只强作平静地点了点头,“不错,白衣飘飘长剑在手,有点替天行道的架势。” 精怪可不知客气,沐风听见姜奉之夸自己就高兴,当即就抱着剑信誓旦旦道:“好,以后我一定要做天下第一的剑客。” 姜奉之不知一个无名无姓的散修哪来的这般自信,也不把这话当真,只是调笑道: “你昨天不还说要做天下最好的厨子吗?” 沐风少年心性,对万事都兴致颇高,这样的话着实说过不少,如今被点破只是随性一笑,“有吗?那我先做厨子再做剑客。” 然而,姜奉之手里可拽着不少他的小辫子,闻言又道:“我记得某人前天还说要做最强的炼丹师。” 沐风面皮确实够厚,也不知羞,反倒笑盈盈地凑过去看姜奉之的画,只道:“没关系,一个个来,我的时间很长,一定全都可以做成。” 那时候,姜奉之还不知精怪的时间真的很长,只当他是玩笑话,仍是笑着回:“什么都让你做第一,那我呢?” 这倒难住沐风了,他想了想,最终决定挪个位置给自己的好朋友,“我让你做天下第一的画圣,你要把我成为天下第一的英姿全都画下来!” 让凡事追求完美的长安天子屈居第二可不容易,姜奉之可不知他内心挣扎,这便提着笔在少年脸上随手涂出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王八,做了坏事还轻笑道:“行,下次就画你蹲地上洗菜的模样。” 单纯的精怪还没发现他画了什么,见姜奉之偷笑着跑了还一脸茫然地追了上去,只嚷嚷着,“奉之,挑个帅一点的姿势不行吗?我颠锅给你看啊!” 明明过去那么久了,偶尔回想竟还记忆如新,尤姜知道,其实沐风从来没离开他的世界。沐风喜欢他用扇子的模样,魔教教主的奈何扇便从不离身;精怪不沾荤腥,沐风也是如此,于是,尤姜便成了唯一吃素的魔修;沐风说他要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只因付红叶于枫林中执剑的模样与少年有些相似,尤姜便没办法去算计这个人…… 他们都因彼此长成了现在的模样,会不由自主去在意对方喜爱的事物,就连点菜都下意识寻找另一个人爱吃的食物,过去的痕迹深深地刻在了骨子里,改不掉了。 如今尤姜坦然面对过去,终是轻叹一声,“是啊,已经习惯了,早就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爱好,哪些是你的了。” 沧海桑田终是再次聚首,如今只需伸手就可以抱住曾经遥不可及的人,付红叶不再退让,将尤姜拉进了自己怀中,轻声道:“前辈,我本想将你安排妥当便在魔教陨落,就让自己的灵域世世代代陪着你,看着你的子孙繁衍生息。我说你想要我活,我就活下来,其实是骗你的,走到这一步,是我自己舍不得死了……既然已经变成了这样,我可以向你提一个过分的要求吗?” 尤姜曾经亲眼看着自己最喜欢的少年自裁,他不想再看见第二次,如今虽沉住了气,声音仍是颇为沧桑,“你过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说。” “我不知再度聚灵成人需要多久,或许十年或许百年,千年也未必不可能,可我还是想问,你能等我吗?” 这的确是一个过分的要求,尤姜听闻却是眼前一亮,立刻紧张地追问:“你还有办法复活?” “精怪转世成人就不能再回到本体,但天魔转移灵识的手段和精怪转世颇有共通之处,我想,若再造出一具更为坚固的身躯,在灵力溃散之前将灵识转移,或许就能以此为媒介引导我重新聚灵。” 天下第一的长安天子既然答应他要活,自然是努力寻求一切方法活下来,只是这段时间太长,付红叶也不确定自己需要多久才能重新聚灵,更不确定该不该让尤姜等他,若是再次醒来时尤姜已不再需要他,他活过来又有什么意义?于是,这些日子他始终犹豫该不该开口。 这些心理魔教教主可不想理会,闻言只问:“何欢制造这具身体的配方可有教给你?” 这个反应倒是让付红叶愣了愣,下意识就回:“师父从不对外透露造人秘法,但他说把所有遗产都留在了瀚海楼,我想制造配方应该也在其中。” “那你磨蹭什么,还不快找?” 得救的方法近在咫尺,臭小子居然还瞒着他,尤姜顿时觉着手有些痒,想揍一揍这呆头呆脑的天道盟盟主。 尤姜果断得让付红叶有些不敢置信,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漏了什么,只能试探着问:“所以,前辈你答应了?” 尤姜也知是自己素日表现让青年难以确定彼此心意,如今终是不别扭了,拿出他们魔修一脉相承的强硬作风便道:“等啊,只要你别再擅自去死,莫说百年,就算千万年我也等!” 话说出也就舒坦了,尤姜忽觉抑郁之气尽散,见付红叶因这答案惊喜得陷入呆滞,拎起青年领子便道:“说,何欢那老东西把遗产放在哪里?再废话本座现在就打死你,等你复活后再打死一次。” 如此凶狠的魔教教主旁人可消受不起,付红叶偏就受用这个调调,闻言反倒笑了起来,“就在地下密室的第三层,师父说那里藏着他们毕生所学,我想造人的配方应当也在其中。” 作者有话要说:付红叶:魔君师父给我留了很多造人的技巧,我会有救的! 尤姜:那还等什么,去找啊! 付红叶:但另一种意义上的造人好像也…… 尤姜:在后面嘀咕什么,快跟上! 付红叶:是你要找的,翻出来可别打我。 没吃中饭终于写出了大肥章,文一肥作者就瘦,太过真实。 第五十章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69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瀚海楼地下密室原是皇室建造的藏宝地宫,地道本就错综复杂机关遍布,经何欢与风十七两代人改造更是一步一处阵法,也只有付红叶能够安然行走于其间。此地危机重重,尤姜紧随青年而行,付红叶亦是认真开着机关,边走边对尤姜解释, “瀚海楼本是魔君师父主持修建,后来十七就在这基础上扩建出了不知门,上方九层都是经过筛选可以对外开放的典籍,这地下三层则是一些足以影响世界变动的大秘密,我们认为还是每代只传一人最好。” 核心技术永远不适合公开于众,尤姜对此倒是理解,闻言只是好奇道:“既然何欢留给你的东西在第三层,上两层又是什么?” 他们此时已至第一层,此层共三十座石柜,每处过道皆是一列偃甲持枪守备,若未能以正确手法取出书卷,便将立刻激活机关,降下巨石隐去书柜,把入侵者困死于此地。 付红叶验证过掌门印记,这才领着尤姜走在一列纹路较其他地面略为不同的过道,偏过头低声介绍,“第一层是天下风云英雄志,记载着古往今来所有强大修士的身家来历和传承功法,魔君师父修炼的《极乐功》与玄门的《天道剑意》皆在此列。” 旁的不说,只这两门功法便已是当世至宝,得了至少也能成为渡劫修士,尤姜未想付红叶竟是连玄门压箱底的功夫都敢放进此地,一时神色也严肃了起来,“那可要好生收着,这些东西若遗失了就不是开玩笑了。” “强者都有其神识烙印,若得不到他们承认拿到功法也是枉然,不过十七往日都在这里闭关,有他守着应当无忧。” 再强的势力终有衰弱的那一天,玄门也不会例外,付红叶亲眼见过人间百代王朝更替,也见证了那些曾经辉煌的文明在后世渐渐消失无人问津。若是千万年后玄门也衰落了,至少这一份留在密室中的传承还有机会被后人挖掘,不至于被后人忘记。 这份苦心人族很难接受,他们还很年轻,总是认为自己能够万世长存,不许旁人说不吉利的话,却不知天道有常,世事万年终有一变,就连天地也会有崩坏的那一天。 付红叶恢复长安天子灵域后总有一种危机感,仿佛天道已觉劫难渐近,正在向天下精怪示警。他也不知劫难是什么,如今太过担忧也无异,只能尽量做好准备。他带着尤姜走至最后一座石柜前,举起长明灯开启了阵法,这便道:“前辈,这里也有魔君师父收集的魔修典籍,或许会对你有所助益。” 此地在天道盟也是仅有两人能够出入的禁地,尤姜本还疑惑付红叶为何会带自己前来,如今倒是明了,不由轻叹:“这才是你带本座来的目的吧。” “我们已经尝过生与死的距离,这天地之隔还是不要经历了。还请前辈认真阅读这些魔道典籍,以后纵使你骂我,我也一定会督促你修行。” 付红叶也不知自己需要多久重新聚灵,万一尤姜等不到那个时候岂不是一生遗憾。据他所知古时精怪不算少,总该有那么几只活过了千万年,既然天魔境也是精怪陨落形成的灵域,这飞升之路或许也不是只有一条。多作探寻,总会有其他出路。 尤姜为飞升困扰多年,自己心里其实已经放弃了,未想付红叶却是上了心,闻言心中亦是颇为动容,悄然握紧了青年的手,嘴上却是轻声道:“管好你自己吧,可千万别整日缠着本座,沉迷男色荒废修行。” 他这话说得讽刺,语气却是轻轻柔柔的,比起嫌弃更像是调情,付红叶偷偷回头看了看这令自己想了百年的眉眼,只坦然一笑,“是挺让人沉迷的,好像怎么也看不腻。” 他直白起来尤姜可就招架不住了,连忙就慌乱地移开了视线,只喃喃回了一句:“瞎说什么呢,都一把年纪了还不知道害臊。” 二人虽是闲聊,脚步却未曾放松,很快便到了连通下一层的阵法,付红叶将阵眼重新摆开,又是继续介绍:“第二层是精怪志异录,记载着已知的精怪、妖魔、仙兽等生灵的聚居地,目前还有很多都是未知。至于这第三层……其实是瀚海楼禁地,封印着魔君师父认为绝对不能被外人知晓的禁忌之术。” 第二层资料尚不完善,付红叶所选传送之地乃是第三层所在秘境,这是玄门三君合力开辟出的一个小空间,以天道剑意为钥匙才能将其打开,只见付红叶的霜红剑气汇入阵法,出现在二人眼前的却是一枚小小的木箱。 此境灵气流窜,剑阵密布,以二人修为都必须支起屏障前行,尤姜环顾四周也未发现旁的物品,顿时疑惑道:“这样大的秘境,居然只有一个箱子?” 玄门三君设置重重阵法封印在此的箱子定不是凡物,果然,就在他话落时,一道白衣虚影便出现在二人眼前,裁云长剑,眸若桃花,正是付红叶之师剑君何苦。 剑君魔君虽不分彼此,世人却默认魔君传人乃魔教护法毕千仞,付红叶传承当是来自高风亮节的剑君,而他的剑术也确实是何苦所授,此时见了师父飞升前留下的意念,立刻就跪下道:“弟子拜见师父!” 剑君本就是爱照顾人的开朗性子,对自己的小徒弟更是素来关爱有加,嘘寒问暖从不含糊,如今虽只是一道残存意念,见二人还是亲切一笑,“小红叶长大了,知道带道侣回来看望师父了。” 剑君与尤姜也是故人,时隔百年再次相见,魔教教主本还有些感慨,闻言却是瞬间黑了脸,“你其实是何欢假扮的吧?” 这熟悉的语气顿时让虚影笑了笑,也不和他闹,只是如常问候道:“二护法也是许久不见,看来你的精气神还不错。” 尤姜对笑脸没辙,这对师徒倒是一大一小都能制住他,只能没好气道:“你不是已经飞升了吗?怎么还赖着不走?” 天魔能分出化身,天仙亦是如此,这道残魂是剑君担忧弟子而留下的,多少有些本体的记忆,此时只无奈地摇了摇头,“是飞了呀,但也要看见你们年轻人安好我们两个家伙才能放心啊。” 禁术毁掉才最为安全,然而,剑君顾惜徒弟,总觉付红叶或许会需要这门术法,终是选择分出自己残魂守在这里,只为徒弟未来某日或许会有的不时之需。 这份苦心虽未言语,付红叶却是明白,此时仍是跪在地上,轻声道:“师父,你的教导,我现在终于懂了。” 此言让虚影神色颇为感慨,他看了看跪着的付红叶,又看了看尤姜,这才放心一叹,“懂了就好……天下这样大,只靠一代人是治不好的,保万世太平需万代人共同努力,你尽力而为也就够了,不必把什么都抗在自己肩上。今后你便率性地活着吧,天有师父给你顶着呢,塌不了。” “师父……” 付红叶预料师父不会阻拦自己,但也没想到师父竟是如此支持,只要剑君同意,纵使今后正道各派如何非议,他也问心无愧了。 何苦残魂挂心了徒弟百年,如今终于见到他修成正果,神色也是微微放松,他知道自己出现的时间不长,没有过多叙旧便正色道: “为师留下的意念只能存在一时,虽不知你因何而来,有些话却是不得不嘱咐于你。修士常有夺舍重生之事,重塑身躯亦是早有先例,为师当初并不觉这造人之术有何奇异。直到为你造出这具身躯,看着你死而复生,方才惊觉自己已掌控了超越生死轮回之法。 为师不放心,又以鸟兽进行试验,这才确定,纵使修士寿终正寝,只要以此法不断制造容器,便可长存不灭,如此即使不能飞升,亦是达到永生之境。 可是,长生不死真的是一件好事吗?修士应该掌握这个违背天道规律的术法吗?人心难料,为师无法断定此术是造福于民还是祸乱天下,临近飞升前终是将它封存于此地。你是为师唯一的传人,若遇上意外需它续命为师不会阻拦,只望你谨慎行事,莫要外传。” 付红叶只知两位师父无中生有为他制造了一具远胜过去的躯体,却不知这术法竟打破了阴阳规律连寿终之魂都能救回来,此时也知事关重大,立刻神色严肃地应道:“师父放心,我定不会让此法落尽歹人手中。” “你记住就好,把书拿去吧,看见你们过得还不错,我这道残魂也就可以散了。” 他的保证剑君自是信的,嘱咐过也就放心了,虚影渐渐淡去,消失前仍是感怀地看着尤姜,终是对故人留下了指点之语,“何欢那厮太别扭不肯留虚影,我替他带句话给你。魔并不一定要追寻恶,你若为飞升道路困阻,不如认真想一想另一个字——我。”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70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我?” 这个字让尤姜有些捉摸不透,沉思着也无法参透魔君此言到底是何意,但他也知魔君研究魔道多年,此话不会是空穴来风。既然想不通也就不想了,他只对等候的付红叶道:“算了,何欢那老家伙说话历来难以琢磨,你先打开箱子,看看这永生之法到底有多厉害。” 剑君自然不会为难自己徒弟,这箱子没什么机关,付红叶输入真气便见其缓缓打开,然而,正直的剑君确实是不搞什么幺蛾子,帮他收拾东西的魔君可就不一定了。只见宝箱打开的一瞬间,一阵狂风突然卷起,成百上千的书籍自上方落下,如雨一般铺了满地,顿时就砸懵了二人。回过神来一低头满地都是书,就连封面都是一模一样,哪还能分清哪本才是箱中秘籍? 狂风停歇时,空中只悠悠飘下一张纸条,上方是前任魔道魁首狂草般的洒脱文字——乖徒儿,春宵一夜值千金,这些好书才能助你成就良缘,至于造人之术,你便慢慢寻找吧。 此举一看就是何欢手笔,老魔头既喜欢带坏徒弟又喜欢欺负魔道后辈,尤姜虽隐隐预感他不会安安分分地飞升,却不想老家伙居然在这时候添乱,顿时愤怒地抓住这散落书籍。不看还好,细细一看竟全是些妖精打架儿童不宜的画面,更是怒道:“何欢你这个烂了心的老柿子,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瀚海楼地下三层可是人族传承的核心,保存禁忌之术的秘境,他居然把春宫图放在这里面,真是活该日日待在江湖悬赏首位! 老魔头的谋划果然完美无缺,害怕自己正经过头的徒弟不看内容,不止将百余本春宫都包了正经的书皮,还把秘籍掩盖在其中,迫得付红叶不得不一一翻看。然而,这种细致城府居然用在逼迫徒弟看春宫上,也令人不得不叹上一声此人思维是真的不正经。 若是在与尤姜重聚之前,付红叶对这种书是看都不看的,当初魔君偷偷塞给他的珍藏最后都被拿去垫了桌角,不过现在嘛,玄门掌门倒是有兴趣翻翻了,看了两页甚至还对尤姜疑惑道:“前辈,这些春宫的笔触好像有些眼熟……” 尤姜昔日在极乐宫担任二护法,没少为作为宫主的何欢画这些东西,何止是眼熟啊,他连这些东西是怎么画出来的都知道。当然,对此尤姜是打死也不承认,只厉声喝道:“本座不认识!” “可是扉页上的署名……” 他当年怎会蠢到在这种东西上写真名,到底是谁骗他放荡不羁才是真魔修,在魔道打响名头的最佳捷径就是画春宫的? 好吧,是何欢那个老魔头! 被老情人发现自己画的春宫图这是何等羞耻的场景,尤姜此时恨不得飞上天砍死何欢,再砍死当初年纪轻轻特别容易被忽悠的自己,然而,本是随意翻翻的付红叶在见到署名后竟是认真看了起来,甚至还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了他,只恍然道:“原来前辈喜欢这样的?” 魔修的口味可不轻,能被何欢当作珍藏的内容自然也是与众不同,尤姜见青年的视线默默移向了自己的腰,顿时就觉背上有些凉,精怪这种一根筋的生物看完书可是真的会去尝试的,偏他还打不过这小子,若被得手岂不是别想下床了。那场景,只是想想尤姜便是一个激灵,连忙开口制止付红叶大胆的想法,“这些东西都是何欢伪造的,不许看,也不许信,全给本座烧了!” 然而,熟知他反应的付红叶可不会乖乖听话,甚至抬手便是一阵劲风将所有书籍收进储物戒指,面上竟还一本正经地对尤姜严肃道:“前辈放心,我定遵从师父嘱咐将这些书悉数看完寻求造人之术,保证一本不落!” 对此尤姜还能说什么呢?他默默捏紧了自己扇子,只想屠尽自己老情人满门,老的小的都扔锅里给炖了,加辣! 作者有话要说:何欢:二护法,你虽不像本宫这般是天下总攻,但只要画出一屋子绝世春宫,天下魔修都会成为你的粉丝,当上魔道魁首不过是早晚问题。 尤姜:真的吗?我要画! 一百年后 付红叶:前辈,我收到你画的小黄书了,我们来实践吧! 尤姜: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他是被正道每天悬赏的魔道魁首,却不知道他连自己人都坑…… 第五十一章 何欢之举看似玩笑,其实也是对秘籍的最后一层防护,如此混淆着,即便有人强行打开了箱子一时半会儿也寻不出正确秘籍。造人之术所需材料皆是价值不菲,付红叶也不急于一时,只将所有书籍都收入储物戒指,待闲暇时再慢慢搜寻。 尤姜看见自己这些大作,面上臊得很,眨眼就已到了密室二层,付红叶收拾完便追了上去,仍是轻笑道:“前辈,师父留下的典籍有些地方我看不太懂,能否请你指点一二?” 他看不懂的自然不是什么正经地方,尤姜顿时就瞪了一眼过去,只警告道:“臭小子,再耍流氓小心本座揍你。” 魔教教主说话算话,撩拨得太狠可是真的会被揍,付红叶见好就收,这便拉住了转头要走的尤姜,“难得来一趟瀚海楼密室,前辈不四处看看吗?” 瀚海楼密室从不轻易开启,此话倒是提醒了尤姜,他的脚步一顿,只道:“本座还真对你们精怪有些兴趣,这第二层的书卷可以查阅吗?” 密室二层皆是非人种族典籍,大半来自付红叶多年来的见闻,其中也有长安天子的身家信息,此时尤姜有意了解,他自是微笑着指路,“请便。” 二层书架仅有七座,看来人族对天地生灵的了解还是不多,尤姜打量了一番,突然发现有一石柜与其它颇为不同,其上书籍看上去还很新,像是这些年刚刚印出的。他好奇地伸手探了探,惊讶地发现此处竟无禁制,不由问道:“这些是什么书?怎么不守着?” 付红叶没想到他眼力如此好,竟是一眼选中这一层最特别的书,顿时就用意味不明的语气劝道:“前辈,那些是十七写的,我建议你别看。” 他这言语着实奇怪,正好尤姜对风十七此人颇为好奇,闻言只道:“你这样说,本座还偏要看了。” 魔修素来叛逆,魔道魁首更是如此,尤姜这便拿下一本翻了翻,谁知第一眼就瞧见个《十七斩仙灭魔录》的书名,这个名儿就让他的手顿了顿,然而,魔教教主不信邪,又继续翻看了下去,待到看见书中的风十七吃了颗丹药就飞升成仙终是受不住了,这才明白付红叶的警告着实是过来人的经验。 文字浅显也就罢了,没有立意也能当作摊贩读物打发时间,可他就不能给主人公换个名字吗?这柜中每一本书都是风十七捏造的传记,在这些书里他可是做遍了魔道魁首、正道魁首、妖族首领,精怪之王……什么奇遇仙缘都碰着了,与他为敌之人永远是一招毙命,反正最后的结局就是喜得良缘飞升成仙。 作为魔道魁首的尤姜自是被击毙不下三十次,付红叶更是接连以各种方式退位,有感慨晚辈天人之姿自惭形秽,也有寻了个道侣归隐山林,其中最丧心病狂的理由就是——前盟主吃饭被鱼刺卡住,于是无奈让位能一口气吞掉整条鲤鱼的风十七。 待翻完这些东西,尤姜竟不知该同情被击毙的自己还是被各种鱼刺骨头苹果核卡住的付红叶,只能用怀疑人生的表情看向天道盟盟主,“为什么这些书中人的名字都是风十七?” 付红叶早些年就被风十七的大作惊得辟谷了十几年,如今已算是习惯了,只无奈道:“或许,这是他的梦想?”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71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这梦想可不是一般的大,尤姜也只能抽了抽嘴角,“那还是真是……年少轻狂。” 风十七的低级趣味在正道尙是个秘密,不知门弟子也是极力遮掩门主的怪癖,付红叶估摸着尤姜一时半会儿是忘不了这些可怕内容了,摊了手便道:“十七虽是门主,但他写的书门下弟子都是不看的。他自己倒是毫无在意,反而大量印刷就放在瀚海楼门口供人借阅,连密室中都要放一份。也是不拘阁弟子觉着丢人奋起抗议,他这才起了个邻安君的笔名。至今修士们还道邻安君是十七的狂热追求者,全将此事当作笑谈,却不知他自己就是邻安君。” 魔教这些年处处针对玄门正宗倒是忽略了不知门的消息,尤姜隐隐记得是有这么回事,听见邻安君三字却是突地疑惑道:“这个笔名真的只是巧合吗?” 这件事别人或许只当风十七年少轻狂,付红叶却不会忽略邻安君这个名字,此时也是无奈地摇头,“我也不确定,可他若真是邻安君又何必瞒着我呢?长安与邻安乃同源灵脉,我又不会害他……” 风十七身份果然是个谜,二人猜测许久也没个结论,最终尤姜只是将那些书扔得远远的,提起了另一件正事,“之前纷扰太多,本座倒是忘了问你,这里有没有长空生死门的消息?” 说到这到底二人分离的根源,付红叶神色也严肃了起来,“前辈还记得我们是如何进入生死门的吗?” “当然记得,江陵郊外有厉鬼作祟,城中各派修士自发驱鬼,天书阁也下令命我加入调查。那事发之地乃是一座古墓,探查修士刚进入便被机关拆散,我们这队人寻到了一处密道,以为那就是出口,谁知出来后所见的只是一座无名海岛。” 时隔百余年,尤姜对当初之事仍记忆尤新。那一场厮杀太过漫长,直到沐风自裁,他成为了唯一的胜者活着离开了生死门,却因御座夺权被诬蔑成了杀死这些人的凶手,从此流落魔道,这件事的真相也就不了了之。 尤姜本以为一切都是天书阁谋划,等到他灭去天书阁,从残余长老口中却没有逼问出生死门的消息,这便不得不怀疑还有人隐藏在此事背后。 如今生死门再现,李小葡又在其中成了旱魃,他自然要抓住机会进行调查,这便对付红叶道出了自己猜测,“江陵与海域相隔甚远,我想,应当是有人在墓地中做了手脚,刻意将我们引入了生死门。” 他的想法与付红叶一致,玄门掌门闻言也是认真道:“据心魔所说,我渡劫时也在一座海岛,那时我为幻境所困分不清现实与幻象,它却不会看错,若无意外,凤知也定是在那里遗失。” 付红叶佩剑渡劫失败后便不见踪影,未想竟是遗失于那片秘境中,尤姜顿时眼前一亮,“玄门掌门与佩剑血脉相连,你现在寻得到它吗?” 付红叶点了点头,“那海岛是天地绝境,我暂时还没有感应,但是,只要生死门再次打开,我定能立刻寻出其位置。” 这个回答让尤姜放了心,寻了百年终是抓住了那个地方线索,事到如今他竟是连愤恨的神情都做不出了,只能沉重地闭了眼,“那便等着吧,他扶持长生门为的就是探寻不灭川,如今不灭天子都被我们带出来了,本座不信这人会就此收手……只要他露出狐狸尾巴,本座定叫此人不得好死。” 密室中关于生死门描述有限,还需等风十七到来告知这些年的探查情况,二人查过典籍便选择离开,谁知刚出密道便见文乡身边多了一名坐在轮椅上的蓝衣修士。 来人便是在不知门议事的秋月白,付红叶见他神色似有忧虑,心知必是出了变故,连忙问:“秋府主在此可是有事相商?” 果然,秋月白见他们终于出来了,立刻就忧心忡忡道:“盟主,风门主去调查金丹仙门已七日有余,至今仍不见归来也没有传递消息。我想,就算他再随性也不至于晾着五派联盟之事这样久,会不会是出事了?” 风十七时常外出游历,十天半个月没消息是常有的事,因此不知门弟子对此也没有上心,倒是素来谨慎的秋月白觉出了几分不对,今日见风十七仍未归来,便来寻盟主商议。 如今四派领袖已在不知门等候七日,玄门掌门和魔教教主也到了,风十七不是不知轻重之人,按理说是该先来回个消息,付红叶闻言便微微皱眉,对着文乡便问:“你们门主外出前可曾说要去何处?” “门主说金丹仙门弟子常在长安活动怕是有所图谋,他不放心,一定要去查一查。” 风十七走时像是发现了什么极为匆忙,文乡本还不怎么担心,见几位顶尖修士都是神色严肃,不由也有些慌了神,“门主已是渡劫修士,天下也没几个人是他对手,应当不会有事吧?” 尤姜听见长安这个地名已是心中一跳,想起至今没传来消息的左右护法,握紧了扇子便对付红叶道:“长安与邻安以修士脚力不过三个时辰就能来回,寸劫两日前就去接独活,今日也没传来消息。” 风十七是渡劫修士,正道仅次于付红叶的强者,寸劫与独活也是魔教二把手,又具备天下无双的医术与毒术,按理说这样的三人去哪里都能全身而退。但是,若他们的敌人是一个散仙,结果却是难料。 如此一想,付红叶终是不放心,宁可自己多跑一趟,对着秋月白便吩咐道:“秋府主,劳你与各派同道守住不知门,我即刻前往长安。” 他不放心义弟,尤姜更是放不下左右护法,这两孩子还年轻,修为也不如风十七高深,更是容易出事。此时尤姜也无暇顾及其他,立刻就捏了踏云法诀,“本座与你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秋月白:盟主,下路好像被偷了。 付红叶:什么?有人打我兄弟? 尤姜:什么?有人打我辅助? 风十七:中路和打野别在草丛偷情了,集合,团战啊! 第五十二章 长安乃千年古都,自五千年前人族势力兴起时便是各代王朝的核心,土地下是染红了无尽枫林的龙脉,其上便是历经千载沧桑的巍峨古城。各代君王都以长安为都城,这宫殿是拆了又建,城中布局也是改了又改,每过几百年就是全新面孔。尤姜幼时便在长安长大,如今远远再看过去,竟只觉陌生,已经找不出几分记忆中的故乡。 过去的朝廷以无字天书沟通仙界,帝王凭此得到龙凤等仙兽加持治理天下,然而,这最为关键的无字天书却是于两百年前的夺嫡之乱中遗失。后来李氏灭了赵氏主宰天下,新帝失了沟通仙界的媒介,三代帝王都无法飞升,这些年也就只能借助天道盟势力维持安稳。 因此,如今的长安也算是正道修士汇聚之处,街上随时可见各派修士来来往往,莫说是一个渡劫修士失踪,就算只是随意一场械斗都不可能无人知晓。 然而,这城中还真没有一个修士感知到打斗气息,这便让付红叶困惑了起来,如今他与尤姜就在城外枫林中的丹心镇,四处搜寻一番后只疑惑道:“据城中留守的不知门弟子所言,十七三日前便来了丹心镇,之后便没再进城,可我怎么无法感知他的气息?” 长安城依山傍水,部分猎户便在枫林中建了这丹心镇用以运输猎物和药材。因只是作为中转之用,小镇中也就十来户常驻人家,镇外茶肆便已是最热闹的所在。 这样的小地方本不该有修士聚集,然而,今日这茶肆却是坐满了白衣剑客,尤姜观他们袖口云纹便知这些皆是玄门弟子。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72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玄门正宗乃正道第一大派,能惊动他们出手的都是足以影响天下的大事,尤姜不知道玄门为何会派人来此地,便只对付红叶淡淡道:“果然是你的老家,竟有这样多的玄门弟子在这里喝茶。” 昔日长安天子灵识自生死门逃出,虚弱的它不想休眠,于是决定化身成人寻找姜奉之,那时作为婴儿重生的付红叶便是被丹心镇的猎户捡回。如今他精怪身份暴露,金丹仙门在这附近活动定是不怀好意,但是玄门也出现在这里就让付红叶有些意外了,不由就皱眉道:“我不曾派遣弟子来这里。” 掌门无令弟子却行动了,此事顿时令尤姜警觉了起来,“除了你还有谁能调动玄门势力?” 付红叶师长都已飞升,如今玄门只有两位太上长老算是他的长辈,其中何欢师弟邀剑客云游天下从不回师门,剩下的便是与师祖青虚子同辈的无尘子长老。而这一位,也是让付红叶头痛到不愿回玄门的麻烦人物。 此时他也没多费口舌,只是走向歇脚的玄门弟子,直接就问道:“你们是离火宫弟子吧,不在外游历搜寻功法,为何齐聚此处?” 玄门对付红叶身份并未做任何反应,门下弟子见他到来仍是恭敬有加,所有人立刻站起行礼,带队的高级弟子更是毫无保留地答道:“弟子拜见掌门!长安有魔修作乱,朝廷为此向玄门求助,因掌门不在,太上长老特带我们前来调查。” 这个答案倒是出乎二人预料,若说长安城中的魔修可不就是魔教左右护法嘛,尤姜顿时就急切道:“是哪家的魔修?” 玄门与魔教是老对手了,高级弟子自然不会认不出尤姜,虽听闻了正魔修好的消息,此时面对尤姜,他的神色仍有一丝尴尬,“丹心镇外有尸人踪迹,我们初步判断为长生门,但在皇城中作乱的……好像是善用药物的修士。” 他这话说得委婉,尤姜却知此言所指分明就是魔教,还不待他细问,一名白衣修士便自后方悠然而来,“对掌门不必遮遮掩掩,有话直说便可。” 来者一袭云纹道袍,虽是满头华发,面容却还停在青年时期,眉眼皆像是冰雕成的一般冷,言语间也不带半分烟火气,正是玄门太上长老无尘子。 太上长老目下无尘,过去便常劝掌门除去魔教永绝后患,如今又逢长安出事,更是不可能轻易放过付红叶,他越过众人上前,只冷冷道:“魔教左右护法潜入皇城毒杀当朝太子,这件事掌门知道吗?” 尤姜方才便觉情况不对,果然又是一口黑锅砸在了他们魔教头上,寸劫和独活不可能擅自行动,此事定有内情。 然而,他相信自己带大的孩子,付红叶却不一定会信,魔教教主捏扇子的手紧了紧,难得解释了一句,“本座没下这样的命令。” 尤姜其实已经习惯被冤枉了,当然姜奉之解释了千百遍,没有一个人信他,就连养大他的家族也是如此。这种求天不应告地无门的滋味着实不好受,所以他成魔后就不爱辩解了,宁可做个被人唾骂的魔头。 好在付红叶终究是不同的,即便是玄门太上长老亲自宣告,青年依旧是握紧了他的手,只轻轻道了一句,“我信你。” 不过三个字,却是姜奉之百年间都没等到的信任,尤姜垂了眼,虽未言语却是默默与他十指相扣,突地千年万年都不想放开了。 付红叶为魔教之事没少与太上长老发生冲突,叛逆久了也就习惯了,纵使长老冰刀子一样的视线盯在他们相握的手上,玄门掌门也只是神色如常道:“太上长老多年避世,怎会突然有闲情逸致来到长安?” “俗事纷扰,老朽本不欲涉及,奈何天道盟发生了这样大的变故,掌门却迟迟不归,也只能自行带人调查真伪了。” 无尘子清修多年,骤然出关自不会只为调查皇城之事,来到丹心镇果然还是意在验证掌门来历。付红叶身正不怕影子斜,虽不知他查到了多少,此时也只坦然应道:“我的确是精怪化人,此事师父师祖早已知晓,也不怕公布天下。既然已经验证,太上长老可有打算?” 付红叶的掌门之位乃是师祖青虚子钦定,一手天道剑意更是天下无敌,纵使出身异族,也无人能动摇他的地位。太上长老虽常与他意见相左,如今似乎也没有掀起内乱的意思,闻言只是淡淡道:“我玄门包容万物,青虚子师兄连魔君都能再次收入门墙更何况是精怪,只要掌门行得正坐得直,时刻谨记自己身系天下,老朽自然仍是以掌门为尊。” 他说话时仍是冷冷看着尤姜,不悦态度相当明显,付红叶也知扭转成见并不容易,只是暗暗将尤姜挡在身后,语气还是如此镇定,“不知门门主来长安调查金丹仙门,如今行踪不明,太上长老既然还认我这个掌门,便请你带着弟子们寻一寻吧。至于皇城之事,我自会给朝廷一个交代。” “既是同盟出了意外,玄门自当鼎力相助,老朽这便吩咐弟子搜寻风门主踪迹。” 无尘子虽对魔修充满敌意,处理正道事务倒是毫无拖延,不过应了之后还是不愿理会二人,转了身便选择离去,“老朽年纪大了,近年来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 长老与掌门谈话,一众玄门弟子皆是不敢出声,待无尘子离去方才暗暗送了一口气,那高级弟子见太上长老走远了,这才悄悄凑到了付红叶身边,只小声道:“掌门,我们没找到那两个魔修,但太上长老前两日好像独自进过城。” 两日之前,正好是寸劫得令来寻独活的时候。这个消息让尤姜有些急躁,他不确定那两个小崽子是不是被玄门抓住了,这便看向了付红叶,“这老头似乎看本座很不顺眼。” 何止是不顺眼,若非付红叶压着,只怕方才就已动手擒魔了。玄门弟子常年斩妖除魔,亲朋好友常因此被魔修报复,据说无尘子家人就是回乡祭祖时遭魔修劫道杀了个干净,从那之后他便不再结识任何人,只一味守在玄门闭关,就连曾经交好的师兄弟也不怎么说话了。 这些事付红叶依稀听师祖提过,也知道死者不能复生,这个心结没法轻易过去,此时只能对尤姜无奈道:“太上长老是我师祖那一辈留下的修士,他与魔修有些仇怨,前辈别往心里去。” 尤姜怎会不知过去的魔道有多乱,本是有些薄怒,闻言也就不去计较了,只是按了按付红叶掌心,轻声道:“天下不喜魔修者何止千万,本座早就习惯了,倒是你夹在中间难做人。” 太上长老这方的确不好处理,付红叶本是准备早些传位,自己就和尤姜远远地在漠北住着算了,也免得大家相看两生厌。谁知掌门之位还没传下去倒是先生出了事端,虽然头疼,尤姜体贴的言语却是让他笑了笑,“有你这句话,再难也都不算难。” 这样的笑颜让尤姜也渐渐放松了下来,不自觉就回道:“本座会定下规矩约束教众,尽量不让你为难。” “前辈——” “也不全是为你,即便魔道本心便是追寻自由,滥情滥杀终究害人害己,还是有几分能力便得几分自由更适宜魔教发展壮大。” 自由是魔修绝对的宗旨,他们认定若规矩太多便与正道门派无异,魔修嘛,就是想杀谁就杀谁,管他是否无辜;想上谁就上谁,管她愿不愿意,若弄个道德伦理约束自己,又何必入这魔道? 尤姜此举可谓是逆了魔修千年传统,然而他也是定了主意,魔教处处背锅无非是因为他们行事从无标准,也没有对恶行有什么处罚规定,以致外人总觉他们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遇上什么事也难以分辩。立个不算过分的规矩,以后再遇上这种事多少也有个说头,不必平白替人背了黑锅。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尤姜如今在意的还是眼前之事,“天下人的非议本座从不在乎,现在担忧的倒是我家两个小崽子是不是被你的太上长老给抓了去。” 寸劫和独活都不弱,这长安城内能逮住他们的也就一个无尘子,付红叶也是如此猜测,只能苦恼地叹道:“我想太上长老不至于杀了他们,只是不知关在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无尘子:你们看这口锅,又大又圆,多适合魔修。 尤姜:本座是魔魁不是锅盔,别什么锅都往魔教扔!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73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付红叶:没错,放开他,有什么冲心魔来! 牧北绝:关我什么事,我只是一只安静的布老虎! 第五十三章 金丹仙门是冲付红叶而来,独活也是被尤姜派来调查付红叶生平,他们活动范围应当都是在这丹心镇。二人边走边问,果然不少猎户都记得曾有一绿衣少年打探付红叶消息,只是后来突然就不见其踪影了。 尤姜连番询问得到的都是这样的结果,谁也不知独活后来去了何处,而最后一次露面便是在付红叶幼时曾住过的小屋。付红叶是这一代少年修士心中的大英雄,少时故居自然常有修士前来游历,丹心镇百姓对此也见怪不怪了,只将那曾经破败的小木屋重新修了一番,挂了牌子收取门票,倒是年年赚得盆钵满。 如今这盟主故居的牌子还挂在镇中最显眼的大树上,付红叶倒是没认出那精致小院就是自己幼时住所,待见了牌子方才恍然对尤姜道:“前辈,这里就是我长大的地方,如今倒是修葺得不错了,我还记得小时候屋顶常漏雨,时不时就要捡了茅草上房补一补。” 百年前的丹心镇只是猎户的休憩之所,收养付红叶的老猎户也不是什么富贵之人,能有一处茅草房遮风避雨就已经不错了,自然没有这样好的房子养着他。只是,曾经被帝王祭祀跪拜的长安天子化人后竟是这样的待遇,尤姜闻言也是悄然抬了眼,“听起来你转世后过得不怎么样。” 这些事也过去一百多年了,那时候生死门再次开启,长安天子被困的灵识趁机逃了出来,它有两个选择,陷入沉睡积累灵气,等到千百年后再次复苏;或是化为人形,一切从头开始。他惦念着姜奉之,毫不犹豫地选了第二条路,就这样化作了没有一丝力量的婴儿,开始了作为付红叶的一生。 长安天子见惯了王侯贵族,却从不知平民是如何生活,直到他成了猎户的养子,自六岁起便为生计而奔走,方才知晓生活艰辛。沐风是见不得血腥之人,连饭桌上都不肯碰肉食,付红叶十岁时却已能够熟练地将猎物剥皮剔骨搬到市集贩卖。他仍然不喜杀生,可他没得选,若是不做便没有饭吃,碰上老猎户脾气上来的时候还要挨揍。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被打是在三岁,老猎户命他打酒,他的钱却被镇上的大孩子抢了去,回来后养父迎头就将空酒壶砸在了他身上,还是小孩的他立刻跌倒在地,酒壶碎片深深扎进掌心,就这样流了一地的血。 这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年那个看着自己掌心强忍着不哭的小孩终究是长成了天下第一剑客,如今谁也不能再让他流血,谁也无法强迫他再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如今再提起,付红叶神色只剩下一片淡然, “我的养父其实不算坏人,我与他无亲无故,他还是把我养大了,只是喝酒之后脾气有些坏,有时候醉得狠了就会打我,不过,只要我及时给他煮了醒酒汤,他还是会愧疚地给我上药,发誓以后绝不灌黄汤,虽然之后上了酒桌也就忘了…… 他清醒时对我也不错,在我十六岁那年更是当了所有家财供我去玄门拜师,可惜我没两年就出了事,待到重塑肉身回来的时候,养父已经过世三年了,听说死因是醉酒失足。” 付红叶从枫林中的孤儿一路走到了正道魁首的位置,世人多是听闻其后半生一片顺遂,却不知初时一路走来有多辛苦。尤姜很清楚沐风性子有多野,过去为了不吃肉的问题和他生了三天闷气,还是他主动去哄才和好如初,那样被宠着捧着的长安天子,却在乡野村夫的打骂中渐渐磨平了棱角收了野性,磕磕绊绊长成了如今万事淡然一笑的付红叶。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他想见姜奉之。 尤姜试着想了想还是七八岁的付红叶被老猎户随意使唤的场景,心里莫名就堵得慌,好像自己珍爱的美玉被不懂欣赏的莽夫砸碎在地,落在眼里满满都是心疼。 他握紧付红叶的手,声音也随之低沉了起来,“这些事你过去从未提过。” “他毕竟养了我十六年,江湖人爱说闲话,人都死了,何必再提旧事惹人非议。” 付红叶终究不是会记恨旁人的性子,过去之事也就没再与人计较,如今只是有些沧桑地感叹, “你对我太好了,以至于我以为人族对自己喜欢的人都是这样,真正活过一遭才明白,原来人的感情如此复杂,对喜爱之人可以疼爱也可以打骂,爱与恨真的很难分辨。不过师父还是很疼我的,所以,就算是为了他们,我也一定要守护好玄门。” 尤姜曾疑惑付红叶这好脾气是怎么来的,如今倒是有几分明白了,大概是习惯了怎么闹都不会有人回应,所以他也就不闹了,凡事能解决就直接解决,不能就去想办法,再不会浪费时间与他人抱怨。付红叶不是不知受挫,只是认清了一个现实——在这世上,只有被疼爱的孩子才有资格闹脾气。 尤姜不了解付红叶时还能对他打骂自如,如今却是心疼了起来,不由就认真道: “本座现在的性情大不如从前,有时若是过分了你也不必忍着,大可以反击回来。本座保证不会恼了你。” 尤姜这骂人还要斟酌词句略了伤人之语的性子着实算不上凶狠,偏他又自认为魔道魁首必须是天下第一凶,说话行事总要吓唬人。付红叶瞧着,凶狠是没有几分,反倒颇为可爱,闻言便笑了笑,往事的些许感怀立刻散了,只伏在尤姜肩头轻声道:“我明白了,以后前辈若是再骂我,我便用你画的那些功夫还回来。” 虽然道路坎坷,他们终究还是走在了彼此身边,现在一伸手就能再次拥抱,如此也就够了,其它都已不再重要。 付红叶的意思,尤姜心里明白,也就不去在意青年将自己搂住的姿势,也不再提起往事,只是如常斜了他一眼,“这都能抓住时机占便宜,你可真是个举一反三的鬼才。” 他虽未明确答应却也没有拒绝,如此反应,付红叶估摸着自己晚上可以试着爬魔教教主的床了,心情也就好了几分。当然,在那之前还是得把走失的小孩子都捞回来。 付红叶从不忘记正事,此时也是立刻就道:“我方才放出灵识问了枫林中的鸟雀,它们七日前看见了一名绿衣少年在林中被尸人追赶,后来逃入了长安城中。我门弟子也说在郊外并未发现魔修踪迹,看来他们是在城内被抓住的。若是落在太上长老手中或许还是好事,至少长生门没那个实力从玄门手中抢人。” 他恢复精怪之身还是有好处的,如今打探消息远比人族方便,尤姜未想独活竟是被长生门发现了,闻言便是懊恼一叹,“是本座的失误,本想让这孩子远离长生门,谁知这些贼人竟正好在长安附近活动。” 付红叶知他性子,抱了抱爱操心的魔教教主,这便安慰道:“长安乃一国之都,谁也没料到长生门会隐匿在这里。或者说,我现在更疑惑的是,长生门到底是凭什么势力瞒过了天道盟与魔教,竟能在长安潜伏下来……” “还能有谁,我魔教这些年无法涉足中原,能挡住你们天道盟眼线的势力也就只有这座长安城的主人了。” 尤姜虽是自责,头脑却很清醒,一语便道破了嫌疑人,事实上,只要他面对之人不是付红叶,就能比任何人都理智。 这个答案付红叶也想到了,眉头也随之微皱,“你是说朝廷?” “李氏夺位之后,赵氏皇族隐姓埋名建立了天书阁,沟通仙兽的无字天书也就一直在他们手里,百年前天书阁御座在喜丧神手中魂飞魄散,这东西的下落便成了谜,我教大护法云游天下也没有寻到其消息。 朝廷没了这份依靠处处受制于天道盟,就连出兵平叛都要问过你的意见,有些人对此大概非常不满吧。” 尤姜的回答很是肯定,付红叶也知这是实情,不由轻声叹道:“天道盟从不插手朝廷内务,只在赈灾打仗这些大事稍微过问几句,为的也是减少百姓损失维持太平,如此还要生事,当真是人心不足。” 付红叶是在修士的世界中长大,正道修士再怎么也是求道之人,行事还是有些章法的,尤姜却是自小见怪了家族中的尔虞我诈,心知官场中的勾心斗角远胜江湖,此时摇了摇头便道:“你啊,还是不懂这些世家大族,他们眼中最重要的永远是权势与地位,为此连亲生儿子都能牺牲,更何况是一些无亲无故的百姓,死活都只是功勋帐上的一笔数字而已。人素来是这样,安逸惯了就忍不住窝里斗。”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74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可若斗得没有分寸,也就要亡了。” 长安天子永远也不会理解人族为何总是学不会吸取教训,明明历代王朝都因内乱生出了一堆事,最后却还是要斗。不过,现在天下刚刚安稳,他决不允许再有人自取灭亡,既有了猜测,立刻就行动了起来,“走吧,咱们先进城看看中毒的太子。太上长老虽厌恶魔修却不是信口雌黄之人,既然一口断定是魔教所为,只怕这毒不会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付红叶:当年我还是小号的时候处处被欺负,天道爸爸看不下去了就给了我个挂。 尤姜:我刚入阵营的时候天天被追杀,满级后就把他们都杀了。 牧北绝:这就是你们现在欺负我的理由? 付红叶:谁叫心魔是标准的反派BOSS,把锅背好,过来挨打! 第五十四章 这世上终究不是人人都能修仙,各大门派收取弟子的标准又不算低,那些算不上天才的少年人若不愿进入小门派,最后便会来到长安书院修习朝廷统一传授的功法,三年之后要么参军入仕,要么就是游历江湖成为散修。因此长安城可谓是不少修士江湖之路的起点。 朝廷掌控着治国之力,军中修士数量其实远胜任何修仙门派,奈何天下顶尖功法都在老门派手里,真正的绝世天才亦是自小就被强大修士当宝贝一样养着,论顶尖强者,朝廷是完全无法与天道盟相较。 就像两百年前的长安夺嫡之乱,三个皇子打得血流成河,玄门道君一人一剑闯进皇宫,直接取了这三位人头,任他千军万马也拿真正的强者毫无办法。道君三剑定天下的典故至今仍在江湖中广为流传,而这也导致后世的几位帝王一看见玄门掌门就觉脖子有些凉,代代都是主动与玄门交好。 如今的宣威帝李鸿轩也是如此,付红叶刚进城门便已派人相迎,只见一名紫袍老者带着两队人夹道而来,看见二人便是热情道:“没想到盟主竟会亲自到来,老臣太子太傅章疾,有失远迎,还望盟主莫要见怪。” 长安城处处都是皇家耳目,付红叶不意外他们得到消息,此时也不说客套话,直奔主题就道:“章太傅多礼了,朝廷出了这样的大事天道盟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听闻太子中毒后一直昏迷不醒,可否让我去看看?” 官员会面多是先打花枪,酒过三巡也未必能谈及正事,付红叶如此直接倒是让章太傅有些措手不及,眼神这就飘向了一旁的尤姜,有些为难道:“盟主愿意出手自是再好不过,只是这位……” 尤姜可是成名已久的魔头,额间那由付红叶留下的一抹血痕更是极为显眼,朝廷分明是认出了他不愿让魔修靠近太子。付红叶能理解他们的紧张,但此事涉及独活和寸劫,终究还是要尤姜亲自看看才能下定论,他也就只能强人所难,对章太傅淡淡道:“我以玄门历代先祖起誓,定不容任何人扰乱天下安稳。” 他以玄门百年声誉作保,章太傅也不敢质疑了,只能无奈叹道:“盟主言重了,老臣自然信得过天道盟,只是,太子正是为魔修暗害,老臣身为太子太傅,不能保护自己学生已是后悔莫及,此时着实不能让魔修再踏进东宫了。二位远道而来,不如先在驿馆歇息,待太子好转,再见也不迟。” 太子中毒昏迷不醒,朝廷却拦着玄门不让探视,付红叶来之前便已问过城中弟子,不止是他,就连无尘子也被拦在了东宫之外,这里面似乎有些门道。 他暂时还不知朝廷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明面上还不能撕破脸,只是淡淡道:“我已修书一封请各派医修前来为太子症治,最迟明日便到,太傅信不过我,总不至于连正道医修都拒之门外吧。” 这世上断没有中了毒把大夫拦在门外的道理,章太傅虽奉命截住玄门掌门与魔教教主,闻言也只能笑道:“盟主多虑了,诸位能够施以援手老臣是求之不得啊,定以国宾之礼进行款待!” 这种老狐狸脸上的亲切笑容永远不能当真,付红叶也不与他硬怼,仍是神色镇定地随队伍走进驿馆,暂时顺了朝廷的意思,“我二人便在城中暂且歇息,若天下医修都治不了太子,还请太傅莫要拖延,让我二人前往皇宫为太子症治。”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章太傅不好拒绝却也没有答应,只是信誓旦旦地回道:“这事老臣真做不了主,但老臣一定禀明圣上,若有消息立刻通知二位。” 二人都是世间顶级修士,朝廷准备的驿馆自然也不差,院中还备了大量美人服侍,然而,待这迎宾队伍一走,付红叶便目不斜视地拉着尤姜进了房门,什么美人都没放在眼里,只是神色无奈道:“抱歉,我没想到朝廷戒心会如此之重,竟连玄门都不信了。” 正魔两道待遇历来悬殊,尤姜也习惯了被旁人处处防备,此时倒没有什么不满,随意寻了软塌坐下,只对他轻声道:“他们防的不是你,是本座,毕竟这任太子乃姜皇后之子。” 这个姓氏令付红叶神色一动,他过去参加皇室宴会倒也见过皇后,不由疑惑道:“姜皇后?当今皇后不是梅氏吗?” “这届皇帝修行有些天分,活得也算长久,梅氏已是他第五任皇后,作为第三任的姜氏死得早,你没听过也很正常。” 皇室自幼服用灵丹妙药,宣威帝靠着丹药强行有了元婴初期的修为,虽然比起过去承仙兽之力的帝王相去甚远,活个百年也是不成问题。男人嘛,不论多少岁都喜欢十七八岁的姑娘,如今宣威帝还是青年容颜,自然不会让一个老妇做皇后,这后位换来换去已有五任,姜皇后在位更是只有短短三年,也难怪付红叶记不住有这么个人。 修士对这些宫闱之事素来没什么兴趣,尤姜会知道此事还是因为此女出身,付红叶虽有预料,仍是试探道:“她是姜氏之女?” 果然,尤姜点了点头,“按照辈分来说应当算是本座的侄女。” 如此说来,付红叶倒有些明白朝廷为何如此警惕了,这便若有所思道:“姜氏与你有旧怨,太子又流着姜氏的血,所以他们发现魔修踪迹后便认定是前辈在报复?” 个中缘由尤姜早已想通,此时只是冷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当年姜氏如何待本座他们心里很清楚,可惜本座没空理会他们,倒是辜负了这些人的一番期待。” 姜氏对当年之事瞒得紧,付红叶虽不知具体情况,见尤姜神色也知他与故族不会是什么友好关系,不由低声道:“我曾向姜府仆役打听你的消息,他们都说你已经死了。” “不过是向外人遮丑的手段而已,他们不愿承认姜府嫡子竟会入魔,巴不得本座早些死了,以免玷污姜氏门楣。当年本座是信了他们的邪,真以为自己就是府中的希望,行事克己复礼不愿丢失半分颜面,遇了难还傻傻地回来,以为他们一定会保住我。谁知我那父亲只把大门一关,任由我在门外站了一夜,看都没上一眼。” 姜奉之曾将振兴家族视作生平所愿,那时候他有很多想做的事,想成为天下第一的正道侠士,想保护好自己的亲人眷族,想和沐风一生一世走在一起……谁能想,如今也只剩下这最后的愿望有可能实现,或者说,他该庆幸至少身边这个人还没走。 那些旧事尤姜已无意去提,如今用扇子拍了拍付红叶的手,只淡淡道:“我在家门前淋了一夜雨,连过路人都会送我把伞叫我赶紧回家,他们却是由始至终都没搭理我。我这才清醒了过来,从此改名换姓,不再入他姜氏族谱。” 那时候的姜奉之失去了一生挚爱,背负了杀害同道的冤情,他没有地方可以去,心也乱了,唯一想到的只有回家。谁知到了家门才发现,这个地方根本不是他的家。 尤姜说的轻描淡写,付红叶却能想象当时的姜奉之有多绝望,以至于最后长成了这般不愿再温柔待人的魔修性子。 他知道尤姜不喜被安慰,如今只是握住了魔教教主的手,神色认真道:“你不喜欢这个姓氏,我以后不唤你奉之了。”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75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此言让尤姜把玩扇子的手微微一顿,他偷偷瞥了一眼白衣青年,忽的道出一个在意了许久的问题,“你还没叫过本座的名字呢。” 这话让付红叶愣了愣,仔细一想的确如此,他没想到尤姜会在意这些小问题,立刻就诚恳解释道:“习惯了尊你为前辈,直呼姓名总觉是冒犯。” 付红叶虽然偶尔黑了点,总体还是个尊老爱幼的好青年,尤姜本还有些介怀此人总不唤他作为魔修的名字,如今倒是放下了心。不过,这一明白了过来,他又斜了玄门掌门一眼,“那你还跃跃欲试地要爬前辈的床?玄门是教你这样尊重长辈的?” 论年纪,长安天子大概做得天下人长辈,然而付红叶总认为自己在精怪中还是个少年,做人自然也只能换算,那些岁数当不得真的。老精怪一心想装嫩又有谁能挡,如今他也是丝毫不争辈分问题,只凑到尤姜面前轻笑道:“正因是前辈,与你琢磨功法才更刺激。” 把平日总要恭敬对待的前辈压在床上为所欲为,逼得他除了抱紧自己什么再不能说出半句教训之语,那可真是太刺激了。尤姜不是什么纯洁少年,自然听明白了青年言语中的深意,然而,作为被压的那个前辈,他此时只暗暗咬了牙,拎着玄门掌门耳朵就教训道:“你这小馄饨,本座早晚把你吃了!天都还没黑你打什么鬼主意?起来了,出去找人!” 作者有话要说:尤姜:如果本座没记错,长安天子可是祖宗级别的精怪…… 付红叶:我不管,我在精怪里还是个宝宝,就算变成人也是! 尤姜:别以为装嫩就可以抱抱,滚去做任务。 付红叶:看吧,变成老男人后我就失宠了。 风十七(灵光一闪):正道老男人和他的魔教小娇妻? 尤姜:那边的小白写手,放下你的笔! 第五十五章 尤姜与付红叶都不是什么听话的人,明面上是依朝廷安排在驿馆住下了,待章太傅一走便命人外出打探消息,不到半个时辰付红叶便收到了门下弟子传来的信鸽,对着尤姜便道:“据玄门弟子探查,两日前有两个魔修大闹姜氏府邸,烧了他们的祠堂又揍了家主一顿,临走前似乎还在井水中下了毒,府中人上吐下泻至今还未痊愈。” 这事尤姜一听就是独活所为,八成就是他把来寻人的寸劫也拖下了水,闻言扇子便忿忿敲在掌心,“这只绿皮小蛤|蟆,自己跳还嫌不够,居然把寸劫也拉了去!” “毕竟是你教中的孩子,他们知道了你过去的姓氏,对姜氏有些好奇也在所难免。” 对此付红叶倒是能够理解,尤姜对过去从来只字不提,独活也是自他来后才知道养父过去的名字,如今又到了长安自然免不了探查一番,料想那姜氏对姜奉之的态度也不怎么样,这才激怒了年轻魔修。 尤姜怎会不知这一点,但为了姜氏搭进去两个年轻人着实不值得,他这些年不报复倒也不是什么旧情,只是觉着这破落户根本不配让魔教牺牲一兵一卒。如今他无奈一叹,只低声道:“独活身法不弱,寸劫更是从鬼域三神那里得了不少保命的好东西,莫说一个姜氏,就算是朝廷高手尽出也不可能留下他们。” 尤姜敢让两个护法单独行走自是有其本钱,然而,付红叶也想起了一个消息,“两日前,太上长老正好进了城。” 如此说来一切就连上了,尤姜顿时略为头疼地道:“是了,他本就厌恶魔修,正好碰上那两个小崽子把长安搅得鸡飞狗跳,大概也就顺手拎回去了。” 独活半月前就到了丹心镇,七日前被尸人追赶躲进前方,两日前寸劫来寻他,二人大闹姜氏府邸后便没了踪迹。风十七则是七日前来到长安调查金丹仙门,三日前去丹心镇途中失去消息。 无尘子抓魔修是理所当然,那风十七的失踪又是怎么回事?太上长老总不至于把天道盟二把手都给拎回去了吧? 付红叶不相信三人的失联会是偶然,这长安城中定有一个局,只是现在布棋之人至今仍藏在暗处,谁也不知其身份。 事情关键还是在于太子身上的毒,他这便看向了尤姜,“前辈,你认为太子中毒一事有没有可能……” 尤姜当年便是派毕千仞调查了姜氏消息,这太子的身家来历,寸劫应当是知道的。纵是如此,他细想之后还是摇了摇头,“独活向来不喜用毒,寸劫行事很有分寸,本座不认为他会在这个时候招惹朝廷。” 正魔和约是寸劫负责签订,他不可能不知道如今对太子下手会引起风波,以左护法的稳重绝不会因陈年旧怨为魔教生事。 付红叶也知道寸劫性情,闻言便点头道:“那便是有人趁机嫁祸了。” 若是嫁祸,这时机可就抓得太妙了,刚好在二人于姜氏闹事时毒杀太子,这样任谁第一反应都是怀疑魔教,他们就算浑身上下都是嘴也说不清了。 两个年轻人说到底是为教主不平才惹上一身麻烦,尤姜这便暗暗皱了眉,只疑惑道:“老皇帝怕死,近些年醉心修行都没怎么进后宫,这太子已经是他的独苗了,也不存在什么夺位之争,到底是谁想要太子死?” “太子中毒是两日前的事,当时太上长老已收到长安有魔修活动的情报带领弟子到了丹心镇。据这些弟子的说法,他们来时的确发现了金丹仙门的修士,可这些人只是在追捕尸人,遇上玄门弟子后更是声称在附近发现了长生门余孽,还邀请太上长老一同调查。” 玄门弟子不会对掌门说谎,丹心镇近些日子定是真的有尸人活动,如此付红叶反倒更想不通了,“难道真是长生门做的?他们隐藏在长安若是借助于朝廷势力,又为什么要毒害太子?闹出这种事把玄门引来,对他们可没好处。” 二人之前推测长生门应当是勾搭上了朝廷才能隐藏至今,这样一来两番猜测倒是有些冲突了,然而尤姜神色忽的一沉,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太子是中毒了,可他没死,朝廷甚至没怎么急着去治……或许,他们的目标不在于太子,而在于嫁祸魔教,阻止正魔修好。” 的确,正魔停战阻了许多人的路,若是魔教背上了毒杀太子的罪名,纵使付红叶如何坚持这份和约也是签不了的。这样说来,金丹仙门也未必没有嫌疑,要知道,他们可是靠炼丹发家的门派,论下毒自然也是得心应手。而金丹仙门与风十七也是有旧怨的,只是不知他们与长生门是否存在联系。 就在付红叶深思时,被他悬在腰上的不倒翁忽然睁了眼,略为低沉的声音突地打断了二人思路,“长安,我感知到了自己的魔气,是休宁的后人。” 不灭天子沉睡多日终于又醒了一次,开口却是这样一句话,付红叶还未反应,尤姜听了倒是立刻追问道:“你可能感知出他在何处?” 如此反应倒像是知道这休宁后人是谁一般,付红叶暗暗看了眼尤姜,没有道破此事,只对不灭天子轻声道:“我解开一些禁制,劳你用灵识去找一找吧。” 不灭天子如今唯一挂心的就是休宁后人,这便依言放出灵识进行搜寻,不一会儿就道:“东南方向,相距不会超过十里,但是很奇怪,好像有什么厉害屏障将气息隔绝着,如果不是我亲自来了,大概谁也察觉不到。”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76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它吞噬了整个蛮族本就是堪比天魔的修为,这番探查绝不会出错,付红叶闻言向东南方望去,入眼便是巍峨皇城,待认出宫殿名,不由皱眉道:“那位置是东宫?” 休宁后人竟在东宫,这个消息让尤姜也顿了顿,立刻就冷笑道:“难怪朝廷拦着我们不让见太子,果然有猫腻。” 这个意外发现让二人都是一惊,然而,还不待他们去寻,付红叶腰上挂着的布老虎也不装死了,开口便道:“那地方可不止一股魔气,可惜你们这些肉骨凡胎是瞧不见的,若讨好小爷,小爷或许可以透露一二。” 他是牧北绝投入人间的化身,修为虽不能超过人间限制,见识却远胜凡间修士,此言分明是发现了东宫的秘密。然而,这嚣张的态度立刻就引起了不灭天子的注意,待他发现说话的是只花里胡俏的布老虎,从未见过人族孩童玩具的精怪顿时好奇道:“长安,这丑东西是什么?为什么会说话?” 此言顿时戳中牧北绝痛处,他一个天魔被精怪欺压就算了,如今一个脸这么诡异的不倒翁居然还嘲讽他丑,这家伙都不照镜子的吗? 这么一想,牧北绝也是怒了,反正大家都是被封印的魔物,谁也不怕谁,他立刻就扑了上去,“你个凡间魔物还敢瞧不上天魔,小爷吃了你!” 诚然,他们都被付红叶压制了魔气,不倒翁与布老虎也是旗鼓相当的对手,奈何作为故友的不灭天子刚刚已被揭开了一层封印,只见它魔气一动就蹦了起来,这便如泰山压顶般将布老虎按在地上摩擦,一边晃悠还在用那淡淡的语气道:“按照魔物的规矩,我把你打趴下了,你以后就是我的属魔。如果你不听话,我就吃了你。” 魔物之间的确是强者为尊,胜者吞噬败者更是常态,然而牧北绝不服啊,虎落平阳被犬欺,他一代天魔居然输给个不倒翁,这绝对不能忍,纵使被压制得死死的,仍然挥舞着小短腿顽强道:“起来!你这该死的不倒翁,就算压断了小爷的腰,小爷也绝对不认输!” 这一场天魔级别的恶斗简直看呆了尤姜,他默默瞧着这地上斗殴的两只魔物,内心是无比的唏嘘——说出来可能没人信,他居然在长安大街上看见布老虎在和不倒翁打架,那只布老虎还被不倒翁踩得嗷嗷直叫。 这一刻,尤姜突然觉着做天魔好像也没什么前途可言,嘴角微微抽了抽,只看向了围观看戏的付红叶,“这两只你不管管?” 付红叶自己就是欺负心魔的老手,此时自然是站在同类这边,只对被不倒翁蹦蹦跳跳砸进了地里的布老虎笑道:“你若说出东宫另一股魔气是什么,我便劝他停手。” 这笑容落在牧北绝眼里简直堪比魔帝的狞笑,然而他就是不肯服软,纵使棉花都快被踩出来了,仍是冷笑道:“小爷会怕区区一只不倒翁?” 对此,付红叶很冷静地看向了不灭天子,“老朋友,你沉睡了这么多天大概也饿了,吃只心魔补一补吧。” “好吧,既然是你送我的,我就勉为其难尝一口。” 精怪可是实心眼的,不灭天子这便打量着布老虎,似乎在琢磨该从何处下口。牧北绝不怕死,但他不能接受被不倒翁吃掉的耻辱,这种死法若是传去了天魔境,他能被那群大魔嘲笑一千年! 面子当前,心魔终是认了怂,这便没好气道:“小爷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气息已经很接近大天魔了,分明是吞噬了很多强者即将飞升的强大魔物。你若是全盛状态或可一战,现在这支离破碎的样子,还是别去送死为好。” 心魔是靠蛊惑人心战胜对手的魔物,自有其独门的感知能力,此言一出,付红叶便知这次的对手定然棘手。不灭天子虽对人间毫无兴趣,见同类神色不对,仍是关怀道:“长安,你也碎了吗?碎片在哪里?我帮你拼回来。” 这番表现倒是让牧北绝抓住了机会,心魔果然是百折不挠的顽强魔物,刚被教训就又开始招惹精怪,“对啊,他就快死了,你难受吗?来,哭啊。” 如此幸灾乐祸的声音自然引起了不灭天子的不满,他没入魔前就是时不时卷起沙尘暴的精怪,入魔后更是吞噬了无数活物,脾气可不比付红叶这样温和,如今见这布老虎挑衅,立刻就冷冷道:“你诅咒我的朋友,我很不高兴。按照蛮族的规矩,冒犯我的人要捆起来埋进沙子里。长安,拿绳子。” 他这话可是认真的,牧北绝没想到付红叶都不敢真的灭了他,这凡间魔物竟如此大胆,不由叫道:“你想干什么?小爷本体可是天魔境大魔,他不会放过你的!” 北方魔将乃天魔境赫赫有名的强者,若真惹怒了他,凡间可承受不起天魔进攻。付红叶对这多少还有几分顾忌,然而不灭天子可不管这么多,直接就道:“我不信,除非你把他叫出来。” 天魔来凡间就是仙魔开战的征兆,天魔虽然不怕打仗,也不至于为一个没投入几分修为的化身生事,牧北绝若是能招来本体早就叫了,又岂会等到现在? 此时他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强撑着作出威胁:“我——我本体很忙,有本事你飞升去天魔境!” 不灭天子最恨别人忽悠他,此时一见布老虎词穷,当即就冷漠道:“果然是骗子,长安,捆他。” “行了,我不能放任魔物留在皇宫,麻烦你们二位先安静一会儿。” 这两只都是顶尖魔物了,居然还和小孩子一般在斗嘴,付红叶自然不会掺和进这种无聊纷争,一手一只提起来别在腰上,直接就以行动终止了这场天魔之战。 两只吵闹的魔物被玄门掌门封了口,尤姜见他又寻了面巾遮住面容,顿时就明白了青年意思,挑了眉便道:“你是要暗中潜入?若是被发现了可是会招惹一身麻烦。” “无妨,皇帝老眼昏花很好骗,若是暴露了行踪,我就说是和前辈在偷情。” 玄门掌门潜入皇宫的确麻烦,然而付红叶这个决心打完这波就退隐的老年修士也不在乎这些事端了,此时不止随意地笑了笑,还拍了拍腰上挂着的两只小玩意儿,只对尤姜眨了眨眼,“有这两个定情信物为证,容不得他们不信。” 不怕正道势力强,就怕正道魁首耍流氓,他都这样说了,尤姜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摇着头跟了上去,很是惋惜地叹道:“就凭你这不要脸的样子,不做魔修真是可惜了。” 作者有话要说:牧北绝:放我出去,我不要做这两个死断袖的定情信物! 不灭天子(⊙o⊙):定情信物是什么?长安,我也要。 付红叶:不行,我有对象了,你找别人要。 不灭天子:心魔,我要这个,不给就吃了你。 牧北绝:我错了,我当初就不该下凡!快把我塞回去! 第五十六章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77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皇城乃帝王居住之地,古时承龙脉守护,如今长安天子虽然不在了,朝廷倾尽国力培养出的龙骑卫仍是日夜守在此地,绝不松懈半分。整座皇城依阵法而建,道路错综复杂,纵使是进宫多年的侍卫一不小心都会迷路,然而付红叶却是带着尤姜一路直奔东宫,似乎早已将此地布局烂熟于心。 这是长安天子亲眼看着建立起来的城市,皇城或许是天下修士的险地,却唯独拦不住他。二人趁着侍卫换班终是成功到达东宫外围,只是这殿中仍有众多龙骑卫守着,三位统领在元婴期修为,还有七十八名金丹期卫士,纵以他们修为要无声无息地接触到太子也是件难事。 就在二人潜伏于树丛间思考对策时,尤姜也发现了一件怪事,不由困惑道:“奇怪,不灭天子与心魔都说这里有魔气,怎么本座无法感知到半分?” 这样的情况让付红叶也皱了眉,他细细用神识扫过东宫,果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我也没有寻到魔气所在,看来这隔绝气息的屏障很不一般。” 不灭天子说是有一道屏障隔绝了休宁后人气息,看来这里面应当是存在什么机关,还是得寻个空隙进去探查为好。 如今东宫守卫尚无破绽,付红叶一面暗中观察,一面又想起了自己压在心里的疑问,“前辈,我可否冒昧问一句,你说派独活来长安是为避开长生门,他与这邪教是不是存在什么联系?” 独活的身份在魔教也是个谜,众人只知十八年前教主突然就抱着个孩子回来,说是这孩子满门都被灭了,他闲着无事便捡来养着,至于身家来历,却是谁都不曾告知。 独活如今才十八岁,长生门却是百年前就被灭了门,任谁也猜不到二者会所联系,若不是尤姜主动透露,付红叶也不会有此一问。尤姜将这孩子的身份瞒得密不透风,如今面对付红叶却是松了口风,终于淡淡道出了那个秘密,“他的母亲就是上一代的旱魃,与我也算是旧相识了。” 那还是尤姜刚入魔时的事,他被正道追杀在江南根本没有立足之地,一路逃亡便到了魔修汇聚的惊风谷。这惊风谷位于漠北与长安之间,距离魔道第一大派极乐宫也不远,正道不愿招惹何欢,也就对这块地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此,大多数无门无派的魔道散修遇事便来谷中避难。 魔修行事素来没个章法,什么江洋大盗采花贼满地都是,从小在世家养着的姜奉之哪是这些老油条的对手,不过三日卖画换来的钱财就被偷了个精光。姜奉之从来没想到世上会有这样多的坏人,他亲眼见到魔修杀人越货又被同行人黑吃黑斩了头颅;见到了就在大街上把拐来的孩童关在笼子中随意贩卖的人贩子;也见到了走在街上的女修突然就被一群人拖进暗巷之中,任凭如何呼救周围人只视而不见匆匆离去。他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毫不犹豫地出手相救,谁知刚刚击退恶徒,那衣衫凌乱的女子便抬手一把药粉落在了他的脸上,若不是他凭借修为强行脱困,只怕早已被卖进青楼楚馆,不知要被糟蹋成什么样。 这样的事遇得多了,一腔热血也就渐渐凉了,姜奉之学会了冷漠,学会了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摩他人,从此不再将背后留给任何人,而这样的他,也就变成自己最厌恶的魔修了。 魔道的世界充满了肮脏与算计,若是一直在那样的环境生活下去,大概他一辈子也不会长成如今的模样。幸运的是,就在这样绝望的时刻,他遇上了一些人。 入魔之后,尤姜的性子变得很暴躁,他不肯对任何人流露出平和神色,自然也就招惹了大量仇家,任他修为高强,终是敌不过魔修算计,一时不慎便中了毒。 毒发昏迷的那一刻,尤姜以为自己是完了,谁知,当他醒来时,入眼的却只是一处干净的客房。那时的他对一切都充满戒备,发现自己身处陌生环境立刻就寻找武器,一起身却只见一名青衣男子立在床头,背影倒是弱柳扶风不输绝色佳人,一回头却是满面疤痕,也不知是谁如此恨他,这些伤疤竟是刀刀入骨,虽眉目间依然残留着几分清秀俊逸,瞧上一眼也叫人触目惊心。 只有多疑之人才能在惊风谷中生存下去,男人并不意外尤姜的警惕神色,只是轻声问道:“你醒了?把药喝了吧,清了余毒也就好了。” 他手中的确拿着药碗,似乎正想给昏迷的少年喂药,然而尤姜哪敢在这地方吃别人给的东西,摸到自己的扇子就摆出了作战架势,“你是什么人?” 这样宛如受伤小狗的反应让青衣男子无奈地叹了气,也不逼他,只是随意将药碗放下,淡淡道:“不必紧张,我只是一个客栈老板。你中了毒,是我店中的小丫头把你捡回来的。我看你的架势不像寻常散修,惊风谷可不是你们这种世家公子寻求刺激的地方,还是早些回家为好。” “我没有家了。” 若能回去,尤姜又怎会愿意活在这样朝不保夕人人算计的地方,他知道惊风谷的确有一处客栈,听说酒菜味道还不错,可他身上已经没有钱财了,仅存的一点骄傲让他不愿去吃霸王餐,便一次也没来过。只是没想到,最后竟是以这样的方式到了此地。 有间客栈在惊风谷开了数十年,落难之人老板是见多了,此时观尤姜神色便没再追问,只是轻声道:“看来你身上也没有灵石了。” “……” 沉默已是答案,坐在床上的少年即便狼狈也掩不去周身贵气,魔修最喜折辱这样的大人物,因自己身在泥沼,所以巴不得这些天之骄子也被彻底毁掉,看见别人比自己活得更糟才能获得一种扭曲的快乐。 客栈老板想,若放着不管,这个少年大概也就完了,他年纪大了,不喜欢见到这些事,终是掏出一瓶丹药放在了尤姜掌心,只道:“我这客栈从不赊账,为你解毒也用了不少药材,看你修为还不错,在还清账单前就留下做个看门的吧。” 在惊风谷一处遮风避雨的栖身之地简直就是无价之宝,尤姜流亡数月第一次感受到别人的好意,他眼眶忍不住热了热,却又不敢去信,只能紧张又有些期待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对此,青衣男子轻轻垂了眸,浅笑间满是疤痕的脸更为骇人,声音却是如玉的温柔,“进了惊风谷便是舍了前尘往事,你唤我苏梅子便可,其它不必知道。” 这就是魔魁尤姜开始魔道之路的地方,他以还债为名成了有间客栈的护卫,客栈中有个从不发工钱的掌柜苏梅子,有个总是捡些奇怪东西回家的小丫头霜儿,虽然比不得过去的豪门庭院,到底也是一处栖身之地。 有间客栈似乎是惊风谷中唯一的净土,谷中魔修都说这地方是漠北马王沙礼耶罩着的,那客栈老板正是马王养的小情人。漠北马匪强悍凶暴,沙礼耶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故一众魔修从不敢在这地方生事,尤姜也就过了一段安生日子。 漠北马王之名尤姜早就听过,世人都说那是个把人头别裤腰带上的凶残魔头,谁知在这客栈中却只是个普通茶客,带上一众弟兄来歇脚便要点上满满一桌菜,还偏要苏梅子亲手炒的,别人经手的一概不吃。虽是如此,他每次吃完绝不纠缠,还要留下足以把整个客栈买下来的财物,生怕苏梅子不收一般,话都不说一句转身便走,也真是个怪人。 尤姜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沙礼耶的场景,那时他就坐在门口认真做着护卫,一身异族打扮的漠北马王踏进门槛就惊诧道:“梅子,才一月不见,你店里怎么还添了个小子?” 苏梅子素来娴静,任他这嗓门撼天动地,自己仍是不紧不慢地打着算盘,只淡淡回道:“还不是你,擅自把我的客栈扩建了一番,这样大的地方只有我和霜丫头两个人怎么打理得来?自然需要添个人手。” 他们是老相识了,沙礼耶闻言便已猜出了七七八八,立刻就摇头道:“你啊,就是心软。可别和上次那样,人刚养好就撬了你的钱柜跑路,若不是老子正好路过一刀把他给砍了,你这客栈就得关门喽。” 他这言语看似随意,其实满是对尤姜的警告,苏梅子无奈地瞥了这人一眼,仍是轻轻一笑:“从漠北路过到惊风谷,是挺巧的。” 此话果然让沙礼耶神色不自然了起来,漠北与惊风谷可有些距离,若非留了心派人守着哪能那么快得到消息,刚好替苏梅子把钱财抢回来。他自觉掩饰不过去,凶狠地瞪了苏梅子一眼,索性就蛮横道:“他们都传你是老子的压寨夫人,老子来看一眼怎么了?” 这种大胆的话尤姜可是第一次听见,本是沉默地不去理会这些魔修,闻言也是忍不住看向了苏梅子,“你们……” 这眼神倒是让苏梅子认真了起来,也不愿耽误了沙礼耶的声名,这便开口解释道: “打趣而已,沙大哥是个好汉子,怜我毁了容又无依无靠,这些年一直照顾着我。” 话是这个理,但沙礼耶听着就是不得劲,偏他又琢磨不出哪里不对,只能悻悻地抱怨:“你能不能直接叫老子名字?这破称呼我听着总觉像傻大哥。” 漠北马王在无尽黄沙中生活惯了,说话行事历来豪迈,这嗓门也不算小,如此嚷了几轮,店中另一个书生常客终是忍不住了,抬眼便嘲讽道:“难道你这个武夫还不够傻吗?”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78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这书生据说修为不低,脾气也挺臭,不知是什么地方来的云游散修,逢年过节就要来有间客栈喝杯水酒,沙礼耶见他是个老面孔也就不计较了,只没好气道:“臭书生,我和苏梅子说话呢,闭嘴喝你的酒去!” 这几个人的关系让尤姜有些回头,店里的小丫头霜儿见他有些好奇,立刻就小声解释了起来,“店里常客不多,沙伯伯和月叔叔是常来的,你以后要记得给他们上茶。” 她这声音又如何瞒得过沙礼耶,漠北马王也不是和少年置气之人,只对那书生大笑道:“听见没,老子是伯伯你是叔叔,乖乖做个弟弟,别插话!” 笑声还未落,霜儿这实诚的丫头就又道出了一个事实,“不过月叔叔说沙伯伯整天霸着老板不让人靠近,行为举止太像断袖了,他不爱和沙伯伯说话。” 此话一出沙礼耶的笑脸顿时一僵,月书生反倒满意一笑,这便对着小丫头招了招手,“霜儿真是个明事理的丫头,过来,叔叔教你习字,以后你定要嫁给书香门第,千万别被什么马匪给拐了去。” “你这个臭书生才是断袖,老子这叫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沙礼耶没想到自己这样风里来雨里去的汉子竟被当做了断袖,着实受不了这个委屈,奈何书生擅长诡辩他素来说不过,也就只能对苏梅子叫道:“梅子,你来评评理!” 这两人吵架是常态,苏梅子也是见惯了的,见状只是轻轻一笑,“旁的马匪都是抢姑娘,你倒把我抢了来,是有点不正常。” 苏梅子是沙礼耶从商道上劫回来的人,这事在惊风谷不是秘密,沙礼耶这才发现何为百口莫辩,最终只能忿忿地摔了桌子,“草!老子不和你们玩了,小的们,回漠北!” 如今想来,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后来,尤姜和沙礼耶渐渐熟了,这骂人的话是一套一套的,手上功夫也没落下,没多久就成了惊风谷有名的高手。过了两年,何欢决定除去藏污纳垢的惊风谷,尤姜不愿有间客栈关门,率领年轻魔修进攻极乐宫,输给何欢后成了极乐宫二护法。他有了栖身之地,苏梅子也就放心了,从此带着霜儿云游天下,再相会时,便是共同成立魔教。 尤姜终是长成了如今的魔道魁首,从此再不用受半分气,魔修的规矩全由他定。沙礼耶离开漠北余族后一夜白头,苏梅子亦是陪他变老,如今只是一个在厨房忙碌无所事事的二长老。被他们强拉来的书生觉着只有自己年轻也没意思,于是也就放弃驻颜做了个神色严肃的老书生。三个老头仍是打打闹闹,时不时就和教主吵一架,时过境迁,沧海桑田,人却还是故人。 这样的结局本该圆满,只可惜少了一个人,那个总是端茶递水照顾着他们的小丫头霜儿,终是不在了。 作者有话要说:尤姜:这三个老头,当初明明是大家一起怼大长老,现在居然联手怼教主! 沙礼耶:胡说八道,他们有怼过我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苏梅子:因为你们都穿的丑啊,老沙还整天把胸肌漏在外边,成何体统? 沙礼耶:我们蛮族的衣服是这样的啊!我这样八块腹肌的汉子不穿上衣怎么了? 三长老:不想和你们这些基佬说话的眼神.jpg 第五十七章 苏梅子是沙礼耶从商队中抢来的人,这种在惊风谷往来的商队多是依附于魔修的黑商,常做那贩卖人口的生意,这种行当若被天道盟发现定是当场斩杀,故他们行事极为隐秘,对货物来源也是隐藏得极深。尤姜虽与苏梅子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却只知他是江南人士,似乎是得罪了什么人才被废了经脉贩卖于此,若不是遇上了沙礼耶,只怕早已因不愿受辱而自尽。 苏梅子在惊风谷一住就是二十年,所救之人不止尤姜一个,虽常有忘恩负义之徒,却也有相当一部分人记着他的恩情,待魔教成立便纷纷前来投奔,因这些人来自五湖四海,功法习俗皆有不同,便有人将魔教称为天下魔教,意为此派包罗万象,汇聚魔道众生。 这是魔教辉煌的开始,然而,当时霜儿就已不在苏梅子身边,她嫁人了。 小丫头长成了大姑娘,开了心窍动了情,嫁人也很正常。娶走霜儿的是一个被她救回来的散修,当时所有人都没觉出有什么问题,霜儿本就生得乖巧伶俐,心地又颇为良善,总是随身携带一枚小药囊,就连受伤的鸟兽都会停下医治,这样的姑娘本就该人见人爱,若不是生在魔道,只怕提亲之人早就踏破了门槛。 霜儿是苏梅子捡到的孤女,她也不知是受了什么诅咒,出生时体内就有一股魔气,父母害怕这是什么魔物,在她三岁时便偷偷带到惊风谷外将其遗弃。当苏梅子发现这个躲在树下瑟瑟发抖的小丫头时,她还紧紧拽着母亲留下的糖葫芦,以为爹娘很快就会来接自己。 娘亲说乖孩子不可有嘴馋,所以她每日只吃一颗糖葫芦,牢记父母的嘱咐从不随意走动。十三日后,糖葫芦吃完了,三岁的小女孩看着光秃秃的竹签终于哭了出来。她哭得很大声,终于明白不会有人来接自己回家,眼泪流干之后终是跟着苏梅子走了。 “挨饿太难受了,从那之后我再也不会饿着自己,不论有多忙,三餐一定要按时吃。” 霜儿与尤姜说起这些事时神色已是淡然,她将热腾腾的饭菜摆在落难的贵公子面前,明明还是个小丫头,轻轻一笑却是春日晨光般清淡温柔的容颜,“小哥哥你也是,再难过都不可以不吃饭,吃饱了,心情就会好了。” 尤姜相信这样的霜儿长大后也一定是个好姑娘,他听说霜儿与那散修定居在了江南,既是天道盟的地界,想来也能安稳地过下去。他想,这样也好,霜儿本就不适合魔修刀口舔血的生活,江南烟雨远比漠北的无尽风沙适合她。 他们都以为这就是最好的结局,却不知长生门早已盯上了带着不灭川魔气的霜儿。不灭天子对休宁后人的诅咒永远不会消失,霜儿虽习了医术压制住了自身魔气,当她怀了身孕,终究还是泄露了几分气息。 就是这几分溢出的魔气引来了长生门,就在霜儿临盆之际,家中满门尽灭,魔修以刚出生的孩子为威胁,强迫她进入魔池,体内生而带有不灭川魔气的休宁后人是尸人最好的炼制材料,长生门以霜儿身躯饲养修士心魔,终是炼制出了当世第一只旱魃。 当尤姜发现霜儿失联时,一切都已经迟了,得到旱魃的长生门开始大举进攻中原地区,那个在群魔环伺之地仍保持良善之心的小丫头,为了保住自己的孩子终是成了食人之鬼,沾了满手血腥,再也回不去了。 修士的心魔是由本体恶念所生,一旦胜过本心就可吞噬他们毕生修为,长生门以不灭川魔气强行为抓来的修士种上心魔,又将这些心魔都放进霜儿体内,养蛊一般让它们互相吞噬,如此留存到最后的,便是世间最为强大的魔。 尤姜最后一次见到霜儿时,旱魃的身躯已完全魔化,她无法控制自己食人的欲望,只能在遍地残骸间哀泣。他灭了长生门,救出了被放入魔池的孩子,然而,这个孩子早已被当做旱魃的备用品,体内尽是长生门养出的心魔。 霜儿本就只为了这个孩子勉强苟延残喘,当发现这个事实后终是彻底崩溃,尸人是不会哭的,她只是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跪坐于尸山血海之间惨笑一声,“原来他们一直都在我的孩子体内饲养心魔,我真是个傻子,竟以为只要自己听从命令,就能让他平安。” 曾经明媚温柔的少女最后却变成了浑身染血的旱魃,尤姜心知杀尽长生门也无法挽回什么,可这已是他唯一的事。那时,正道各派已在城外组成剑阵,他还是向霜儿伸出了手,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安慰,“没事了,我带你回魔教,你会好起来的。” 然而,旱魃并没有回应,她只是平静地梳理着自己的乱发,整理好染血的衣衫,努力地让这具身体看起来像个人,最后才抬眼看向了尤姜,“我杀了这么多人,没有好起来的资格了。姜小哥,救救我的孩子,让他好好吃饭,好好穿衣,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好好做人,千万不能像我这般,变成自己都恶心的模样。” “我幼时被父母所遗弃,怀着这个孩子的时候就发誓一定要成为最好的母亲,让他在父母的疼爱中快活地长大。临了,却什么都没有做到。是我连累了相公,也是我对不起这个孩子,这么多人因我而死,我岂能独活?”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79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那是万念俱灰的眼神,说完这些话,旱魃便一步跃起,她主动跳进了正道修士的剑阵,任由漫天剑光将这具身躯粉碎,就这样作为祸害天下的魔物而死去,除了临死前的凄然一笑,什么都没有留下。 百年过去,霜儿留在世上的痕迹也就是天道盟卷宗中的寥寥数笔,尤姜却一直将这件事记在心底,他不信长生门能从天道盟领地无声无息掳人,坚信此事之中正道未必干净,于是多年来与正道针锋相对,若不是付红叶百般示好,大概至今也不会接受劝和。 往事回忆起满是沧桑,说到底还是那时的他太弱了,没办法阻止霜儿赴死,也没有能力将旱魃强行带回魔教,如今能做的也只是把同样遇难的李小葡救回魔教。也不知二长老看着这个与霜儿境遇相似的小姑娘,心中又是藏着多少唏嘘。 如今尤姜沉声一叹,压抑着愤怒,只淡淡道:“独活这孩子是在满门血祭中出世的,后来又被心魔侵蚀无法正常长大。本座与大护法研究了多年,终是在十八年前将他体内的心魔一一移除,让他勉强回到了正常人的模样。本是想成全霜儿的遗愿让他安稳地过一辈子别再牵扯进江湖风波,谁知如今又是被长生门盯上了。” 江湖人都知尤姜扇中满是修士心魔,提起皆是畏惧,却不知那些心魔其实是他自独活体内拔除的祸害。人族要降服心魔不是易事,付红叶只是听着便已能预料过去这些年的凶险,他无法改变过去,只能握紧尤姜的手郑重承诺,“前辈放心,不灭天子这里尽管交给我。当年之事我也定会详查,若真有正道门派与长生门勾结,不必你出手,玄门第一个容不得他。” 付红叶的话尤姜自是信得过的,再提起这些事也无非是希望他能说服不灭天子收回魔气,付红叶答应他也就放心了,这便将视线移向了东宫,谁知这一看倒是发现过道上多了一个人影,立刻就提醒道:“有人来了,看打扮不像龙骑卫。” 太子中毒昏迷至今未醒,这东宫早已不许人探望,此时却有一白纱覆面的青衣道士悄然走进殿中,那些龙骑卫竟全无拦阻,看来是早已认识此人。 这样的打扮让付红叶有些在意,小声猜测道:“蒙面道袍,难道是李小葡说的那个神秘道士?” 衣物随时可换,着实无法因此断定来人身份,然而,尤姜在见到那人背影后却是神情一滞,良久方才用不确定的语气道:“那个人的背影……很像苏梅子。” 此话倒是让付红叶一惊,他是见过二长老的,那样关切尤姜的人应当不会背叛魔教,且魔教三位长老如今都是老者模样,这道士看上去却是青春正貌,如此一想,不由怀疑道:“二长老早已不再驻颜,或许只是相似?” 尤姜本是在此地突然看见熟悉的背影慌了心神,闻言也冷静了下来,细细一想便点了头,“是了,二长老说他不想看见自己过去的脸,纵使结了元婴也不去治脸上的伤,这人的侧面却不见疤痕,应当只是相似。” 只是,当真会这样巧合吗?在这东宫中就刚好有个和苏梅子相似的修士? 这样的事付红叶还是存疑,也知尤姜定是急于知道答案,这便主动提议道:“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前辈,魔修擅长潜匿之术。我弄出些动静引开守卫,你趁机跟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尤姜:我亲友死了,都是心魔的锅! 付红叶:前辈你等着,我这就仇杀心魔! 牧北绝:你们仇杀错了!我是从天上转服下来的心魔!这不是我干的啊! 风十七:因为撞ID被仇杀,看来最惨的还是你。 第五十八章 付红叶雷厉风行,话音刚落便是足尖一点触动守卫阵法,龙骑卫果然立刻严阵以待,各队皆是追寻警报而来。他们倒是谨慎,即便有人闯入仍是留了人手守卫宫门,然而,尤姜的隐匿之法亦是当世无双,只是这轮换的一丝缝隙便已迷了墙角守卫的眼,化作一道黑烟悄然尾随于白衣道人身后。 雨君说那神秘道士是散仙修为,尤姜此时也不敢大意,全神戒备只远远吊着,待那道人拐进了一处偏殿,方才落在窗外,暗暗展了扇角,放出一只心魔进行打探。 心魔这东西的修为完全来自宿体,若不输入修为便与寻常萤火无异,着实是偷取情报的利器。那散仙到底还不是神仙,果然没有发现异常,任由房中一切落在了尤姜神识中。 这偏殿装饰极为简洁,瞧着也没什么特别之处,然而,那道士只是在墙上敲击了三下,一处密道便自书架后展开,随即一身着明黄服饰的男子便匆匆走了出来,对着道士就问:“祖师,外界如此嘈杂可是有人闯入?” 这衣裳的龙纹一看便是太子服饰,可是这朝廷的皇太子怎会称呼一个修士为祖师? 就在尤姜疑惑时,那白衣道士却是不紧不慢地捏着法诀探了探,确定布下的阵法并无松动,这才镇定地回应,“大概是玄门派来的探子,你要小心防备,断不能让付红叶寻到生死门入口。” 此人果然与生死门有关,尤姜闻言已是握紧了扇子,那身着太子服饰之人却是毫无知觉,只苦着脸道:“祖师啊,这付红叶已经到了长安,还说要派医修来为太子诊断,我这替身术只怕瞒不过他们,太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从生死门出来?” 传闻中昏迷的太子竟只是个替身,难怪朝廷无论如何都不肯放修士进东宫,如此看来,只怕这些人已与朝廷勾结颇深,就连当今圣上也未必不知情啊。 尤姜已觉棘手,那道士却是又冷笑着道出一个坏消息,“左右风十七已经进去了,太子又带了一众死士,只要出来便可得到这份渡劫期修为,多等几日又有何妨?” 朝廷为了寻求力量也是豁出去了,竟让唯一的太子进入了长空生死门,只是那假太子仍觉不安,闻言还是担忧道:“可付红叶——” “我会命长生门弟子来走一趟,到时就说太子是被魔修掳走了,只要朝廷上下都如此宣扬,天下人难道去信魔教不信你们吗?” 付红叶的名头足以令天下修士忌惮,这道士却像是不屑一顾一般,随意应了一句,见他还在惧怕一个后生晚辈,不由就冷冷道:“你如今是金丹仙门门主,也算是我的后裔,我便给你一个忠告吧。在这世上除了修为,其它什么都是虚的,什么道义,什么皇权,最后真正能决定一切的还是拳头。只要你能让提出问题的人永远消失,你眼前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原来这假太子正是金丹仙门门主赵德筑,这些天都是以易容丹代替太子睡在东宫,难怪没有被人瞧出破绽。他不知道这个老祖宗到底是哪来的胆气藐视付红叶,可作为在天道盟与玄门合作多年的修士,心中还是留着对盟主的畏惧,闻言仍是小声道:“祖师,我能否多嘴一句,咱们意在扶持朝廷夺取天道盟大权,暗中行事偷偷让太子得了修为才是最好,何苦又招惹魔教节外生枝呢?” 玄门势大,金丹仙门虽是拉着四派与自己一同叛变了,却也没有把握在正面交锋中胜过付红叶,这才打起了朝廷的主意,以扶持太子和帝王成为强大修士作为交换条件,双方便开始合作。 这样的事到底是暗地里进行最好,白衣道士也知道这个理,可他还是冷冷一笑,“就凭这魔教收留了苏清尘,我也绝不让他们好过。” 苏清尘这个名字赵德筑是听过的,那可是二代祖师的得意门生,听闻早已死于渡劫,谁知竟在这位口中听到了,似乎还另有隐情。他从白衣道人语气中便觉出了几分不对,暗暗打量着这一位的神色,还是忍不住问:“这……这位不是祖师你的……” “没错,他是我的师兄。” 这答案让赵德筑有些慌神,尤姜却是缓缓舒了口气,看来这人与二长老不是什么和睦关系,如此他也就放心了。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80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那白衣道士素来不将晚辈放在眼里,此时也只是抚摸着自己面纱下的脸颊,用得意的语气继续道:“我出身不好,相貌生得也不怎么样,自小就为人轻贱,那时的苏师兄在我眼里可是高不可攀的神仙人物。不过,这又如何呢?只要我的修为胜过他,这张脸,这声音,这通身气度,便都是我的了。如今我是散仙,是金丹仙门供奉的老祖宗,而他不过是在魔教苟延残喘的糟老头子,到底我才是赢家。” 他嘴上虽是说着不屑苏清尘,提起那人的一切却满是艳羡,如今想到魔教二长老被一个马匪强占了这么多年心中满是快意,对赵德筑说话的语气也难得好了几分,“你身上流着我赵家的血,我这才和你多说几句。好好抓住长空生死门开启的机会吧,只要你能把付红叶骗进去,让他死在长生门内,你也能如我这般鱼跃龙门脱胎换骨。玄门不就是仗着飞升了几个人嘛,只要你我成功飞升,今后这天下便只知我金丹仙门,哪还有玄门说话的份?” 天道之子的气运,天下第一的修为,此话果然令赵德筑颇为心动,先前的惶恐也就忘了,很是积极地上前道:“晚辈定为祖师效犬马之劳,只是那魔教的左右护法还在无尘子的禁制之中,这老道士每日都要来说教一番,实在找不到机会下手啊。” 他们一切指望皆在长空生死门,偏那一位以心魔为食,若不把数百心魔奉上,只怕是不肯开门。白衣道士提起此事也是带了几分薄怒,“好不容易才寻到旱魃之子,谁知一盘好棋竟让这个无尘子给搅和了。心魔容器终究还是那支血脉才能胜任,让朝廷再想想办法,无论如何都要把那两个小子弄到手。” 现在的修士谨慎得很,即便走火入魔身边也有一堆人守着,他们要抓心魔还是得靠不灭川魔气,偏这魔气只能在休宁后人体内长久保存,赵德筑闻言是愁苦地皱眉,“老道士油盐不进,连玄门掌门要人他都不理会半分,咱们不让他见太子,他心里大概也疑着呢,若要抢人,只怕难啊。” 这情况倒是比尤姜预料的要好一些,看来是他们设计追杀独活时刚好被无尘子横插一脚,如今独活和寸劫被玄门太上长老拘着,付红叶是要不到人,金丹仙门却也别想得手。 玄门弟子从不是省油的灯,无尘子这太上长老更是闭关多年谁也不知深浅,白衣道士害怕打草惊蛇到底不敢和他硬来,此时只没好气道:“怕什么,如今付红叶和那魔教教主搞在一起,魔教上上下下这么多人,魔修又是自由放荡惯的,难道寻不出一个错处来?就算这群魔修真的修身养性了,你又不能主动设计一番吗?只要魔教有把柄漏了出来,这长老与掌门离心也不过是早晚的事。等他们斗起来,你便速速去抢人。” 这道士果然心狠手辣,赵德筑听见这话都是心惊肉跳,他到底还是做惯了正道,一时犹豫道:“如此,会不会有些卑鄙了?” 这白衣道人素来就瞧不上天下修士,闻言只觉这个后裔愚钝至极,立刻就呵斥道: “你都与长生门合作了,还装什么清高?你若是个正派君子,如今会站在这里?只凭你知道长生门存在还不禀告天道盟这一点,就算你把我这个祖师宰了,世人也不会念着你半分好。不如就彻彻底底地做个恶人,待到功成名就,史书都由你来写,把多嘴之人都杀个干净就是了,后世又有谁知道这些事?” 这一通教训倒是让赵德筑恍然大悟,终不再违逆祖师意思,这便恭敬道:“祖师教训的是,晚辈这便去寻无尘子,定将那容器带回来。” 白衣道人描绘的未来着实让他心动,这便进了密道要去谋求前程,倒是这位祖师瞧着自己后人背影消失,这才露出了满怀嘲讽的笑意,“贪心又没胆,这种蠢货注定一辈子为人利用。” 他进入渡劫期后将自己的面容身姿都化作了苏清尘的模样,又毁了苏清尘的经脉和脸,如今这举世无双的样貌就是他的,谁也抢不走了。如此想着,白衣道士对着铜镜中的男子轻声一笑,声音竟是满怀恶意的快活,“师兄,渡劫失败如何,仙界不肯收我又如何,只要今后天下无人飞升,我就还是最强的修士。你们谁都胜不了我,也永远别想胜我!” 作者有话要说:小BOSS:你的账号真漂亮,下一秒就是我的了。 苏梅子(痛心疾首):教主你注册账号一定要绑定身份证,小心盗号狗! 独活:怕什么?教主外观这么丑,盗号狗都看不上他! 尤姜:喂,太上长老吗?给这小子再加一年份的作业! 第五十九章 皇宫之中处处是守卫,付红叶引开这些人也不容易,好在精怪有其独门的隐匿手段,几经辗转终是成功摆脱了龙骑卫。他这番动静闹得极大,宫中立刻就忙了起来,就连守在这里的无尘子也被惊动了。 他得知了付红叶的精怪身份便带领弟子前往丹心镇调查,发现金丹仙门和长生门踪迹时便觉出了几分蹊跷,后又在长安城中逮住了魔教左右护法,朝廷变着法要人却不肯让他见太子一面。无尘子可是活了四百年的老修士,怎会不知此事定然存在问题,不论官员如何催促,不让他亲手验太子的毒就是不交人,这些日子便以看守魔修为理由住在了东宫之外。 这位的顽固程度可是让付红叶都头疼的,朝廷自然拿他毫无办法,客气吧,人家冷着脸不理你;以情势强逼吧,他就以不敬老为由狠狠教训你一顿;挨了打还是要不到那两个魔修,你说气不气人? 付红叶的灵气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熟悉他的太上长老,此时刚刚落在了屋顶便见满头华发的修士抬了头,一言就道破了他的踪迹,“掌门,我知道是你,出来吧。” “太上长老的神识果然敏锐,竟连精怪的隐逸灵雾都瞒不过你。” 付红叶早就猜测寸劫与独活是落在了太上长老手里,他心底还是不信玄门长老会与邪道勾结,如今得了机会,索性就落在了无尘子面前,准备将一切问个清楚。 然而,还不待他开口,无尘子已是冷着脸训斥道:“扰乱宫闱放魔修进东宫,掌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魔修性子暴烈,说动手就动手,他若是伤了太子,你的一生清誉也就随之毁了。” 无尘子终究还是不曾怀疑掌门的正道之心,只当他是第一次遇上风月之事昏了头,然而就是这态度让付红叶更为苦恼,此时只能无奈一叹:“太上长老对魔修的成见太深了。” “不是成见,是老朽不信人的自我约束。冲动、惰性、贪心……这些东西每个人都有,正道能安稳至今靠的不是仁心,是天道盟定下的规矩。这律法就像是利剑悬在天下修士的头上,告诉他们杀人要偿命,害人要受罚,欺压百姓者必遭天道盟严惩,讲道理只是受罚赔偿,不讲道理的下场就是死。就因玄门百年如此绝不徇私情,即便人心阴暗,世人也不敢犯法行事。可是这样来自外界的约束,魔修从来没有。” 无尘子的心是冷的,少年时的热血在家人被魔修虐杀时就已经凉了,可他偏又清醒着,没办法沉浸于仇恨之中忘却痛苦,百年过来,仍是无法感受到一丝人生乐趣。他知道一个眼中没有希望的人不适合做掌门,这些年也就安安静静地避世修行,从不和晚辈们争名分。只是,现在付红叶的行径越发荒唐了,他也就不能继续放任这个年轻人犯浑,目光如利刃一般钉在白衣青年脸上,只冷声质问, “掌门,玄门历代先祖费尽心力才将过去凭借力量随意厮杀的江湖整顿成如今模样,现在这柄剑交到了你的手里,你要弄丢它么?” 就凭这一番话,付红叶相信太上长老绝不会与任何奸邪为伍,如此也就够了,他昂首挺胸直面质问, “太上长老,你知道现在的长安人士混杂了多少血脉吗?在我的记忆中,这千年内就有奚商、丘狄、北凉、红邵、天殷、蛮族……再往前那些小国更是数都数不清,这些国家之间哪个不曾攻城掠野?哪一个不是血海深仇?可是最后不也渐渐融合天下一统,只剩下一个朝廷了?” 玄门修士再正直终究还是江湖侠客,付红叶身为龙脉,过去所接触的都是掌管天下的帝王,思维方式也就与他们不同,此时一番话令无尘子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仍是继续道: “我知道律法很重要,但历朝历代,吞并也好,结盟也罢,只有两个势力结为一体,定下的规矩才能管得到对方的人。律法的确是利剑,可是谁平日里无事就把剑亮在外界呢?我的利刃自然也藏在剑鞘之中,威慑天下,也警醒自己谨慎出剑,莫要伤及无辜。 魔道常年混乱不堪,就算今日没了魔魁,往后还是会有新的魔道魁首,只要世上还有为了自己修行可以随意牺牲旁人的修士,魔修便永远不会消失。与其这样永生永世斗下去,为何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呢? 魔修从无统一理念,我们接纳心中尚存善意的魔修,给他们一个容身之地,这部分人自然也就不会再与那些真正恶徒为伍,甚至还会协助我们共同除恶,这总比一个凝聚在一起的魔道势力好对付。” 付红叶精准地抓住了魔教与魔修本质上的矛盾,一路细细引导终是让最棘手的魔教渐渐脱离了其它魔修。看似退让示好,实则分化,然而分化成功后对方还只会念着他的好,这计策付红叶在尤姜面前是不敢说的,魔教教主好面子,就算结果是好的,知道中计了也一定会和他打一架,不过,与太上长老说说倒是可以。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81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无尘子这样的正直修士真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些弯弯道道,此时细细打量着付红叶,神色终是有了几分迟疑,“掌门的意思是?” 有这份动摇就足够了,付红叶轻轻一笑,只道:“太上长老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侠客,可天道盟盟主不能只做侠客,做领袖的人必须权衡利弊,一切以大局为重。天下安稳不是杀了谁就能解决的问题,修为只是个威慑,止戈靠的还是彼此之间的妥协与融合。长老道我只为私情修好魔道,却不知我做这一切决策从未辜负天下,我只是不求一时称雄,但求万世太平。” 无尘子耿直却不蠢,听了付红叶言语已知掌门之策更适合如今天下,只是闻言还是忍不住道:“你不否认自己有私情?” 付红叶既然敢现身,自是备好了对付太上长老的手段,此时完全不否认自己的私心,掏出一柄镂空银剑半跪于无尘子面前,言语间全是毫无动摇的浩然正气,“我知道长老是怕我为私情误了大事,这是剑君师父留下的裁云剑,剑中尚有天道剑意,如今交于太上长老,就请长老时刻监督,若付红叶之举危害苍生,就将我斩于此剑之下,以慰玄门先祖在天之灵。” 无尘子这样的修士最恨别人和他耍心眼,对这样坦荡的言行却是毫无抵抗力,见付红叶毫无避讳神色反倒是柔和了下来,也不接剑,只是摇了摇头,“掌门不必如此,老朽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无尘子已经在玄门历经了三代人,对这个自己亲眼看着登上掌门之位的年轻人又怎会毫无感情,本是坚持不肯与魔修打交道,如今却也有了退让之意。付红叶闻言自是趁胜追击,将银剑主动放在太上长老手上,只认真道:“我愿以性命信赖太上长老维护天下之心,也望长老信我,只要玄门上下同心,天下便没有我们除不掉的邪魔。” 他做到这个份上无尘子自是颇为动容,连忙将跪着的掌门扶起,待看见青年的温和笑意,只能一叹,“罢了,老朽本是担忧你被魔道妖人迷惑,如今看来,以你这口舌魅惑魔道魁首都是绰绰有余,倒是我多虑了。” 将魔道魁首都拐回家的长安天子终是搞定了自家太上长老,如今见时机成熟,这便试探着道出了自己的真正来意,“为了今后正魔休战天下安稳,长老可否将魔教左右护法交与我,我定对他们的胡闹行为加以训斥,今后绝不再犯。” 只是训斥却未说严惩,他这心思无尘子岂会猜不出,暗暗瞥了一眼这小鬼头,考虑到东宫这种种异象,终究还是松了口,“他们就在禁制之中,掌门随老朽来吧。那边的魔教教主也不必躲了。” 尤姜偷听了生死门消息便匆匆赶来通知付红叶,未想正好撞见二人谈话,此时被道破行踪也不再藏,足尖轻轻一点落于付红叶身侧,瞧着这能把死人都说活了的嘴,只啧啧叹道:“你这妖精忽悠人真是一套一套的,连玄门的太上长老都扛不住,也不怪本座着了道。” 刚说完分化魔道之策,魔道魁首就站了出来,付红叶可不会傻乎乎地送上前找打,这便亲昵地拉了尤姜的手,低声一笑便道:“其实我还瞒了太上长老一件事,诚然正魔修好是为了天下计,但我自己也想跟着魔魁跑了,抱着凤知睡了一百多年,往后也该抱抱真人了吧。” 尤姜早知付红叶不是省油的灯,看似软乎乎地任人揉捏,真正陷进去了就把你裹在温柔乡里再也别想出来。可他偏就好这一口了,反正无尘子肯让他们见寸劫独活就好,尤姜此时也不和狡猾的小妖精计较,只用扇子敲了敲青年的头,颇为无奈道:“你这糯米团子,若是太上长老方才真的给你一剑,流出来的定全是黑心芝麻。” 作者有话要说:无尘子:掌门,好孩子不可以早恋!更不可以和不良社会青年早恋! 付红叶:太上长老,我是在帮助他学习,只是睡在一起而已,我从小到大骗过你吗? 无尘子:是吗?那我送你一套学习资料。 尤姜(冷漠):不良社会青年不想说话。 第六十章 无尘子是付红叶师祖青虚子的同辈修士,如今已是四百岁高龄,虽修为不如作为掌门的付红叶,于阵法一道的见识却远胜天下人。独活与寸劫便是被困在他划出的禁制之中。 这独门禁制名为书海,乃是无尘子惩罚犯错弟子所用,一旦进入,天下地下皆是圣人教诲,触目所及皆是文字,若心中存有一丝歪念便永远寻不到出口。 二人这些日子虽没受什么皮肉之苦,整日泡在这些枯燥的典籍之中也是头昏眼花,更别提无尘子还要求他们进行抄写背诵,错一个字便是罚抄百遍,可是让性子跳脱的独活苦不堪言。 尤姜到时,这小子正在案前痛苦地挠头,也不知教主来了,只对身边的寸劫抱怨道:“要死了,要死了,这天道盟的老头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放我们出去啊!” 寸劫倒是比他沉稳,心知两个魔修能在玄门长老手下保住性命已属不易,此时也就认真写着,面对同伙的哀号也只是镇定地回:“写吧,若是他今日来查发现你没有写完,又得多抄一百遍了。” 独活一听见这惨无人道的惩罚瞬间就成了霜打的茄子,脑门重重磕在书桌上,不由悲愤长叹:“我以为教主罚我日夜顶着个绿帽子已经够狠了,谁知这玄门的老头更加不是人啊!叫我一个魔修抄这什么圣人教诲,他不如直接杀了我!” 他突然提高了声音,寸劫拿笔的手顿时吓得一抖,好不容易抄完的一页经书就这样报废,纵使以左护法的稳重也不由一把捏断了笔,斜了他一眼就低声道:“还不是你非要去姜府闹上一通才惹上这麻烦,自作自受,别嚷了。” 诚然尤姜的吩咐是让他们接到消息立刻前往不知门,独活却不是能忍气吞声的主儿,此时也知是自己连累了寸劫,声音也就小了起来,只嘟囔了一句,“你跟我一起去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这么大空间就他们两人,寸劫岂会听不见这话,立刻反驳道:“那我也没叫你放火啊。” “教主还没死呢,他们就把姜奉之的牌位立了出来,这灵位还不让进祠堂就和卖身的下人们搁在一起,你能忍?” 独活说起此事仍是忿忿,寸劫回忆了一番,也的确是不能忍,一把撕了这写满宽恕之语的圣人文章,只平静道:“出去后再放一次火,下手干净点。” 这才是他们魔教的希望,独活见状就高兴了起来,连忙凑到他身边殷切地问:“好兄弟,所以,咱们怎么出去?” 他们若有办法早就出去了,哪还用抄这满地文章,寸劫闻言也是苦恼了起来,毫无办法下只能随口提议,“你去找那老头哭着认错?” 此法对别的正道修士或许行不通,但对玄门长老说不定还真行,然而独活是断言拒绝,“我不,我可是魔教右护法!就算每月都被教主逼着写悔过书当面诵读,我也绝对不要把人丢到玄门面前!” 对此,自小就被迫听他朗诵悔过书的寸劫打量着这人的绿衣绿鞋荷叶帽,只道出了一个事实,“你每天穿的像根大葱似的,哪还有脸面可言?” 一个整天顶着绿帽子的右护法着实没有什么威严,奈何这荷叶是尤姜施了咒扣在他头上的,想摘也摘不下来,顶着这玩意穿什么都滑稽啊,他也只能苦着脸哀叹, “我的衣服都是教主买的,审美自然也随他,这是我的错吗?” 这番境遇着实悲惨,可惜魔修根本没有同情心,寸劫对同僚也只回以冷漠的眼神,“叫你整天说教主穿的丑,活该。” 此话独活可就不同意了,抬起头就忿忿道:“你摸着良心说,教主那堆披风难道不丑吗?”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82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这就问倒了寸劫,他摸了摸自己的良心,终究没法欺骗自己的眼睛,反正教主也不在,这便说了实话,“是挺花俏的,我师父穿的好看多了,难怪大长老一直想让我师父篡位。” 两个少年人被困在书海中也就只有诽谤教主才能得到一丝快乐,然而,对他们这苦中作乐的法子,尤姜只是面无表情地看向了无尘子,“他们这几日都是这样过的?” 太上长老是个正经人,此时看向尤姜的眼神却是颇为复杂,“老朽本是想要磨一磨这二人性子,谁知他们如此聒噪,倒是让我对魔教教主有了新的认识。” 原来你是这样的魔教教主。——这来自太上长老的重新审视让尤姜瞬间捏紧了扇子,难怪这老头肯放他们进来,感情魔魁野心勃勃的枭雄形象早就被这两个臭小子给击溃了。 眼看这左右护法越聊越开心,浑身上下都弥漫着摸鱼的快乐,尤姜为了自己仅存的魔道魁首威严终是站了出去,只冷笑道:“看来你们这两个小崽子在这里玩得挺开心的啊。” 教主声音一到,寸劫的脸瞬间就绷紧了,心知方才言语只怕被教主听了去,不等尤姜发怒就先跪下认错,“寸劫知罪,任凭教主处罚。” 魔道希望能屈能伸,情况不对立刻认怂,倒是独活还毫无知觉,宛如看见救星一般扑了上去,拽着养父袖子不看撒手,只叫道:“教主,你终于来救我们了!我的手都快写断了!” 太上长老果然没有骗他们,这两人除了精神萎靡一些并无外伤,尤姜凑近一看,见这小子没有缺胳膊少腿也就放心了,伸手提着他的耳朵就冷笑道:“本座叫你隐秘行事,你居然还跑进城里放火,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在这儿……很好,过来,让教主打一顿。” 尤姜出手可不客气,独活立刻倒吸一口凉气,瞥了一眼看戏的付红叶和无尘子,只捂着耳朵小声哀求,“教主,玄门的人在呢,给我一点面子,回家再打好不好?” 尤姜看似发怒手上却是将二人都拖到了自己身后,付红叶见了这护崽的架势如何不知他心思,不待尤姜开口便率先对无尘子请求道:“太上长老,如今十七身处生死门内,你我还是速速查清东宫异常为好,这左右护法就交给尤姜前辈管教吧。” 尤姜路上就已将探查到的消息告知二人,这可夺取别人修为的长空生死门绝对是个大祸害,无尘子考虑到事情缓急也就不与他们计较了,冷冷瞥了眼被自己收拾的两个小魔头,终是撤了禁制,只淡淡道:“不敬师长,妄议长辈,每人再抄一百份《道德经》,三日内送到玄门。少一个字,老朽便亲自来教训你们。” 此话一出,独活只觉自己眼睛已经花了,赶紧向养父求救,“教主救我!我不要再抄书了!” 然而,尤姜也觉他这性子是该收一收了,也是这次运气好,无尘子为查付红叶身份刚好就在长安,若没有这太上长老横插一脚,只怕这小子现在已经落尽了长生门手里。但这个江湖,并不是永远都有好运气的。 如此一想,尤姜也就不去管他,只配合道:“本座觉着挺好,写完了再去把风十七的大作抄一遍,以后再不听话,本座就把你送给玄门长老养着。” 这样可怕的威胁顿时令独活一句话都不敢再说,寸劫闻言也是一身冷汗,趁着教主不注意悄然躲去了一旁,只在心中暗自庆幸——师父说的没错,做魔修还是冷酷一些好,话多当真死得快。 两个小崽子没事,尤姜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不过付红叶家里那只才是真的麻烦,他这便提醒道:“对了,你赶紧叫不知门查一查,金丹仙门有没有一个姓赵的祖师,应该是苏清尘的师弟。” 那白衣道人明显就是此事主谋,查清其身份才是至关重要的事,付红叶自然不会懈怠,倒是无尘子听见此话忽的抬了眼,“赵绥?他不是做了三年掌门就渡劫陨落了吗?” 此话倒像是知晓白衣道人身份一般,付红叶这才想起他们眼前可是有个活寿星,连忙问:“太上长老认识此人?” 果然,无尘子回忆了一番,只平静道:“年轻时见过几面而已,此人性情阴鸷常有偏激言语,我不屑与他打交道,倒是他的师兄苏清尘可惜了,年纪轻轻就死在了魔修手里。” 二长老分明还活着,无尘子却说苏清尘死在了魔修手里,其中必有蹊跷,尤姜立刻追问:“魔修?谁?” “漠北马王沙礼耶,那时天道盟组织剿匪,苏清尘便是金丹仙门派去的带队修士,那沙礼耶原是被俘的,后不知使了何种手段逃脱了,他为报复杀了不少正道修士,苏清尘也在其列。” 无尘子也知沙礼耶如今就是魔教大长老,说话时眼风淡淡瞥着尤姜,像是想看他这个魔教教主如何分说。 此事让尤姜陷入了沉思,独活还不知这些纠葛,如今听着耳熟便对寸劫小声问:“这好像是小时候大长老给咱们说的睡前故事?” 魔教也没多少会带孩子的人,二人小时候就是长老和教主轮流养着,寸劫也想起了幼时听过的马匪故事,立刻点头道:“是这个,我记得你当时都被吓哭了,二长老为了哄你还剪了大长老的胡子。大长老为此忧郁了整整三天,都没和教主吵架了。” 他们这声音哪能瞒过三个江湖前辈,付红叶见尤姜已在抚摸扇子,未免太上长老近距离围观魔教教主痛殴魔教护法,这便抢先带过了话题,“敢问太上长老,赵绥修为如何?” 无尘子这些天也看出了魔教这群人不怎么正经,此时只当没听见,细想当年之事,继续道:“他本也就一般,后来据说是得了什么奇遇,修为突飞猛进只差一步就能进入渡劫期。那时他还说渡劫成功就要与青虚子师兄一战,后来不知为何突然没了消息,金丹仙门也只当他陨落了,另选了新掌门。” 赵绥只做了三年掌门,在修士眼中着实不算是多长时间,无尘子会记得这个人还是因为他处处模仿苏清尘,凡是苏清尘买过的东西都要买一份,苏清尘去过的地方也都要去一次,金丹仙门只当这是师弟崇拜师兄,他瞧着却觉渗人。心性良善的苏清尘死了,这样的人反倒有了奇遇,无尘子当真是无法理解。 如此说来,赵绥应当就是在那时进了长空生死门,出来后趁着修为大升将苏清尘暗害,这才夺得了门主之位。只是,他消失的这些年又是怎么回事呢? 尤姜总觉这长空生死门不简单,赵绥如今针对精怪的举动也定是有其用意,此时虽还未摸清虚实,还是对无尘子道出了自己所见,“若我的感知无错,那赵绥如今已是散仙修为。” 此话便令无尘子皱了眉,他很是不解道:“老朽自认也算是个通透人,不过是看不破少年时的心结,四百年来便始终等不到渡劫天雷,即便灵气够了也到不了散仙之境,就那赵绥的心性,这修为定不是走正道得来的。” 尤姜也觉赵绥与付红叶气度相差甚远,若天道放这个人过关可真是瞎眼了,不过,此话倒是让他有了意外发现,“原来太上长老也是渡劫期修为了,江湖上倒是无一人知晓。” 江湖人只道天下就付红叶与尤姜两人摸到了飞升门槛,未想玄门还有这个不声不响到了渡劫期的老前辈,道门之首果然名不虚传。无尘子对此倒是镇定,只平淡地回:“玄门树大招风,总得藏着些底牌。江湖中隐藏修为的人也不止老朽一个,就像当年魔尊血洗天下,并不是所有正道修士都站出来与之抗衡,我年少时就听祖师说过,当时还有几个顶尖修士选择不管天下人渡海避难,若他们还活着,如今修为也不会低。” 魔尊当年杀了太多人,过去的门派几乎都被他断了根基,整个修真界的历史就在这个时期有了断层。付红叶本以为那时的强者都在除魔之战中陨落了,未想竟有逃脱之人。这些事也就最初经历过那一战的修士知晓,就连无尘子也是偶尔听师祖谈及才记得一二,付红叶想起当初和姜奉之被困的海岛,神色立刻就严肃了起来,“长老,这些人是何来历,还请你详细告知。” 作者有话要说:无尘子:魔教教主修为超群心性狠辣,定是心机颇深的枭雄,掌门断不可被他蛊惑! 独活:没错,我家教主敢穿最丑的衣服! 寸劫:没错,我家教主敢和碰瓷老头打架! 无尘子:嗯……我对魔教可能存在错误的认识。 尤姜:不,你没错,收回这看小熊猫的眼神,本座真的是个枭雄!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83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第六十一章 魔尊灭世已是六百年前的事,这入魔仙兽毁了朝廷也断了修仙门派的根基,以绝对的杀伐令天下势力重新洗牌,而如今的玄门正宗,便是下凡除魔的仙人留下的传承。修士面对这样强大的对手,挺身而出者的确不少,却也有一部分强者选择出海避难。 那时修真文明远不如现在繁盛,各派功法只传嫡系弟子,一个大派也就两三个元婴高手,这部分人遁逃后,他们的师门也就毫无抵抗能力,很快便在魔修进攻中灭亡。后来道祖除魔成功,残余修士组成了天道盟,这些已经消失的门派也就无人关注了。 无尘子的师父刚好是经历过魔尊之乱的修士,这才对此事有些印象,据无尘子所说,那时出海的修士应当刚好是十六人,他们也知抛弃师门之举不光彩,拔锚时皆是以白袍遮掩面容,彼此之间只以兄弟序号相称,再不提过去真名。无尘子之师也不知他们具体来自什么门派,只记得他们都称领头之人为风大哥。 风这个姓氏并不多见,这十六人以兄弟序列相称,如今世上偏又有一个风十七,付红叶听着便露出了深思神色,不由问道:“太上长老可知那风大哥是何出身?” “那时天下强者不多,他虽蒙面易容,老朽的师父也从其法诀中认出,此人应当是出自江陵风氏,他走后没多久,风氏便被魔修灭了族,如今早已断了传承,就连个证明其存在过的物件也没留下。” 无尘子素来正直,对这抛弃家族任由亲人被魔修杀害的行径自是不耻,提起时语气也极为冷淡,冷哼了一声又继续道, “师父说,当时魔尊的手下每占领一处城池都要屠城,多一个强者守城就能救下数万人性命,他曾试图劝这些人留下,可他们还是选择了离去,为了隐藏行踪甚至连师门亲朋都没有带上。修行不易,谁都想活着飞升成仙,天道盟也不置喙他们什么,就让这些人在海外去寻他们的飞升之法吧,今后这江湖永远不会再有他们的姓名,天道盟也不需要这样的人加入。” 玄门行事到底厚道,平定天下后没将这件事写进史书,那些出海的修士也没有再回来,百年过去,那些被灭的门派都如云烟一般从世人记忆中渐渐消散,只有几名知情的老修士偶尔当作故事提起,用以警醒弟子莫忘守卫天下的职责。 这都是陈年旧事了,无尘子不知付红叶为何会如此在意几个早已不知生死的修士,如今也只是平淡道:“这些年修真界日新月异,六百年前元婴修士便是凤毛麟角,百年前渡劫期也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如今却是代代有人飞升,更有掌门和风十七这样年纪轻轻就进入渡劫期的绝世天才,那些人纵使活着也早已跟不上时代,闹不出什么风浪来。” 他说的在理,修真功法代代更新,炼器符咒之道更是进益极大,六百年前的上品法器放在如今是连金丹修士都看不上了,尤姜见识过不知门后,自己都有一种若不努力就要被后来者取代的紧迫感,更觉一群困守在海外的老骨头不可能胜过一直在发展的天道盟。 然而,越是胜不过越容易走邪路,正因自己能力不够,才会想要去抢别人的,嫉恨和贪婪往往是入魔的起源。生死门连通的那座海岛不像是巧合,尤姜此时听闻那些人出海之后始终未归,想起自己在那海岛所见建筑的确是古时的风格,这些建筑之法早已失传,只怕就是这批修士出海后所建。 只是,他当年与共同落进生死门的修士搜寻过整座海岛,战斗痕迹倒是随处可见,只有一块石碑刻了脱离之法,告知他们若想出去只能互相厮杀至仅剩一人。除此之外,其它活人却是一个没有,也不见有人生活过的痕迹,若生死门是受这些修士的控制,他们这样做又是什么目的呢? 尤姜想到这里不由露出了深思神色,看了一眼付红叶就道:“如今海域尽在鬼域三神掌控之中,本座也曾委托大护法调查当初的无名海岛,可数万厉鬼上天下海找了一年也不见那地方踪迹。” 鬼域三神皆是仙神难收的修为,鬼魂在深海又是行动自如,付红叶不信有人能瞒过他们感知,此时也是颇为疑惑,连鬼都找不着,这座岛难道还能上天不成? 他暂且想不出个结果,细细梳理已知消息,也就只能根据线索推测道:“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赵绥定是进过长空生死门,也知道如何才能开启此门。他当年虽渡劫失败却没有陨落,假死之后暗中指使长生门制造旱魃,以不灭川魔气感染修士收集心魔,如今更是盯上了你家右护法。你说赵绥身上没有魔气,可见这心魔不是他自己用的,那么,牧北绝口中即将飞升的准天魔又是谁?” 尤姜自己就是魔修,自然知道就算是顶级魔修对心魔这种东西也是避之不及,长生门以旱魃为容器培养心魔的行径着实诡异。他抚摸着奈何扇上的群魔图纹,用肯定语气道:“只有真正的魔物才能彼此吞噬,不论是谁,既然用了心魔,至少可以肯定他已不能被称之为人。” 付红叶曾被困在生死门中,他很清楚散仙虽强却不足以控制如此天地绝境,赵绥背后定还有更强者。而要知晓此人身份,目前只有一个办法,“看来只有赵绥知道个中奥秘,咱们得想个办法擒住他,还要让他乖乖说实话。” 这自是最好的解决之法,然而尤姜估量了一番双方实力,还是没把握地摇了摇头, “难,一个散仙要逃命太容易了,你我未必能困住他。” 付红叶自己就是散仙之境,自然知晓到了这个境界已很难被阵法困住,他凭借精怪之力有把握胜过赵绥,却不敢保证能将其活捉,闻言也是沉思了片刻,最后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尤姜,“所以,得有一个让他不想逃跑的诱饵。” 这意思尤姜瞬间心领神会,“你是说二长老?” “太上长老说他自少年时便处处模仿苏清尘,苏清尘有的东西他也一定要有。如今他孑然一身,若苏清尘被魔教教主供奉着安稳养老,过得远比他快活逍遥,你说他会如何?” 赵绥若有什么心结,那定然就是苏清尘,此人捕捉精怪都要伺机陷害魔教,如果苏清尘就出现在长安,他绝不可能毫无动静。这一动,便就是抓人的最好机会。 苏清尘废了经脉毁了容颜,在魔道隐姓埋名活了这么多年,如今复仇的机会就在眼前,尤姜也不想忍,这便敲定了主意,“魔修从不是忍气吞声之人,二长老这个仇,本座一定要报。” 此话一出便是答应了,独活虽不知具体情况,听他们言语也觉出了闹事的气息,立刻就兴奋道:“教主,咱们终于要搞事了?我可不可以再给姜府下次毒?” 这就是个闲不下来的主儿,一天不闹事就皮痒,尤姜倒也没准备对姜府留情,对此言不置可否,只是看向了寸劫,“左护法,本座给你一夜时间,不论你用什么手段,天亮之后,魔教所有精锐必须齐聚长安。” 魔教人手大半在漠北,其余也是暗中埋伏于各派山门,要一夜之间召集起来难度着实不一般,然而寸劫却是丝毫不惧,只认真应道:“遵命!” 尤姜这是要倾尽魔教之力为二长老报仇雪恨,付红叶自然也是不甘落后,当即就对无尘子道:“太上长老,也劳你调集天道盟各派弟子包围长安,我若无令,不许一人出城。” 魔教乱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却不想付红叶竟也要出手,天道盟包围国都这可不是轻易能平息的事端,无尘子立刻挑眉道:“这样做朝廷会有意见吧。” 朝廷对修士这股不受自己掌控的力量一直就颇为忌惮,过去天道盟也是紧守界限,对朝堂之事绝不插手。付红叶这命令一下,二者关系便是要变天了。 然而,他对此却是没有半分惧怕,只是用平淡的语气道:“那便换一个没有意见的皇帝。” 此语一出,不止是无尘子,尤姜也大为震惊,众人皆是齐齐看向了他,似乎不敢相信这是历来主和的天道盟盟主会说出的话。只有一直沉默不愿与人交流的不灭天子忽的睁了眼,用欣慰的语气道:“长安,你可算是有了几分从前的脾气。” 付红叶上任之后不争不抢也不在乎名利,所做决策都是以维持太平为主,可在那之前,他也曾是长安天子,每逢帝王昏庸,选出新王改朝换代也是常有的事。如今他也不觉此举有何特殊,只是轻轻一笑,“我这些年是太温和了些,以至于很多人都快忘了,付红叶才是天下第一的修士,这世上一切事我都是做得了主的。” 作者有话要说:付红叶:天凉了,换个皇帝吧。 尤姜:你的纯良伪装呢?怎么变成荞麦馒头了?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84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大长老:教主最近骂人技巧又升级了? 尤姜:闭嘴,你个南瓜秧子赶紧滚过来打BOSS! 二长老:看来他只是给某人开辟出了瓜果蔬菜之上的新等级。 三长老:呵,男人。 第六十二章 魔尊之乱后,天下幸存的修道门派并不多,金丹仙门便是少有的一个,这古时便以炼制仙丹闻名天下的门派劫数过后却只剩下寥寥数人,纵使加入了天道盟,声势也大不如从前。好在他们于对抗魔修的战事中不辞辛苦为各派提供丹药,凭此也就成了天道盟二把手,未来多少还有几分指望。 玄门是除魔仙人留下的传承,其祖师组建天道盟治理天下,二代祖师玄门仙子赐朝廷无字天书平定战乱,第三代继承人青虚子亦是仁义之名传遍天下,如此辉煌再无法复制,金丹仙门虽有心争一争盟主之位,在这赫赫功绩前也只能低了头。 当时的金丹仙门可谓是日夜盼着玄门下一代不景气,只要这位不可战胜的老大哥衰落下来,这正道魁首便是由他们做了。 那一代的门主有两位弟子,大徒弟苏清尘出身世家大族,天资卓越,性情温和,更难得的是生了一副阳春白雪般的好相貌,笑如雨落幽兰别凡尘,愁似雪见明月静三分,行如青云出岫,静似临水照花,当真是全身上下都挑不出一点毛病。这样的神仙人物,金丹仙门自是极为珍爱,全门上下皆对其敬重有加,只望苏清尘往后名扬天下,重振仙门之威。 与白璧无瑕的苏清尘相比,这二弟子赵绥便显得拙劣了许多,他是门主还未修行时的故人之后,因父母兄弟都在乱世中饿死了,门主便将他收进门墙,给了他一个修道的机会。许是自小就饿怕了,赵绥入门后便不肯分旁人一点东西,一针一线都要死死拽在自己手里,就算是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也紧紧锁在柜子里,仿佛生怕别人抢了去。这样的性子自然不讨同门喜欢,门中也就苏清尘怜他遭遇,时常主动与他说话,偶尔也会将亲手做的糕点分一些给他。 或许正因如此,赵绥对苏清尘也格外殷勤,凡是师兄所需定是第一时间去采办,谁若说苏清尘一句坏话他便能上去拼命。这样狂热的喜欢让苏清尘很不适应,他试着劝过师弟,赵绥却是半分未改,甚至愈演愈烈,他开始模仿苏清尘的服饰和喜好,就连行走步态说话语气都与师兄一模一样。 那时金丹仙门之人都只当这是一种不怎么正常的崇拜,却不知此举背后的扭曲心态。赵绥某一日突然失踪,回来后修为竟是大为精进,甚至超过了自己的师兄。苏清尘对他的奇遇只觉欣慰,正好当时朝廷请求天道盟协助剿匪,他便带着赵绥一起围剿那漠北马王沙礼耶。 赵绥的性子不合群,即便拥有了至高修为,剿匪修士仍是以苏清尘为首,在他的带领下,那漠北马王终于被捕,各派修士皆是欣喜道贺,唯有赵绥神色阴沉地看着自己依然被万众瞩目的师兄,忿忿拂袖而去。 第二日,被俘的沙礼耶便突然越狱,苏清尘闻讯便去追,这一去便是整个人生的转折点。 赵绥早已埋伏在半途,趁着他毫无防备一出手便是杀招,苏清尘按着自己破碎的丹田,看向师弟的眼神满满都是不可置信。而赵绥却是轻轻抚摸着他的脸,神色是扭曲至极的迷恋,他的师兄苏清尘,世上最美最好的人,这么干净,这么温柔,就连染血的模样都比神仙还好看,他做梦都想变成这样的人。而现在,愿望可以实现了。 他一刀一刀毁了苏清尘的脸,面上却是笑着的,说话的语气毫无一丝同门之谊,“师兄,你知道吗?那一年叛军封城,城中所有人家一粒米也不剩了,我家爹娘为了省下口粮给我们已经饿死,某一天,我弟弟从官兵手中讨来了一个馒头,他躲在田地里偷偷地吃,以为谁都不知道。可是我看见了,我把那个馒头抢了来,就靠这个馒头,我活到了师父来赈灾的时候,成为了再不用为温饱担忧的修士,而我那弟弟吃了太多的观音土,就这样死在了地里。这就是我学会的第一个道理——谁先动手去抢,谁就能活。” “师兄你什么都没错,只是你太好了,好到让我发疯地想成为你这样的人,可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变成你,所以,我只能抢你的。” 这件事压在赵绥心里太久,他不敢告诉任何人,害怕一说出去自己就会失去所有的一切。他太喜欢苏清尘了,可师兄一定不会喜欢这样的他,他只有将自己变成苏清尘,才能将这最好的一切永远留在身边。 杀死同伴从生死门出来的那一刻,赵绥就已经疯了,可他还是受不了师兄看向自己的痛惜眼神,他捏住这张被毁的脸,愤怒地质问:“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你凭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告诉你,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在生死面前,大家就都不能算是人了!” 苏清尘还能说什么呢,他以为这是师父自饥荒中救出的师弟,怜惜此人身世处处关怀,因知他幼时饿怕了,身为仙门首徒仍是常常下厨寻找各种理由为师弟送去吃食。他自问没有半分对不起赵绥,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他闭眼不去看这个人,只是冷冷道:“你这样的人,永远不可能飞升成仙。” 赵绥见师兄不再看他,神色反而更为恼怒,他听出了苏清尘的不屑,他就知道一旦师兄知道他的过去一定会瞧不起他,他不能忍受这样的事,气极反笑,只道: “好,你看不起我对吧?我改变主意了,我不杀你。我把你卖给那群魔修,你就用这副鬼样子在那肮脏的地方活着吧,我看你到时候还能剩几分仁心!” 赵绥这个疯子做事不留半分情面,他真的废了苏清尘的经脉,将师兄交给了前往惊风谷的人牙子。苏清尘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落得这样的境遇,他到底不是铁打的人,当离了赵绥,终是茫然无措了起来。那时候他就站在了悬崖边上,只要被人轻轻一推就能粉身碎骨,万幸的是,有人拉住了他,这个人就是逃走的沙礼耶。 漠北马匪常在惊风谷的商路上黑吃黑,沙礼耶此次外出就是为了给族中搜集过冬粮食,被俘已耽搁了太多时间,哪还能再等,回到营地就带着伤来寻商队麻烦,谁知这一来倒是刚好劫到了个苏清尘。 这人前日都还威风凛凛地带领正道修士把他给揍趴下了,一眨眼居然伤痕累累地成了商队货物,沙礼耶当时就纳闷了,挠了挠脑袋,只发挥马匪本色对这正道修士威胁道:“苏大公子,我这背上可都是你手下留的鞭痕,如今你倒是落进了我的手里。” 苏清尘认出沙礼耶的那一刻眼中就只有绝望,他想起魔修那种种折磨人的手段,终是忍不住抖了抖,纵使如此,仅剩的尊严也不允许自己低头求饶,只能闭眼道: “杀了我。” 沙礼耶手下亡魂不知多少,本也不差一个苏清尘,可不知为何,当初数百修士围剿马匪,他一眼便瞧见了白衣翩跹的苏清尘,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江南水果然养人,一个小子倒是生得比小姑娘还俏。 如今凑近了细看,他拿着弯刀的手又砍不下去了,脑子里还是那个念头——这脸上都满是疤了,怎么瞧着还是挺俏? 漠北汉子行事豪爽,既然这刀不想下去,他也就不动了,见四周都是荒漠,苏清尘一个经脉被废的南方修士大概是走不出去的,索性把人捞上了马背,只道:“老子一个魔修凭什么听你命令,我偏不杀!” 这样的举动着实出乎苏清尘预料,他从未和另一人如此亲近,如今就被沙礼耶拘在怀里,甚至都能听见马王强壮的心跳,想起魔修男女不忌的传闻,立刻就是羞恼到了极致,只怒道:“要杀便杀,你休要侮辱人!” 这话沙礼耶初听还是云里雾里,在看见对方眼中的羞恼之意后才回过神来,未想他堂堂漠北汉子竟被当作了断袖分桃之徒,一时也是好笑,“你这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老子对男人没兴趣。” “你——” 苏清尘本是最正经的修士,未想有一日竟会被魔修如此嘲讽,遭逢大难的懵懂无措忽然就淡了,只是茫然地看着沙礼耶,似乎完全不明白这个漠北马王到底想做什么。 他糊涂了,沙礼耶的想法倒很简单,做马匪就要有被抓的心理准备,自己技不如人被俘也没什么,倒是这小子算得上是个英雄,若是被人随意糟践,不止侮辱强者,也是侮辱他这个输给过苏清尘的对手。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85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沙礼耶这辈子行事坦坦荡荡,只求做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卖了蛮族皇室时就坐在他们面前喝酒直言不讳气得老巫祝差些吐血;入了魔教也是直截了当骂教主,篡个位就当着尤姜的面写传书,被教主揍也乐此不疲;那时也不例外,他一路带着苏清尘到了惊风谷外,就这样把人往地上一扔,大手一挥便道:“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你有本事就重塑经脉,老子等你养好伤再来打过!” 此举让苏清尘完全懵了,他发现自己是真的看不明白魔修,只能疑惑道:“你不报复我?” 沙礼耶背上的鞭伤还在火辣辣得疼,他闻言便低头看了眼正道修士,然而一见苏清尘那脸上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又觉下不去手,只能不屑道:“你都这么惨了,老子不稀罕欺负一个废人。” 苏清尘到底是金丹仙门大师兄,当初时的茫然无措过去,也知沙礼耶是在救他。谁能猜到,令他下地狱的是自己百般照顾的师弟,救了他的却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魔修,他心中感慨万分,面对沙礼耶却是正了颜色,拱手认真道:“救命之恩,来日必报。” 沙礼耶这辈子被骂的时候太多了,中原人骂他,漠北余族的贵族也骂他,这样被人认真道谢的时候着实不多,他发现这个修士好像和过去那些骂他的老道士不太一样,本是想要走人,忽的就拽着缰绳停了下来,回头对着苏清尘便问:“喂,惊风谷中不见真名,你想好要用什么名字了吗?” 苏清尘此时只觉很累,前路尚不知如何,他哪还有心思在意这些,只是摇了摇头,“化名而已,随意取一个就是了。” 纵使受了磨难,仙门首徒的背影依然是仙风道骨的独特风姿,这是魔道中永远都不会有的风景。那时,沙礼耶看着这样的苏清尘,忽然想起了自己潜入长安时听见的一句戏词——“摘青梅,煮酒初尝,消尽漫漫水沉香。唱世间,多少炎凉,不过冬日小炉添炭火,盛夏梅子浸黄汤。” 他听不懂中原人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只当这是在赞梅子酒好喝,漠北只有浓烈到让人醉死的烈酒,没有这份轻柔,亦没有那长在水乡的梅子,料想这酒若是下肚,定是漫漫黄沙永远触及不到的清冽。 他一个马匪大概这辈子都没机会去江南尝一尝这梅子酒,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想着,想着,就把这戏词给记住了。 沙礼耶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些不相干的东西,大概是因为苏清尘给他的感觉也像那被文人雅客珍藏的梅子酒,明知是极好的,自己却一辈子都不可能触碰到,也就只能在道听途说中遥遥地想上一想罢了。 这难得细腻的感慨差些把他自己给逗笑了,漠北马王瞧着苏清尘更是顺眼了许多,只打趣道:“那就叫梅子吧,苏梅子。” 这个名字很奇怪,苏清尘却是接受了,对他点了点头,“既是恩公给的名字,我便用了吧。” 苏清尘一直是这样轻轻柔柔的人,即便遭了难,当遇上被抛弃的霜儿和受伤的尤姜时,他仍会伸出援手。或许这世上的善人坏人都是有定数的,真正的好人或许会学得谨慎一些,会记住教训远离恶人,可那份救人之心永远也不会消失。 沙礼耶自小生在魔道,魔修中没有这样的人,可他很确定自己不讨厌苏梅子,不止不讨厌,梅子酸酸甜甜清清爽爽,他还挺喜欢,这便开口问:“你出身江南,会做南方菜吗?” 苏清尘为了赵绥是进过厨房的,闻言又是神伤,只小声道:“会一点。” 这个答案倒是让沙礼耶颇为高兴,他打马自苏清尘身边而过,只长笑道:“以后你做江南菜给我吃,我便罩着你,若做得好,我养你一辈子!” 这粗莽汉子根本没给人拒绝的机会,说完便扬长而去,倒是苏清尘在原地愣了许久,一切郁结之气好像就这样伴随长河落日中的爽快笑声散了,剩下的只是思考要如何活下去。 苏清尘毁掉的一生就这样被一个马匪强行续了下去,他得了个新名字苏梅子,本以为是暂用的化名,未想叫着叫着就是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沙礼耶:好兄弟,陪我骂教主,还陪我变老,咱们一生一世一起走! 苏梅子:大哥,喝酒吗? 三长老: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没姓名。 尤姜:醒醒,他们找你结拜只是想留个观众喂狗粮而已。 戏词化用了宋代何梦桂的词《满庭芳·初夏》。 第六十三章 寸劫办事果然可靠,天还未亮魔教精锐已悉数埋伏于长安城外,余下弟子则是在各处交通要道设下了蛊阵,绝不给城中人逃离的机会。 魔教行事尚需隐匿,天道盟却是借着为太子解毒的由头光明正大进了长安城,一众修士由秋月白与月星石带队,不管以前是什么修士,现在提个药囊就进了太医院,大家今天都是医修。纵使朝廷有心想拦,有这个看诊的名义也是寻不出毛病来,只能匆匆派了使者寻付红叶理论,至于结果,付盟主自是一大早就溜了出去,连根头发都没让他们摸着。 就在各方势力忙碌时,魔教三位长老也奉命进了长安城,作为诱饵的二长老更是难得恢复了青年容颜,素衣白马,轻纱覆面,纵使额头仍有伤疤,一人一骑越过城门依然是令路人纷纷侧目。 他做了百余年的老头,如今突然年轻一回还有些不习惯,此时听尤姜将赵绥之事细细道来,只颇为唏嘘地叹道:“我落入魔道的第三年金丹仙门便传出了赵绥渡劫陨落的消息,之后江湖上再没有他的踪迹,没想到他竟没死。” 赵绥这心性若能飞升才是奇了怪了,尤姜料想他定是渡劫时受了重伤,这才又寻到了生死门想以邪路强行飞升,如今出现在长安城中,只怕打的也不是什么好主意。 这样一想,他就看向了身边躲着朝廷使者的付红叶,“赵绥费尽心机仍是渡劫失败,玄门却是接连三人飞升成仙,这人怕是眼珠子都气红了,难怪要寻你的麻烦。” 赵绥这心胸连关爱自己的师兄都容不得,对付红叶这天道之子自然更是嫉恨,这种自己过得不好就要别人也不幸的小人付红叶见得多了,此时也不怎么在意,只是平静地分析道:“现在看来,他将我拖入生死门中渡劫存的应当是掠夺修为的心思,只是没料到我会恢复精怪之身逃了出来,更想不到这心魔反倒让我开了窍,选择直面过去错失。” 魔教三位长老素来同进退,如今苏梅子恢复了容颜,沙礼耶虽觉老头的胡子编着小辫更为威风,还是随他回到了威猛汉子的模样,蛮族本就生得比中原人强壮,他这腰一挺直便比众人都高出了半个头,此时听着众人讨论便对苏梅子直言道:“你这个师弟是真能作妖,我不比你那菩萨性子,这小子若是落进我手里,老子扒了他的皮!” 苏梅子在魔道待了这么多年,性子也没过去那么温和了,闻言便鼓励道:“你若扒了他的皮,我当晚便做你最爱的炙羊肉给你吃。” 这个回答立刻让沙礼耶满意大笑,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很是豪迈道:“这个不错,备好你自酿的酒,我提着他的脑袋来找你喝!” 二人多年来一直如此,过去三个老头同进同出,白天一起喝酒骂教主,晚上还要勾肩搭背去泡澡,谁也不觉有何奇怪,如今他们都恢复了容颜,就三长老还顽固地做个老书生,这场景一出来,便让尤姜觉出了几分暧昧的气息。 教主对两位长老的袖子问题陷入了深思,三长老却丝毫未觉哪里不对,反倒横了他们一眼,很是不满道:“你们两个装断袖能不能认真点,尤其是老沙,就差摔了酒杯拜把子了,都学学教主那黏糊劲儿,含情脉脉懂不懂?眉来眼去懂不懂?”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86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当年整个惊风谷都传苏梅子与漠北马王关系不寻常,赵绥明显也是信了这事,经阅话本无数的三长老分析,此人对师兄绝对是一种病态的占有欲,若苏梅子喜欢上了旁人还和那个人相亲相爱,这人一定会像戴了绿帽子一样跑出来。沙礼耶觉这话有些道理,心道一个正常男人怎么也不可能那么在意脸,也就同意了他的计策,大胆地邀了苏梅子一起装一回断袖。 当然,对于“这两个人真的还需要装吗?”这个问题,尤姜是心里存疑的,此时突然被三长老点名,也只是斜了一眼过去,“眼神不好就多吃几颗龙眼,本座什么时候含情脉脉眉来眼去了?” 对此,付红叶低头看了眼二人骑着马仍然悄悄牵着的手,选择昧着良心附和道: “我与前辈相敬如宾,三长老多心了。” 沙礼耶每天都在想方设法把教主嫁出去,对这情况自然是喜闻乐见,眼看篡位计划即将成功,对阻碍教主跑路的三长老便是没好气道:“呸,说好的三兄弟同进退,我们都驻颜断袖了,你这臭书生居然还是一副老头样,白占辈分便宜!” 当然,不合群的三长老选择策马又离他们远了些,很是正经地教训道:“老夫可是有女儿的正经男人,将来说不定还要做高堂呢,你们两个没伴儿的老鬼演就行了,我只负责运筹帷幄幕后指挥。” 这三个老头一直如此热闹,寸劫瞧着只觉不靠谱,顿时忧心道:“教主,你真的认为这样能引赵绥进埋伏吗?” 赵绥看见师兄断袖就会跑出来这个推测听着确实不怎么靠谱,尤姜也没把赌注押在这上面,此时摇了摇扇子便道:“那个人太自傲了,仗着自己是散仙修为就瞧不上我们这些后辈修士,总觉能把我们玩弄于鼓掌之间,就冲这份心态,只要有机会,他一定会寻二长老的麻烦。” 而这个机会,就要由他们来制造了。 付红叶瞬间理解了尤姜的意思,这便轻声道:“前辈,现在人多他未必会现身,我去趟东宫,这里就交给你了。” 这里对赵绥最具威胁的就是付红叶,有他在,那人未必会贸然出手,尤姜闻言也不留,只压低了声音道:“去吧,等本座信号。” 没有散仙保护终究容易出意外,好在付红叶也有了安排,这便将腰间挂着的不倒翁扔给了独活,只笑道:“给你个护身符,保护好你们教主。” 这举动倒是让独活有些懵了,他捏了捏这个不倒翁,也没看出有什么门道,只能挠着头纳闷道:“居然送我这么丑的不倒翁,果然是后爹啊。” 他不知道,尤姜却是明白不灭天子的厉害,心知这是付红叶留的底牌,只低声喝道:“闭嘴,好好带着它,片刻不许离身。” 付红叶交代完便向皇宫而去,那地方疑点重重,尤姜远远瞧着青年的身影,多少还有几分担忧,这神色三长老全看在眼里,这便指着他对大长老教训道:“看到没有,人都走了视线还粘在他身上,这才是真的断袖,都学着点。” 对此,沙礼耶直接就是给了个白眼,“肉麻至极,老子可学不来。” 指望漠北马王玩风花雪月的套路着实是痴心妄想,若他真含情脉脉起来,苏梅子还得起一身鸡皮疙瘩,此时也不为难这粗心眼的老大哥,主动给他递了台阶上去,“大哥,听说天下最好的厨子都在长安,你可愿陪我去看看?” 事实证明还是他降得住这漠北长大的野马驹子,沙礼耶闻言便是眼前一亮,立刻策马到了二长老身边,甚至抢了他的缰绳就往酒楼方向走,很是积极道:“行啊,你去学了他们手艺,回漠北做给我尝尝。” 这个距离应当足够断袖了,二长老也不知自己为何就是高兴,此时也只能如往常般嘘寒问暖,“前几日给你制的新衣可还满意?” 苏梅子现在的爱好就是裁衣服和下厨,只要魔教诸人过得好便已别无所求,沙礼耶也知他对外界纷争早已心灰意冷,此时便直言夸赞道:“不错,还是狼皮做的衣服穿着舒坦,比那些轻飘飘的丝绸好多了,你有空再给我做一身。教主不穿你做的衣服,咱们不管他,自己穿。” 这个回答果然让苏梅子心情极好,不由就轻笑道:“大哥喜欢就好。” 二长老每日都是这样随和,这样的笑颜沙礼耶本是日日都能瞧见,只是这样年轻的样子倒是久违了,他盯着看了许久,忽的发自内心感叹,“你年轻时候是真俊,其实不用陪我变老,这样也不错。” 沙礼耶过去心中只有漠北余族,故族融进中原后,他一个被唾骂的叛徒也就没了心气,就这样放任自己变老渐渐退出了江湖。苏梅子跟了他这么多年,比谁都明白他的心境,虽从未开口安慰,却是选择陪着他一同老去,一同建立魔教,最后也一同归隐长河落日处。 他其实也分不清二人到底是何关系,唯一肯定的是,不论是何情意,苏梅子与沙礼耶这一世都是生死与共绝不分离。沙礼耶突然有此感叹,他心思也就不由动了动,低声问:“大哥更喜欢我年轻时的样子?” 这个问题倒是让大长老愣了愣,在他眼里苏梅子就是苏梅子,白衣蹁跹仙风道骨时顺眼,满脸刀疤白发苍苍时也顺眼,反正不论什么年纪,他在人群中第一眼瞧见的永远是这个人。这样一想,他又觉在意这些东西着实是小儿女心态,拍了拍小老弟的背就爽快道:“以咱们的情分需要在意这个吗,不管你是什么样,大哥都罩着你!” 他这态度倒是让苏梅子也豁达了起来,只觉何必想太多,想怎么过就怎么过一切顺其自然便是,顿时就笑道:“过去是非太多,我不想再被别人关注,若大哥喜欢,以后我在外人面前还是做个老头子,没疤的样子只给你看。” 这话倒是让沙礼耶心里动了动,他记得苏梅子过去是特别好看的,可惜他入魔后始终不肯治好脸上疤痕,那副容颜便只存在于记忆中的惊鸿一瞥,到底不曾细瞧。那天上仙君一样的人物,若是如常与他一同醉酒泡澡也不知是什么样子? 他也不觉这想法有哪里不对,反正就是挺高兴,这便愉快地回应:“这样也不错,改天我也给脸上划一刀,正好和你的对称起来,教主一日不退位,咱们就让他天天被满脸疤的老头子围着,辣他的眼睛!” 此话一出,本是随和神色的苏梅子也是眼前一亮,“此计甚好,下次我们也穿教主的衣服,让他亲眼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审美!” 尤姜本是在暗中观察二人言行,未想自己这都能中一箭,当即就黑了脸,他暗暗想象两个刀疤老头穿着大红大绿披风围着自己的可怕场景,只在心中咬牙——道理他都懂,所以,这两个人为什么就是不放过教主的眼睛? 和教主作对永远能给魔教众人带来无限快乐,三长老此时对大长老的妙计很是赞同,连番点头之后便是对携手走进酒楼的二人赞叹道:“他们这是演上了?还挺像一回事的。” 你睁大老眼看清楚,确定这是演的? 尤姜没想到自己都能觉出不对劲,与这二人日日相伴的三长老竟丝毫没有察觉,甚至还坚信大家都是好兄弟,就算大长老二长老经常背着他一起喝酒,那也是因为他不胜酒力而已。尤姜一时对魔教长老的眼力又有了新的认识,只怀疑道:“三长老,其实你根本没成亲吧。” 就这份洞察力,他根本不可能得到女修青睐啊。 果然,三长老立刻就骄傲地冷哼道:“哼,我早已忘了她,古人云色令智昏,魔修之路不需要女人。” 说完他看了眼尤姜,突然想起江湖路还有断袖这个选项,很是严谨地又补了一句,“也不需要男人。” 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开口就能把自己的姻缘路完美堵死,对此,尤姜只是认真地看向左右护法,语重心长地对魔教下一代教育道:“你们记住,以后若想有姻缘,千万别学这些老瓜。” 作者有话要说:二长老:你若喜欢,我以后换年轻时候的外观找你喝酒。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87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大长老:好啊,约起来,你要去哪里我都陪。 三长老:你们认真点,别整天吃吃喝喝,好好学怎么装断袖! 尤姜:这个人知道自己是这里唯一的直男吗? 付红叶:大概这就是直男吧。 2019年的第一天,大家新年快乐! 第六十四章 付红叶到达东宫时,秋月白与月星石已带领各派高手将龙骑卫制住,仅剩部分金丹仙门弟子尚在顽抗,他刚进宫门,秋月白便推着轮椅前来禀告情况,“盟主,五派高手都已按照你的吩咐埋伏在了宫门,只是,过去天道盟从不干涉庙堂之事,我们这样做,恐怕江湖上会传出一些不利言语。” 秋月白不擅用计,但胜在稳妥听话,凡是布下的命令都能认真完成,虽做不得主事之人,却是天下难得的好下属。此时性子急躁的月星石已去迎战金丹仙门高手,就他想着付红叶或许会来,仍守在宫门等候消息。如今天道盟有风十七和月星石,着实不缺刚毅果断之人,倒是这份万事三思而后行的妥当极为难得,付红叶对他点了点头,只是一道剑气破了宫门,“你们只管执行命令,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朝廷疆土广阔,除了贴身保护皇族的龙骑卫,其余高手皆在军中,如今天道盟突然发难,完全切断了皇宫与军队的联系,宫中再要调集人手已是完全来不及,一众官员也只能被修士扣押。 付红叶行动极为果断,半分没有给宫中人通风报信的机会,命随行高手搜寻东宫,自己则是一脚踹开了太子寝宫大门,随意折了根树枝便走向仍在伪装的赵德筑。 这番突变完全让赵德筑慌了神,眼看赵绥也没个消息,只能色厉内荏地叫道:“大胆!我是皇太子,你们——” 然而付红叶却没有功夫陪他做戏,话还未说完便已淡淡道:“赵门主,许久不见了。” 此话一出,赵德筑便知身份已经暴露,虽多少预料到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仍是忍不住苦笑,“你是怎么发现的?” “心魔无色无形,若不侵占本体便没有修为,更不会引起修士警觉,的确是天下最好的探子。” 付红叶的回答让他神色恍然,只是不解道:“原来是魔教教主,玄门太上长老就在长安,你竟还不疏远他?” 他们都道无尘子厌恶魔修,付红叶和尤姜为此定要吵上一番,绝不会有时间来探查皇宫,却不想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无尘子远比他们想的要清醒。或许这就是境界的差距吧,他这样的人永远想不到世上会有人为大局压抑仇恨,更不知何为包容,只当世人都如自己一般,除了私利眼中容不下其它东西。 道不同不相为谋,付红叶也无意与他论道,只低沉着声音问:“比不得赵门主,赵绥与长生门勾结制造旱魃祸害天下,你却还对他唯命是从,如此行径,你可对得起金丹仙门百年声名?” 此言顿时令赵德筑一阵冷笑,他用讥讽的视线看着付红叶,声音满是激动,“名声?名声有什么用?当初祖师们就是太不计较私利了,他们为了对抗魔尊,把门中珍藏的仙丹全都送给抗魔义士,那可是数百年积累下来的仙丹啊,若都留在我门中,岂轮得到你玄门掌门率先飞升?” 五百年前的金丹仙门是真正的名门正派,乱世之中挺身而出,粉身碎骨只为救下苍生,只可惜,如今的后人早已忘了当初先祖的教诲,为了飞升竟是不惜走上邪道。 付红叶不知那些死在战场上的仙门先烈对此会是什么心情,反正他现在是发自内心地惋惜,只沉了声音道:“天道盟从未忘记金丹仙门高义之举,纵使你们如今衰落仍尊于二席。我早知你心性一般,可若不是你率先分裂,看在你祖上恩泽,我也不会逐你出十席之位。” 然而,这份情赵德筑是注定不会领了,他仍是冷笑道:“二席?这有什么用?凭什么我金丹仙门世代居于次席,你玄门却久居正道魁首之位?我们才是古时流传下来的正统仙门,弟子各个出身世家大族,受了天下最好的教导,玄门算什么东西?你们祖师就是个打鱼的,一群不知从什么穷乡僻壤捡回来的泥腿子,一只连人都算不上的精怪,好运得了仙人眷顾就把我们这百年名门踩在脚下,你凭什么?” 他忍了这么多年终是说了实话,金丹仙门从来看不上玄门正宗,看不起他们不问家世收取弟子的标准,也看不起他们时刻和平民百姓混在一起的行事风格,在赵德筑看来,他们修士就该受王公贵族供奉,百姓嘛,高兴时施舍一番就够了,着实犯不上为这些草民做什么,更不应该为了他们和世家大族作对。 可偏偏就是这个一点也不高贵的玄门正宗,五百年来处处压他们一头,赵德筑自认天赋异禀,却连付红叶这个晚辈都比不过,心中怎么可能没有嫉恨? 如今他终于坦白道出了自己心思,付红叶也不客气了,瞥了此人一眼,只道出了四个字,“凭真本事。” 此言一出,赵德筑神色便僵住了,付红叶却没在意他的情绪,仍是用镇定的语气道:“我玄门弟子不靠家世不靠祖宗,就靠自己修道习剑,代代皆是天下第一,这是本事;天下修士敬重祖师品行,愿意听他号令尊他为天道盟盟主,这也是本事。修道之路就是这样,祖先恩泽帮不了你,良好家世也带不动你,没那份心胸,没那份悟性,你就是寸步难行。” 道门正宗,天下修士出玄门,这份荣耀是代代玄门修士用手中利刃打下来的,而今交到了付红叶手中,他也发誓绝不辱没先祖荣光,此时看向赵德筑的视线只有浩然之气,“赵门主,你好歹是名门之后,一定要怨天尤人,让自己输得这样难看吗?” 这句话正戳中赵德筑死穴,修士靠修为决定一切,他怎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他只是不肯认输而已,不想承认出身高贵的自己会输给一群平民百姓,不愿相信金丹仙门比不过玄门正宗,结果,越是逃避现实自我欺骗,最后便输得越惨。 在散仙完全碾压的气势面前,他终于失去了力气,心知自己根本敌不过付红叶,只能满是悔恨地长叹:“盟主,我没有骗你,最初我只是想狩猎精怪,我以为祖师成为散仙回来金丹仙门就能重振声威。当我发现他与长生门勾结时已经迟了,我背叛了天道盟,注定是你的敌人,如果再失去祖师,对决那日拿什么赢你?若不留着他,金丹仙门便只能毁在我的手上。我承担不起这份罪名,我输不起,你知道吗?” 正因输不起,所以他一步步踏进了赵绥的圈套,如今就在这可笑的龙床上再不能脱身,而付红叶只是痛惜地看着他,“所以你一错再错,甚至配合他送太子进生死门。赵门主,你逼我与魔教决裂时多么正气凛然,轮到自己,倒是一个错也不想认了。” “我那时是真的怀疑魔教……” 这一次赵德筑的声音终于弱了下来,付红叶的凌厉眼神却没有给他说下去的机会,指着他便道,“魔教?魔教收留孤儿教化魔修,纵使沙礼耶满手血腥,好歹也为漠北余族谋求生路,可你呢?打着仁义的旗号,做的又是什么事?莫说正道,你可曾将金丹仙门放在心里过?你这脑子里想的只有自己飞升,为了成仙你是连人都不想做了!赵门主,别再自欺欺人,魔教不是魔,真正的魔物就在这里,在你的心里。” 付红叶很少对人动气,如此斥责之语赵德筑是第一次听见,这番话无异于一巴掌直接拍在他的脸上,将他所有心思一一揭露。他垂首看着自己的双手,就在三日前,他将自己的弟子亲手推进了生死门,他怕身败名裂,半分不敢违逆赵绥意思,如今想来,可不就是魔? 这一刻,他终是认了输,只惨笑道:“你说得对,我才是魔,我可是金丹仙门的掌门,最后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们这些成名已久的修士谁没有几件大义之举,就算是赵德筑,当年也曾提着药囊行医天下,救了不知多少瘟疫天灾。才百年而已,谁能想到,曾经悬壶济世的少年却在对飞升的执念中成了这个模样。世间最难坚持的便是初心,付红叶如今也累了,他只想将一个干净的天下交给后人,为此,还需最后再用一次天道之剑。 此时,他面对神色悔恨的修士,只平淡问:“你若还有些许身为正道的自尊,就告诉我十七身在何处。” 一个元婴修士若不想说话,他会有千万种方式让自己闭嘴,付红叶与他做这口舌之争,为的便是逼问出情报。好在最后效果也不错,赵德筑心知自己是逃不掉了,自然也不愿放过拖他下水的赵绥,闻言便道出了一个消息,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88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赵绥与朝廷有约,他为皇帝寻长生之法,皇室便为长生门提供尸人原料,庇护他们平安。风十七如今是渡劫期,太子想要他的修为,赵绥便把他逼进了生死门。但我想此事没这样简单,赵绥看见风十七时的神情太兴奋了,甚至连旱魃之子都不去管,马上就追了过去,简直像是找了他很多年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付红叶:我是正道老实人,从不阵前饶舌。 尤姜:我信你个鬼,你饶舌起来根本不是人! 付红叶(又乖又怂):前辈你误会了,我只是个纯良宝宝。 尤姜:装,你个小笼包继续装! 过年家里亲戚进进出出,总是被长辈叫出去尴聊,安静码字好难啊。(枯了) 第六十五章 赵绥生性冷血无情,赵德筑虽是他的后裔却也不知他的行踪,只是奉命假扮太子守在东宫,赵绥若有吩咐便传信于他,二人通过密道见面。据赵德筑招供,赵绥是两月前突然回到金丹仙门,他自称渡劫失败去了海外养伤,如今伤愈归来只为重振师门。当时付红叶即将渡劫又未宣布继承人,赵德筑正对盟主之位虎视眈眈,自然立刻将散仙境界的老祖宗供了起来。 这之后,赵绥给了他付红叶恢复精怪之身的影像,命他暗中交给天道盟各派,他有意扳倒玄门,内心也是垂涎精怪灵域,便联系了御灵宗、无量剑阁、泽水天阁、笙木门这四派共同反出天道盟。然而,就在他们与其余五派决裂时,赵绥终是露出了真面目,不止金丹仙门被要挟献出弟子供太子夺取修为,其余各派亦是有多名弟子突然失踪,彼此虽未明说,赵德筑也猜得出定是与赵绥脱不了干系。 赵绥终究还不是仙,玄门这群正道疯子飞升后违反天规下凡除魔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也怕把事情捅到明面上招来仙人插手,这才以精怪灵域为诱饵施以分化,试图用内斗除掉玄门。而这五派,就因那份抑制不住的贪心,毫无知觉地踩进了他的陷阱,从此难以脱身。 赵绥行事谨慎,赵德筑也只知道这么多东西,不过,据他观察,开启长空生死门似乎需要消耗心魔,长生门对赵绥是唯命是从,还称他为老祖宗,比起盟友倒更像是被控制的下属。这魔道门派就是赵绥渡劫失踪后出现的,或许就是他一手建立也说不定。 此番猜测若属实,赵绥这些年的行踪倒是有个脉络了,看来他渡劫失败后就隐藏于长生门试图以生死门飞升,百年前魔教灭长生门时玄门三君尚在闭关渡劫,他不敢暴露行踪便隐藏于长安暗中谋划,一直隐忍到现在才寻到机会对付红叶下手。 赵德筑的表现还算是老实,付红叶见他提供的情报还算有用,终究是给金丹仙门留了几分体面,只说他心魔入体需要闭关疗养,命无尘子将此人送去玄门后山幽禁起来,若无掌门命令,永生永世不得外出。 赵德筑被处理了,朝廷自然更是坐不住,就在付红叶降服金丹仙门残余弟子时,秋月白已来传讯,“盟主,宣威帝来了。” 宣威帝李鸿轩正是这李氏王朝的第三代皇帝,其祖父、父亲都因忙于政事无暇静心修行而老死,只有他得了元婴期修为,坐了百年皇位仍是这副青年相貌,就外表而言甚至比太子还要年轻。 付红叶细细算来,他这结婴的时间倒是刚好和长生门被灭那年相隔不远。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一个帝王每日批阅奏章忙着和朝臣勾心斗角,哪有空暇时间静心修行,这份修为或许就是朝廷庇护长生门的交换条件吧。 就在付红叶沉思时,愤怒的宣威帝已是摆驾到了东宫之前,身后还跟着留在宫中议事的大臣,这高层人物倒是齐全了。 习惯了被人尊崇的帝王终究低不下身段,纵使如今天道盟围了宫廷,宣威帝说话的语气仍是咄咄逼人,“付盟主今日好大的威风,这是想要效仿道君当年之举,一剑取了满朝文武的性命,由你天道盟一统江山?” 道君三剑定天下的旧事素来就是皇室心中的一根刺,时刻提醒他们,天下还有一个随时能取走帝王人头的玄门正宗。过去付红叶为防朝廷与正道猜忌对此都是采取安抚态度,如今却是半分不照顾帝王情绪了,只平静道:“我来只为除魔,陛下若问心无愧,又有何惧?” 付红叶若想,满朝文武都能被他杀个干净,此言一出,宣威帝便觉背上发寒,然而他还是不信此子敢舍了玄门百年声名,继续色厉内荏道:“除魔?玄门仙子早已立下规矩——江湖不问朝堂事,玄门更是留有不可干涉皇位之争的祖训,你今日若是动朕一根手指头,便是欺师灭祖目无尊长。天下正道就等着寻玄门错处拉你下马,你不敢的!” 正如朝廷官员没时间修行,修士也没有空闲去学习治国之道,所以玄门历来是将江湖与朝堂划清界限,彼此互不干涉。这条界线就是宣威帝的倚仗,他坚信付红叶不敢违背祖训,却不知这样的手段长安天子见多了,此时白衣青年轻轻一笑,便泰然自若道:“玄门的确有此祖训,但我此行乃是受人所托,相信天下同道定能谅解。” 这个答案完全在宣威帝意料之外,他立刻皱眉问:“谁?” “陛下祖父,开国皇帝李无邪。” “不可能,皇爷爷早已驾崩,你休要信口雌黄!” 皇室最重名分,付红叶此言正中宣威帝死穴,也难怪他恼怒。然而,付红叶行事素来谋定而后动,如今又怎会给他挣扎的机会,立刻就掏出了一枚诏书道:“这是无邪太宗留下的遗诏,其上清楚写着,若后继皇帝无德,李剑仙可另寻贤者立之,纵使君主更替,只要百姓安,众臣安,便还是最好的江山。” 开国皇帝李无邪以平民之身夺取天下建立了如今的皇朝,他的诏书便是朝廷最具威慑力的圣旨,此言一出,群臣视线便落在了宣威帝身上,其中犹疑顿时令这位帝王慌了神,“不可能,太宗怎么会留下这样的旨意,一定是你伪造的!” “无邪太宗之弟李无名如今就在大雪山,此书便是他交于我,陛下若不信,大可与他对质。” 长安天子见过太多帝王,没人比他更清楚一个皇帝的野心,所以,接任天道盟盟主那日,他便寻到了大雪山李剑仙要来了这道杀手锏。只要这道诏书在他手里,朝廷便翻不出什么浪来。 宣威帝本是信心满满而来,他是皇帝,是天下百姓之主,明面上也没有错事,料想就算长生门之事暴露,付红叶也不敢动他。谁知,他准备的一番言语一句也没说出口,反是这个一直温和的玄门掌门将他逼得节节败退。他这才知自己小瞧了付红叶,不由愤怒道:“这诏书早就到了你的手里,你过去为什么还要对朕百般示好,让朕……让朕以为……” “让陛下以为我恪守祖训,根本不敢拿你怎么样。” 他气到说话都不顺畅了,付红叶便替他说出了口,说完只用看小孩子的眼神扫了过去,眉目间仍是惯有的亲切和善,半分也看不出杀气来,“底牌这种东西自己收着就够了,何必让旁人知晓呢?若陛下善待百姓做个有道明君,这封诏书自然永远不会出现在人前。只可惜,你不是。” 长生门制造旱魃害死不知多少无辜百姓,宣威帝明知如此,为了自己长寿仍是庇护此等邪教,甚至配合赵绥布置生死门夺取修为。这样的行为已是越过了付红叶的底线,从下令逼宫时起,他就没准备留下这个皇帝,如今手持枫树枝,笑容也渐渐冷了下来,只轻声道:“陛下,闭眼,我来送你上路。” “你敢——” 这就是天下第一的剑客,当他执意前行时,就算是一国之君亦只能惊恐地退后。付红叶其实也不想走到这一步,长安城换了这么多皇帝,很少有能寿终正寝的,他成为人后一直希望这一代帝王能安安稳稳地走到最后,带着满足的笑颜葬入皇陵陪伴于龙脉左右。所以,朝廷对天道盟的猜忌他能忍也就忍了,只要不是太过分,就当是小孩子闹事随便哄哄便算了。只可惜,这份退让终究无人理解,而他,面对如今的宣威帝也只是以气驭剑,看着那落地的帝王头颅,平静地给出了回答, “是的,我敢。” 付红叶出手太快,明明手中只是普通的枫树枝,抬手却取了元婴高手的性命,直到宣威帝人头落地的那一刻,众人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众文武大臣立刻就乱了套,就连秋月白也是呆滞了许久方才吞吞吐吐道:“盟……盟主……这好歹是当代帝王……”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89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一个总是笑眯眯的温和盟主忽然出手杀人,这番对比确实令人震惊,付红叶却只是随意甩了甩被染红的枫叶,很是自然地回:“现在他不是了。” 如此淡然的语气令众人呼吸为之一滞,看向他的眼神震惊有之,恐惧有之,愤怒有之,相同的是谁也不敢胡乱开口,生怕这位笑里藏刀的付盟主一个不高兴就让自己给宣威帝陪葬。 他们的心情付红叶可不想理会,他与尤姜约好午饭时辰于玉带楼见面,此番魔教三位长老和玄门太上长老都在,正是双方长辈第一次相会的定亲宴,可是绝对不能迟到的。所以,这宫中事务必须在午时之前彻底平息。 这样一想,赶着聚餐的玄门掌门的眼神也就越发不客气了,扫了众臣一眼便道:“宣威帝李鸿轩勾结长生门残害百姓,我受大雪山剑仙之托为其清理门户,如今废帝伏诛,还请诸位大臣另立新王主持大局。 你们知道的,我这个人脾气很好,素来也不喜见血,请不要逼我用剑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尤姜:喂,我家三个老头来了,你有空出来吃个饭见家长。 付红叶:好的,马上就到。——瞬间化身没有感情的输出机器并秒杀了所有对手。 感同身受的打码魔魁:某个挂比请你尊重一下自己的对手好吗! 付红叶(无辜):没办法,走火入魔之后我暴躁了许多。 牧北绝:你们看这个锅,又大又圆…… 第六十六章 赶着吃相亲宴固然是玩笑话,但付红叶急着与尤姜会面的心情却不假,他已擒获赵德筑斩杀宣威帝,可那赵绥竟是从头到尾都未现身,简直像是将宫中布置当作了弃子一般。 赵绥说不上多聪明,但他胜在能忍,就像是隐藏在暗处的毒蛇,有危险时绝不出草丛,一旦发现猎物破绽便狠狠咬上一口,非得置人于死地。按理说,朝廷是长生门的屏障,金丹仙门更是他们侵蚀正道势力不可缺少的助力,赵绥怎么也该护一番,可他却不管不顾,甚至连赵德筑这个知道不少东西的后裔都不理会。他如此行事的缘由,付红叶左思右想也只有一个对苏清尘的执念。 他就算失去一切,也一定不让苏清尘好过。——这就是赵绥如今的念头,也是付红叶最为担忧的地方。 一条毒蛇就隐藏在尤姜身边,他却因不能打草惊蛇必须远离老情人,付红叶心情如何好得了,这皇宫之人撞在他手上自然也没法好过,凡是不肯听话的皆是铁腕镇压,只求尽快腾出手来驰援魔教。 就在付红叶令宫中诸人瑟瑟发抖时,作为诱饵的魔教一行人也在城中酒楼歇了脚,尤姜感知到了付红叶剑气便无心酒菜,只倚着窗户眺望皇宫方向,见半晌不来会和信号,这才皱眉道:“皇宫没有传来消息,看来赵绥不在那里。” 天道盟高手尽在皇宫,若能发现赵绥踪迹便是最好结果,如今这祸首行踪不明,只怕今后还有无尽骚乱。二长老最了解赵绥性子,闻言也是颇为担忧,“教主,此人生性偏执行事阴狠,你一定要小心。” 他们已在长安街道晃悠了许久,尤姜时刻关注着身边过往人群却没有发现一个可疑之人,他未料这赵绥竟如此有耐心,如今也只能无奈地用扇子敲着掌心,“他一个散仙若是一直躲着不出来,咱们还真拿他没办法了。” 这便是当前的难处了,如今长空生死门的开启之法就在赵绥手中,若不除了这个罪魁祸首,他再隐忍个百年便又能生事,终究后患无穷。 大长老自小生在魔道,心知这种无牵无挂的亡命之徒最是棘手,你抓不住他的把柄,他却时刻盯着你的妻儿老小,一不小心就是两败俱伤。 如此对手只有打死这一个解决办法,他也是对二长老烦恼道:“你那师弟也真是胆小,付小子已经走了,如今你身边老的老小的小,就一个花里胡俏的教主还有几分战力,如此好机会他竟还忍着不出手?” 赵绥多能忍尤姜是不知道,反正他是不能忍的,立刻就扫了一眼过去,“大长老,需要本座帮你回想教主的毒打吗?” 当然,大长老对此是毫无畏惧,一句话就让自己又站在了挨打的边缘,“教主还是留几分力气对付长生门吧,堂堂魔道魁首可千万别被几个尸人给解决了。” 这两人见面就是吵,众人也都习惯了,只有素来注重礼仪的三长老斜了他们一眼,没好气地教训道:“古人云,食不言,寝不语。什么时候了还吵架,这一大桌子菜都堵不上你们的嘴吗?” 他这一开口,二长老便也顺势劝道:“别闹了,都好好吃饭吧。” 漠北余族并不富裕,沙礼耶作为奴隶之子从小就是饱一顿饿一顿长大,少年时得了块馕饼都能悄悄屯起来高兴好几天。许是因为如此,纵使后来他成了天下闻名的漠北马王,这份对食物的渴望仍深深刻在骨子里,平日里看见教主都敢随意怼,面对掌勺的苏梅子气势却是瞬间低三分,只道是天大地大管饭的最大。 现在也是如此,一说到菜,大长老也就不管教主了,赶紧夹了块鱼放进二长老碗里,很是殷勤道:“真别说,长安厨子的手艺确实不错,这松鼠鳜鱼的味道和你前几日做的简直一模一样。” 此言一出,被两个老哥哥抛下的三长老可就不乐意,仍是毫无知觉地抗议,“二哥你不厚道啊,每次都偷偷给他加餐,也不叫上我。” 苏梅子这百年来就泡在厨房和裁缝铺里,一手厨艺可谓是极为精湛,三个老头每日凑在一起品着小酒吃着小菜聊着教主的小八卦,当真其乐融融。他们之间打闹是常态,然而,二长老尝了这鱼肉之后,脸上的笑容却是瞬间消失,沉了声音便唤来跑堂的问:“这道菜是谁做的?” 他们这打扮一看就是修士,酒楼小二可不敢随意招惹,当即就谨慎地回:“是酒楼新来的厨子,客官可是不满意?” 此言让二长老神色又沉了一分,只问:“他在何处?” 这反应令小二更是紧张,忙道:“就在后院,可要小的唤了他来?” “不必,你下去吧。” 苏梅子虽是摇了摇头命小二退下,尤姜却看出了他神色的不对劲,可寸劫和独活都未言语,这酒菜应当是没问题的,他也只能不解地问:“二长老是发现了什么?” “松鼠鳜鱼是江南名菜,多是以鲤鱼、鳜鱼这类江河中常见的鱼类做原料,可这盘子里的却是枯鱼。” 二长老说话时神色凝重,见众人还是疑惑神色,这才想起他们都是远离庖厨的主儿,大概不知个中区别,又细细解释道,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90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枯鱼因离了水源也能生存,在漠北是极为常见的食材,但在中原却是甚少有人听闻。此鱼味苦多刺极难处理,寻常酒楼断没有用它招待客人的道理,唯有我因不能离开漠北常拿它做些江南菜。普通厨子不会做这样的菜,如此费尽心力也要模仿我的人,天下只有一个。” 赵绥。 此言一出,众人终于明白了二长老的意思,彼此对视一眼,立刻心照不宣地起身,寸劫与独活另寻隐秘处发信号通知付红叶,三位长老则是随尤姜直奔后院。 此时尤姜才知自己忽略了什么,赵绥过去便处处模仿苏清尘,如今已发现二长老身处魔教,以那人扭曲的心性自然也要学着师兄生活,若要寻他,该去找的是苏梅子往日常在的地方,而这厨房便是其中之一。 当众人到达后院时,一名白衣人正在案上择菜,身形气质皆与苏梅子如出一辙,二长老面覆白纱,他便也以同样的白纱遮面,院中还有散落的布料和一台织机,果然处处模仿得别无二致。 赵绥的确是被引了出来,而且就尾随于苏梅子身后,暗中学着他的一举一动,如今见正主到来,更是仿着他温柔一笑,“师兄,你可算是来了。如何,我做的菜是不是与你完全一样?” 这笑颜本是沙礼耶素日爱看的,可搁在这个人身上就无比别扭,暴脾气的大长老当即就嫌弃道:“你这阴阳人怎么这样恶心?处处都要学别人?” “学?” 山鸡果然装不了多久凤凰,赵绥很快就露出了原本的阴狠神色,虽然学着世家贵族优雅地清洗手指,言语间却只有冷意,“你错了,我是要抢。师兄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凡是他有的东西,我全都要。” 曾经的苏清尘他要,如今的苏梅子他也要,他要用师兄取代自己身上的一切,完完全全变成这个人。 这样的岐念简直闻所未闻,甚至不能以爱恨形容,苏梅子听着便觉背上发寒,只能沉了声音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赵绥这种人的想法正常人根本无法理解,如此境地,他反倒愉快地笑了起来,“师兄,你恨我吗?” 苏梅子没有理会这愚蠢的问题,可就是这样的态度让赵绥更为恼怒,他以为师兄一定会生生世世恨着他,一辈子都忘不了他,可是,现实中的苏梅子却是在魔教其乐融融地生活着,纵使没了那神仙相貌,没了仙门首徒的尊贵神色,师兄依然过得很好,就算变成了一个满脸刀疤的糟老头子,这个人仍是被周围人爱着,而他,即使处处都与苏清尘完全一样,即使成为门主成为散仙,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 赵绥不甘心,他不允许师兄独自一个人从憎恨中逃离出去,上前便拽着苏梅子的手追问道:“肯定是恨的对吧?那你为什么不斥责我?为什么不哭着向我寻仇?你明明什么都没了,为什么还能这样快活地活着?你这样,这份旧怨里便只剩下我了,只有我在你面前永远都像个疯子。” 这种话简直毫无逻辑,苏清尘本就没有半分对不起他,是他心生恶念谋害师兄,也是他处处模仿苏清尘把自己改造成了如今模样,苏清尘凭什么要陪他一起发疯? 二长老终于发现赵绥神志是完全不正常了,他挣脱不开散仙的束缚,便只冷眼相对,“难道你不是疯子吗?” “对,我就是疯子。师兄,恨我啊,骂我啊,也让我看看你歇斯底里的样子。这么多年了,你也该在我面前哭一回了吧。” 这样嫌恶的眼神反倒让赵绥高兴了起来,对,师兄就该这样看着他,一辈子恨着他,嫉妒他,就像过去的他一样,满心都是黑暗的念头,一生一世都没办法快乐半分。 如此自己过得不好便要让天下人都不好过的心思太过卑劣,苏梅子一生也不会理解,更不想去理解,本是准备与他交谈几句拖延时间等候付红叶擒人,如今却是半句也不想多说了,闭了眼不去看这肮脏之人,只冷漠道:“抱歉,我没那个心情。” 这样完全漠视的态度彻底激怒了赵绥,他为了自保可以不理会长生门,也可以放任赵德筑这个后裔去死,可他不能让苏清尘活得比自己好,更不允许师兄忘了他, 此时拉着二长老便是疯狂道:“不,不该是这样的,你不该是这样的。看来是我抢得还不够多,走,我们一起进生死门,这一次,我一定要完完全全变成你。” 这疯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沙礼耶见状哪能忍,立刻拔了弯刀就砍了下去,“放开他!” 魔教三位长老配合极为默契,只是一个眼神就已明白各自心思,就在沙礼耶出手时,苏梅子亦同时出掌,三长老更是提笔将趁他们谈话暗中画下的阵法悉数激活,三位魔道强者全力合击,纵使散仙也不敢硬抗,赵绥终是松手选择规避。 而等候多时的尤姜便趁着这份空隙展开扇子将二人隔绝开来,一如当初二长老护着刚入魔的少年姜奉之,现在长成魔道魁首的尤姜也将他护在身后,血红魔瞳冷冷扫向了赵绥,只冷笑道:“生死门本座是找不着,鬼门关倒是可以送你一程。” 赵绥仗着自己修为本没把他们当回事,未想竟被抢了人,他觉失了颜面,眼里满是杀意,只道:“就凭你?区区渡劫期魔修也敢同我作对?” 只可惜,尤姜这一辈子只输给过一个付红叶,除了这让他舍不得打也舍不得骂狠了的玄门掌门,魔魁还真不怕任何人。如今,魔教教主抚着奈何扇,只是毫不在意地一笑,“对付你,渡劫期足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苏梅子:黑粉太可怕了,盗我账号,抢我帮会,换了马甲都还要纠缠我! 沙礼耶:别怕,我们是魔修不用讲江湖规矩,群殴他! 付红叶:前辈,对比下来,你有没有发现我这个真爱粉特别可爱? 尤姜:闭嘴,再不来打团本座煮了你这酸辣粉! 第六十七章 魔道当年好歹也是血洗过天下的势力,纵使后来败给了天道盟,流传下来的强大功法也不算少,魔教大长老聚沙成城纵横漠北,二长老炼蛊之术独步天下,三长老铁画银钩精通天下迷阵,尤姜年纪轻轻便能超过他们成为教主,靠的不止是一身天赋,还有那神鬼莫测的《归心诀》。 此诀乃鬼域三神从海底挖出的一枚玉笺,也不知是古时哪位大能留下的功法,只知其上记载的炼心之术皆是以心魔为使。心魔是修士天敌,这种功法哪有人肯修,鬼神用不上便将此物送与毕千仞,后又被转赠给了尤姜。尤姜本是翻看着全当涨涨见识,未想后来竟能从旱魃体内收来百余心魔,刚好那时修炼遇上了瓶颈,索性就转修《归心诀》,从此役使心魔纵横天下。 心魔是一种极为诡秘的存在,依托修士而生却又靠占据修士灵魂获取力量,没有吞噬本体修士之前,它们只是修士道心中的阴暗面,没有形体也没有任何攻击力,然而,一旦胜过本体修士,这具身体的修为术法便为心魔所有,它们甚至可以借此修成天魔。故,江湖上一直流传着一种说法——心魔乃修士天敌。 如今尤姜奈何扇全部展开,被困于扇中早已饥肠辘辘的数百心魔立刻席卷而上,乌泱泱的云层覆盖整个长安,仿佛就此融合成了天地巨魔,只等将猎物吞入腹中。 然而,赵绥这散仙又岂是好对付的,指尖捏起法诀便是唤出一枚仙气缭绕的丹炉,三清紫气自那炉中悠悠升起,璀璨的金色火焰就此环绕在他身侧,一时间竟是将所有魔物都隔绝在外。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91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金丹仙门千年前也是有祖师飞升的,这紫气东来炉便是那先祖留下的法器,因曾盛过飞升金丹而受仙气保护,其中保存的麒麟火更是永世不灭百邪不侵。 赵绥有此法宝在手,自是不惧魔修,纵使被各色神情扭曲的心魔包围,仍是讥讽笑道:“这就是你的底牌?可笑,我有仙火护体,区区心魔能奈我何?” 这些心魔都是当年长生门抓捕落单修士以不灭川魔气催化而生,此时还保持着宿体入魔时的相貌,神情或憎恨,或痛苦,或哀号哭泣,或愤恨怒骂,数百只一同盘旋于空中,场景当真宛如炼狱。 就在这人间炼狱之中,尤姜一袭简单黑衣,手持墨扇,如墨长发悠然垂落至腰际,全身皆是融于夜色,除了运转着魔功的血红双瞳,便只有眉间那由付红叶留下的一点剑痕透露出了一点殷红色彩。 魔道魁首身法如鬼魅,麒麟火竟也捕捉不到他的踪迹,赵绥试着朝他拍出一掌,那幻影却只化作黑雾散开,缭绕着又重新凝聚成形,眨眼间便是又一个尤姜自群魔中悠然飘来,只冷冷道:“你不怕心魔吗?若是真的不怕,又何必用麒麟火将自己保护得密不透风?更何须费尽心机制造旱魃作为百魔容器?” 真正不怕心魔的人该像付红叶那般,纵使天魔境心魔化身而来,在他手里也只是任其把玩的布老虎。而赵绥,就凭他避讳不灭川的举动,尤姜已看出此人心中满是漏洞,正是心魔最喜爱的温床。 魔擅蛊惑人心,魔道魁首更是个中翘楚,尤姜寻到了此人弱点又怎会退让,见他语塞便陈胜追击,继续道:“你是怕心魔的,怕到根本不敢沾染半分,即便成了散仙也不敢在诱人入魔的不灭川多作停留。你比谁都清楚,自己早已站在入魔的边缘,也比谁都害怕成为万人唾骂的魔。” 心魔的可怕之处在于它们栖息于人心弱点,若没有问心无愧的坚决,便只能一步步落入其陷阱。《归心诀》也是如此,它没有什么毁天灭地的法门,只记载着如何摧毁人心,仅凭这一点,便足以被称作当世第一魔功。 尤姜字字说在赵绥痛处,他拜入金丹仙门后便为幼时举动夜夜转辗反侧,生怕师父发现弟弟死因将他逐出师门,暗害师兄后更是不安,谁若提起苏清尘一句便会遭了他的毒手。赵绥最怕的就是被人唾骂,所以他宁可成为最强,用杀这个方式止住天下人的嘴,如今听了尤姜言语便下意识检查周身真气,发现并无入魔痕迹这才放心地冷笑道:“胡说八道,我身上根本没有魔气。你这些不过是魔修的蛊惑之语,你以为我会上当?” 怀疑便是机会,尤姜没有理会他的自欺欺人,入耳魔音仍是悠悠道:“真的没有吗?本座瞧着,你的心魔倒是已完美与魂魄融为了一体。” “你害怕被师门厌弃,所以一直隐瞒着害死幼弟的往事;正因如此,不论在仙门修行多久,你在自己心中永远还是一个兄弟相残的自私小人,你不敢认,于是只能逃避现实,努力地去模仿完美无缺的师兄。可你也很清楚,师兄绝不会喜欢真正的你。” “住口,我没有!我是散仙!是金丹仙门之主!没人可以动我分毫!” 这是赵绥小心翼翼藏在心里的往事,从未想到有一日竟会被人明明白白地翻出来,这里还有这么多人,他们都在听着,若是传了出去,他就完了。他必须把这些人都杀了,他不允许这些事被任何人知道! 赵绥神色已经慌乱,尤姜的声音却还是不紧不慢地传来,就连那漫天心魔似乎也在此起彼伏地发出嘲笑,“你越是接近苏清尘便越是害怕,害怕疼惜你的师兄发现自己的真面目,害怕他也向你投以鄙夷的眼神,所以,你要毁了完美的师兄,让他也像你这般深陷泥沼,绝不给他伤害你的机会。可笑啊,你最怕的就是被人厌弃,然而,这世上最厌弃赵绥之人却是你自己。” “你住口!我不是!我没有!活着的我才是胜者!死的是你们!” 心魔被触及,赵绥已是疯狂,麒麟火漫天散开,只想将一切知情人都燃烧殆尽,然而,尤姜或许没有天下第一的修为却拥有天下第一的身法,这样毫无章法的攻击根本不可能击中他,最终这些诛心言语还是一字不差地落尽了赵绥耳中,甚至还有一面水镜出现在他面前,将他从头到脚照了个清清楚楚, “照照镜子吧,你的脸,你的声音,你的一举一动,哪一点是自己的?你想将赵绥的痕迹悉数拔除重新作为苏清尘活着,只可惜,外表模仿得再相似,心却改不了,你还是那个卑劣的赵绥,世上没有一个人会敬你爱你,就连你自己,也对这个灵魂憎恶万分。” 这就是赵绥多年来的恐惧,他永远也忘不掉弟弟死在地里时的怨恨眼神,那是他血脉相连的亲弟弟,哭着求他分一点馒头,可他却将救命的最后粮食一口吞了,连一点渣滓也没留给这个最后血亲。那天,他就看着弟弟大口吞着观音土,用尽所有力气只求多活一天,然而,最后那具小小的身躯还是倒下了,只有他活了下来,被金丹仙门带了回去。 那双眼睛一直都在,弟弟每晚都在梦中看着他,反复告诉他,他这样的人不配修仙,更不配被师兄友善对待,赵绥这一辈子都是罪孽。 赵绥夺取苏清尘样貌之后,这缠绕自己多年的噩梦终于消失了,他就装成师兄的模样活着,完全舍弃了自己的一切,一言一行都全力模仿苏清尘。如今伴随魔道魁首的声音,那双眼睛竟又回来了,不,不止是那个怨恨他的弟弟,还有漠视他的师兄,鄙夷他的师父,世间多了千千万万双眼睛,将他隐藏在美好皮囊下的阴暗过往看得透透的,每一个人眼中都是满满的唾弃。 这一刻,赵绥神识彻底崩溃,他一掌击碎水镜,体内真气疯狂运转,毫无差别地攻击着身边一切物体,“不,你胡说!你们胡说!我不是赵绥!我不可能是赵绥!我是苏清尘!我才是完美的苏清尘!” 心防崩溃的结果便是心魔入体,真气失控走火入魔,这便是尤姜敌人的下场。当独活和寸劫带着付红叶赶来时,所见的便是一个被心魔操控与空气搏斗的赵绥,尤姜仍是摇着扇子坐于众魔之间,从头到尾都未出手与他交锋。 尤姜自付红叶出道后已多年不用《归心诀》,两位护法也只从长老说的故事里听过几分教主的厉害,如今亲眼一见才知竟连散仙都扛不住魔魁蛊惑,独活也是忍不住惊叹,“这家伙到底作了什么死,居然惹得教主动真格了?” 付红叶得了消息本是急匆匆赶来,见了此地场景也是一愣,落在尤姜身边便问:“他走火入魔了?” 尤姜和散仙博弈并不容易,构建心魔灵域消耗极大不说,若是不慎被麒麟火击中便是满盘皆输,如今见付红叶赶到也是放松了下来,这便轻声嘱咐道:“本座好歹也是魔道魁首,玩弄人心的本事还是有的。心魔要抢这具身体便要摧毁本体意识,趁着他们在体内争斗,你赶紧解决此人。” 尤姜的对策很简单,赵绥反正已经是个疯子了,与其让此人保留几分理智继续算计他们,不如彻底疯了落个干净。连付红叶入魔都会混乱一段时间,更何况是这个心性极差的赵绥,只要他没有理智,便容易对付了。 果然,如今的赵绥陷在往事之中根本看不见其他人,即便付红叶到来也不知逃跑,仍是捂着脸痛呼道:“我不是赵绥……我不做赵绥……师兄……我要完全变成师兄!” 他这对师兄的执念即便入魔也没有消失,此时突然就暴起扑向了苏梅子,好在众人早有防备,沙礼耶一把将苏梅子拉在身后,付红叶凝气成剑径直迎击,只喝道: “有我玄门正宗在此,岂容尔等邪魔放肆!” 付红叶这可是实打实修炼出的散仙境界,赵绥那靠生死门强拼硬凑的修为在他面前便不够看了,彼此一交锋便被天道剑意逼退,他落了下风更是急眼,终于恼羞成怒彻底失了理智,身子蓦地腾空而上,紫气东来炉突地爆裂,空中只有他怒号的声音,“你们为什么要拦我的路?你们为什么就是不给我变成师兄的机会?好,好啊,反正我已经是魔了,你们也一起来吧!我以己身为祭,长空生死门,开!” 伴随剧烈的魔气波动,天空骤然出现一道裂缝,狂风席卷而来似是要将地上所有人都吸进去。这空间裂缝一出现付红叶便感知到了凤知剑的气息,猜出这便是生死门所在,立刻对众人警告道:“大家散开,这就是长空生死门,断不能被吸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独活:二长老,教主为什么只骂瓜果蔬菜啊?他不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暴躁老哥吗? 苏梅子:大概是因为他以前经常把对手骂出心理阴影,动真格怕你们自闭。 尤姜:听见没有,下次再招惹本座,骂到你走火入魔。 付红叶(无辜):可是,我走火入魔就会睡你啊。 尤姜:闭嘴,你个油泼辣子小豆花!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92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第六十八章 这是尤姜第一次见到长空生死门全貌,未想这改变了他一生命运的绝境竟是一道虚空裂缝,就像是何欢何苦留在瀚海楼之下的密室一般,这也是一个独立于世外的芥子空间。难怪鬼神寻遍海域都未发现这海岛,也难怪当初落入此境的修士御剑出海都寻不到另一处海岸,只因此地是真正的与世隔绝,唯有从外界献祭魔物方能打开入口。 破开虚空产生的风暴太过强烈,尤姜也只能紧紧抱住付红叶,二人凭借强悍修为抵御狂风暴雨落地时,身边已不见繁华的长安城,取而代之的是椰树丛生的海滩。 近看潮生水起,远眺蓝天白云,这样的风景二人都是太熟悉了,正是当初的那座无名海岛。 他们本还苦恼如何让赵绥供出生死门所在,未想此人走火入魔后竟是自行打开了此门,倒是省了一番功夫。只是这开的地方着实麻烦,尤姜于风暴中也没有看清身边众人去向,确认付红叶无事后便皱眉道:“本座虽知他狗急跳墙定然不会轻易伏诛,却不想此人竟在长安打开了长空生死门,也不知有多少人被卷了进来。” 付红叶已是第三次来到此地,化灵逃脱是熟练了,只是对如何带着其他人离开尚未头绪,如今细细打量着周围环境,这便道出自己刚得的情报,“我在宫中审问了赵德筑,这地方应当只能容纳十六人,唯有厮杀至最后的一人能打开出口,出去后死者的修为便将转移至此人身上。” 当年出海避难的各派强者是十六人,尤姜那次落入生死门的修士也是十六人,如今赵德筑供出随太子和风十七进入此地的修士还是这个数字,看来此地和六百年前那些渡海修士确实存在某种关联,只是不知风十七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尤姜相信天下没有这样多的巧合,此时默默回忆过去之事,又对付红叶提醒道:“不止如此,我当年出去后身上便有了魔气,后来加入极乐宫,何欢也是建议我散了这来历不明的修为,另寻魔道功法从头开始。” 当年姜奉之修的是天书阁正道功法,离开生死门后却沾了魔气,这才引起各派怀疑,平白担了杀害同道的恶名。这些事尤姜现在很少提起,付红叶却是神色一动,“前辈,我记得你是废了过去魔气重修的《归心诀》,那你进入渡劫期是在这之前还是之后?” 这一问倒是让尤姜愣了愣,也是若有所思道:“我年轻时候舍不得这份力量,总觉这已是自己最后的保障,后来几番闭关也到不了渡劫期,这才废了过去功力重新开始,果然成功进阶。没了那些魔气,本座的性子好像也在渐渐回到过去,虽然仍有几分暴脾气,至少没再如刚入魔时那般偏激。 现在想来,那时本座心中的确满是戾气,而这赵绥也疯得太厉害了些,你说,会不会是生死门中的魔气有问题?” 姜奉之天纵奇才,用着生死门中得到的修为时却是迟迟不能进渡劫期,换了功法从头再来却是一帆风顺,这其中果然有问题,付红叶神色又深沉了几分,面对尤姜仍是好言安慰道:“魔气终究只是外因,你本性温柔良善,纵使落入绝境也没有半分陷害旁人救自己性命的念头,这心魔自然奈何不了你。” 这样的话倒是差些让尤姜老脸一红,他自觉如今早已算不上良善之辈,却不知付红叶为何总是如此信任一个魔修,此时也只能勉强稳住气势斜了青年一眼,“本座才不是这样的人,只是尚有几分傲气不去行那卑劣之事罢了。倒是你,明知这是什么地方还毫不犹豫往里冲,果然不愧是玄门掌门,永远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那风暴来时人人都在向外躲,叫众人退开的付红叶反倒是御了剑气往里冲,尤姜一见那纯白身影被风暴吞噬便慌了神,也不顾前方有多危险,当即就追了过去将这人牢牢抱住,直到二人落在海滩方才悄悄撤了手。 如今他一提,付红叶也想起了当时情景,眼中不由一暖,伸手偷偷把玩着魔教教主的发尾,嘴上却佯装疑惑道:“我已从此地脱困两次,十七又是我的义弟,由我去寻他再合适不过。就算有个万一,我也能以造人之术再次复活。倒是前辈,为何要抱着我一起进来?” 这样一说,确实没人比付红叶更适合探查生死门,最理智的选择绝对是尤姜守在外界为他制造身躯以防万一,然而,他已经不想再做被独自留下的那个人了。 《归心诀》是江湖上从未见过的功法,谁也不知道它的创造者到底是谁,又为什么会被埋在深海之下。如此未知之物,尤姜换功法时也是颇为谨慎,先后让魔教护法毕千仞与魔君验过此法,他还记得当初何欢看完时神色很复杂,只对他道:“想要操控心魔就必须看破人心,理解他人想法对你而言可不是易事。” 看懂一个人,完美寻到这个人的内心缺陷,这的确不适合尤姜这样直来直去的性子,然而那时的他还是傲然道:“不试试怎么知道,我若成了,这天下便没有修士能与我为敌。” 他如此坚决,魔君也就不再阻拦,只是认真嘱咐道:“你非要练,我也不拦,只是,你要记住,这门功法有一个致命的破绽。” 好不容易得到的新功法竟存在破绽,尤姜立刻紧张追问:“是什么?” “你自己的心魔。” 这个回答让尤姜愣了愣,何欢看向他的目光却是越发深邃,仿佛已预见了未来漫长的时光,“此法的关窍在于以魔御魔、以魔制魔、以魔养魔,你心里的魔是什么只有自己知道,以后若是遇上了那个人,在他面前大概毫无还手之力。” 尤姜当然知道自己心里的槛是什么,他永远放不下沐风的死,只要还活着,这份痛就横在心里,让他连呼吸都难以顺畅。这是他的心魔,可他不要除去,他甚至选择修炼《归心诀》,誓要将这个魔永远留在自己心里,就这样陪着他老去,陪着他入土,就像沐风也被养在他体内一样,二人此生不再分离。 成功修炼《归心诀》之后,尤姜终于不再抱着沐风牌位睡觉了,他开始表现得和正常人一样,照常吵架,照常闹事,照常吃吃喝喝游历天下,日子久了,很多时候连自己都以为已经忘了过去之事,唯有这扇子中仍臣服于他的数百魔物证明着他的执念仍在,并且强大到足以震慑天下人。 《归心诀》的关窍就是在自己体内养一只强大心魔,以此驾驭其它魔物。这种功法极易反噬,尤姜却与自己的心魔相处得极好,即使沉溺过去注定不会拥有新的恋情,即便那些回忆带来的往往都是伤痛,他也绝对不要忘记自己心中的少年,宁可就这样怀揣着过往走到魔道的终点。 为什么没有阻止沐风自裁?为什么他没有和少年一起死在这个地方?为什么他最喜欢的人都死了,自己却还要活在这个肮脏的世界? 这是缠绕了尤姜百余年的悔恨,他将这些执念藏得极好,在付红叶再次独自进入生死门时却是完全爆发,毫不犹豫地就抱住了这个心心念念的人。事已至此,也就不再隐瞒了,他紧紧握住青年的手,坚决道:“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这一次,本座绝不独活。” 如此语气让付红叶不由为之动容,他轻轻用手指描摹心上人的脸部轮廓,终是不去提及理智,只如实道出心中所想,“前辈,我很高兴,你我相识了这么久,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抱我。” “敢说这就死而无憾了本座立刻打死你。” 魔教教主的暴脾气依旧不改,付红叶闻言却是轻轻一笑,“所以,为了让前辈有机会再投怀送抱一次,我们先去寻十七和凤知吧。” 他这样说尤姜神色终于放松了下来,玄门历代都有以身殉道的传统,昔日魔君和剑君更是时常轮流把道侣在殉道的边缘拉扯回来,他也是真怕付红叶一个冲动就与这绝境同归于尽了。 这生死门是赵绥强行开启,风十七与那皇太子应当还未出去,此时最重要的还是先与自己人会和,再找一找是否有其他人被卷了进来。 这样一想,尤姜也就无意闲聊了,抬脚便抢先向密林走了去,只是眼神还是轻轻瞥了眼付红叶,淡淡抛出了一枚诱饵,“抱一抱你就满足了?只要活着出去,还有更好的等着你。” 这世上再没有用魔魁钓玄门掌门更容易的事,果然,只是一个略带暗示的眼神,付红叶立刻就凑到了他的身边,满怀期待地问:“真的?” 如此积极,看来臭小子这段日子是憋得狠了,尤姜虽然对他的学习能力很是怀疑,为了点燃这人的求生欲望仍是低声应道:“本座一言九鼎,渡过这一劫,你尽管来魔教翻窗。” 这个诱饵着实刺激,付红叶毫不犹豫地就咬了钩,这便满是自信地笑道:“好,至多半月,我定让这生死门从世上彻底消失。” 作者有话要说:尤姜:抱紧你的情缘,不准送人头! 付红叶:投怀送抱一时爽,一直抱一直爽。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93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牧北绝:心魔挂件不想理你们并面无表情地吃了口锅。 第六十九章 这是孤悬于茫茫大海中的一座小岛,尤姜当年与同行修士将其探查过一番,空中布有禁制无法飞行,海域还有一只巨大猛兽,渡船也无法走远,而陆地上除了岛中央的一处古老院落和院外人为制造的湖泊,其余区域皆是密林,一入夜常有鬼魂徘徊。他们那时还不知这些鬼魂是何来历,现在想来,应当就是过去被困在此地的死者。 整座海岛除了那处湖泊没有淡水,二人料想岛上若还有其他人早晚也要到达中心院落,稍稍打坐恢复了真气便向内走了去。 他们当年携手在岛上逃亡,纵使百年过去,这些道路仍深深刻在记忆之中,重新走在这雨林之间,便像是一步步回到过往噩梦。这种滋味使人压抑,尤姜不自觉握紧了付红叶的手,下意识不愿意和身边这个人分开一步,面上却还是保持镇定,见他久久不语,终是率先开口打破沉默,“你一路上眉头深锁,可是有何困扰?” “没什么,我只是尚有一些疑惑,若说赵绥去不灭川是为了孕育心魔开启生死门,谋害我是为了夺取修为,可他最初为何又要找上雨君呢?” 这鬼地方对他们而言可不是美好的回忆,付红叶也知尤姜大概是不愿回顾过去,立刻就和他交谈起来,以声音缓和安静带来的沉闷气氛。 这林子越走越阴暗,也不知这些是什么树,各个盘根错节,五彩斑斓的叶子如重重叠叠的铁扇般将天空完全遮挡,外界分明是阳光灿烂的海滩,内部却只有几缕微光挣扎着从叶缝中挤了下来,只是午后便已分不清到底是夜晚还是白日。 付红叶一开口,环境带来的不适便自尤姜心中渐渐消散,他不知青年为何忽然提起雨君这件事,只随口猜测道:“他本就是贪婪之人,许是为夺取灵域?” 然而,付红叶闻言却是摇了摇头,“我最初也是这样想,可赵绥曾说过既然他不能飞升,便让天下无一人能够飞升。这话听着倒像是认定自己无法飞升一样,如此再去寻找灵域不是很奇怪吗?” 修士吸收灵气是为巩固修为渡劫,若赵绥打定主意吸收他人修为强行进阶,着实没必要再去招惹精怪暴露行踪,他又不知道付红叶会亲自前往茗川,都已经隐藏这么多年了,为何要刻意引导雨君入魔? 若这件事对赵绥并没有好处,便是有什么促使他不得不去搜集入魔精怪,以此人疯狂的性子,能威胁他的也就一个生死门了。 如今雨君就在付红叶身上,他自己更是世间少有的强大天子,若这地方真有什么东西盯着精怪,少不得要对他出手。万一真的打斗起来,在他身边的尤姜说不定也要被牵连进去。 尤姜明白了他的顾虑,不等青年多话,只是将彼此的手牵得更紧了些,仍是向前而去,只平淡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你我在一起,天下没有攻不破的难题。” 如此态度已说明了一切,付红叶也不多言,并肩与他站在了一起,仿佛什么危险都不值一提,只轻笑道:“既然他当年也来过此地,咱们认真找一找,或许能查出些什么。” 海岛中心的院落正是五百年前的古朴风格,院中卧房正好十六间,另有一处练武场,一间藏着灵果灵蔬的小厨房,以及一座建在湖畔的书房,生活器具一应俱全,可见多年前也是曾有人住过的。尤姜猜想,或许这就是五百年前那些修士出海后的住处。 然而,现在这地方已是不见人影,二人到达时,出现在眼前的小院仍与百年前一模一样。尤姜记得岛上只剩下他和沐风后,这院子分明是被天火烧了的,如今再看,竟是没有丝毫损坏,就连同行修士打斗的痕迹都消失了,好像时光已经倒流,一切都没发生过,当真是极其诡异。 他与付红叶谨慎地对视了一眼,二人神色皆有惊异,推开院门继续查看,这便发现不远处躺着一具干尸,看衣物打扮当是金丹仙门修士,尤姜上前一看就辨出了死因,“此人是被吸食生气而死,看来是和李小葡同时期进入的修士。” 与此同时,付红叶也在窗沿发现了几分暗红血迹,指尖摸着验了验便道:“窗户上的血迹还很新,我瞧着不像来自这具干尸。” “赵德筑不是说赵绥威胁各派送出弟子为那太子提升修为吗,都是多年苦修得到的修为,谁又能甘心拱手让给他人,说不定就是那些人在打斗中留下的。” 尤姜的猜测合情合理,付红叶闻言也是点头,然而,二人的神识扫遍此地也没有发现其他人,更没有修士尸体留下。从赵绥表现看那太子也没有出去,难道是先在此地歇息过又遇上什么意外离开了?若是如此,风十七又去了哪里呢? 这样的情况很是奇怪,尤姜也理不出头绪了,只能向付红叶提起另一要事,“可能感知你的剑在何处?” 剑客与剑血脉相连,付红叶要寻到凤知下落倒不难,这便指出远处的小山崖道:“就目前我感知的方位,应当就是我自裁的断崖。” 他渡劫失败之地竟就是当初自裁的地方,这个答案倒是让尤姜神色有些恍惚,下意识就道:“等到第七日,雷火圈就差不多要动了吧。” 若是还有一线生机,谁又愿意选择自裁,生死门残酷之处就在于那自海域边界不断向内推进的雷火圈,上有天雷,下有天火,伴随这圈子不断缩小,岛上人可生存的空间便越来越少,简直就是在逼着他们互相残杀。 如今再入生死门,二人都不再是昔日的弱小少年,自然不允许悲剧重演,付红叶远远望着目前尚且风平浪静的林间小道,只是神色严肃道:“我们必须在那之前寻到出口。” “那时我们相约谁也不许对同伴动手,大家同心协力去寻出口,只可惜,当天雷天火将我们困于小院中时,方不语终是忍不住对我下了毒。” 尤姜再见到这地方终是触及往事,随手一掌掀起泥土将那干尸掩埋,言语中只有淡淡的嘲讽,“方府与姜府本是世交,我与他也算是打小长大的交情,后来更是一同拜入了天书阁。所以我从不疑他,他把寻来的灵果让给我,我还颇为感激,现在想来也是可笑,若不是你及时赶到,只怕我那时就已经死了。” 他提起这些往事,付红叶也是想起了当初的艰难厮杀,神色顿时唏嘘了起来,“我们那一批人属你天赋最好修为最高,落到如此绝境还隐隐有所突破,他们想要成为最后的胜利者自是想方设法先杀你。不过,他们谁都没想到,我会以性命护着你,并且还护住了。” 时至今日,付红叶提起昔日决定仍是不悔,尤姜想,若是重来一次,大概这个傻乎乎的精怪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正因如此,他才不能让二人再落入此等绝境,连忙振作了起来,只道:“当年之人都成尸体了,还说这些做什么。继续找,你那个义弟好歹也是渡劫期修为,应当不至于被各派凑出的杂牌军做掉。” 说到这事,付红叶心里还是有些奇怪的,风十七好歹也是渡劫期修士,那皇太子又自小不能修行根本没几分修为,就算带了些高手,又是哪来的自信认为自己能杀死风十七成为最后胜者? 就在他疑惑时,念及尤姜说起的往事倒是生了一个可怕的猜想,“前辈,你说,十七知道太子进入生死门是有意为之吗?” “你的意思是?” 此话让尤姜愣了愣,付红叶与他对视,神色也是阴沉了下来,“宣威帝只有这一个儿子,若他不知道却在这里遇上了太子,为了天道盟与朝廷的安稳,定要护着此人……” “他是个机灵人,未必会中计。” 被自己保护之人从背后捅刀,这无疑是最令人心冷的境遇,尤姜虽是出言安慰,神色却轻松不起来,就在暗暗担忧风十七或许真的出事时,忽的就发现了一个问题,立刻抬头道:“等等,本座当年出去时死者的尸体都在身边,如今李小葡都在外界了,这里怎么还有旱魃留下的干尸?”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94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当年尤姜就是因同道尸体留有他造成的致命伤而获罪,生死门中的死者绝对是会被清理出去的,可他们方才又确实看见了这干尸,付红叶闻言也发现了不对,立刻肯定了他的想法,“除非此地还有一只旱魃,或者说,旱魃的炼制之法便出自这生死门。旱魃绝不是普通修士能够匹敌的魔物,难道他们就是撞见了旱魃才离开这院子?” 此言一出,尤姜神色一定,拍了拍青年的手便安慰道:“太子既是为了风十七修为而来,就该先联合自己带来的人杀死这个最终目标,可死者却是金丹仙门修士,可见这旱魃并不是他们同伙。旱魃吃人不会挑食,有如此强大的威胁在,他未必会对风十七这个靠山下手。” 作者有话要说:付红叶:我要和情缘一起吃鸡。 裁判:不可以,这是单人模式。 付红叶:我不管,谁也不能杀我情缘! 裁判:说了这是单人模式!快去杀! 付红叶:那我就毙了裁判,再黑了你们服务器! 裁判:流氓啊! 牧北绝:呵呵,兄弟,买锅吗? 第七十章 岛上有一只吸食活人生气的旱魃,看样子也不似李小葡那般还在努力保持人性,这让二人更为警惕了一些。付红叶将小院里里外外都翻了一遍也不见有人影,这便对尤姜道出了自己所得,“前辈,我将这院子里都查了一遍,共有三间客房存在被精心收拾过的痕迹,若说太子和十七是因身份尊贵有人侍候,这与他们同等地位的第三人又该是谁?” 这三间房被褥皆有被动过的痕迹,桌上也有一些未动过的饭菜,可见太子和他的随行人员至少在这里住过一夜,或许风十七当时也与他们在一处。不过,这第三人还是引起了二人注意,尤姜顿时皱眉道:“长安除了这中毒的太子近日也不见什么达官贵人销声匿迹,或许是赵绥投进来的强大修士?” 太子是储君,风十七又是渡劫修士,能与他们身份相当者并不多,然而要说具体是谁,目前尚缺线索。尤姜细思之下,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 “你说赵绥与宣威帝的约定是助他提升修为长生不死,那他为什么要让自己儿子进生死门?哪个帝王不想永远坐在皇位上,宣威帝这些年甚少流连后宫,本就是因为不愿留下子嗣,这一个太子还是大臣们整日念叨着无后为大才生下的。毕竟他也不是大才之人,若有了一个非常优秀的儿子,这个皇位只怕就不安稳了。” 是啊,宣威帝自己想要永生,让太子得到风十七修为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这件事,或许还有一些赵德筑也不知道的隐情。 这种宫闱之事天道盟素来选择避嫌不插手,倒是尤姜因故族而多有关注,付红叶此时也是向他诚恳问道:“前辈的意思是太子与宣威帝未必和睦?” “姜皇后不算美人,但她修炼天赋极佳,生下的儿子李游龙也远比宣威帝资质好,可惜这太子出生后就体弱多病,时常告假不参与政事。姜皇后病逝后,太子更是受惊过度休养了三月有余,然而,这样养着养着他反而有了金丹后期的修为。” 尤姜对这些事果然如数家珍,他说时神色已有暗示,付红叶自是察觉出了问题所在,“修行一道极重根基,体弱多病怕是不宜修道吧?” 身躯是修士容纳灵气的基础,锻体是每个修士必经的过程,若不是秋月白这样受了诅咒天生残疾之人,断没有到了金丹期还有体弱的道理,尤姜冷笑着便证实了他的猜测,“若他根本没病呢?” 如此便是这位太子一直瞒着所有人暗中培养势力,这样的人定不会轻易冒险,进入生死门必是有所图谋,可他偏又和风十七撞在了一起,付红叶闻言也是有些头痛,“这位游龙太子自小就知道藏拙示弱躲在暗处修行,看来不是省油的灯。” 姜皇后嫁给宣威帝时还是妙龄少女,那时宣威帝一心寻求长生,对后宫的兴趣也就是那样,这位皇后几乎是姜氏主动塞给他的,之后又几番邀宠得了个太子,要说其中没有图谋,尤姜是不信的。 他最清楚姜氏为了野心可以做到什么程度,之前听闻这个故族过去便是负责祭祀长安天子的一脉,更觉其中颇有文章,如今捉摸不清的情况下,只能向付红叶警告道:“姜氏的种素来狠辣无情,你且小心防着吧。” 尤姜也流着姜氏的血,自觉像他这样听闻祖宗祠堂被一把火烧了仍无动于衷之人也是冷酷无情,说话时神色便满是冷意。付红叶知道他提起姜氏心情不好,瞧了就是向前一把搂住教主的腰,伏在他的肩上凑近脸颊轻轻啄了一口,只轻笑道:“很辣吗?我怎么没尝出来?好像还有点甜?” 尤姜当初听闻侄女嫁给了个老皇帝,还道她是被迫的,历年来命魔教关注长安情况,后来听闻她生了个病弱儿子还派独活前去诊治。谁知这一看倒是发现了皇宫下藏着的暗流,这才知道,一切不过是他自作多情,姜氏哪有什么纯真之人,也只有他还在顾念什么亲戚血缘。 这样的事尤姜提起都觉丢人,情绪自然不好,然而,付红叶这样往他一凑,那来自年轻修士的灼热体温蓦地就驱了多年寒心,什么坏心情便都没了,他也只能侧了脸斜视这人,半是欢喜半是无奈道:“没个正行的小面人,保好你玄门掌门的颜面,小心太上长老看见了抓着你又是一顿念叨。” 一个正经修士可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亲亲我我,不过,反正这里是荒郊野外,付红叶也就不拘着了。他少年时就喜欢伏在姜奉之背上,看着儒雅少年训斥他举止不得体的无奈模样反倒高兴,如今这么多年过去,纵使大家容颜更改,韶华不再,再次做出同样的举动,心里的欢喜却是一如往昔。 当心悦一个人时,和他在一起就高兴,预想和他共同走向未来内心便满是雀跃和期待,他走了很多弯路才将这样简单的快乐找回来,如今定要好好珍惜,断不能再弄丢了。 他心中感慨万千,在尤姜面前却越发像个要糖吃的小孩子,仍是抱着人不撒手,只微笑道:“前辈此言倒是提醒我了,这岛上这样大,与其耗费时间精力去找其他人,不如让他们来找我们。” 话音一落,白衣青年便自袖间扔出一枚玉丸,随真气升天便化作漫天枫叶伴随霜红光华久久不散。尤姜心知这是光影招出的幻术,看见枫叶落在掌间却是忍不住握紧,只问:“这是天道盟的传讯烟花?” “枫叶是我独有标记,十七若是无事,看见它定会第一时间赶来。” 修士自有独门的感知手段,这样的光华足以引来岛上各处之人,的确比他们一处处找要快捷,尤姜也是点头道:“说的也是,这入口开得突然也不知有多少人被卷了进来,若是同伴有个地方集合总是好的,纵使来了敌人,你我联手也不惧他。” 实力摆在这里,二人行事也是颇有底气,不过,来者行动倒比他们想象得要快,讯号刚一放出便见魔教三位长老从密林中刷刷蹿了出来。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尤姜分明记得沙礼耶是将其余二位长老护在屏障内的,未想如今三人竟都进来了,不由疑惑道:“你们这三个老瓜从哪飞出来的?” 魔教教主和长老是一日不抬杠就难受,此时三长老翻了翻眼皮便悠悠道:“教主抱着个男人就跑了,我们自然要过来捉奸。” 诚然他们是见尤姜随付红叶而去不放心跟了来,三人却是一个都不会认,就连最温和的苏梅子也是看着二人眨了眨眼,“这算不算是捉个正着?” 此言一出,尤姜才发现付红叶还抱着他,这场景被三个老家伙瞧了去只怕没两日就要传遍整个魔教,自觉失了威严的魔教教主顿时没好气道:“本座跑了你们不是正好篡位么?还捉什么奸?” 然而,大长老的套路常人永远是摸不清的,只见沙礼耶闻言就是眼前一亮,立刻鼓励道:“教主跑路是无所谓,问题是寸劫和独活也被卷了进来,我们三个老头是来打捞魔道希望的,教主尽管断袖,断得越快越好,今晚就去入洞房,完全不用理会我们。”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95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今天的大长老也在积极地让教主退位,尤姜掂了掂扇子,考量了一番在这未知绝境暴打长老的后果,终究还是决定节省魔气,只关注了正事,“他们也在这里?” 这生死门远比他们想象得麻烦,那飓风简直像是有意识一般,纵使寸劫拉着独活第一时间就要撤离,仍是强行将他们卷了进去。三位长老当时就觉这风有问题,当机立断便跟了来,谁知护法一个没捞着,倒是先寻到了教主。 “我们亲眼所见,是那风主动将他们拖了进去,也不知是冲着谁来的。” 苏梅子提起此事神色也正经了几分,看了眼付红叶又道,“不止是他们,我虽未看清,但玄门太上长老好像主动进了风暴。” 有人遇难主动相救,无尘子的行为倒是和付红叶出奇一致,尤姜闻言也是看向了身边这玄门掌门,只叹:“身先士卒,果然是你们玄门的作风。” 玄门弟子对这样的事从不袖手旁观,更别提无尘子还是太上长老,付红叶对他有此举倒不算意外,细细梳理了情报,这便道出当前情况,“如此说来,这一次生死门中已知的试炼者便是我、前辈你、太上长老、魔教三位长老左右护法共八人,只是不知赵绥算不算在其中,更不清楚这人数限制是指入口一次能进十六人,还是这岛上只能容纳十六人。” 从这院中房屋数量,尤姜还是倾向于认定此地只能容纳十六人,那游龙太子应当没这么容易死,风十七修为高强也不会轻易陨落,再加上一只来历不明的旱魃,已知者便是十一人了,只是不知剩下的五人又是什么来历,若如过去那些试炼者一般选择互相厮杀,倒也是个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尤姜:什么?打魔教长老,本座这可太熟练了。 沙礼耶:大家听我说,先打教主,把情侣淘汰出局! 付红叶:说好的大逃杀你们为什么在玩狼人杀,也带我一个! 牧北绝:现在的魔修都是这个沙雕画风了?难怪天魔境不收你们! 久等了,以为避开节后高峰期就不会堵车的我真是太天真了,春运前后的高速都是魔鬼。 第七十一章 无名海岛一旦入夜便会有恶灵在树林徘徊,当年姜奉之一行人曾试过捕获这些亡魂逼问情报,然而被抓住的灵魂完全没有自我意识,就算是捉鬼门派出身的修士也问不出什么来,可见被处理得极为干净。 这个地方一切都是未知数,万事务必谨慎小心,三位长老是从岛的另一侧疾驰而来,尤姜让他们先寻个房间打坐休息,自己则是与付红叶留在院外等候其他人到来。然而,等了许久也不见旁的身影,不止风十七,就连寸劫与独活也不见消息,莫不是被赵绥又给抓了去? 如此一想,尤姜心中暗暗急躁,却又强逼自己保持冷静,细思着此地异状,只对付红叶提出一个猜测,“这地方诡异得很,你说,当年渡海的十六人是不是也像这样互相厮杀,直至只剩下了一人?” “前辈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此言果然让付红叶惊了惊,那批渡海修士皆是当时高手,按理说不可能被人圈住厮杀,若真如尤姜所说,只怕这岛上当真有一只大魔存在。 “这里的房子打理得极好,生活起居一应俱全,甚至连婴儿的玩具与摇篮都备好了,可见院子的主人是打算在此地定居常住的。他们再怎么也是大派出身的修士,若无意外,谁会把自己家变成这个鬼样子?” 尤姜一路走来就觉得不对劲,六百年前海运并不发达,纵使是修士要弄来这些木料石料也不容易,若只为吸收修为,着实没必要费这么大力气建个房子。或许,那些修士本也是想定居在这岛上清修闭关,却因某种意外而全都消失了。 若是如此,幕后黑手无疑更加麻烦,付红叶闻言也是陷入沉思,就在二人探究着疑点时,树林中忽然有脚步声传来,听着倒像是完全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来者似乎是瞅见了他们身形,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敢问前方可是天道盟之人?” 这声音很陌生,付红叶见他们似乎是顺着烟火而来,悄然将尤姜护在身后,只淡淡道:“在下付红叶。” “付盟主?我们可算是等到你了!” 他这一自报身份,来人便欢喜地自林中小跑而来,那一身明黄服饰任谁都能一眼辨出其身份,可不正是那位神秘的游龙太子。 然而,让付红叶有些惊讶的还是太子身后那神色尴尬的老修士,这人竟是御灵宗的朱鲤道人,他在天道盟中地位着实不低,一声令下便带着五大门派集体叛乱,未想现在却进了这生死门。 当初的决裂还历历在目,朱鲤道人如今见了付红叶也是尴尬得很,倒是尤姜直言不讳地问道:“你们两个怎么搞在一起了?” 魔修说话素来不客气,尤姜对这个太子更没什么好感,此言倒是让跟在二人背后的小太监跳了出来,虽是气喘吁吁仍怒道:“大胆,竟敢对太子殿下无礼!” “王公公,退下,不可与盟主如此说话!” 太子身边自是有人侍候,这小太监便是姜氏送给他的心腹,李游龙见状连忙喝止。他素来性子深沉,回头一看,付红叶只是悠悠瞧着他并未表现出多少欢迎的态度,心中已是猜出了七八分,这便无奈叹道:“看二位神色,想是已知晓此地来历。” 他这表现倒是让二人有些摸不清虚实了,付红叶与尤姜暗暗对视一眼,彼此都不接话,那太子见了又是唉声叹道:“实不相瞒,我那父皇与魔修勾结试图走邪道求取长生,偏他又不敢以身犯险,于是命我替他进入这生死门,若真实有效,他再亲自来一趟。” 这倒的确像是宣威帝会做的事,只是尤姜还是觉得此人不可信,顿时皱眉道:“你可是他的亲生儿子。” “父皇要的是千秋万代,只要他活着自会再有其它儿子,而我年岁已经大了,这些年也就变得碍眼了起来。” 游龙太子说时神色满是辛酸,背后朱鲤道人闻言便露出了怜悯神色,想来这些天就是因听闻太子被亲生父亲算计陷害才一直随身保护,然而,付红叶神色还是平静如初,只悠悠问:“让太子进这生死门得到修为,陛下就不怕自己制不住你吗?” 付红叶仁义之名深入人心,他们此时默契地没有提宣威帝已死的事实,太子便也完全没想到这位天道盟盟主竟已让朝廷换了天,仍是神色哀伤道:“父皇以血缘对我下了咒术,若他想让我死,我没有半分抵抗力。事实上,我想以父皇那性子定是不愿冒险与人厮杀,大概是想让我夺取修士力量,他再来夺我的修为。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又是我的父亲,若真要我的性命拿去就是了,又何必用这种的手段伤及无辜,当真作孽啊……” 他神色哀戚,看外表完全就是个受尽委屈的病弱儿子,有几分懦弱却并着实没什么心机。付红叶若不是率先听尤姜说起过太子的修为,只怕也要被骗过去,然而此时他平淡看着此人的百般花样,只平淡地问:“十七应当与你在一起,他人呢?”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96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付红叶果然是为风十七而来,游龙太子闻言便是眼前一亮,他从朱鲤道人口中已知付红叶正是长安龙脉,若能得到过去那庇护皇朝的天子力量,又何须做那赵绥手中的傀儡? 他可没自己父皇那么蠢,天下没有白送的好东西,这岛上邪门得很,只怕就算胜出也不会好过,不如趁机交好天道盟,改日也好谋求天下。 这样一想,太子面对付红叶的笑容反倒真诚了几分,立刻答道:“这便是我来寻付盟主的理由了,父皇既如此无情,我也不愿坐以待毙,来到此地后就联合各路修士一同寻找出口,风门主自然也在其列。然而,昨夜忽有旱魃来袭,风门主与金丹仙门的洛沉道人留下断后,我们在约好的撤离之地等了一日也不见他们归来,如今一见天道盟传讯烟火便第一时间来寻同道求救。” 如此说来,住过这院子的第三人便是在江湖上辈分极高的朱鲤道人,这倒也说得过去。尤姜暂时还辨不出这太子的说辞是真是假,闻言只指着方才埋了干尸的角落冷冷道:“去看看地下那具干尸,可是你们说的洛沉道人?” 事出从急,朱鲤道人也就顾不得死人颜面了,连忙就将干尸挖了出来,掀开衣袍一看,果然寻到一块铁制腰牌,瞧了一眼便是满脸灰心丧气,“没错,这腰牌上是洛沉道人的门派印记,他已遇害,那风门主……” 这洛沉道人与他似乎有些交情,此时见了尸体老道士很是感伤,付红叶与朱鲤道人相识也有多年,信他看重资历排挤新人,也信他为了飞升狩猎精怪,可勾结魔修祸害同门这样的事,以老道士自命清高目下无尘的性子应当还做不出来。 他不确定朱鲤道人怎会来到此地,如今只试探着问:“赵绥走火入魔了,你们可曾遇见?” 果然,朱鲤道人听见这名字便咬牙切齿道:“难怪方才贫道在东岸的小山谷感知到了几分魔气,原来是这狗贼!” 这样的反应倒像是被赵绥坑害过的,付红叶想起赵德筑也招认赵绥确实骗过五派修士进入生死门,心里也就信了几分,这便在背后悄悄握住了尤姜的手,用指尖在魔教教主的掌心写道——“你怎么看?” 在人前如此亲昵还是让尤姜身子一僵,莫名就有种仿佛在偷情的感觉,暗暗瞥了眼青年以示警告,手指却是诚实地落在付红叶掌心写下暗语——“半真半假,不可全信。” 尤姜留了些指甲,指尖落下时触感也就十分清晰,倒让付红叶心里有些痒痒的,奈何面前有这样多不识趣的外人,他也就只能佯装出正经神色,对着那一行人镇定道:“天色暗了,岛上的恶灵也该出来了,二位先去院中寻个房间休息吧,我与前辈自会布置阵法抵御旱魃。” 游龙太子说风十七留下对抗旱魃,可这里又没有多少打斗痕迹,这其中定是存在问题,付红叶最终还是决定让这些人暂且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细细观察。他这心思朱鲤道人是不知的,还道盟主不计前嫌出手相助,面上满是愧色,“盟主,贫道……” 这样被卖了还帮人数钱的老道士付红叶自是极为欢迎,什么也未说破,只是用一贯的温和神色微笑道:“现在最重要的是集结一切力量寻找出口,有什么话出去再说。” 此言自是让朱鲤道人愧色更浓,尤姜将一切瞧在眼里,又看了看佯装病弱的游龙太子,心中也是纳闷了起来,都是装模作样,怎么这太子在他眼里就是块污泥,付红叶却像个芝麻小豆包,纵使咬一口就是流沙黑芝麻,外表还是白鼓鼓的可爱,甚至还觉得挺香。难道,这便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作者有话要说:游龙太子:听说魔教教主改邪归正不开地图炮了,我们不要怂。 尤姜:闭嘴,你个傻狗! 付红叶:前辈,莫说粗鄙之语。 尤姜:本座开个爆发连你都骂,闭嘴,你这个黑心小豆包! 游龙太子:我抗议,这是差别待遇! 付红叶:怕了吧,我情缘滤镜三尺厚。 第七十二章 按照朱鲤道人的说法,是赵德筑召集他们各派高手齐聚长安,声称发现了一只作恶的精怪,他们应邀进了一处密林狩猎,出了林子便到了这座海岛。他们共十三人,后来从游龙太子口中得知事情真相便散开去寻找出口,然而除了守在院子里的朱鲤道人和洛沉道人,其他人始终没有回来,倒是偶然撞见了一个风十七。之后便如太子所说,旱魃来袭,风十七与洛沉道人断后,众人就这样失散了。 朱鲤道人神色唏嘘不像是在说谎,看来对这件事确实是不知情的,只是,尤姜总觉太子并没有自己嘴里那样无辜,魔教观察这个太子也有一段时间了,他可不是轻易会被算计的人,也远没有外表这般柔弱。 尤姜并不相信这二人,暗中命三位长老看着他们,自己则是与付红叶前往那据说存在魔气的东岸小山谷。 海岛上的山丘也没有多高,这片山谷就在当年那处断崖的下方,二人昔日也是探查过的。这岛上处处透露着诡异,东岸山谷也不例外,此地杂草丛生不见路径,分明是多年未有人烟,然而谷中竟有一片墓地,每一座坟墓前只立了一块石头做无字碑,山崖垂落的藤蔓就像是出葬的经幡将这些墓碑覆盖,风一吹便摇摇晃晃发出吱呀吱呀的枯燥声音。 岛上没有人迹却有一处墓地,流落在此的修士自然也心存疑惑,当年便有大胆之人掘墓开棺,然而,最后挖出的棺材却并不见尸体,除了一把染血的匕首什么都没有,当真是极其诡异。 当年他们未曾探查此地秘密便陷入了内乱,如今尤姜再至故地,突然发现这些无名石碑的数量好像增加了不少。这里的一切都与他们那时一模一样,唯独墓碑发生了变化,难道此地有何不同吗? 就在尤姜调查墓地时,付红叶也上了断崖寻找凤知,然而,回来时却还是两手空空,尤姜见他眉头深锁,不由关切道:“你的佩剑呢?没找到吗?” “很奇怪,我分明能听见凤知的剑鸣,到了断崖上却无法寻出它的所在,简直像是彼此被什么隔绝着一般。” 玄门修士与自己佩剑都定过血契,按理说付红叶不可能寻不到凤知,然而事实就是如此,他觉此事背后处处透露着不寻常,又是沉声道,“说起来,我们当初留下的战斗痕迹也都没了,难道每批人进入的海岛都不一样?可此地的环境布置都没有改变……” 长空生死门每一次吸入十六人,只一人存活时方可打开出口通道,而这人也将获得其余死者的修为。而这一次,走火入魔的赵绥强行打开了入口,上一波人还未出去便有了新人填充,也不知此地规则会不会因此有所变化。 现状虽还不明,至少有一件事是明了的——出去后的那人体内会有一道魔气,纵使天赋过人,今后也无法凭借自己修行进阶,若不散了真气从头修行,便只能如赵绥那般反复进出生死门,依靠这地方提升修为。 这种行为简直就像是在人间散布魔头的火种,若是如赵绥这般的人再多几个,只怕天下终要大乱。 不论这生死门的主持者是人是魔,图谋都不会小,尤姜心下担忧却也只能从眼前查起,只向付红叶淡淡道:“咱们把这些墓都挖开看看吧。” 朱鲤道人说这里有魔气,然而此时已无旁人踪迹,纵使惊扰死者,也只能从这些诡异墓地调查起。二人都是果决之人,这便各自一道掌风掀开墓地,出乎意料的是这样多的棺木竟一具尸体也没有,每处只有一件器具,或武器,或法宝,甚至还有染着毒的药瓶和碗筷,唯一相同的就是每一件物品都血迹斑斑,似乎浸透着永生永世都难以消除的怨恨。 二人越寻越是心惊,直到一枚熟悉的灵剑入眼,付红叶立刻就道:“前辈,你看这灵剑。”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97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这是孙栖所用法器,此物分明是同他尸身葬身天火了,怎么会埋在这里?” 这孙栖便是当年同二人一起落入生死门的一名剑客,这不过是一柄青铜制的灵剑,本也不算多好的法器,但剑柄的碧玉剑穗却是二人都熟悉的。尤姜清楚记得那孙栖对此物极为珍爱,每日都要举着剑穗炫耀,告诉同行人这是他未婚妻亲手编织而成,等这次回去他便要与佳人成亲,到时大家都要记得来喝喜酒。 那时候,他们都觉此人聒噪得很,现在想来,落到这种地方大概也只能靠此维持自己的人性,只可惜,孙栖最终还是对同伴拔剑了。 他们那些人最初都不是敌人,甚至还彼此敬佩,算得上是萍水相逢的朋友,最后却是一个个都成了生死大敌,招招取人性命,当真是在此地中了魔障。 尤姜作为被追杀的那个人,再见这些凶器也是颇为感慨,此时只低声道:“孙栖当时已是小有盛名的修士,那次全为教导师弟闯荡江湖才加入除妖队伍,谁知竟卷入了这场风波之中。最后,他中了毒,因身边没有其他人,便怀疑是师弟做的,于是先下手为强杀了自己最初想要保护的人。本座想,或许这些棺材里放着的都是过去试炼者所用的杀人凶器。” 当年那批人里只有沐风和姜奉之始终依偎走到了最后,他们眼看着一对对亲朋好友决裂,只能将彼此的手握得更紧,甚至连睡觉都抱在一起,生怕某日一回头,这唯一的依靠便被自己弄丢了。 这些事不止尤姜每每回忆起都是心寒,付红叶也是难以释怀,此时再见当年凶器,声音也随之低沉了下来,“前辈,你还记得我们当时的情况吗?” “当然记得,我们一行人都是金丹期以上的修士,辟谷几年不成问题,这岛上恶灵虽多,凭我们本事联手抵御也不算难事,我们之间本没有互相厮杀的理由,可是,还是有人动手了。 本座从未想到,这种夺取他人修为的奖励竟比什么都能蛊惑人心,伴随第一个死者被暗算,我们的结盟也就彻底崩塌。余下的十五人按各自交情分作小团体,彼此互相防范勾心斗角,就算没有杀人之心,当别人主动对自己下手也不得不反击,最终还是走到了一样的结局。” 这些事尤姜想忘却始终忘不掉,如今提起仍是历历在目,付红叶悄然握紧他的手,就像当年二人流亡时一样,谁也不会放开对方。然而,他们终究不再是昔日弱小的少年了,玄门掌门眼中神色逐渐深沉,这便道出了一个令人心惊的猜测, “当年我们都是外出历练的年轻修士,大家未来还有无限前途,断不能在此留下污点。于是,我们约好谁也不伤害同道,可还是有人遇害令我们彼此猜忌再不能和睦相处,这其中定然存在问题。 若我猜得没错,只要我们都不动手,这一次早晚也会有人坐不住,想方设法制造出第一个死者。” 二人相处多日已有默契,尤姜顿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有人刻意引导岛上人互相厮杀?” “我当年远离灵域,死后的力量并不算多强,但我的灵识徘徊于此地却没有被任何力量吸收。最初我以为这是精怪比较特殊,可是从赵绥收集精怪的行为来看,这地方也不像拿精怪没办法。而他蛊惑雨君入魔向茗川人复仇,又对入魔的不灭天子虎视眈眈,所以我想,此地吸收精怪的条件,一是死亡,二是入魔。” 付红叶说着摸了摸自己脖子,仿佛当初自刎的触感仍在,看向尤姜的眼神却只有暖意,微微一笑便继续道, “牧北绝说魔只能吞噬阴暗之物,当年我是自裁,从始至终都没有背叛你,只愿你出去后能幸福安稳地活下去,我心中无恨无怨,所以,这地方吞噬不了我。” 赵绥第二次将付红叶拉入生死门,为的还是让他走火入魔死在此地,然而,他仍是做了相同的选择,宁可输给心魔灵体破碎,依旧没有提剑杀死身边的尤姜。 立场相同而站在一起的同伴有很多,但这样纵使完全站在了敌对面也舍不得杀死他的人,以后大概不会再有了。这个人的气息永远令尤姜安心,他暗暗与青年贴近了一些,面上倒是保持着平静,只顺着付红叶话语分析,“赵绥开启此门必须奉上心魔,这样说来,牧北绝口中那即将飞升天魔的魔物,或许就是这生死门。” 若是如此,这片绝境便是那位准天魔的牧场,它是把修士的心魔当作牛羊在养,只等成熟后一口吞下。 然而,他们可不是甘作牲畜之人,既然已察觉便要反抗到底,付红叶这便一把捏住在自己腰上挂着装死的布老虎,向真正的大天魔化身寻求建议,“所以,心魔前辈如今可能寻到自己那只同类?它若知道这里还有你这个天魔化身,大概也不介意加餐吧。” 作者有话要说:BOSS:我现在就要随机选出一个修士中暑。 付红叶:呵,想都不要想,我们玄门上下都是白色的! 尤姜:穿黑衣服又长得漂亮是我的错吗? 二长老:这就是你穿得丑的理由? 第七十三章 魔之间可互相吞噬提升力量,牧北绝作为大天魔的化身自然也是这生死门喜爱的养料,此时倒是和他们站在了一条船上。他本是一路装死不去理会付红叶,如今遇到被吞噬的威胁终是睁开了眼,瞥了一眼悬崖垂下的重重藤蔓帘幕,只道:“小子,你把这些树烧了。” 那是生在悬崖之上的奇木,躯干似松,枝叶却如丝绦一般垂落,色彩枯黄泛白,就似悬挂了千年的经幡,至今仍在为岛上冤魂送葬。付红叶虽不知这是什么树,见牧北绝如此说仍是捏了法诀放出真火试着将其清理干净,然而这按理说当是草木克星的火焰落在那些垂落枝叶上竟无法伤其分毫,反倒是渐渐熄灭。 此木果然有异,付红叶立刻皱眉道:“三昧真火居然无效?” 这个结果牧北绝倒是不意外,虽还是布老虎的身躯被玄门掌门捏在手里,嘴上却是幸灾乐祸道:“这是无根木,无土无水依托幻象而生,所在之处隔绝神识感知亦不受灵气干扰,只有心火才能毁了它们。小子,想破除幻境吗?求我啊!” 心魔一天不被收拾就皮痒,此时摆明就是在为难他们,付红叶面上虽是微笑,手上却是猛地用力,捏得这布老虎嗷嗷直叫之余,只对尤姜轻声道:“既是幻象之木,还需劳烦前辈出手。” “难得你也有求本座的时候,以后可别忘记还。” 尤姜修炼《归心诀》多年,自己也出手降服过多次心魔,这破除幻术的心火自然是极为熟稔,嘴上虽是不甚在意,手上却是毫不犹豫地满足青年要求,扇子微展,漆黑火焰便凭空而生落在那无根木上,伴随这垂落枝叶一点点被吞噬,原本空空如也的岩壁竟是现出了一座石像。 这是依托于悬崖雕凿而成的巨大石像,观服饰当是古时男性,其衣飘然若仙,通身以贝壳珠链做装饰,衣袍褶皱极为精细,就连头发丝都一缕一缕地雕了出来,然而,他的双手却是交叠于面上,将最为关键的面目遮得严严实实,二人试着踏云而上自侧面观察也只能见到垂落的长发,也不知是根本没有雕刻人面,还是有意进行遮掩。 人像最重要的便是面部,观这石像的做工也不像偷懒之作,这掩面的动作定是有什么特殊意义,是他的脸不能被人看见吗? 山谷墓地之中竟还掩藏着这样一座无面石像,二人皆觉此事不简单,尤姜又在石像脚边寻到了一处石制祭坛,其上供奉的祭祀之物大多已经腐烂,他用扇子轻轻拨开枯叶,见还有一串手链尚存,拿起一看其材质便是神色一沉,“以象牙、砗磲、珍珠制成饰物用做祭品,像是海域越人的风俗。” 越人是千年前生活在海域的部落,后来不知为何就衰落了下来,付红叶未想会在此地发现他们留下的痕迹,不由困惑道:“我记得越人古时倒是个强盛的部族,如今却只有少部分生存在海岛上,偶尔与朝廷有些贸易。”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98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古时盛行祭祀,若这里曾有越人生活过,这座石像当是他们当时敬仰的神明。然而尤姜担忧的倒不是这些异族,捏紧那珠贝手串,看向付红叶的眼神极为认真, “本座听前任大护法说过,寸劫本是越人献给海神的祭品,他偶然撞见了便将这孩子救了回去。你说,这海神会不会也是精怪?” 古时人类部族祭祀的神明多是精怪化身,尤姜本以为越人或许也如蛮族祭祀不灭天子一般供着那海神,付红叶却是摇了摇头,“可能性不大,我在这里没有感受到同类气息,也不曾听说海上有入魔精怪。” 精怪之间都能辨识彼此灵域,若此地当真有精怪瞒不过付红叶感知,可若不是精怪,这海神又是什么东西?难道越人会去供奉魔物吗? 这岛真是越查越怪异,就在二人深思时,牧北绝却是一直盯着尤姜,良久方才语气复杂地叹道:“你用的果然是《归心诀》。” 《归心诀》是鬼神从海底寻到的功法,谁也不知其是何来历,尤姜听他语气便是眼眸一动,只问:“你知道这功法?” 何止是知道,牧北绝闻言便是唏嘘,“想不到啊想不到,小爷的肉身被仙人永久镇压在了海底,本以为这东西就此要在人间绝迹了,结果倒是被你捡了去。” 这个答案倒是出乎二人预料,付红叶这才认真打量自己掌中的布老虎,有些不敢相信道:“《归心诀》是你的功法?” 这怀疑的语气顿时让牧北绝怒了,立刻在他掌上蹦跶着抗议,“我牧北绝乃北方魔将,天魔境十大强者之无心魔,自然是天下心魔之主!臭小子,识相就赶紧放了我!” 牧北绝是天魔境最神秘的大天魔,他化身万千,每一个化身都是不同性情,就连仙神也不知其真身在何处;他是天下心魔之主,掌控世人七情六欲,自取的封号却是无心。 付红叶手中的化身便是牧北绝依照自己少年时性子所捏,相对于成魔后倒是少了几分戾气,此时他打量着那石像,似乎认出了这是谁,只感慨道:“小爷当初就觉你渡劫的地方很不对劲,没想竟是世外仙墓,难怪会惊动本体派我来查探状况。” 这个地名当即引起了尤姜警觉,立刻就问:“世外仙墓?这里曾有仙人陨落?” “死过一个入了魔的仙人而已,和你们没关系。” 既是仙墓自然葬过仙人,牧北绝明显不愿多说,随意答了一句便开始怂恿尤姜做出行动,“你既学了《归心诀》,想必也能制造心魔幻境了,试着以这祭坛为媒介连结此地徘徊不去的执念,它们会告诉你这里发生过什么。” 这《归心诀》就是牧北绝在人间时留下的功法,所有功能他自是了然于心,尤姜闻言也是意动。《归心诀》既要驯服心魔,自然也有其独特法门寻找心魔弱点,这制造环境破除魔障便是其中之一,此地曾产生过那样多的心魔,如今死者凶器尚在,就算只残存了些许记忆也能读取出不少情报。 如此想着,尤姜也就点头道:“可以一试。” 话虽如此,付红叶却觉牧北绝不会这样好心,提出此计必是有所图谋,他不介意自己以身犯险,却不愿尤姜出事,闻言便忧心道:“前辈,这样可会有危险?” 这担忧神色落在了布老虎眼里便叫牧北绝心中一喜,暗道可算是抓住这人弱点了。然而,就在他琢磨着如何趁付红叶心神不定下手时,自己已被尤姜提着尾巴拽了过去,还未有所反应神识便叫尤姜拽了出来,只听魔教教主悠悠道:“我施展心魔幻境时本体并无防御能力,你留下保护好我的肉身。这只心魔我借用片刻,他的主魂仍在布老虎之中,如果我出事,你就将他也一起毁了。” 尤姜对心魔着实没有半分信任,此时就算要冒险也拉着他一起,牧北绝怎会不知这岛上的心魔幻境有多可怕,立刻就挣扎着抗议,“你自己去,小爷不陪你!” 这反应更是证实他心里有鬼,尤姜冷笑一声,只道:“闭嘴,布老虎没有选择的权利。” 付红叶也不信这心魔会突然良心发现助他们除魔,见状便郑重地捆了布老虎,拎着这五花大绑的容器便认真道:“前辈放心,若你有半分不适,我定叫他百倍奉还。” 要么帮尤姜,要么就作为一只被五花大绑的布老虎陪葬,如此威胁对牧北绝这好面子的心魔无疑颇为奏效,他虽是一点也不愿助人,也只能无奈叹道:“你这小子真的不是魔修吗?小爷看你威胁人熟练得很啊?” 付红叶过去虽也心思深沉,行事却还多有顾忌,如今倒是越发大胆了,就连耍流氓都是正大光明,当真是脱了缰的野马,再也安分不下来。这个问题尤姜很是赞同,闻言便点了点头,然而付红叶只是回以无辜诚恳的微笑,“我以前也是个正经修士,是你让我走火入魔的。” 此话一出牧北绝就被噎住了,如果早知道心魔幻境反而会令这个人打破枷锁,他当初绝对不会把付红叶拉进心劫,然而心魔已经放出来了,过去那个严于律己的付红叶也就回不来了,他甚至还挺享受这无拘无束的行事方式,似乎大有保持下去发扬光大的趋势。 自己挖的坑自己跳,到头还要自己背锅,如此境遇着实伤神,布老虎这就唉声叹气地趴下了,付红叶见他暂时应当不会生事,这才对尤姜小声嘱咐道:“万事小心,莫要勉强。” 牧北绝都不敢进的心魔幻境想来不会简单,然而要出去终究只能放手一搏,尤姜的奈何扇轻轻扣上祭坛,最终只对青年自信一笑,“江湖中的历代魔道魁首只有正道魁首才能收拾,本座除了你可不惧任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牧北绝:想不到吧,我是你祖师爷! 尤姜(捏布老虎):好,本座就喜欢欺师灭祖。 付红叶(同捏):好的,背锅师爷。 牧北绝:这剧本不对!说好的心魔是最终BOSS呢!我不是来做大反派的吗! BOSS:不,你不行,沙雕是做不了大BOSS的。 第七十四章 所谓心魔皆是由心结而生,这心魔幻境便是修士执念所化,有些是欲望的投射,有些是过往回忆,更有一些自行形成了危险绝境,会将所有接触到的生灵都拖入本体的恶念之中。 这些幻境本只有心魔能够自由穿梭,然而《归心诀》是让修士与心魔共存的奇妙功法,只要尤姜心中对沐风的执念不消,他与自己的心魔便是一心同体,此时神识离体,展现在眼前的便是五彩斑斓的心灵世界。 心魔的世界没有实体存在,所见之处皆是流光闪烁,天下地下皆是虚空,只有几道虚光似血管一般连通着各处幻境入口。按理说心魔幻境难以共存,然而,这岛上的心窍入口竟是密密麻麻宛如迷宫,以尤姜的修为都不能辨别这些幻境到底属于何人,一见了便皱眉道:“怎么会有这样多的心魔残片?” 这些幻境都不完整,也没有心魔驻守的痕迹,想来是已被吞噬过的残片,牧北绝瞧了一眼心里就有了底。他虽是灵魂状态却不愿在人前展示身形,仍是以黑雾将自身裹着,只用一贯的嚣张语气道:“到了天魔这个境界我们可是很挑食的,就算是吞噬同类也只吃最精华的部分。这些遗留下的碎片大都寄存着强烈的情绪,连这生死门背后的魔都不敢全部吞噬,你一个凡人还是量力而行吧。”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99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入魔修士的执念大多疯狂,就算是心魔也极易被其情绪卷入失去自我,若是不小心吃太多可就翻车了,想来这岛上的心魔也是把这些碎片暂且养着想要慢慢消化。这是天魔都怕撑死的负面情绪,尤姜自然不会全都接收,略为沉思便有了主意,“心魔残片也会随时间而衰弱,若要调查此岛来源自是从气息最微弱的幻境开始。” 这自然是最好的办法,然而牧北绝闻言却是啧啧叹道:“想法是好的,只怕现在由不得你选啊。” 此言一出,尤姜也听见隐隐有浪潮声在靠近,心魔幻境中不可能有海,他这便警惕道:“有什么东西正在过来。” “这里的魔物果然发现我们了,你说你们找死为什么非得拉上我,小爷好不容易才从本体独立出来,连份功都没立就要被吃了,真是倒霉催的。” 心魔之间互相吞噬是常事,牧北绝自己更是化身万千替本体进行捕猎,此时一见便知是这岛上的同类被他吸引来了。大天魔的化身对魔可是大补之物,他之前全靠着付红叶禁制装死才没惊动这魔物,谁知这两人竟将他强行拉了出来,如今自是不敢透露对方冲着他而来的事实,只催促着尤姜道:“赶紧先找个幻境躲着,你该不会真想被他吃了吧?” 在幻境中和心魔硬抗并不是明智选择,尤姜虽觉这魔来得也太快了些,仍是照他所说,选中一处气息较为熟悉的幻境入口便捏了法诀,“心门,开!” 以心魔姿态潜入修士灵识并干扰其内心也是《归心诀》一大妙处,伴随幻境打开,尤姜与牧北绝便立刻将自身气息与此地同步,待那潮水声渐渐褪去方才松了口气。尤姜打量着四周环境,发现这就是岛上的小院,看来应是岛中修士所留下的心魔残片。 既然进来了总要有所收获,他见牧北绝又偷偷躲进了花瓶里装死,暗道,这厮会在人间该不会就是本体怕他丢人直接给扔了吧。这个猜测着实靠谱,尤姜也不指望这只布老虎了,这便自己动手读取此地执念,一施法却是皱了眉,“这是……赵绥的心魔?” 养出了心魔的修士必定堕入魔道,然而赵绥分明疯了却还未入魔,尤姜本还疑惑个中缘由,如今倒是明白了,原来这是因为他的心魔已经被此地魔物给吃了,只剩下一点残渣自然无力吞噬本体。这些年他自欺欺人地活着,倒也勉强混到了散仙境界。 这是赵绥还未疯魔前的一点记忆,在幻境中,他还是金丹仙门门主的二弟子,有一个天赋超绝宛如仙人的师兄。师兄对他很好,总是温柔地对他笑着,一句重话也不曾对他说。 赵绥这个人不论得到什么好东西都会第一时间想象它坏掉后的样子,所以他不爱花不爱风月不爱美景,阴沉得让同门都避而远之,可只有苏清尘是不一样的,师兄在他的世界里没有一丝尘埃,纵使江湖险恶,只要师兄温文一笑,落在他眼里便胜过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那时候,赵绥将幼时遭遇死死埋在心底,他努力模仿师兄的一言一行,分明是个没什么正义之心的人,却将自己装扮得好像是真正的侠义之士。就算落入这生死门中也是如此,他以金丹仙门二师兄的名义说服慌乱的修士们联合起来寻找出口,就算得知了生死门规则,仍是将其隐瞒了下来,不给任何人率先背叛的机会。 赵绥想,死在这里或许也是好的,这样那缠绕着他的幼时噩梦便彻底结束了,他是带领修士反抗魔物的正义侠客,所作所为没有辱没仙门之名,这样,师兄便永远不会知道他曾做过多么残忍的事,一生一世只记得一个最好的师弟。 这样的结局反倒让他高兴了起来,所以,当同行修士发现厮杀就能出去时,他毫不犹豫地就将那人斩杀,他告诉自己这是最好的办法,只有瞒住这个消息,修士们才能齐心协力寻找出口。人心不可信,若是知道真相,他们一定会互相残杀,就像是当年的饥荒一样,在生死面前,再好的人也会变成畜生。 若能齐心协力找到出口自是最好,就算找不到,不过是一同葬身火海,至少死时他们还是正道修士。事情本该是这样的,然而,就在天火降临的第三天,有一名修士竟从墓地中挖出了一面镜子,那镜子可照出人最为挂念的前尘往事,本已绝望等死的修士们纷纷借此回顾旧时美好时光,院中皆是各人怀念亲朋的哀泣,唯有赵绥始终不敢去照,他害怕那镜子展现的不是师兄,而是过去那段噩梦。 这样的害怕终是成了现实,当他的过去展现于众人面前,本一路追随的修士纷纷选择了离去,没有一个人愿意留下,也没有一人再听从他的阻拦。 “赵绥,住嘴吧,你口口声声说着什么不可自相残杀,原来你才是这里最狼子野心之人!我们可没做过你这样的事,一个害死亲弟弟的人,有什么脸面留在正道!” “没错,还骗我们写下遗书留给师门,我看他分明是想暗中害死我们,自己独自逃离!” “这样的人怎能留下?各位同道,不如我们先除了这赵绥再另寻逃脱之法?” 那时,赵绥左手捏着留给师兄的遗书,右手是临行前师兄怕他出意外悄悄塞进储物戒指的仙炉,他不能干干净净地拜入师门,只求能干干净净地死,如今却是不行了,这些人但凡出去了一个,他的过去便将暴露于天下人面前,他会被所有人厌弃,师兄也不会再对他笑了。 最后,那封遗书缓缓落入炭盆之中,伴随留给师兄的告别之语化作灰烬,眼神冰冷的赵绥终是举起了丹炉。 就在同道修士的血染红地面时,那面镜子终于展现了噩梦之后的回忆,镜子里,尚且年幼的赵绥伏在书案前,苏清尘白衣似雪眉目若画,捏着他的手一笔一划教他写字。道,这是苏清尘教他的第一个字,也是赵绥今生写得最好的字,只可惜,终究是没写进他的心里。 镜中的他尚且怯懦,仿佛多靠近一分都会玷污此人的白衣,只能僵着身子问:“师兄,你说成了仙就斩了凡尘,那是不是在人间的一切错事都能当作没发生过了?” 这样的问题似乎让师兄很奇怪,但他素来是温柔的,仍是轻笑道:“人孰能无过,若能渡过飞升心劫,便是天道判定你已弥补了自己过错吧。” 此言令少年眼前一亮,他仿佛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道路,只问:“我这样的人也有可能飞升?” 赵绥天赋不佳,却能靠毅力修炼至元婴之境,出身贫寒,却能完全复制苏清尘的言行爱好,这份执着当真不同寻常。当时的苏清尘已看出了师弟的与众不同,摸了摸他的头便坚定道:“师弟这样勤奋,只要你道心坚定,万事皆有可能。” 就是这句话拯救了赵绥,从此师兄就是他眼里最好的人,他靠这份执念活了这么多年,最终却还是功亏一篑。 成为生死门最终胜者时,他就坐在一众同道的尸体上被传送了出去,仙门道袍染满血腥,面上却只有扭曲的狞笑,“师兄,你看,但凡有一丝逃生的希望,谁又肯为了道义等死呢?你错了,我这样的人,早已无可救药。” 幻境的尽头是赵绥破碎的神识,他已经彻底疯了,一个疯子再不能引诱修士进入生死门,自然也就不被魔物所需要,最终只有沦为食粮的下场。 “我不要做赵绥了,我要做苏清尘,我要师兄的一切……” “我要飞升……我一定要飞升……飞升了这些错事就都没了……” “只要飞升,我就能干干净净地……成为师兄喜欢的人。” 他的神识已被魔物吞噬,只有死前残余的部分执念仍徘徊于心魔碎片长久不散,尤姜默念着归心诀令自己从幻境中保持清醒,牧北绝倒是完全不受影响地摇了摇头,“真是个蠢货,入了魔连自己为什么想飞升都忘了,不过也多亏了他这疯狂的执念盖过了咱们气息,那只魔暂时是没法发现我们了。” 赵绥从生死门出去的那一刻便已心魔深种,渐渐地连自己为何执着于师兄都忘了,反倒令过去最重视之人身陷炼狱,也不知他临死前有没有清醒过来。 不过,不论他死前如何,这些事尤姜都不准备告知苏梅子,就让苏清尘的过去埋葬于此吧,他们魔教二长老年纪大了,不该再被牵扯于无关的爱恨之中。 此时他挥手放出心火将那散落的残躯焚毁,只若有所思地抓住刚得的线索,“趁那魔物没来,暂且退出去吧,本座感觉赵绥记忆中的那面镜子很不寻常。” 作者有话要说:苏梅子:美男子活着真难,还是老年人做班主任比较安全。 尤姜:我认为这些BOSS都需要一本五三杜绝早恋。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00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付红叶:不,我做了一仓库作业还是早恋了。 尤姜(冷漠):那你可真是块与众不同的小饼干! 第七十五章 那魔物似乎只能在神识世界穿梭,当尤姜与牧北绝离开心魔幻境便没再追出来。尤姜暗想,岛上修士都是自相残杀而亡,就连赵绥也是入了魔才被吞噬,可见这魔物并不能直接对修士出手,只要道心稳固,在现世便不会被其入侵。 只是,这世上又有多少人内心是毫无遗憾与缺陷的呢?就连付红叶,不也栽在了过去感情之上吗? 尤姜隐隐有种预感,那东西就在暗处盯着他们,只等着其中一人心灵出现空隙,以此掀起新一轮的厮杀。这魔物百年来不知吞了多少修士,如今神识强大到让牧北绝都不得不小心回避,若要在心魔幻境将其除去着实不是易事,尤姜也不由头疼了起来。 他回到现世正欲与付红叶相商,谁知青年正将他抱在怀中,手指细细抚摸着他的眉目,这柔和的触感倒是让他有些不想醒了,暗暗思忖着这小子趁他昏迷是想做些什么,便听这人轻声一笑,“平日里总是斜眼看人,睡着后倒是乖巧多了。” 这小子在他面前历来低眉顺目,趁着神识不在倒是放肆起来,尤姜心中正冷哼着便听见此人更加放肆了几分,竟抬着他下巴就问道:“小野猫,我可以亲你吗?不回答就当作你答应了。” 人前尊称他前辈,睡着了就是小野猫,呵,男人。 玄门掌门铁了心吃豆腐自是不会收手,尤姜的双唇立刻就被撬开,彼此气息彻底交融,青年身上满是秋天的味道,就像被秋雨洗净的枫林,干净又有一丝空幽,这是魔教教主最怀念的气息。尤姜下意识反手抱住了他的背,待喘不过气方才睁了眼,轻轻推开这人冷笑道:“你就是这样保护本座身躯的?” 然而,付红叶却是半点也不慌张,仍是用那副无辜面孔回:“我怕前辈呼吸不顺畅,为你渡一些灵气。” “本座信你个鬼!” 这表现分明是早就发现他回魂了,臭小子就是故意的,逮着一点机会就要占些便宜,偏他又像是被此人下了咒一般,明知是圈套还要自投罗网,当真是一个锅配一个盖。 尤姜一生仅有的心动都交给了这只精怪,强势了一辈子的魔教教主仍不习惯向人示弱,就算被亲的时候身体相当诚实地回应了,面上仍是那高傲的模样。这虚张声势的样子倒像是孔雀开屏,自以为艳丽的尾羽威慑住了敌人,殊不知落在旁人眼里只有炫目的漂亮。 付红叶瞧见虽是更想把他捉回去研究秘籍,奈何此时正事优先,也就只能暗暗先记了帐,道出自己所得情报,“前辈,我方才收到了不灭天子传来的消息,他在被吸入生死门时张开了结界,似乎是受此影响,左右护法落入的海岛竟有人烟,他们如今就借住在岛上一户牧姓人家。” 尤姜和牧北绝吸引了魔物注意,也是那时的空隙让不灭天子成功联系上了付红叶,虽只是一瞬却也传达出了极为关键的消息。尤姜本就奇怪赵绥神识已被吞噬为何岛上却不见其尸身,如今听闻寸劫他们居然在一座有人的海岛,更是若有所思道:“如此说来,当年我们已经焚烧掩埋的尸体最后也是出现在了本座身边,难道这座岛才是幻境?可这也太真实了一点吧……” 被天火烧尽仍会恢复如初的岛屿,数百年丝毫未改的院落,出现在修士面前述说此地规则的石碑,只留下致命伤完全无损的尸体,不曾入魔的付红叶能趁生死门打开逃离至外界……这样看来,这座岛的确更像幻境。只是在此地受的伤似乎也会投射到修士本体之上,应是一种相当高明的幻术,且施术者修为绝对不低。 既是幻境就有其破除之法,尤姜此时想到的便是那突然出现改变赵绥命运的镜子,当即道:“我方才在幻境中看见了赵绥的记忆,这些法器里是不是有一面青铜雕花的镜子?” “是有一面奇怪的镜子,我本以为它沾的是血,认真细查才发现这是除魔的朱砂。” 付红叶细细查过挖出的凶器,闻言便将一面铜镜交于尤姜手中,尤姜低头一看,花纹果然与幻境中一模一样,只是镜面完全被朱砂遮挡了,像是完全不想让人使用一般。苏梅子擅医,一身绝学都交给了尤姜和独活,此时他一眼便认出这是金丹仙门惯用的丹砂,也就有了猜测,“看来是赵绥不愿再回忆过去,所以就把这镜子彻底封印了。” “本座见了赵绥记忆,他那一批修士也是中计误入此地,可见他并不是第一个替生死门坑害修士之人,你说,在他之前的那人又是谁?” 赵绥如此排斥这面镜子,可见当初此物和他是没关系的,尤姜想着想着,神色渐渐深沉了起来,不等付红叶回答便低声道,“六百年前出海的修士刚好是十六人,这地方的名额也是十六,会不会当初他们也有一人逃脱了?” 若是如此,除了赵绥便还有一人受命于这生死门,并且就是当年渡海修士之中的一名强者。就在付红叶与尤姜对视一眼达成一致时,牧北绝打量着那镜子,却是忽然道:“果然,这是牧家的前尘镜,此物正面是人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背面则是一生无法摆脱的噩梦,我本体曾拿它做过法器,千年前仙魔打了一仗,本体肉身被那群老神仙给镇压在了海底,这东西也就随之不见踪影了。” 此言倒是出乎预料,付红叶突地想起这只布老虎好像还是个大天魔,不由怀疑道:“这岛上该不会就是你搞的鬼吧?” 这突然降临的黑锅顿时让布老虎跳了起来,仿佛受了奇耻大辱一般怒道:“小爷堂堂一个大天魔,过去的零嘴都是仙人魔障,捕猎对象再将就也得是飞升修士吧,你居然怀疑我为了这群歪瓜裂枣如此大费周章,这是在侮辱小爷的品味!” 虽然他愤怒的地方有些不对,但尤姜也觉就它这智慧还想不出豢养修士持续提供心魔的主意,只是摇了摇扇子,冷冷道出了事实,“然后你就被一个飞升失败的修士变成了布老虎。” 此言一出牧北绝就成了霜打的茄子再也神气不起来,只能忿忿道:“那是因为这小子是颗坏枣,明明是百邪不侵的天子居然还装成人族勾引心魔,大骗子!” 他现在的情况就像是小孩子想吃鹅肉结果被大鹅打得嗷嗷直叫,回去告状都要被其它化身嘲笑个几百年,心情自然只有抑郁。然而,作为凶悍大鹅的付红叶倒是心安理得,甚至一脸平静地继续问:“你说这地方是世外仙墓,岛上又有一座掩面神像,这越人祭祀的海神和你说的那位入魔仙人可有关系?” “没有。” 也不知是不是闹脾气,牧北绝的回答极为果决,这反倒让尤姜有些不信了,“这么肯定?” 然而,布老虎只是在抖了抖胡须,更没好气道:“当然,那个陨落的仙人就叫牧北绝,你说呢?” 这个回答倒是让尤姜惊了惊,“你不是魔修?” “谁跟你说《归心诀》是魔道功法了,小爷当初是借此法为修士拔除心魔,在海域可是天下无双的神医,御使心魔之法虽有研究,在入魔之前也只是纸上谈兵而已。” 心魔都有其本体,牧北绝作为大天魔自然就是仙人的心魔,此时既然回到了这陨落之地,他也不能空手而回,这便对二人怂恿道:“海神自古就由越人祭祀,牧家更是年年为其奉上贡品,千年下来不知积累了多少力量,你们绝对不是他的对手,若能放出我被封印的肉身或许还能一战。” 尤姜记得此地海中是有一处异常,闻言已知他的意思,“那海中怪物守着的就是你的肉身?” 果然,本还趴着忧郁的牧北绝立刻就生龙活虎地跳了起来,甚至主动靠近了自己过去讨厌的付红叶,很是积极地劝说道:“没错,那是混沌后裔忽阴,这玩意全身上下都是水做的,有腹腔却没五脏六腑,有头部却没脑子,七窍不开,不通人情,正是我们心魔的天敌。不过它没思维,也分不清敌友,像你这种融于天地的精怪一定能偷偷潜过去。”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01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心魔历来只会给修士带来绝望,尤姜本还疑惑就牧北绝这性子怎么可能成为大天魔,闻言倒是有些明白了,或许正因他是这没心没肺的样子才能对其它心魔的幻境无动于衷,吞噬了同类也能毫无障碍地消化。若是换个心思细腻的人来,只怕还没渡过几个幻境就要抑郁到发疯了。没脑子是心魔的天敌,大天魔此话当真是至理名言。 当然,牧北绝没脑子虽然是铁一般的事实,尤姜却不会完全对心魔掉以轻心,瞥了他一眼便凉凉道:“本座听着你倒像是在忽悠我们去放出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大天魔。” 《归心诀》是挖掘人心里魔障将其养成心魔再进行拔除的功法,这也导致牧北绝过去对付修士只要按流程放出对手阴暗面,然后等心魔养肥再吃掉就行了,自身的蛊惑能力着实不怎么样,如今被戳破心思也只能干笑道:“你们是我孙子,小爷怎么会杀你们呢?” 对此,素来擅长教育心魔的玄门掌门选择直接拎着它的尾巴朝丹炉晃了晃,只温柔地轻笑道:“牧前辈,这丹火好像和布老虎很配啊。” 能被当做凶器埋在此地的丹炉能是凡物吗?牧北绝一看就知那是炼化妖魔的劫火,眼看马上就能夺回肉身在诸多嫌弃他的兄弟面前搏回脸来了,他岂肯死在黑心大鹅手里,终是嚷嚷着吐露出了真实消息,“臭小子,放开你爷爷!给海神的祭品必须是牧家人,你们身边那黑衣小子真的是小爷重重重孙子!” 此言不像作伪,然而尤姜想想自己稳重的魔道希望,再瞥了眼这布老虎,对这血缘关系甚是怀疑,“你是说,寸劫是你后裔?” 这嫌弃的眼神顿时就让牧北绝怒了,立刻抗议道:“你那是什么眼神,小爷虽然素来只和自己化身抱团取暖,家中姊妹还是有后代的,只是被我下了诅咒生生世世不得离开这座岛而已!” 这布老虎一路装死,未想心里还藏着这样多的情报,付红叶见状便是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只柔和地笑道:“牧前辈,关于你肚子里隐瞒的事,咱们友好地谈一谈吧。” 作者有话要说:牧北绝(膨胀):小爷可是黑化的仙人,你们害怕点! 付红叶(一把捏住):真巧,我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驱散黑化BUFF。 牧北绝(漏气):本体爸爸,我被鹅打了! 尤姜:本座无法将《归心诀》练到极致难道是因为不够沙雕? 第七十六章 心魔这种寄居于人心阴暗面的生物着实没忠诚可言,牧北绝自然也不是完全放任这些化身自由活动,在分化出他们时便已下了不可背叛本体的魔咒。纵使如今落在付红叶手里的布老虎并没有什么骨气,关于本体的情报却是半分也不能告知外人。 付红叶刚问了一句,这布老虎便被魔咒强制陷入了沉睡,若再逼问只怕他就要被迫自毁,二人也只能暂且作罢,将这些挖出的凶器放进储物戒指收好便回到了岛中央的小院。 牧北绝说世外仙墓是他的墓地,海中葬着他的魔躯,牧家人则是永生永世被困在岛上为他守灵。然而,这位大天魔已是千年前的人物了,岛上的这处小院却是六百年前的建筑风格,装饰布置更是完全遵循中原人喜好,半分不见越人素来喜爱的宝石和贝类,可见这地方并不是牧家人所建。 难道是当年那一批渡海修士到了此岛定居?可是这整座岛也不见其它房屋,果然寸劫他们所到之地才是真正的海神岛吗? 二人返回时,三位长老尚在闭关备战,朱鲤道人也不见了踪影,只有游龙太子热情地迎了上来,对着付红叶便关切道:“付盟主回来了?如何,可有那旱魃的线索?” 说来旱魃也是个怪异存在,尤姜本以为这是针对休宁后人,但李小葡和这一次的未知尸人却打破了这个猜测,看来旱魃的力量其实是来自生死门,只是因为霜儿和李小葡能派得上用场,这才被赵绥选为胜利者带了出去。能将一个普通少女魔化成顶尖尸人,这份可怕的怨念又是来自何处呢? 尤姜隐隐感觉旱魃的来历或许和岛上怪异的鬼魂有关,付红叶见他陷入沉思不理会这太子,这便自己答道:“我们仔细找过谷中墓地没有发现一具尸体,那只旱魃应当是与你们同时进入生死门的尸人,你真的不认识他?” 生死门中不留尸身,自然也就没有尸变的可能,这些旱魃应当都是在外界就被炼制成了尸人。若是如此,游龙不该认不出其来历。 然而,他还是一脸惭愧地叹道:“我这个太子自小长在深宫,除了太傅和贴身侍卫,也不认识几个人。” 他的伪装倒是完美无缺,尤姜瞥了一眼却是发现少了一人,抬了眼便问:“你身边那小太监呢?” 这一问让游龙太子愣了愣,似是没想到二人会关注他的随从,但随即又恢复了恭敬模样,“各位都是贵人,这烧水做饭的活计自是由他去做。如今热水应当已经送到房中,二位也累了吧,不如先行休息?” 他的礼数挑不出毛病来,尤姜得了寸劫与独活无事的消息暂且也心安了些,没再理会此人便进了房中休息,至于付红叶,自是相当自觉地进了同一间房并顺手带上了房门。 那游龙太子大概从未受过如此冷遇,在被二人忽视时神色终是露出了一分阴郁,这份变化并没有瞒过尤姜感知,他随意坐在床榻上,只对检查着房间的付红叶道:“这太子似乎有所图谋,你防着点。” 他们出去了这样久,虽有长老留守也不确定会不会有人偷偷在院子里做手脚,付红叶此时是将所有陈设都一一验过,果然在房梁和墙角寻到了窃听阵法。他挥手便用剑气毁了这些东西,路过书柜时却是若有所思道:“此人行事虚伪,不过说的也不完全是假话,十七的确住过这里。” 他们这间房便是游龙太子口中风十七所住的,这样肯定的言语立刻勾起了尤姜兴趣,视线挪了过去便见付红叶神色无奈地拿着一本书扬了扬,“《风少侠怒斩大尸人》,前辈,你要看吗?” 不知门主的大作看上一回就足以让尤姜三天吃不下饭,此时一见便嫌弃地选择拒绝,“你自己看吧,本座还想多活几年。” 付红叶对这大作其实也是颇为牙酸,奈何这里面说不定就有线索,也只能硬着头皮看了下去,这一翻开果然就是五雷轰顶,“风十七英雄救美助皇女,虎躯一震名门修士纷纷拜服,老鲤鱼热泪纵横悔不当初,老盟主望着沙滩自觉已是前浪就此归隐,侠士十七登基为帝一统江湖……他倒是越来越会玩了。” 没有女侠就把太子强行写成公主,不知门主的想法果真是天马行空,虽只是简单总结,尤姜听了也是一个激灵,捂着耳朵就道:“这种东西不许念出来伤害本座耳朵!” 付红叶作为又一次归隐了的前代盟主自然更是无语,偏这只猴又不知窜到哪里去了,想找个义弟罚抄些经书也不行,他便只能无奈道:“也不是完全一无是处,至少它证明了十七知道这地方有尸人并且早就怀疑游龙太子心怀不轨。” 风十七的故事里那皇女是装可怜博取同情的蛇蝎女子,可见他的确不曾信任游龙太子,但是,若他没有被游龙太子算计,又为何不来与付红叶会合呢? 这样一想,尤姜也疑惑了起来,“以他的修为对上旱魃,就算不能获胜,逃生也该是没问题的吧。”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风十七是渡劫期修为,一只旱魃还要不了他的性命,有心防备的情况也不会被游龙太子轻易暗害,如今行踪不明到底是怎么回事? 付红叶也是满心困惑,沉思了许久,待看到书本署名却是忽的眼前一亮,“邻安君……”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02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他突然提起精怪倒是让尤姜有些不明所以,忙问:“你想到了什么?” 然而,付红叶却像是忽的想通了一般,这便神色恍然道:“前辈你忘了吗,我们来时这生死门打开了一次。当年我的灵识也是趁此门开启逃离出去的。” 邻安君与长安天子是兄弟灵脉,当年长安天子的灵识能逃脱,邻安君自然也可以,而风十七与邻安君明显存在说不清的关系,趁生死门开启时逃出去也不是不可能。 这样一想,尤姜也反应过来了,终是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你是说他跑出去了?刚好与我们擦肩而过?” “说不准,若是如此我反倒放心了。” 付红叶虽是如此说,放松下来的表情却是证明他已信了八分。不论如何,风十七不在岛上已是事实,不过,尤姜也不能忽视另一个问题,“如果他走了,那旱魃又在何处呢?” 对此付红叶的态度倒是很明显,“尸人是长生门所造,赵绥若要让太子成为最后胜者,旱魃应当是其助力,我不信他的说辞。” 这就是游龙太子的破绽,他将自己摘得太干净了,仿佛皇室和赵绥的恶行都与他无关,偏他又是内定的最后胜者,就算装得多么像,又有谁会信他的言语? 然而,尤姜想起此人隐忍心性还是皱了眉,“要从这种人嘴里掏出实话可不容易,就算刑讯逼供也不能保证他吐的是真东西,指不定就阴咱们一把。” 付红叶可不是养虎为患的人物,既然把这狼崽子骗到了身边,处理完正事自然也是时候宰了,这便掏出前尘镜淡淡道:“或许这面镜子可以帮上我们。” “没错,探查人心这样的事还是心魔最为合适。” 此举一出尤姜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魔就是人欲望的化身,任那游龙太子是何等人物,在《归心诀》面前也没法掩藏内心想法。这样的事自然是魔教教主去做,他伸手就要拿前尘镜,却见付红叶抱着铜镜坐在了自己身侧,只轻笑道:“我来吧,可不能让前辈再重温过去噩梦。” 这镜子的反面便是人一生最痛苦的回忆,如今要用免不得擦干净,付红叶自是不愿尤姜再回忆那些噩梦,不等他回答便自行拿了帕子擦拭起来。尤姜见抢不过来也就只能随他,看着那镜子渐渐清晰,眼里却有几分怀疑,“这镜子真能照出人的前尘往事?” 付红叶也觉映照人心的镜子太过玄奥,考虑到其来历,倒也信了几分,“既是大天魔的法器,应当不假。” 话是这样说,尤姜抬眼看了看眉目间一丝尘埃都没有的玄门掌门,仍是忍不住喃喃道:“本座还是无法想象,你这样的人会有什么难以摆脱的阴暗过去。” 付红叶这一生或许有遗憾,可要说他有什么一生难忘的梦魇,尤姜却是无法想象。玄门掌门道心稳固,那份正道之心足以让他无所畏惧,这世上不该有他惧怕的事。 而付红叶的表现也与他想得一致,即便手中是赵绥惶恐封印的可怕镜子,他却丝毫不惧,甚至还对身旁的魔教教主邀请道:“那前辈可要来看一看?” 心魔这种东西别人都是藏着掖着生怕被人发现了,他倒好,不止不躲甚至还请人一起看。尤姜想想自己那藏着的心魔,自觉又是输了一成,见镜中影像已在浮现,不由没好气道:“你倒是挺自信,可千万别走火入魔让本座收拾烂摊子。” 作者有话要说:付红叶:前辈,看,我的心魔长大了! 尤姜:可恶,臭小子的心魔居然长得比我的好! 不灭天子:真好,我也想参加心魔选美大赛。 牧北绝:你们这些断袖尊重一下心魔好吗?我们是超凶的反派啊! 第七十七章 付红叶的正道之路走得极为坚定,幼时遭遇和少年时的挫折都不曾令他动摇分毫,这样发现自己错了就敢果断回头的人,尤姜着实想不出他会害怕什么。直到前尘镜的影像渐渐清晰,他才明白原来付红叶的心魔从未退去。 玄门云城位于云海之上,这是天下道法之源,也是世间浩然正气聚集之地,在这片江湖,玄门不灭则天道长存,玄门繁盛则天下无魔,玄门正宗就是正道的化身。然而,镜子里的云城却是遍地血腥,那些意气风发的少年少女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尸体被妖魔狞笑着啃食,一腔热血染红了玄门天阶,就在那一具具死不瞑目的尸身之前,一袭黑羽披风的魔教教主与玄门掌门正在对峙。二人相对再正常不过,然而,这一次彼此立场却对调了过来,狼狈败退的人竟是付红叶。 这就是付红叶没渡过的那一场飞升之劫,劫数之中他不再是修为永远压了尤姜一头的天道之子。因他没有及时下手除去魔教教主,魔修最终赢了天道盟,也一路攻进了玄门正宗。玄门弟子但凡有一口气就不会放弃护卫苍生,魔教想称霸天下便要叫他们寸草不留。 所以,不久前还朝气蓬勃向掌门述说自己理想的少年弟子倒在了血海之中,自付红叶少年时便一起并肩作战的同门一个个战死,就连一直默默警醒他小心魔教的太上长老也被尤姜摘了头颅,死不瞑目的眼睛就这样看着他…… 那一刻,魔教教主享受着成为天下之主的快意,染血的风姿反倒使容颜艳丽了起来,就像是诱人堕落的魅魔,对他冷冷笑着,“玄门掌门只有这点本事吗?还是说,你根本不想杀本座?” 付红叶起初还知道这是假的,他能制住尤姜,就算魔教倾巢而出,他也可以在魔修进攻玄门之前与他们同归于尽,这就是他多年来日夜修行无一刻倦怠的成果。然而,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问他,如果不是呢?如果他没办法压制魔教,如果他不再是位于修士顶峰的第一剑客,他是否会后悔最初没有杀了魔道魁首? 他没办法果断给出答案,于是这个讨厌的声音不止没有消失,反倒深入道心,不知不觉就把他完全拖进了幻境,让一切都显得越发真实,无法逃避。 这就是付红叶心中的恐惧,他没有完全放弃少年时的心动,就这样瞒着师门长辈将那份喜欢藏在心底,像一个偷偷藏了糖果的小孩子,生怕自己的宝物会被大人发现收了去。对这样的他而言,最残酷的莫过于有一天发现自己最爱的糖果竟是致命毒物,一不小心就害了身边所有人。 镜子中的场景让尤姜沉默了下来,正魔斗争从来残酷,他很清楚,若真是魔教胜了,或许没有这样残酷,但玄门弟子必定不会活下多少。因为现实,所以无话可说,直到自己的面孔清晰呈现,他方才喃喃道:“你的噩梦是本座?” “我过去总是逼自己做选择,即便到了飞升渡劫那一天,仍是怀疑不能完全舍弃私情的自己或许并不是合格的正道领袖。牧北绝就是抓住了这一瞬的动摇将我拖进了幻境之中,令我渡劫失败。” 镜中的玄门掌门满是痛苦绝望,如今在他身边的付红叶却是神色平静,再次见到那令自己崩溃的幻境也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现在想来,世上哪有那样分明的对错呢,我是从未败过,所以比谁都害怕失败,害怕自己这些年的手下留情是错的,更害怕自己承担不起犯错的后果。所谓的心魔,其实就是我们所不能接受的自己。比如,未必把天下放在首位的玄门掌门,还有或许看重沐风更胜魔教基业的魔教教主。” “因为是在这个位置上不该有的感情,所以它必须是魔,要么除掉,要么永生永世藏在心里,不去面对,也不去接受。”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03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此言倒是落在了尤姜心底,他下意识按住了自己心脏,那里藏着一只被他养了百年的心魔,如今虽是蠢蠢欲动,却还是被他压制着,只能闭眼应道:“你我一个想做英雄一个想做枭雄,未想最后却都败给了自己曾不屑一顾的相思。臭小子,本座对你是下不去手了,既然你也是如此,咱们就这么过吧。” “当然要一起过,现实中可是我修为比较高,前辈是跑不了的。” 果然学好要三年学坏只需一天,付红叶如今蛮横起来是越发自然了,此话刚说完就遭了尤姜一记白眼,他也不在意,笑了笑就指着镜子中的自己道:“不说心魔了,从这镜中影像看,我的记忆虽然模糊却没有出错,这里面我始终不曾用剑,果然是因为我在发现神识被入侵时就已全力迎击。若我猜得没错,那时我所反击的便是与赵绥勾结的生死门魔物。” 噩梦重现,这人看着当初挣扎绝望的自己居然还心平气和地做点评,此等心性也着实非同一般。尤姜自问是做不到他这种程度,暗地里也只能无奈认输,闻言便看向了镜子,果然幻境中的付红叶两手空空的确不正常。这周围场景都是心魔构建的幻境,里面的付红叶却是真人,这种情况只可能是因为当时凤知剑就已不在他身上了。 果然,付红叶怜惜地摸了摸他额头的血痕,又继续道:“凤知留下的伤痕永远也不会消退,那魔物只要中了我的剑就没办法自己将其拔出。” 这样一说,尤姜也明白了,这便恍然道:“你是说,你之所以感知到了佩剑气息却寻不到它踪影,是因为它与那魔物一同在心魔幻境。难怪你走火入魔还一直挂念着这佩剑,原来它就在害你的凶手身上。” 付红叶当时身陷心劫,之后几日都是迷迷糊糊的,对这记忆也不敢肯定,如今通过前尘镜倒是确定了线索。不过,此时他指着镜子就笑道:“其实这幻境也不完全是噩梦,有些地方还挺好的。” “嗯?” 心魔还会有好回忆,尤姜简直怀疑他是被刺激傻了,谁知一低头便见镜子里的自己缓缓褪去了衣衫。魔教教主这张脸生得是真好,过去布满魔纹都能引得女修投怀送抱,若真心实意去勾引什么人,纵使天下第一剑客那也是把持不住的。幻境中就是如此,尤姜身上只剩一层薄薄的里衣,就这样伏在付红叶身上,薄唇间探出一点小舌舔了舔青年指尖剑茧,眼角眉梢都是勾魂,“玄门掌门,天道盟盟主,天道之子,你想杀了本座吗?你,舍得吗?” 幻境中的付红叶面对这样的诱惑自然满是痛苦,然而,尤姜身边这发酵过的黑心团子可是渐渐冒了热气,一把将他揽入怀中便轻声道:“前辈,我顶不住了,好像开始走火入魔了。” 邀请他看这种幻境,地点偏又选在了床上,付红叶之心此时昭然若揭,尤姜这才发现自己中了套,奈何这个人他又舍不得打,也只能横眉将火撒在了心魔身上,“这是什么不正经的心魔幻境!你的布老虎呢?交出来!本座要烧了他!” 那次渡劫的结局是付红叶选择了自毁,他最终还是没办法下手杀了藏在心里的人,就这样彻底输给了心魔。付红叶并不想尤姜看见当时完全崩溃的自己,随手拉过床单盖了镜子,顺便也把某只布老虎扔进花瓶下了封印,处理好一切便继续欺身上前,按住尚在挣扎的尤姜便小声劝道:“前辈,我并没有为门窗设置隔音禁制,若是动静太大,只怕长老们要来查探一二。” 尤姜丝毫不怀疑魔教长老对围观教主的热忱之心,这场景若是被三个老东西瞧了去,只怕他们不止不拦还能现场作画传播出去。这样一想,他倒是真不敢弄出动静了,唯有任由这臭小子更为放肆地将手探去了不该碰的地方。 幻境里的玄门掌门何等正派,任魔教教主如何百般引诱愣是守住了元阳宁死也不动他一下,现在却是连哄带骗把人给弄上床,当真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尤姜心中唏嘘着,突然就觉付红叶动作有点熟悉,这展开怎么像是他画的那青梅竹马系列的春宫,还真巧了,这第一卷正是二人偷偷在私塾欢好,就连威胁人不许挣扎别被先生发现的言语都一模一样。这样一想,他就惊了,“你这话本座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对此付红叶倒是供认不讳,“我也很好奇,前辈画的青梅竹马为何与你我如此相似?” 何欢对春宫可是极为挑剔,甚至对剧情都有要求,尤姜当年几乎被这些无理要求愁秃了头,后来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竟以沐风和自己为原型作了此中两名断袖一人是世家公子,一人是寒门少年,日常境遇皆可看出姜奉之与沐风的影子,付红叶自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当时尤姜画完就觉自己是魔障了,当即就要把这书烧了,然而春宫里的少年们没有磨难也没有变故,就这样整日风花雪月没羞没臊地过着日子,那是他再不可能有的生活。炭火都已点好,他看着看着却又舍不得了,便将此物偷偷放进了何欢的书柜,只道别人看了也不知沐风是谁,总归不会有事。 他怎么也没想到画圣真情实感去描绘的人物远比涂鸦之作出彩,此书竟成了何欢的珍藏,最后还阴差阳错落在付红叶手里,如今又刚好用在了自己的身上,当真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隔了这么久还能坑自己一把,尤姜心中当真感慨,最终只能叹道:“你居然真看了那些东西……” 尤姜走神时已被付红叶趁机剥了外衫,此时青年轻轻吻了吻他的面颊,眼中满是阴谋得逞的笑意,“你的画作都是我的宝贝,就算是昔日扔掉的废稿我也在树洞里藏得好好的,至今丝毫未损。” 这一说,尤姜可算明白当年自己的画稿都去了何地,这长安天子是松鼠吗?什么东西都屯在窝里过冬? 尤姜现在是真想一巴掌拍醒当初认定此人纯良的自己,奈何心已经被长安天子叼走了,也只能任由他胡作非为,搂着这人脖子就抱怨道:“你到底还藏着多少本座不知道的东西?” 付红叶藏私房钱绝对是一把好手,过去更是养成了把奉之碰过的东西都偷偷屯起来的好习惯,闻言只是微笑道:“那便要前辈用今后的人生慢慢搜寻了。” 此言倒是掀起了尤姜的战意,魔教教主输人不输阵,哪能让人拿捏住自己,心一横就自行按了付红叶的头吻了下来,薄唇虽被吻得殷红仍是挑衅道:“呵,有本事你就让本座叫出来。” 这样的挑战付红叶自是欣然接受,随手松了发髻便回以应战的眼神,“你的吩咐,我照办。” 作者有话要说:付红叶:前辈,看我的黑历史吗? 尤姜:为什么你的黑历史会是小黄片! 付红叶:不知道,导演太不纯洁了。 尤姜:心魔出来受死! 牧北绝:躲在花瓶中陷入自闭。 第七十八章 尤姜在这座岛着实没什么美好回忆,自进入生死门起心里就像压了块石头,不论走在何处都觉沉甸甸的,始终没法舒展眉头。他过去始终不理解魔修为何总是沉迷于寻找道侣,不论男女只要身边睡着个人就好,如今倒是有些明白了,不得不承认魔君说得对,春宵一刻解千愁。和老情人在床上打一架之后当真神清气爽,什么忧愁苦闷的心思都没了,就连素来横眉冷对众人的魔教教主都慈眉善目了起来,起床后竟罕见地没骂人。 当然,这一切还是要归功于付红叶进步神速,若还是当初那水平,只怕如今就是魔教教主扶着腰千里追杀道侣的结局了。二人初次同床时一是两人都毫无经验,二是付红叶被心魔刺激得厉害有意要弄疼这诱惑自己堕落的魔修,现在玄门掌门已经摸清魔教教主就爱被人软软甜甜地服侍,苦是半分也受不得的,自是极尽温柔地去蛊惑这人配合自己。偏尤姜还真的就是吃软不吃硬,起初还端着身份不肯应他,待尝到好处也就半推半就地依了。 许是对比太过鲜明,尤姜如今的状态就像是将芝麻馅儿团子裹上黄豆面儿一口吞了,只有一个感想——真香。 这心情舒适了,看付红叶也就顺眼了起来,他难得主动邀请青年上屋顶一起赏月,还提供了美酒一坛。只见魔教教主喝了口小酒,瞧玄门掌门的眼神满是终于把臭小鬼教成了大人的成就感,这便轻声一叹,“不得不承认,你学东西挺快。”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04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天道之子的学习能力自是天下第一,此时终于确定自己以后能够放心爬床的付红叶也是真心实意地回敬一杯,只道:“是前辈画的教材优秀。” 玄门掌门于风月之道就是一张白纸,所有技巧都是尤姜画的春宫所教,这功夫也是在他身上付诸练习,更大有就这样练到炉火纯青的趋势。然而,事实归事实,尤姜听见这些年轻时留下的荒唐玩意儿还是差些老脸一红,顿时就斜了他一眼,“闭嘴喝酒,不许提那些东西!” 当然,对此付红叶只是回以了然的一笑,“我明白,少说多做。” 夜黑风高,两个断袖在屋顶上眉来眼去谈着风花雪月之事,这场景识相的人都知道自己该自觉地关窗了。然而,魔教还有一位凭本事和断袖做兄弟的三长老,于是,二人聊着聊着身后就多了一张严肃的老脸,只见老书生开口就凉凉道:“教主就是教主,青天白日在房里放禁制,大晚上反倒坐屋顶上聊天,行事完全不是正常人的思路。” 付红叶这禁制终究还是放了的,然而,两个明显是相好的男人大白天的偏就在房里放了禁制,这任谁都能猜出几分猫腻。 好在尤姜如今脸皮也厚了,闻言反倒横了三长老一眼,“本座一个魔教教主,白日宣淫昼伏夜出有什么问题吗?” 魔道魁首泡男人就是这般理直气壮,然而三长老也不是省油的灯,瞥见教主脖子上若隐若现的痕迹便冷笑道:“有本事你把披风给脱了。” 尤姜的大作剧情清新脱俗,关键过程可不怎么适宜青少年观看,留下的痕迹自然也不少,他闻言便拉紧了披风领子,嘴上还是叛逆地怼了回去,“本座偏不,气死你这个白菜梆子!” 魔教教主和三位长老一撞上就是互相嘲讽,付红叶估摸着自己再不开口他们能直接吵到动手,这便轻咳一声,岔开了二人的话题,“怎么不见大长老和二长老?” 三长老还没发现自己又被两个老哥哥抛下了,捉教主时是慧眼如炬,此时反倒神色如常地答道:“苏梅子在岛上发现了一些独特的香料,据说在中原极为罕见只有越人商队偶尔会贩售一些。他怀疑这座岛就在南海之中说是要好好查一查,老沙也就陪着去了。” 香料大多不能作为灵材使用,远离庖厨追求辟谷的修士们自然不认识,也就苏梅子这个用百年时间研究厨艺的异类能发现此等破绽。尤姜记得越人在南海是有一只商队,闻言便点了点头, “当初本教大护法与喜丧神结亲,迎喜神命天下厉鬼遍寻海域明珠填满漠北以作贺礼,这《归心诀》便是那时在南海附近发现的。牧北绝说的轻巧,本座却不信他会将这样重要的功法随意乱扔,只怕他的肉身就被封印在那附近。如此看来这世外仙墓也不是完全与世隔绝,可能只是被什么禁制隐藏了起来。” 定了海岛方位除魔也就容易了许多,付红叶不信人间还有集结全天下修士力量都除不去的魔物,只要抓准它的位置,天道盟用人海战术都能堆死它。笼在海岛上的迷雾正在散开,他此时也是道出了自己发现的破绽,“牧北绝说牧家人都被困在海岛为他守墓,可寸劫当年就是魔教护法救下的海神祭品,可见他们还在祭祀着这神秘的邪神,并且还存在与外界交流的渠道。” 位于南海,岛上存在只有越人商队贩售的香料,曾经以活人祭祀过海神,这些线索足以让天道盟寻出此岛对应的位置了,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出去与外界取得联系。尤姜此时也是摸了摸前尘镜,只淡淡道:“不论如何,咱们得想办法离开这幻境,尽快与其他人会合。” 这座海岛半虚半实,极可能是生死门背后的魔物所造出的一个幻境,既是如此,还是要找到魔物本体才能打开出口。尤姜正沉思着琢磨有何法子引出那魔物,付红叶却是忽的指着院落外的树林道:“奇怪,这些鬼魂怎么不袭击我们,反倒在往断崖方向走?” 姜奉之和赵绥落入这海岛时,岛上入夜后都有幽魂四处徘徊,这些灵魂没有记忆也没有神志,却会下意识成群结队袭击活人,所以过去修士都选择在这唯一的小院暂且歇息。然而,这一次幽魂却对他们不闻不问,反倒陆陆续续向断崖集结,似乎有什么正在令他们聚集。 这种情况确实诡异,尤姜与付红叶对视一眼,二人都觉存在蹊跷,这便极为默契地达成了共识,“跟上去看看。” 二人都是行事果断之人,说行动就隐匿身形跟了上去,三长老闲着也是闲着,便也跟了来。付红叶身为精怪在树林间感知更为敏锐,才走了没多远便发现了身后有动静,这就压低了声音示警,“有人跟着我们。” 岛上总共就这么些人,尤姜闻言心里就有了数,也不点破,只压低声音对三长老问:“本座听见朱鲤道人被你们三个老瓜拉了去,你们四个老头整整一下午都在做什么?” 他这问题来得突然,三长老听见还愣了愣,只如实答道:“打马吊三缺一,拉他凑个数而已。” 别人上了这孤岛都是忧心忡忡,这三个老头倒有闲心,甚至还扯着闭关的旗号拉人一起打马吊,尤姜闻言也是无语,只能斜视着这老头凉凉道:“这就是你们联手让他打了一百来张欠条的理由?” 三长老可不觉这有什么问题,闻言反是嫌弃道:“一把年纪了还不会打马吊,也不知道他这几百年都修了些什么。” 清修多年的正道修士哪是魔修老油条的对手,朱鲤道人和这三个老头玩自然是差些连裤子都输没了,脱身后就苦着脸找付红叶借钱,多亏玄门掌门不计前嫌慷慨解囊才赎回了自己的道袍,不至于落得树叶遮丑的下场。 修士绝望才能产生心魔,可他们这一批人吧,四个老头悠悠哉哉地搓着马吊,一对断袖还在你侬我侬地谈情说爱,怎么看都不是个能滋养心魔的环境。 他们如此不正经,真正想要靠生死门翻身之人自然急了,果然就有了动作。尤姜冷冷一笑,只对付红叶低声道:“看吧,只要我们不急,有些人就沉不住气了。” 岛上除了自己人,就只剩下朱鲤道人、游龙太子和他身边那小太监这三个外人,朱鲤道人的表现倒像是真的不知情,看来问题果然还是在这太子身上。 游龙太子自身修为不足为虑,付红叶细想之下,对他们存在威胁的还是那身份不明的旱魃,此时便对尤姜小声问:“前辈,你还记得旱魃的来历吗?” 旱魃是古籍中早有记载的魔物,不过,真正现身于江湖还是长生门作乱之后的事,尤姜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试着回想一番,只道:“尸人之王为魃,尸身不腐,坟无草木,一见日光赤地千里,魃死则旱灾消。” 姜氏古时主祭祀,这方面的典籍不会出错,然而,付红叶却是想起了在精怪中流传了许久的一个传说,虽不确定是否与这座岛有关,也是如实道了出来,“人族的确是这样记载,但我听远古留下的精怪说,最初它的称号是天女魃。” 作者有话要说:尤姜:本座就算是一辈子自行车也不给你方向盘!真香。 付红叶:开车不规范,追妻两行泪。珍惜驾驶证,常做练习题。 三长老(嫌弃):如果不是麻友不在,我才不和这两个断袖组队。 尤姜:那边的直男请自觉地去玩单机刷怪。 第七十九章 在精怪的世界,只有至强者才能被称作天子或天女,这天女魃便是传闻中的远古精怪,只是与长安天子不同,她并非地方灵气的化身,而是日光之灵。 年长的精怪们还记得,万年之前,人间经过了最后一次天星坠落之劫,晨星带走了天地温度,万物都被冰封,强横一时的洪荒妖兽纷纷灭绝,世间一片死寂。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05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就在那寒冷到只有极地精怪苟活着的时代,名为魃的天女应时而生,她没有固定的样貌,只映射出生灵所想象的容颜,在野兽眼中便是野兽,在草木视野便是草木,而古人族所见到的她自然也就是人。天女魃承载着太阳之力降临人间,所过之处,气温回升,冰川褪去,她就这样走遍了整个世界,消融了人世冰雪。 冰川融化后,凡间生灵迎来复苏,然而,当世间不再严寒,天女魃的热度便成了新的灾难。她所过之处赤地千里,没有生灵能抵御这样的干旱,而本为救世而生的天女,只能眼看着一个又一个生命在自己面前干枯而死。她为世界带来了新生,却不能触碰任何生灵,更不能离开荒漠,凡间有数不尽的芳草异兽,可她能看见的只是干涸的大地和漫漫黄沙。 精怪是不死不灭的存在,天女魃再也不可能从任何生灵眼中看见冰川消融时的欣喜之情,从今往后,她不论走到何处,迎接她的都只有恐惧和回避。而她,因太阳不会毁灭,身为日光之灵就只能这样活着,一直独自守到世界彻底失去光明的那一天。 没有精怪知道天女魃最后去了哪里,后来人族兴起了驱赶旱魃的仪式,每逢旱灾便要将旱魃神像投入水中,便有精怪猜测她或许是受不了这样的境遇入了魔。直至今日,天女魃的去向仍是一个谜。 付红叶起初并没有将尸人中的旱魃与天女魃想到一起,毕竟比起传说中的天女那消除人间冰雪的力量,尸人至多只是个引发小型旱灾的魔物。此时之所以提起这些远古之事,全是因为他在断崖之上见到了一名青衣女子。 这已是尤姜见到的第三只旱魃,比起李小葡,她青衣垂地青丝披散的模样更像是修士古时记载的旱魃,但尤姜知道这一定不是付红叶所说的天女魃,因为那是他认识的脸。 这旱魃出现时尤姜便默默握紧了扇子,沉着声音便道:“是你,姜素心?” 这个名字旁人或许不知道是谁,听他提过往事的付红叶却是惊讶地抬了眼,“她是姜皇后?” 姜素心,姜奉之堂兄的女儿,按辈分当叫他一声叔叔,十四岁入宫,十六岁生下皇子李游龙,李游龙五岁因修炼天赋被立为太子,姜氏也就随之成为皇后,奈何这后位坐了不到三年便因病去世,死时连二十四岁的生辰都还未过。 姜氏送进皇宫的女儿自是貌美,此时姜皇后虽长发披散仍难掩风姿,只是那曾经灵动的眼却已完全死寂,看见活人靠近便只有凶戾之气。这样的状态明显已是吞噬了不少活人失去了理智,她的力量比起昔日尚在克制的霜儿无疑更上一层,也要更难对付。 尤姜暗暗估量,她的力量并不逊色于渡劫期修士,因尸人不怕疼也不会累,实战中还比修士拥有更多优势。有这样的杀手锏,难怪游龙太子如此镇定,认定自己能成为最后胜者。 生死门只有一个胜者,姜皇后和游龙太子注定只能有一人活着出去,而他,其实也和自己父亲打的是一样的主意,都是想要至亲替自己杀死其它对手,然后踩着亲人的尸体成为最后的胜者。 这个人,从一开始便准备牺牲亲娘成就自己。 尤姜不知道姜皇后对此事知不知情,他只是突然觉着恶心,也就不维持表面和平了,对着后方就沉了声音道:“游龙太子,滚出来!” “教主何必动气,你们想引蛇出洞,我便成全了你们,这份惊喜可令二位满意?” 跟踪他们之人果然就是李游龙,此时他洋洋得意地走到二人面前,脸上早已没了恭敬谦卑之色,见付红叶手上已捏了剑诀,还冷冷一笑, “付掌门,这是长生门的阴母阵,只要阵眼不灭你对外界的所有招式都会反弹给自身,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他说的不假,二人到了断崖便与三长老走散,此时不知不觉间岛上阴魂便已化作苍白经幡将这断崖团团包裹,将他们与外界的李游龙完全隔绝。这阵势尤姜是见过的,瞥了一眼便明白了,“阴母阵是长生门压箱底的绝学,你身边那个小太监到底是谁?” 阴母阵需要的修为极高,李游龙没有这个本事,此时尤姜第一时间便想起了那跟着他而来的太监,果然,这太子闻言便笑道:“教主好眼力,没错,王公公就是这一代长生门门主,他父亲死在你手上,为报仇已在宫中忍辱负重百年了。” 赵绥凭借执念压住了体内魔气,这炼制尸人的事不可能是他亲自施为,尤姜早就猜测他身边还有魔修存在,只是没想到他们选的人从一开始就不是宣威帝,而是这个太子。 游龙太子说宣威帝是要让他在此地提升修为,下一次再自尽助父皇进阶,想来这就是他们忽悠那蠢皇帝卖命的说辞了,只怕待他真的出去,结局便是取了自己父皇性命登基为帝吧。 此人将父母性命都算计得这样清楚,可见是个冷血无情之徒,尤姜素来厌恶这种人,此时仍是冷笑道:“旱魃而已,本座见的多了,你该不会以为正魔两道的最强者会输给一个尸人吧。” “教主是在疑惑王公公去向吗?实不相瞒,他是去收拾那两位麻烦的魔教长老了,若不出意外,你们很就能在地府团圆。” 他本是想借此激出那王公公一并对付了,奈何李游龙倒是比他父皇聪明,仍是躲着阵法之外不冒头,甚至轻笑道, “我的母后可不是那些不敢吸食生气的废物,她在生死门中久经锤炼,早已是当世最强的魔物。我本是想留着这个底牌对付赵绥,未想二位竟自投罗网,那你们的修为在下也就笑纳了。” 曾经的世家贵女竟沦落到成为杀戮机器,尤姜想起当年那个小女孩奶声奶气叫自己叔叔的模样,眼中杀气更盛,“尸人的灵魂已与尸身结合,一旦尸身被毁便再也不能轮回,你知道吗?” 然而,游龙太子是真的半分母子之情也不顾了,即便被如此质问,仍是满不在乎地回答:“母后毕生志愿就是让我成为九五至尊,她不会在意这些。” 成为旱魃的姜皇后似乎还记着母子情分,虽没有理智却听从李游龙的命令,正因如此,尤姜看着他这将旱魃当作工具对待的态度才更为生气,毫不留情地就质问道:“是她不在意吗?不在乎的人是你吧?就算这个女人生你养你,你为了成为胜者,也可以让她变成这副鬼样子。” 魔教教主的言语就似刀子直入人心,一切阴暗心思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游龙太子被他戳中心事终是变了脸色,声音也阴郁了起来, “你们是幸运的天才,出生就拥有修行天赋,所有人都期盼着你们早日飞升,而我那父皇,从小就对我处处忌惮,将我视作生平大敌。像你们这种天之骄子,永远都不会明白挣扎着想要强者的滋味。 我只是不甘心而已,修为算什么,天赋算什么,我的才智不逊色你们半分,凭什么你们有我就没有,如今既然有机会改变这不公的现实,我当然要尽力一试。” 或许这就是皇室,明明是抢夺别人修为的强盗行为,他说的却是冠冕堂皇,尤姜闻言便是不屑一笑,“照你的说法,天下的平民百姓才是最不甘心的,你不过是流着皇室的血而已,同样的年纪你锦衣玉食,百姓的孩子却是下田种地为全家生计而奔走,你算什么?做出了什么配得上自己这身龙袍的壮举吗?天下人用赋税供养你长大,换来的就是尸人肆虐民不聊生?” 这番言语果然激怒了游龙太子,他甩了衣袖便冷哼道:“我是皇族!是一朝太子!岂能与蝼蚁并论?” 然而,这番辩驳只招来了尤姜更为蔑视的眼神,“帝王的尊贵在于他可以治理天下庇护苍生,像你这种人渣,在本座眼里连只虫子都不如,想碾死几只就碾死几只。” “你——” 游龙太子何曾受过如此鄙夷,与那眼神对视便是怒气翻涌,然而,就在他咬牙切齿时,面上神色忽的一滞,竟是强行恢复了镇定,仍是那讨厌的笑容道:“魔教教主果然擅长蛊惑人心,我竟差些着了你的道,可惜,王公公早已将你对付他父亲的手段透露给我,我是不会让你有机会引出心魔的。” 阴母阵若不彻底毁灭阵眼很难从内部攻破,当初尤姜不愿对霜儿下死手,便是以《归心诀》令那长生门门主疯魔从外部解决了此阵。然而,这李游龙满心都是权势欲望,竟是连人性也没有了,尤姜也就只能向付红叶叹道:“这混账是真的没对姜皇后怀有半分愧疚,准备动手吧。” 作者有话要说:尤姜:看吧,小孩子就是要没事打一顿,没被社会毒打过的就特别容易中二。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06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付红叶:暴力是不好的,我看还是给他们印百八十张卷子吧。 独活:怎么回事?我摸个鱼怎么突然就有种后爹即将降临的寒意? 风十七:以我的经验,这是玄门掌门又要布置作业了。 第八十章 这阴母阵本是古时一名女修以自身为阵眼守护孩子的阵法,只要阵眼不毁,阵中之人便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然而,长生门得到此法后却用于尸人身上,生生将它改作了囚禁修士的邪门禁制。 经过生死门锤炼的旱魃果然厉害,付红叶振袖一挥便是漫天剑气凝作实体,万千枫叶化作薄刃如雨坠落,然而那青衣女子虽被强大剑阵压制,尸身竟是丝毫无损,只凭这一点便足以媲美散仙之境。 姜皇后生前是大家闺秀并不擅武,能将力量提升到这个境界也不知吞噬了多少强大修士,游龙太子似乎对此颇为自傲,见状只悠悠笑道:“旱魃之身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付盟主还是省下力气吧,也好早些在黄泉与你那义弟相聚。” 付红叶神色本是淡淡的,听见他提起风十七方才动了动眉毛,“果然是你有意设计十七迎战旱魃,可惜,他好像并没有落在你手里。” 果然,游龙太子也不知风十七的去向,闻言便冷笑道:“就算他逃得过旱魃,最后也逃不出生死门之主的手掌心。” 他背后似乎还有什么人,然而不等付红叶套话,旱魃已是再次发起攻势,她的武器就是自己锋利的指甲。宫中贵妇常蓄长甲,那本该被精致护指好生养着玉笋芽一般的指甲,如今却已是杀人利器,轻轻一划便可将元婴修士撕裂。 旱魃出手绝不留情,付红叶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指尖一点便是万千枫林拔地而起,这凭空出现的树木如牢笼一般拦住冲刺的旱魃,不让她靠近尤姜半分。然而,这还不是结束,伴随他指尖微动,枫树也轻轻抖动了起来,殷红枫叶纷纷扬扬弥漫在悬崖之上,浓浓秋意席卷而来。 天地万物都是精怪的武器,长安天子更是岁月荣枯的化身,掌管新生之力与枯残之劲,全盛时期的他可令期颐老人一朝返童,亦可让三岁孩童一夕之间到达古稀之年。万物在长安天子手中都只是任他操控的草木,要其开花就开花,要其结果就结果,若要其消失,亦是瞬间枯萎,零落成泥碾作尘。 如今他转世为人失了过去神通,在修行天道剑意时却将这操控岁月的肃杀之气融合进了剑术,所用的霜红剑气不止锋利难挡,更是让人一朝白头,杀尽红颜。 在这剑气之中竟连旱魃的身躯都在渐渐老化,行动也随之迟缓了下来。付红叶这招是舍不得对尤姜用的,谁会想把初恋情人变成个糟老头子呢,不过,旁人就用不着客气了。不过,旱魃之力来源于体内怨气,身体对她的桎梏到底有限,付红叶虽是拦住了她,仍是对尤姜皱眉道:“我没有兵器,只凭剑气很难彻底毁了旱魃。” 若凤知在手,玄门掌门就算遇上天魔也敢一战,然而此时佩剑还在那幻境魔物身上,他一时也是施展不开。旱魃不会累,修士却会,尤姜自是明白长久缠斗对他们不利,此时一把捏住布老虎就逼问道:“说,这镜子到底要怎么用?” 尤姜过去就觉《归心诀》应当还有什么隐藏法门针对无心的敌人,只可惜研究多年也没个成果,如今得到这前尘镜倒是有些想法了。事实证明他猜得没错,牧北绝作为天魔自然也要和精怪斗法,对心魔的弱点也做了弥补。 果然,这没什么骨气的布老虎受到威胁就老实招了出来,“前尘镜是给人种心魔的法器,你用《归心诀》最后一式将心魔打入镜中。” 姜皇后已经没有神志,除了杀戮和仅存的一点护子之心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这样的情况自然不受心魔影响。对此,牧北绝的应对之法很简单——没有心?那就给她移植一颗心。 尤姜本就是聪慧人,一听就明白了过来,立刻运转法诀于镜中孕育幻境,而付红叶早已极具默契地上前与旱魃缠斗。就趁他们激斗之时,尤姜将镜子抛出,在旱魃倒影落入镜面的瞬间,心魔幻境已是开启。 姜素心的记忆是破碎的,她一生有太多糟糕的回忆,若要一一回忆只怕前尘镜都装不下,而美好的地方实在太少了,竟连最擅蛊惑他人的心魔都难以打捞出一个让她沉迷的幻境。 姜素心从记事那天开始就知道自己注定被家族送去联姻,她是听话的女儿,从一开始就放弃了心悦一个人的机会,学诗书,学礼仪,学着一切能让自己做好管家大妇的技能。她本以为和一个陌生人相敬如宾过完一生就已是最好结局了,谁知,最后却被送进了皇宫。 “咱们姜氏和魔教是死仇了,那个人一定会来报复,只要你成为皇后,我们就是外戚,天道盟和龙骑卫会保护咱们,只有这样,那些魔修才不敢来府上作乱。” 这就是父亲的理由,犯错的是大房,作出牺牲的人却是她。最后,她还是依家族意愿进了宫,一生和一个为追求长生不老早已疯魔的男人绑在一起,除了漫长的寂寞和满宫算计便什么都没有了。 姜素心十二岁之后便不知什么是快乐,她是姜氏的脸面,不能哭,也不能大笑,就像是一尊承载着后位的雕塑,由始至终都只能是那高贵典雅的神情。宣威帝要做万世帝王,他不允许后妃生下孩子威胁自己地位,每日都往后宫送那绝育汤,可姜氏必须要一个皇子稳固地位,于是送了王公公入宫,让他以邪法给了姜皇后产子的机会。即便这个邪法的代价是掏空她的气血,也没有一个人犹疑半分。 这个孩子果然要了她的命,就算以灵丹妙药养着,也不过是在病榻上苟活了几年而已。这是姜氏与皇室的权势博弈,她不过是双方操控的一个木偶,没有自己的感情,也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力,就连死,也不由自己做主。幼时大房二叔给她画了只很漂亮的小雀,她那时高兴了一整天,把画挂在房里天天看着,现在想来,竟已是最后的快乐时光。 姜皇后这一生不知道爱一个男人是什么滋味,也不敢将终身托付于他人,唯一可以去爱的只有她的儿子,那是从她肚子里掉下来的肉,耗去了她的命,却又延续了她的未来。世上只有这个孩子是完全属于她的,所以只要游龙幸福,她就满足了。 所以,她临终之前,王公公抓住机会忧心忡忡地对她说:“陛下寻遍天下灵材为自己延寿,他以后还会有很多皇后,谁都能给他生个皇子,娘娘若是就这么去了,以后太子殿下可怎么办啊?” 旱魃只能是自愿为他人牺牲的女子,她身具一国之后的气运,一生都在为家族奉献自己,从一开始就是长生门眼中最好的人选。那时候,她不想答应,活着已是这样糟糕,她不想连个轮回重新开始的机会都没有,然而,尚且年幼的儿子紧紧握着她的手,带着泪眼对她恳求道:“母后,求你,别离开我。” 就是这一句话让她留了下来,她用最后的力量摸了摸儿子的头,努力露出了今生最温柔的笑颜,“好,母后永远保护你。” 这就是姜皇后仅存的一点执念,青衣散发的旱魃紧紧抱着那面铜镜,那轻而易举就能取人性命的指甲无比温柔地抚摸着镜面,就像是哄着孩子入睡的母亲,半分不见戾气。 游龙太子完全没想到无往不利的旱魃竟会被一面镜子给吸引了,见她仍是坐着不动弹,不由怒道:“母后,你怎么了?别管那镜子,杀了他们!” 然而,过去对他唯命是从的旱魃却完全没有理会这声音,仍是沉迷于镜中幻境,甚至连头都没有抬。只有尤姜淡淡回了一句,“没用的,本座在幻境中给了她一个更合适的儿子,她不会再出来了。” 是的,这就是前尘镜的真正用法,心魔不止是过往梦魇,也有让人不想回到残酷现实的美好幻象。尤姜为姜皇后制造的梦境中,成为尸人的她带着儿子离开了皇宫,他们隐居山林过着平静生活,镜子中,那个小小的太子拉着她的手,对她拍着胸脯认真许诺,“母后别怕,我会变得比父皇更强,等我长大一定好好保护你。” 这是游龙太子一辈子都没说过的话,他只会将成为尸人的母亲一次又一次放入生死门,在她耳边理所当然地嘱咐,“母后,多吃一点,别忘了,你要保护我啊。” 姜皇后用尽一生保护的儿子,由始至终都没有感谢过她。在李游龙的世界,因为她是母亲,所以就该为儿子牺牲,就像当年的姜氏,因为她是女儿,就必须为家族把一生葬在宫中,他们理所当然地要她付出,却从没有给过半分回报。 这样的现实就算是旱魃也不愿接受,她,已经不想再醒过来了。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07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青衣女子仍是紧紧抱着前尘镜,不允许任何人抢走这珍宝,这样的情况顿时让游龙太子慌乱起来,终是失了风度大叫道:“母后,你疯了吗?我在这里,镜子里的人都是假的!” 虽是假的,却比真的更好。个中缘由他大概永远也不会想明白,尤姜也无意解释,他这一次本就是想活捉旱魃查一查这尸人的成因,如今也算得偿所愿了,这便看向游龙太子冷冷道:“太子,有没有人告诉你,修士永远都要留意自己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付红叶:谁打我情缘,我就让他变成老头! 苏梅子:这么厉害的吗? 沙礼耶:怕什么,我们本来就是老头! 三长老:没错,照打! 尤姜:你们四个一起上,本座全都揍成烧饼! 第八十一章 游龙自认今日布局没有问题,魔教三位长老擅合击,三人共战完全可以与渡劫修士相抗,但沙礼耶与苏梅子已前往东岸调查香料,落单的三长老这些年默默无闻根本没什么战绩,只听说是布置阵法的高手,若无阵法护身定然孱弱。而王公公如今已是天下第二杀手,若非那毕千仞有召唤鬼神之能,只怕第一杀手的名号也担得起,以他的实力,取一个老修士的性命简直轻而易举。 只要三位长老除去其一,剩下的二人便不是旱魃对手,完全不足为虑。而他自遇上这些人以来便谨小慎微处处示弱,尤姜与付红叶定是不会把他当作威胁,纵使怀疑有诈,也要仗着修为高强闯上一闯。 事情也如他所料,鬼阵迷雾成功令三长老与二人分散,这两个目标也确实被困在了阴母阵内。魔教教主擅操控人心却没有毁天灭地之力,失去剑的玄门掌门也不足以毁掉旱魃,活人早晚会疲惫,尸人却可以永远战下去,长久下去定能生生将二人耗死在阵法内。 这安排明明是没错的,纵使姜皇后出了意外突然丧失了攻击性,只要饿得狠了,旱魃的本能依然会控制她袭击面前的活人。然而,尤姜的表现实在是太镇定了,那平静的表情让游龙太子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算漏了什么。 直到尤姜出言提醒,他惊疑地转身,方才明白这并不是错觉,他的计划竟真的有漏洞,那三长老此时正完好无损地站在他身后,指尖薄刃刚好趁他转身打入胸膛,眨眼间已是将他完全制住。 魔教三长老,沙礼耶和苏梅子从惊风谷带出的结义兄弟,虽说精通阵法却也没什么惊世之作,与魔教教主动手时也是最弱的一个,这样的人怎能逃过天下第二杀手的暗算? 游龙太子怎么也想不明白稳赢的局为何会有漏洞,即便被俘也是捂着伤口不敢置信道:“你应该已经被王公公……怎么……” 然而,那一袭书生打扮的老者闻言只是挑了挑眉,脚下踢出了一颗人头便淡淡道:“你是说他?” 那被他踩着的人头正是王公公,他精通长生门咒术又将岛上死去的修士都制成了尸人,那些被他们暗害之人可都是元婴之上的修为,就算是化作尸人也是顶尖战力了,这样充足的准备,不该被一个老头单枪匹马解决了。 游龙太子仍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当即怒道:“不可能,王公公是天下排名第二的刺客!” 这些初入江湖的年轻人啊,仗着有几分小聪明就自以为能把他们这些老头子都压下去,却不知,这些手段早就是老一辈玩剩下的了,尾巴一翘,老家伙们便知道他们是在打什么主意。 三长老看着这输不起的人,最终只是淡淡道出一个令游龙太子绝望的事实,“在下商月狐,未退隐前刚好是江湖刺客榜首位。” 第一刺客商月狐,号称上可登天猎真仙,下可入地杀鬼神,曾经这是令天下强者闻名就要竖起护身屏障的恐怖存在,某一日却突然就没了声息,有人说他是刺杀何欢失败含恨自裁,也有人说他寻到了红颜知己决定金盆洗手退隐江湖,更有人传他本是大雪山狐妖,来人间走了一遭便回去做狐狸了。 江湖流言众说纷纭,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此人早已销声匿迹数百年,谁能想到,他竟就在那藏污纳垢的惊风谷中做了个醉酒书生,最后还被两个义兄拉着成立了一个魔教。 这个事实已令游龙太子备受打击,然而,草丛中紧跟着就又窜出了两个老头,沙礼耶甚至嘲讽道:“想不到吧,和这老狐狸比,你的示弱就是个笑话。” 这二人一出现,游龙太子便知道王公公为何带了那么多尸人仍会失败了,眼中愤恨越来越浓,只咬牙切齿道:“你们根本没有去东岸!” 沙礼耶和苏梅子当然没有走,他们出门只是转了一圈就折回了,游龙太子跟踪尤姜三人时,背后就跟着他们两只老黄雀。 三个长老行事极为默契,只是眼神交流便已明白了今夜计划,如今商月狐也是冷笑道:“你行事还算谨慎,我们若不分开给你机会,你又怎会出手暴露底牌?也是老沙这断袖装得够好,你见他们深夜相伴去树林竟没有怀疑,自以为是将我们逐个击破的好时机,却不知,我们三个老头子可是连教主都骗了。” 诚然,游龙太子决定行动也是真的相信两个断袖深夜去小树林定然不会早回,沙礼耶闻言却是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悄悄在苏梅子耳边问:“我们今晚有装断袖吗?好像只是装作去查香料而已啊。” 对此,二长老只是掐了掐他的手,很是体贴地给义弟圆了场,“老三说有就是有,给他点面子。” 商月狐一副耿直脾气,认定了什么就不会怀疑,纵使两个义兄不用演都是个活脱脱的断袖,他自己也能寻个理由出来说服自己相信大家的兄弟情。尤姜对此倒没什么意见,只是白了三个老头一眼,没好气地警告道:“骗教主这件事就不必用自豪的语气说出口了。” 三位长老的行动并未给尤姜打过招呼,不过他相信这三个老瓜没那么容易被收拾,如今果然是完好无损地滚了出来又开始气人了。不论如何,旱魃已沉迷幻境完好无损地落在了他们手里,尤姜见游龙太子也不像还有埋伏的样子,只能略为失望道:“看来你的手段也就这么些东西,是本座对你这个小兵期望过高,还以为能靠你引出那心魔来。” 尤姜的目标还是幻境中的魔物,按付红叶所说,凤知的气息仍停留在这断崖之上,除了他与牧北绝进入幻境时都不曾移动过半分。他见游龙太子把自己往此地引,还道是那魔物终于出手了,谁知还是没有动静,如今自然是有些失望。 此言令游龙太子神色瞬间灰败了起来,自以为完美的计划在对手眼里竟如孩童游戏一般随手就可破解,素来自负的他着实不能接受,直到最后也是不解道:“我自认对你们恭敬有加从未流露出半分敌意,为何你会如此防备我?” “你称病那年本座便派人去长安为你诊治,那时本座就已知道你根本没病,而且与姜氏勾结正在暗中培养死士。你既与姜氏有联系,便不可能不忌惮本座,可你表现得实在太平淡了。” 游龙太子这样冷血无情之人大概永远也不会明白当时尤姜的一丝眷顾,他想起了堂兄家那个曾天真的小姑娘,嘴上虽是骂着活该,最后还是选择派人去看望。这一分心软,就是被权势迷了眼的人早已丢弃的人情。 尤姜不指望这个人能想明白这一点,他只是冷冷看着再没有理会姜皇后的游龙太子,问了一个决定对方生死的问题, “你跟本座说句实话,姜皇后的身子是真的治不好了,还是长生门需要她成为旱魃,所以姜氏不想治。”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08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对姜氏心存怨恨,若不再抓住长生门,我们在魔教面前便毫无还手之力。” 这个回答已说明了一切,尤姜太了解姜氏的作风,可姜氏却从未了解过他,或者说,他们根本不想去认识一个不符合自己期望的姜奉之。答案在尤姜意料之中,但他所希望的却是自己猜错了。结果,姜氏就像当年放弃了姜奉之一样,面对长生门的利益也放弃了姜素心,并且由始至终都自认做了对的选择。 这样的家族已经烂透了,尤姜不想再见到他们,只是闭了眼,冷冷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姜氏如此忌惮魔教,怎么就不反省过去对本座何等无情?姜氏既是如此期待魔教的复仇,本座便成全你们。” 他言语里的杀气毫无遮掩,即便身处阴母阵内仍令游龙太子心中一寒,再不顾太子颜面直接叫道:“只有我知道生死门之主是谁,你需要这个情报,你不能杀我!” “你还是不了解魔修,在我们手里,死人也是可以说话的。” 他脑子还算灵活,知道尤姜定不肯与自己人互相残杀,最后还是需要生死门情报,然而,他低估了魔教教主的手段。尤姜对此言丝毫没有动容,瞥了一眼三位长老便淡淡道:“交给你们了。” 魔修有的是手段让一个人说实话,大长老闻言便是眼前一亮,挽了袖子就招呼兄弟们将这太子拖了下去,“来来,收拾教主亲戚了,下手都狠一点!” 三个老头一提起对付教主的亲戚倒是一个比一个积极,尤姜瞧着沉闷的心情也稍稍好了一些,如今旱魃未毁他们也出不去,只回头对付红叶平静道:“当年本座顾念生养之恩没对姜氏动手,如今想来倒是错了。和你打声招呼,这姜氏本座不会再留。” 魔教出手自是不留活口,这姜氏到底是长安大世家,尤姜知道此举会给付红叶添不少麻烦,可他不能再让这些人继续锦衣玉食地过下去。好在付红叶极为明事理,闻言也不阻止,反倒轻笑道:“姜氏勾结长生门谋夺皇位,长安城内容不得这样的家族,我会命新君将他们流放漠北。” 这态度让尤姜神色缓和了下来,他也不是蛮横行事不顾及大局之人,这便问:“宣威帝就这一根独苗,本座杀了他,你准备怎么跟李剑仙交代?” 然而,付红叶对此却是没怎么在意,只是让他放手去做,一切烂摊子都留给自己收拾,“李氏不是只有他们这一脉,选个旁支坐稳帝位就是了,李剑仙也是乱世出身,他会明白的。” 帝位更替自然没有这样容易,只怕朝廷上还有的麻烦,不过,就像付红叶从不干涉尤姜管理魔教,尤姜在这些正道事务也不会多作言语,他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吧,只要行动前彼此打个招呼,做好应对准备就够了。 关于游龙太子的处置他们三言两语便谈妥,如今岛上的外人便只剩下一个,尤姜也就问道:“朱鲤道人你信得过吗?” 对此,付红叶也是深思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是老一辈的修士,一路走过的江湖是以武力为尊,谁拳头更硬谁管事,尊名门而鄙寒门,敬皇室而远黎民。所以,我也用他的规矩来和他议事。” 他能应付,尤姜也就不多言了,最后视线还是落在了紧紧抱着前尘镜的旱魃身上,只低声一叹,“那么,我们也该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商月狐:想不到吧,我们都是演员,你们被骗了! 沙礼耶:我怎么不记得有演过什么? 苏梅子:别说实话,给直男一点尊严。 尤姜:大概这就是他身为狐狸精却变成了离异老男人的原因吧。 第八十二章 姜皇后最终还是倒下了,她亲手捏碎了寄存尸人神魂的灵核,旱魃刀枪不入的身躯便缓缓倒下。就像是在寒水中走向枯萎的青莲,曾经高居后位母仪天下的女子终是葬身于一处无名海岛,只留下一座孤坟和没有任何文字的墓碑。 旱魃自毁,阴母阵也随之消散,尤姜将她葬在了断崖下的山谷,那座掩面神像仍是俯视着一众坟墓,手指背后也不知是什么神情。尤姜摘了一枝野花放在新坟前,虽是见惯了生离死别,声音也是不自觉低了几分,“在幻境里她无法抑制旱魃食人的欲望,为了不袭击儿子而选了自裁,就算是假的,也算是最好的死法了。” “幻境是假的,宁死也要保护一个人的心却是真的。” 《归心诀》的幻境果然厉害,就算是失去理智的尸人,只要短时间内找回了感情,也能在心魔的引导下自毁。付红叶自己就经历过牧北绝制造的幻境,如今也只是轻叹着安慰,“前辈,你我早晚都会飞升,只要将她的神魂留在前尘镜中,总有办法让她进入轮回。” 姜皇后已没了理智,尤姜自然知道这样的旱魃留不得了,虽然明白,亲手将她灭亡心里也不是滋味,只能小声道:“本座知道轻重,只是有些感慨,或许这是最后一个还有人性的姜家人了。” 那曾是姜奉之愿意奉献一生时光的家族,如今却注定由他亲手摧毁,付红叶知道他心里不好受,这便从背后抱住魔教教主,在其耳边轻声低语,“别想姜氏了,今后,我才是你的亲人。” 他的气息总是让尤姜感到安定,好像只要与这个人相拥所有烦恼就不值一提,尤姜知道这是被思慕之情冲昏了头脑,可他已强撑着清醒了一辈子,如今不想再勉强自己了,他就喜欢沉溺在风月之中。 当然,心里享受是一回事,魔魁嘴上是不会认的,非得付红叶在床上拿捏住他,磨得他受不住了,方才把脸埋在枕头里暗暗道出一声“喜欢”。 现在也是如此,他虽未挣扎,仍是瞥了青年一眼,“还未成亲呢,本座就和你是一家人了?” 这样的眼神付红叶素来受用,瞧见反而高兴了些,这便笑道:“好吧,那我是你的小情人。” 玄门掌门能屈能伸,讨好卖乖从不含糊,好面子的尤姜终是败下阵来,只能乖乖把情人认领回家,捏着他的脸便无奈道:“又装嫩,本座看你比三长老还像狐狸精。” 有付红叶在,尤姜心中阴霾总算散了,然而,他无法忽略青年背后越来越多的裂痕,那一道道猩红的伤痕就像是在预示有什么即将从这具身体中离开。尤姜知道裂痕之下应当就是长安天子真身,是付红叶将镜子盖住不让他瞧见的精怪本体,方才青年与旱魃打斗几乎用的精怪手段,这让他不由担忧道:“你这样使用精怪的力量,真的没问题吗?” 过去付红叶都是微笑着安慰他,然而,这一次却是沉默了片刻,最后只平静道: “是要早些出去了,造人所需的天材地宝都是当世罕见,得尽快收集起来。” 这般表现便是撑不了多久了,尤姜虽早知结局,闻言也是不自觉揪心,再没有闲聊的兴致,提了牧北绝就沉声道:“布老虎,本座没时间耽搁,醒了就吐出些东西来。” 牧北绝早就醒了,但这岛上有太多忌讳是作为化身的他不能碰的,也就一味装死努力消除自己的存在感。如今被尤姜抓了出来,他也是挣扎着抗议,“小爷好歹是天魔化身,不是让你们捏的玩具,放尊重一点!”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09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对此,作为正道修士的付红叶满足了他的要求,尊重地问了一句,“牧前辈,你想尝试一下当殉葬品的滋味吗?” 我死了一定拉你陪葬——这隐藏的威胁终是让心魔服了软,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被捏了,捏着捏着竟有些习惯了,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吐出了些发现,“心魔都有本体,幻境中的那个大家伙也不会凭空诞生,它就是依托于这幻境而生的魔物,这地方发生的一切八成是其本体真实经历过的回忆。” 牧北绝对心魔的认知已是登峰造极之境,此地魔物的成因还瞒不过他的眼睛,然而,尤姜不怀疑他的眼力,却很怀疑他的人品,闻言不由质疑道:“但心魔也可以根据人的欲望捏造幻境。” 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被人质疑的滋味可不好,布老虎当即就膨胀了起来,“虚构的幻境只能趁虚而入忽悠住一个人,若要将多名修士同时拖进幻境迷住心神,那至少得是小爷本体的境界。凭它,不够格。” 他嚣张的语气不似作假,尤姜眼神忽的一动,“如果是你的本体,能关住多少人?” “那就不一样了,小爷的本体把整座岛化作魔境都不成问题,甚至可保持幻境千年不散。” 牧北绝一提起本体就满是自傲,就连体型都随之嚣张了起来,尤姜垂眼看着这几乎膨胀成了一颗球的布老虎,突地就道出一个猜测,“这里的幻境就是你当年布下的吧。” “唉?” 布老虎虽是立刻选择装傻,但这瞬间漏气的模样已说明了他的心虚,尤姜本是随意诈一诈他,见状倒是肯定了起来,当即冷笑着把他又捏扁了几分,“不说实话本座就把你扔进幻境喂了那心魔。” 牧北绝这个少年化身很特别,这是他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时期,虽然常因天真无用被长大后的自己万分嫌弃,却也舍不得丢弃。无心魔的七情六欲都寄存于化身之上,化身若被其它魔物吞噬,那些曾有过的感情也就随之没了。布老虎傻是傻了点,却也知道自己对本体很重要,面对这威胁终是选了保命,“我是留了个幻境困住牧家人,但不是这个,是那家伙鸠占鹊巢抢了我的地盘,还擅自把我的幻境给改成了这副鬼样子!你们快放出我的本体,小爷要干死它!” 心魔果然不老实,忽悠起人是一套一套的,就在尤姜想要继续逼供时,审问太子的三位长老也回来了,还未等他开口,苏梅子已是抢先道:“他大概是想着只要剩下一丝神魂就有机会复仇,任我们如何施术都不肯说出真相。教主,这个太子阴毒之处不逊赵绥,你要吸取我的教训,绝不能留他活口。” 李游龙果然够隐忍,不过商月狐也是血海里走出来的人物,手下自是没有半分留情,随意擦了擦手便道:“想留也没得留,我将他的神魂提出强行读取了记忆,这人活不成了,尸体就交给老沙处理吧。” 狐妖擅摄魂之术,这毁尸灭迹的行当也是做得极为熟练,尤姜对此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淡淡问:“读出了些什么?” “在这太子的记忆中,赵绥虽然狂妄阴鸷,对一个人却是言听计从。那人白袍罩身看不清容颜,只有在他们发现精怪行踪时才会出现,赵绥明面上称他为牧先生,背地里咒骂时则唤他牧十一。” 商月狐能成为第一刺客果然有其手段,纵使那太子如何抵抗,还是被他强行提取了情报。这个代号立刻让尤姜想起了六百年前出海的修士,细思之下便猜测道:“牧十一?原来那出海的十六人中有人姓牧,那么,是他把修士们带到了这座岛?” 游龙太子关于牧先生的记忆并不多,三长老试着回想一番,只继续道:“赵绥负责联络长生门收集心魔供给生死门,这位牧先生却对势力纷争毫无兴趣,也不怎么理会他们,但不论是牧先生还是赵绥似乎都很关注风十七这个人,讨论时还说着‘钥匙’、‘诅咒’、‘海神葬’之类的词汇。” “钥匙?” 这个词让尤姜有些在意,和付红叶对视一眼便是恍然道,“没错,这是门,总归该有钥匙。” 所谓门便是一个地方的入口,这里定然连接着什么,付红叶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是深思道:“此地名为生死门,生对应的当是人间,那么死又是指什么……” 若说和死有关的地点,二人第一反应都是一个地方,彼此交换了眼神便齐声道:“世外仙墓?” 没错,这里不是世外仙墓,而且牧北绝笼罩在世外仙墓之上的一个幻境,是前往真实海岛的入口。只是不知为何被其它魔物所侵占,成了它捕猎外界修士培养心魔的养殖场。而那牧十一与赵绥如此在意风十七,或许就是因为生死门的钥匙在他的身上。 风十七的身份来历都是迷,这里只有付红叶了解他的行事风格,玄门掌门沉思许久,最后只不确定地道:“十七留下的书里,我是自唯一真实的海远渡而来,看着他完美处理了一切自愧不如选择退位。” 唯一真实的海? 风十七写的东西虽然极为羞耻,但除他自己经历都是真实存在的人和事,这句话让尤姜也在意了起来。说到海,那里除了一只巨兽便只有被封印的牧北绝,想到这里,尤姜终于发现了盲点,对着布老虎就道:“你总叫我们放出你的本体,但这是幻境,怎么可能解除现实中的封印?” 他猜得不错,牧北绝立刻干笑道:“你发现了?没错,我的本体非幻非真,所在之处就是虚实交界之地。” 这家伙果然知道出口,只是故意不告诉他们,就是要让他们走上绝路不得不去解除封印,尤姜把他捏扁了也不解气,只能忿忿道:“这种骗人的布老虎就该送给不灭天子做点心。” 这个威胁顿时让牧北绝背后一凉,连忙挣扎着求生,“海里有忽阴守着,你们修士下去就是它的口粮,也就精怪能过去,告诉你们也没用啊!” 然而,尤姜可没忘记这只布老虎一直在忽悠他下海解封印,闻言语气更凉了几分, “你忽悠本座下去的时候可没说这一点。” 牧北绝当然是巴不得尤姜遇险,如此付红叶那臭精怪就得三跪九叩求他救人,不哭着叫他爷爷,他是绝不出手的!不过这份心思现在是不能认的,布老虎也只能瞪圆了眼装傻道:“唉?我忘记提醒你了吗?” 虽然傻这种气质是布老虎与生俱来的特征,根本不需要装就与他浑然一体,但这并不妨碍尤姜看破了其中陷阱,这便对付红叶冷冷道:“再做只公的布老虎,把他给上了。” 牧北绝没想到一只布老虎居然还有此等危机,闻言就是瞠目结舌,赶紧用尾巴把某部位捂得紧紧的,“你也太狠了吧!” 心魔的嘴,骗死一群鬼。付红叶本也不怎么信这个天魔化身,不过他信风十七,风十七留下的书中只有他一人渡海而来,倒符合只有精怪能在此海通行的说法。 若风十七身上真有什么钥匙,这只有精怪能到达的海域便是最安全的藏宝之地,就算没有,至少也是连接虚实之地。 如此思虑一番,付红叶最终还是定了主意,“我去海里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尤姜:来个鬼畜点的,把这只布老虎给本座吃了! 付红叶:好的,安排上了。 布老虎:本体爸爸,我忍辱负重成功忽悠精怪来救你了!快夸我,我才是你最可爱的宝宝!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10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牧北绝(本体):太过沙雕,不想理这黑历史。 第八十三章 若说世上还有什么渡劫修士也去不了的地方,那便是天网之外和深海之下了。渡劫修士强悍的身躯可在高空长久停留,然而这天网乃是过去天子们为阻挡坠落星辰而留下的灵域,就连昔日的不灭天子都被其撕碎,人力根本不可能突围。人间传说天网之外便是仙界,雷劫便是仙人暂时撕破天网制造出的通道,只要越过天网,即便不曾渡劫亦可成仙。这种说法一直被江湖修士当作笑谈,毕竟若有撕裂天网之能,又怎会度不过雷劫呢? 与天网不同,修士虽能借避水珠等异宝到达深海,却不能在这巨大压力之下长久停留,而深海常常隐藏着未知妖兽,如今更是鬼神宫殿所在,各处洋流都有厉鬼巡逻,修士在水中根本无法与他们作战,因此自古以来也不见有人探索这处未知之地。 那忽阴是仙兽混沌的后裔,仙人们既然派它看守天魔想来也不是好对付的,尤姜自是不放心付红叶独自探查,虽知他是强横的长安天子,仍是忍不住叮嘱道:“你现在还是人身,遇上危险一定要回来,万不能逞强。” 天下最好强的魔教教主竟劝素来稳重的玄门掌门莫要逞强,这场景顿时让三位长老齐齐摇头。付红叶对此倒是颇为受用,玄门掌门肩上的担子太重了,过去所有人都是叮嘱他不能出错必须要赢,已经很久没人告诉他,就算放弃也行,只需平安就好。也正因如此,他更要将岛上之人全都带出去,绝不能让尤姜有半分伤心。 这样想着,他便轻轻吻了吻情人的面颊,微笑着安抚道:“雨君会在水下助我,前辈放心,我知道分寸。” 当年姜奉之一行人曾出海试图离开这座岛,就是被那海中巨兽吞了船只给逼了回来,付红叶还记得那时遇险的位置,与众人交代了几句便踏着剑气向着记忆中的方向而去。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雨君在付红叶灵识中休养了这样久,如今已能勉强结出小范围灵域,伴随云雾之灵的雾气,付红叶向着海底越潜越深,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踩在了软沙之上。 海底漆黑一片不见光明,好在他们都是融于天地的精怪,仅凭灵识也能分辨四周情况。这处海域一片死寂,竟连游鱼都不见一只,只有珊瑚与海草尚且顽强地生长着。这些海草细且长,如绳网一般于海水中摇曳,一旦被缠上便难以脱身,雨君操控雾气指引着付红叶避开他们,看着行动谨慎的长安天子,这便提出了一个建议,“天子,你不是水生精怪,仅凭灵气很难在海底生存,还是抛弃人的皮囊为好。” 付红叶与肉身的联系在渡劫失败后便被切断了,不过是凭借强悍修士将灵识留在这具身体里而已,他自然知道精怪之躯在海中行动更为轻松,然而,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不,出来了就变不回人了。” 雨君早已不愿与人打交道,自然无法理解他的想法,只能无奈道:“我始终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想做人。” 付红叶知道自己的行为大概没有同类能够理解,对他的困惑也不意外,只是用平常的语气淡淡回应,“人看不见我们的本体,我现在也没有多余的灵气再次化身为人,若离了这具肉身便碰不到自己喜欢的人了。就算早晚都要沉睡,我也希望在那之前多陪他一段时间。” 这样的感情雨君还是看不懂,不过精怪行事素来耿直,虽是不明白,他仍是认真道:“我无法理解你的想法,不过,天子助我重新聚灵,我定要报答这份恩情。请你藏身于我的灵草之中,我来全力遮掩你的气息。” “多谢。” 付红叶也不知自己是不是真的年纪大了,在江湖中走得久了,与各种阴谋诡计打着交道,最后竟怀念起了精怪们单纯的交流方式。他虽庇护着人族,却不得不承认和同族交谈时的自己才是最放松的状态。看来不论什么生灵,在老去时都会思念故乡。 他虽是感慨,对周围的感知却没有丝毫放松,走了许久终于见到了一丝幽光,光源就在前方的一处深渊,那是仙气凝聚而成的锁链,即便在这海底深处也满载日月精华的纯白光辉。这样的锁链共九九八十一道,就这样结成天罗地网将深渊中的男人困在其中。 肉眼虽看不见周围有其它生物,精怪的灵识却能从水流的异常感知出有什么巨大兽类正伏在锁链之上,想来这就是牧北绝所说的仙兽忽阴。忽阴全身只由水构成,没入海水便无色无形,只要有水源便无限再生,法术除不了它,刀剑更是完全无效,偏它又具备混沌吞噬万物的异能,就算是仙魔来此,也无法突破它的守卫解除封印。 付红叶自知不能与此等异兽硬抗,此时只对雨君悄然嘱咐,“你我同时制造海域,与四周海水融为一体,断不能被忽阴发现我们踪迹。” 忽阴没有眼耳口鼻不可视物,仅凭灵气异动分辨四周动静,两只精怪同时隐匿气息,果然成功瞒过了它一步步靠近了锁链之中的牧北绝。 牧北绝入魔之后便被仙人封印于此,他倒是个狠人,虽然本体被永囚海底,却依靠《归心诀》制造化身继续行走于天魔境,最后还成了北方魔将。付红叶一直很好奇这样的人物生得是什么模样,看背影只是一袭寻常白衣,似乎也没什么魔气,甚至还让他觉着有些眼熟。 然而,当他看清那人容颜,便知这分眼熟不是错觉,那是一张少年的面孔,眼角眉梢都是抑制不住的张扬活力,而眉间则是一点如火热烈的枫叶道纹。面容或许会相似,这不知门功法独有的道纹却独一无二,这个人毫无疑问就是不知门之主——风十七。 “十七?” 眼前的少年早已没了呼吸,仅凭锁链支撑站立于深渊之中,从看清他面容的第一眼,付红叶气息便为之一滞。 不知门主从没有这样安静的时候,他任性活泼,看谁不顺眼都是直言不讳,走到哪里都在写那些根本没人想看的虚拟传记,付红叶认识他这么久,始终都没见过他乖乖坐着的模样。 就连二人结拜之时,那人也是对自己义兄跃跃欲试地问着,“大哥,你到底什么时候飞升啊,快把盟主之位让给我,我都等不及名扬天下了。” 付红叶知道修士都想自己这位置,却从未见过有人如此直截了当,当时还愣了许久,只疑惑地问:“你既然这样想做天下第一,为何又要认我这个义兄?” 那时的风十七罕见地露出了些许沉静神色,他悠悠看着自己眼前的白衣青年,像是在透过这具身体追寻很久以前的回忆,最后只轻笑道:“不是我想,是因为你是天下第一,所以我也要这个位置。我不知道什么是作为人的幸福,我只会学你,走你走过的路,变成和你一样的人。” 那是风十七唯一一次露出略带沧桑的笑颜,乍一看竟有些像付红叶素日的神情,然而很快就收回去了,他又恢复了自己的顽劣模样,像只泼猴一样毫无礼仪地坐在桌子上伸了个懒腰,看着付红叶就道,“大哥是我自小最憧憬的存在,所以,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你想保护的人,我也会全力相护。” 就是这一番话让付红叶开始对风十七的身份起疑,天下憧憬玄门掌门之人太多了,可风十七看着的人不像是正道魁首,更像是当年隐藏于枫林之中的长安天子。 理智让付红叶克制住愤怒强行冷静下来,他抱着最后希望拉开少年衣袍,当看见一条从脖颈直没入腰际的巨大裂缝,这才仿佛劫后余生般松了一口气。 这伤痕就和他背上的一样,不同的是躯体内的精怪已离开,如今这具身体只是一具空荡荡的皮囊,带着几分无心魔的气息吸引着忽阴继续守卫。 看来牧北绝的本体早已脱困,若他猜得不错,正是风十七将这天魔放了出来。这座岛的确没什么人能对风十七造成威胁,他也完全可以借生死门开启时逃离,可是,若他不想逃呢? 当年长安天子就是在这里自裁,邻安君岂能放过害死自己兄长的心魔? 精怪不会骗人,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付红叶看着那具残躯,对这总爱乱跑的任性小孩也只能叹道:“邻安,你到底想做什么?” 风十七放出牧北绝定是有其目的,然而付红叶并没有调查的时间,牧北绝留下的魔气并不多,伴随皮囊被移动,忽阴终是发觉了问题,雨君感知到那巨兽正在移动,立刻就出声示警,“天子,那巨兽发现我们了!”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11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走,先上岸!” 在水中和忽阴对抗无疑是找死,付红叶将这具尸身抗在肩上,这便招出剑气全力向海面而去。方才他已感受到此地灵气与其它海水明显不同,看来的确是虚实交界之处。要将众人都带来出口,这忽阴便是不得不除的阻碍。 作者有话要说:风十七:大哥,想不到吧,我是你的亲弟弟! 付红叶(假装捧场):哦,我好惊讶啊。 尤姜:那边的某位大哥,为什么你背后藏着一堆家庭作业? 付红叶(无辜):我们是兄弟,我怎么会嫌他是泼猴就让他天天写作业呢? 布老虎:我的本体呢?那么大一个,刚才还在海底放着,怎么就被人拐走了? 第八十四章 《归心诀》无孔不入,也只有忽阴这样完全没有半分思想的异兽能够看守牧北绝,这也导致此地根本没有仙人或修士留守,风十七李代桃僵放出牧北绝之事竟无一人发现。 付红叶的到来让风十七留下的障眼法彻底失效,忽阴终于发现自己被骗了,它没有神志,此时只是充满了猎物被夺走的本能愤怒,对付红叶这唯一活物自是穷追不舍。 忽阴无色无形完全融于海水,若论速度修士绝对胜不过它,好在精怪有其独特法门蒙蔽万物感知,雨君灵域一展付红叶的气息便从它的感知中消失,就趁这瞬间的茫然,付红叶踩着剑气跃出海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落在海滩之上。 布老虎虽然满嘴谎话,关于忽阴的消息却没有隐瞒,这异兽因全身都由海水构成,一旦上岸便会脱水干枯,一见猎物上岸便围着海岛徘徊,虽不肯退去,却也拿陆地无可奈何。 忽阴的愤怒令平静的海面掀起了重重巨浪,尤姜在岸上瞧见本就忧心,一见青年白衣出现立刻就迎了上来,待看见他携带的尸体却是神色一滞,“你扛着的是……” 付红叶一见便知他的担忧,随意擦了擦面上的海水便解释道:“我低估了十七的大胆程度,他并没有趁我们到来时离开,反倒是潜入海中放出了牧北绝本体。” 生死门的钥匙就在风十七手中,付红叶也曾与他说起过此地消息,他应当知道脱身之法,尤姜想不到这人有什么理由放出天魔,不由疑惑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旱魃虽有令天下赤地千里之能却也拿这广阔海域没有办法,付红叶料想风十七当时应当是想借海水摆脱姜皇后的纠缠,至于放出天魔到底是偶然还是有意,这便无法定论了。 至于他神识如今的去向,付红叶心里倒是有了几分猜测,此时只淡淡道:“精怪若想,短时间占据活物躯体不成问题。” 风十七已经脱离这具皮囊恢复了精怪之身,若不尽快回到邻安温养灵脉便要陷入沉睡,就算能醒来也不知是几千年之后了。可他手边还有一具天魔的身躯,偏巧这一位的神识早已去了天魔境,以他大胆的性子自然是毫不犹豫地选择废物利用。 付红叶此言一出,尤姜还未有所反应,被拎着的布老虎就已崩溃,尾巴胡子都沮丧地垂了下去,“完了,全都完了,本体的七情六欲都化作心魔去了天魔境,留在人间的身体只是一具沉睡的空壳……你们这些臭精怪,欺负小爷就算了,还抢我的身体,你们才是恶棍啊!” 尤姜过去就觉奇怪,牧北绝当初说是本体派他来阻拦正道修士飞升,怎么这本体又被封在了人间?如今倒是明白了,原来此地封着的只是一具空壳,牧北绝的主体意识仍在天魔境,这样一来,布老虎撺掇着他们解除封印的目的也就明了了。 想到这里,尤姜提着这布老虎的尾巴晃了晃,面上划过一丝冷笑,“原来如此,你自身没有力量,只有拿回那具身体才能发挥出天魔的实力。若我们把这躯体给你带来了,你想做什么啊?” 布老虎没想到自己随意一叹竟暴露了马脚,面对魔教教主这眼神只能干笑着回:“把你们全杀了?” 他倒是说了句老实话,然而尤姜听了只想撕了这时不时就搞事的心魔,闻言便冷冷道:“二长老,点火,下锅。” 苏梅子厨艺再高强也没法处理布老虎这种食材,眼见教主正怒着,只能指着正在上升海面无奈提醒道:“教主,在处理这只布老虎之前我要提醒你们,海里那东西好像要过来了。” 忽阴不能接触陆地,然而这种没有思维的异兽根本不知何为放弃,唯一指使其行动的就是不放过任何猎物的本能,此时竟是意图掀起海啸将整座岛都吞入大海。 牧北绝是知道这玩意厉害的,见状便道不好,也不顾和二人的旧怨了,立刻就惊叫道:“快跑,这东西没脑子的,它连自己守的是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就是想盲目地吞噬身边所有会动的东西。” 这样的状况可不妙,忽阴在水中永远不会灭亡,若这座岛沉没,众人便只有成为其食粮的下场。尤姜可不想被这种和海蜇一样的东西吞噬,咬牙沉思对策,待看见这只布老虎,忽的就是眼前一亮,“你倒是提醒了本座,它既然没有思维,想来也分不清本体和化身的区别吧。” 这语气顿时让牧北绝背后一凉,然而付红叶已是心领神会地接过了他并开始解除封印,只用我道侣真聪明的眼神瞅着尤姜,微笑着奉承道:“前辈,我认为可行。” 牧北绝过去是巴不得破除封印跑回天魔境告状,然而,此时一只虎视眈眈的忽阴就在海里等着,若是发现了心魔还不立刻扑上来吞了他。布老虎见状就是挣扎了起来,“你们想做什么?你放开小爷!小爷就喜欢做布老虎,不许解除封印!” “不做什么,这位爷,劳你做一回鱼饵了。” 尤姜岂会给他挣扎的机会,魔气就于指尖凝聚成线,心魔虽是一团黑雾却被此线拴得紧紧的,伴随魔教教主扇子一甩便尖叫着被高高抛弃。 “你们等着!小爷的本体一定会来为我报仇!” 伴随布老虎的身躯被付红叶撕裂,牧北绝的气息顿时暴露无遗,海中的忽阴自是立刻认出了自己屯守千年还没吃到嘴的粮,当即忘却了岛上诸人,只指挥海浪激动地扑向了空中的心魔诱饵。 透明的忽阴在阳光下终于有了一丝模糊轮廓,只是一条触手竟也一眼望不见边际,也不知全貌该是何等庞然大物。这东西可没有节食的兴致,尤姜知道就算把牧北绝喂了它众人也逃不过被捕食的命运,不过,这里想吃布老虎的怪物可不是只此一位。 就在付红叶解开封印时,他也运转《归心诀》驱动前尘镜打开了心魔幻境的入口,果然,那潜伏于幻境中捕猎修士的心魔也不肯放弃一个落入人间的大天魔,本没有海浪的岛屿内部顿时就响起了潮水涌动之声。 心魔隐藏于幻境之外,被迷惑的修士根本看不见它,然而,付红叶却可通过佩剑感知其行踪,一有动静就对尤姜道:“凤知的气息正在靠近,心魔上钩了。”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12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一只来自仙界的异兽,一只即将成为天魔的心魔,二者都想吞下牧北绝提升自己力量,如今都感受到了对方意图自是不肯相让。忽阴可不会被幻境迷惑,此时那心魔在它的感知中就清清楚楚站在自己面前,还想要偷走它到嘴的口粮,这如何能忍,当即就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 两只怪物为了争夺牧北绝而战了起来,心魔受伤,这幻境也就随之崩溃,本该数日后出现的天火天雷竟被提前招了来,自海域边境便向岛上不断缩进。忽阴自是不怕幻象,岛上诸人却不能再待下去了,好在那心魔已无暇把守幻境出口,刚好朱鲤道人也被海上动静吸引了来,付红叶见人已到齐立刻就道:“诸位,虚实交界之处就在海底,全力运转修为随我来!” 忽阴正与心魔缠斗没再理会他们,此时正是逃离幻境的最好时机,尤姜心知必须在雷火圈到达前离开,当即就运转魔气下了水,只对三位长老命令道:“听他的,走!” 诸人修为都不弱,付红叶更是与雨君合力聚集灵气护送他们下水,一行人眨眼间便已潜入深海。牧北绝见他们走远了就急了起来,也不顾之前放下的狠话,只惊慌地叫道:“你们真的就不管我了吗?别啊,我不想被吃掉!我不跟本体告状了,你们别丢下我!” 心魔着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付红叶渡劫时就已体验过他的厉害,若能趁机除去未尝不是好事。然而,当他就像个落单的少年一样无助求救时,玄门掌门仍是顿了顿,最终还是挥了一道剑诀过去,“凤知,回来!” 神剑有灵,主人的呼唤令凤知剑回以欣喜剑鸣,终是从这心魔身上脱离,向着付红叶的方向疾驰而去,路上还顺道捎了一只在浪花间摇曳的心魔。 付红叶的剑诀天下无双,突然出手两只怪物皆是来不及反应,他抬手接住归来之剑,转身便与众人一同没入连接真实世界的海水之中。 忽阴可不知什么是收手,既然最美味的那只心魔没了,那就先吃眼前这只,尤姜带领众人浮出水面仍不见有怪物追来,这才松了口气,回首瞥了一眼付红叶肩上仍在瑟瑟发抖的心魔,只无奈道:“你总说本座心软,其实自己才是最心软的那个人。” 牧北绝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方才忽阴的触手已距离他不到一尺,另一只心魔更是张嘴来抢,若不是凤知及时赶到,只怕他现在已被两只怪物分食而尽。他不比其他化身强势,过去都被本体养在天魔境,哪曾受过这种刺激?此时虽是劫后余生仍是惊魂未定,只向付红叶叹道,“臭精怪,小爷以后不坑你了。” 这个臭字顿时让尤姜眼神锐利了起来,付红叶现在可是魔教教主眼里的小宝贝,他自己都舍不得骂,这心魔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尤姜岂能让他好过,这便冷笑道:“不也挺好的吗,至少证明你不是毫无魅力。” “被这种怪物垂涎三尺我一点也不高兴!” 这种魅力牧北绝可不想要,一想到把他扔出去的就是这个魔道后辈,暴露在尤姜视线下的心魔就忍不住抖了抖,他突然发现还是布老虎的身躯能给自己安全感,甚至想让付红叶再把自己封回去。 心魔对布老虎的怀念付红叶是不知道,反正救也救了,此时只是平静道:“牧前辈,平日不积德,墙倒众人推。你虽不是好人,却也不算阴狠,以后还是多说几句真话,权当是积德了。” 付红叶素来就是这样的脾气,只要不涉及原则,他便是天下最好说话的人。小豆包的芯儿虽是黑的,但戳起来也是真的软啊。 尤姜也只能无奈地捏了捏他的掌心,看着自己小情人的眼神是温柔如水,待扫到某只心魔便只有满满的威胁,“但愿你还有几分良心,若是以后再对他不利,本座第一个把你喂给心魔!” 尤姜平日里故意吓人的威胁虽多,这句话却不是开玩笑的,付红叶见了心里便是暗暗高兴,也不顾自己是个可以从忽阴嘴下夺食的强横散仙,对着众人眨了眨眼睛便笑道:“诸位,听见没有,我现在可是有靠山的人了。” 玄门掌门这座大山不知是多少魔修心里的阴影,他说出这话顿时让几个老头没眼看了,就在老头们捂着耳朵不想听这些断袖之语时,一直趴在付红叶肩头的心魔终于动了动,用微弱到没人能听见的声音喃喃回应,“我记着呢,你们没扔下我。” 作者有话要说:牧北绝(扯花):没人疼啊,没人爱啊,我是地里的小白菜…… 付红叶:你想逃离背锅的命运吗? 牧北绝:你有办法? 付红叶:多读书多看报,少玩游戏多睡觉,不过你基础比较差,不如报个玄门辅导班升级一下思想? 牧北绝:真的有用吗?我试试吧。 风十七(沉痛):当初他就是这么忽悠我写作文的。 第八十五章 众人浮起的地方仍是一片碧蓝海域,入眼之处皆是茫茫大海看不见尽头,仅凭肉眼也分辨不出与幻境有何区别。人群中最茫然的当属朱鲤道人,他本在房中为账单发愁,谁知海上忽的就有怪物打了起来,然后就莫名其妙随众人到了这里。此时他见没人理会自己,也只有一脸纳闷地张望着,这一望倒是发现远处有一个黑点正在靠近,定睛一看竟是一艘大船,这便欣喜道:“付盟主,你看,有船来了。” 有人烟便代表他们离开了生死门,付红叶也发现了那艘渡船,与尤姜交流了眼神,这便御剑带头向那方飞了过去,“各位,我们上去看看。” 这是一艘制式颇为古老的渡船,船身皆刻着修士布下的防御阵法,像是一件法宝,然而,这些阵法瞧着也像是古时的样式,许多经修士研究精简过的阵势都不曾用上,虽也算得上大成之作,却远比现在阵法耗时耗力。 船上则是站着十六人,有男有女,皆是白袍罩身,修为都在元婴之上,一见有人靠近便是第一时间拿起了兵器,看架势明显是经历过多次厮杀的老江湖。不过,付红叶最在意的还是其中唯一露出了容颜的青年男子,此人生了一副好相貌,持枪而立仍是玉树临风,更令他惊讶的是,这人修为分明已至渡劫期,江湖上却从未听说有这么一号人物。 与陌生人产生冲突是不智之举,付红叶知道魔修在外界不受欢迎,这便自发向前抱拳示好,“各位莫要误会,我们没有敌意。” 玄门掌门充满亲和力的容颜着实有用,那持枪修士见海上突然冒出一群人本是谨慎戒备,见了他的笑容却是稍稍放松了一些,不过其他人还是不肯揭开面巾露出真面目,只有这人试探着问:“诸位难道也是出海避难的修士?” 出海避难?现在天下太平哪有什么乱事?就算玄门掌门和魔教教主失踪,那也有天道盟和前任魔教护法坐镇啊,哪方势力能够趁此作乱? 这番言语令众人心生疑惑,然而这船上的紧张气氛不像作假,付红叶弄不清虚实,只能顺着他的话含糊应道:“我们因一些意外迷失在此地,看见有渡船便前来调查,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不知为何,他这遮掩的回答反倒让持枪男子放心了,他收回了武器,这便拱了拱手自我介绍,“在下风不期,这些都是跟随我而来的同道友人,我们……也是遇上意外,不得不背井离乡来到此地。” 风这个姓氏让付红叶和尤姜都是一惊,他们神色变幻也引起了对方警觉,跟随在风不期背后的一名修士立刻就是低声道:“大哥,说出真名不好吧?” 他们似乎认定天下没人不知风不期之名,那人闻言也是无奈苦笑,“事是自己做出来的,被抛下的家族怨恨我们也是理所当然,到了这个时候,我也不惧骂名了。” 这番表现更是让付红叶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一行人便是六百年前出海的那批修士,而风不期毫无疑问就是那领头的风老大。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怎么可能还在路上?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13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如此诡异的情形令二人不由疑惑,付红叶对尤姜摇了摇头,示意魔修们先别暴露身份,自己则是上前试探着问:“风道友,敢问如今中原情形如何了?” 果然,一提起中原这些人便是一默,良久风不期方才闭眼叹道:“还能如何,魔尊一出手便是血流成河,就连长安城也被攻破了……” 朱鲤道人本就在状况之外,听见这死了多年的魔尊突然又冒了出来更是不解,当即就忍不住插嘴,“魔尊怎么——” 付红叶岂会让他露出破绽,还不待他说完便佯装安慰按住了老道士,看着他便道:“朱鲤道人,我知道你担忧留在长安的亲友,但此时我们远在海外,还是先想办法自保为上。” 朱鲤道人虽然迂腐却也没有蠢到看不懂眼色的地步,从盟主眼神便知此事不简单,这便配合地应了一句,“一切听从盟主安排。” 风不期本就以为他们也是出海避难的修士,此番表现更是让其肯定了自己猜测。付红叶见他们稍稍放松了戒备,也就适时请求道:“我们的船遇难损毁,不知能否请各位顺路载我们一程,待到上岸付某必定送上丰厚谢礼。” 这风不期行事颇具大家风范,六百年前明显也是个人物,见这看不透修为的强者如此放低姿态也是不曾为难,这便点头应了下来,“谢礼就不必了,阁下身上的浩然正气风某毕生罕见,也愿意交你这个朋友,几位就在船舱歇息吧,到时与我们一同登岸。” 这行人果然以风不期为首,他一发话其余人便不再拦阻,只是仍将真面目掩藏得严严实实,派出的一人将他们引至船舱便匆匆离去,似乎根本不想与外人多作交流。 当年的修士与魔尊是血仇,魔修们也不便与他们搭话,待到没有外人存在,尤姜终于拎出了牧北绝,直接就问:“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们还没脱离幻境?” 幻境一道还是心魔最为精通,牧北绝经过一番惊险也老实了起来,难得道出了实情,“这是一个仙人用毕生修为制造的幻境,你们以为有那么容易出去吗?之前你们所在的海岛只是那心魔篡夺的部分碎片,此地才是由我本体主导的世外仙墓,虽与世隔绝,内里一切却与现实世界毫无区别。” 也就是说,他们不是出了生死门,而是进入了门内的世界。这个答案让尤姜皱了眉,又是不解道:“为什么他们还停留在魔尊时代?” 关于这事牧北绝也是有几分疑惑,闻言便道:“世外仙墓与人间隔绝,时间流速却不曾改变,出现这种情况只能是有人逆转了幻境的时间。” 此时能有这样力量的人自然只有夺取了牧北绝身体的风十七,也不知他回溯时间是什么用意?又与这风不期是什么关系? 此地处处透露着诡异,付红叶放出神识感知了一番,忽的抬了头,“我感受到了不灭天子的气息,他们应当就在海岛上。” 不灭天子与寸劫独活在一处,看来他们是掉在了这里的海岛,尤姜暂时分析不出此地情况,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这便点头道:“不论如何,先与寸劫他们会合再作商议。” 三位长老对此自然不会有意见,朱鲤道人也知道这里没有自己说话的份,识相地选择闭嘴,倒是牧北绝见他们商议不出个结果,又是开口提醒道:“你们还是谨慎点为好,生死门那心魔斗不过忽阴,它若败退必定返回本体,若小爷猜得没错,它的本体就在这座岛上。” 这个消息倒是让付红叶在意了起来,按他们在生死门推测,这一行人应当已经死了,最后只有一个牧十一逃离出去,并从外界送修士进来喂养心魔。可牧北绝却说那心魔的本体在此地,这就让付红叶疑惑了起来,“这里不是幻境吗?” 提到世外仙墓的秘密牧北绝就不敢多说了,犹豫了许久方才小心翼翼地透露了些许情报,“本体对这件事下了封口令,我不能告诉你们这里到底什么是假的,只能告诉你,至少此地之人都真实存在,只不过,他们不会死,或者说,即便死了,自己也不知道。” 即便死了也不知道?天下怎会有这样的糊涂事?还是说,他们被幻境迷惑了,身体虽死,灵魂仍停留在此地? 牧北绝说要整个牧家永生永世为他守灵,尤姜本以为这是指设下结界围住这座岛不让牧家人外出,如今听着,这诅咒倒像是还隐藏了些什么。 核心秘密化身不能泄露,尤姜见他不肯再说,只能提出一个矛盾,“可是那牧十一和寸劫都是生活在外界的牧家人。” 对这一点牧北绝倒是猜出了缘由,闻言便给了答案,“本体入魔时牧家并不是所有人都在岛上,也有几个姊妹嫁去了外地不曾回来,这两人应是她们的后代,大概还流传着些关于海神岛的传说吧。” 也就是说,千年之前牧北绝便将这座岛隔离在了幻境之内,自己则是被仙人封印在了海底,当时此境还没有生死门。六百年前,出海避难的修士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进入了此地,若他们猜得没错,生死门中的心魔便是此时诞生,也就是说,那心魔的本体就是船上的某人。 看来,要弄明白这些缘由,还是要登上海岛亲眼看一看牧家人的状况。 众人一路逃亡也累了,在船舱中蒸干了衣物,又打坐调息了一番,过了大约一个时辰,舱门突地被扣响,门外传来了风不期问候的声音,“几位,前方就是我兄弟的家乡,我们有意在此地歇息几日,你们可要一同登岛?” 作者有话要说:尤姜:你怎么走到哪里都在加好友?以前真的没情缘吗? 付红叶(充满求生欲):但是特别关心分组只有你一个。 尤姜:你个小蜜饯,本座可不上当。 付红叶(小声BB):仇人栏也只你一个。 尤姜:你说什么?过来,让本座咬一口! 第八十六章 风不期对外人还是心存顾忌,只说了这岛名为海神岛,是他们一位兄弟的家乡,如今中原战乱,他们便随兄弟前来避难。他说得含糊,付红叶却是一眼就认出了前方正是生死门幻境中的那座海岛。 此时他们都随风不期到了甲板之上,付红叶自是不会拒绝,这便客气道:“我们遇上海难也无处可去,可能要厚着脸皮叨扰道友了。” 风不期行走江湖多年,一眼便看出面前的白衣青年定是出身名门,且常年身居高位,一言一行都极为得体。天下世家公子他都识得,却唯独没见过此人,也真是奇了怪了。 他心中虽是不解,对此人的好感却是不假,这便应道:“不妨事,如今天下遭遇劫难,多一个修士活着便是多传承一份薪火,互帮互助也是应当。” 据风不期所说,千年前越人强盛,于这海域之中建有一个天海国,牧家便是天海国祭司传承,其家主代代与海神沟通,这海上风浪便是他们天然的屏障,受牧家人操控,以保天海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14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只可惜,天海国再强也是凡人,四百年仙魔相争,不知怎的就打到了人间,那天魔还偏偏就落在了天海国之上,战斗余波摧毁了这个强盛的国家,只有少数迁移至陆地的越人活了下来。从此天海国一蹶不振,作为祭司的牧家也没了消息。 不过,牧家血脉也没有完全断绝,牧十一的祖母便是当年与沿海世家联姻的牧家女子,因身份尊贵,夫家还要随她姓,以表归顺天海国之意。她不信堪比天神的家主会这样消失,多年来想方设法探寻故国所在,临终前终于发现了海神岛所在,她将这份海图留给后人,嘱咐他们定要认祖归宗,待儿女应邀发誓方才放心地撒手人寰。 这个世家当初是迫于天海国之威不得不归顺,如今好不容易得了自由,哪肯再去做越人的奴才,待老太太死后便再不理会越人之事。而这张海图被随意扔在宝库之中,最后兜兜转转便落在了牧十一手里。 风不期是六百年前的修士,他们口中的仙魔之争无疑就是千年前牧北绝入魔一事。已经飞升的牧北绝突然入魔,又回到人间毁了天海国,尤姜相信这之中定有什么缘由,只是不知这风不期一行人又是遇上了什么事,以至于这幻境之外多了一个生死门。 就在尤姜深思时,那牧十一终于现身了,他看上去也不过是十六七岁的模样,此行为与牧家人相认按照家中典籍做了越人打扮,断发纹身,五指佩戒,瞧着倒与寸劫有几分相似,只是气质中仍有几分世家子弟的书卷气,到底不如土生土长的寸劫潇洒自然。 牧十一似乎对风不期极为崇拜,见船已靠岸,这便向大哥热情道:“风大哥,我去家中打声招呼,很快就带人来迎接你们。” 风不期行为颇为妥帖,此时也不摆架子,只道:“我们一同去吧,都是落难之人,哪还有什么脸面劳烦你的家人相迎?” 他这番话很识时务,然而,牧十一闻言却是露出了为难神色,见他真的要上岸了方才吞吞吐吐劝道:“实不相瞒,牧家千年来与世隔绝,我也是根据家中流传的海图才寻到此地。如今是第一次与本家人打交道,也不知道他们欢不欢迎外人到来。” 也不知他素日是怎么和同伴说的,此言一出就有一人不满了起来,开口便是凉凉嘲讽,“亏你跟我们说牧家神通广大,只要我们随你出海定能避开那魔头,原来自己还没到过此地?” “盛六,来都来了,别再说了。” 这人一开口牧十一便变了脸色,风不期见状立刻喝止,以凌厉眼神令此人闭了嘴,这才对牧十一轻声劝道,“十一你先去看看吧,若不行,我们便出海另寻栖身之地,总不能让你为难。” 风不期一杆银枪走遍五湖四海,行侠仗义得天下美名,在牧十一眼中正是不可取代的英雄。他修为不高,资历也浅,凭借这份海图才能与众人同行,如今哪肯在风不期面前丢了面子,闻言反倒激动道:“大哥说这话就是生分了,是我邀你们出海避难,咱们好不容易才摆脱那海中异兽,岂能再次涉险?这件事交给我,你们只管等我的好消息!” “十一!” 少年人冲动起来根本叫不住,牧十一说完就向岛上而去,风不期见他态度坚决,虽然此事未必顺利,最后也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但愿这岛上真的还有牧家人……” 就在他担忧之时,人群中唯一的一名女子低头看了看手中罗盘,见众人都不开口,终是忍不住道出了自己发现,“大哥,这座海岛的风水布局很奇怪,此处地气衰弱,按理说当是草不长、花不开、阴木横生之绝地,可看起来却是草木繁盛阳光明媚,甚至灵气充沛远胜中原。我自小习风水之术,从未见过此等异状。” 这名女修似乎极擅风水之道,风不期闻言便皱了皱眉,可见心中是信她的,只是为了稳定人心还是轻言劝解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此地远离中原,有些不同也很正常。” 女子对此言很不赞同,仍是坚持道:“我爹爹说过,世间一切活物都会说谎,只有灵气不会骗人……” 她话未说完,那盛六便又暴躁了起来,直接就打断了她的言语,“独孤七,你自出海那日起便忧心忡忡,遇见什么都说不对劲,我看是你心中愧疚,不想走了吧。” 看来这女子复姓独孤,以七为代称隐了真实姓名,她也是出身不低的修士,岂能忍受这样的语气,声音立刻就冷淡了下来,“没错,从出海那日起我就隐隐有种预感,好像这路上定会有劫难发生,及时返回才是化解之道。我愧疚难道不对吗?我们的同门和亲人都还在中原,你就真的走得安心?” 她直言顶撞令盛六更是恼怒,手已握上剑柄,不自觉就放高了声音,“走都走了,不安心又能怎样?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活下去!” 他们出海已有许久,不安和焦躁沉淀在了每一个人心里,风不期的担忧不比他们少半分,然而,此时还是只能尽力维持平静,连忙对二人喝止道:“六弟,七妹,都少说一句吧,别叫人看笑话。” 风不期说话还是有分量的,二人本已欲动手,独孤七见他阻止还是率先收了法器,只忿忿道:“我不想与这蛮子说话,先去勘察灵脉了。” 她说完便下了船踏云向海岸而去,那盛六见状却是暗暗唾了一口,“女人就是麻烦,若不是还有些用处,老子定把她扔进海里喂鱼。” “老六,这样的话不许再说。” 这盛六行事粗鄙又爱生事,风不期素来也不太喜欢,奈何他是驾驭海船的好手,又自小随商队出海熟识海域,一众在世家大族长大的修士还离不得此人,他除了加以呵斥也不能多做些什么了。 这盛六是他们重金聘来的向导,对风不期也不怎么信服,纵使遭了训斥仍是不满地嘀咕着,“不说就不说,无非是长得漂亮了些,你们就都护着她。还是老人们说得对,海船上就不该有女人,女人上船必然引来灾祸!” 这一切尤姜都看在了眼里,心中对他们的关系也摸了个大概,这便向付红叶小声道:“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算和睦,尤其是这盛六,其他人似乎都不怎么喜欢他。” 生死门的幻境已是他们的结局,付红叶对这样的情况倒不意外,只是轻声叹道:“患难之交不易得,这样多的人,又怎能各个患难与共?” 魔教三位长老什么勾心斗角都见过了,对这些小事完全不在意,倒是朱鲤道人,自那女子拿出罗盘起,视线便没从她身上移开后,良久方才疑惑道:“奇怪,这女子探查灵脉的手法怎么与我御灵宗如此相似?” 御灵宗就是以风水一道发家,因改变灵脉需要大量妖兽精魄,而玄门又主张与妖族修好,这才与付红叶发生冲突。朱鲤道人对风水的看法还是值得参考的,付红叶闻言便问:“她说的是真的?” “此地风水的确诡异,老夫在幻境中就觉奇怪了,这整座岛上没有一处农田,岸边也不见渔船,如果以前真的有人生活在此地,他们又是靠什么生存的?难道各个都是辟谷的强大修士不成?” 朱鲤道人看了一辈子灵脉,自然知道独孤七所言句句所实,事实上,他此时心里还犯着嘀咕,独孤不是他们御灵宗祖师爷的姓氏么,可祖师们早就在抗魔之战中战死了,也没听说有留下什么传人啊…… 付红叶虽听不见他的心声,对这岛上的异常却也颇为关注,此时也是点了点头,“是很奇怪,就算岛上全是修士,他们生下的儿女也需要五谷杂粮养育,按理说不可能什么都没有。” 不论如何,不灭天子说他们暂且留宿于岛上的一户牧姓人家,可见这岛上确实是有活人的,一切真相终究还要登上岛再作探查,尤姜此时只低声道:“先看看吧,或许这里与幻境中并不一样。” 虽是如此说,他对牧北绝之前的话却是极为在意,既是幻境,却又与真实世界毫无区别,人也是真的,那么,到底什么才是假的? 作者有话要说:尤姜:说好的打战场,你排的什么鬼! 付红叶:可能是服务器BUG了,敲一敲就好了吧。 牧北绝:住手,停止你殴打心魔的行为!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15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修正了时间BUG,按前作时间线魔尊时期应该是六百年前。 第八十七章 牧十一去的时间比想象得久,就在风不期一行人等得焦急时,他终是带着一个黑衣少年回到了海岸,还不待众人相问便已率先邀功,“大哥,牧家虽然不允许外人进入本家,却愿意给咱们一块风水宝地歇脚,这位就是牧家的使者劫公子,他会带我们前往居住之地。” 他与牧家的交涉明显不易,此时脸上满是得意之色,然而,尤姜的视线却落在了其身后一脸冷色的黑衣少年,那人也是越人打扮,断发齐耳,背纹蛟龙,五指佩银戒,腰间悬佩囊,然而那张脸却是魔教众人最熟悉的面孔,尤姜一见便挑了眉,只疑惑地叫了一声,“寸劫?” 此言一出,后方草丛便窜出了一名绿衣少年,那头顶标志性的荷叶直接就宣告了其魔教右护法的身份,他见到尤姜明显颇为高兴,这就拍着寸劫的肩笑道:“看,我说的没错吧,天下哪有这么多断袖,和一个白衣男人亲亲我我的黑衣男子绝对是教主!” 看来他二人的确是落在了牧家,也不知寸劫用了手段竟混得了个公子的身份,今日大约是听见了牧十一提起形似尤姜和付红叶之人才来此一观。 尤姜明白归明白,久违见到自己养子却还是只有一句亲切的问候,“右护法,过来,让教主揍一顿。” 魔教教主身法何其之快,话音一落就真的揍了上去,右护法也只有抱着自己惨遭痛击的头龇牙咧嘴地对寸劫道:“我用脑袋验过了,这力道绝对是货真价实的教主。” 魔道希望可没有同僚这样欠揍,一见尤姜出现便是恭敬地行礼,不等教主出手就已主动请罚,“属下护卫不力,听凭教主处置。” 别人家的孩子总是乖巧懂事,尤姜瞥了眼还蹲在地上装绿蘑菇的独活,很是怀疑自己这些年的教育方式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就把养子教成了这副德性? 魔教教主虽然为养子的丢脸行径颇为郁卒,此时的正事却没忘,这便对寸劫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又为何与牧家搞在了一起?” “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提起此事寸劫的神色便有些唏嘘,独活见状却是活了过来,抢了话头便滔滔不绝地道出了这些日子的见闻, “教主你们与赵绥对决时,一道阴风突然就把寸劫卷了起来,我们是兄弟,我哪能让他被拐走对吧?当然是立刻就拉住了他,可惜这风太邪了,居然连我也拉了进去。 还好这不倒翁神通广大,放出一团黑雾和那阴风缠斗,它们斗着斗着我们就落了下来,然后便到了这座岛上,还有一群和左护法打扮差不多的人认他做亲戚。说实话,我在魔道混了这么年,还从没见过有这么多大老爷们儿抢着做一个男人的干爹,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寸劫素来保持冷酷外表,并深深以漠北小毒物这令人退避的称号为傲,毕生追求就是做个像师父那样无人敢近身,连鬼神都敢上的真魔修,然而这被一群老男人抢着认干儿子的经历无疑是魔修的黑点,他闻言便冷冷瞥了一眼过去,只不满道: “你这话很短吗?” 寸劫手段虽毒,奈何独活从小和他斗到大,解毒之术已是天下无敌,此时对发小的威胁自是不以为意,反倒摇着手指叹息道:“你不懂,男人不可以太短。” 独活这小子欠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尤姜一点也不怀疑寸劫早晚要套麻袋揍他一顿,然而,此时他还是拉回了越跑越骗的话题,只皱眉问:“牧家认了你?” 寸劫自然被牧十一称为劫公子,明显已在牧家有了一定身份,果然,他闻言便道出了一个尤姜没想到的原因,“牧家存在生育问题,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新生的男丁了。” 说到这事独活就有气,他可是江湖名医,治疗寡人有疾也是一把好手,未想主动医治却被牧家人毫不留情地拒绝,此时见了养父便忍不住抱怨道:“我说他们不行就要看大夫,还自请给他们开药,结果这群人居然要把我扔进海里,讳疾忌医,活该不孕不育。” 一个家族没有后代无疑是大问题,难怪他们对外来的寸劫和牧十一态度颇为亲和,甚至破例允许外人进入海神岛。不过,独活这小子虽然看起来不靠谱,那手医术却是让他无数次从寸劫的毒杀和教主的毒打中存活下来的真本事,牧家若真为此困扰,又为何不让他医治? 就在尤姜困惑时,风不期也从三人熟稔的态度中瞧出了些端倪,尤姜看着就不好相处,他只能向更好说话的付红叶好奇地问:“道友,这位劫公子与你们是旧相识?” 这一行人敌友不明,牧家之事还是别让他们知道为好,付红叶见状便提醒道:“他因缘巧合曾在我们故友门下学艺,寸劫,先完成家族的交代吧。待此时了结,你们也好寻处僻静地好生叙旧。” “说的也是,你们随我来。” 寸劫行事素来稳重,一听便明白了玄门掌门的意思,不再多话,只领着众人向林中走去。这是尤姜和付红叶都熟悉的道路,果然,最后寸劫就停在了生死门幻境那小院的位置,不过此时这里还没有院子,只有那安静的湖泊和一片空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此地风景与幻境中完全一致,远远望去还能见到那处断崖,寸劫指着湖畔便淡淡道:“牧家将仙子湖分给了你们,稍后会命人送来木料石料和灵石,你们之中应当有擅长炼器的修士吧,喜欢什么样的住所自己建造即可。” 这样的接待其实挺随意,风不期也知他们现在不是什么世家名门后人了,流浪海外能有一片栖身之地已属不易,此时也就不挑剔了,仍是有礼地向寸劫拱了拱手,“感谢贵族仗义相助,不知风某能否前往牧家当面言谢?” 风不期对这神秘的牧家终究还是有几分忌惮,若要留在此地,还是需要多了解一下这位邻居。寸劫到底是外人,对这样的事还不能一口答应,只是谨慎道:“我会回去询问牧家,明日再来答复你。” 这样生疏的称呼令风不期眼中有了一丝疑惑,他识趣地没有多问,这便轻笑道:“那便谢过劫公子了。” 风不期处理事端极为老道,明显已在江湖中闯荡多年,然而随他来到此地的修士却未必如此,这一路上风吹雨打又遇上多次异兽袭击,素日养尊处优的他们心中本就积了一些怨气,如今见牧家竟用一处空地打发他们,其中一人终是忍不住抱怨道:“一个破湖而已,算什么好地方?我仙门灵脉不知胜它多少倍……” “十三,我们是落难之人,不要挑三拣四了。” 仙门二字顿时令付红叶眼神一动,风不期见状就知不好,连忙喝止了他的抱怨,见那人终于噤声,这才对另一人轻声道,“十二,你是我们之中最擅炼制的修士,这建造住所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这十二倒是颇为随和,闻言便点头应了,“大哥放心,我定让大家住得舒舒服服,不比从前差半分。” 众人也不是都如十三那般挑剔,听闻终于有了栖身之地不少人都是松了一口气,其中一人更是欣慰地抚摸着密林中树木,少有的满意道:“在海上漂泊了这样久,可算是双脚落地了。此地古木丛生,若是好生打理,也不失为洞天福地。”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16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这些人漂泊许久,此时都为建造洞府忙碌了起来,风不期负责统领全局自然也就无暇再招呼付红叶一行人。尤姜对此倒是喜闻乐见,这便带着魔教诸人去了林中询问牧家详情。 倒是付红叶仍留在此地观察着忙碌的一众修士施展神通,眸色是越来越深,良久方才对朱鲤道人淡淡道:“你也看出他们的师承来历了吧。” 朱鲤道人活了四百年,搁在修士之中也是个活寿星了,各派的手段自然是都见识过的,方才听见众人讨论时便有了惊愕神色,如今更是不敢置信道:“天啊……整个江湖只有金丹仙门会自称仙门,视天下修士为草莽……那十二用的是无量剑阁独门的炼器之法……十五的手段是笙木门培育千年古树的独特法门……还有我御灵宗的灵脉探寻之术……一定是老夫在做梦,我们都是拼死抵御魔尊入侵的英烈门派,怎么可能和这些抛弃天下万民逃亡海外的懦夫扯上关系?” 御灵宗这些年都以祖上壮举为傲,也容不得天道盟沾染半分魔修势力,对过去逃亡的修士自然也是从来看不上眼。然而,如今这些修士却是各个出身名门正派,甚至有不少如今还是天道盟十席之列,此等现实叫他如何接受? 然而,纵使现实已令他备受打击,付红叶却还是平静地道出了另一个事实,“这些都是一个门派的核心法门,若非掌门弟子绝不可能掌握。朱鲤道人,出海这件事,各派主事之人绝对是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寸劫:我的偶像就是师父,情缘妨碍我出剑的速度! 独活:这群牧家人居然不信我!我的医术天下无双,尤其擅长调制春天的药! 付红叶:真的?给我整一个。 尤姜(警惕):你想做什么? 第八十八章 六百年前天下还没有玄门,修士阶层更是集中于世家贵族,珍稀功法只传嫡系弟子,各派核心法诀皆是藏着掖着,就连本门弟子都不可接触,生怕被外人学了去。在那样的环境下,各派法门绝不可能外泄,更不会巧合到同时出现于渡海修士身上。这一切只能有一个解释——当初名门大派并不看好抗魔前景,于是将继承了本门核心功法的弟子送往海外避难,如此纵使中原败了,他们的薪火也能得以传承。 这样的选择是人之常情,本也无可指摘,然而,当年这些门派根本没有透露此事,反倒封山锁城慷慨激昂地邀请天下修士破釜沉舟,豁出一切与魔尊死战。那一战,无数小门派修士因修真大派的壮烈之举而动容,他们终于不再暗中躲藏,不再留念家中的妻子父母,跟随英烈脚步投身于抗魔之战,最后也葬身于茫茫战场。 这些人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死后也只得了天道盟的一块牌位,可当初说好与他们共存亡的名门大派却留了这么一条后路。纵使天下之战从来都是这样,平民百姓为保家园抛头颅洒热血,望门贵族却早已另寻出路苟且偷生,搁在明面上来说,终究不好看。 尤其这些年御灵宗等大派仗着在除魔之战中的功绩处处排挤新生门派,江湖中早有不少人看他们不顺眼,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要做文章是太容易了。 付红叶明白朱鲤道人神色为何突然如此难看,然而谈话间仍是那不咸不淡的语气,仿佛根本不把此事放在心上,“难怪天道盟记载中对这些人只字不提,想来我玄门祖师早就知道了他们身份,也明白这是各派留下的后路。既然抗魔之战赢了,有些事还是不要被天下人知道为好。” 这样的态度倒是让朱鲤道人担忧了起来,他可没忘记自己当初分裂天道盟的壮举,如今把柄落在了付红叶手里,姿态也就不由自主放低了下来,“盟主,这件事你打算……” “各派想法未必只有私心,当时魔尊势强,若非仙人插手,正道修士不一定能撑到最后。若是中原之战当真输了,这些来到海外的修士至少还能留下一些薪火,日后总能寻找机会卷土重来。” 付红叶不待他开口便已道出当年之举的利弊,这是一笔糊涂账,最后也就那么糊里糊涂地埋在了历史尘埃之中,若是翻出来清算,少不得掀起一番动荡。而付红叶并不喜欢江湖再生乱子,他就希望这天下安安稳稳的,百姓和修士都有好日子过,谁也不要再被权势之争干扰了自己的太平小日子。 所以,他最后还是轻笑着给了朱鲤道人一颗定心丸,“祖师当年什么都没说,我也是如此。” 此言一出,朱鲤道人果然神色一松,想起自己过去对盟主步步紧逼也是不由惭愧,他自认若是换做自己绝不会就这样放过昔日敌人,此时也是当真佩服付红叶心胸,这便真心实意地叹道:“盟主心胸宽广,老夫自愧不如。” 然而,天道盟盟主整治江湖又岂是只靠宽容与良善,他话音未落,付红叶便已颇具深意地微笑道:“朱鲤前辈,过往之事终究已经过去了,我们要做的还是努力让现在的江湖保持太平,这个道理我明白,你又明白了吗?” 这话明显另有所指,朱鲤道人听出了几分却又装糊涂,只问:“盟主的意思是?” “有些话敞开了说伤感情,但今日我还是要给你一些警醒,你们这些老门派的作风如何前辈心里也清楚,我们都知道,若我有个万一,仅凭十七根本镇不住你们。而你们也比我想得要急,我还没死呢,老五派就已急匆匆地退出了天道盟,想要夺一夺这正道魁首的位置。所以,对你们,我最初是不想留的。” 若是换做过去,付红叶自然只会与他和和气气地打太极,然而,今天的付盟主明显是要彻底解决正道的乱子,最后一句话吓得朱鲤道人当即变了脸色,却又转了个弯,平静地继续道, “不过,今日我突然发现,这些古老法门若是就这样失传也挺可惜,便又有些想留了。” 这番话让朱鲤道人不自觉就冒了冷汗,他突然想通了付红叶过去的举动,猛地抬眼道:“你早知赵绥对我们图谋不轨?” 果然,白衣青年笑意半分不改,仍是用那随和的语气回答道:“当初我并不知道那散仙就是赵绥,但我可以肯定他散布出我的真实身份定然不是出自好心,也不会善良到当真一心一意扶持各位成为正道魁首。” “所以你就看着我们与虎谋皮,想要等我们自取灭亡?” 他虽未明说,朱鲤道人却是听明白了,原来他们一切行动都在付红叶掌握之中,他们自以为给这位天道之子造成了天大的困扰,却不想此人其实一直就在等着看好戏。如今,金丹仙门被灭,其余各派损失大量高手再无力与天道盟抗衡,无疑就是付红叶最想看到的结果。 “你们也不是小孩子了,自己做的选择,当然要由自己承担后果。” 这一刻,付红叶的神色还是平静的,这世上除了尤姜已没人能真正牵动他的喜怒,此番行事于他而言就与平日里练习的剑招无异,着实不需要有什么感情。 不过,既然出了剑那就要让对方彻底失去反抗之心,他瞥了一眼朱鲤道人,又是淡淡道: “其实有一件事情我并没有告诉你们,精怪生来就拥有凝聚灵气之异能,我们活时便供养万物,人族需求灵气时也不曾吝啬半分。我们没那么多心眼,追求进阶之心也不怎么强烈,不会偷偷藏着灵气当宝贝,不给你们的那部分,只是因为不能给。” “你什么意思?” “天地间不是只有你们人族使用灵气,花草鸟兽都需要,甚至这苍天大海也需要精怪提供灵气进行净化滋养,若是天下灵气都给了你们人族,天道循环无以为继,整个人间便只有一同走向灭亡。” 这是一心想要抢夺资源的修士不会考虑的问题,然而,长安天子却看得明明白白,他看着朱鲤道人,就像昔日俯视着供奉自己的一国之君,终是又一次给了这个总因贪欲而自取灭亡的种族加以警醒,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17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提问,自然陨落的精怪会留下灵域凝聚灵气等待再次复苏,那么,若是被人族杀死的精怪,他们留下的灵域还会是完全无害的么?你说,会不会留下一些诅咒之类的东西?” “你是说,猎杀精怪根本得不到它们的灵域!” 雨君窟的诅咒早已给出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朱鲤道人终于明白了自己过去所追求的一切都是无用功,就算他们成功摆脱了付红叶控制,也根本得不到想要的灵气,因为,精怪不是任人宰割的野兽,它们是人尚未诞生时就已存在,在灵气运用一道远胜人族的高等生命。 “精怪还没有善良到会原谅敌人的地步,你们修士所说的风水绝地,其实就是精怪临死前留下的诅咒。精怪可以制造洞天福地,自然也能让一块土地永远被天地所排斥,只是我们并不想以这样伤害其他生灵的方式使用自己的力量。” 付红叶制止修士猎杀精怪,所要保护的其实是人,只可惜修士们并没有体会他的良苦用心,甚至一直认为他是在偏袒精怪。殊不知,若精怪想要占领人间,人族根本没机会出现修士。 此时他看着这片表面风平浪静的海域,眼里所映照的却是那些徘徊不去的灵气,最终只轻声道, “若我没有猜错,这里就是一只被人杀死的精怪留下的灵域,它的诅咒还在这座岛上流传着,即便牧北绝用幻境将这片灵域强行侵占,也没有让其断绝。” 精怪诅咒,仙魔之力亦不能解。 这一刻,朱鲤道人是真的怕了,他发现自己的一切举动在这只精怪眼里都只是孩童把戏,对方过去只是容忍着他们的不懂事,一旦认真起来,抬起一只手就能将小孩子们轻易制服。 他认清了事实,自己斗不过付红叶,或者说天下根本没人能斗过长安天子,此时只能面色灰败道:“天道之子果然不可为敌,是我错了,我们都错了……盟主,如今一切都如你所愿,你想要如何处置我们?” 这就是付红叶想要的结果,以强势手段彻底粉碎修士的野心,让他们不敢再与自己作对,不过,棒子打下去了,甜枣也该给了。 他放柔了视线,并未为难面前的老道士,只是一如既往地微笑道,“我所希望的从没有变,请各位遵守天道盟誓约,庇护苍生,严于律己,做一个真正的正道侠士。” 这个答案完全出乎朱鲤道人预料,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白衣青年,“就是这样?” 如此表现倒是让付红叶有些困扰了,他无奈地看向这些只有挨了教训才会学乖的修士,只叹道:“你知道吗?魔教教主虽然总说自己被我忽悠了,其实天下最明白我心意的人还是他,只有他,由始至终都不曾怀疑我的道心。” 付红叶提起尤姜时,眼中终于有了实质的笑意,他曾经想用善良温柔的手段去教化人间,然而,事实却狠狠给了他一巴掌。于是,他学会了绵里藏针,学会了这令人心寒的微笑,然而,那份守护天下的心却是从没有变过。只可惜,当他卸下伪装的时候,似乎只有尤姜真正相信他的这颗心。 那是这世上唯一能令他认输的男人,也是他唯一的知己。 最后,付红叶仍是没有露出半分狠色,他就用那被尤姜称作黑心小面团的笑容对老道士轻言细语地规劝道:“朱鲤前辈,我很认真地在威胁你,你要记住,同样的错误不可再犯,下一次,未必还能这样幸运。” 这一笑,朱鲤道人注定要连做几晚噩梦,躲在暗处窥看的一众魔修也是背上一寒,其中最常受玄门掌门压迫的牧北绝更是喟然长叹,“这小子要是改行做魔修说不定当天就能飞升天魔境,惹不起,惹不起。” 连天魔都做出如此评价,付红叶的威慑力可见一斑,寸劫也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笑着也能这么可怕,心中虽是暗叹着涨见识了,却也没忘记自己身为护法要拍教主马屁的职责,这便对尤姜安慰道:“教主,别灰心,就算付红叶连修魔都比你有天赋,他也扛不住你的美色啊!” 当然,这种安慰明显还不如没有,尤姜顿时就瞪了一眼过去,“闭嘴,本座没有美色这种东西!” 对此,以坑爹为己任的独活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没错,教主对自己的审美很有自知之明!” 两个护法时刻都在被教主毒打的边缘试探,沙礼耶倒是瞧出了尤姜心思,此时只淡淡道:“教主,咱们魔修不认什么亲戚祖宗,魔教也并非魔尊传承,当年的乱子和你没什么关系,你可不要给自己揽锅。” 六百年前那乱子说到底也是魔修引起的,一众魔教人士听着自然也是尴尬,不过尤姜还不至于替毕千仞那残暴老子背锅,只是略为感慨便悠悠道:“本座没这么傻,只是突然有些发现,或许天下由付红叶做主也不是坏事。” 他这话倒是真心实意,论黑心,玄门小豆包只怕能单挑天下魔修,谁和他杠最后八成都是朱鲤道人这个下场,魔教教主就更惨了,吃包子不成还要被包子吃,当真凄凉。 他虽是叹着,神色里那根本不做掩饰的喜欢却是暴露了自己的本心,沙礼耶瞧着就撇了撇嘴,只对苏梅子摇头道:“看吧,我就说咱们这些魔道魁首都靠不住,一个个胳膊肘往外拐,玄门来个男人他们就被勾走了。” 大长老讽刺教主是常态,二长老无奈地看着这不杠上几句就浑身不舒服的两人,也只能叹道:“咱们也只是想找个合适的地方养老而已,天下霸权是年轻人争的东西,一群老头子还掺和什么?” 苏梅子说话在魔教还是有分量的,沙礼耶见状也不纠缠了,只点头道:“行吧,你是管饭的,你说了算。” 魔教三位长老一直以沙礼耶为首,如今他虽未明说,却也认同了教主不再争夺天下的决定。 尤姜难得与长老们达成共识,然而,他看看这群没大没小的老瓜小瓜,又想了想在付红叶面前永远只能乖乖做鹌鹑的正道修士们,忽然就有些明白为何魔教赢不过天道盟了,不是魔道魁首不如正道魁首,着实是他们魔教里不正经的货色太多啊。 作者有话要说:尤姜:不是本座战术不行,着实是队友太过沙雕,带不动,带不动。 沙礼耶:这个被敌对指挥勾走的教主居然还甩锅,盘他! 付红叶:不可,内战伤感情,我建议用心魔代替。 牧北绝:又是我??? 第八十九章 生死门并不受赵绥操控,被他自行献祭开启之后便是冲着寸劫而来,可见这牧家血脉对那藏在幕后的心魔亦是极具吸引力。好在不灭天子觉出了不对,千钧一发之际强行揭了封印护住二人,而它自己则在这斗法过程中回到了入魔状态,虽然凭借最后理智进入了不倒翁之内,这些日子也甚少有清醒的时候。 独活说起此事就是郁闷,掀开外袍就露出了还咬在自己药葫芦上的黑色不倒翁,只对尤姜抱怨道:“教主,这只不倒翁一直咬人,你管一管啊。”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18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寸劫既然混入了牧家,尤姜少不得就要趁此机会探一探虚实,此时众人正随左护法前往牧家所在,正好付红叶处理了朱鲤道人追上了他们。同为精怪,付红叶见状就明白了不灭天子此时状态,这便轻叹道:“它现在神志不清,只是在凭借本能攻击遇上的活物。好在此地远离漠北,纵使是天子,只要远离灵域也难以施展多少能力。” 单论魔境,不灭川的破坏力也不比生死门逊色几分,若非不灭天子常年处于混乱状态,只怕早已飞升上界成为天魔境中新的绝地。如今它发挥不出实力还是件好事,不过,尤姜也不愿自己养子身上随时挂着只咬人的不倒翁,这就向付红叶淡淡道:“你那里还有布老虎没?拿一只让它咬着。” 此言一出牧北绝就道不好,果然,付红叶对魔教教主的要求从不拒绝,抬手便将心魔又塞进了一只布老虎,这一次还是花里胡俏红绿相间的风格,成功令大天魔的丢人境界又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牧北绝现在也习惯了自己的底层待遇,苦着脸就接受了现实,就算付红叶把它在不倒翁嘴边晃悠也不挣扎了,然而,更气人的是,原本死死咬着药葫芦不松口的不灭天子一见布老虎竟是立刻就扑了过去,还一口咬在它脑门上,付红叶画出的小圆眼竟都凶悍了起来。 不倒翁就算入魔看起来也没什么威慑力,付红叶见失了理智的不灭天子居然放弃休宁后裔选择去咬布老虎,一时也不由感慨道:“看来你在魔眼里的确是极品珍馐。” “等小爷回到天魔境一定把你们这些精怪都吃了!” 天魔境令万魔慑服的无心魔居然沦落到如此地步,牧北绝突然担忧起了自己的未来,万一本体觉着布老虎太丢人把它给扔了怎么办? 牧北绝的化身虽多,完全拥有独立意志的却只有喜、怒、哀、乐、爱、恶、欲这七情化身,布老虎便是其中乐情的化身。 本体意志自从分出化身后便没了感情,整天冷着脸活像个雕塑,偶尔收回七情化身时方才有几分表情,然而,所有七情化身中只有乐始终不曾被本体收回,好像牧北绝现在根本不再需要回忆快乐这种情绪。 这样的嫌弃太过明显,以至于最擅长扎心的哀每次一见到他都要神色悲伤地问候,“乐乐,作为唯一多余的七情化身,你晚上会偷偷在被子里哭吗?” 牧北绝这些化身每个都是实打实的魔鬼,对自己都是无情嘲讽半分不留情面,布老虎对乐乐这个听起来特别像小狗的小名更是深恶痛绝,他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多余的化身便自请成为心劫阻拦正道修士飞升,然后,就在付红叶身上翻了车。 如此回忆着,布老虎更觉过去本体每次融合其它化身时看自己的眼神都透露着往事不堪回首的痛惜,隐隐还有一种想把这种丢人过去都埋起来的意思,难怪不许他在天魔境乱跑,和其它大天魔对决时也从不带他上阵。 输给了精怪还把身体玩丢了,这么没用的化身好像除了被销毁根本没有其它未来,布老虎想着就是一个哆嗦,也不管头上的不倒翁了,冲着付红叶就催促道:“你们快点找那个风十七啊,小爷的未来就赌在这具身体上了!” 付红叶比他更想寻到风十七,以他对义弟的了解,风十七将幻境时间倒转回六百年前一定是在寻找着什么,这个时间段最特殊的便是这些渡海而来的修士,不论风十七意在何处,最后也会出现在他们身边。 不过,在那之前他们还是决定先随寸劫到达牧家探查世外仙墓的虚实。出乎意料的是,寸劫前往的方向竟是那埋葬着诸多凶器的幽谷,不同的是,六百前此地还不见坟墓,反是花草茂盛奇树丛生,只看外表倒像是被灵气滋养着的洞天福地。阴森之气不再,无名空墓也不见踪影,唯一不变的就是那与悬崖融为一体的巨大石像,寸劫此时就停在石像之前,指着它对尤姜禀告:“教主,前方就是牧家的入口,此地设有幻术,只有凭借牧家法门才能看见这座石像。” 这地方处处透着诡异,尤姜扫了一眼四周,发现那些如丝绦垂落的幻境树枝仍在,这便与付红叶小声道:“无根木尚在,看来这并不是生死门所造,而是牧北绝制造的幻境中本就有的东西。” 这无根木就是幻术源泉,正是牧家用来隐藏石像的机关,如此便证明这石像确实是越人所造,付红叶相信它与岛上异状定有关系,这便问:“你可知这石像是谁?” 寸劫行事素来靠谱,落到这陌生地界第一时间便在打探情报,闻言便回道:“我听牧家人提起过,那是牧家的祖先,他们好像很尊敬了这个人,在家族中处处都建造了他的雕像。” 说到牧家选择,尤姜视线第一时间就转向了某只布老虎,然而牧北绝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是我,这些石像都是过去被选中的海神祭司,我没有那个资格。” 他说起这事时神情难得低落了起来,尤姜瞧着不像作假,也就没再问,只是看了眼石像掩面的姿态,向寸劫继续问:“这双手交叠遮住面容的姿势并不寻常,可是有什么讲究?” “我回来的时间尚短,牧家人还不是特别信任我,很多事都不对我解释。不过,我曾偷偷探查,牧家家主拜祭海神时似乎就是这样的姿势。” 寸劫还未完全融入牧家,得到的消息也不多,付红叶这便皱了眉,“难道这是古时天海国祭祀海神的礼仪?作为海神祭司的牧家人死后也留下了石像继续拜祭神灵?” 古时是有不少部族死后也要继续供奉神灵,这番猜测不无道理,然而尤姜还是有些不解,“既然他们供奉海神,为何不直接建造海神的石像?” 对这件事寸劫倒是知道一些,闻言便淡淡道:“不止牧家没有海神的雕塑画像,就连现在的越人也不知道其形貌。我幼时就被家中人献给族长进行海神葬,所举行的仪式也不过将我锁在棺木中推向深海,待到沉入海底便是海神将我收下了。” 这种活祭之法在部分偏远地区仍然存在,魔教诸人过去也只当这是愚昧百姓的迷信之举,如今听着,这海神葬倒像是古时就存在的一种咒术。付红叶想起风十七留书中也提过这个词,棺木听起来也与世外仙墓有些联系,当即就追问道:“海神葬到底是什么样的仪式?” “那时我年纪尚小也不记得他们念叨的咒语,只知道他们将许多药草和我一起封在了棺木内,我长大后也试着找过那些药草,虽不知具体配方,却能看出其具备令尸身不腐的功效。 当然,有一件事我记得格外清楚,在我被强行绑进棺木时,我的父母仍在感激族长赐我如此荣耀,他们坚信海神会赐予我新生,这不是祸事,而是家中千载难逢的福气。” 寸劫幼时就是海神祭品,对这仪式最是清楚,不过提起那样的回忆神色总归不太好看。尤姜知道他心中的恨,暗暗给付红叶使了个别戳小孩子伤心事的眼色,这便转了话题,“在你看来,海神是什么样的存在?” 他这话是向付红叶说的,毕竟献祭这样的事自古就与精怪有所联系,众人之中最了解精怪的也只有长安天子。付红叶也没有让他失望,只是俯身查看了此地泥土便肯定地给出了答案, “我不知道海神是不是精怪,但可以肯定,此灵域的精怪已经陨落,死前应是留下了什么诅咒将自身灵脉污染。精怪诅咒不可消除,按理说不到一年这座岛就会成为寸草不生的风水绝地,可似乎有仙魔插手,用幻境强行将此地保持在了现在的模样。” 说到仙魔还能是谁,这口锅自然就在牧北绝身上,二人视线齐齐移向布老虎,尤姜更是毫不犹豫地将它提了起来,“不用猜了,就是你做的吧。” 现在布老虎比过去还是老实多了,被二人盯着也不再胡言乱语,只避开了他们的眼神小声劝道:“那生死门心魔已被忽阴重创,你们的人也找到了,赶紧要回小爷身体离开这地方才是要紧事,至于这牧家的浑水还是别趟为好。 小爷作为过来人奉劝你们一句,既然知道了真相也改变不了什么,那么不知道才是一件好事。知道得多了,这辈子就再也没法快乐了。” 作者有话要说:乐乐:本体你为什么不和我融合,你不想快乐吗?你不要我了吗! 牧北绝:我拒绝。 尤姜(沉痛):本座明白,黑历史这种东西太可怕了。 付红叶(翻春宫):居然把黑历史保存起来随时回顾,你们魔修都是狼人啊。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19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第九十章 进入牧家的阵法就隐藏于石像底部,众人随寸劫走过漫长的地下隧道,待前方终于有光线出现时,一片坐落于海畔的雪白石屋便展示于眼前。这是白纹石堆砌而成的塔型建筑,房顶曾圆弧状,面积不大,层数不一,就像扎堆的蘑菇一般簇拥在一起以供越人群居。此地的街道遍布尤姜在海岛上见过的奇异树木,每家每户的窗前墙角更是垂满了制造幻境的无根木,海风一吹便见枯白色枝丫一片摇曳,远远看去倒像是挂满了送葬的经幡。 这些年进入生死门的修士寻遍了整座海岛,尤姜确定悬崖背后没有这样的城镇,不过此地与生死门虽源出一脉却不是同一个心魔主持的幻境,有些出入也未可知。 牧家家主就在城中最高的小塔闭关祭祀,尤姜随寸劫一路走去也不见街道有什么人烟,正觉此地有些诡异,就见街道转角处的枯树上悬了几幅画。 关注画作是尤姜的本能,他的脚步这便停了下来,倒是独活见了赶紧劝道:“教主你别看那些图,太倒胃口了!” 他的劝阻还是慢了一步,尤姜已是看清了图中全貌,这树上挂着的画卷共九幅,为首的是一具倒在路边的男尸,往后便是这具尸体逐渐膨胀腐烂的模样,直到最后化作散落枯骨被尘土覆盖。画中场景正是这条街道,那具男尸更是栩栩如生,不论是死时的微笑神态还是身躯溃烂化脓的过程都描绘得极为细致,一幅幅看下去就像是正在亲眼见证一个人归于尘土,果然令人极为不适。 尤姜混迹魔道多年,尸体也见过不少了,看见这些画仍是忍不住皱了眉。不过,作为画圣他倒是知道这种画法的来历,“这是九相图,记录了人死后的九个阶段。我听说有些佛寺会用这种图告诫僧人红粉佳人不过一具白骨,从而看破红尘与生死,可越人分明不信佛,怎么会在街道悬挂此图?” 越人祭祀海神,明显不会受佛门影响,不过九相图的画法也是源自于现实中的尸体,付红叶这便猜测道:“或许他们只是单纯在记录人死后的模样?” 这种说法无疑更令人毛骨悚然,独活情不自禁就是一抖,更是抱怨道:“不止是这里,他们每家每户都有这种图,有些人甚至还挂在卧房,也不怕晚上出门吓死自己,真是有毛病!” 独活在牧家住得明显不怎么舒心,然而,寸劫还有些线索因不想吓着他就没说出口,如今见教主到了却是提醒道:“你没发现画上的人都很面熟吗?” 他这一说独活也觉画中人眼熟了起来,“是有点,这衣服好像和巡逻的守卫差不多……” 独活的声音越说越低,寸劫却不会顾及他发寒的心情,这便直言道出了答案,“他们每家画中所绘的尸体就是自己和家人。” 此言一出,就连一众魔修老前辈都惊了惊,独活更是惊得一抖,满是嫌弃道:“噫——居然画自己死后的样子,牧家人是真的有病啊!” 这种诡异癖好已经不能用风俗解释了,尤姜闻言便怀疑地提起了装死的布老虎,“这也是你幻境的一部分?” 对此,仍然被不倒翁咬着脑袋的布老虎只是蹬着小短腿抗议道:“小爷是心魔不是变态,这是他们自己的行为,和我没关系!” 虽然心魔的名声好像也没比变态好上几分,尤姜最终还是信了他的解释,毕竟,这些图的画功还算不错,而布老虎看上去着实不像在这方面有天赋的人。 此地再走过一条街便是牧家家主所在,然而,当众人到达时,那牧十一居然也在门外,他正被守卫拦着,似乎还在与那守卫商议着什么事。 这就让寸劫有些奇怪了,家主只给了他外出手令,这牧十一是怎么进来的?竟还抢在了他们前面到了家主门外? 如此情景让众人都有些疑惑,此时守卫也注意到了他们的存在,为首之人当即就变了脸色,“劫公子,你怎能带外人进入家族?” 他们明显不欢迎外族人,付红叶知道魔修不擅与人交际,这便主动上前微笑道:“我们是来自中原的修士,有些关于天海国的疑惑想要请教牧家家主。” 然而,牧家人的排外超乎预料,竟连玄门掌门百试不爽的亲和力都失效了,那守卫仍是冷着脸强硬道:“牧家不欢迎修士,你们趁家主还没发现赶紧出去。” 说完他又看向了牧十一,同样把人推了开,只喝道:“你也是,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打听出了牧家的秘密,反正家主的秘药绝不会赠给外人,走,都走!” 秘药? 尤姜对这陌生的词上了心,此时牧家明显是不会任由他们探查虚实,然而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他这便悄悄拽了拽付红叶袖子,只轻声嘱咐道:“暗中行事。” 明面上进不来,那就暗处行动。付红叶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再与守卫纠缠,表面上仍保持着礼节道:“既然贵家族不欢迎,我们便回去了,若隔日家主想见我们,还请阁下来通报一声。” 然而,那守卫像是认定了家主不会见外人一般,即便付红叶表现得如此谦逊,仍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只道:“快走!” 此地一切未知,硬闯明显是不智之举,尤姜见他们虽驱逐后来修士,对同样身为外来者的独活却不阻拦,好像完全没看见这个人一般,这便若有所思地给三位长老使了眼色,三个老头立刻心领神会地转身离去,而尤姜则是趁守卫注意他们举动时对两位护法小声道:“你们盯好牧家人,本座随后就到。” 他们表面装作返回,实际上当然不会就这样走了,待拐了个弯,商月狐便施了幻术,为尤姜与付红叶留下替身随三人继续向外走,二人真身则是悄然没入了小巷之中,暗中潜伏了起来。 狐妖幻术果然强悍,跟着他们的牧家守卫竟完全发现破绽,尤姜见那些守卫放心地回去了,这才散了障眼法,看着付红叶认真道:“你发现了没有,牧家人完全看不见独活,方才守卫与我们说话时,眼中甚至没有独活的影子。独活不会这种术法,定是有人对幻境做了改动,刻意让牧家人忽视了他的存在。” 这是牧北绝制造的幻境,如今除了他们手中的布老虎,也就只有夺了无心魔身躯的风十七能够干涉其规则。看来风十七是知道牧家对外族人的态度,刻意隐藏了独活的存在庇护了他,只是不知为何,他却没有以同样的方式隐藏寸劫。 这些问题的答案只有风十七自己知道,就在方才,付红叶已感知到了一丝熟悉灵气,他知道这是有其它精怪正在靠近,这便试探着放出灵识,以精怪独有的交流方式向四周扩散灵气讯息,“邻安君,你在这里吗?过来见我。” 精怪相距千里仍能交流讯息,靠的就是这将意念付于灵气的本事。邻安君是长安天子支脉,接受他的意念更为容易,果然,这一试,失踪已久的风十七终是循声而来。 “大哥啊,你们这一来可是把幻境发展完全扰乱了。若不是隐藏在这里的心魔还留着过去记忆擅自行动了起来,我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声音是风十七惯有的语气,然而说话者却是一名凭空出现的白发男子。他全身都被冰冷铠甲与雪白貂裘覆盖,如珊瑚一般的魔角被霜雪保护着,仅仅露出了一张冰雕成一般的脸。此人皮肤虽白,面部轮廓却远比中原人深邃硬朗,眉宇间一道冰蓝魔纹与唇齿间若隐若现的尖牙昭示其大天魔的身份,如今虽站立于二人面前,眼眸却仍紧闭着,神色是沉睡着的安详。 这无疑就是牧北绝成为天魔后的模样,只看那宛如霜雪铸成的样貌,尤姜着实无法将他与这只布老虎联系在一起。然而,布老虎一见此人却是怒气冲冲地扑了上去,“臭精怪,把小爷的身体还回来,再不修复幻境可就要出大事了!” 大天魔的身躯以精怪之力还不能完全操控,此时牧北绝的眼睛仍是闭着的,然而精怪也不需要用身体去感知外界事物,风十七随手就捏住这布老虎,只用一贯的挑事语气嘲讽道:“就不给你,咬我啊!” 诚然牧北绝真的很想咬他,奈何无心魔的身躯被霜雪保护,就算只是本能的反击也足以把一只布老虎冻成渣,此时苦恼于破不了自己防御的心魔也只能选择向他的家长告状,立刻看着付红叶叫道:“你管管他啊!”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20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整个天道盟都知道,天下能管住风十七的只有盟主一人,此时付红叶看着许久不见的义弟,终是悠悠开了口,“邻安,你夺取大天魔身躯逆转幻境时间,到底是想做什么?” 天下精怪皆敬天子,果然,长安天子一说话,邻安君就不闹了,他松开了布老虎,只是轻声叹道:“你为了一个人来到这原本与我们无关的人世,这些年过得好吗?” 风十七从不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他一直活得宛如正值青春的少年,意气风发潇洒肆意,每天都仿佛有着用不完的精力,什么也不怕,什么都敢去勇敢尝试。然而,付红叶知道,邻安君早已不年轻了,这才是他真正的样子。 而同样不年轻的长安天子,面对这样的问题,也只是平淡地给出答案,“我过得很好。” “真巧,我也是。” 这个答案让风十七笑了笑,明明用着天魔冰冷的身躯,露出的笑颜却只有干净温暖,一如那些年自邻安城枫林中洒落的午后阳光,满载着霜红枫林在吴侬软语中沉沉睡去的平和宁静。 “我曾经最讨厌的就是自己太像你,后来,最恨的却是我并非完全像你,以至于连牺牲自己去保护一个人的力量都没有。 我想要完成风十七的愿望,由始至终,都只有这一个目的。” 作者有话要说:乐乐:我头上有角,我还有尖牙,臭精怪,怕了吗! 尤姜(敷衍):哦,你好凶啊。 风十七:这就是大天魔?我要来张自拍,比心。 乐乐:这是谁家的熊孩子!快领走! 付红叶:十七,回来写作文。 第九十一章 邻安是赵氏皇族内乱时仿照长安所建的城市,它的一草一木都与长安极为相似,所得到的最好夸赞也不过是一个“小长安”的名号。自邻安建成那日起,皇城内自立为帝的君王日思夜想的便是如何打回长安,以此成为真正的天下之主。而邻安,不过是他们攻下长安前的替代品,从一开始就没人在乎这座城的未来。 这是邻安君诞生那日起就看明白了的现实,可他也是拥有独立灵域的精怪,他不想处处都作为长安天子的仿冒品而存在,那时候,他虽与长安天子生得一模一样,却努力寻找着自己与兄长不同的地方。 长安天子时常回应帝王祭祀,邻安君便对皇族爱理不理;长安天子不会现身于人前,邻安君便化作人形行走于市井;长安天子最爱枫林,所以,即便邻安君也很喜欢这些染尽霜红的艳丽树木,最终却不肯在林间停留一步。 邻安君用各种方式试图证明自己和长安天子不一样,然而,没人留意到他的存在,他日复一日地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上演着独角戏,最后世人提起邻安城却还是只津津乐道于“小长安”这个称呼。 这是属于精怪的孤独,除了同类没有生灵能理解,然而邻安君是随人族迁移而分流出的灵脉,他只知道长安天子这一个同类,那是他憧憬又排斥的存在。他自诞生那日起就躲着长安天子,所以,注定只能这样孤单下去。 或许缘分从来巧妙,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个名为风十七的少年来到了邻安城。战乱时期凡是青壮年都被强行征兵,风十七也不例外,刚进城就成了邻安的守城小兵。这样的人邻安君见多了,本也不需要在意,然而风十七的气息很奇怪,少年就像是受了什么诅咒,竟为天地所不容,走到何处都被灵气排斥着。 长安天子的灵域内绝没有这样的怪物,如此一想,邻安君便对少年有了兴趣。于是,他化形成人,就这样出现在了那个守城小兵的面前。 这个名为风十七的小兵果然很诡异,他分明不是修士却从不需要饮食,夜里仿佛也不需睡眠,凡是当值就日夜守在城门,若非体内还有一丝生机,邻安君简直以为他是一具尸体。 这是只属于邻安城的意外,邻安君认定自己必须把他处理好,对少年便是越发热情,每日都来到城门前与其闲聊。起初风十七还不怎么理他,后来见这白衣少年每天都如期而至,终是与他熟识了起来。 他们这样日复一日地聊了将近三年,话题从风花雪月说到城中新开的包子铺,却还是好像有说不完的话,每日遇上的见闻都要与对方及时分享。这是邻安君从未体验过的感觉,他终于不再是无关紧要的存在,有人倾听他的心事;有人在意他今天心情如何;有人不在乎长安如何,只笑着与他讨论邻安的人与物。 他本是为除掉异常而来,最后却允许风十七留在了自己的灵域之中。他们很有默契,风十七从不问这神秘少年的来历,邻安君也不再探寻诡异小兵的身份,一个无所事事的叛逆精怪,一个总是摸鱼的守城小兵,就这样互相依偎着在乱世中寻到了属于草民的一方安宁。 邻安君虽没问,不知不觉间却记住了风十七的很多喜好,风十七虽然话少却极擅嘲讽,往往几句话就能让寻衅生事的同僚铩羽而归;风十七很爱看小摊上的传奇话本,总能在守城时寻到各种空隙偷偷翻看;风十七最喜欢城中包子铺只在早上贩售的兔子包,就算自己不能食用也要排队去买,只要看着他吃了,就好像自己也尝到了甜味一般,总是满足地轻笑着。 这个守城小兵好像从未认真守过自己的城门,每天都有数不尽的花样去摸鱼,可是,他却说自己最喜欢的城池便是邻安。邻安君从未听过这样的话,城中的皇族大臣心心念念的都是长安,没人会甘心永远留在邻安城中,当风十七这样说着的时候,邻安君也是垂眼反驳道:“你是没去过长安,如果见了那座城,就不会再留恋邻安这种地方了。” 那时邻安君还不知道风十七已在世间流浪了很久,他被修士追捕,被百姓驱赶,天下这样广阔,只有一个邻安城收留了他,也只有一个邻安君偷偷用灵域遮掩他的死气,让他终于安安稳稳地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 所以,他只对这不肯透露来历的白衣少年轻笑道:“长安城的确辉煌宏大,可我还是更喜欢我们的邻安城,这里有我最爱的包子铺,有不大不小刚好可以在散心时走完的漂亮枫林,最重要的是,还有你。” 这个答案让邻安君很意外,他疑惑地抬眼,“我?” 精怪纯净的眼神总是能令人卸下防备,那一刻,风十七头一次明言道出了自己的异常,“我是从尸体腹中出生的孩子,不会变老,也不能饮食,身体更是同尸体一般僵硬冰冷,大家都将我视作怪物,没有人肯亲近我,只有你不止不怕我,还每天都来同我说话。虽然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可在我心里,你已是唯一的友人。” 南海曾有渔夫偶然打捞起了一具棺木,棺中是一名早已死去却保存完好的白袍女子,诡异的是棺木被打开后,那具尸体竟产下了一名男婴,待婴儿出世,女尸便化作枯骨散开,只余这个孩子坐在母亲尸骨之上,茫然地睁开眼睛独自来到了这个人间。 越人早有海神传说,渔夫以为这是海神之子不敢将其遗弃,最后只能战战兢兢地将其带回家中养大。因那棺木中有一枚玉佩刻着风氏十七四字,这诡异的孩子便得了风十七这个名字。 这是尸人产下的孩子,虽不知用了什么术法强行维持了一丝生机,体内死气却在不断侵蚀肉体,他渐渐丧失了身为人的嗅觉与味觉,身体也变得越发接近死人,到了十七岁那年,终是彻底成了一具行走的尸体。村民惧怕这样的怪物,将他赶出了自小长大的渔村,从此风十七便开始了自己流浪的生活。 这就是风十七的来历,他不知道父母是谁,只知道自己来自于大海深处。他是第一次对旁人坦诚,也不知少年会作何反应,只是叹息道:“我本想去海域探查自己身份,奈何如今海域已被鬼神占据,根本没有渔船敢踏足,如此四处漂泊,最后便到了这里。” 精怪的感知没有出错,风十七果然是违背天道的存在,然而,即便知道了其尸人的身份,邻安君还是没有将他驱逐,挑了眉便道:“不就是海域吗?我才不怕鬼神,咱们一起去找,一定要弄清楚你爹娘到底是谁!”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21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鬼神的领地岂是那么好进,风十七虽好奇自己身世却不愿同伴涉险,得到这个答案已经足够了,最终只是无奈地摊了摊手,用一贯的惫懒语气道:“可我买不起出海的船啊。” 如此答案还真是符合守城小兵没出息的作风,邻安君闻言就是神情一滞,最后只能一如既往地指着他教训了起来,“就是因为你每天守城都不干正事才会被扣光薪俸,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快攒钱!” 风十七道明身份后,二人可聊的东西就更多了,邻安君也渐渐卸下了防备,开始与这小兵谈及精怪之事。风十七在世间流浪了将近百年时光,如何听不出他的破绽,虽未言明,却也猜出了几分少年的身份。然而,彼时的邻安君还不知道,他只是一如既往地向这唯一的朋友抱怨着邻安城被忽视的境遇。 某一日,他们谈起了史家所有典籍都将长安写作皇城,正史从来不认邻安的叛臣政权,待百年过去大概也没几个人会记得邻安城的存在。说着这些话时,邻安君神色明显低落了下来,风十七看出了少年眉宇间对自己终将被遗忘这个事实的恐惧,这便揉着他的脑袋笑道:“谁说只有史官才能撰写典籍,你等着,我这就写邻安城的风物史,让这座城名扬天下,以后还要千秋百代地传下去。” 这明明是很不正经的话,却让邻安君一瞬间很是心动,他怔怔地看着眼中只有自己的尸人,尚且叛逆的性情终究没法直言道谢,最后还是讷讷道:“你连正经书院都没去过,也就跟着算命先生学过几个字,能写出什么啊?” 独自生活的尸人最擅长的就是乐观面对人生,不论何时总能寻到让自己打发时间的新鲜事物,分明是个死人,却活得比许多生者更为积极,此时也是对他笑着承诺,“写得不好可以改啊,反正我不会变老,有数不尽的时间为你写这本书。” 尸人停止的时间本是风十七挥不去的梦魇,自从遇上邻安君,他却开始庆幸自己不会再死亡,这样他就能永远陪伴着最爱的邻安城走下去。守城小兵没读过多少书,素来是个拾花为柴焚诗生火的粗糙尸人,一生也没有为最爱的邻安城留下什么动人诗词,然而,这样简单直白的承诺却让邻安君记了一辈子,直到现在都不曾忘怀。 遇上风十七之后,处处叛逆的邻安君终于变得平和了起来,他开始不再在意旁人的看法,也不再因世人处处拿他与长安比较而生闷气。最后,终是坦诚对尸人道出了自己压抑着的烦恼, “我与一个人是同源所生,长得也极为相似,大家都很喜欢那个人,所以也喜欢像他的我。我向往着那个被世人爱着的存在,可我不敢靠近他,害怕冒牌货与真品站在一起对比太过鲜明,也怕他根本不想看见我。” 邻安君其实很憧憬大家口中的长安,他也很想去见一见自己的主脉,然而,他不知道长安天子想不想见他。毕竟邻安城是人族擅自模仿长安所建的城市,还分了长安的灵脉,谁不想独一无二呢?若长安天子根本不喜欢邻安的存在,他这个赝品不就无地自容了吗? 邻安君的诞生很匆促,没有前辈教他如何应对这个复杂的世界,所有惶恐不安都无处诉说,只能一次又一次重复那些根本没人在意的叛逆举动去渡过漫长的时间。 不过,现在不同了,风十七会倾听他的烦恼,即便猜出了他说的是长安,仍是配合地问:“那是你的兄弟吗?” 精怪之间没有亲缘概念,邻安君闻言还愣了愣,最后只不确信道:“应该算是吧。” 风十七总是能给他最好的建议,此时也不例外,轻轻一笑便道出了一个好主意, “既然不敢见面,给他写一封书信如何?若他想见你自然会回信,若没有,你便放下这些心思,过自己的日子就好。” 这个建议果然让邻安君眼前一亮,然而主动靠近一个天子还是让他有些害怕,又是担忧道:“如果他训斥我怎么办?” 这样的时候邻安君倒是露出了几分孩子心性,风十七瞧着就觉可爱,眨眨眼便道: “我帮你骂他?” 长安天子当然不会怕一个尸人,然而,不知为何,他这样一说邻安君就安心了。精怪紧紧抓着守城小兵的手,只认真道:“说好的,不论结果如何,你都要和我一起!” 与风十七的相遇让邻安君开始改变,他终于不再躲在阴暗角落惶恐不安,头一次主动走向了同类。他悄悄培育着城外枫林,火红树木自邻安官道向长安城蔓延而去,终于来到了长安城之外。草木是精怪灵域的标志,在微风中颤抖的新生的枫叶就像是邻安君战战兢兢敲着长安大门的手,昭示着它第一次与同类交流的不安。 幸运的是,当长安天子感知到与自己相似气息的到来并没有排斥,城外的枫树反倒生得更为茂盛,就这样与邻安的枫林连成了一片,彼此枝叶互相摇曳,很热情地与他打了招呼。 对精怪而言,愿意接纳对方灵域便是欢迎拜访的意思,邻安君没想到与同类交流竟是这样容易,长安天子太过随和他反倒无所适从了,灵识这就嗖的一声逃了回去,徒留长安一众枫树疑惑地歪了歪树冠,似乎弄不明白这个兄弟来找他玩又突然跑了是怎么回事。 邻安君要适应与同类打交道明显还需很长时间,然而,终于与长安天子成功打了招呼已让他很是高兴。他迫不及待地告诉了风十七这个好消息,二人很是严肃地探讨着该如何与那太过优秀的兄长交流又不失颜面,甚至盘算着下次见面是不是该捎上邻安城的特产,比如长安被禁的小画本、叛党们写的反诗册子,风十七友情提供的百年咸鱼之类的独特礼物,绝对能令长安天子大开眼界。 当然,讨论结果就是邻安君感觉太过丢人,决定先与这没出息的尸人绝交一个时辰。 那时候,邻安君以为一切都好起来了,他有了可以永远和自己打闹的尸人,也开始走进了精怪的世界,很快就能告别孤单的生活。然而,他忘了,世上还有很多根本不想安宁的人。 邻安城的枫树一夜之间与长安的枫林连成一片,这异象很快就被双方势力发现,长安李氏声称这是祥瑞之兆,证明邻安终归长安,赵氏旧族必定俯首称臣;而赵氏则称这是真命天子回归长安一统天下的天兆,双方皆是趁此备战,决意借天相鼓舞士气拿下敌军。 人族总是这样,明明是自己想要夺取土地人口,却要寻个天意做借口,好像一切杀戮都是上天指引一般,他们自己只是顺天而行。江山不容二主,这一仗终是打了起来,最终赵氏不敌李氏,李氏大军围了邻安城,只等着彻底摧毁这座不该存在的伪皇城。 李氏定都长安,所以他们绝对不容许这世上还有一座邻安城存在,帝王独一无二,皇城更是只能有一个,唯有将这赵氏留下的城池拆个干干净净,才能证明李氏已经定鼎天下,无人能敌。 这些官场上的意义精怪永远不会懂,邻安君因这城市而生,他不知道若城被毁了,自己会变成什么样,也不明白他与其它精怪一样滋养土地孕育灵脉,就连长安天子也接纳了他,为什么人族反而容不得他存在? 大战来临时,邻安君就坐在城墙之上,他看着城外的千军万马,头一次领悟到了人族想要落泪的心情,为自己那还未开始就即将结束的美好未来,也为或许再不能与尸人朋友相见了的残酷现实。 一只诞生不久的精怪还无法抵御一个王朝的力量,邻安君以为陨落已成定局,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醒来,却不知,就在赵氏溃不成军四处逃散时,一个守城小兵一人一枪杀进了李氏的帅帐。 装死是尸人最擅长的本事,没人会防备一个守城小兵的尸体,风十七就这样靠近了敌军营帐,趁着对方庆祝胜利毫无防备之时制住了李氏主帅。 主帅身边全是高手,可他们没想到这刺客会是一个尸人,就是这一瞬间的疏漏,让风十七顶着被灵剑戳得千疮百孔的身体来到了李氏主帅身边,他用尸人锋利的指甲摁住对方的脖子,只提了一个要求,“我要你立下血誓,绝不损坏邻安城一草一木。” 一统天下是李氏夙愿,帝王绝不会为一个将领放弃攻下邻安,但留着这座城却是可以商议的事。最后,那个总是游手好闲被扣光了月俸的小兵终是守住了他的城,他自战场蹒跚着走回了最熟悉的城门,对着白衣少年轻轻笑了笑,“我的城,守住了。” 那是邻安君最熟悉的笑脸,每次风十七偷懒被发现时都是这样笑着应对,然而,这一次他没有偷懒,比谁都认真地守了城,就这样带着满身伤痕回到了邻安君的身边。 修士不是没有对付尸人的手段,风十七从进入敌军营帐那刻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活着出来,果然,当他如约放开对方主帅,便是被除魔咒术击碎神魂的下场。 “皇室都逃了,你为什么不走?你是傻子吗?” 当白衣少年哭着抱住他的时候,尸人的神识已在渐渐消散,他抚摸着少年的脸颊,就像是最后再触及一次自己的珍宝,临了仍是用那不着调的样子轻笑着,“大概是因为怪物风十七最想成为的就是传奇话本里被世人所爱着的英雄吧。”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22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这是他最爱的邻安,他只是一个没什么用的尸人,不能攻城掠地让它取代长安成为新的皇城,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这早已死去的身躯保它一世平安。 幸运的是,他还是做到了。如此,也算死而无憾。 风十七说过无数次自己最爱的就是邻安城,过去邻安君只当他是真的喜爱这座城市,直到很久之后,当他终于理解了人族的风月,方才恍然发现,那时风十七眼中所看的其实是他。只可惜,那时昔人早已不在,只有他化作了风十七的模样,带着尸人的骨灰独自在这江湖继续前行。 这就是风十七的故事,故事里的英雄守住了自己最爱的邻安城,明明是剿灭叛军的战役,城中百姓却都存活了下来,就连建筑都没有丝毫损伤。直到不知门在邻安开宗立派,此地风物仍与昔日一模一样,就连那久违的包子铺都没有更改。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结伴而行的少年只剩下了一人。他吃着风十七最爱的包子,写着风十七尚未完成的传记,完全不顾逻辑地让少年在故事中一次又一次得到天下最蛮不讲理的幸福结局,也让江湖修士都记住了——有一个名为邻安君的人疯狂喜爱着天下第一的风十七。 尸人不能轮回,邻安君将风十七破碎的神魂收集起来,就封在了眉心的道纹之中。他不做精怪了,与魔君合力探寻出了造人之法,依照风十七的模样为自己塑造了人的身躯,就这样替尸人活了下去。 如今,他也是坚定地看着长安天子,眼中没有后悔,“是他守住了我,所以,风十七来不及实现的愿望我替他完成,他的人生由我来延续,从那之后,我便是风十七。” 作者有话要说:尤姜:本座死情缘了,只有当个魔道魁首平复一下心情。 付红叶:我为情缘死了,只有当个正道魁首平复一下心情。 邻安君:我要把情缘的号练到天下第一,谁也别想拦我! 独活(仰视):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吗? 熬夜到现在终于码完了,咸鱼作者捂着肝安详躺下。 第九十二章 付红叶对邻安君的记忆仅限于当年来去匆匆的相会,邻安城被收复后他便再没有见到这个同类,本以为它是随着城破而陨落了,谁知竟还有这番境遇。 它们是同源所生的龙脉,都为了一个人而踏足人间,最后在天道盟再次相遇,说来也是奇妙。别人或许不明白,付红叶却能体会到邻安君的心情,此时不由轻叹道:“邻安……” 邻安君知道大哥想劝自己什么,当初何欢就劝他死者已矣不要太过执着,可他没有听,仍是研制造人之术强行用风十七的模样活着,如今仍是如此,不等付红叶开口便打断道:“大哥你还是唤我十七吧,我喜欢这个名字。” 到底是兄弟啊,就连这份固执也是一样的。付红叶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只能看向了躲在一旁装死的布老虎,“牧前辈,尸人灵魂真的没救了吗?” 过去长生门作乱时正道修士也曾试过救治尸人,然而纵使齐聚天下圣手仍是无功而返,这些年不知门也是召集了不少医修研究此道,只可惜至今也没什么成果。这些事付红叶都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门常研究些奇怪的东西,他也就没怀疑什么,现在想来,只怕邻安君从没放弃过救回自己的尸人。 不过,人力不能回天,仙魔却未必没有办法,就算仙魔没有,像形成仙界或者天魔境那样的远古精怪定然还有一些未知神通,总不至于毫无希望。而很不凑巧,这里就正好有一只见多识广的大天魔。 此时他们的视线都集中在布老虎身上,牧北绝顿时就倍感压力,他现在也不敢乱说话了,这便谨慎道:“要控制尸人就要毁灭其灵智,让他们神魂残缺失去自我思考的能力才可以当做兵器使用,这些残魂就算能救出来,最后不是疯子也是傻子,也就等同于没救了。不过,这种从尸体肚子里出生甚至还会长大的尸人,小爷在天魔境都不曾见过,或许与其它尸人有些不同也不一定。” “我这些年都在用自身灵域滋养他的神魂,然而始终不见效果。不过也不重要了,修士做不到,那就飞升成仙,若仙人也做不到,那我便继续修行成为超越仙人的存在,不论这需要多久,总归我和他永生永世都会在一起。” 风十七的灵魂并不是被魔修以邪法毁去神志,而是遭受到了修士的攻击灵魂破碎,也正因如此,邻安君始终未曾放弃让他醒来。邻安君希望某一天,那个熟悉的声音会再次在耳边出现,惊讶地看着自己将天下都送到了他的面前。就算需要耗费数不尽的时光,邻安君也要长成像长安天子那样的强大精怪,永远庇护着自己爱着的人。 当年的邻安君已经长大了,付红叶尊重他自己的选择,既然已经说开了,也就问起了正事,“你来到这幻境中是为调查风十七的身份?” 邻安君对付红叶抱有绝对的信任,闻言便点了点头,“没错,这些年不知门收集天下异闻,所有修士提供的情报我都一一看过,其中就有人发现越人之中存在一种名为海神葬的仪式。这种将活人放进棺木献给海神的做法与他所说的来历极为相似,从那时我就在研究天海国历史,待进入了生死门,我更是确定这座海岛就是古籍中海神祭司牧氏的领地。 大哥你也感觉到了吧,岛上存在着精怪的诅咒,这个气息与缠绕着风十七的诅咒一模一样,我绝对不会认错。他活着时就为自己的异常所困扰,如今我自然要把这些事都查明白了。” 邻安君起初也没想到大哥所调查的生死门竟与风十七身世存在联系,他只是发现金丹仙门与长生门在埋伏自己,于是将计就计进入这生死门中为付红叶调查情报,以便早日把这个大哥送去归隐山林实现自己的宏图霸业。然而,当他依照传说寻到了被封印的大天魔,这便改了主意,果断夺了牧北绝肉身前来探查风十七身世的真相。 这座岛被大天魔制造的幻境所笼罩,岛上弥漫着精怪的诅咒,更是有旱魃这最强大的尸人出现,其间隐藏的秘密绝对不一般。且风不期一行人的经历还令此地又出现了一只强大心魔,并借此夺走了部分幻境制造了生死门,可见六百年前此地绝对发生过什么大事。 此地只有一人姓风,付红叶也猜到了邻安君的想法,这便问道:“你怀疑他和风不期有关系?” 果然,邻安君闻言便自怀中掏出了那枚风十七自小携带的玉佩,只淡淡道:“我问过玄门太上长老,这是江陵风氏为直系后裔准备的玉佩,所用的太白玉乃他们独门所有,随着风氏灭亡如今已在江湖绝迹。” 风十七的母亲是被封在棺木中随海流飘到了岸边,那白袍打扮也与渡海修士一致,想来就是其中一人,这样说来,风不期极可能就是风十七的父亲。 付红叶想起风不期一路上的稳妥模样,总觉他不像是鬼迷心窍之人。再说,这些修士是为传承各派法门而出海避难,也没有理由互相厮杀,到底是遇上了什么才会导致生死门诞生呢? 这个疑问付红叶尚且找不到答案,听邻安君提起了无尘子,这便问:“太上长老与你在一起?” “我得到这具魔躯后强行回转了幻境时间,若想还原当年真相就不能被外界因素干扰,谁知刚捞了你们家长老,魔教这两个小崽子反倒一头栽进了牧家,倒是把事情搅得一团乱。” 邻安君提起此事也是一脸郁闷,无奈地叹了气,仍是继续道, “总之,照我猜测,若不是寸劫偶然落在了牧家,此时被他们当做公子的应当是那牧十一,六百年前的风不期一行人仍会在仙子湖住下。所以,我可以让牧家人忘记独活的存在,却不能抹去他们关于寸劫的记忆,因为在此时的幻境中,寸劫已经顶替了牧十一的角色。” 这幻境说来也奇怪,它分明是牧北绝所造,可夺了天魔身躯的邻安君却不能控制幻境之中的牧家人,就算能用术法让他们的记忆回到六百年前,这些人的言行却不会受他引导,更不会随他意愿行事。可风不期一行人却不同,他希望这些人再次出现,幻境便自动模拟出了他们渡海而来的场景,若他愿意,也随时可以施法让这些人消失。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23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邻安君隐约觉着这区别或许就是幻境的关窍所在,布老虎见他似乎发现了什么端倪,暗道不能再让这精怪占据自己身体,这便主动跳了出来,“小子,你就是想知道风十七和风不期的关系对吧?” 这的确是邻安君的目标,他见这心魔似乎有所打算,这便主动相问:“怎么,你有办法?” 牧北绝曾是海域名医,入魔之后却再也不救任何人,自然也没有助人为乐的爱好,此时只是按照天魔的行事方式提出交易,“你把身体还给我,小爷助你搜寻幻境,但是你们要答应我,查清楚之后马上离开,不许再在此地停留。” 天魔的身躯满是冰霜,邻安君可不喜欢这具皮囊,本是预备调查完就扔给不知门弟子解剖研究,如今他见布老虎主动请缨,倒是怀疑道:“我凭什么信你?你可是害我大哥不能飞升的心魔。” 此言有理有据,尤姜本是沉默着,闻言也是赞同道:“这只布老虎的信誉的确不怎么样。” 大天魔行事哪有信誉可言,布老虎此时也是呆了,只能叫道:“到底要小爷怎么做你们才肯把身体还给我!” 邻安君到底不曾修魔,这具天魔身躯着实不会用,若是牧北绝的化身肯配合是再好不过,此时暗暗与付红叶用灵识交流了一番,见大哥点了头,这才勉强应了一声,“这样吧,你立个字据,如果违背誓言就做一辈子布老虎,而且是和我大哥的画一样丑的那种!” 天魔的誓约受天道约束,一旦成文必定应誓,布老虎一听见此等毒誓就惊了,然而最后还是咬牙应了下来,“算你狠,你们写,我画押!” 邻安君对风十七如此执着,又怎会真的放弃自己身躯留在天魔体内。他早在当年化人时便造了一具备用身躯藏于储物戒指之中,此时见布老虎忿忿在纸上按了爪子,这便对众人道:“也罢,这种冷冰冰的身体我早就不想用了,太上长老守着我备用的身躯,随我来吧。” 付红叶见到邻安君无事也就安心了,然而,游龙太子说过的钥匙还是让他颇为在意,此时见邻安君完全没有提起,不由问道:“十七,你有钥匙吗?” 然而,邻安君闻言却是一愣,只不解地反问:“什么钥匙?” 这表现便是真的不知道了,邻安君没理由骗他们,付红叶虽觉奇怪,也只能嘱咐道:“你要小心一些,赵绥和牧十一盯上你似乎都是因为风十七身上有他们需要的钥匙。这地方到底是大天魔的幻境,当年还在母亲腹中的风十七却能漂流至外界,若我是被困在幻境之中的人,也会想要知道他是怎么出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邻安君:把大哥送去魔教和亲,我就是正道魁首了,完美! 大长老:把教主送去天道盟和亲,我们就能让魔道希望登基了,完美! 尤姜:你们一定要用这种给里给气的方式改朝换代吗? 付红叶:和亲大法好,请务必发扬光大传承下去! 第九十三章 更换身躯于精怪而言就是一次重生,邻安君虽然说得像是换一件衣服那样简单,实际操作却步步谨慎,只将灵识一点点融入备用身躯,半分也不能出差错。纵是如此,适应新身体的过程也难免陷入沉睡,好在有付红叶和尤姜在身边守着,多少也算安全。 与他相比,只是回到自己身体的牧北绝就方便多了,布老虎封印一解那心魔便嗖地一声钻回了天魔肉身,那双紧闭的眼终于睁开,瞳孔是天魔独有的冰蓝,神色却是宛如青春少年的活泼灵动。他也不顾自己身份,夺回身体后就召回了前尘镜,就把那替人制造心魔的法器当作梳妆铜镜照着,满是欣慰道:“小爷的肉身终于找回来了,不错,还是生得这样好看,完美!” 此等举动让尤姜不由怀疑此人用镜子做法器的真正目的,不过布老虎傻是傻了些,那份大天魔的修为却是实打实的,从他手中夺过前尘镜就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若是突然发难,倒是真的不好对付。 当然,很快尤姜就没了这份担心。不灭天子也不知和布老虎是什么仇,自从它出现后就死咬着不放,牧北绝被咬得十分憋屈,翻身后第一时间就来向不倒翁寻仇。只见大天魔活像三岁顽童一般把一只不倒翁戳得东倒西歪,嘴上还在得意道:“该死的不倒翁,你再咬我啊!来啊!” 这副德性着实颠覆了尤姜对大天魔的认知,他拒绝相信自己飞升后就是和这个人一个等级,不由怀疑道:“这真的是你的身体?本座怎么觉着气质极其不符?” “我又不是生来就长了一张大天魔的脸,我小时候素来是爱玩爱笑的,若不是当年那些破事也不至于变成这种冷冰冰的鬼样子。” 牧北绝对此倒是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对,诚然他的本体的确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天魔,但那并不是他真正想长成的样子。无常世事让他变得面目全非,也只留下这么一个化身还记着昔日的软弱和开朗,不合时宜地被长大后的自己所排斥着。 虽是如此,他仍然顽强地存活着,就像是被不再天真的孩童遗忘在床头布满灰尘的布老虎,时刻提醒着大天魔自己也曾是个有笑有泪的人。 布老虎似乎永远不会悲观,只是抱怨了一句就又闹腾了起来,他用手指戳着自己僵硬的嘴角,强行让这张脸笑了笑,落在镜子里的别扭面容却是怎么也寻不回过去的快乐自然,最后也只能无奈地叹了气,“完了,这张脸已经僵硬到完全不会笑了,我是傻子吗?入魔就入魔,干嘛这么折腾自己啊……” 布老虎丢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付红叶和尤姜多少适应了一些,此时配上大天魔的身躯虽然冲击力强了不少,他们倒也没有太过惊异。倒是头一次见到此等情景的无尘子怀疑起了人生,茫然地看向了付红叶,“掌门,这就是天魔?位于魔修巅峰的存在?” 尤姜当然不会承认魔道的极致就是这种德性,不待付红叶开口已是坚定否决,“不,本座相信他绝对是天魔中的异数。” 诚然魔教三位长老的作风让付红叶对魔修的正经抱有怀疑态度,此时倒没有扫尤姜面子,含笑点了点头便带过了这个话题,只对无尘子问起了正事,“太上长老,你可曾听说过一个名为风不期的修士?” 六百年前的抗魔之战到底已经久远,也就无尘子这些老一辈修士还记得些许过往,若要打听消息,还是询问他们比较可靠。果然,无尘子闻言就是皱眉道:“无翼枪风不期?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这个答案倒是在众人预料之外,付红叶虽然相信太上长老,仍是忍不住确认道:“他真的死了?” 然而无尘子的神色非常肯定,当即严肃道:“我听师父说过这个人,风不期一生行侠仗义嫉恶如仇,那一年魔尊血洗长安,权贵纷纷对其俯首称臣奴颜婢膝,唯独他组织修士千里驰援,最后战死于长安城外。魔尊本蔑视天下英雄,见风不期至死仍挺直脊梁不肯屈服,终是留了他的全尸。也是那一战,魔尊留下了一句至今仍刻在天道盟誓约石碑上的一句话——站着死的才是人,跪下活的,是畜生。” 就是这句话激起了天下修士的血性,他们自各地纷纷起义,联合起来守卫城池对抗魔尊,最后便成了如今的天道盟。然而,这之后其实还有一句话,是魔尊对追随他的魔修们说的——同族被如此对待仍奉我为主的你们,牲畜不如。 也是这句话,让如今的魔教决意与魔尊遗留下的势力划清界限,他们虽然没什么道德却也有自己的傲气,受不了那份屈辱。 没人知道当时的魔尊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已经取得天下霸权,面上神色却只有失望,仿佛在遗憾天下终究没有一个能对抗他的英雄,又似乎是在讽刺人的情意道义在死亡面前只是一张废纸。世人都将魔尊当作魔道魁首,尤姜却知,魔尊厌恶一切人族,其中最为厌弃的就是被其力量吸引而来的魔修。他用事实证明了修士只要拥有力量就能为所欲为,却又厌恶这个不能战胜他的世界,当真是个不可理喻的老疯子。 长安作为人族的千年古都,见过的血案从来不少,无尘子这样一说,付红叶也想起当年确实有一队修士战死于枫林之中,他虽记不得领头之人相貌了,对那杆至死仍支撑其身躯稳稳站立的银枪却记得很清楚,这便沉声道:“当年仙兽毕方突然入魔誓要屠尽人族,以我之力尚不能与其抗衡,更别提长安城中的凡人,若不是道祖下凡与它同归于尽,那便是真正的灭世之劫了。如果风不期真是与魔尊正面相抗,我想他没机会活着。”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24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魔尊之名至今仍令天下人闻风丧胆,尤姜虽知他强大,却未想当年竟连长安天子都不能阻拦其脚步,他现在已经了解精怪威能,闻言不由怀疑道:“毕千仞的老子真有这样厉害?” 对此付红叶倒是有些了解,这便淡淡道:“人族拥有智慧也不过五千余年,在那之前,世界霸主乃是洪荒妖兽,这天魔境和仙界的本土生灵也是它们进化飞升的仙兽与魔兽,论威能自是远胜寻常仙人。” 洪荒妖兽冰川时期就已于人间绝迹,如今也就在大雪山留有一支后裔,人间修士对其自然没什么了解,不过天魔境尚有强大魔兽与天魔们征战,牧北绝镇守的北境更是魔兽肆虐之地,他见二人讨论起了妖兽便自发道:“洪荒妖兽因繁衍困难已经灭绝得差不多了,如今也只有忽阴、毕方这样的混血后裔流传下来。虽是如此,这些年也是越来越少,仙界那群老牛鼻子甚至颁布了什么濒危仙兽保护法案,居然保护和自己抢地盘的仙兽,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仙魔虽然同是人族飞升,彼此却是看对方极不顺眼,寻到机会就要打一仗,牧北绝提起老对头语气自然也不会好。然而,付红叶听着他们讨论洪荒妖兽却是想起了一件事,长安天子是陪伴人族诞生的精怪,他自然是与人族交好,然而,在他之前的远古精怪却是与妖兽伴生,听闻有些精怪更是常与妖兽直接以灵识交流,比起对人族的态度可谓是极其亲厚。 “是的,妖兽后裔……我只想着精怪常被人族称作神灵,怎么忘了古代人族也会祭祀强大的妖兽。此地确实陨落过一只精怪,可牧家祭祀的海神却未必是精怪啊……” 这样想着,他便若有所思地看向了牧北绝的魔角,“牧前辈,据我所知,正常魔修飞升之后仍是人形,你这头上的角……” 牧北绝的模样与人族差异极大,那珊瑚般的雪白魔角更是生得极其好看,他素来以自己容颜自傲,如今被付红叶这样看着倒是慌了,下意识伸手遮住自己的角,只没好气道:“看什么看,走火入魔之后什么都有可能发生,长出对角有什么可奇怪的!” 这态度反倒让付红叶越发怀疑,这便淡淡问:“是吗?那以仙魔交恶的关系,仙人们为什么不杀了你而是将你封印在此地?” 若是寻常天魔,仙人们自然是抓住就直接宰了祭天,然而千年之前他们刚好立下了保护濒危仙兽的天条,这牧北绝就显得棘手起来了,最后经过商议也只下了封印命忽阴看守。牧北绝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就暴露了破绽,此时自是打死不认,仍是装糊涂道:“小爷怎么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或许是我长得太好看,他们下不去手?” 他虽不认,付红叶与尤姜却已是心里有数了,牧家人瞧着倒是与常人无异,若不是有其独特隐藏法门,便是牧北绝的血脉与众不同,不论如何,千年之前天海国覆灭八成和他这妖兽血脉脱不了干系。 此时也不宜把大天魔逼急了,付红叶给尤姜递了个暗中观察的眼神,这便装作被糊弄过去了的模样轻笑道:“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却带领修士渡海来到此地,其中必有异常,牧前辈既然寻回了身体,查一查当年之事还是做得到的吧。” 牧北绝见他不再纠缠妖兽果然松了一口气,然而不习惯与人合作的天魔还是不想轻易遂他的愿,仗着找回了力量就嚣张道:“小爷现在可是真正的大天魔了,你们放尊重点,先叫一声爷爷试试!” 尤姜就知道他寻回身体之后不会老实合作,果然尾巴马上就翘上了天,好在他们提前留了把柄,魔教教主这便扬了扬某只天魔留下的血誓,只提醒道:“做一辈子布老虎。” 此等威胁立竿见影,本已经膨胀起来的牧北绝顿时消了气焰,忿忿瞥了二人一眼便给了自己台阶下,“算了,爷爷不要你们这些不孝子孙!跟我来,小爷让你们见识见识大天魔的幻术!” 作者有话要说:乐乐: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其实魔道的极致就是沙雕,你们飞升之后画风也会逐渐沙雕起来。 尤姜:闭嘴,沙雕的只是你,休想拖着所有魔修下水! 付红叶:你这么肆无忌惮地沙雕,本体知道吗? 终于把搬家的事搞定了,感谢大家不杀之恩,我今晚就通宵补更。 第九十四章 所谓幻境,一旦被境中之人发现它是假的便会失去效用,因此越高明的幻境越是真实,牧北绝的幻境亦是如此,他直接以整座海神岛为基础构建幻境,将此地还原到了精怪尚健在时的情形,就连本该随精怪死去而消散的天地灵气都受其欺骗,至今仍自发向灵域聚集着,以此维持着这座海岛的灵气循环。 但是这里的精怪毕竟已经陨落了,放弃复生的它不会再吸收灵气化作灵脉,这些汇聚而来的灵气便只能用在别处,过去牧北绝是以它们作为维持幻境的能源,然而,当他放出神识查探时,那些本该储存在阵眼的灵气早已不翼而飞。 这个结果牧北绝也不算意外,只是对众人平静道:“若我猜得没错,就是那在幻境中产生的心魔夺取了阵眼,它为生死门胜者提供的修为就是幻境所储存的灵气。这毕竟是我入魔时构建的幻境,维持幻境的灵气早就被魔气污染了,修士使用极易产生心魔,不能走正常方式提升修为之后自然就要回来寻它,最后难免受它控制。” 说来也巧,牧北绝幻境的阵眼竟就是沐风自刎的那处断崖,那具生死门中唯一的石像便是其幻境核心,可见他说不认识那石像也是假话。这心魔明显不想外人知道牧家之事,尤姜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此时只关注着那心魔所在,“游龙太子的记忆中牧十一尚且活着,那心魔会不会就在他身上?” 按照他们推测,牧十一既然是当年渡海修士之一,如今又在为生死门奔走,八成就是那心魔的宿主了。然而,牧北绝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很是不屑道:“想要抢夺我的幻境,仅凭一个外来者还不够格。” 他说完就发现自己又多话了,见尤姜与付红叶皆是一副明白了的神情,这便忿忿挥手,“问这么多作甚,你们只是想弄清风十七来历而已,看他们就够了。” 大天魔出手果然就是不同,只是动了动手指,众人便随之移动至落仙湖畔,正如他所说,此时湖畔正站着一男一女,男人自然是大家关注的风不期,这女子却是那疑似与御灵宗有关的独孤七。 风十七的母亲是身覆白袍被封在棺木之中,这打扮与渡海修士极为相似,尤姜本就怀疑她是这些修士中的一人,却未想正是这唯一发现了海神岛异常的独孤七,见二人仿佛根本看不见他们,这便又走近了一些,认真听了听他们的言语。 独孤七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好,在海上漂泊和同行人的排斥诋毁都是出身名门的她从未经历过的,偏生这时候作为她内心支柱的风不期也冷淡了下来,言语间便更是激动,此时抓住风不期落单的机会便上前质问,“风大哥,你这些天总是独自一人,也不再和我私下说话,到底是怎么了?” 然而,风不期只是躲开了她的手,仍是用礼貌又疏离的笑容回应着,“抱歉,我在长安受了很重的伤,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这样的态度更令独孤七窒息,她委屈地咬了咬唇,最后还是放弃了名门贵女的矜持再次上前,“那我来照顾你啊,你我自幼定亲,我注定是你的妻子,不论你去何处都会追随你的。” 这番表白让风不期身子颤了颤,可他还是没有回应,仅仅用平淡的语气道:“风氏与御灵宗都不知道还在不在,长辈定下的婚事又有何意义?你来到此地之后一直忧心忡忡,可见并不喜欢这里,待外界平静下来,我就送你回中原吧。” “我明知此次出海征兆不详仍是抛下一切随你出海,你还不明白我的心吗?” 若是以前,只要她露出这样的神情,风不期是一定会来哄的,他说过此生绝不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然而,自从去过长安之后,这个与她青梅竹马的男人就变了,就连现在,也是转身不看她,仅仅用那平静的声音说着伤人的话。 这样想着,她不能再保持表面的平静,终是问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你不信我,你和他们一样认为是我疑神疑鬼对不对?你也厌弃我了对不对?” 她崩溃的模样让风不期无法再维持平淡神色,他终究还是忍不住靠近了这与自己风雨同舟的女子,用过往的温柔语气劝解道:“拾光,你冷静一点。” “他们都说你死了,我差些就要随你而去,后来知道你还活着,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可你变了,你不理我,不再亲近我,反倒日日都和那牧家小子偷偷说话,还被他忽悠着来了这种天地绝境,你都要被人害死了,我怎么可能冷静?”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25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他们不是御灵宗修士,看不见这座海岛上堪称步步杀机的风水布局,更看不见那些可怕的灵气轨迹,但独孤拾光是御灵宗宗主之女,她自小就勘察灵脉布置风水,只一眼就看破了此地身为绝境的事实。此时面对恋人的不信任,她积压的怒气也到了极致,摔了手就道,“好,你不信这座岛有问题,我这就去找证据,你答应我,只要我找到了,你马上就走。” 风不期虽看不出灵脉问题,却知她不是无理取闹的性子,眼见她真要独自冒险,这便上前一把将人扣进怀中,任她如何挣扎也不放手,只温言安抚道:“不行,既然这座岛有问题,你更不能一个人外出。我信你,兄弟们在海上漂泊久了,今天就让他们稍作歇息,明天一早我们拔锚,另寻别的海岛落脚。” 独孤拾光本是气极,被他这一抱却是安静了下来,面上当即就为这亲昵之举红了红。她虽疑惑男人身上为何一片冰凉,最后也只当是自己面红脸热体温太高了,这便小声问:“真的?” 风不期终究还是见不到她受委屈,就算明知不该再靠近,仍是无法选择放手,此时他默默叹了一口气,没让她看见自己心酸的神情,只一如既往地安慰道:“我们自小就认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是啊,我知道,你是最好的。” 只是一个拥抱,独孤拾光就感觉二人的心又重新靠在了一起,说话的声音也开始柔情似水,甚至难得主动认了错,“抱歉,我可能是不适应海上风浪,最近总是有些犯恶心,脾气也不自觉暴躁了起来。不过,只要你抱着我,我就平静下来了。” “我不贪心的,只要你不再躲着我,每天瞒着大家偷偷抱一下就够了。风哥哥,你答应我,好不好?” 她是御灵宗宗主之女,也是风水之术唯一的传人,自小因天赋极高而受尽师门宠爱,没人敢说她一句不好。可纵使是身为天之骄女的她,面对心上人也不由谨小慎微了起来,没人教过她退让和迁就,是那份喜欢的心自动让她学会了反省,只需稍稍被哄一下,她就能收了所有任性与焦躁,变成世上最懂事的女人。 这是风不期最珍重的心意,为了保住少女安稳的生活,他自发拿起枪迎战无法匹敌的魔尊,他不想那些肮脏的腥风血雨沾染自己所爱之人的裙摆,不愿乱世风雨凌乱了她素日最喜的满树梨花,所以,他直至死去都不曾退却一步,始终挺直脊梁屹立于战场之上。只可惜,最后他还是输了。 纵使牧十一让他活了过来,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又怎么能和自己最爱的女人共结连理? 他闯荡天下这么多年,这些道理早就想明白了,可是,即便心里很清楚,真正面对女子的泪眼还是选择了自欺欺人,握紧她的手说出了不可能实现的誓言,“好,只要你喜欢,不论多久都可以,我绝不放手。” 只是一句话,独孤拾光的神色瞬间便放了晴,然而,就在二人耳鬓厮磨时,牧十一突地匆匆赶来,见他们抱在一起还愣了愣,指着二人就惊讶道:“大哥——你——你们?” 他一来,风不期就松了手,轻咳一声就仿佛无事发生一般回应:“十一,你来了?” “说是不放手,结果他一来你就松手了。” 这样的反应自然让独孤拾光不喜,当即小声嘀咕了起来,风不期见状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轻声哄着她,“七妹,我与十一有些事要商议,等会儿再来寻你。” 在外人面前是连她的名字也不叫了,独孤拾光忿忿跺了跺脚,最终还是横了他一眼,选择扭头就走,“知道了,你就和他聊个尽兴吧!” 这些渡海修士彼此都掩饰了身份,除了少数与御灵宗交好的门派也没几个人猜出独孤七就是独孤拾光,牧十一见状只当自己打扰了大哥好事,尴尬地挠了挠头,最后还是先说起了正事,“大哥,我现在还没见到家主,不过你放心,我定然向他要来秘药救你性命!” 风不期是牧十一从战场上救下的,少年自称用牧家秘药令他起死回生,只是不知为何恢复得并不彻底,还需返回牧家进行医治。少年这份心风不期很感激,然而他对于起死回生一事终是存疑,最近身体时不时爆发出对生食的渴望更让他不安。他过去是不沾鱼腥的,可这些日子在船上吃生鱼却极为舒适,甚至已经咽不下去任何熟食杂粮,这真的只是使用药物的后遗症吗? 风不期已觉出事情有些不对劲,然而面对一片好心的牧十一也不好太过打击,只能皱眉问:“牧心,这世上真的存在不老药吗?” 牧心便是牧十一的真名,他过去最敬佩风不期的英勇事迹,此次有机会救下自己理想中的英雄更是满心欢喜,这便积极地回应道:“大哥你在胡说什么,这当然是有的啊,你不是已经活过来了吗?虽然目前是出了一些差错,但只要继续服用不老药,一定能完全治好的。 你知道吗,我方才问过了,牧家这任家主名为牧北尘,他就是我祖母那一辈的人物,已经活四百年了!” 这个时代天下还没几个活到这样年岁的修士,风不期闻言也是惊了惊,不过仍谨慎地质疑了一句,“若是渡劫期修士,或许可以活到这个岁数。” 然而,牧心对此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可能,牧家只学祖传巫术,他们认为修仙是亵渎神灵的邪魔歪道,就连医术都不许本家子弟沾染半分。我祖母留下的手札还说他们曾把一个擅自学医的直系子弟赶出家门,有这样的家规,家主是绝不会偷偷修行的。” 六百年前修真门派已初见规模,修士在权贵中备受推崇,风不期没想到这被灭的天海国旧属竟在排斥修行一道,虽还对不老药存疑,却也有些好奇没有修为的牧家家主是如何活了这样长的岁月。 他心中有些疑问,暗道那被赶出家门的牧氏子弟或许在外界有些声名,这便问道:“那个被逐出去的牧家人后来如何了?” “不知道,祖母只叫他邪魔,提起他的字迹都很凌乱,好像很害怕那个人。” 说来也怪,牧心与牧家守卫聊过此事,可牧家人一提起那个人都是惊恐地回避,好像那是个不能招惹的恶魔的一般,也不知到底是何等可怕的人物。 这样的事也让风不期觉出了不对劲,他相信御灵宗的手段,此时心中已有了退意,面对一心想救自己的少年也只能委婉劝道:“我总觉这个牧家很诡异,你还是不要与他们打交道了。生死有命,若风某注定要死,我也认命。” 风不期是认命了,这些修士都是各大门派留下的火种,他不愿为自己一丝活命的机会让他们涉险,更不能让独孤拾光也牵扯进其中。然而,牧心却不能接受这样的选择,纵使风不期好言相劝,仍是倔强道:“我不,我不信命,世上有那么多小人尚在苟且偷生,大哥你这样的英雄人物凭什么要死?你等着,我一定要救下你!” 少年人冲动起来根本拦不住,牧心这便向牧家方向匆匆而去,风不期正欲阻拦,眉心却是忽的一阵刺痛,近日越来越频繁的饥恶感令他有些眩晕,他想从湖中捞出一条鱼暂时缓解,结果这偌大的仙子湖竟没有一尾游鱼,简直像是所有活物都被什么吃光了一般。 这样的情况很是异常,可他已用全部修为镇压这折磨人的空腹感,再没多余的力气去思考,最终也只能靠在树下疲惫地合了眼,试图用睡眠去忘却身体的异样。 作者有话要说:风不期:有女朋友又有迷弟是我的错吗? 付红叶:听我的,你现在换武器还来得及。 邻安君:快改职业啊,别把枪兵体质遗传给我的男朋友! 独活:还是我们教主好,永远都不会有这种因为太受欢迎而带来的烦恼。 尤姜:你已被教主踢出群聊。 我这种弟弟手速码一章至少需要五小时,老年人果然只适合玩消消乐。(枯了)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26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第九十五章 风不期的脖颈已出现尸斑,这便是尸人饥饿的征兆,若不及时猎杀活物补充生气这具身躯终将渐渐腐烂。他的意志力也算顽强,竟至今都不曾对活人出手,然而,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只怕还是扛不住尸人渴望血肉的本能。 真相已渐渐浮出水面,风十七无疑就是风不期之子,他也不像浪荡之徒,想来那随着棺木漂至外界的母亲便是独孤拾光了。如今最大的疑问还是在于牧家那不老药,若风十七真是被此药变作了尸人,只怕这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 如此一想,尤姜便担忧起了还潜伏在牧家的寸劫,立刻要求牧北绝带他们过去查探情况。牧北绝虽不愿进牧家,在他们的坚持下终究是答应了,施术隐去了众人踪迹,领着他们落在了牧家家主所居住的塔顶。 说来也巧,他们到时寸劫正被牧北尘召来了大厅。越人没有自己的文字,所有传承皆靠图腾与歌谣,按理说他们应当听不懂牧家人的言语,然而也不知是幻境的缘故,远道而来的中原修士与岛上之人沟通居然毫无障碍,简直就像是不需要言语只用意念在交流一般。 这种异象只有发现此地是幻境的他们才能察觉,仍陷在幻境之中的人却是完全没有发觉不对劲,寸劫此时也是顺应尤姜命令认真潜伏,只当自己是个流落在外的牧家人,此时遇上海难方才回到家族。 越人房间皆以珊瑚海贝作为装饰,家主的待客大厅更是以数不清的千年珊瑚作为屏风,桌椅皆是巨大贝壳,屋顶则悬着明珠作为光源。作为家主的牧北尘果然如牧十一所说,虽然体内没有半分修为,面容却停留在了青年时期,眉目更是与牧北绝隐隐透出了几分相似,可见二人多少有几分血缘关系。 他也如其他牧家人一般手佩银戒,断发纹身,然而身上却是祭司独有的雪白长袍,轻薄样式倒与那掩面神像同出一脉。更让付红叶在意的是,此人肩上缠着绷带,伤口隐隐可见血迹,可见在不久前刚好受过伤。此人既是海神祭司定然有其独门本事,普通伤势早该痊愈,如此情况只可能是中了一些特殊咒术。而凤知融合了长安天子力量,若他不收回灵力,此剑造成的所有伤痕都无法愈合…… 二人神色皆是一动,厅堂中的人却还在如常对话。 牧北绝的神色很冷,即便如今是少年化身在体内,不说话时也叫人不敢亲近,然而牧北尘却是颇为亲和,此时唤来了寸劫也是轻声嘱咐道:“牧劫,你即将认祖归宗,如今自当履行家规。我们家中的九相图你也见过不少,现在便为自己画上一套吧。” 寸劫没想到他叫自己参见竟是为了此事,更没料到这些画竟都是画中人亲手绘制,他自是不愿这样诅咒自己,虽接过了画卷却没有动笔,只是平静问:“家主,我们还活着,为何就要去画自己死后的景象?” 牧北尘并不意外他有此疑问,只是抬眼看着悬挂于厅堂的死者图像,用一如既往的轻柔语气淡淡道:“不论生前是何等盖世英豪红粉佳人,一旦死去便要渐渐腐烂成最恶心丑陋的模样,最后归于尘土什么都不会留下。只有日夜看着这些画,人才会知道活着有多好。” 只看外表,牧北尘当真是个性情不错的家主,对待后辈的态度也是相当慈祥,寸劫寻不出此人破绽,只能继续试探道:“我有一事不明,族中书库有许多外来书籍,但越人自己的典籍却是一卷都没有,这是为什么?” 他与独活试图通过书籍探查牧家情报结果却一无所获,此时正是郁卒的时候,得了机会便想问个清楚。此言令牧北尘回首深深瞧了他一眼,最后还是平静答道:“越人不会死亡,我们最后都将在海神身侧获得永生,中原人没有神灵才需文字这种东西传承技艺,但我们不需要,后人若想了解前事,请求祭祀与海神相问就可,何必再浪费精力去学无用之物?” 越人的确有葬入海中获取永生的说法,寸劫过去只当那是蛮夷的迷信之语,如今见牧北尘如此坚信,倒是有了几分怀疑,“永生?” 然而这一次牧北尘却没有向他细说,先是瞥了一眼牧北绝所在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最终只对寸劫淡淡道:“好孩子,你的悟性极高,比牧心更适合继承我的位置。安心留在牧家,你就永远不会感受到死亡带来的恐惧。” 他们隐藏之处只有一片珊瑚很是寻常,牧北尘这眼神绝对不是巧合,尤姜顿时警惕道:“他发现我们了?” 这是牧北绝制造的幻境,按理说由他主持绝不会被人看破,然而,此时他却是皱了眉,“牧北尘看上这小子了,你们必须马上走。” 此番表现更让尤姜断定牧北尘不是普通人物,千年之前牧北绝由仙入魔,毁了整个天海国却唯独留下这片幻境困住牧家人,这其中定然有什么隐情。如今就是这地方产生了尸人与旱魃,制造生死门的心魔更是行踪不明,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绝不能就此离开留下隐患,这便拉住了牧北绝,只问:“你一个大天魔为什么要怕幻境中的凡人?掌控生死门的心魔是不是和他有关?” 此言让牧北绝神色一滞,他咬了咬牙,声音也低了下来,“我不怕他,我只是……不想杀了他。” 此言更是让付红叶确定了自己猜测,以大天魔的傲气,若是别的心魔抢夺他的幻境,绝不可能就这样轻易算了。让他选择忍下这口恶气的,只能是非常重要的人。 他知道布老虎看似没骨气却有自己的原则,硬逼是没用的,这便主动上前劝说: “牧前辈,你的难处若不说出口,我也无法替你排忧解难。不如你先透露几分牧家与天女魃的关系,道出不老药的真正来历,我来想办法把此地之事处理好。反正你已经没有办法了,索性在我身上赌一赌吧,毕竟死马当活马医也是一个选择。” 玄门掌门的蛊惑能力果然厉害,牧北绝闻言神色已是隐隐动摇,就在三人纠缠时,一直死死咬在大天魔身上的不倒翁忽然睁开了眼,似乎是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开口第一句便是直指付红叶心中疑惑,“长安,这里应当就是天女魃的灵域。” 不灭天子入魔后少有清醒的时候,这声音倒是久违了,付红叶闻言也是一愣,这便看向了他,“不灭,你醒了?” 不灭天子在接触到牧北绝后便在渐渐苏醒,关于他们的谈话也隐约听见了一些,此时示意付红叶为自己揭开封印,待到恢复力量,抱着骷髅的少年神色平静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这才解释道: “所谓尸人就是被入魔精怪所诅咒的人,精怪永不褪散的怨恨让他们的灵魂永远无法离开这具躯体,身体逐渐丧失生机却又不会完全死去,只能永远被困在这具容器中赎罪。 不灭川承载着我的恨,这么多年来始终是人间绝境,然而这地方的诅咒之力远胜于不灭川,也只有那些远古精怪才能拥有此等威能。旱魃的特征与天女魃如此相似,最为可疑的也就只有她了。” 不灭川魔气是长生门制造尸人的原料,不灭天子对尸人自然最为了解,付红叶闻言也与他想到了一起,只是仍有些疑惑道:“既然是灵域诅咒,应当是无差别感染岛上所有人,为什么至今出现的旱魃都是女子?” 关于这一点,尤姜倒是有不同的想法,“会不会是因为只有女人才能逃出去或者被送出去,就像是当初腹中怀着风十七离开的独孤拾光。” “独活说牧家为生育问题苦恼着,可他们那秘药却将风不期变成了尸人,尸人当然无法繁衍后代,这件事牧家人自己知道吗?” 这的确是一种新的思路,付红叶默默估量着情报,神色渐渐肯定了起来,“若他们不相信是自己有问题,偏巧这时候发现同样服药的风十七与独孤拾光有了孩子,那定是想方设法不会让他们离开了。” 如此说来,问题的关键还是在于幻境出口,二人的视线顿时齐齐落在了牧北绝身上。大天魔被他们看得不自在,又不能透露本体秘密,唯有转而盯着表面上最好欺负的不灭天子,嘴上还是强硬道:“看什么看,事情真相无非就是牧家害了风十七的父母,反正人都已经死了,他也知道自己爹娘是谁了,这样也就够了。反正小爷答应你们的事已经做到了,都让开点,让爷爷收拾这乱咬人的不倒翁。” 他本是想不倒翁和布老虎绝对是旗鼓相当的对手,找不灭天子的麻烦绝不会错,然而,这一看倒是让不灭天子冷冷抬了眼,“北天麒麟,你本是负责守护我的星君,玩忽职守偷偷下凡也就罢了,竟还入魔与仙人发生争斗,以至我被战斗波及坠落人间,至今都还没拼回来。如此深仇大恨,咬你怎么了?我还要诅咒你!” “你……是北天不灭星?” 不灭天子这话一出,牧北绝神色瞬间僵住,他认真打量着这化形为孩童的精怪,突然发现气息是有一些熟悉,好像还真是他作为仙人时负责守卫的那颗星辰…… 施展心劫被凡间修士反杀不说,好不容易找回肉身还碰上了过去的债主,他这是倒了什么血霉啊?难道真的是被精怪诅咒了吗?他错了,他当初就不该入魔,现在行善积德还来得及吗?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27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作者有话要说:牧北绝:那对情侣打不过,我还可以欺负这个自闭不倒翁,小爷现在有身体了,不在食物链底层了! 不灭天子:长安,这是我的仇人,居然装作布老虎骗我,盘他! 牧北绝(呆滞):什么,这次好像还真是我的锅! 付红叶:听我一句劝,打架一时爽,赔偿火葬场。 尤姜:没事坑自己是我们魔修的传统吗? 预计百章完结,收尾阶段写得有些慢。 第九十六章 据仙人多年研究,如今的仙界其实就是诸多星辰所形成的强大灵域,因天网的存在而与凡间浊气隔绝,以至于境内全是至清至纯之灵气,故最适宜仙人修行进阶。这漫布于茫茫虚空的星辰就是仙界的基石,每一处都由仙人进行守卫,北天不灭星便是其中之一。 纵使天道之灵已经沉睡,如此浩瀚的星空仍会有新的精怪不断诞生,不灭星作为北天最明亮的一颗星辰,吸收的日月精华也最为旺盛,在千年前终是有了几分自己的意识。 那时它还没有完全凝聚灵识,虽能感知外界变动却无法同其它生命进行交流,守护自己的仙人来来往往更换了数次,真正记住的也没有多少。之所以记得牧北绝,还是因为此人那与众不同的聒噪。 麒麟乃仁兽,行走人间不伤草木,不食荤腥不沾杀孽,仅靠饮风吞月维持生机,此作风素来被仙人敬佩,更是被仙界尊为圣兽。所以,谁也没想到,这世上竟会有麒麟与人族相恋并留下了后裔。牧北绝虽是人形,头上却保留着麒麟独有的角,当仙人发现其存在时便是大为震惊,为了保护麒麟血脉,天庭便特许仙人赐下金丹,点化此子前往仙界享有永生。 这就是北天麒麟的来历,他虽得了金丹成就仙身,对前方道路却是毫无打算,被仙人奉旨带到北天星域时也是一副茫然的模样,倒是让仙人关怀地问:“北天麒麟,你怎么了?” 牧北绝在人间时,家人始终不愿认可他身为兽的特征,如今到了仙界,仙人们却只将他当作麒麟后裔对待,似乎都忘了他那一半来自凡人的血脉,终究哪里都容不下一个完整的牧北绝。飞升是千年难得的机缘,牧北绝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挑剔,纵使心中叹息,最后也只是淡淡回道:“没什么,只是在想原来成仙也不过是这么回事,千百年都守在这样寂静的地方,真的会有意思吗?” 北天星域无比浩瀚,除了万年不变的星光和偶尔经过的仙人再没有其它事物,这一切在那时的牧北绝眼里处处只透出了寂寞。 尚未历尽红尘的少年仙人还无法沉心修行,引路仙人对此倒是能够理解,只对他轻轻一笑,“正因清净才能脱离人的七情六欲去参悟世界的真谛,你还年轻,等多经历一些事就会明白,世间一切都是虚妄,唯有真理得以永恒。” “真理是什么?” “每个仙人的道都不同,于现在的你而言,大概就是自己存在的意义吧。” 那年的牧北绝还无法理解仙人所说的境界,他仍是害怕寂寞的少年,想要有人和自己说说话,想要拥有真正喜爱他的同伴,他还没办法舍弃人的感情沉迷于大道之中。后来,他终于不再执着,即使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却已堕落成了天魔境中的无心魔。 然而,那时的北天麒麟还不曾散去自己的七情六欲,所以当引路仙人离去,他面对这一片宁静的星海,只是落寞地抱膝坐在仙宫之中,喃喃说着自己的心事,“我只是不想再被当作怪物对待了……或许我这样非人非兽的东西只适合和这种冷冰冰的石头为伴……” 独自长大的牧北绝最擅长的就是自娱自乐,即使家族中的人都不喜欢他,他也很努力地再让大家接受自己。那时也是如此,初时的低落过去,他便强迫自己打起了精神,用灿烂的笑颜向今后与自己为伴的星辰打着招呼,“哟,石头,今后就是我守着你了,你这么刺眼,想来没什么人喜欢看你吧。真巧,我也是,所以咱们就好好相处吧。” 北天来去的仙人数不胜数,会同星辰说话的却只有这一个。即使不灭星并不想理会他,少年麒麟却将这颗星星当作了自己唯一的朋友,每逢遇上新鲜事便要与他分享。 比如神鸟毕方向月老讨来画作四处炫耀时,牧北绝便坐在月桂树上晃着脚丫子,明知无人倾听仍是兴致勃勃地说着这件逸闻,“石头,毕方那只丑鸟居然拿着一副画当作伴侣,它是寂寞疯了吧,孤单单的一只真是可怜。” “我就不一样,我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还能和镜子里的自己下棋。等以后我的修为再强一些,一个人就能组成一个家族,到时候天天说相声给你听。” 他虽是说着毕方,落在镜子里的神情却满是落寞,最后悄悄伸出手指抹平了镜中自己微皱的眉头,仍是笑着自言自语, “对了,你知道相声是什么吗?中原人发明了许多有趣的活动,单论相声一道,我可是南海一霸!” 不灭天子记忆中的北天麒麟就是这个样子,即使一个人也在热热闹闹地说话,总是和镜子里的自己下棋,偶尔也会光着脚走遍整个星域,遇见好奇慰问的仙人就说自己把鞋子弄丢了,若有好心的仙人送他一双鞋,便能将那些鞋子放在柜子里高兴好几天……明明总把笑颜挂在面上,却从骨子里透露着一种与世隔绝的寂寞。 星辰成灵的精怪并不能理解人的感情,它只是想要努力凝聚灵域,想看一看自己真的开口说话之后,北天麒麟又会是什么神情? 这个与众不同的仙人让他对人这种生命起了好奇之心,然而,他们却没有真正接触的机会,某一天,北天麒麟自外界匆匆回来,手中捧着一盏已烧毁的天灯,神色却是不同以往的焦急。 不灭天子认识这种天灯,那是人间遇难向仙人祈愿求助的道具,能够到达天庭必然包含强大愿力。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过去从未离开过星域的北天麒麟竟是决定私自前往人间。 “石头,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我们已经认识这么久了,你不会向天庭示警的对吧?” 离去之前,北天麒麟仍是对它微笑着,然而笑容很快就落寞了下去,只轻轻叹息道,“算了,我明知你是不会说话的,还总是自欺欺人地假装在与你交谈。我总是在骗自己,若不让自己相信身边一切都充满希望,便没办法再走下去。不过,也不能总是活在谎言之中啊……再见了,我不存在的朋友。” 那时候不灭天子是能向天庭预警的,然而它还是放任少年离开了,它以为北天麒麟只是不喜欢在仙界的生活选择回到人间,却不知,这一去便是诀别。再会时,牧北绝已是被仙人押回的魔,他与仙人掀起了一场大战,一路从北天星域打到了人间,就算是看见曾日夜相伴的不灭星依然没有回头。 不灭天子对仙界最后的记忆便是满头白发的无心魔转身离去的背影,少年强大的魔气毁了在星域的平静生活,击落了这曾悄然存在过的朋友,他舍弃了自欺欺人的幸福,也永远不会再笑了。 这就是不灭天子与牧北绝的纠葛,如今再提起,精怪想起自己每一次准备与人交好最后都被背叛的过往,神色更是愤怒,指着大天魔就道:“难怪我一看见这布老虎就觉哪里不对,长安,仙界不会允许大天魔出现在人间,我们联手逼出他的魔气,让仙人下凡把他关起来!” 不灭天子是天星成灵,论实力也不比仙人天魔差几分,若非为抑制自己魔性分裂成了星摇泉与不灭川两处灵域,早就能够进阶前往天魔境。若是单它一个牧北绝倒也不惧,然而,再加上一个掌管人族千年帝王气运的长安天子可就吃不消了,大天魔闻言就是抗议道:“你也太狠了吧!小爷好歹守了你那么多年啊!” 只可惜如今的不灭天子已不是什么善茬,想起自己就是为寻找碎片才被人族引入魔道,心中更是气恼,只横眉冷对道:“我也入魔了,你当年怎么害我坠落凡间,现在我要十倍奉还!我没拼回来之前,你也必须四分五裂!”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28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口口声声说人家是朋友,结果入魔后就翻脸不认石头,一巴掌把好朋友拍下了人间,这件事说来也是牧北绝理亏。可他哪知道那颗星星居然已经变成了精怪呢,此时心里也是委屈,只能无奈道:“我又不是自己喜欢入魔,那都是有原因的!” 不灭天子倒也不是完全不讲道理,见他这样辩驳,立刻直言道:“什么原因,你说。” “唉,这个……” 精怪的直白简直让牧北绝措手不及,然而他这一犹豫,不灭天子当即冷笑了起来,抱紧了怀中骷髅头便开始聚集魔气,“编不出来了吧,长安,我要释放魔性揍他,你们躲远点,别被波及了。” 不灭川吞噬无数活物的凶性岂是开玩笑的,它若是动真格,这幻境还真不一定能拦住,然而魔性释放容易收回却难,付红叶自是不能让老友变成没有理智的疯狂魔物,见它气得上了头便上前拦阻,一把按住少年的头把他摁回了地面,顶着同族不悦的眼神便对牧北绝劝说道:“牧前辈,它这些年在人间受了不少苦,你现在说出自己苦衷还来得及。” “我……” 在被封印的威胁面前,牧北绝神色已有几分意动,然而,就在他欲开口时,一个冷漠的声音突然自众人身侧出现,“你们不必逼迫,他不敢说的。” 这意外的出现让他们齐齐将视线移了过去,只见本已离去的牧北尘就站在门外,明明是幻境中人,却突破了幻境主人的术法,盯着他们便是冷笑道:“那颗飞升金丹本是父亲赐给我的,前往仙界享受永生之人也该是我,而他,我早已被逐出家族的哥哥,最后却抢走了属于我的一切。这样的事,他怎敢认?” 时隔多年,兄弟再次相见,牧北尘眼中依然满满都是怨恨。能够抵抗心魔幻境的只有另一只心魔,从他现身开始,牧北绝便知道自己的一切猜测都是真的,沉了声音便道:“果然,生死门来自你的心魔,你把幻境改成那种鬼样子到底是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牧北绝:我黑化了也变强了,我要仇杀过去所有亲友! 不灭天子:加我好友的是你,仇杀我的还是你,渣男,受死! 牧北绝:等等!你不是野怪吗?为什么成精了?这不科学! 尤姜:看,这就是一时冲动开地图炮的下场。 第九十七章 牧氏乃天海国祭司一脉,自远古时期便依靠祭祀海神庇护越人,故牧家人在天海国历来十分尊贵,嫡系子弟更是被当作天神一般的存在。然而,作为家主之子的牧北绝却从未体验过这种被人爱戴的感觉,只因他头上比常人多了一对角。 牧家家主是天海国最尊贵的人,即便是国君对他都要敬畏三分,他不允许自己的长子是个怪物,当发现这个孩子的异常时便果断将其关押在了断崖之上,只留些许女仆与侍卫看守。 断崖已在牧家边界,看守一个不受宠的怪物孩子更是没半分油水的苦力活,这些随行之人对牧北绝自然是百分不喜,从小便对他冷嘲热讽。侍卫统领更是时常强行拽住小孩的角取笑,将他像兔子一般提着向众人展示,甚至声称要替他将这角拔除,每每都让他疼得发抖,红着眼睛求这些人放手。 可他到底是家主的儿子,身上流着海神祭司的血,谁也不敢冒着被海神诅咒的危险杀死他,牧北绝就这样在白眼与讥讽中渐渐长大。他知道大家都讨厌自己头上这多余的角,可他不想再被厌恶了,所以只能努力地对每一个人微笑,用各种滑稽的举动去讨身边人的欢心,就算对方脸上是看见傻子而露出的笑意,于他而言也比训斥谩骂要好得多。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麒麟血脉有多尊贵,也不知道这样的返祖变异其实是千载难逢的机缘。周围人都说他是被诅咒的怪物,久而久之他也就信了,只能这样卑微地活着,每日都为旁人施舍的笑颜而殚精竭虑。 或许正是少年时经历了太多恶意,当落进付红叶手里时,青年任由他撒野却始终没有口出恶言的态度竟是让他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温柔。他最期望的就是被人温柔以待,奈何始终不曾真正得到,以至于现在分明有机会向本体求救,最后还是用爱面子为借口将意念压了下去。 这些日子牧北绝一直告诉自己,再等一等,若是付红叶也像牧家人一样欺负他,他就召来本体把这些人全都杀了。只是在那之前,他还是想体验一番作为正常人与旁人说话的感觉。对着其它化身自言自语太寂寞了,他终究还是喜欢热闹的。 在那段北境魔将根本不愿回忆的过去中,牧北尘曾是唯一的光。 这个弟弟是父亲所期望的孩子,他没有任何异常特征,聪明好学,天赋极佳,正是继任海神祭司的最好人选。许是牧北绝令父亲失望过,这个适时诞生的替代品便颇受宠爱,没人敢不喜欢他,也没人敢对他露出半分不敬,他就这样行走在阳光下长大,衣摆不能沾上一丝尘埃,眼中也容不得一粒沙子。 牧北绝其实还记得第一次与弟弟相见的场景,那时他因族人厌恶自己的角,每日都编织花环将头上的幼角遮挡住,这样不知道他身份的人至少还会友善地对他笑一笑。 麒麟生来气质脱俗,那一年的牧北绝只有十四岁,面容还带着少年的稚嫩,蹲坐在花海中的模样就像是误入凡尘的仙童。牧北尘本是好奇才来看看那传说中的哥哥,却未想这竟是一只美丽的怪物,不由就忘了仆人告诫,主动靠近了他,“你就是我的哥哥?你生得这样好看,父亲为什么要把你关起来?” 在优渥环境中长大的少年不知人间疾苦,眼眸中满是单纯,仗着无人敢伤害自己,对待万物都怀抱一种高高在上的善意。然而,那时的牧北绝还没有发现,弟弟对他的友善仅仅是发现一只漂亮猫狗一般的新奇。他是第一次被人主动靠近,这个人还是他的血亲,这让他很激动,甚至不知该怎么言语,最后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少年,“你……真的认为我很好看?” 少年眼眸宛如受惊的小鹿,长长的睫毛微微一眨便是繁花落水般的安静温柔,牧北尘当即就看呆了,良久方才用力地点了点头,“嗯,非常漂亮!” 这是牧北绝一生中第一次受到旁人发自内心的夸赞,他总算有了一丝小小的自信,从那之后便爱上了照镜子。不论多么痛苦,只要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就能感受到镜子中的人正在温柔地安慰他,慢慢地也就好了。 那时麒麟化身万千的能力已在觉醒,然而牧北绝自己还毫无知觉,仍然在努力寻找让族人接受自己的办法。 在天海国只有祭司才能治疗疾病,然而中原的医馆却已开遍天下,牧北绝见每日都有平民带着重病家人渡海而来寻求牧家治疗,想起了牧北尘与自己说过的中原逸闻,这便起了学医的心思。父亲早已将他遗忘,拖牧北尘时常看望的福,牧北绝的日子也轻松了一些,偶然寻到一名被俘虏的中原医师,终是如愿以偿学会了与牧家截然不同的医术。 牧北尘对他的努力完全无法理解,面对弟弟的疑问,牧北绝只是轻笑道:“大家都喜欢对自己有用的人,我帮他们治病,他们就不会讨厌我了。” 牧家的高级祭司从不会浪费药材治疗平民,只有牧北绝会出手救他们性命,即便他头上的角已长大到遮不住的程度,这些被救之人仍是感激的看着他。这样的改变让牧北绝非常高兴,即使那些都是牧家眼中的蝼蚁,却让他多少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然而,这样的心情牧北尘永远不会理解,见他那样高兴,只是感觉哥哥与贱民如此亲近丢了自己脸面,当即不满道:“哥哥有我照顾还不够吗?何必委屈自己去讨好这些低贱之人?” 牧北尘到底是在父亲身边长大,彼时二人差异已初见端倪,奈何牧北绝仍将弟弟当作昔日不顾流言接近自己的纯真少年,即便他的言语满是不屑,仍是喃喃道: “你以前不会这样说话。” 对此,牧北尘倒是毫不在意,甚至引以为豪道:“我长大了,当然和小时候不一样了。父亲已经在教我祭祀之术,不久之后,我也会成为最尊贵的海神祭司。”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29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二人观念虽不同,那时的牧北绝却是真心希望弟弟能够过得好,虽因彼此境遇不同而有些心酸,仍是诚心恭贺着,“嗯,你一定会胜过父亲,成为最好的海神祭司。” 麒麟生来就能辨认药草,牧北绝学医进益神速,很快就小有所成,甚至连一些牧家都无法治好的疑难杂症都能自行琢磨出丹药解决。这让他的声名在南海越来越响,也令牧家再容不得他存在。 祭司因垄断治疗之术而备受尊崇,而中原医术即便是没学过普通人也能使用,牧家怎能允许这种威胁自己权势的东西走向大众,终是寻了个借口就将牧北绝逐出了家族,就此流放海岸,永生永世不得再踏足天海国。 千年之前的沿海地区尙是蛮荒之地,只有少数依附于天海国的渔民和小世家修士在此居住。然而,牧北绝在这里却活得远比过去开心。在海岸上,他是大家心中的神医,纵使有着那与众不同的长角,大家也尊敬着他,逢年过节还会送来水果鸡鸭以示感激。他的存在变成了一件令人庆幸的好事,就算生活艰辛,只要有这一点就足够了。 当牧北尘难得来看望他时,牧北绝正在院子里晾晒患者送来的咸鱼,尊贵的牧家少爷受不了这种味道,捂着鼻子就嫌弃道:“这些都是下等贱民用的东西,你收着做什么?” 纵使已经喜欢上了在渔村的生活,牧北绝对弟弟的到来仍然只有欢喜,也不反驳他,只是满足地笑道:“喜欢一个人才会送他礼物吧,所以,不论收到什么,想到自己终于被人关心了,我就很高兴。” 竟要百般努力才能被人喜欢,这在受尽万千宠爱的牧北尘看来是极为可怜的事,他素来是怜悯这个哥哥的,闻言也是摇了摇头,“你还是老样子,总是满脸笑容地说着悲惨的事。” 牧北尘对他说话从来都不客气,时不时就说些扎心之语,牧北绝也习惯了,默默忍了下去,只是故作高兴地继续笑着,“因为大家都喜欢开朗的人,本来就是被人嫌弃的怪物,如果还整天愁云惨淡怨天尤人,不是更惹人厌了吗?” 他这样说,牧北尘也觉哥哥是真的可怜,最后还是没有指责他辱没身份的行为,只是如儿时一般信誓旦旦道:“虽然哥哥生来怪异,但我不会嫌弃你,等我继任家主之位便将你接回海神岛。” 他过去常说这样的话,只不过,那时是“哥哥这样好看,我一定要把你接回家,不让你继续受欺负。”,长大后却是再没有夸过兄长半句。这曾经真心喜爱过他的兄弟,如今终是如其他人一般将他视作了怪物。 这样的现实让牧北绝越发不愿回到越人的世界,然而弟弟终究是关心他的,他最后也只是咽下了所有不满,和过去一般点头夸赞了一句,“我知道,你是最优秀的。” 他们的人生若按照这样下去,牧北绝的结局无非是在流放中孤独终老,或是被弟弟接回家继续顶着族人鄙夷的目光幽居断崖,而牧北尘则注定成为高高在上的海神祭司,永远怜悯地俯视这个怪物哥哥。 然而,万事都有变数,牧北绝醉心医道,经过多年研究居然总结出了拔除心魔的独门心法,且他行医不问门楣,不经意间就救治了数不清的修士。偏巧其中一人因心魔拔除修为大增,最后竟成功飞升。 此修士感怀自己境遇,到了仙界仍常与仙人提起那头上生有双角的怪异名医。这一提便叫仙人们上了心,雪白珊瑚角,救世菩提心,此等特征倒是与濒临灭绝的圣兽麒麟颇为相似。这被救仙人早就遗憾飞升太急无法报恩,一听仙人们的疑惑,当即请命前往人间验证麒麟血脉,并求得一枚飞升金丹,以便将这稀有的麒麟带回仙界。 牧家虽是麒麟后裔,多年与人族婚配却是淡了血脉,也就是偶然返祖的牧北绝血脉浓厚堪比仙兽。仙人一经验证便确定了其身份,当即喜不自胜,只将仙丹交与恩人,向他保证,仙界最重仙兽后裔,定会将他保护得好好的。 牧北绝是头一次遇上此等机缘,他自小就习惯了被人排斥,未想世上还有一群仙人喜欢他,想要和他生活在一起,心中当真是感慨万千。 然而,他得了仙丹却没有立刻服下飞升,反倒连夜赶回了牧家,将此事告知了自己父亲。 他的想法很简单,父亲过去讨厌他是因为将他误认作了怪物,如今事实证明他是麒麟后裔,天上的仙人都要保护他,父亲一定也会喜欢他了。这样,他就能和牧北尘团聚了吧。 他没想到的是,就是这一丝对过去的不舍和眷恋,误了自己,也误了牧北尘的一生。 “父亲,仙人说我是麒麟后裔,这对角就是身为仁兽的证明,我不是怪物!” 牧北绝紧张地向父亲道出了一切真相,他想着自小与弟弟的约定,终是放弃了在外界的快乐生活,只请求道,“我不研究中原医术了,你可以让我回家吗?” 那时候,牧北尘在牧北绝心里是不一样的,那是唯一会靠近他的亲人,也是在他最无助时选择庇护他的亲弟弟。为了这个弟弟,他曾想放弃飞升的机会,留在这个人间。 然而,父亲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即便真相摆在了眼前,那个人仍是冷漠地看着他,“你是想说为父错了?” “我……” 这样毫无感情的眼神让牧北绝浑身发冷,令他彻底心寒的却是男人接下来的举动。 那个与他血脉相连的人毫不犹豫地以咒术重创了自己儿子,在他含泪倒在血泊中时,只俯身夺走了他手中的金丹,留给他的言语只有远胜凛冬的无情, “天海国祭司绝不会犯错,更不可能连自己儿子是正是邪都分不清,我说你是邪魔,你就是。那什么仙人,不过是胡言乱语而已。 来人,将这个魔物处理掉,别让他再烦着少主。” 直到那时,牧北绝才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若是喜欢你,纵使你处处怪异,在他眼里也全是优点;他若是不喜欢你,纵使你使劲浑身解数去证明自己,最后也不过是个可笑的丑角。很不幸,他就是不被喜爱的那个孩子。 父亲抢走了他的金丹,将这永生不死的机会给了小儿子,而那作为怪物的大儿子只落得了被人暗中扔下悬崖处理掉的结局。 可惜那个残酷无情的男人不知道,牧北绝的麒麟血脉已被仙人唤醒,他没有这么容易死。那一夜,一直努力微笑对待世界的少年头一次放声痛哭,他用泪眼看着父亲备享尊荣的石像,终于不再忍耐,决定抢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离开这个讨厌的人间。 作者有话要说:牧北绝:唉,假如我年少有为不自卑,怎么会沦落成被你们揉捏的布老虎。 付红叶:但你被我抓住是因为播放小黄片啊。 尤姜:麒麟果然是仁兽,别人黑化都是变暴躁老哥,只有你黑化是变卖片哥。 牧北绝(委屈):不是我要放黄片,是他心里本来就想对你这样那样但自己不肯认! 第九十八章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30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牧北绝的怪物之名已在天海国传开,牧家家主更是于朝堂之上断言牧家不认这个长子,若这个被逐出家族的儿子成仙,打的就是牧家的脸,损的就是海神祭司的颜面。家主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他自己不愿放弃手中权力离开人间,那便让被他定为继承人的小儿子飞升,以此证明海神祭司的眼光从不曾出错,为家族再添几分荣光。至于那本就不该存在的大儿子,还是就此消失比较好。 牧北绝曾以为父亲就是偏爱弟弟,所以不论他如何努力都不会看他一眼,就算他得了好东西,也一定要抢了去送给真正的爱子。直到很久以后才想明白,原来那个男人除了权势什么都不爱,儿子于他而言也不过是巩固地位的工具而已。然而,那时他已经到了陌生的仙界,每日只与日月星辰为伴,身边再没有一个亲朋好友。 或许人的善意都是有限度的,少年时透支太多,长大后便再难以温柔地对待世界。从悬崖爬上来的那一刻,牧北绝此生的温柔与善良就已消耗殆尽,他不再自欺欺人,认清了牧家没有人欢迎自己的事实,决心将那枚金丹抢回来。 他本就是南海知名的医修,如今麒麟血脉又已觉醒,虽无法与家主正面相抗,暗中寻找机会潜入牧家也不算难事。家主为牧北尘举办了盛大的宴会,那一晚,整个牧家张灯结彩庆祝小公子的飞升之礼,没有一人想起世上还有一个牧北绝,更没有人知道那枚金丹本是他结的善果。 牧北绝就这样从人群的欢声笑语走过,由始至终,笑颜不属于他,祝福也不属于他。他克制着自己不做出任何惹人厌恶的抱怨行为,即使不高兴也努力地用笑容面对世人,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有得到。 这样的人生他已经厌倦,至少这一次,他什么都不想再让。 所以,他趁守卫松懈之际潜入了牧北尘的房中,拿回了属于自己的金丹。那时他还没有强悍到在牧家来去自如的地步,自然很快就被守卫发现。牧北尘本是在宴席间接受宾客恭贺,听闻消息便匆匆赶来,他似乎不敢相信偷盗金丹之人竟是那个最软弱卑微的哥哥,直到与牧北绝面对面仍是不解地问:“整个牧家只有我可怜你,愿意对你好,你为什么要抢我的东西?” 那被护卫着的少年一袭华服,垂落在发髻间的饰物皆是牧北绝一生都没机会触碰的璀璨珠宝,与他相比,刚从死亡边缘爬回人间的牧北绝灰头土脸,可谓是狼狈至极。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胜过他们尊贵的少主,对吧? 没人相信这样卑微的怪物会得到仙人青睐,即便他道出事实在牧家人眼里也只是污蔑家主的狡辩。最后,牧北绝也不挣扎了,他毫不犹豫地将金丹吞入腹中,头一次倔强地面对家人,即便惨笑依然顽抗着喃喃自语,“这是我的东西,不论价值连城还是一文不值,只要我不同意,谁都不能把它抢走。” “牧北绝,你背叛我,我绝不原谅你!” 当牧北绝被金光迎往仙界时,耳边环绕着的便是弟弟充满怨恨的话语,他捂着耳朵没有回头,就这样舍弃一切成了镇守星域的北天麒麟,从此不再渴求任何人的善意。 如今想来,在仙界的那段时光虽然寂寞,却是牧北绝今生难得的安宁。仙人皆是清心寡欲,素日只在自己洞府潜心修行钻研天地奥秘,就算是偶尔窜门也只是彼此礼貌地点一点头,很快便又沉溺于清修之中。 仙神大多已是千百岁了,沉了心,静了气,什么爱恨情仇都不再计较,过得是养老一般的生活。然而牧北绝还很年轻,他受不住这样的寂寞,虽也如仙人们一般研习仙术,闲暇之余仍是忍不住对着镜子自言自语。他发誓今后不再讨好任何人,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很想有一个能够说话的朋友,不论喜悲,至少也要有一个能倾诉的人。 这样的寂静让牧北绝冷静了下来,他开始理智地分析自己的过去,去思考那些人为何总是为难他,去想着父亲为何不肯接受他,最后,也想到了牧北尘。 来到仙界之后,他发现越人崇拜的海神根本不是神明,而是隐藏于海域的天女魃。那因干旱而被万物排斥的天女选择长眠于深渊,就这样成为了休眠的海底火山。她的力量令飞鸟游鱼皆是四散而逃,一片死海之中,只有仁兽麒麟怜她寂寥,是不是来到海底与她说话,后来,麒麟一脉渐渐衰落,余下的一支血脉便是如今的牧家。天女魃念着旧情,偶尔醒来时便会回应故友后裔的呼唤,控制风浪对其照拂一二。 原来海神祭司根本没有什么强大力量,他们只是借着祖上余荫过着尊贵的生活,正因自身没有多少实力,所以用各种方式让自己显得神秘起来,不允许任何人质疑自己的地位。祭司的祝福其实就是自行研发的治疗药物,所谓咒术也不过是利用毒草和蛊虫施展的小手段,若是天海国国民接触到了已成系统的中原医术,这一切的骗局便土崩瓦解,牧家岂能容得下试图传播这些东西的牧北绝? 他和自己的家族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走到一起,因为他想的一直是如何救更多的人,让天海国变得更好,而牧家要的是自己的尊贵权位,为了这份权力,其他人最好永远愚昧无知下去。 牧北绝清醒了,可他知道牧北尘还没有。他早该发现的,曾经单纯地走近自己的弟弟正在被父亲牵着一步步走向冷漠的深渊,那时的他无力阻止,如今则是天人永隔,再没机会改变什么。 在他最艰难的那段日子,到底是牧北尘庇护了他,他虽然恼这弟弟永远高高在上的态度,却也念着对方的好,其实并不想和牧北尘变成仇人。 当年那件事,他该和牧北尘说清楚的。 就是这一瞬间的动摇让牧北绝去了天门之外,他想,那里常有人间飘来的天灯,或许会有一些天海国的消息。然而,他所见的却是无数盏祈福天灯,其中饱含的愿力皆是来自天海国之民的求救。 牧北尘这一生顺风顺水,从未遭受过什么磨难,所以他素来怜悯自己那个被大家欺负的怪物哥哥,认为这个人太可怜了,若没了自己的照拂便活不下去。然而,就在那一晚,这从未被他放在平等地位看待的哥哥却抢了他的仙丹,就当着他的面飞升成仙,只留下他在宴席之中接受众人惊愕与讽刺的目光。这样的屈辱牧北尘一生都无法忘记,直至父亲老去,他守在家族用作祭祀的哀塔,看着那曾被自己尊敬的躯体一点点腐化,最终变成了无比恶心的模样,一想到自己百年之后也是如此下场,心中更是万分不甘。 他本可以长生不老飞升成仙,永远不用担心这样的事,若不是一时犹豫没有立刻杀死那个人,若不是儿时太过信任告知了哥哥潜入他院落的路线,怎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牧北尘不甘心,不想认命,即便成为了海神祭司也无法释怀。所以,他与天女魃做了一个交易。 天女魃的力量太过强大,只要有这份灵域在,不论她多么想要消失都无法彻底死去,每一次从沉睡中醒来都要面对这个令自己痛苦的世界。这从远古时代存活至今的强大天女,如今的愿望却只有一个——死。 这在天女眼中只是噩梦的力量却是牧北尘渴望的永生,他请求天女魃将灵域转移给自己,就算是诅咒也没关系。 精怪依托灵域而生,若将灵域转移给其它生命,自身灵识便只有消散一路。天女魃生性良善,即使痛苦了千万年,也没想过将这份痛苦转嫁给他人,未想世上竟有人主动渴求这被诅咒的力量。 既然在这个人眼里永生才是幸福,或许这样也不错吧。她这样想着,最终答应了海神祭司的要求,以诅咒的方式将自身灵域给了牧北尘,深渊中的火海渐渐熄灭,就这样陷入了永久的长眠。 精怪的思维很单纯,在天女魃看来,麒麟是她唯一的朋友,麒麟的后裔自然也是,这个交易能够完成他们彼此的愿望,自然是极好的。可惜,人族的身体根本无法承担远古天女的庞大力量,从诅咒完成的那日起,牧北尘就已不再是人,他获得了永生不死的力量,却失去了作为活人的一切乐趣,即便长生,也只是一具无人能靠近的行尸走肉。 这令天女魃痛苦的力量果然不会使人幸福,陷入偏执的牧北尘却已不肯回头。没有活物能靠近魃,那便让天下人都化作魃,这样他就还是世间最尊贵的存在,他不可能不幸。 他抱着这样疯狂的念头,将天女魃的诅咒汇入了丹药之中,谎称为不死药送给了天海国之人,借着建立永生国度的名义,将身边所有人都化作了尸人。 牧北尘转移灵域是由天女魃亲自主持,副作用还不算多,然而这些二代旱魃就没有那样幸运了。他想要同类但舍不得将力量让给别人,仅以诅咒将身边之人化作尸人,却没有为他们提供维持生命的灵域,于是这些中咒之人只能依靠吸食活人精气延续生命,久而久之,终是成了嗜血的魔物。 纵使如此,牧北尘仍是没有收手,他将那些被杀死的人也变作了尸人,就这样,诅咒浪潮扩散而去,仅是一年时间,天海国贵族已全部尸化。他们将百姓当作食物豢养起来,供奉身为诅咒源泉的海神祭司,以此维持着自己罪恶的永生。 那些死去百姓的怨念随着天灯直上云端,若是继续积累,早晚要惊动天庭,牧北绝知道仙人绝对不会允许如此魔物肆虐下去,此事因他而起,自然也该由他终结,所以,他趁着还没有仙人发现异常,决定独自前往海神岛质问那已经疯狂的弟弟。 当牧北绝下凡时,整个天海国都已经疯了,化作尸人的国君和贵族每日都换着花样食用活人,他们的人性早已灭绝,一切百姓在他们眼中只是美味新鲜的食材,尽情享用便是了。 这曾是一个布满阳光的国度,傍海而生的越人性情洒脱,走在街道满耳尽是热情叫卖与嬉笑打闹。他们用各类纹身炫耀自己强壮的身躯,潜入深海证明自己的勇敢无畏,每一日都满是热情和希望。虽是牧北绝难以加入的热闹,可他喜欢看着这样的人们,至少这会让他燃起几分对生活的希冀。 如今那样的繁华盛景都没了,满街都是被抛弃的白骨,百姓就像牛羊一般被圈养于平民区,若是哪家贵族饿了便提出几人用以祭品,第二日便只抛出一具具被吸干的尸体。 一个强盛的海国就这样成了死气沉沉的尸人之国,而这一切的根源,不过是牧北尘拉着所有人与自己共沉沦的私心。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31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牧北绝不知道弟弟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然而,牧北尘面对他的指责却是丝毫没有愧色,反倒平静地画着那些残酷的九相图,最后也是冷笑道:“是你抢走我的仙缘,我用自己的方式获得永生有什么不对?难道就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在天上与日月同寿,而自己则在尘埃中腐烂吗?” “那枚飞升金丹是我的,父亲强行夺走想要送给你,我只是取回自己的东西。” 一切心结都在于那枚金丹,牧北尘终究是不信他。纵使如今成长起来的牧北绝已能沉住气细细解释,牧北尘的偏执却已听不进任何言语,仍是固执地嘲讽他, “给你?凭什么?你不过是大家都厌恶的怪物,除了我根本没人愿意和你说话。这样的你,怎么可能胜过我被仙界选上? 你知道吗?过去你那小心翼翼讨好着众人的样子真是卑微到让人恶心。” 曾经美好过的回忆终究被践踏得面目全非,牧北绝本以为自己不会在意过去之事了,当牧北尘真的轻蔑地说出这样的言语,心中终究难免刺痛,“你以前说过,我是最好看的。” 这句话让牧北尘难得沉默了片刻,似乎是想起了初见时在花丛中的兄长是何等令人惊艳,然而很快又被满满的恶意压了下去,最后只傲慢地抬了头,“作为宠物的确是挺不错,比我们家的看门狗好看多了。” 此言一出,二人的兄弟情分便彻底断绝了。牧北绝突然庆幸自己在仙界过惯了寂寞日子,以至于此时竟还能维持平静神色,甚至还能用冷静的语气去质问这个人, “就算你厌恶我,为何又要祸害天海国,别人可不欠你什么!” “不止是天海国,你还记得流放之地那些被你救过的人吗?你是我的哥哥,我有好事怎能漏过你的朋友呢?他们也吃了我的不老药,再也不会有生老病死的烦恼。” 牧北尘了解牧北绝的过去,这世上只有那些贱民尊敬过他这个哥哥,在这人飞升后甚至还设了神庙供奉,在牧北绝心里,那些人大概就是对人间仅存的牵挂了。他已变成这副鬼样子,又怎能让牧北绝称心如意地过着神仙日子? 入魔的海神祭司这便满怀恶意地看向了自己哥哥,只继续道, “我已继承天女魃的力量,仙人也杀不死我,至多不过封印而已,但你的那些贱民朋友可不一样,他们会死得很痛苦吧。你知道吗?我是以你的名义送去了不老药,他们听说是牧神医的馈赠,当即就欢天喜地得收下了,服用前还在感谢你的大恩大德呢。” 直到此时,牧北绝才知一切都是陷阱,弟弟从一开始就想将他拖下水,牧北尘自己过得不好,就要让全世界给他陪葬,尤其是这个已经成仙的兄长,他决不允许牧北绝获得幸福。 这样扭曲的恶意牧北绝完全无法理解,他忍不住一巴掌扇在了这个人脸上,头一次发了怒,“你疯了,仙界绝对不会放过你!” 北天麒麟出手,牧北尘自然躲不开,他生生挨了这记耳光,看着哥哥的眼神满是怨毒,“是啊,尸人不吃人就不能活,仙界不会允许这种怪物存在于人间。所以,这就要靠你了。尊贵的上仙,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顺应仙神为人间太平杀死自己所有亲朋好友,要么护住他们成为仙界叛徒,和我一起堕落为魔。” 这样的事似乎让牧北尘很高兴,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人会如何选择,此时只满意地看着牧北绝沉下去的脸,像疯子一般低笑着,“你要记住,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在大家都厌弃你的时候,只有我保护你,照顾你,让你平平安安活了下来。可你却背叛我,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永生,是你欠我的!牧北绝,你这样的怪物,根本不配得到任何人的爱!” 牧北尘这样的人狂妄自大又输不起,一旦落了下风就掀桌子让大家都不好过,着实是世上最糟糕的牌友。牧北绝此时才知试图去理解这个人的自己有多可笑,然而,他也知道自己没法这样抽身离开。 牧北绝不是牧北尘,他心里一直记着流放之地的百姓对自己很好,逢年过节都会送他礼物,也会尊称他为神医,他本是为讨好家人而去学医,是这些人让他体会到了行医济世的好,从而真心实意地去研究医道,最终成就了一段仙缘。是他连累了那些无辜之人,就算尸人危害人间,他也不能放任这些人被毁灭。 北天麒麟终是选了入魔,他杀了很多人,不等仙人发现尸人存在就自行摧毁了已经堕落的天海国,以幻境将故人永远困在了这海神岛之中。他将牧北尘封印,又以强大幻术让尸人们忘记了发生过的一切,即便饥饿沉溺在幻境中的灵魂也不会察觉,就像过去一般在这个岛上生活着。 牧北绝将尸人存在过的痕迹都一一抹去,就这样背负着屠戮天海国的罪名堕落为魔,他与追捕自己的仙人打了许久,最后散了神识逃至天魔境,只留一具魔躯被封印于海底深渊。 这就是无心魔散去七情六欲前的所有记忆,那些属于怒与哀的情绪都没有被乐的化身继承,如今回忆起,简直就像是旁人述说的故事。 牧北绝一生之中的快乐时光太少了,以至于七情化身中最弱的就是乐,最初分出来时只是一点小小的心火,柔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散。然而,就是这根本派不上用场的一丝神魂,本该完全失去感情的无心魔却将其紧紧护在了掌心,即便是在天魔境历经死战,也始终不曾让他参战。 魔的世界只有厮杀与征服,当牧北绝屹立于众魔之上时已是不知多少年之后,那被天魔畏惧的北方魔将位于北川之巅,无尽化身寄居于如镜冰面,活物一靠近便要被心魔吞了灵魂。 此等绝境之中只有一处王座,那是作为本体的灵魂歇息之所,按理说化身绝对不能靠近,然而,征服北境之时他却将保留下的那丝少年神魂放在了这至高王座之上。 “我胜过了上任魔将,从今往后就是北境之主,你不用再讨好任何人,只管做天下最嚣张的魔便够了。” 这是作为乐的他诞生后听见的第一句话,那些记忆带来的卑微惶恐忽的就被驱散,他好奇地打量着这片陌生冰域,看着镜面之中北境诸魔跪伏在地迎接新主的壮观场景,满心只有重获新生的欣喜,“我现在这样厉害了吗?” 无心魔是世上最无情的天魔,他没有喜怒哀乐,除了杀死对手什么都不会,即便面对自己化身依然是那宛如冰雕的冷酷神色。乐是他从过去零零碎碎提取出的一丝神魂,本以为会是行医救世时的自己,谁知最后化形出的模样却是作为仙人时的少年容颜,此时晃着脚丫在王座上四处张望的举动更是他过去从不曾有过的活泼,就好像他不曾经历那些哀痛,无忧无虑地长成了自己曾羡慕过的快乐仙人。 心魔的术法都是虚幻的,既然知道这不过是自己分裂出的神魂,无心魔见到这样快乐的自己仍是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只问:“高兴吗?” 乐知道本体是没有感情的,但这样的举动还是让他有了一种正被宠爱着的错觉,自己宠自己这种事也太过诡异了,就算是大天魔也无法理解。不过,他的优点就是看得开,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只点头笑道:“嗯,他们都是比父亲强大了不知多少的天魔,最后却一个个跪在我面前向我臣服,我喜欢这种感觉!” “那就好。” 本体果然不会有情绪,得到他的回答便转身离去,刚诞生的化身茫然地坐在王座之上,立刻不舍地揪住了他的战袍,“你要去哪里?” “继续征战,打下整个天魔境,让你获得君临天下的快感。” 回应他的是本体眼中那千年不化的冰雪,即便是说着这样逐鹿天下的话,现在的牧北绝也不会有一丝情感波动。这是最完美的天魔,但作为乐的他却希望那张脸上能有一些表情,这就主动请求道:“我也要去!” 然而,本体只是斜了他一眼,随手一指便将这化身推了回去,“战斗是我的事,你只需享受战果。” “为什么只有我和大家不一样?我也想和你一起啊……” 这样的结果让乐有些委屈,他知道七情化身都会随本体征战,自己比其他化身年幼就算了,居然连战场都去不了,这不是等同于完全没用吗? 即便刻意拔除了过去的悲伤记忆,那份努力想要派上用场而被大家喜爱的本能仍刻在牧北绝的意识深处。或许是过去遗留的不甘吧,现在的他只想将自己养成快乐的废物,最好永远不必沾染到半分血腥。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32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麒麟是仁兽,不喜争斗,厌恶血腥。” 最后,本体丢下这样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便扬长而去,徒留刚诞生就抛下的化身在王座上生气地蹬腿。直到很久以后,作为乐的他才渐渐明白了那句话背后的含义——你要成为快乐的牧北绝,不喜欢的事,舍弃感情的我来做就够了。 他一直被本体保护着,不曾经历战场残酷,不曾领略人情冷暖,只需体验万魔之上的荣光与无所不能的自由。舍弃感情的本体让他这个化身成为了世上最快乐的魔,所以,他也希望自己能为本体派上一些用场,比如,将这具肉身带回去,让那个人再感受一次阳光的温度。 他是被本体养大的牧北绝,世上最嚣张的大天魔,永不知何为卑微,也不必讨好任何人,如今再次面对牧北尘只是骄傲地抬眼,“算了,你想做什么也不重要,小爷知道你过得不好就很高兴了。要让你失望了,我入魔后的日子可是你想象不到的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牧北绝(本体):这魔生毫无乐趣,也就只能靠沙雕化身快乐一下。 乐乐:本体,我在人间碰上仇人弟弟了,还给你捞回了一个石头债主! 牧北绝(莫得感情):现在删了这个麻烦的小号还来得及吗? 乐乐:不可以,你已经给我充钱了! 第九十九章 这就是世外仙墓的真相,此地尸人都是当年受到牵连的无辜之人,牧北绝没办法让他们活过来,只能以幻境令他们忘记了变成尸人的事实。沉溺于幻境中的灵魂与身体分割,他们永远不知道九相图中的丑相才是自己真正的模样,也不会被尸人的嗜血欲望困扰,就像是不需饮食长生不死的世外仙人一般活着。虽然是套着枷锁的虚假幸福,至少还保留着人的意志。 隐藏这座岛的存在已是无心魔遗留下的最后仁心,此地先是被他布下幻境,又在仙人封印他的阵法之中,更有异兽忽阴在海域阻拦,按理说岛上之人永远也不可能外出。纵使尸人以活人为食,只要无法踏足人间,也能算作无害了。 这些旧事本该随着牧北绝入魔而落幕,若不是牧北尘出来搅风搅雨,通过生死门再次将旱魃诅咒扩散至人间,这片幻境永远也不会被人发现,大家彼此都能安好。只可惜,这个人从过去开始就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过得好。 牧北尘到底继承了天女魃的力量,牧北绝不意外他入魔后能吞噬自己的幻境,也不意外他操控生死门培育心魔,只是不明白自己的封印怎么会被破除,此时也不理会这个发疯的弟弟,只皱眉问:“当年我分明封印了你,你是怎么出来的?” 提起这件事牧北尘眼中便有了一丝玩味神色,打量着自己哥哥便道:“这些人在岛上关了数百年,绞尽脑汁寻找脱困之法。为了离开你的幻境,他们甚至解了我的封印,助我将旱魃诅咒送往人间。哥哥,这一次可不是我作妖,是你亲手救下的人背叛了你。” 当年的尸人之中不乏修士和牧家子弟,他们组成了新的牧家,以为自己是被困在了一处绝境,虽得了漫长寿命却无法生育不能饮食,于是想方设法要逃往外界。最后,明知被镇在石像下的牧北尘是个祸害,仍是忍不住求助于这个海神祭司。 “过去是我太年轻,行事张扬以至惊动仙界,如今我已吸取教训,不论是为天才修士种下心魔,还是将旱魃诅咒送往外界,都是在暗处悄悄进行。六百年了,从这生死门中出去的修士早已潜伏于五湖四海,即便我仍被你困在此地,天下也迟早尽归于我掌心。仙人能毁一个天海国,但他们敢让整个人间为我陪葬吗?” 牧北绝的沉默让牧北尘心情大好,他得意地笑着,仿佛天下已尽在自己掌中,即便修士们寻到了自己面前仍是自负地俯视众人, “我的永生之国没有结束,即便与仙魔为敌,我仍是最终赢家。” 江湖历来如此,强者的爱恨情仇总能掀起无尽风雨,随意一个决策就能毁掉无数平民百姓的安稳人生,然而,后人只会记得强者之间的争斗与逸闻,这些埋葬在恩怨之下的白骨终是没了姓名。 姜奉之曾有过一帆风顺的人生,就因天书阁的权力纷争而被陷害进入生死门,从此被卷进江湖旋涡无法脱身。他努力地让自己也成为了强者,如今终是站在了罪魁祸首面前,如今握紧了扇子,沉了声音便道:“只因为当年的不甘心,你就毁了这么多修士的人生?若不是你,有些人本可以过得很好……” 在牧北尘的眼里只有牧北绝算得上威胁,这些生死门的受害者从不曾被他在意半分,此时他心里想着的也只是如何用心魔控制寸劫收服魔道,至于尤姜与付红叶,在他看来只是注定要死在这里的碍事之人而已。 他自小就习惯了高高在上的生活,连自己的哥哥都看不上眼,此时面对质问也只是不解地抬眼,“你们痛苦与我何干?” 果然是魔会说出的话,尤姜冷笑一声,体内魔气齐聚掌心,他不管牧北绝和这个人有什么爱恨情仇,既然此人就是生死门之主,那他今日就要让这人血债血偿。姜奉之的美好人生已经被毁,不论杀多少仇人都回不来了,但是,作为罪魁祸首的牧北尘一定要给他陪葬。 就在尤姜想要含怒出手时,付红叶却是抢先上前了一步,青年神色仍是一片平静,生来温柔的眉目不论何时都看不出怒气,即便面对仇敌仍是轻笑着,“我这个人行事准则便是入乡随俗,若旁人愿意接受我的理念,我便与他细细辩论道理。若是对手不愿遵守人伦道义,那么,我也可以用他们的方式解决问题。” 虽是笑着,凤知剑却已握在他的掌心,如今就指着眼前之魔,白衣青年唇边笑容仍在,眼眸中却只有冷意,“像你这样的人就是从小缺乏江湖的毒打,自以为世间万物都该迎合自己,有了一丝不顺心就要掀桌子让大家都玩不下去。不过没关系,过去欠缺的,现在补上就是了。” “你知道什么——” 这样的态度让牧北尘有些恼怒,他从未将这些凡间修士放在眼里,不明白那些卑微的存在有什么资格与自己谈话。然而,还不待他出手教训一番这些下等人,付红叶又神色平淡地说出了更激怒他的话,“你给我添了太多麻烦,所以我决定解决你,只是这样而已。至于其它,你的心情与我何干?” 这就是他对待世人的态度,付红叶不过是原样奉还,然而牧北尘见了却是满面杀意,“别以为给我留下一道剑伤就能如此嚣张,在天女魃的灵域之中,你不过是我随手就能捏死的小精怪。” 天女魃千万年积累的灵气何其雄厚,凭借这片灵域,就算是仙神也杀不死现在的牧北尘。所以,他不惧怕任何修士的到来,甚至在发现牧北绝后还主动现身嘲讽兄长的失策,可惜,这份家底终究不是他自己修来的。作为精怪的付红叶远比人族更了解灵域,只是一句话便令此人变了脸色,“是吗?那你为何要想方设法收集这些小精怪?又为何执着于风十七手中的钥匙?” “你——” “精怪的力量来自于对天地的给予和回报,你不是精怪,对灵域中的生命更是毫无怜悯之心,即便得了天女魃的灵域也无法维持自然循环。这些年你诅咒了那样多的人,只一味消耗着天女魃留下的力量却没有收获反哺灵气,这片灵域早已是入不敷出,唯有依靠吞噬心魔和入魔精怪补充些许能量。 可这不过是杯水车薪,你要维持住灵域必须前往外界吞噬更多魔物,奈何此地先是被无心魔设下幻境,后又受了仙界封印,更有异兽忽阴日夜看守,就算是你,也不知该如何脱身。” 这片灵域的问题瞒得过牧北绝却骗不了付红叶,他与邻安君都已察觉此地异常,此时见牧北尘神色终于慎重了起来,只继续道, “我一直在想十七手中的钥匙到底是什么,如今总算明白了。不论幻境封锁得有多严密,境中灵气却始终与外界相连,而十七的母亲便是出身于最擅搜寻灵脉的御灵宗。不论你做了什么,最后她定是追寻灵脉痕迹带着孩子逃了出去,而这,就是你渴求的脱困之法。” 此言正中牧北尘心事,他想成为人间之主,从一开始就不愿被困在此地,所以通过生死门引来外界修士发放不老药制造尸人,意图控制这些下属寻找破除幻境之法。最初他并没有将风不期这一行人放在眼里,只是任由风不期尸化下去,看着这个曾经坚守正义的修士一步步失去理智,最后终于忍不住吃了自己的同伴,他的心里甚至还挺愉快。 风不期完全化作尸人的时候,牧十一也就随之崩溃了,他绝望地看着自己敬仰的英雄如野兽一般撕咬着同伴尸体,而这一切,都是他亲手带来的噩梦。是他用不老药救活了风不期,也是他不愿错过这个机会,在独孤拾光坚持离开时偷偷毁了出海船只,就连那些令风不期状况更为恶化的药,也是他苦苦向家主求来的。他毁了自己的英雄,也葬送了各派修士为传承而留下的薪火,他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最终选择被心魔吞噬,就这样成为了牧北尘手下的棋子。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33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牧北尘手中掌控了太多这样的人,除了留下为自己办事的牧十一与赵绥,其余皆是埋伏于天下各大势力。他们的心魔都在这生死门之中,谁也不能违抗牧北尘的命令,只需他一声令下,人间便是群魔肆虐。 当年他唯一算漏的便是一个独孤拾光,御灵宗对灵脉的研究已达到了人族的顶峰,风不期用尽方法自救终是失败,完全失控前只能用尽修为送恋人远离自己。独孤拾光寻到了幻境唯一的破绽,风不期却不愿前往外界祸害人间,她眼看着自己爱了一生的男人就这样渐渐远离,却只能躲在棺木中小声哀泣,就连为他收尸都做不到。即便最终中了尸毒死去,仍是以毕生修为护着腹中孩子远离了这满是噩梦的岛。 那是牧北尘心心念念的脱困之法,未想因一时疏忽就失之交臂,这些年他一直在寻找风十七所在,就是为了从这个孩子身上提取出昔日离开的路线与法门。一想到如今风十七已自投罗网,他也不再慌乱,只冷冷道:“你看明白了又如何?现在生死门由我掌控,就连我这哥哥也出不去,你们若不想永远困死于此地,便只有屈从于我。” 忽阴如今还在幻境之外徘徊,除了精怪谁也不可能离开这片海域,牧北尘料定众人逃不出自己手掌心自是有恃无恐,然而付红叶却是轻轻一笑,“魔的确逃不出去,可惜现在十七身边就跟着一个御灵宗传人。” 六百年了,御灵宗的探寻灵脉之术比起过去可谓是大有长进,而这一代的传人朱鲤道人,偏巧就被付红叶带来了此地。若他算得不错,这个时候风十七应当已经适应了新身体,与魔教三位长老一起随朱鲤道人离开了幻境。 伴随此言落下,幻境天空就似玻璃一般渐渐破碎,分明是外界有人正在强行破除阵法。仙魔阵法或许当世无双,大概也没有修士能独力破解,那么,若是集天下修士之力,结果又如何呢? 如今已在崩溃的幻境就是答案,尤姜唇边勾出一丝笑意,与付红叶默契地对视了一眼,虽未明说,彼此却知对方已做出了安排。看来天道盟和魔教的办事效率皆不错,为了救出正魔魁首,各方势力该来的都来了。 形势逆转,尤姜上前与付红叶站在一处,只抬眼看着这些不将凡人修士放在眼中的魔,“本座陪着你看了这样久的前尘往事,对理解你的心情毫无兴趣,只是想问你一句话——你要天下给自己陪葬,问过天下人的意见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牧北尘:我盗了这么多号,已经是天下无敌了! 付红叶:这个弟弟BOSS在嚣张什么,他不知道我们已经联姻准备集体打他了吗? 尤姜:闭嘴,是结盟,修好,暂时合作,两军阵前说什么联姻! 牧北绝:我说啥来着,反派死于话多。我本体就不一样,冷酷杀手,自闭猛男,除了自言自语都不和人说话的。 不灭天子:这就是你天天说骚话还菜得抠脚的原因? 牧北绝:本体,有不倒翁欺负你的宝宝! 第一百章 这是集仙魔之力形成的绝境,旱魃之力无法突破,无心魔也只有舍弃身躯散去神魂选择逃离,没人想到它竟会被外力击碎,就连素来狂傲的牧北尘都不敢产生这样的想法,然而,这一次仙人的封印与天魔的幻境确确实实正在崩溃。 伴随幻境褪去,海神岛的真容便展现于众人面前,蓝天白云海滩椰林皆是虚像,此地早已被尸人弥漫的死气腐蚀,乌云蔽日万物凋零,各代海神祭司的神像屹立于此景之中掩面而泣,指间皆是结了千年的尘网。 伴随真实的阳光到来,表面光鲜的牧家人各个现出了真容,千年不曾吸食活人生气的尸人早已化作枯骨,血肉都已腐蚀,仅仅留有一层皮附在骨骼之上。他们茫然站在这突然变幻的天地之中,待发现自己变化终是发出阵阵痛苦哀号。 那样充满绝望的凄然叫声让牧北绝垂了眼,虽知若不是岛上之人放出牧北尘一切都不至于变成这样,回忆起昔日的安宁海岛,终是轻声叹道:“我曾以为纵使身在虚拟幻境,只要活着总是好的,如今看来,倒不如让他们死了。” 这是牧家人美梦的结束,牧北尘见到外界风景时却只有惊喜,甚至畅快地笑了起来,“我出来了?我终于出来了!牧北绝你真没用啊,牺牲身躯设下的幻境还是困不住我!” 他满脑子只有脱困的惊喜,就在这时,执剑的付红叶已挡在眼前,只淡淡道:“可惜你没机会再逃出去。” 仿佛验证此言一般,话音一落,四面八方便传来了不同的应和之声。 “玄门弟子率领天下正道,恭迎盟主归来!”——这是无尘子和风十七带领的天道盟高手,就连御灵宗也被朱鲤道人带了来,全心全意随盟主除魔。 “魔教三十六堂人马在此,教主,咱们这次打谁?”——这是魔教长老召集的全部人手,一听有架打便是兴致勃勃地齐聚南海。 “前排兜售大雪山特产,看热闹的小崽子们排好队自带桌椅,不要拥挤踩踏!”——这是商月狐自大雪山请来的妖族,此时以狐王为首,磕着瓜子就等着围观除魔大戏。 “海域是鬼族领地,各位看完热闹务必打扫干净,不要留下果皮纸屑。”海域就是鬼神的大本营,一众妖魔鬼怪在这里打打杀杀,鬼神们岂会放任不理?自然也是齐聚厉鬼前来维护秩序。 苏梅子在幻境中就已确定海神岛方位,随风十七逃离幻境之后,各人皆是立刻召集己方势力进行救援,就连和白家闹翻了的商月狐也舔着脸去了大雪山。此时天下最强的几大势力齐聚此地,正道、魔道、妖族、鬼神,各大领域的至强者联合出击,纵是仙魔封印亦是在顷刻间就被摧毁。 各方修士浩浩荡荡齐聚南海,这场景的确让牧北尘惊了惊,然而,当他发现这些人之中并没有仙人之时又放下了心,只嘲讽地笑了笑,长发飞舞,指作勾爪,唤醒了这片沉睡的灵域,“就凭你们这些乌合之众也想对付我?好,我就让你们看看天女魃真正的力量!” 天女魃是应天地而生,消融了整个冰川时代的大精怪,千万年来她沉眠于大海深处,就这样形成了遍布整片海域的海底火山。牧北尘继承了天女魃的力量,此时振臂一呼,火山接连苏醒,极致的高温岩浆自海底翻腾而出又在水中凝结,烟尘铺天盖地,海浪直击长空,前所未见的大海啸正如牧北尘拉着天下人与自己共沉沦的疯狂之心,以席卷八荒之势扑向了所有陆地。 精怪之力就是自然之威,正如当年灭绝洪荒妖兽的天星坠落,这铺天盖地的洪水亦是灭世之灾。无尘子说南海之魔不逊色于昔日魔尊,初时众人还不怎么信,如今一见才知玄门果然不会说谎,当即联手布下阵法抵御天灾,风十七更是号令各派高手护住整个海岸线,断不能让人族生存繁衍的陆地毁在这里。 大家的根基都在陆地,若这灭世洪水挡不住便全都完了,魔教弟子这便询问地看向了教主,尤姜没想到他们这般不灵性,挨个揍了一顿便是下令,“愣着做什么,大陆沉没谁也跑不掉,没看见大雪山那群飞禽走兽都在结阵了吗?还不赶紧去帮忙!” 五千年来,这是正魔两道头一次站在了一起,在人族整体危亡之前,过去的芥蒂都不再重要,大家求的只是能够活下去。 然而牧北尘看不见这份努力活着的意志,眼见海浪吞噬了一个又一个修士,仍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冷笑着,“哥哥,你看,这就是人啊。弱小卑微,在时光与天灾面前毫无反抗之力,与其这样悲哀地活着,不如成为尸人永世长存!我没有错,我永远也不会错!” 牧北绝已经不想理会这个疯子,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法弄死远古精怪的事实,虽以强大魔气冻结了来袭海啸,仍是皱眉看向了付红叶,“天女魃不死不灭,仙魔亦不能断其根基,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天女魃是曾被仙人称作神的存在,牧北绝当年试过诸多手段也没有除掉这个弟弟,最后只能将其封印。然而,精怪不死不灭,仙魔却会因劫数陨落,只是封印终有后患,若千年后此人再次脱困,他们未必还能及时阻止。 付红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再次发生,从一开始就已决定彻底毁灭这个疯子。他留恋地看了一眼尤姜指挥修士对抗海啸的背影,终是收回了眼神,决然地持剑进入了牧北尘灵域之中。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34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精怪依灵域而生,若自身灵域被另一只精怪吞噬,灵识自然也就散了。仙魔杀不死天女,天子却可以。 付红叶的打算牧北尘已经看破,他这些年就是靠收集精怪补充灵气,当年让这个长安天子跑了已觉可惜,如今祭品自己送上门当然来者不拒,只颇具兴致地看着他,“你想吞噬我?就凭你这自身难保的五千岁小精怪?” 灵气只能依靠时间去积累,曾经令整个人间复苏的天女魃无疑远胜长安天子,牧北尘从一开始就没将他当作威胁,然而,付红叶的神色却是平稳得令人害怕,“没错,就凭我。” 长安天子的灵识封在这具身躯中已有百年时光,他不愿离开自己所爱的人间,纵使身躯破裂依旧苦苦支撑,如今终是放开了限制。就在狂风巨浪之中,白衣青年背部的裂缝渐渐清晰,积蓄数千年的灵气为天子归来欢欣鼓舞,就如破茧成蝶一般,长安天子的真身离开皮囊再现人间,一瞬间,风停,浪止,无尽红叶萧萧落下,顷刻间便铺满了所有海域,将人间化作一片枫海。 长安天子为龙脉,所呈现的形态也是如江山般蜿蜒于云层的透明巨龙,鲜艳的红叶如鳞片一般附在其身躯之上,让本无形无色不该被人看见的天子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他是人族气运的化身,亦是天下最强的修士,只是在云层中显现了龙首便叫修士们移不开眼。然而,牧北尘在意的却是那覆盖了自己灵域的庞大红叶海,他能感觉到海底汹涌的火山竟被这些看似孱弱的枫叶平息了下去,这分明是对方灵域更为强大的表现。可是天女魃不该输给这样的后辈,他也只能不敢置信道:“你的灵域怎会如此广阔!” “灵脉所及之处便是精怪的灵域,曾经我的灵域只是长安,如今却是江湖。” 长安天子的声音平和宁静,就像是历朝历代战事结束时人们在家中安眠所做的第一个美梦,饱含渡尽劫波的疲惫与安宁。天女魃融尽冰川的灵域的确强大,可如今已不是那个霜寒做主的远古时代,这是属于人族的江湖,而付红叶,已是江湖之首。 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当修士集结之时,他的灵域便已占领了整个海域,纵使与千万前的天女正面相抗,也是丝毫不弱声色。 从红色巨龙出现在天空,邻安君便知道了此战结果,他抬眼看着那曾让自己无比憧憬的同类,至今仍是忍不住惊叹兄长的强大,“一世长安,这是历代人族最根本的企盼,长安天子亦是在这份希望中应时而生。所以,人的修为便是他的力量,人踏足之处就是他的灵域。只要世人真心祈祷着盛世太平,长安天子便天下无敌。” 这是尤姜第一次看见付红叶的真身,过去那些年,这无形巨龙便是悄然潜伏于无尽枫红中偷偷瞧着他。他曾用无数诗词书画去赞美那举世无双的秋色,如今再见却只能默默垂了眼,纵使过去最爱的霜红铺满了整个人间,也只是轻声叹着,“付红叶这小子比历代玄门掌门都精明,本座还以为他会活得比自己的前辈们轻松一些,结果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庇护人间,以身殉道,这是每一任玄门掌门都会作出的选择,他们义无反顾地成了人族的守护者,由始至终未曾索要半分回报。就算付红叶这个继承人很多时候都显得不那么正派,有时深沉的心思甚至让魔修都害怕,当需要他挺身而出的时候,仍是毫不犹豫地踏上了同样的道路。 这具身体已在渡劫失败时损毁,纵使长安天子再强悍,恢复精怪之身后也只能陷入漫长的沉睡,等待再次苏醒的那一天。 付红叶给了他很长时间去适应这注定会来的分离,尤姜本以为自己能够平静地迎接这一天,然而当别离真的到来,仍是需要用全部理智去控制自己上前抓住那个人的欲望。 龙脉与魃的战斗仍在继续,无尘子远远看着那用尽一切力量去吞噬风浪的巨龙,又扫了一眼同时松了一口气的修士们,最终只淡淡道出了付红叶临行前的吩咐, “我与掌门分别时,他命我召集天下修士来到此地。他说,要让天下人亲眼见证是付红叶牺牲自己挡住了灭世之灾,而付红叶,是真的爱慕魔教教主尤姜。” 玄门掌门一生无私,独自守了人间一百年从未向世人要过什么,这是他唯一一次要求回报。无尘子没想到会是自己来转述这样的要求,神色虽是唏嘘,最终仍是向众人道出了掌门最后的遗言,“所以,请各位对他爱着的人好一点。” 这就是人族守护者对世人仅有的请求,他用自己的性命去填平正魔两道曾经的恩怨,只求今后的江湖对他最珍惜的执笔少年温柔以待。 如果注定分别,他希望在自己离开的日子里,尤姜所在的江湖只有明亮温暖,就算身边没有他,也能遇上让自己真心一笑的美好事物。 作者有话要说:付红叶:诸位的命都是我给的,以后请对我情缘亲切一点。 尤姜:少废话,快去升级!你想让本座守寡几年啊! 寸劫:教主又死情缘了,他最近很暴躁,大家小心点! 牧北绝:心虚地背着锅躲墙角。 第一百零一章 江湖代有人才出,各领数百年。付红叶救世一事眨眼间已与前辈们的事迹一起成为话本戏台上的传说,百年过去,朝廷势力衰落彻底被天道盟监管,新帝成为了只需逢年过节出席活动的摆设。原本一人定天下的帝王制渐渐转为各城以代表议事的联邦制,从此守卫城池发展民生之责由世家与修真门派承担,同样百姓上缴的赋税也归他们所有,各派更是歃血为盟,相约修士之争不及平民,若有修士欺压良民,则群起而攻之。 这样的形势下,争夺领地便是各凭本事,强盛的新门派有了机会崛起,部分已经老朽的名门被淘汰,江湖势力几经换洗,魔教凭借强悍的实力终是成功回到中原。而尤姜回归后的第一个决策便是独占长安,将魔教旗帜插在了这座千年古都之上。 当年各派感念付红叶之恩答应不再阻拦魔修返回中原,然而龙脉之城被魔教占领还是让有些人不安了起来,对于这些质疑,如今已是天道盟之主的风十七直接回以白眼,“打什么打?长安简直恨不得把自己头上扎朵大红花当作聘礼送给魔教,你们太多事早晚被枫林晃着叶子给抽出来。” “别管人家两口子怎么打情骂俏,好好发展我们自己的城就是了。” 所有异议就这样被新盟主摆平,风十七遥望着沉睡的长安城,最终只是策马返回邻安,指着那属于自己的灵域满载豪情地宣誓,“邻安这座城,风十七这个人,千载之后定要以胜过天下英雄的姿态名垂青史。” 付红叶并没有门徒,他陷入沉睡之后,玄门由太上长老作为代掌门进行管理,新一代的弟子凭借功绩与实力竞争掌门之位。玄门沉寂的百年,不知门逐渐强盛,风十七更是被誉为新时代的开创者,种种决策皆是令人想不到的新奇玩意儿,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天下人的生活正在随之变得越来越安定。 修士之间常有摩擦,互相约战也是常事,这一日魔教便与苍天府决战于临江城外。只见秋风飒飒,残叶飞舞,魔教弟子与正道修士临阵而立,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于右护法掌中小罐,众人皆知,这一招便是决定临江城归属的关键。 对面的秋月白神色肃穆却不怎么紧张,独活沉心静气,用尽毕生修为揭晓谜底——“三,二,一,六点小,为什么又是你赢!” 骰子出现的瞬间,独活当即咬牙切齿地拍了桌子,作为魔教之人还是不敢相信自己赌钱居然输给了一个正道公子,指着秋月白就怒道:“你到底是用什么手段出老千?为什么不论骰子牌九还是斗鸡都没有输过!” 世家公子对吃喝嫖赌一律不沾,秋月白闻言便是辩驳道:“右护法胡说什么,在下不会赌博,只是随便玩一玩而已。” 这样一说反倒比输给赌场老手更令人气氛,独活怎可善罢甘休,当即再次发起挑战,“我不信,再来一把,不赌领地,我就是要赢你一次!” 他们已经从清晨比到午后,秋月白未想魔修始终不肯接受运气不好的事实,也只能无奈地摇头道:“说好这是最后一把,不许耍赖了。”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35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正魔对峙,各方高手严阵以待,结果双方带头人竟是坐在茶馆之中比骰子,围观的修士当即就懵了,见周围百姓竟还见怪不怪跟着他们一起下注,只能拉住那庄家满脸疑惑道:“这正魔两道什么情况啊?怎么还摇上骰子了?” 庄家行走江湖对这种情形是见多了,见他这一头雾水的模样就已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当即笑着回了起来,“大兄弟你是刚出关吧。正魔早已停战,如今争夺灵脉都是相约比试,什么琴棋书画裁衣做饭都比了一遭,为了赢一把每天变着花样去找对手不擅长的领域,这不,魔教连赌桌都给搬上来了。” 初时大家比的东西还挺正经,都是约了地方彼此切磋,直到风十七某日突发奇想,眼见魔修势强,居然拉着寸劫比女装孰美,坚持冷酷魔修形象的左护法看着那堆粉红衣裳终是含恨败退,从那之后,修士们就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各种稀奇古怪的比试层出不穷,叫老百姓看得是目不暇接,不得不承认还是你们修士会玩。 当然,不论斗得多厉害,天下再没有男修敢去挑战天道盟盟主,毕竟这厮不止敢穿女装,他还涂胭脂甚至戴假胸。更气人的是,此人上了妆还真是个倾国倾城的英气美人,甚至让不少女修都自惭形秽。 精怪没有什么性别的概念,天子还是天女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的化形选择,邻安君仗着这不是自己的脸自然豪放大胆。以女装名扬天下,他大哥敢吗?任长安天子占了多久天下第一的位置,最后还是他更胜一筹啊! 付红叶敢不敢尤姜不知道,但他相信若是让这精怪继续玩下去,正牌风十七早晚得掀了棺材板。 “我只是闭了个关,江湖就这样不正经了?” 此等变化着实惊呆了刚出关的修士,坐庄的大哥理解他的心情,很是亲切地拍了拍年轻人的肩,“你醒了?该补课啦。” 就在二人交谈之际,独活与秋月白已开始新一局比试,围观百姓中就有人好奇地问:“林掌柜,你看这一把魔教能不能翻盘啊?” 对此,庄家很自信地摇了摇头,“还用看吗,运气这种东西是天生的没得比,来来,挂天道盟旗子。” 果然,他话音未落结果已出,秋月白一发豹子直接完胜,独活咬牙切齿发誓定要配出逆天改命之药方,满脸都是小黑手的悲伤。看得庄家又是摇头叹息,连忙招呼了手下迎接新城主,“看吧,手红手黑都是命啊。今年临江城归苍天府管,他们可都是爱买丝绸香料的大户人家,把囤的货安排上,涨价,一字记之曰——宰!” 此言一出百姓们纷纷喜笑颜开,连忙摘了商铺上挂的魔教旗子,就这样归属于天道盟势力,随便得好像换一个城主只是换了件装饰一般。闭关修士看着这场景只觉自己是在做梦,待看见庄家别在腰上的金算盘,这才惊觉此人姓林,又以算盘为武器,莫不是万宝堂大当家?天道盟和魔教争领地,这十席之一的正道高手不去帮忙就算了居然还在城里开盘做赌局?他甚至带着百姓宰一把自己同道?天道盟这样下去真的没问题吗?他是不是该考虑投身魔道了? 林暄可不知自己劝退了一个向往正道的大好青年,收完银子便开了新盘继续做庄,招呼着众人便叫道:“来来,下一战天道盟必攻江陵,魔教定是派上左护法找回场子,济世菩萨再战漠北小毒物,买定离手,大家来发财啊!” 秋月白万万没想到自己兢兢业业带着茗川百姓研究种植灵材之法,最后竟是以赌圣之称名扬天下,因跟着他下注一定稳赢而被万千赌徒所膜拜,并得了个济世菩萨的名号。茗川更有民谣云,“菩萨抬一手,今晚就发达。”人间际遇也真是令人惊叹不已。 这百年来风十七是把江湖折腾得鸡飞狗跳,老人们回忆起当初还有付红叶镇着这只泼猴时的清修日子,各个只叹当时不知珍惜,最后只能著书立传怀念着江湖上最后一个正经严肃的正道魁首,其风潮甚至胜过了大家给何欢挂悬赏的热情。 这些书尤姜嘴上嫌弃着,实际上本本都收来读了一番,看着修士们换着花样去夸那个离去已久的人,就好像他还在江湖某处继续行侠仗义,再过几日便会自萧萧落叶中安然返回,倚在门前就如过去一般轻言浅笑,道一声近日可好。 与牧北尘的那一战让修士真正见识到了精怪的力量,他们重拾了对天地的敬畏之心,终于放弃了猎杀精怪的野心。百年过去,天下渐渐安稳了下来,盟主风十七和魔教左右护法取代昔日的玄门掌门魔教教主成为了茶楼酒肆的热门话题,尤姜也很少再出现于江湖逸闻之中。 付红叶离去前将雨君托付给了邻安君,如今不灭天子随牧北绝去了天魔境,星摇泉灵域便赠给了雨君疗养,有了这只精怪作为泉眼,漠北灵气渐渐复苏。魔教与其达成契约,魔修负责保卫星摇泉不被旁人占领,雨君则是每年分出三成琉璃仙茗供魔教使用,彼此达成合作,也就安定了下来。 寸劫和独活都长大了,尤姜终于清闲了起来,攻下长安后便搬去了枫林中闭关修行。也不知是从哪天开始,那尘封于书柜的笔又被他拾了起来,起了兴致便会画上几笔。散落的画中有他一路上所见的风景,也有近些年日新月异的江湖众象,偶尔还有几张让人面红耳赤的春厢情史,唯一相同的是不论到了何处,画中总有一名白衣青年,或抱剑观花,或游历江湖,付红叶虽是沉睡,却在画中陪伴着尤姜走遍了大美江湖。 姜奉之成名之作是秋叶,如今新作仍是在画红叶,这些被称作《红叶图》的作品也曾有几件流落江湖,一经展示就惊动了画坛各路圣手。这些画没有落款没有注释,仿佛都是信手涂鸦之作,各种笔法却是处处绝妙,有人认出了这是少年画圣的手笔,重金聘请天下修士向其求画,最后仍是无一人发现其踪迹。对此,远在海外的喜丧神也有一番评价,“姜奉之的画虽是精妙绝伦,单绘景致的意境终显单薄,只属炫技之作的巅峰。如今妙笔未改,落笔之处却是满满的情,形神俱在,方成传世至宝。丹青一道就是这样,情到了,画便活了。” 少年画圣历经红尘终于出师,尤姜如今却已不在乎名利是非,只是闲坐于庭院之中,看着漫山红遍层林尽染,摇着扇子品着小酒,与无尽秋色共度闲适时光。 寸劫赶到时,教主正一袭黑衣靠在躺椅上小憩,手边是刚看了半卷的书,以新落的红叶作为书签,偶尔随着轻风被翻过几页,给这寂静深秋添了些许热闹的沙沙声。 尤姜久不做张扬打扮,那些花里胡俏的披风和各类魔纹都收进了衣柜,如今大多着素衣黑衣,只求简单舒适。如此一来倒是让不少年轻人动了春心,常有修士大胆相邀,当然最后都是被魔教教主一句话断了心思——“打不赢本座的人,凭什么做本座的道侣?” 对此,寸劫只有一个评价——不愧是教主,就算变成了美人,也可以凭本事断绝姻缘。 笑谈归笑谈,他们都知道教主在等一个人,自己唯一能做的只是多为教主分担魔教事务,不要让他再为外界纷争烦心。 如今寸劫也是打起了精神,只如常禀告着前方战事,“教主,独活又输了一块领地,等会儿怎么揍他?” 他的到来怎能瞒过尤姜,魔教教主抬了抬眼,只懒懒道:“这个臭小子,小小年纪还学上赌博了,取消给他的供奉,送去玄门让无尘子好生教育一番。” 对于卖了自己同僚兼发小这件事,寸劫很是心安理得,闻言便点头道:“教主放心,下一战我定然胜过秋月白,绝不给他们机会挑战长安。” 魔教左护法也到了百岁之龄,若不是上面还有个师父,小毒物这个称号早该换一换了。尤姜对他做事很放心,没有多加干涉,只淡淡嘱咐了一句,“不许再比骰子,本座真怕你们把整个魔教都输了去。” 寸劫对秋月白那可怕的赌运也是叹为观止,闻言便果断道:“那我同他比身法。” 秋月白的诅咒虽已消散,因腿部经脉萎缩仍是行动不便,这些年还是要依靠轮椅代步慢慢调理。和坐轮椅的修士比身法,这和欺负人有什么区别? 当然,对于左护法这毫不犹豫欺负人的行为,魔教教主只是很欣慰地攒了一句,“很好,够残忍,不愧是我魔道希望。” 寸劫禀告了些许消息便返回了魔教,尤姜甩手掌柜做得久了,退隐之心也就油然而生。 他还记得一切结束的那天,牧北绝带着不灭天子来到自己面前,不习惯与人友好相处的大天魔分明是在告别,还是昂着头道:“小爷要把他带回去还债了,今后大概不会再来人间,你可还有什么想问的?” 他这态度立刻引起了不灭天子不满,举起骷髅头就砸在大天魔腰上,“狗叛徒,快去找石头把我拼回来,少一块我都不原谅你!” 牧北绝当然不怕这样的威胁,斜了一眼过去便嚣张道:“怕你啊,你个小矮子跳起来都打不到小爷膝盖!” 这心魔是真的讨打,不灭天子虽然够不着却是把骷髅当作球直接砸了过去,只愤愤道:“你等着,我把自己拼回来就用成年体踩扁你!” 尤姜眼看这两只魔又要用骷髅玩起了接球游戏,为了不让自己继续被忽略下去只能主动开口道:“走就走吧,难道你还愿意指点本座飞升之道?”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36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提起飞升,牧北绝还真有想要留下的告诫。千年之前,修士飞升只有雷劫不需心劫,是牧北绝入魔后派出化身干扰修士飞升方才衍生出了心劫这一说法。仙魔都以为这是他削弱仙界力量的手段,只有牧北绝知道,他的化身只是唤醒了渡劫修士隐藏在心底的留念,飞升之前回头一切都还来得及,待到成了仙魔,人间的未了之缘未解之怨便只能是永生永世的遗憾了。 当年没有和牧北尘冷静解释清楚真相便匆匆飞升,他心里终究还是有几分遗憾的。那份心情就像一根刺扎在了他心里,以至于到了仙界仍是无法释怀,最终还是不敢靠近他人,寂寞地活到了最后。 他已没有重来的机会,如今的尤姜却不一样,此时牧北绝倒是难得真心实意地说了句正经话,“天魔境可不好进,你还是拿着前尘镜再练几年吧。不过小爷可以给你一句过来人的忠告——先计划好成为天魔之后要做些什么,确定那样活着比在人间更好,再去寻求飞升。” 就是这番谈话让尤姜终于对飞升一事释怀,他看着满面尘霜的大天魔,只问:“你后悔入魔吗?” “我当初没得选,但如果可以,我更希望自己能在仙界敞开心扉认识新的朋友,而不是成为如今的无心魔。” 这是本体绝不会告知旁人的心情,牧北绝说完便不再提,只按着不灭天子的头笑道,“当然,小爷一定会给本体带来快乐的,看,我这不是把身体和债主给他捎回去了吗!” 还债这种快乐方式可真够特别的,尤姜瞥了他一眼,最后只能诚心祝福道:“但愿本座飞升之日你还没被本体打死。” 风波结束之后,魔教的日子终于好过了起来,新一代修士根本不知旧时的厮杀是什么滋味,正魔两道吵一吵架在他们看来已是了不得的热闹。那个若不随时携带刀剑便活不下去的江湖终是伴随着一代人的爱恨情仇逐渐老去,熟悉的名字一个个成了话本戏词中的人物,只有他还守在这方人间,等着说好会归来的人。 这是姜奉之过去最喜欢的生活,安静,自由,永远与最爱的枫林为伴,可以随心所欲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若不是少了一个人,简直堪称完美。 尤姜不再执着于飞升之后,修为反倒提升得比过去更快了一些,隐隐已触摸到了成为天魔的门槛。可现在的他已不急着跨过去了,每日仍是闲坐看书,偶尔游历,偶尔访友,待到入夜便温了酒赏月,伴随月色枫林陷入安眠。 他现在懒散了许多,就这样躺着看书,直至入夜方才悠哉地提着灯火返回卧房。今夜月色如水,风吹层林,倒是个妖精作祟的好时段,也不知是不是天相给的征兆,当尤姜进入房门时,床上还真有一只白衣精怪轻笑回望,见他瞬间呆立,只拍着被子笑道:“教主的床榻如此冰凉,可要好心人暖上一暖?” 在风十七鼎力相助之下,付红叶的身躯多年前便已完成,然而他的灵识为吞噬牧北尘而消耗太多,沉眠于长安之后便没了声息。尤姜守了百年空壳,用画笔想象了无数次他动起来的样子,如今美梦成真反倒不知该如何欣喜了,愣了一会儿只冷笑道:“本座可不知这天下还有三更半夜爬床的好人。” 他们总是来不及好好告别就彼此分离,如今漫长时光过去,终于到了再会的这一天,付红叶上前抱紧这个想了百年的人,虽暗道此生再不放手,嘴上仍是调笑道:“夜黑风高,你落在了坏人手里,可做好了心理准备?” 重生一次失了掌门身份的束缚,这人倒是越发放飞自我,尤姜的伤感之意瞬间没了,斜了他一眼便道:“本座瞧着你这小花卷月下采花很是熟练啊,莫不是改行做淫贼了?” 对此付红叶很是无辜地一笑,眨眼间便胡诌出了个理由,“我每日都想着如何快些醒来与你偷情,怎还能继续做个正人君子?” 这样的言语也是久违了,以至于尤姜听见竟没了恼意,反倒是颇为唏嘘地叹了口气,只轻声问道:“既然回来了,不去一趟天道盟吗?” “十七将天道盟管理得很好,我也到了该退隐的年纪,正道往后如何只看他们这一代人的本事。” 付红叶的掌门之责已经尽全,他也是会老的,如今再次苏醒终究没有力气去理会江湖纷争,除了心心念念的尤姜再没有去见任何人。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终于又变回了那只无事一身轻的小精怪,除了自己最爱的画圣什么都不必再去想。飞升也罢,正邪也罢,一切随缘,不再强求。 尤姜本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有看破红尘的那一天,待到魔教安定之后,却也渐渐失了对江湖的兴趣。就像牧北绝所说,纵使飞升成魔武霸天下,若身边连个可以述说成就之人都没有,到头终究只剩下高处不胜寒的无尽寂寥。 如今久别重逢,少年时的浓烈情话他是说不出口了,只能握紧白衣青年的手,头一次主动问:“那么,你我寻一处山清水秀的僻静地,共同归隐山林?” 这样的要求付红叶怎会拒绝,当即就轻笑道:“长安枫林便是天下最秀丽之处,难道你还有更爱的山水?” 无需刻意避开江湖,也不需远离最爱的长安,如何舒心便如何过,反正不论前往何处,他们都会彼此相伴。尤姜听懂了他的意思,抬眼与青年对视,久违地又找回了几分年轻时的朝气,“你倒是自信,有本事就同本座走遍天下去比一比。” 虽是谈笑,付红叶看向尤姜的眼神却只有认真,他看着月光描摹着自己最眷恋的眉目,一切江湖风云在彼此重逢的第一眼便悄然消散,只留下了发自内心地一句承诺,“好,往后余生,我只陪着你。” 人心易老,江湖常在,盖世英雄红粉佳人终将走向暮年,人间百年,恩怨随风散,爱恨如云烟,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千帆过尽时,你还在我身边。 就像那老生常谈却让少年们每一次都想听到结局的戏词——良辰好景与君度,只作鸳鸯不羡仙。 作者有话要说:风十七:一代版本一代神,现在江湖归我了,大哥你退休度蜜月去吧! 独活:可恶,下一次我一定会抽到SSR! 寸劫:我怎么感觉这片江湖的画风逐渐沙雕了起来? 牧北绝:莫问,一起沙雕就完事了。 尤姜(冷漠):本座不想和这群沙雕同台竞技,咱们归隐吧。 付红叶(点头):有道理,退游保智商。 《老江湖》到这里就完结了,感谢小天使陪着我走到最后,这本后期是真的事多,正好赶上搬家和换工作,每天都好像有忙不完的事,很多时候都在通宵赶更新……不管怎么样,最后还是顺利写完了,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再努力一下就会发现自己还是能坚持的。 虽然完结了,断更还是要好好面壁思过,无法应对意外终究是我存稿不够的原因,下一本还是要先存个十万字再开,预计是四月底左右。 写了这么久古耽,下一本想尝试现耽小甜饼,预收先走起——《两个死宅怎么恋爱》 玄门系列最后一本《白公子》在现耽完结后开,主要是妖族的故事。 最后感谢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和订阅,喜欢这种风格的朋友可以收藏作者专栏,就算换工作我也会继续写下去的,早晚让这个专栏种满大树! 恋耽美 老江湖_分节阅读_137 老江湖 作者:天桥底下说书的 &ecmsxs&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