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书名: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文案: 民国初年,少帅百般无聊的二世祖生活,突然被他爸的新副官打乱。新来的副官相貌英俊、能力非凡,而且好像随时都爱盯着少帅看。觉得副官对自己好像很有图谋的少帅,终于发现副官对自己就是很有图谋……而且,这个副官居然是穿越来的?穿越来的副官,和本地原装的少帅,开始有了一些不可说的秘密。 第一部 第1章我爸在路上捡了个新副官 一、 这个事情不知道要怎么讲,反正我一直觉得我爸那个姓张的副官有问题。 很严重的问题。 这个人啊,来路不正。 我爸是谁? 奉新人曹钰是也,屯兵九里山,人称曹大帅。在下空无一衔,在军中除了我爸我就是天。暂时,目前,任职——我爸的鹅子。 通常大家叫我少帅、曹少帅。 少帅者,比大帅当然要少帅一点。但是总的来说,也比较帅,所以我的大名曹士越,平时就很少人叫。 一般只有京津沪浙的杂志啦新闻小报啦,还会,偶尔,全须全尾地写上一遍。 那种好话很少,一般都是标题党。譬如我爸命我去越王山给我妈上个坟,隔壁南昌的报纸直接刊大标题道:《曹士越去越王山扫他妈的墓》…… 我觉得这不行。 隔天,我就拿了这张报纸给我爸看,说:咱把报馆老板抓来,捏个名头崩了吧? 我爸一烟杆子抽过来冲着我就吼:老家人你也崩,还有没有王法了,滚! 记得当天晚上,他出去吃酒,回来时,就把姓张的带了回来。 二、 姓张的名叫张文笙。 目前在当我爸的副官,是老头子跟前的红人儿。 这人的年纪……可能是二十多,皱起眉头来能有三十岁。 这是活该,爱板着脸的人普遍面相显老。 这个人,非常的面目可憎——因为打从头一个照面起,他就少有冲着我笑一笑的时候。 此人突然登场的那天晚上,我爸又收了地方绅士的帖子,去人家家里吃酒听戏。 走之前特地嘱咐我:近来形势紧人心叵测,天黑了你小子可不要随便出去浪,最好在家抄经养心。 我觉得这就很没有道理了。老头你要出去听戏,竟然好意思叫鹅子我呆在家抄经。 他前脚刚走,我后脚就扔了笔,招呼护卫保镖们陪我出去浪。 没人敢动,回我话说,我爸爸特别叮嘱过,谁敢撺掇我出门,军法严处。 很霸道了,大帅既然发了话,我这个少帅说的话就不顶用了。 我说不能吧,总不能真让我在家里抄一晚上经吧?我不能去听戏,还不能雇人回来给我唱吗? 我又让他们替我找几个像样的回来唱戏。 结果一个个还是面有难色:像样的都上你爸爸那边厢唱去了吧…… 这我可不乐意了,硬要他们给寻去,逮着哪个戏园子刚巧贴了海报开戏,就给我把人提回来唱。 三、 人嘛还是提回来了。 连同海报都扯回来一张,说是唱的《白蛇传》。海报上画着白素贞,水蛇腰十分袅娜。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2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唱的是北方戏,班主畏畏缩缩推了一个男旦出来给我行礼,说:这位是白老板,专演蛇妖的角儿,今晚他伺候少帅。 看看他又看看手里的海报,我决定把帮我办这事儿的人都给崩了。 我让他们都过来。 然后我专门伸了一只手,按在腰间的手枪匣子上,咬着牙根很努力跟他们沟通道:大家自己看看,这是白蛇吗?这是白象吧? 人家送我爸的这个院子当中有个太湖石,在整个徐州算是最大的一块。这石头啊,就在我跟前,被这条蛇妖的身躯,彻底挡掉。 人往院子正当中一戳,铁塔也似,力拔山兮气盖世。 西湖游船,这位白素贞真一脚踩上去,船能立马翘起来沉了。 我爸指给我的亲随当中,最能说的一个叫沈蔚仁,这个时候还要嘴硬,指着那条霸王蛇安慰我:样貌别致,能红必是唱得好。不如试试戏呗? 逻辑很稳,想想可能是这个道理。 所以,我还真是,每次都能中了这个沈蔚仁的邪。 我把手从枪匣子上收回来了,跟他们说那就先唱一段。 背后在张罗着搭戏台。 那个白素贞双手捧了碟点心素果走上前来,冲我盈盈一拜。 距离其实还有两丈多,愣是惊得我往后退了半步。 感觉到了真实高大,我很怕他冲前倒下来压死我。 演白娘子的这条汉子,见我果断闪避了,眼眶子就有点发红。 问我:少帅,是怨奴奴伺候得不好么? 我被他吓得干咳了一声,说:唱一段就走吧,别被我爸看到。 我想的是,我爸看到你这样的白蛇,他能把你一枪给崩了。 谁知他听了这话就有点破涕为笑的意思:怎么会,奴不是见一个爱一个的轻薄人儿。 说着把手里盘子朝我眼前一揣。 给我吓得,又往后退了一大步。 退得不太好,被掇在那的一个椅子绊倒。 白象蛇没把我吓死,原来我合该是后脑勺着地摔死的。 四、 但我也不是在那晚上摔死的。 一只莫名其妙的手,在这个莫名其妙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出现,就恰恰好撑住我的肩背,阻止了这个事。 莫名其妙的意思是,这个撑住我的人武功很好,脚步很轻,对我这种没练过的人来说,他行动如鬼魅。 我感知不到这人何时来的,反正他把我撑住了,我没有摔倒,而是一屁股砸在惹了祸的椅子上。 一般这种救驾之事,都是沈蔚仁他们干的,他们专业啊。 这一次却不一样,我回过脸就看到了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年轻男人。 第一印象没看全脸,我坐在椅子上先看到这个人的下巴和嘴唇。 这人下巴上的皮肤挺光润,轮廓比白老板可柔和多了。他的嘴唇颜色也很浅,嘴角微微上翘,像枚菱角,是天生的一个和气形状。 第二眼我抬了头,总算看全了他的五官。可惜呀,明明嘴巴长得和善,这个人的眼睛却亮亮的透着精光,有点凶。 这人头是刚剃过的,贴着头皮漆黑的短毛整整齐齐。他穿着军装,没戴帽子,是个生脸孔。 他瞧一眼我,又瞧一眼白老板,皱了皱眉头。 嗯……口味真重。他动了动嘴唇,叹了口气,喃喃说的。 按说我本来是要发作的,管他是谁敢跟我来这套我是肯定要发作的。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3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是曹钰曹大帅的儿子,在这里我想杀谁就杀谁。我拽开了枪套摸上了枪把,接着就听见家里一阵乱一阵喊,所有人互相招呼着,面色惶惶,都开始往大门方向奔去。 我说这又怎么了? 这个生面孔的男人看着我说:你爸爸去赴宴的途中遇到了刺客,你还不去看看吗? 我一恍惚,脱口就问:我爸死了吗?他死了我就是大帅了。 那男人又叹了口气,掉头就走。 事后我才知道,这个人就是我爸爸刚收的新副官,他叫张文笙。 五、 家里的卫兵、仆从,全聚在大门口,一片静默。 我分开人群走进去,正当中赫然一副担架。 人是用担架抬回来的,盖着块布。本来可能是白布,已经被血浸透了,黑夜里看,是一大块一大块的暗色。空气里尽飘着腥气。 想想我爸早上还用烟杆子打我呢,现在就这么躺着了,大概这就是戏文里说的,人生无常啊。 我抽了口长气,嗷地一声,赶一步就往前滑。 本来打算是直接扑跪上去的,屁股上挨了一脚,把我这个特别悲壮的动作,给截停了。 我趔趄了一下,被两边的兵扯住。 我爸的声音,就在我脑后响了:幸亏老子回得快,不然你个孽障,怕是要认别人做爹! 我的爸爸,曹钰曹大帅,今次当然是没有死啦。 刺客还是真有的,据说可能是乱党。 反正这种解释不通的谋杀事体,从光绪爷的时候,到宣统废帝,到如今民国立起来两三年,都是国际惯例,只要通通推到“乱党”两个字上面,就没有问题了。 疑似乱党劫道儿,行刺杀死了我爸的副官,导致他老人家险险坠马。 我爸练过,不过年纪嘛在那儿了,真摔一下也是要不得。那个生面孔的男人,张文笙,就在马惊人落这个节骨眼上,从不晓得哪一个的拐角旮旯里飞身而出。 就是这个人救了我爸。 老头子当场就指他做了副官。 也没有问我的意见。虽然一般来说他都不会问我的意见。 他把张文笙叫过来,揪着我的耳朵把我又拎过来,风趣和善,介绍我俩对面。 ——这是张副官,身手了得。 ——这是犬子,没有身手。 张文笙瞅着我,眉头就一直要皱不皱的。 他有双英雄目,没生出英雄眉。他的眉毛淡,听先生说,长成这样的人命薄。 他命不命薄我不知道,我头一眼就看得出他不喜欢我。 他似乎是,十分不满意我。 我说:哦,张——副官。 我补充说:上个月到这个月,从九里山到徐州城,我爸已经死了三个副官,换了三个副官。您好,您是张副官。 张副官道:您——就是曹少帅。 然后,这张副官接着我方才的话头又道:那是他们不行,现在,我是你爸爸的副官。 嗯……我觉得这人不行。 很不行。 因为我非常不喜欢他。 六、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4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爸到底有没有死,这个具体的结果,我感觉报界人士、坊间杂志,他们并不很在乎。 行刺的事情发生后,我爸推掉了酒席,于是此事立马长了腿,顺风搭上电报消息,跑得比火车还要快。 一天后北京的报纸即刊载醒目大标题曰:《督军曹钰又遇刺身亡》。 加了个“又”,这么看肯定是要比直接报道曹大帅已然遇刺且身亡的谣言小报要强上一些。我有点气不过,问我爸道:你真不打算管吗? 我爸竟还有点乐,说:老子刺而不死是为神,看他们怕不怕! 这老头一天到晚这样,我就觉得没法沟通了。 但是,作为一个有自己想法的少帅,我还是得再接再厉给大帅进言。 我说:照我看你新收的那个副官也很可疑。哪有忽然从街拐角跑出来个要饭的就成了你副官的,你以前的副官都起码是营长。 我爸歪在炕上吧嗒吧嗒抽了几口烟,对着我喷了一脸,笑眯眯道:你懂什么,英雄不问出处! 快给我麻溜点儿滚了吧,出门别忘替我把张副官叫进来,我要跟他谈正事。 这我还就真不懂了,我才是他亲儿子,凭什么跟我谈的这些仿佛好像似乎一定就不是正事? 我说我不走,我也要听。 我爸一烟锅就敲过来了:看到你小子这惨白的怂脸,老子一句正经公事都想不起来,给我滚! 老子在外面刀枪里挣命,幸得高手相救,没有被人把脑袋剁下来。回家一看你小子倒好,醉生梦死的,经文一句没抄,倒搞了头骆驼似的肥汉回来给你演小娘唱春词,这事有没有? 我愣了愣,想到他说的可能是那“白素贞”。这我可不乐意了,反驳道:白老板怎么像骆驼了?他是唱白蛇传的。爸,你听不懂戏可不要瞎讲。 我爸手一扬作势又要打我。他的动作来得猛又来得重,我自知躲不过,索性一动不动杵着,就由他打去,权当孝顺孝顺他。 谁想他的烟杆儿挥到半路,忽又颓然放下了。 滚滚滚滚滚,去去去去去。他胡乱赶着我,像驱撵着什么晦气东西。 我气哼哼冲出几步猛一推门,觉到有点阻力,门是推不动的。再鼓了力气去推,门外候着的张文笙倒是一伸手帮我把门拉开了。 我俩脸贴脸,鼻尖对住鼻尖。 我是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人哪,方才一定是贴在门上头,偷听我们爷俩说话。 第2章自古以来,追求白娘子有风险 七、 我从我爸那儿出来,就喊人去给我把沈蔚仁找来。 沈蔚仁是师范的学生出身,此外我不晓得他的身世。我爸在几个亲随里挑选他来跟我,做我的“勤务官”,其实有跟随伴读的意思,可能也有参谋预备的意思。 但是这个人吧,明着暗着不老实,每回我真有事喊他,他总是推三阻四,要么头疼脑热,要么胃痛腹泻。 我估计他一心想伺候的人是我爸,那当然了,谁不想跟着大帅办点大事啊,总好过陪着少帅在宅中坐着抄经。张文笙的那个位置,他可以说是觊觎久矣,只是万没料到,大帅宁可重用一个来路不明的人,也没有考虑读过新学的他。 大白天去叫沈蔚仁经常叫不来,没想到今天我才派人去,他就应了声颠颠儿跑来了。 见面头一句,就问我:少帅,您这儿可听说了那姓张的来历没有? 得,满脸都写着他那点儿心思。 我说:我哪儿知道,他兴许就是个叫花子,不然谁大晚上的睡在街角呀! 沈蔚仁道:我倒是听大帅说,这人以前是山西的镖师。 难怪身手好,镖师这行当还是挺深的,大多身手很好路子很宽。我没精打采地搭话道:那他干啥不好好地在山西当镖师? 沈蔚仁道:嗨呀,少帅您有所不知,现在有银行,也有火车了,谁还请镖师?镖师都成了叫花子。 我登时乐了:那不就还是叫花子? 沈蔚仁明明站在大平地上,却还是平白趔趄了一下,整个人都歪了一歪。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5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真心关切他,问:你又头晕? 沈蔚仁哭唧唧地看着我:小的向来体弱。 我想了想,还是想不通一个叫花子凭啥能得我爸的信任。我的原则一贯是,想不通就不想。 于是,我伸手拍拍沈蔚仁的肩膀:小沈,不提他了,我给你个轻松的事儿先办了吧——给我打听打听去,那白素贞他们还在徐州不? 沈蔚仁的眼角直接挤出了泪花:什么白素贞?! 我说:唱白蛇传的白老板,见过一次你不可能不记得。 沈蔚仁又是平地一个趔趄。 我烦了,狠狠瞪着他:少特么给我来这套!到底记得不记得? 沈蔚仁道:晓得,长得白象的白蛇,身材像骆驼的男旦。我去给您找他去。 八、 我猜我爸不喜欢白老板。 实际上我自己也不喜欢白老板,我觉得他的那个扮相很不白素贞。 我猜我爸比较喜欢张文笙。往好听了说,英雄惜英雄。不考虑英雄方面的成分,他长得到底比白素贞好看得多,一晚上同时见到来历不明的俩人,红花也得绿叶来衬啊。 我眼下的想法是,我爸不喜欢谁,我就偏要向着谁。我爸不想我请白老板来家里唱戏,我就亲自去戏园子里捧他的戏。 沈蔚仁说是出去打听白老板的所在,一走半天儿过去也没见回来禀我。 我爸爸找张文笙进屋谈正事,一关门也是半天儿过去没有再放人出来。 我趁着卫兵换岗,自己换了身衣裳,挑了顶新的礼帽,出了边门,到府城里晃荡。 听说城隍庙街附近有个洋人盖的耶稣圣心堂,重檐高耸,穹隆宽阔,省内都很有名。教堂旁边,还有个花园,此时正是石榴树开花的季节,我爸派驻此地后,一直拘束着我,也不教我去看看。 还没走到南门里,看到街头有人散发石印的海报,瞧着眼熟,正是白老板他们戏社的东西。 十分吓人的题目:彭城巨献人妖奇情且唱且叹白蛇传。 我想了想角儿的样子,觉得道一句“奇情”也算切题。 顺着地址去找,很容易就找到了,戏园子外面搁一个架子,亮着白素贞的剑和许仙的伞。这不是我家,所以一个大活人直接进到后台院子里也没人阻拦。 晚上才有戏唱。过了晌午,院子里有两个龙套光着脚丫子在瞌睡,其他人都看不见。 我又往里走,忽然听见白老板的声音响了在某个房间里。 寻过去站在一条黑黢黢过道上,隔着层窗户纸,看见有灯火晃。 我把纸舔了个洞子,果真看到白老板。 还是个扮上了的白老板,坐在菱花镜边,就他一个人,厚墩墩的两肩披挂着床单大小的白绣花帔,仿佛一座倾颓的玉山。 这人好像正捧着个灯,因为被他的身体挡住,只能依稀瞧见有蓝白的亮光从他头顶漏出来。 这人窝在漆黑的妆房自言自语,我只听见他说:明明说好的,这个任务三年结束!可三年之后又三年了,你们既不提高薪资待遇,也不换人替我! 他对着那光,絮絮叨叨说道:……那天我终于看到他了,我找到他了!曹士越,妈的!就是那个大家都在找的曹士越!我受够了,他站在我面前,一脸欠揍的样子,弄得我焦虑症都要发作了,就想直接扭断他脖子算了! 他还说:曹士越要是现在死了,我得回来坐牢对吧……老大,你以为我开玩笑吗?我宁愿回来坐牢。可他好像发现什么了,一直在后退,他一直躲我…… ……虽然我听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但我听得懂自己的大名。 曹士越,那不就是我吗? 我感觉到自己,一直在后退。 然后咚的一声,我的背撞在了空心的木板墙上。 九、 动静弄得这么大,姓白的没听到才有鬼了。 动静弄得这么大,我自己也忽然清醒了。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6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想我怕什么,他有个头我有枪啊! 虽然他嘀嘀咕咕在说什么我一句都没听懂,不过这个不打紧。我现在拔枪把人抓回去,让我爸的人结实揍一顿,大家自然就好沟通。肯下重手没有什么解释不清的。 面前屋里,脚步咚咚,显然是白老板站了起来要向我这里冲。 我也不怂,拔出枪来,抬起一脚直接就把房门给踹开了。 白老板看见我举着枪踹门进来,当时他是很懵的。 他懵在那里,咬牙切齿,指着我道:曹士越?好得很哪,原来是你! 我举枪对着他:别废话,刚才你说的我都听到了!想杀我?没那么容易!跟我走一趟吧! 白老板冷笑道:曹士越,你不在家里好好抄经当你的少帅,跑到这里来找死,是少帅当腻了吗? 我说:啊? 现在换成我一懵。我心想,这人到底什么来头?怎么连我爸成天摁我在家里抄经都晓得? 白老板冷笑着瞪我,道:别想了,曹士越,你是在想我怎么那么了解你是吧?你出去问问,其实全城人都晓得曹钰有个混蛋儿子,不会带兵不能打仗,成天被他爸爸关在家里让他抄佛经。 我说:哦…… 说完自然是得开枪啦,这个白老板也真是的,一上来就把天给聊死了。。 我没跟他招呼就开了一枪,白老板猛一扯门扇挡干净了,恨恨道:讨厌!你这个少帅当得,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他突然又做出那天晚上那种捏着嗓门的声音,虽然很敬业,很白素贞,但在这种时候听到,特别吓人。 我吓得又开了一枪。这枪是胡乱开的,枪口抬了一下,我估计子弹打天花板里去了。 这枪也没镇住他,他扑近了两步,一伸手就把我怼墙上去了。 这一下撞得结实,我的背很痛。正呻吟着,就听到白老板拿着白素贞的腔调说:你听到了什么,也不打紧……我现在把你绑起来结实揍一顿,大家自然就好沟通。反正肯下重手没有什么解释不清的。 ……固然说不出来哪里不对,但是吧,我很讨厌这种“大家果然都是这么坏”的心有灵犀。 白素贞站在我面前,向我伸出蒲扇般的一双大手。 我心慌意乱,又拿枪指他。这回胳膊还没伸直,就被他抓住我的右手一扭,把我那把贴身的手枪夺了过去。 这真是有种,推倒牌山输到尽的赶脚。原来这个唱戏的壮汉,身手竟有这么好,他还会空手夺白刃这招。 现在是他拿枪指着我了。我有点闹不住,腿开始发软,人开始情不自禁地……贴着墙往下蹲。 我一边缓慢下蹲,一边努力嘴硬,对他咧了一个笑,说:白老板,你可别乱动,小心枪走火! 白老板道:你以为我多稀罕你这破枪? 话没说完,他就在我跟前,送我轰隆一个落地雷,甩了一声响。 十、 搞出这么大动静是因为天花板碎了。 来我才知道,这天花板居然是被人一脚踏碎的。 事情发生的正当时,我只看见眼前一花,本能的我就先护住了脸。与此同时亦有一声巨响。从破碎的天花板上飞溅直下的木屑把我手背上划得全是血。 我本来就往下蹲了一半,现在彻底蹲地蜷成一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我闭着眼睛就只管叫。 叫到喉咙发痛,木屑掉落的声音也消失了。我睁开眼,就看见看了我爸的那个新副官,张文笙。 张文笙沾了满头满面的木屑与浮尘,直接踩在被他放倒的白老板身上,两眼冒火,恶狠狠地瞪着我。 若不是他刚刚才救了我,光看他那脸色表情,我都要以为他也是来杀我的。 张文笙瞪着我,犹在喘气。汗水从他额角渗出,顺着脸颊一直往下淌,冲开灰尘泥垢,一缕一缕的。 他忿忿道:你好哇,少帅。 我蹲在地上仰视他,他的泥汗都滴我脸上了。我很尴尬,只好勉强跟他打招呼:你也好哇,张副官。 惊魂稍定后,我才知道我爸跟张文笙谈完那啥正事,就发现我自己出门了,谁也没带。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7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老头子派了一个营的人翻遍徐州找我。张文笙先碰了一下刚回到府中的沈蔚仁,转头就直奔戏园子来了,接着就拆了人家房子,救了我个正着。 之前我爸说他厉害,我想不出能有多厉害。直到亲眼所见。 这一天晚上,我爸甚至让这张副官上桌跟我们一道吃饭。 也不是设了酒宴,就是寻常晚饭,老规矩的四菜一汤,又让厨子多炖了只鸡。 我坐我爸左手边,他坐我爸右手边,大家都不搭话,气氛冷得很。 后来还是我爸先开口,端了杯酒,跟张文笙道谢,说:我曹某人杀气重,家里人丁薄,打了半辈子的仗,膝下就剩这一个前世欠来的讨债鬼。你救了他的命,就是又救了老曹一命,我代犬子谢谢你。 说完踹我一脚,叫我也跟着端杯子,吩咐我:叫笙哥。 这个意思,仿佛就是把这副官也当做大半个亲儿子了。 他以前可没这么大方。把他从死人堆里背出来的老副官,最后还不是一样的给他自个儿挡枪子儿死了?到临了他也没让我尊人家一声哥。 张文笙很客气,喝了这杯酒,还了一堆客气话。他没说自己听到白老板跟我说了什么没有,也没说我当时有枪还被人夺了。他只说我这个少帅鸿运当头,自己不救,也自会有别人碰得上这个巧儿来救。 就是那种老江湖式的谦虚嘛,意思意思得了,绝不卖乖。 但这天我心内真正是感激他的。他从天而降,他是救了我的命的。哪能那么巧呢?我跟他一定有缘吧。一个能干的有缘人,就算他谦虚得很假,我看他也是顺眼的。 倘若是没有发生接下来的变故,我对这张副官、“笙哥”的好印象,可能就这么扎稳了、生根了。 指不定哪天还能开出俩花儿来了。 可惜啊,他的狐狸尾巴藏不住啊。 第3章到底谁跟谁才是一伙的 十一、 那天饭后我问我爸,白老板会怎样? 我爸说这人差点弄死你,你咋还惦记着他呢?该不是你小子口味真有这么重? 我赶紧解释,说:他是莫名其妙要弄死我,总得闹个明白再杀吧?我到底干啥了,他要弄死我? 我爸想了想说:我已命人连夜审讯,查查他是什么来头,有没有同党。明早找人给他照张相,然后拉到西门外砍头示众。 我本来想说一下看到过他桌上有异光,想了想又不太确定是不是我眼花了。毕竟事后大队人马来到,查搜他的屋子时,我也有跟过去看。他的桌上只有些头面首饰镜子一类,那莹莹的蓝光,也许就是斜阳照在珠宝上的宝光。 我爸看我低头踟蹰,又说:这件事,我就交给张文笙去办了。 我心里还是别扭,问他:你咋这么信任姓张的?他究竟是不是你在外面偷偷生的? 我爸一巴掌扇在我头上:胡说啥呢!老子就是担心这两人串通,才专要试试他!你个孽障懂什么! 从老头子房里出来,我心里便烦乱得很。不知为何,总是想起我爸爸以前的老副官来。 这人是我们江西的老乡,也姓张,大家都叫一声老张。这人从湖南跟着我爸一路打天下,办什么事时都笑呵呵的,因此给人印象,是面貌模糊的。 我八岁没了妈,听家里人说,这位老张副官一向待我很好,闲时抱我出去玩,看一个摊就给我买一样东西。 他也是给我爸挡枪子儿死的。有人说不是他情愿替死,是我爸扯他一把当了人肉盾牌。具体怎样,我不在跟前,没有亲眼看见,只能听人信口说。 老张副官死掉很多年后的现在,我爸爸又任命了一个姓张的副官。我从前没想念过老张,这时忽然念起他。 老张的模样我早已是不记得了,我只是想着,我爸到底死了几个副官了?是不是当他的副官这事儿就挺危险的? 我不喜欢张文笙。也许是我隐隐能觉得,张文笙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我。他不满意我。可这不代表他救我一命,我心里头没有存过感激。 我跟我爸不一样,老头子表面给他糖吃,心里头不信他,将来随时还是可能扯他挡枪子儿。 我心里面上虽说都不喜欢这个人吧,可我确实感激他,就想着要帮他一手,给他提个醒儿。 想着想着,我这两只脚啊,就自己往张文笙的睡房那边去了。 十二、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8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们在徐州的宅子是地方绅士献赠的老屋,院子有好几进。张文笙来的日子不多,又没有任命,他的私人待遇连沈蔚仁都不如。副官算不得真正的军职,暂时同司机、马夫一样,住在仆人聚居的院子里。 我来到此地以后,从来没去过那个院子。今天终于踏足,才推开门就有一股浓浓的潮腐气味扑面而来,弄得我干呕了好几下才稳住。 定睛一看,原来院子当中还有口水井,又晾着好些潮衣服,难怪有这股味儿。 天已晚了,夜深人静,一转三大间瓦房都熄了灯,黑黢黢环伺。周遭人味儿很重,却没有半点人声,令人害怕。 我从湿漉漉的地板上走过去,一时有点懵,不知道自己是嚷一嗓子把张文笙直接叫出来说话好呢,还是挨个儿敲这三个屋子的门比较妥当。 怎么都不可能没动静,我却并不想让旁人知道我来找过张副官。 家里人多耳目也多,我不喜欢他们去我爸面前说我来过。 那一抹奇特又熟悉的蓝色光,就是在这个瞬间亮起来的——在三间大屋的当中一间,半遮半掩,明显就在当中门后,离我不过半个院子的距离。 这个光我在白老板那里见过,他背对着我,向着那光说过些疯话。 就是那时,白老板说他想杀了我算了。 后来他突然跟我干架……当然也可能是我先拿枪对着他,他不得不跟我干架……没必要考究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啦,总之他向我扑过来,蓝光的事我就忘记了。 现在又看见它,忽然再现,而且是出现在我家仆役住的屋子里,实是教我心头一紧。 上一次看见这种光我一脚蹬门进去,很英勇,然鹅未杀成贼反被揍。 这次要不然,我不要那么英勇,还是先老老实实出门去,帮他们把院子门带好,然后直接去找我爸报告吧。 我这次算是想得很妥当了,有勇有谋。 话说当时,我连身都不敢转,屏住呼吸赶紧往后退。退了两步,后腰撞在井沿,有点痛,我也不敢叫,手一背扶着石头,沿着井边转着逃。 这时我听见门响。 当中那门嘎吱一声开了,蓝光流泻而出。我啥都还没看清,就先“啊”地吼了一声,身虚腿软。 我是心中暗忖,想他武功高强,被我撞破这么个玄机,会否一把揪住我衣服,顺手把我投到这个井里去。 张文笙从门内掠出,我躲也来不及,果然被他当面一把揪住了衣服。 ——这么晚你来做什么,少帅? 他看我还是怒冲冲很不爽的眼神。我想不通,怎么他他就能恨我恨到,不乐意给我个好一点的眼神。 这会子不用低头,我就能看见那蓝光是从他的掌中发出。 ——我来看……看你啊,张副官。 我努力想镇定。 我是曹大帅的儿子,我怎么都该临危不惧,有名门风范。 这时那张文笙又道:那就别离着井沿那么近,笨手笨脚,栽了下去如何是好。 说着揪着我,看样子是打算要施展腾挪,往屋顶上跳。 这个剧本不对啊,我有点搞不清楚,他唱的是哪一出。反正他掌中蓝光闪烁,根本一毛一样,他跟姓白的必有些说不清的纠葛。 我临危不惧,风范犹存,泰然道:张张张、张副官,您放心就好。我我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什么都没看到。 他真的不按规矩出牌。我都已经如此明确表态,他还是揪着我一下就跃上了屋顶,凌空一个鹞子翻身,迫得我惨叫出了声。 十三、 我叫那两声颇响亮,院子里起了些动静。有人摸黑骂了几句,有鸡有狗跟着闹了几声,没有下文,灯都没点。 我喃喃说:怎么我家宅子里还有人养鸡的? 张文笙皮笑肉不笑,道:那是,少帅看到的鸡向来都是睡在鸡汤里的。 我原该要继续叫的,无奈张文笙动手很快,一出院子就捂了我的嘴巴,一手摸上我的裤腰缴下我的枪。 我毫无还手之力,他竟比我自己还要不满意,嘟嘟哝哝抱怨我如此不行事,竟然也能是我爸爸曹钰的儿子。 等他挟着我出了大院,在深巷暗角里站定,这才松开手。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9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大帅派我今夜急审白老板,他说,你不打救他吗? ——倒是开门见山。我就知道这俩人是串通好的,他们是一伙的! 我把脸一横:我干嘛要救他?你抓的他,合着不是为了我,是给我爸面前讨个好儿来着。你自己干嘛不演完这出捉放曹? 张文笙道:他不可以死在明天早上。一会儿我去审他,你去放他,就这么说定了。 ……他讲得理直气壮,真的一点点犹豫惭愧都不具备。我长了这么大,一直觉得我爸已经够不要脸,我也已同他有样学样学到很不要脸。谁知就算我们俩父子不要的脸加在一起,也并没有这位张大副官这晚上不要的脸多。 我说:我可没跟你说定。 张文笙伸手在我的胸口抹了抹,把自个儿刚刚扯皱的绸布衣襟理得平顺了些。他笑道:少帅不愿意,也合情理,毕竟兹事体大。那我还是带你回院里去,把你丢进井里。反正你这个样子,将来也当不成大帅的。你爸爸手头的这几万定武军,到时候定有能人得去。 ……从善如流,我也省得。我赶紧说:我去放人,就当积德……笙哥,咱俩一言为定! 第4章风流曹少帅探监盗贞娘 十四、 今天抓到的刺客白老板,是连同前几日抓到的刺客一起,关在监狱里。 清制废除、举国光复后,废了徐州府,但是没有废掉旧监狱。 据说是要兴建新监所的,洋人还说我们现时暂用的铜山县监狱有很多问题,比如居然没有设“忏悔堂”,很不人道。 我问沈蔚仁,什么是忏悔堂? 沈蔚仁回答:跟禁闭室差不多,弄几十个小隔间,对面墙上挂上神仙,各人都跟自己家的神仙忏悔求赎罪。 我说那不是跟城隍庙一样,除却城隍老爷,孔子观音佛祖关云长赵公明一般也有座次。 沈蔚仁道:少帅,这不进步,如今进步的忏悔堂还要有耶稣大哥同穆圣人的像! 进步的徐州城,当然是要盖一所进步的新监狱,并且奉请诸神诸圣来罩的。只是造像盖房子需要的款子,始终没有拨下,地方上也凑不出这笔捐赠,此事就一拖再拖。所以如今白老板,同前日擒拿的“乱党”,都还关押在旧府臬司衙门狱中。 监房老旧,连防火夹墙都没几处。我想讨好张文笙,跟他说,要不然在后墙炸个洞,让白老板他们自己跑了岂不更简单? 讲完以后,我是很有些得意的,感觉自己这个点子也很进步,称得上这个进步的新时代。于是叉腰凸肚,望定张文笙,看他且要怎么夸我。 张文笙他的两手合起,扭了一扭。那种奇怪的蓝光登时消失在他掌心中,无踪无影,像是从未出现过。 他立在灯下,面色略惨,看着我长叹了一口气道:我真怀疑,你活不活得到你该死的那个年纪。 活着那么无聊,我完全不明白他说的这话有什么意义。活着那么无聊,他要是真不想让我活得长,现在趁夜给我一黑枪不是更干脆么?光说不练。 十五、 我俩到得狱中时,白老板已被吊起来了。他的身量吃重,又特别高,胳膊吊在房梁上,双脚还能踏着地。 张副官没来,大家都等着他呢,没人干活。几个看守白某人的兵全聚在监所外头吃茶推牌九。 张文笙走上去,从墙上取了条长鞭,挥了挥、甩了甩,全当试试手。 啪啪俩鞭子,整个监所内外,全静下来了。他自己还是面无表情戳在院子当中,一点没觉得自己使鞭子那几下动作,能有多么的利落好看。 定武军这些士兵,平时也经常操练,毕竟都是白衣投军,操练更多是要他们听招呼能作战,这传说中出神入化的身手把势,大家只在戏里看、在书里听。如今真有这么一个人站在跟前,他飞身掠惊马,救了大帅的尊驾,大家都是亲眼看到的。诚然他这么个人,就是戏中唱的高手、书里说的豪侠。 稀稀落落,有人鼓了两下掌。我觉得哪儿不对,咳嗽了两声。 张文笙同那几个兵,都回过头来看我。张文笙自然是没动的,其他人愣了小一会儿,才想起来要给我行礼搬凳子沏茶。 条件不好,只搬来长凳一条。我大马金刀坐下,手按膝盖扬起脑袋:张——副官。 张文笙明显噎了一下,凑近我小声道:你不要搞得像唱戏,速战速决赶快让他们放人。 那我可不干。平时戏都在我爸身上,我又没什么机会开嗓,今儿个终于轮到我登场,我是肯定要玩个爽。 我假装没听见张文笙的话,还是拖着腔调问他:你——知道白老板是我什么人吗? 张文笙手里拽着鞭子,狠狠扯了一把向我示意,我估摸着他那意思定然是,再不奔主题完事儿就拿这牛皮玩意勒死我。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0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又假装没看出他很不乐意,说:我爸爸为的什么要砍白老板的脑袋,大家还不明白吗?我爸不情愿我同他相好哇。 我说:我是什么人?——我是我爸的儿子。张副官你是什么人?——充其量是大帅从路上捡的一条狗。挡老子的路之前招子放亮些,要看明白自个儿的身份。 妈的太过瘾了,这才是当少帅的赶脚嘛,一天到晚书房抄经算个什么鬼!我情不自禁,开心到开始抖腿。 旁边的小兵里有人笑出声,我看着张文笙的脸孔一阵泛红一阵泛白,确实很尴尬的样子。 听得见他悄咪咪嘀咕:戏精! 我喝了一声,道:还愣着干什么?开门!放人! 张文笙人在我这个戏里,气得话都说不出。我看他憋着一口劲蹭蹭几步走到牢门前,白老板大约抬眼看见是他,吓得叫了一声。 不等他叫完这一声,这个张副官手起鞭落,只一下,就把生铁打造的一个锁砸成了几瓣儿。碎裂分散的铁件,锵啷啷一阵乱响,纷纷坠在那砖石地板上。 十六、 我推开张文笙,钻进牢门内。 原以为白老板看到我能开心一点,没想到他看清了是我,反而更生气了,人还吊在那里,就要开始嚷:曹士越!又是你!曹士越!你滚出去!曹士越!不要你来救我! 一边嚷还一边蹬腿,小样儿很有那么回事,称得上唱作俱佳。我爸留的兵在外面已经要憋不住笑。我都能想见,明天阖城都会传说少帅与白素贞这点梨园风月。 我在本地及周边省城上新闻也很多次了,大标题能怎么写?……《风流曹士越探监盗贞娘》? ——很难讲,反正报业同仁,这个时候一定会点我大名的。然后我爸,则一定会抽我的腚。 可不能这么着。我对张文笙招了招手:枪。 他迟疑了一下,可能是想到自己还能空手夺还,便还是递了给我。 我开了两枪,一枪打在地板上,胡乱开的,直惊得众人噤声。第二枪打在天花板,有目的的,原计划是击断绳索,放白老板下来,未遂。 张文笙鞭子一卷,把绳子碎了,过去解开白老板的手,口中大声叫嚷说:是少帅逼我做的! 硬是做戏给当兵的看。 白老板浑身都吓僵了,算是客客气气,开口与张文笙捣鬼:你比我清楚,曹士越他到底是来杀我的,还是来放我的? 我离得近听得明白,内心一抽抽,心想他俩果然认识啊!敢情串谋好的,这姓张的出现,我就说透着蹊跷。看来是他们这些来路不正的东西,想要在我爸的身边插一个大活人。 现在真相大白,枪在我手,除了我可能打不中,打不中这枪还可能被张文笙抢走……我系万事了然于胸,又有先机在持。 我还没有举枪,且还没有发话,那边厢张文笙已徐徐开口道:警官,您先回去吧,您在这里被曹钰杀了头,历史守恒原则不也一样被打破了吗? ????……他说的每个词我都听得懂,阔似每句话我都不明白。介个张副官,他到底在说个甚啊!? 白老板一脸的惊魂未定:没有你插手我办不砸这事,你犯的法条加起来都有九十页厚了,回去以后牢底都要坐穿!就算我丢了这工作,他们还是会不断派人来安排你俩你懂不? 我插嘴说你等一下,“我俩”是啥?我和张副官?我和张副官不是一起的谢谢。 白老板伸出刚得了自由的一只手,当胸就给我推了一记。他爹的,他看上去力气很大,这力气呢是真的大。一把就给我攘地上去了。 我举枪指着他脸:不怕我崩了你啊? 姓白的不答我,还是看着张文笙:你教授的事大家都很遗憾,但也过去这么多年了。以前穿越没有法律约束,搞了多少乱子,现在可不一样了——职责所在,你躲到哪朝哪代去,我们也都要抓你! 这话我觉得没毛病啊,立刻附和了一声道:对!抓他!我也要叫我爸抓他!抓起来枪毙杀头! 张文笙猛一扭脸,瞪着我凶巴巴吼了一声:闭嘴! 我吓得原地抖了一下。亏好枪没上膛,不然我都吃不准会不会错手走了火。 这张副官看见我吓住了的样子,不知怎的,吸了口气,本来横眉冷眼的坏脸色也倏忽柔和了许多。他看着我,目光闪动,又忽然低下了头,不教我再看得清他的表情。 他继续同那白老板说话:警官,你比我还清楚,为万千苍生计,这一个曹士越现在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我听见他一直说着这种我听不懂的话。我听见他说:曹士越必须得死,只是,还不是时候。 十七、 几个当兵的进来献殷勤,七手八脚把我扶起来。也有想趁机出头的,悄悄问我,姓白的居然敢推我,要不要重新把他绑起来上上规矩。 我偷偷一瞥,果然白老板跟张副官,俩人都瞪着我,看我会怎么说。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1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拿两根指头掸了掸衣服,云淡风轻道:不要紧的,打是亲骂是爱。 白老板抬起俩手捂着脸,对张副官道:算了,我情愿回去下警徽丢饭碗。我的“定位器”是不是在你那里,还我。 张文笙想了想,道:可以给你,我来启动,然后还你,免得你耍花招。 白老板又道:我打掩护的班子雁鸣社,除了我其他人都是这时代的普通艺人,并不知道我的事。现在因我失职,曹钰把他们全当我同伙扣押了,我很抱歉。 张文笙立刻接道:我会想办法搭救。 他俩这几句话其实说得极快,我仍是听得半懂不懂。听到“雁鸣社”几个字,我忽然一下想起,之前在街头拿的海报一个角落里,确实有这几个字。再想一想,记起白某人初次到我家搭台子时,也是有班主引荐,他们不算吹拉弹唱都有十好几人。 这些人,譬如戏台后面奏乐的琴师鼓手,譬如天不亮就将院子里的落叶全都清扫一空的粗使仆役,譬如此前给我爸作攻城敢死队之用的一百精锐……我都几乎不曾对面仔细瞧过他们的脸,他们对我来说,个个面貌模糊,可有可无。 院子里咯咯叫的鸡,是不会跑得到我曹士越眼前来的。等我看到它们时,一只只都是睡在闪着油光的鸡汤里。 我不知道张文笙见没见过雁鸣社的其他人,他是完全不假思索就应承了要搭救他们。 呵,说大话呢。想从我爸的手里捞人?我家老头子心狠手黑,闻名海内,他张某人难道以为这威名尽是说笑? 我揉了揉摔痛的屁股大腿,一瘸一拐走近他们。 我给他们笑笑:别想当着我的面就捣鬼…… 嘿,我这句话呢,可不得了啊了不得。 因为我这句话话音未落,隔壁监墙就塌了。 真的,那墙,它就,直接,塌了了了了。 是这监狱的后墙,在紧隔壁一间旧监的位置,被人拿两包土炸药给轰塌了,炸出一个一人高的大窟窿。 我之前是怎么说的来着?——在后墙炸个洞,让犯人自己跑了岂不更简单? 结果,我们不干自有别人干。 第5章这个穿越来的恶人不肯走啦 十八、 后来第二天沪上报刊最新头条其实是《铜山监非铜墙铁壁,曹公计自妙算神机》。 消息自己长了翅膀,搭载在电报上,飞去四面八方。时人皆都知道了这次劫狱的事,普遍按照我爸的参战处总长与秘书一道拟定的说法,大大地歌颂了一番督军曹钰其人的未卜先知、料敌于前。 按报纸消息,有“贼党”同伙数人预谋劫狱事,被我爸爸提前料到,早令其子——也就是我——及其副官——也就是张文笙,一道,深夜在隔壁监牢埋伏之。贼伙遂被我俩一网打尽。 过程嘛,小有枪战,王者之师打的埋伏,天命所归,取胜自然不费吹灰之力。 嗯……以前我看报纸,觉得文人一支秃笔,没规没矩,都特么胡说些什么东西。 这回我看报纸,深觉我爸吹起牛皮,比文人胡说更甚,民国诸报,都要甘拜下风。 实际上这回炸了后墙来劫狱的,是日前行刺我爸之“乱党”的同伙。 这伙人也不是什么“乱党”,乃是此地某个代理长官的故旧门人,因我爸驻军本地后,曾与这个代理长官闹不愉快,这人便坠楼自杀。 说得直白些,老头子欺负本地一个代理长官,把人给逼死了。那人家的门生故旧,肯定不干啊,寻思要为他复仇,就策划了行刺。 行刺不成,怕刺客吃不住打牵连出地方上更多的人,又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炸了监牢劫狱。他们原打听得曹家刚抓了个白老板,出了告示第二天要开刀问斩,顺手杀这个刺客陪绑。觉得这不能再拖了,干吧,没曾想白老板就关在自家人的隔壁。 他们炸了隔壁的墙闯进隔壁,我和我爸的兵都有点懵。震天的响动里,隐约听见张文笙喊了我一声,叫我别怕。 我说我怕啥捏这幸好炸的是隔壁的墙。 说完没个两三秒,隔壁又是一声,震得大家都站不稳,歪的歪倒的倒。白老板下盘稳纹丝不动,我是亏得张文笙一把揪住才没动一丝。 伴着这声巨响,我们隔着的这面墙,由正当中撕开一个两人宽的口子。原来他们听见说话声响,疑是伏兵,打算把我们这间房都给炸了。 这下我们与他们,大家迫不得已,面面相对,大眼瞪小眼,正打了一个照面。仇人相见,人家分外眼红,我一看原来劫狱的人足有一个小队,似乎比我们留下看守的兵还多,顿时也给急红了眼。 这帮人真正是来拼命的,带的火器也足,还携了几把日本刀。二话不说,把刀拔枪,对着缺口就朝我们开枪。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2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曹督军战功彪炳,可那是我爸。他的鹅子我呢,常年被他管束在家,虽然枪也会打,确实从未见过这等兵荒马乱的阵仗。 因为慌乱中将手枪上膛,我也还了两枪。子弹擦着人肉带出了血,来劫狱的都是猛汉,见了血愈加发狂,叫着嚷着不要放跑了曹士越。 一阵乱枪,打死我身旁两个士兵。有一个被流弹击中脖颈,热血像漏了的水管,呼呼狂喷,喷得我半身都是,有几滴溅在我眼里,刺得我连眼都睁不开。我是一边跌跌撞撞地退后摸索找搀扶,一边举了枪又要按板机。 突然张文笙一手捺住我的后脖子,把我按倒在地:不要浪费,你没两颗子弹了!枪给我! 这个时候,我仍是不信任他的,可我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我举着枪乱晃,质问这姓张的: 你到底是什么来头?到底是哪一边的? 旁边一道趴着躲枪子儿的白老板开腔了:得了我告诉你吧,他穿越来的,他是个非法穿越者。 我想起他们方才也说过这个,我忙问:川岳在哪个省?是在北方吗? 白老板趴在地上,今夜难料生死,这会儿还不老实,听见我这句话,他嗷地吼了一声。 我听他捶着满地砖石叫嚷道:我我我真的撑不住了!这活儿太难了!快把时空定位器还给我,我要回总部! 我在灰尘里勉力抬起头,拼命眨眼睛,死人的血裹着灰粒被我从眼眶子里挤了出去。这时我的视线蒙着一层血翳,依稀能看见两个人举刀穿过墙壁的缺口。 张文笙冲上前去,一鞭子抽落一把刀,反手夺了另一把刀,左右开弓两下,分别劈伤了两人的腿,教他们各自跪倒。 得一个喘息之机,他伸手在裤袋里摸索了一下,拳头再掏出来时,指缝里已是蓝光大作。 就是这个东西!我顾不得乱枪乱刀,爬起来合身扑向他,想夺过此物来看个究竟。张文笙也不迟疑,他翻过手腕,拿刀背对着我身后就是一击。 我觉得背上大痛,不由自主,人又趴回地上。还没死的士兵也都受了伤,全在我身侧翻滚呻吟。我在朦胧中,看见张文笙把一个蓝光大作的小球丢在白老板的手边。 白老板刚一伸手抓住那个不知何物的光球,就有一道闪电劈穿他的身躯。 就在众人眼前,他那顶天立地的魁梧躯壳,就这样消失了。纵横往来有数十丈的地面,震抖了数十秒钟方才停下。 墙塌、屋陷、地裂,想不到这假白素贞走人的时候,那个排场之大,丝毫不输真正的白娘娘。 十九、 我趟过了这一劫后,专门跟我爸说过,我说你那张副官好像是个啥“穿越来的”,你不问问? 过了两天便在他案头看到任命状,是秘书代拟的,正式将张文笙补为营务处长,在张氏籍贯一栏赫然填着:川岳。 升得这么快,仿佛坐了根二踢脚,只因为他连着几天,屡救我们老曹家父子的性命——一共三次。 我爸说事不过三,再不给个正经军职对不住人家,如今又在用人之际…… 我说营务处长,在前清算个总兵了,老头你怎么回事,要么不给官要么恨不得抬抬屁股把自己的椅子都让给他坐。 我爸特别愁地看着我:哦,不让给有能的坐,难道将来等着你爬上来坐? 这话半遮半掩,也算对我挑了个通明:他曹大帅的位子,这麾下几万的人马、枪炮、钱粮,并没有指望过我曹少帅能承继发扬。 也是,姓张的一个人打跑了白姓匪帮一伙。虽说美中不足,未有俘获,还丢了两个人犯,但面对持枪荷刀的恶徒,他也算保住了一个我,没有把我曹士越的小命断送在残垣断壁之间。 他一把刀、一条鞭、抢了我一枪两颗弹,据说是,仅凭一身就挡住了劫匪若干。对着闻见动静赶来增援的军械所一干弟兄,他更是开了一张嘴说得天花乱坠。 他说雁鸣社不知白氏来头,少帅也被他迷惑,其实这汉子是本地匪民,与刺杀大帅的刺客也是同伙。如今这些人炸墙劫狱,里外相应,救了自己的人去。为防报纸乱写,玷污大帅威名,我们最好还是主动发报,将详情正史,告与《申报》等业界知晓。 我爸还特别夸了他这点,说你看,咱爷俩每次都被报纸编排,张副官一来,大家反过来也学会编排人家小报。 在张文笙的求恳下,他算额外开恩,关了雁鸣社的人四十来天后,就把他们全都放了。 这个张文笙,从“穿越”而来。他在我的不得意之上,忽然得意,让我格外地不满意。 劫狱事后,我爸狠罚了我一顿,挨抽断不会少,经也没罚我少抄。我有异议,说若爸爸你肯让我去操练操练,而非每日抄经,我遇到点事也不需要张副官来救了啊。 我爸啥也没说,站起来就走了,只教沈蔚仁记得代查我的功课。 他前脚跟走,我就命沈蔚仁替我抄经。他不敢不做,于是一边抄经,一边劝我不要同我爸置气。 沈蔚仁说:少帅,大帅也是为了你好,都说你七八岁时昏迷数日,有个大师父给你算过,说你八字不旺,杀重身轻,无根无凭,最不适合带兵…… 我说:怎么连你都知道,我却不知道? 沈蔚仁为难道:这又不是什么好事,也不能怪你爸爸不给你知道。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3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又问:难道那个“穿越来的”张文笙八字就好? 沈蔚仁揉着太阳穴道:我怎知道?他说自己生得穷苦,根本没人记得他的八字生辰,就胡乱混大了的。你爸说那也不需要专门挑个好日子,干脆今年他做寿时,也叫张副官同自己一天过生日。大帅说顺手一起过了,大家都吃面,还可聘专门的匠人来,在院子里搭架子放烟火。 他说完,看我闷闷不乐,很懂察言观色,马上又补了一句道:少帅,你不要生气,等你爸生日,寿面你也肯定要吃。 说什么呢!我能是因为寿面才气的吗? 二十、 再见到张文笙时,他已穿了校官的军服、换了的新肩章与领章,合体修身的马裤下面,皮靴擦得锃亮。 人靠衣装,想起初见面时这人还有点颓色,如今就大不同样。大老远的迎面走来,啪地给我敬了个军礼,新鲜得很。 这时他的面上,总算有了点红活的容光,也可能是跟着老头下营督训时吃得够实在。总之,虽然眉间隐隐还有些轻愁未改,斯人也是换了日月,此时此地,正是满身风发意气,与那夺人的神采。 跟他比起来我就无趣得多。在家宅又拘了些时日,太阳都少晒,手脸青白。这之外,没有变化,跳不出院子也挣不出造化。我连戏都有很多日没得听了。 我看看这姓张的,猜摸着又是我爸叫他,才会来我家里。 现在他忙得很。沈蔚仁说,我爸的部队有参战处无有参谋、有秘总长,各营组织各自松散,他这个营务处长新官上任,正忙着放火烧大家的屁股。 另者仍兼任大帅的副官,随叫随到,有事务时往往随侍在侧。 唉,他真个是很忙的。 我同他无精打采地拱拱手:诶——呀,竟是张副官,幸会。 他高高兴兴的脸色果然被我话里的刺儿打了个折,眼神都暗了。大约怔愣了几秒钟,他忽然一笑:少帅今日也活蹦乱跳。 我才不跟他拐弯抹角,一把揪住他的武装带:别废话,那天你作的什么邪法,白老板给你送哪儿去啦? 我爸这正得宠爱的张副官,笑眯眯在口袋里摸出一个透明晶球,在我眼前晃了一晃便收走:见过吧?认得吧? 头一次见他眼睛都笑得细了,甚至,满脸笑得都能看到些微的细纹了。这模样,很欠打。 瞧着是有点眼熟,我说,该不会凑巧又是会亮蓝光的那件法器吧? 张文笙笑得得意极了:对,就是同一样。不过我手上这个,才是那位白先生自个儿的随身物。 他这句话,我一时没听懂。 我镇定了几秒钟,拽着他晃晃:你的跟他的,嗯,这个法宝……是不是有什么,不同的,额,妙用? 张文笙光是笑,不答我,伸一根手指,虚指了指我揪住他的那只手。 识时务我会,我立刻松了手:请,请讲。愿闻其详。 他满意极了,理了理武装带,笑得比我还坏:此法器么,如风火轮,踏上可往过去未来。 我忙道:懂了,用了能回到你老家“川岳”。 张文笙道:少帅聪明剔透,真是一点就通。 何时见过这人奉承我?——我是绝不可能把这句当成好话一口吃下的。 我说:你把你自己的掉包给白老板,是不是顺手作法把他送回“川岳”去了? 张副官笑道:“川岳”是我老家,又不是他老家。现在他有去无回,被困在那里啦。 我并不喜欢白老板,可眼下只要是张文笙对付过的人,那就赫然是我的同志了。为我的“同志”出头,我便马上做出大怒态度,吼道:你坑他?你等着,我派火车去接他! 这一来张文笙笑得都要噎住,用力摇头才挤出一句话来:抱歉,火车可到不了。 他顺了口气,方才说道:他们的人自然会去接应他,这一年半载,可就管不到我这儿的事了。 少帅,这一年半载,在下必不离你们父子左右。 这回轮到我噎住了。 大家都在说什么来着? 说他有意而来,非同小可。 沈蔚仁讲得更好:说他姓张的这只布谷鸟直接刨进我曹士越的窝里来下蛋,狼子野心,我必须得防。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4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望着眼前这个男人,心里想,这人到底是什么邪祟厉鬼变的?为什么这么讨厌呢他?待会儿见了我爸,我准得找个机会,把这小晶球作妖法的实情告诉他。 张文笙牵扯嘴角,又丢给我一个假笑:少帅,待会儿咱们见到大帅,您可莫要一不小心,把这小晶球的事儿倒了出来,这是很不好的。 这人怎么回事,难道会读别人的脑髓吗? 我说:既然你都说是一不小心,那到时候也怪不得我啊。 张副官继续假笑道:嗯,少帅若是“一不小心”,我也只好把这小玩意“一不小心”丢出来。 万一这法器又是“一不小心”,把大帅变没有了…… 我心中一紧,嚷道:你想干什么?! 张副官展臂摊手,对我言道:“一不小心”嘛!你想想,白老板也是真的“一不小心”就变没有了不是?要是大帅不见了,你可就没有爸爸了。 老天爷啊,这个人实在是太坏了! 我嚷道:我没了爸爸,你也没了大帅,这账你算不过来? 我爸的这个张副官,笑着对我说道:没了大帅,顶多您不做少帅,至于大帅的位子……自然就有别的能人顶上,少帅,您说是不是? ……好吧。 差一点儿,我就拔枪跟他干了。如果我能干得过他,这一刻事不宜迟,肯定得一枪毙掉他。 我就说嘛,谁会巴巴的为了我而来?所有来我爸面前搞阴谋闹诡计的,个个都是想要自己当大帅。 二十一、 这晚上的饭,又是我们爷俩,跟张文笙一起吃。 也不光是跟他啦,同席的还有我爸的参谋、秘书,本地几个乡绅、耆老,甚至还有我爸新得的一个侍妾。 一大桌的人,菜色也很多,据说等下还有戏听,是我喜欢的热闹场面。可我不想吃饭也不愿意听戏,全程陪坐在我爸身旁生闷气。 酒过三巡,我爸终于意识到我有小情绪。他对我就那个态度,好不到哪里去,黑着脸对着我吹胡子瞪眼,使了几个眼色,要我有话说话有屁就放。 我倒是想放声揭发来着,一抬眼看见张副官就坐在席间,微微笑着,冲我抬眼示意,顿时把我这一肚子的大实话、大秘密又都给揣了回去。 席间大家吃喝随便,连我爸在内,人人穿着便服,唯独这个姓张的,一身戎装,英气勃勃,格外打眼。 看他这眉目,谁也不会相信他是个坏人。 我爸这天很高兴。因为兴致好,特地命人拿了三元钱一支的外国雪茄出来待客。又为西安他做老子的权威,特地扣扣桌面,叫我拿美国人送的打火机出来,给长辈们点烟。 我看他夹着雪茄的手,微微有一点抖,仔细想来,他患这种老病也有些年头了。虽不妨事,我爸毕竟一天天的见老,他嘴角的皱纹,条条累叠,如今连浓黑的胡子都遮不完全。 我怔怔望着他,想着这老头养虎为患的闹心事,将来可要怎么办啊!不知不觉,眼前有点模糊。 我爸一抬手拍在我的脑门上,肉打肉啪地好一声,还挺脆。 老头子不知我的心事,黑着脸问我:怎么哭了?大好的日子哭什么丧?你老子我还没死呢! 我一把抱住他的臂膀:爸爸,要是您能保重身体、长命百岁,我愿意一辈子都不出门,天天听话抄很多经! 我爸愣了一下,面有笑意,嘴头还要故作生气的姿态,嘟哝说:臭小子,一天到晚发的什么疯。 他伸开大手,在我脸上胡乱抹了两把。这时我才感觉得到脸上有点湿,原来是真哭出来了。 我抱着我爸不撒手,偷眼看张文笙的方向,深怕他马上掏出那个球来一砸,我的这个大帅爸爸就不见了。 张副官端坐席间,也不抽烟。他用双手端起酒杯,带头贺道:愿大帅身康体健,斩棘锄荆,威加海内! 大家纷纷说些好话,冲淡了我这一哭造就的尴尬。 我瞥着姓张的,没跟着他一道祝酒,我偏不跟着他。 我只是想定了,先由着他蹦。反正早晚我得弄死他。 我暗自想,这个“穿越来的”人问题太大。为了我、为了我爸,我肯定得弄死他。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5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第二部 第6章我爸爸的身边有好多穿越者 一、 我,曹士越,现在很懵。 因为就在我的眼前,刚刚掉下一只猫,然后是一只狗。 我刚接住猫,又被狗砸到,还没来得及起身,迎面给我冲过来一个人。 ——一手端着枪,一手举着刀。 虽然原本不是冲我来的,离我这么近,感觉不杀能亏,也就打算顺手一枪搞死我了。 阴森森黑洞洞一个小枪口对准了我的鼻尖。说时迟那时快生死攸关,这人扣扳机以前,我已经做出反应! 我的第一反应,是搂紧了猫,暴喝一声道: 爸——! 二、 这事儿肯定得怪我爸,谁让他是江苏督军曹钰曹大帅呢? 走到哪里,都有一堆人想要拉他下马,如果能顺手剁了他可能就更好啦,稳赚不赔。 像我做我爸的鹅子,只是担一个少帅的虚名,就比较无辜啦,跟随他左右,时不时就遭受池鱼之殃。 事发当时,适逢我爸带我出门吃酒。 本来我还想说,今天运气还真不错啊,老头子忽然有做爸爸的态度,居然去别人家里吃酒听戏这种好事也能想到我。 出门前,扮起慈父,特别叮嘱我好好收拾衣装形容,务必要穿起洋装,大衣要选新做的那件,甚至连头发都要管,要我专门理过。 为强调排场,我的坐骑,也特地换过一匹高大雄壮的。马突然变得特别高,很不真实,是垫了个板凳我才顺利上马。 骑在那高头大马之上,我问我那写作秘书读作伴读的勤务官沈蔚仁道:那个张文笙是不是骗老头子吃了什么药?给他吃阿芙蓉膏了么?我爸这瞅着脑子不清醒啊? 沈蔚仁唉声叹气揉着脑门子回我说:少帅,您不要总是想着人家张副官。 三、 既然说到张文笙了,我索性就多说他两句。 这个张文笙,时任我爸的副官,实授营务处长,在我家老头子跟前,堪称左膀右臂,委实红得发紫。 但这个人来路不正,我知道的,他其实是穿越来的。 穿越,又作川岳,据张文笙自白,乃是一个只能进不能出的极恶之地。已至崭新民国,完全不通火车。 山高路远,我在地图上愣是没找见。 正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照我看这个张副官就挺刁的,自从他混到我爸的身边来,把个老头子哄得团团转。不光是依了他在徐州地方上招兵买马,转眼又扩了十好几个营,前阵子甚至依了他的意见,从沪上洋行,采买来发电机、聘请来机修技工,建起了一个电灯官厂。 当然有电灯还是好的,比煤油灯亮得多。 我爸很得意,吩咐我说:现在老子电都给你通好了,晚上家里通明透亮。以后天黑了不要乱跑,安心在家抄经。 我十分恼恨,脱口嚷道:姓张的咋那么多花花肠子! 我爸也恼恨,他是一脸恨铁不成钢地同我吹胡子瞪眼:还说!你也是跟我姓曹的,咋个完全不长花花肠子! 这个满肚子花花肠子的张副官,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我爸不相信,我却很知道,他跟着我爸,不是忠心诚意,其实脑后藏着反骨头,他心内没个好。 当着我爸面儿他是一只羊,背着我爸他欺负我,立马变成大野狼。他明白着跟我说过,要是我抖露了他的心思,他就设法黑了我的老子。他的一双眼睛,盯着大帅的位子,或早或晚,要取而代之。 今日眼下,我斗不过他。 无奈何,潜伏爪牙忍着。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6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话说回来,在我接了只猫、挨了只狗、面对着枪、没处躲藏的当下此时,我的右手边,坐的是我爸曹钰——不愧是我身经百战的亲爹,他老人家在猫飞来时,已然抽身闪躲,此刻人在两丈开外,随时还能跑得更远。 这时候呢,我的左手边,当然也坐着一个人,他却没有趁乱躲远。 他就是我爸的副官,我被迫以笙哥称之的穿越人士,张某人也。 第7章突然被相亲的少帅 四、 我爸,连得力副官都安排陪席,浩浩荡荡,高头大马,将我领到本地四世同堂的一个绅士家中。 人家相迎,也是举家露面。不光是家主、长辈,连奶奶太太姨娘们都来相见,抱猫牵狗,总之还能喘气儿的都专门跑来看我一眼,一时间我们做客吃茶的这个花厅里热闹非常。 这家人姓佟,说是前清名臣之后。最老的老太爷三朝遗老,武举人出身,杀过长毛进过金陵城,差一口气就能做到封疆大吏,云云。。虽然现在耄耋之年,腰杆还能挺得笔直,能抽烟,能吃大碗肉。 但在我们的面前,他一般都有人搀扶着走路,大约这样子显得贵气,意思意思而已。 佟家人述说家史,痛吹老太爷的种种非常之处,我听得如堕雾里,不住偷眼瞧我爸。 我爸以前根本不吃这套的,今日却似被灌了迷汤,忙着帮衬佟家老少,一改他老子就是天的爆脾气,尽说些客客气气的场面话。 迎也迎过,见也见过,茶也吃过,奶奶太太阿姊们分两边散开退后,这才由从当中间,推出一个半低着头的女孩子来。 大大的元宝领镶着荷叶边,挡住了她的半张脸,面貌我都看不清楚,也猜不出年纪。离着老远,只看得清她颈上挂的攒花珍珠链,与东洋髻上面缀着的,厚厚的粉绸蝴蝶结。 我爸说:士越,过来见见,这是你佟家妹妹绍缨。 额,情况好像不太对。 我一愣,勉勉强强,屁股离了椅子,手脚无措。这时候往我爸身旁看,只见张副官背负双手站着,一脸了然于心的坏笑。 我顿时就知道,这情况何止是不太对,完全是要糟糕。 然后晚上吃酒时,他们便教那个佟小姐,坐在与我对席的位置、她爷爷的旁边。大家一起听听戏。 ——似乎也不干什么。也就是听戏,吃酒。 席间,我爸很努力在跟人家佟家套近乎,因为对方是前清当的官,他已经效忠了袁大总统,各自履历方面,就实在没有话好讲。未免尴尬,连我八岁时死了妈的事都拿出来说。 老实讲,他再不说,我都要忘记了。 我八岁时国家出过一件大事,即签订了《辛丑条约》。同一年,我家出过一件大事,我的妈妈死了,我却死里逃生。 那是前清光绪二十七年。我爸爸说,那几年乱得很,外国人欺负我们很厉害,老毛子在北方杀人,占了东三省,逼前清割地。 他述说的时候,佟家老少不住点头。佟老爷爷说,光绪二十年是庚子年,国变骤起,老毛子为占东北,杀了许多人。北方人扶清灭洋,闹义和拳,拳民大师兄号称刀枪不入,是拿火药枪装药不装弹,吓唬洋人、糊弄百姓。如今的袁大总统当年做着山东巡抚,他就不吃拳民那一套,在他的地方上禁拳,但是孤掌难鸣。果然后来,洋人借镇压拳民,联合八国军队围攻北京。老佛爷与皇帝起驾西行,先去了山西,又去往西安。李中堂文忠公,不得不在割地条款上签字画押。 说到这里国恨蹉跎,辣摸硬朗的老人家也不禁一声叹息,开始咳嗽。他的孙女绍缨,连忙给他抚胸捶背。 我则茫茫然坐着,做不了什么,此时也不敢多看她几眼,只偶尔听见她细声细气地安慰爷爷。 我爸这会儿也不需要我献殷勤,手拿着雪茄敲敲桌沿,说起我家。 帝后西巡,归来时急召新军近卫,我爸亦在其中,从此调任京畿卫戍。这一年年末,他亲自回了趟江西越王山,为接我们母子进京。在山里头,十二月份,马车行走在冰雪上,忽然失控栽下山梁。车上几个人全部断气,也包括我。 我爸说,他度气给我,拼命抢救,我才从死了又活过来。 他说:我儿士越,是死过一次的人,我的婆娘把他搂在怀里,自己摔得头壳都碎了,也不叫他落着地。他闭过了气,是我老曹一定要给他拽回来。他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 他在人家酒席桌上,絮絮叨叨反复说这些,我听得有点烦。主要是我不想听我妈死掉的事。 我早就没妈了,我爸却并非因此就没有老婆。实际上他有四个妾,平时住在别院多与我没什么往来,互相当作不存在。其中两个最年轻的,跟我年纪都差不多,我一样得叫姨娘。 我心里想,你把我提溜回一条命来,就为了让我现在看着你变老糊涂罢了。我这旁边就坐着一头狼,明明你爱他比爱你死里逃生的亲儿还多些。你是真糊涂,我可心疼你,我都懒得说。 我正胡思乱想着,大约是脸色并不好看,也可能是身体发了寒劲,有点持不稳。忽然冷不丁,感觉到后心一阵暖。 温度很熨贴,而且靠上来怪有力的,扶着我的背脊,不叫我继续发抖。 本来以为是我爸,心里小感动了一下下。一想方向不对啊,是从另一边来的。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7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猛一扭头,正对上穿越来的那个张文笙,近在咫尺的一张大脸。 我还没哭,也没有多大的表示,这个坏人倒是爱听故事。只见他眼眶子发红,演得很像那么回事。 第8章注定听不得的白蛇传 五、 本来挺好的一顿饭,大家一会儿国难当头,一会儿家门不幸,酒吃到嘴里都发苦。 于是佟老爷招呼着先听戏。 其实我有阵子没听戏了,因为一听戏就会想起白老板。 白老板原是在本地唱白娘子的一个男旦。唱得高不高不好说,他长得是马大人高。高也没有用,他还是让张文笙给算计了,施个妖法用一枚妖球,名曰“时空定位器”——送去穿越辽。 现在人都不知身在何处。 一想起白老板,我就忍不住要看看张文笙。可这事很瘆人:但凡我抬眼瞧他,他从来都是“恰恰好在瞧我”,光这点就特别让我害怕。 不怕别的,怕他动了念,把我爸,或者干脆把我,送去穿越。 为了治好这个毛病,我已经不听戏了。 这边厢倒好,佟家哪壶不开提哪壶,不但找了人来唱戏,还是唱的全本白蛇传。 我爸看着本儿就笑了,说还是不了吧,这么大好的日子,为什么不听“豪杰店”。女英雄配男豪杰,拉得开铁臂铜胎宝雕弓的,才是爹亲娘欢喜的闺女意中人。 我同意!但是他们今天请的班底,只会唱白蛇传。 ……那好吧,那就勉强听听白蛇传吧——结果这个新的白素贞才刚盗得仙草,宝剑一亮,一声长啸,招呼了几个龙套、杂工一起,翻下台子掏枪拔刀,就奔我们来。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反正这么杀奔而来的,都是要搞死我的爸爸就是了。 后来我也问过,我问说,为什么一定要弄死我爸?虽然目前在徐州他是大帅他最帅,弄死了他的人,自己也不一定就能当大帅啊? 我的秘书沈蔚仁说:唉,你爸就是这棋盘上的帅,把他拿掉了,整盘棋都要重新码重新洗。那大家当小棋子儿的不就都有机会了吗? 这次的刺客不止一人,功夫也好,来得也快。一时席间猝不及防,绝大多数人都没动。唯独我爸,可能惯了戎马,他刷地就蹦起来闪旁边去了。 张文笙按位置本来应该挡在我身前,我一晃眼,他也变不见。 我爸的几个卫队士兵,也很快,拔枪就干,砰砰砰几声,放倒几个龙套汉,多少有点遮拦作用。 只拦不住那一个为首的,眼睁睁看着他一口气冲到重围当中。 这个时候我慌得很,随身的手枪还没掏得出来。 那刺客抓起佟老爷子一个姨太太的猫,扔向我,阻我拔枪…… 诶,我下意识一伸手,竟给接住了。 还没缓过劲儿来,他又不知扯了哪个太太姨娘的狗,又是扔向我。 有没有搞错!我的爸爸你们的目标,已经躲到大老远去了,能不能不要总是砸我! 我这心里也才来的及闪过这么一小句抱怨,这人就到了眼前。 口中叫嚣着:今天纵然杀不了曹钰,也先杀了他这个孽种! 枪离得是真近,他使的是一把左轮手枪,撞锤拨开,冰凉的枪口,已然虚贴上了我的鼻尖。 不过电光火石,比扣击板机还快,一个人突然蹿近,一只手从这人眼前探来,一把捉住刺客握枪的手,一根指头直卡在拉下的装锤与撞针之间的缝隙里,直接叫他开不成这一枪。 ——是张文笙! 他的另一只手来得也快,竟然是抓住手枪的套管,一拨卡件,继而手掌一震,居然将转轮推了出来。那刺客还没来得及抽手,这张副官已然将他的手臂向上反折。 只听得一声惨叫,他的小臂被生生折断了,手里这枪,连子弹都被张文笙悉数倒出,六发子弹统统甩在我脚边。 他在这刺客肚子上补了一膝盖,把人撞晕。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8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这个时候,他才想起来回头来看看我。 他看看我,我也看看他。他问我:少帅,没伤着? 我向他举起了怀里的猫:都没伤着…… 第9章年轻人跟年轻人的事情 六、 我爸排场大,此番作客,带的兵并不少,刺客被放倒后,他们全部“及时出现”,皮鞋底砸着青石砖的地板,噼里啪啦下了一阵急雨仿佛。拿人的拿人,问安的问安,个个都不闲着,每个人都有事儿干。 出了这么大的漏子,佟家人都吓跪了。 是真跪了,全家老少,这回还加上佣人仆妇,几大排的人,齐刷刷低头跪在我们父子俩面前,跟刚进门时相比阵仗只大不小。 佟老爷子的腰杆这会儿可就不大挺了,也由他孙女搀着要跪,让我爸给拦住了。我爸特别损,双手扶着老头子,就做做样子,愣不使劲,既不把人往起拽,又不把人往下摁。 他是故意让人家老汉屈着腿悬着劲吃着这份难受——因为觉得火候熟了,他要跟人家谈条件。 佟老爷子屈着腿抖着手说:军门,此事是老夫失察,与我一家老小无干。 我在旁边撇嘴,心说大清已经亡了,怎么还“军门”、“军门”地叫,果然是前清遗老。 我爸并不在意,假扶着他笑道:国老说什么见外的话,这铜山县说大不大,可总有些人不服曹某的管辖,要安排到我的面前来领死——焉知晓我曹某愣是杀不死!哎,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哪,您可别累着,也别让绍缨跟着担不是呀。 说了一堆没用的,他还是不叫人家全家人站起来。 佟老爷子眼珠一转,老腰杆儿又自己挺直了。他把他孙女绍缨搀着他的那只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捋下来,攥在手心里,牵着她,一闷头往旁边划拉了两步,就把个佟绍缨拉到我的跟前来。 这老头,行云流水一顺溜,一手抓着他孙女的手,一手抓起我的一只手,硬是把我俩的手凑着握在了一处。 嘴里还要假模假样地来一句:军门讲的有理,都是一家人的事情,不说两家话。年轻人跟年轻人的事情,看合适今儿就这么定下了吧! 啥啥啥啥?! 我猛吸了一口气,准备给他耳边吼上一句:谁跟你是一家人啊! 这口气且还没运到丹田,佟绍缨却抢先在我对面嚷开了。 这佟小姐啪地自我这儿抽回手,尖着嗓子嚷道:爷爷!您老说什么呢?谁跟谁是一家人?我才不要嫁给他! 她伸手一指我,指甲差点刮到我的面门,我赶紧往旁边躲了躲。 我瞅着她,心里想着:你不想嫁我,我也不想娶你,我也不想管眼前这个老古董叫爷爷,这不正好吗? 正准备点头示意,给她鼓气,她那尖尖的指头,就地一转,又指向了另一边。 满院子站着的人、跪着的人,几十双眼睛,几十道的视线,无不跟着这纤纤一根手指,也来了个大转向,投射在我近旁的另一个人身上。 大家都是见证,人人都看得清楚听得分明。那晚佟小姐甩开了我的手,一扭头转而指着我爸的副官张文笙,高声宣布道: ——我要嫁给他! 第10章去吧去追求并不心爱的姑娘 七、 回来后我爸跟我说强扭的瓜不甜,佟家姑娘不识货,你就算了吧。 他是真不气,之前那么郑重行事,如今横生一变,拂了他的老脸,他居然还能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摆出好脾气。 我简直火不打一处来。 他想给我说亲这种事,本来也没提前告诉我吧?现在他又这个口气,倒似是我的心心念念的姑娘看不上我曹士越。 对,佟家姑娘是看不上我。本来嘛,初次见面,我连她的面貌都没看清,她估计也没把我看清,她没看上我,她爱看上谁都行。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9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就是张文笙不行。 平生到此廿余载,我就像是刚吃了一满碗的熊心豹子胆,头一次跟我爸当面拍桌子撒火。 我跟我爸吼着说:爸爸,我还就非她不娶了!我就要佟绍缨,不然我就去当和尚,反正也是成日抄经跟我现在没差别! 我爸居然被我惊着了,一口老烟呛在喉咙里,咳了半天。 好不容易帮他捶背顺下去了,他满口血沫子地喷我:你个孽障,跟我凶!我他妈凶死你!你给我说!说!你个兔崽子到底是不是非要同张副官争这短长! 嘿,那还用问? 我就是要跟他争。我既还想继续当这个少帅,怎么能不跟他争? 我缓了缓气劲,赶紧给我爸下药。 我说关张副官什么事啊,我只是觉得,这姑娘人好,她是有思想的,是新女性。要不然你养我像个和尚,再给我娶个小脚尼姑,难道要指着我们生一个庙吗? 我爸态度也软了,跟我说佟国老的孙女,掌上明珠,他家里咋能把她许给一个来历不明的大兵?你要是真惦记她,回头你上人佟家多走动走动,也多去佟小姐教书的学堂里活动活动,兴许人家看你顺眼了,看到你的好了,就回心转意……儿子,爸爸看好你。外面不太平,明天我就叫张文笙陪你去。 成吧。若没有最后一句,本来这个事吧,还挺有戏。 八、 佟家小姐在敬安集的育英小学校教授国文与画图,从我们住的县城过去,要么骑马、要么坐车。 我想开我爸的美国车去探望她,我爸说过这车能值五千大洋,开出去自是十分气派。但他明说了,不让我开车去见佟小姐,说勿太招摇,也不安稳。 他说佟家女孩年纪轻轻已经学成任教,恐怕不喜浮华之人,要我随张副官一道骑马去。 到得马厩,张文笙已替我将坐骑备好,乃是一匹“阿塔思”,就是骟过的蒙古骝马。 我认得这马,有些不乐意,说:我不使唤阉过的畜生。 说罢我就要走,却被这张副官捉住我的腰上皮带,拽着不让我直接甩脸走人。 姓张的皮笑肉不笑劝我说:这马儿温和老实,不会出错。大帅说了,要我保护你,此行你要好好让我保护才是。 我本来还想要犟,感觉他的手跟铁钳一样,非但挣不脱,好像已将要把我提得双脚离地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只好应了他,随便上这太监马骑骑。 张文笙把我推上马,察看了我的辔头、脚蹬,自己翻身跳上一匹做种用的“移刺马”,一拍马头,那马儿居然咬了我坐骑的屁股一口! 我的马委屈得紧,连嘶带叫,哭哭喊喊避着那匹厩中一霸,一路真是卖力,颠颠儿狂跑。可好,把我的魂魄都颠掉一半。 等到了学校门口,张文笙帮我拉住了马儿,脸上不露声色,还要故意问我:少帅瞅着不大精神,是早饭没吃饱吗? 我只觉大腿被马鞍子撞得好痛,也懒得反驳他,就回了一个字:嗯! 他扶我下马,又道:这样病恹恹的去见佟小姐不好,起码你得像我现在一样精神。 骑了半天马,眼下我连站着都觉得累,瞪着姓张的也觉得累——要不然我光瞪也要瞪死他。真是想不通,为什么我爸就偏要宠信这么不要脸的一个人啊?! 就算自己不如意,我也不能教这个恶人称心如意。于是,我挺了挺胸膛,脱下礼帽理了把头发,又将那顶崭新的帽子戴好,这才同张文笙拉开正经腔调:张——副官,现在不是在家里,我爸爸派你跟着我,你就是我的随从。你是明白人,礼数要懂。 张文笙不辩喜怒,点点头道:那是,是少帅您来找回场子,我只是个保镖。但请吩咐。 我想了想,并不知能吩咐什么。总之是来见佟绍缨的,那还等什么? 我对张文笙道:那你去把她们校长给叫来,出来迎接我。 张文笙没应声,我看到他猛吸了一口长气,又生生吞进喉咙里。 我说:张副官,你有话就讲。 张文笙道:少帅,我总觉得,今天佟小姐还是会继续不喜欢你。 第11章紫藤花下,来个三人约会 九、 佟小姐下课以后,被叫到校长办公室来见我们。她来得匆忙,怀里还抱着《新编中华修身教科书》的课本。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20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今日她却没有穿花戴绣,也没有梳东洋髻,整个人穿的白衣黑裙,脑后梳一条大辫子,样子素净。 我这才有机会好好瞧看她,原来还是个细眉细眼的丫头。她个子不高,五官都显玲珑,双颊尤其粉嫩,嘴巴红红小小的,虽不倾国倾城,也算秀丽可人。 挺好看的,也并不讨厌。 我琢磨着若是今次真能讨得她做老婆,我爸至少能多看重我些,不至于处处觉得我办不成事,我矮张文笙一头。将来等我做了大帅,大不了屋里头钱粮佣人都交给她管,莫说她想做新人教教书,我再给她在省城里办个新学堂给她当校长也行啊。她同我做这桩买卖还有什么不划算? 正思量着要如何与她开口,谈下这门彼此大好的生意。那边厢佟小姐一进门瞅了瞅我和那老张,樱桃小嘴一撇,她倒先开了张:哪来的东风吹了二位过来?我们学堂庙小,怕盛不下曹少帅与张副官。 我一愣,偷摸着拿两根指头一拎张文笙的袖子:怎么回事,我觉得她是不喜欢我,她这瞅着也不大喜欢你嘛! 张文笙急忙把袖子从我的手指间抽将出来,小声道:少帅不要同我说小话啊,你快去陪佟小姐说说小话! 佟绍缨望着我俩,叹了口气,道:都别在校长室了,忒招眼。待会儿人来人往的看热闹,我可丢不起这人。这边也没几个晓得我家里的事。你们真有话要说,就跟我到校舍后面树下去谈。 她说的屋后树下,其实不是树,乃是藤,爬在石亭子上。 这是一株很大的紫藤花树。正值花季,满树挂下一串串紫白的花束,远看宛如瀑布,馥郁芬芳,让人惊喜得很。 我走过去,双臂一拢树干,已是将将一抱,不由得叫了一声:好粗的藤子啊! 佟绍缨在我身后道:你看着新奇也对,这是几百岁的老藤了,在你来的地方必不多见。 她肯与我好好讲话,我心里还是乐意的,便老老实实答她说:是,我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紫藤。 说罢,就扭头来看她。 这时佟小姐亭亭玉立,抱着一本年初刚刊印出来的崭新的小学课本,立在繁盛一时的花瀑之下,抬起眼眸,露齿一笑,人比花娇。 此时此刻,此种新鲜好感,我也是从来没有过的。她颇美丽,又很文雅,为讨我爸爸欢心的缘故,我当然是乐意与她这样的姑娘来往的。只是不晓得要如何令她情愿与我来往罢了。 这一刻便鬼迷心窍一般思想,既想不通她那天为何不选我,定要去同张文笙好。更不知接下来要如何才能让她不选姓张的,单只跟我好…… 我正在胡乱忧愁,忽然见那佟小姐,在花下微笑,呵气如兰,开口言语。 我听得她坦然说道:你们两个!我是穿越来的,你们俩也是吧? 第12章真的假的假的真的 十、 听了她这话我的第一个反应是赶紧跑。 我转身就跑。 才蹿了一大步,就被张文笙一把拽住了我的腰带,又把我硬生生拖回来。 同为“穿越人士”的张文笙可以说是立刻就换了一副脸孔。 他在我爸跟前,一直低眉顺眼,很老实可靠的样子。此时跟这佟绍缨老乡见着老乡,登时将他那淡淡的眉毛挑高了,显露出潜藏了很久的锋芒来。 他一手揪着我的腰带,一手按在自己腰际,指头一拨,已把枪套都打开。我听见他慢慢说道: 大帅早派我打探过,佟家一直有个女儿叫绍缨,从小在铜山长。 佟小姐道:是有个女儿叫绍缨,地方志上有记她四十八而终,却没写她十八岁就食物中毒死掉了。佟家不能没有适龄待嫁的女儿,见我愿意,便收我做女儿,顶了佟绍缨的名。乡邻如何知道名门大户深闺中的事情,何况我跟你们不一样,我的作为保护了史实啊。 张文笙道:你不是佟绍缨,那你是谁? “佟小姐”道:我叫樱子,是时空保护组织派来的志愿者。我听说过你的,张文笙,你很有名。 张文笙道:我?有名?恐怕是恶名吧。 樱子道:你倒是真有自知之明。这么说吧,我来之前,见到过反穿局的前探员白振康,你把他坑得可真惨啊!他现在被发配去“光轮号”底层“烧锅炉”啦。 张文笙面不改色道:我不认识什么白振康。 樱子笑道:他上次卧底时遇到的你。那时他的掩护身份是一个唱戏的,唱的是白素贞。 诶,这题我会啊。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21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总算赶上一题我有一点点听得懂的了。张文笙还没出声,我就赶紧给抢答了。我说:哦,我晓得了!你说的是白老板! 十一、 那天我既说出了“白老板”三个字,便觉老天有眼,我总算摸着了干败张某人的关隘。这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这会儿想要捂我的嘴也来不及了。 哪知日后我才明白,姓张的根本不在意我知不知道他们那点“实情”,他是另有打算。 他的事,我的事,我爸爸的事……我就算多知道一些,或者少知道一点,都与他的打算无干。 就像那天不论我说什么,他都只管揪着我的腰带。他的说辞是,只要我这人没跑丢了,他就能继续在我爸面前当差。 话说在那紫藤花下,大家各自禀明家门,自然情志和谐,还要亲切交谈。 樱子姑娘眨眨眼睛,打量着我说:佟绍缨是吃冰镇甜瓜瓤吃死的,说白了就是急性胃肠炎导致衰竭。那个你,之前是怎么死的? 这题我也会啊! 我说:你不是听我爸叨叨过吗?那年我八岁,马车摔下悬崖。 樱子瞪大了眼睛:我的天啊!你还那么小,他们就教你来做这个事吗?中间有没有换人?你是一直怎么撑下来的?我看你这个少帅当得很有腔调、浑然天成,可我才坚持了一年多,就已经感觉非常疲惫了!毕竟一年多这里连电都没有。 我叉腰昂首而立,道:我这不是让我爸给通了电了吗? 张文笙听闻此语,揪着我腰带的手紧了一紧,我都险些给他扽个趔趄。 我蛮不高兴,道:张副官,你干啥?扶好。 这张副官冷笑道:少帅英明,您还懂得文明进步要先通电。 我原以为,樱子缺电,我说我给通了电,她会欢喜。谁知她听完这话柳眉一皱,反而露出深深不悦之色。 我听她喃喃自语道:所以说要设年龄线,八岁就过来,怎可能足够敬畏历史。万一这里本不该此时有电,你就闯了大祸了! 话我不太懂,但依稀能明白通电又可能不是好事。倘不是好事,那就不能是我做的了。我打定主意,赶紧扭头看向张文笙,拇指一抡指着他:等一下,全城通电的主意不是我的,是张副官的! 樱子姑娘怒视张某,贝齿咬着樱唇,恨恨挤出一句道:果然,你是非法穿越的,到底知不知道我们穿越者穿越时空身负的责任? 我幸灾乐祸,胡乱接道:他不知道,他一直乱来。 樱子顿作痛心疾首态度,愤然指着张文笙道:穿越不是普通郊游,怎能随心妄为?这里对我们志愿者来说,是法外之地,随时可能被人杀死,我们每一个个体随时可能湮灭在时空乱流中。 驱策我们冒险前来的,是使命感!我们来此修复历史的错误,守护史实的完整性,我们志愿者是为整个时间线造福而来,为全人类不提前灭亡而努力!你你你没有暴露身份吧?倘被我知道你在这个时代的人面前暴露了身份破坏了规则——我双手握拳,欣悦鼓舞,欢声接道:不守规矩干坏事,那就该杀头! 这话说完,我就听见,身后方站立的那个穿越者张某,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嗤笑。 张文笙松开我的腰带,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以为此人要趁机掐我的脖子灭口,实际他并没有做。 他只轻快地拍着我的肩头,继而甚至拍了拍我的面庞。 他就这样拍着我对激动到眼中含泪的樱子姑娘说道:你还没弄明白吗,志愿者姐妹?他是原装正货,并不是假的曹士越啊。 第13章穿越其实是一种术法 十二、 我爸后来又给佟老爷子备了礼,想差我去佟家登门送,我就不肯了。 他问我为啥又不在佟小姐的事上面上心了,是不是这女子看不上我们老曹家,谈崩了?我却没跟他讲实话。 彼时我们父子对面坐着,我爸挺愁地看着我,我则一直在乐。我跟我爸说来日方长,大丈夫何患无妻。 我爸大约觉得我神色不对,开始计较我说的恐怕不是实话。 他同我说:你若真喜欢佟家女儿,她又认真迷恋文笙,其实我可以把文笙送到剿匪前线去。 我那会儿就知道乐呵,一时体会不到他这话里的凛凛杀意。我说:哪里有的事,爸爸,比起佟家妹子,我更喜欢笙哥才是! 才说到这,就听见我爸又被袋烟给呛了。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22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如今当然更喜欢张文笙!因为他是何其紧要的一个妙人。 那天去学堂见过了佟绍缨,就在返程途中,他不再隐瞒,已对我和盘托出。 也不是我有特意问他什么,是他怕我跟我爸讲话时漏了口风,放出来佟绍缨是穿越假货的消息,便索性要拉我一把,做个共谋。 为表诚意,这张副官开门见山,拿出个水晶小球,塞进我手。 此前见过这个东西,我知道他就是拿此物施邪法把白老板变没有了的。我大叫道:时空定位器! 张文笙一愣,笑说:难为你还能记得这个东西叫什么。 抓着时空定位器,我有点怕他是不是要把我也变没有了,为了不吃眼前亏,我与他讲话口气上也贴了点讨好的意味。 我与他说:笙哥笙哥,你咋又拿这法器出来,这回是要我替你办什么事? 说这个话的时候,我俩实是在并辔而行,四下里荒茫,再无第三个人。张文笙瞅瞅我,忽然拉住我马的缰绳,特为的,凑到我的耳朵边上来。 他神秘兮兮,小声同我说道:也不想再瞒你了,我今天就索性同你讲讲穿越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他这言语态度,似又要摆我一道;可这时我看他面上,又是初见时那种有点愁苦的神情,这样子却也不像是要捉弄我。 我心里警觉,有点觉得手里的小球烫手,须尽快丢掉。但我思前想后,还是没胆量直接在张某人眼前把它扔远了去。 我尽力稳住声,勒住马,不动弹。我问他:那你的“川岳”到底在哪? 他说:穿越不是一个地方,它是一种术法。穿越一开,能连接过去未来。穿越者不受此刻此时的拘束,我能去你出生以前,也能回你死掉以后。 他说:曹士越,你记着,我也曾经往来上下千年,然后才到了你的面前。 第14章若能活命,不当大帅也行 十三、 张文笙把这个话讲完,就不再说话。后来我都记得,那个时候风停马驻,万物寂静,我们两个是直接僵在开满鲜花的乡间小路上,面面相觑。 我那时心里在想啊,还是赶紧跑吧,这姓张的直接认了自己会术法是非常人了,我怎么跟他斗啊!根本斗不过啊,这还不跑吗? 但我坐骑的缰绳,还在此人手里攥着。我的马乖顺得很,也是怕了老张胯下这匹做种的儿马,我僵着,它比我还僵,四肢硬着,一动不动。 张副官还要问我:曹士越,曹士越!说话啊,你是不是太感动了? 我说:我是不敢动…… 张文笙笑道:怕什么?现在我既不会抢你的枪,也不会把你踢下马去的。 我想想也是。他不是一般人,他去过过去未来,当然未卜先知。如此看,他要捏死我容易得很。他没有做,眼下就是不打算做了。他说来说去,可能真只是想坐我爸的位子,他就是想当大帅而已。 想到这里我陡然舒坦了,觉得不如看开算了。这人术法大能,根本就是神仙妖怪,他要当大帅当然就能当大帅,我拦也拦不住。他到时候穿来穿去作法,万一在那过去或未来,许是哪天又看上了别人家的爸爸,光球一闪他就又走啦,从此不当这个大帅,也未可知。 到那时,我爸却还是我的爸爸,我仍然还是这个少帅不会变啊。 一想明白,一通百通,我总算笑得出来了。 我也给张文笙笑笑,说:瞧你说的,你穿越就好像是专门为了看看我而来的。 张文笙低下眼睛,懒得看我,只伸手用力顺着我胯下那匹马儿的鬃毛。 这很重要么?我听见他嘀咕说。 他摸着马儿道:我是未来人,佟姑娘其实也是,还有你的白老板。我们出生为人之时,你跟眼前此刻所有的人、花、草、木,这匹马,这所有的生灵,早都已经死了。我们的世界,那是另一个人间。 诶——等等。 漫野的花香迷不晕我,我忽然想到了一桩很要紧的事。此前张文笙与白老板打机锋,我没听懂,现在才忽然有点懂了。 他们是未来人啊!未来人不是应该知道过去的事吗? 他跟白老板说我曹士越“必须得死,只是,还不是时候”——这啥意思?现在我可明白了啊! 我小心翼翼,附身马上——几乎是趴在马背上,伸着脖子,尽可能往他的跟前凑近了。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23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说:有个事啊,笙哥…… 这姓张的一挑眉梢:你叫我什么? 我干脆有样学样,反过来用指头勾住他的马缰绳,也要附耳与他说话。 张文笙却似是怕我从马背上栽下来,立刻抬手搀住我的胳膊:有话好好讲,不要凑近乎。 我说:你是不是知道我啥时候、怎么死的?对吧?那笙哥你也能让我到时候不死的吧? 听完我的话,张文笙的眉头顿时又皱起来了。 我满心期待地看着他,就等着他回答。 一片死寂中,一只粉蝶飞上我的肩头,张副官面色忧忡,一挥手就撵走了它。 蝴蝶几乎扑到我的脸,他的手掌也几乎扇中我脸,我叫了一声,跌坐回自己的马背上。 这之后,我听得他颇冷淡地说了一句:你是这么怕死的吗? 我说谁人不惧死,你这个要求过分了。 他神色恹恹地瞥我,轻声道:能活命的话,以后不当大帅也行? 我心说死了还当什么大帅,只有活人才能当大帅。因此这句回得更加干脆,斩钉截铁跟他说了声“是”。 张文笙一拍我的马,又一夹自己胯下马背,两匹毛片相似的高大牲畜又一道缓缓迈起步来。 我怕他不应承我这个事,嚷道:你放心!你告诉我这些事情,你的事、佟绍缨的事,我都不跟我爸爸说。 张文笙当时却没有立即答我。 他在马上眯着眼睛,很疲倦的样子,马一颠他就晃来晃去。 过了一会儿他说:先回家吧少帅,天儿晚了你爸就该急了。 第15章烧最高的香,许最好的愿望 十四、 我,曹士越,眼下头一桩的志向,就是要逆天改命,增我阳寿,晚一点死。 当然最好也能,那个那个,长生不死,对吧。 直接这么发愿,差事太大了,活儿不好整,铁定没有哪个神仙妖怪肯给我包干。 何况,我又不认识其他的神魔鬼怪,现在的我,只认得一个懂得穿越术法的张文笙,他知道过去未来。 虽说在我求恳的当时,他并没有答应我,可是我想,他也没有回绝我呀。 简而言之,这事儿还是有戏哒。 再说像这种保人不死的事儿,乃是与天争命,很费道行的,我懂。满嘴花花直接应下的,我还不大信呢。 正所谓仙位越高,架子越大,这个道理,三界共通。 他若要我三顾三请愿,那才保定是个真的。 大罗真仙的面前我更是要烧高香啦,既然还有戏,他这一炉高香啊,我就每天勤奋添柴扇火,保他呼呼的热。 回去后,我说干就干,马上着手。 初时不过每日送吃送喝。 张文笙当了营务处长之后,一般宿在营中,并不常在我家里借住。据小兵传说,他公务繁忙,一日多则要作两千多字的批示回文,写字写到手腕疼。我爸爸不想管的诸务杂事,乃至给门生故旧友军回个信,这种事也都是丢给他管。他既是秘书,又是副官,还要统领各营的军政事宜,经常整夜不睡。 听讲这活神仙张副官夜里不睡,我就把不是活神仙的沈蔚仁踢将起来,叫他半夜去给我笙哥送鸡蛋。 沈蔚仁满眼血丝,抱着被子蜷在炕上,蓬头垢面仿佛疯子,跟我哀嚎说我的祖宗,您本来不是喜欢大白象那一号吗?怎么忽然转性,对着这个从天而降的麻烦精日久生情? 我说乱讲什么,谁喜欢过大白象。我这叫日久见真佛,总算知道接下来该烧哪门子香。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24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沈蔚仁沉吟了一下,露出“你说的也有道理”那种困扰的表情,跟我说道:我听说少帅连佟小姐都不要了,就喜欢他。大帅不高兴,说打算派他去沛县围子外头剿匪。 这种消息到底是传得比正经事快,我觉得心头无名火起,抬脚又作势要踹,压逼他道:你是我的人,还是我爸爸的人?叫你送个鸡蛋都不去! 沈蔚仁十分苦闷,拼命抓头,把常年抹油的头发都搓成了缕,哀声劝我道:三更半夜,谁吃鸡蛋,噎都要噎死了。少帅,您不如送个饼。米粉桂花,入口即化那种,昨天厨子做了您自己也说好吃的。 我想想也是,于是命他起床梳洗,一会儿再与我同去闹闹厨子。 饼是加急做了,厨子着意奉承我,桂花都给他多添了两勺。我想一想,为表隐秘,又要直奔重点,特别给张文笙写了个条儿,装在小竹管中,插在一个米粉饼内。 条子上写:勿忘应我之事。 为的是要他吃我的嘴软,这种关乎性命前途的大事情,不能光吃饼没后续啊。 然后便命沈蔚仁快马送去,料他到下半夜,就可以就着浓茶吃一吃了。 未到下半夜,沈蔚仁又奄奄一息地奔马回还,把食盒又带了回来,回禀我道:张副官说他不爱吃饼。 我说:那你再去问问他爱吃什么,我叫厨子给他做。 沈蔚仁面有死色,摇摇晃晃,哀告道:少帅,下回子见到,您自己问他更显亲近。我这再跑一趟,天就亮了。 他说的确实也对,可这张文笙回绝了我,令我心里不悦。我这一时五内焦灼的,毫无困意,也不想睡觉,就赌气道:他不吃我自己吃了。 等接过食盒来察看,原来这个东西被打开过。我揭开盖子,发现我塞了字条的米饼被人掰开,装着字纸的竹管置于一边。 连忙抽了条子出来看,发现背面也有字。原来那姓张的,竟在我的字条后面写了个回执。 曰:老实抄你的经。 第16章有事无事献殷勤,人逢夏至送大衣 十五、 沛县匪患深重,剿匪还是要剿的。 据说,我爸爸的部队开进来之前,徐州地区匪患之盛,到了村村有匪的地步。 洋人传教士曾撰文登报,说此地当土匪的,就像做其他生计一样。在一些家庭,土匪这个职业是代代相传的。因此有的人一生下来就是土匪,全村人都知道,也当他跟寻常耕田种地吃收成的庄汉一般无两,都能各自相安。 匪患愈盛,“围子”就越多。这是乡里自筹自建的,在镇外建起土墙围护,四角都设炮楼。这样的集寨,在本地竟有数百个。百姓居民各作堡垒防御,火力也不容小觑,不但有刀枪剑戟,还有土制的火器炮筒。 我爸说他们还有枪。 他说下面集子里乡团从洋人处私购来的枪支弹药,其实比原来铜山县军械所里存的还要多上百倍。老头子表示很义愤:我督军一方,不能不管管!若再不管,这些保团手上的炮就能比老子炮兵营里的还要多了。 曹钰曹大帅钧令:土匪是一定要剿的,剿匪之后,各村保团都须就地解散,所遗军械,应当充公,从此接受北京政府统一治理。 这次也按张文笙一贯的办法,使了大钱发新闻,东南几大报刊都连日登了《督军曹钰亲征徐海清剿匪患》的大字新闻,另有小字公开刊载《徐海地区乡团剿匪奖惩办法》,督令地方乡团参与剿匪。 袁大总统亦发电来函,谆谆教诲鼓励。 我家这老头子一兵还未发,寰宇内外,已然收获许多褒奖口碑。 但是,本地就不一样。按说镇武军宣布剿匪,四乡八镇几百个集寨,都该是敲锣打鼓相迎,而不是如今这般,家家关门、寨寨闭户,原本按五行八卦造得仿佛迷魂阵一般的村子,大家都把围子都严丝合缝地守起来,土炮洋枪上膛,烧烟布兵,完全是严阵以待的模样。 沈蔚仁告诉我,自从我爸登报宣布要剿匪,敬安集都不开市了。一连几天,怨声载道,都希望他老人家名声赚足了赶紧偃旗息鼓不要再折腾的好。 我说:剿匪不是好事吗? 沈蔚仁道:这里从捻子作乱以前就有匪,到现在有些庄子集上,匪就是民、民就是匪,不做土匪的也跟土匪结亲勾连。大帅这一锹下去,连根拔起,又把乡团都收编,全都被逼着当了他的人了,本地民怨怎么能没有哦。 我想了想道:懂了,老头子等于是一抢抢劫了对家两边,他比土匪还狠。 沈蔚仁抱着脑袋当我面就蹲下了:少帅,这都是您说的,我可什么都没讲! 他吓得半死,我心里却美滋滋。抢枪抢粮收缴赃款这等好事,我爸怎么可能派张文笙上前线去做,难怪是要一马当先自己去,留下姓张的在九里山发挥特长给他盘盘账。 老头子一走,我就又自在啦!抄个屁股的经,我要去军营中找我笙哥秉烛夜谈,套一套他的话,继续聊一聊我的命数如何。 此前送桂花糕他不吃,我心想他别不是嫌寡淡吧,从此夜里变着法儿给他送吃的。不管他加班不加班,哪怕是已经睡下一两个时辰了,一样把他喊起来吃宵夜。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25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因为怕他嫌少,也显得我不够大气,所以从包子送整笼,逐渐变成烤羊送整只。 初时他很抗拒,绝对是一口都不吃,过了半个月,人已经认命了,据说又因为不想见我,所以差沈蔚仁给我传话,说他一晚上吃不下一头羊,不要浪费。此前的吃食,也都与将卒同乐,接济了需要的人。以后但凡想吃什么,绝不敢隐瞒少帅,立刻会叫人来讨要。还请少帅收了神通,给他个安稳觉睡,大家才好来日方长。 他怕我听漏了意思,让沈蔚仁学了一遍,还写了一封信给我,拿牛皮纸封郑重其事地包着,居然还用了火漆封实,显然是怕沈蔚仁偷看。 我挥退了沈蔚仁,专门一个人跑到书房里开了电灯,对着光亮拆封。 他真懒,里面又是一张字纸,而且还是只写了六个大字:别再送了,不吃。 十六、 我爸处处管着我,主要是不教我一个人在外面乱走,可他绝不管着我往出使钱。要买什么东西,又有什么好的,都是随意管够,他根本不问。 其实自探过佟小姐回来后,隔天我就让沈蔚仁跑腿,去到上海裁缝铺里给张文笙订了一件崭新的洋大衣。甚至还顺手给他买了一块金表。 要不是有价无市根本没有货,车我也愿意送的。 加钱催工,只半个月大衣就到了手。 正好我爸爸剿匪去了,先头部队已然开拔去往沛县,我一身自由,便不再让别人代劳,自己带了包好的衣服和表,开了我爸的车,专门到营里去找张文笙。 到的时候,夕阳落山,东风和煦,美中不足就是天有点热。 汽车就是通行证,卫兵看到都是马上立正敬礼放行。我这一路通行无阻开到张文笙的帐前,还特地按了两下喇叭,告诉他我来啦! 可惜这“大帅副官”、“营务处长”,架子大得很,明明已经听见动静,也有卫兵专门跑去禀报,他却还是窝在大帐里不出来迎我。弄得我只好自己进去见他。 我摆摆手,对士兵们说:你们都不要跟着了,我找张副官有要事相商。 这时军营里已经暗下来,九里山不通电,营中仍靠火把、油灯照明。张文笙的帐中亦然,点了几盏烧煤油的马灯。 火光朦朦的,有些角落便看不清。张文笙的公案上因为要写东西,多放了一盏灯,就亮了许多,他自伏案工作,外面我喇叭按得山响,他却兀自无情,连头都不肯抬。 我抱着礼盒大步走进去,口中嚷道:猜猜我带了什么来给你! 很奇怪,这人听见这么一句很寻常的话,倒像是摸到了铜电线,浑身都震抖了一下。他用一种很吓人的方式,霍地朝着我抬起头来。 煤油灯黄晕晕的光线中,有一瞬间我看到他的眼睛灼灼发亮,露出很热切的模样来。 下一秒看清是我,那种容光就倏忽消散,他的头又低了下去,声音颇不耐烦:是你! 这……是我有什么问题吗? 我径直走到他跟前,把盒子放在账本、文件堆上:张副官,我带了件大衣来送你。 张文笙不复方才的精神,很疲倦地揭开盒子看了一眼又关上了,无精打采道:少帅有心了,今天立夏,给我送件麦呢大衣。 我说:上海的裁缝手太慢了,一转眼都立夏了。现在入夜还凉,不然你先留着当被子盖。 我以为张文笙态度这么冷淡,可能先要同我推辞一番。谁知他为了尽快撵我走,一句废话都不多给,直接伸手将大衣礼盒接过去,往桌案下面一塞,嘴里不咸不淡地应了句:也行,多谢少帅。 送完大衣,我俩彻底冷场。 张文笙坐在那里闷头拿钢笔写信,是替我爸给什么人回信,旁边放着人家的来信做参考。我蹭过去想看清他写的什么,被他一抬手挡住,又拎起马灯挪了个位置,不让我遮住他的光。 只看得见题头写着“长素先生仁兄执事”。我想了一下,猜到是给康南海回的客气信,因此不以为然,也不打算再偷看,索性退开了一步,顺手抄了一本账簿在手上翻来翻去。 这“张处长”拧上钢笔,伸手把账本抢了回去。对我指了指他旁边的一个马扎,道:坐。 我说:张副官,你是在命令我? 张某人叹了口气,还是指着那个马扎,又道:请少帅上坐。 我挪了几步挪到那马扎跟前,说:这还差不多。其实我也不太想坐着,你又不跟我讲话,我闷得慌,还不如四处逛逛。 张文笙抬高了些嗓门,道:你要么走,要么坐。 我赶紧一屁股坐下了。 他拿起钢笔,又要开始写信。我趁机又道:今晚我也命厨子炖了鸡汤,等下好了沈蔚仁就送过来。这不晚吧,你还没有吃晚饭,也不会撑到睡不着觉。待会儿我就在这里陪你吃饭。 啪的一声,张文笙的笔掉在桌案上了。 他整个人都趴下去,脸埋在信纸上,双手捏成拳头,死死压在案头。我是见过他身手的,很担心他突然发作起来,把整张桌子都砸碎,急忙劝道:你不要急嘛,老母鸡汤比较好喝,炖起来很要花费几个钟头,所以我没顺手带来。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26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张文笙长喘了一大口气,我见他的身体弓起又松放下去,接着他又好好地抬起了头,除了面色青白有惨,暂时没别的大碍。 他扭头望着我:少帅还有什么招数没使出来?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只金壳的怀表,一松手指,它拖着链条滑下去,像个钟摆那样左右摇晃,金光熠熠。 而我十分得意:还有!这个也送给你!带着时间走,永远不会错! 张文笙的眼睛瞪大了一些。这很明显,他大多数时候,都不是这样一种眼神,所以我能看出变化来。我发现他对金表是有兴趣的,也可能,他是对我方才讲的话有点兴趣。当然在我看来,这个可能性不太大。 他居然很爽快地把怀表接过去,打开看了一眼,又合上翻了个面看了看。 这个我很喜欢。他说。 拜礼物送得到位之故,他的态度柔和了很多。他坐在椅子上,把怀表攥在手里,打开又合上,打开又合上…… 我听见他喊我的名字:曹士越…… 太难得了,总算不是夹枪带棒地称呼我一声“少帅”了。我赶紧应声:哎,笙哥。 没想到,他接下去就说道:你跟我说实话——你爸爸有没有去查过,我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我愣了一下。 主要我也没有想过,我爸爸到底是不是真的信任张文笙。我不是张文笙,我是我爸的亲生儿子,他不必怀疑我,我也不必疑心他。即使他一直误会我在白老板的事情上有所隐瞒,这个事我跟他说不清楚,我也不用担心他会因此翻脸,叫人把我拖出去砍头或者枪毙。 即使他能让张文笙替他给要人密友写回信,他也随时有可能变了主意,把姓张的直接枪毙。 我想张文笙可能一直在担心这事,所以出言安慰道:你是穿越来的活神仙,我爸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把你怎么样。那个时空定位器你不是一直拿着的吗? 张文笙沉吟了几秒钟,把信纸一推,望住我道:曹士越,你有时候混蛋,有时候又很像模像样。你好起来的时候,有时候挺像一个人……一个很厉害、又很有本事的人。 我点点头:我像我爸很正常,我是他亲生的儿砸。 张文笙轻轻摇头道:我说的人不是你爸爸,是我的老师。他是教会我穿越的人,我为了……没他我不会到这里来,也不会认识你。 他低下头,我以为他又不想说话了,谁知他低头竟是看着那件到了立夏已不能上身的大衣。他指着大衣礼盒对我说:我老师也给我送过衣服、送过饭。也不光是给我送……他对所有的学生都是很好的,为人师表嘛。而且他没有家人,我也没有家人,所以我觉得他就像我父亲一样。 我说:你已经很厉害,你老师是不是更厉害? 张文笙道:能救我一命的人,你说厉害不厉害? 话到这里,他就打住了,果然又停下来不再吭声。我其实很想知道他的老师是谁,是什么样的人,可我怕惹毛了他,再有所求时他又不肯回话,只得学着知情识趣,忍了不问。 差不多就在此时,大约是老天爷都不想累这个活神仙一直一直写信,营外忽然喧哗骤起,我们都听到了枪炮声。 第17章晚饭前军中生变,无声里难辨敌踪 十七、 炮声第一响我还以为是听错了,或是山民开矿放的山炮。 接着劈里啪啦一阵凌乱的枪声,我才知晓,刚才听到的一定是真的炮声。 事后听说,那一炮从山腰子上打下来的,刚好落在营门口竖的大旗位置,炸断了一个巡逻卫兵的腿,旗杆底座炸坏了一半。我爸的旗子摇摇欲坠,居然还没有倒,只是旗杆上面,糊的都是人血。 事发时我没有出去看。张文笙不许我出去。他听见枪炮响,立刻从案后站起来,打开枪套拿出一支六响的左轮手枪,握在手中。 然后他一转脸,声色俱厉,冲我吼道:你哪儿都别去!等我招呼。 我虽不知事情如何,也是赶紧拉开了枪套摸枪在手,问他:会是什么事? 张文笙示意我不要做声,他走到营帐边凝神静听了几秒钟,又走出去看了一圈,方才急步退回来,同我说道:有事情了。 我撵上去,也学他贴营帐站着,此时听不到什么枪炮动静了,偶有凌乱的脚步声。此刻,偌大的军营还算寂静,但有东北角上看守辎重营的狗儿惊魂未定,还在狂吠。 没有交火之声,我觉得事情应该不严重。即便夜里有人来袭营,也不会有什么大的震动。此次剿匪,我爸爸的精锐步队、炮队和马队虽然开出去了,还有一半的洋枪步队没有动,绝大多数辎重和工程队,也都还留在此地。现在营里是有点空,算来防守肯定是够的,我爸的余威亦充足。 何况我手里有枪,我旁边这个张文笙又神通广大,我为什么要怕? 一想清楚,我的底气就足了,出声也稳了。我扭头与张文笙说道:你不要怕,出什么事还有我!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27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其实吧,我心里清楚,真出什么事儿呢,还得靠他。但我是大帅曹钰的儿子,输人不输阵,这一小口气嘛,我还是要继续争。 通常我说这种大话,张文笙都是一定会露出那种颇不屑的样子来,可能还要酸我两句。今次怪得很,他完全没有。 正纳闷他怎么转了性不开口嘲我了呀,我把自个儿的眼皮子一掀,就又看到了方才我刚进账营帐时,张文笙的那种表情。 乍喜乍悲的表情,他的眼睛比平时还要亮,亮得好像里面就有通电,也燃着火。他那个热烈的样子,似是整个人随时都有可能燃烧起来。 好——我听见他一字一字,是慢慢地应我——这次我会跟你一起,搞定这件事情。他说。 怎么讲呢?这整个情形是很吓人的。 张文笙在对付我这件事情上面吧,向来是无耻下流轻松恣意。他是穿越过来的,他是来世的神仙,想干什么,都能做得到,而且自鸣得意。 然后这一刻突然起了变化了,他正极为肃穆地应承我,要跟我一起办一桩事。讲真的,我本来不怕,这一下变得很怕啊! 确乎事情发生得太快,只在分秒,来不及容我怕上许久,也不给我机会想得够久。 我正刚巧被张文笙骇住,营门外严阵以待的卫兵就冲进来禀报事情。 两个人,很慌乱,说话不利索。他俩也不光是讲了一下,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禀报张文笙,说门口有山民放炮,没什么事。又专事说道,刚刚营门口放进来了一匹马、一个人。是来给张处长送东西的。 我立马就叫起来:是沈蔚仁吧,来送鸡汤! 张文笙脸色一变,手都直接捺上了我的脑门。他猛一推我道:少帅,你快躲起来! 第18章大人物的身边总是有吼多穿越者 十八、 这个时候,我当然还没有看到沈蔚仁。眼前只是进来了两个年轻卫兵,他们是本地口音,平素没有跟我说过多少话,在我这里充其量也就是有点眼熟的人而已。 就这样,没来由,张文笙面色陡变,推了我一把。他的手都直接按在我脸上了,我刚要嚷,忽然看见他飞起一脚踹翻一个卫兵,从他手里拽过一条曼利夏步枪,反手一枪托砸在这人头上。 整串动作来得太快,我光用脑子都还想不过来。就我这眼睛和脑子都跟不上张文笙动作的同时,他已经横过枪托,把另一个卫兵也打晕了。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可他也不多解释,走过来双手抄着我的腋下,直接把我人都挟起来往桌案方向走。 我急得直蹬腿,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说:少帅,你还不明白吗?你爸爸的身边根本不止我一个穿越者!他们都是冲着你来的! 要消化这句话,对我来说是很困难的。 ——森么叫冲着我来的? 首先,虽然我天天抄经,但我毕竟不是唐僧本僧,这吃我的肉也不能长生不老啊。 其次,穿越者,按照我的理解,那就跟张副官一样,乃是通晓过去未来的仙人。仙人还不要什么有什么,冲着我来究竟有何用处? 我还糊里糊涂,张文笙已把我挪到办公的桌案前,直接就把我整个人,塞到那个并不宽敞的桌肚里面。 他的动作着急又粗暴,我的脑袋都在桌边上连磕了好几下。把我塞进去以后,他拖出装大衣的礼盒,从里面掏出那件崭新的大衣抖开,把我蒙了个严严实实。 我的眼前顿时一黑。 还有个感觉,就是真他妈热。 嗯,所以,今天立夏,我干嘛偏要给他送件麦呢大衣? 张文笙安排好我就立刻转回去把两个昏迷的士兵也藏起来。 他干这个事动静不大,在我感觉这账中像是沉寂了很长时间,只听得见沉重东西在地面上拖行的响动,其余什么事都没发生。我有些不耐烦,刚想从大衣里爬出来,就听到一连串细碎的脚步,说不好是只有一个沈蔚仁,还是一群沈蔚仁。 脚步停了,我听见沈蔚仁招呼了一声:张先生! 真闹不懂,沈蔚仁来了我有什么好躲的。可我刚要往外爬,张文笙已经走到桌案后坐下,两脚直接把大衣的边角死死踩住了,不给我动。 然后我听见张文笙的声音,开门见山,很敞亮地说道:沈秘书,方才营门前头开大炮,枪来枪往好一阵,你打那儿路过来,这一锅鸡汤都没撒,厉害啊。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28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沈蔚仁应道:没有你厉害。咱俩同是穿越来的,就你连履历都懒得编一个,居然也能蒙混过关,取信于大帅,加官进职改写历史。张先生,还是你比较厉害。 别的依旧不清不楚,这句我算恍然大悟。 张文笙刚刚说的,他不是我爸爸身边唯一的穿越者。 敢情天天陪我抄经、供我驱策的沈秘书沈蔚仁,他也是个从天而降的穿越者。 十九、 沈蔚仁居然是个穿越者,这件事对我来说,真是感觉不太舒服。 难道我每天半夜其实是,总把一个在我身边呆了好几年任我驱策的活神仙给硬踹起来,再遣他去给另一个刚来我身边报到没两天的活神仙送夜宵? 不知道他俩到底哪个道行高,反正我就觉得吧,几年了我愣是没感觉到沈秘书除了抄经工整,另有啥不一般之处。难不成是我肉眼凡胎,仙缘浅薄,留意不到? 本来我还存一丝“可能我没听明白”的侥幸,接下来沈蔚仁又是一句,把这个局面铁板钉钉。 沈蔚仁说:特地穿越到这个时代,有谁不是为了走个捷径出人头地?我承认——我是!姓张的,你敢说你不是?如果你不是,为什么你选定去攻略的目标人物,也是督军曹钰这个没用的宝贝儿子? 听完他这话,我心想,这不行啊。 都被自己秘书指着名头说是我爸没用的儿子了,我竟然还躲在一件大衣底下,近在咫尺不敢出声,这不合适吧。 我拿稳了枪,一只手开始抠掀大衣的边沿。张文笙被我掀了几次,他可能是怕动静太大,并不特别使劲儿,我以为他要容我出来,刚钻出个脑袋,就听见姓张的装疯卖傻,“呵哈哈哈哈”假笑了几声。 他笑着笑着,整个人侧身往桌上一趴。他有一只手隐在桌下,顺势按着我脸就给塞回大衣里去了。 我在黑蒙蒙的大衣里挣扎,拼命想把张文笙的手从脸上拽开。 这时果然听见沈蔚仁问:你笑什么? 我心说,你问得好多余,这人假笑只是为了把我塞进一件麦呢大衣。 张文笙还要一本正经答他,说:你是在我穿越前就穿了的吧?看来并不知道我的事。只要是在我之后来的,比如此前唱戏的那个白老板,个个都晓得,我张文笙对改变历史没兴趣!每个人穿越的目的都不一样的,你连这都不明白,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 对嘛。“穿越”不就是“下凡”?每个神仙下凡的目的当然都不一样,这个我懂,很好理解。 我勉强伸出一只手,抓住张文笙的腿,想推又推不动,又被他一把按住。我从衣缝里抬头看,发现他歪倚在桌上,眼睛余光也在盯着我。我又想往外掀衣服时,他的嘴动了,幅度很小,却不难分辨。 他不出声地对我说道:别动。 真急人,让他自己这么蹲着试试!直接放我出来,一枪崩断沈蔚仁的腿不就行了! 沈蔚仁不知我就在桌下,自顾自道:你怎么想的我未必知道,但这军营里到底有多少人是从未来穿越来的,你又何曾知道? 张文笙道:看来不止你一个,这么说还给我凑了个穿越营了。 沈蔚仁的脚步又逼近了一些,我听他说道:怎么可能只有我一个。曹钰手握重兵,史载他的儿子是个残忍变态的废物,翻翻书都知道往他跟前穿是最容易的!这就是我们的机会!在我出生的时代,把握住了机会,就是握住了一切。 张文笙道:哦,个个都想当大帅。 我抓着张文笙小腿的手都不由捏紧了。不光他们想当大帅,我岂不也是,从小就只知道将来最好要跟我爸爸一样,当大帅、当大帅、当大帅。 自他“下凡而来”,我已见过他许多次了,他这面孔做红脸白脸的表情,也是见得多了。但这一刻仍是头一次,我看到此人眼目低垂,精光散尽,面露温柔。 拉紧他这张脸的一根弓弦像是没有了,这人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我不知道沈蔚仁发觉了没有,张文笙这时的面孔都与往常不同。 我看着他,他也正盯着我。我们目光相对,情势如此紧张,他却态度柔和,令我分外忧疑。这时他便微微笑着,清清楚楚地说了句话,让我也听得明明白白。 他说:不,你错了,我根本不想当大帅。 第19章得少帅者得先机,少帅表示不服气 二十、 张文笙当时说的这个话,我根本就没信。 这没法信啊——忽然出来一个人是穿越的,他是个唱戏的。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29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突然又出来一个人也是穿越的,他说他要当大帅。 接着我去相亲的一个人也说是穿越的,就算怎么看都不像她还是穿越的。 现在又来一个人,也说他自己是穿越的,他口口声声,也说谁不想要当大帅。 然后现在我爸跟前这个穿越来的张副官,看着我说他根本不想当大帅…… 我这到底要怎么信他?我特么也很迷茫啊! 说到底,我现在就不相信所有穿越来的人。 张文笙呢,他干脆得很,没跟沈蔚仁废话,也没有继续跟我说什么话。他把头一抬,直接跟沈蔚仁谈起条件来了。 张文笙说:枪口指着我,你又不开枪,这是到底想怎么样? 他若是不说这句,看他神色自若,我还真不知道有枪指着他。 沈蔚仁的喉音提高了些,他的态度还是很官腔的,大概是勤务官的工作做得多,需要经常给我爸跟前回话练出来了。我听见他理直气壮地问道:姓张的,你把少帅藏哪里去了? 不知道前情后情的话,光听他这一句,可能会以为是张文笙把我给绑架了,强行揣在这大衣里头。 唉……好像也没差多少啦。 张文笙说:枪你有了,哗变的人也策动起来了,还要曹士越干嘛,挟天子以令诸侯? 沈蔚仁道:我自己带兵进城,那叫哗变。曹士越带兵进城,兵是他的曹家军,那叫全城戒备! 事到如今你不跟我们这趟,在曹钰面前也解释不清活不了的。你想想清楚,不要替古人卖命,他们不值得。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张文笙说。 他是真个说想就想,他搁在桌上的那只手,大约是空着没有拿枪,所以手指就很闲地在那桌面上嘀嘀嗒嗒地敲。在沈蔚仁听声音可能不大,对我来说就跟打雷一样,四面八方地响。我伸出去的那只手,拼命掐他的小腿肚,意思是叫他不要再敲了快要震死我了。 这时我看见他一直用来按我脑袋阻止我往外爬的那只手挪开了,手心向上,冲大衣里窝着的我招了又招。 啊——我明白了,他叫我把自己的枪给他。 这人真没意思,每回到这种大事件大结局大决战的时候,自己的武器装备,几乎都是不用的,一定要问我讨枪用。什么人啊!过分了啊!我才不想顺他的意,把枪给他。我堂堂少帅,枪都给了他我用啥,光顶着个大衣我能隐形吗? 我这样想着,不等他的手再多招一下,就赶紧把我上好膛的手枪塞进这只手里。 张文笙握稳了枪,他桌面上那只手终于不乱敲了。 我瞅得见他嘴角扬得挺高,笑眯眯地,对沈蔚仁说道:就这么着吧,我想好啦。 接下来的十几秒内,发生的事情不须赘述。 这么说吧,我爸现在有近五十营的兵,他仍然挑不出个旁人来,还是用张某人做的副官,不是他傻,是姓张的太能打。 不过,我原以为张文笙要干翻沈蔚仁,一枪足矣,结果听他是把我那支勃朗宁里的七枚子弹一口气全部打完。周遭哀声鼎沸,仿佛不只有一个沈蔚仁的声音。 张文笙打完子弹就把我的枪摔回桌下,吼道:装弹! 他不等我装弹,一翻身从桌后跳出去了,听动静是跟别人扭打在一起。 我身上确实还有些备用子弹,只是太紧张抖抖索索,装着掉着,摸又摸不到,只胡乱装了零星几粒,没有装满。 这时听得见沈蔚仁发出破了音的尖叫声:桌子下面!曹士越在他桌下! 我可躲不住了,扯开大衣探出头来。好不容易转身回头,眼睛抬到比桌面略高之处,就又给我吓回去了。 我以为来者只有沈蔚仁,原来他至少还领了十个年轻的洋枪队,一起过来胁迫逼驾张文笙。方才七枪,可能放倒了几个,剩下的既已发难,不好回头,哪能就此罢休,都冲上来与张搏斗。 我探头看时,正是抓胳膊的抓胳膊、抱腿的抱腿,张副官一人卸了所有人的武器,徒手大战群兵。所有人打架的方式基本还是肉体凡胎做派,抠挖踢咬全上,此刻也看不出谁是当世儿郎,谁是穿越而来。 场面很乱声浪大,可能很快还有其他哗变的人前来策应。我赶紧从桌下爬出来,举起手枪找合适目标。 孰料,就一臂之遥,沈蔚仁坐在地上,也举个枪,已瞄准我了。 第20章古人不应该知道的事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30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二十一、 张文笙开那么多枪,居然一枪都没打沈蔚仁这个叛徒,这事让我一肚子火。 事后张某解释说:未来人被未来人打死在这个时代,也可能会改变这个时代的命运。 在我看来,这是他们穿越者之间的事,是他们一道下凡同气连枝,有自己的小算盘。他不打沈蔚仁,我们这个时代的命运会不会改变,我不清楚。反正沈蔚仁得一条命,拿枪指着我,这就差点直接把我曹某人剩下来的命运都崩掉了。 我心里很窝火,加上确实年深日久跟沈蔚仁太过面熟,我不怕他,所以胆气壮得很,想要质问他,我到底哪里对不住他,他竟拿手枪指着我的脸。 谁知我嘴都还没张,对面沈秘书已然带着哭腔开口,冲着我吼道:少帅!我到底哪里对不住您,您竟拿手枪指着我的脸! 话都被他抢去说完了,我顿时语塞,张了嘴也找不到词。我顿了一下,勉强开口道:让你送个鸡汤而已,鸡汤呢? 沈蔚仁哭吼道:鸡汤带来了!并没有洒!我知道你没吃晚饭! 他这么一闹,我完全糊涂了。看样子姓沈的并不想杀我,可他却也没把枪放下啊。也许,是我也不敢轻易把枪放下,大家就这样尴尴尬尬勉勉强强地达到制衡。 一串声的惨叫过后,张文笙已腾出手脚,眼看就要打赢了。他大约是用眼睛余光瞥到我这边的情况,冲着我就是一句暴喝:你倒不怕他拿毒鸡汤害你! 他说的也有道理,看来今晚是没有鸡汤喝了。我愈发生气,对沈蔚仁道:你打死我,我爸一定打死你。你先把枪放下,有话好好说。 沈蔚仁根本不听我的,叫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一生的志向,不是抄齐四十二章经,是经天纬地,做一番大事业!少帅,我也是穿越来的,他知道的我也知道!他会的我也能够啊!将来应该你跟着我,不应该我跟着你,更不应该是你跟着他瞎走啊! 他说到张文笙时,我与他都同时看向张氏本人。一眨眼的工夫而已,张文笙等的就是这一瞬,他没有浪费,身形一晃,整个人像一粒炮弹那样飞来,就撞在了沈蔚仁举枪的胳膊上。 沈某人的胳膊被他撞高、可能也撞折了,他一时疼痛,又是紧张,开了一枪。子弹险险擦着我的脸过去,我几乎能看得见它的形状。 我的手抖了又抖,可是直到张文笙把沈蔚仁按倒在地,我都没有下定决心,把我这位吃里扒外的神仙秘书枪毙。 二十二、 沈蔚仁发起的哗变比我想象中的严重。 晚些时候进了城我才知道,他除却是穿越者,更在本地参加了其他的结社,与之前策划行刺我爸的所谓“乱党”们——拜过把子饮过血酒,甚至还写过姓名帖寄在关老爷处。 我是小瞧了他。这人平时尽在我的眼前晃,一切如常,我竟全无所察。按说他有这样的背景,在这铜山完全可以不做无名无姓之辈啊,而且每天来来往往,有时吃住都在一起,他若是想要干掉我,随时都能干掉我呀。 我想不通的是我咋还活着。 张文笙既按倒了他,我也得空问他。我蹲在他跟前,问他说:多少次你替我端晚饭,怎么不顺手把我毒死呀? 沈蔚仁一脸的生无可恋:穿越来的都知道,毒药并不好买。 我说:戏文里常讲,可以用砒霜。 沈蔚仁道:铜山县一年才进几两砒霜?都是给有名有姓的人订来治病的。你倒是想得简单,我们莫名其妙去订,一定被人报告你爸爸。 张文笙插嘴道:这么清楚,说明他还是打算过。 说罢,一脚蹬在沈蔚仁的身上,把绳子打了个死结,仿佛非要踩着他才得劲儿。 沈蔚仁怒目瞪他,嚷道:我怎么会害少帅?我只是恨铁不成钢,恨他让你这个小人得了先机。 大帅既然糊涂了,清君侧也是必要的。 我一愣:你清什么君什么侧?你不是要绑我的吗? 沈蔚仁将头一扭,恨恨地不肯再看我。且听他埋头言语道:我本打算找到你后帮你办的第一桩事,就是替你杀了这个张文笙!再联合我的弟兄一起,趁你爸爸不在,直接扶你做大帅,替你拿下这座徐州城。 我腿都给他说得一软,心里慌了一下,目光无处着落,只好又去找张文笙。 这张某人一只脚踏在沈蔚仁的身上,长叹了口气道:我已差人去叫通信官来发电报,此事大帅必须知道。你现在有两条路走——要么我在这里毙了你,给大帅直接报告;要么带着你的人放几枪马上滚,你们躲到哪个围子里去避祸我暂且不管,电报我就报哗变,就说少帅无恙,营内已坐稳局势。你的人我都没朝着要害打,现在拉出去还能医治。你自己选。 他真能干,已把我踟蹰不决的事情都想好了应对之策。我盯着他看,见他一脚踩着俘虏,一手把弄着手枪,从容不迫,好像这么大的一个事也难不倒他似的……这时我便想起他提到过的,他的老师。他张文笙已是个狠角色,他的老师又须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文笙讲完条件,不再说话。沈蔚仁把脸埋着,也不说话。 不多时,又听得见零星的枪声。 张文笙道:你的人等不来这边帐中的招呼,怕是约不齐要自己起事了。到时候真的交上火,事情更大,恐怕不好收拾。你再想不定,我可就动手了。 沈蔚仁把脸扭回来,眼泪婆娑地望着我俩这边道:他们中也有人是穿越来的,知道历史的走向,都说少帅今晚之后,是一定会出头露脸,变成一代枭雄的。 我坐在桌面上,死死抓着我的枪,心里单只是想:这人该不是已经疯掉了吧?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31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说:不了吧,我鸡汤都没喝上,你突然跟我说要我出来做枭雄。我为啥不能做个像我爸爸那样的大英雄,偏生要做枭雄? 沈蔚仁又把头扭回去了:全天底下,只有你觉得你爸是个大英雄,你果然是他亲生的。 我说:那你倒是说啊,我爸爸又做什么了? 沈蔚仁道:他没做什么,他出去剿匪了。也不光算是剿匪,剩下的你问姓张的。 我很不耐烦,砰地一枪削在他脸旁的泥地上:继续说。 因为落弹位置距离张文笙的脚尖略近,弄得他都有些讶异地看了我一眼。我挺委屈的,这人当面怼我说我爸坏话,敢情我还不能发脾气了? 沈蔚仁又道:大帅把通外面的铁路拆了,派重兵守住关卡。所有人都被困在铜山到沛县这一块…… 我听得半懂不懂,张文笙打断他道:你给一个古人说这么多有意义吗? 就在这个时候,帐外枪声渐近,是乱糟糟的一阵。又有马蹄声疾,踏碎这个不平静的夜晚,直接奔我们的位置来。 张文笙一脚挑在一支曼利夏的枪托上,伸手把枪接住,对着帐门口做好了瞄准姿势。 果然这马是停在这帐外的,一个穿着短衣、马裤、长靴,头脸包着一块纱巾的矮个子走了进来。不等我们问,这人已扯下纱巾,露出面容。 张文笙看清了这人以后,立时就放低了枪口。 来人口中大声道:曹士越,你的时间已到了,马上跟我走! 声音与脸孔我都熟悉。来者是佟家妹子佟绍缨,也是来自未来的穿越者樱子。 第21章历史的转折,自己的心意 二十三、 这时看见樱子,我的心里其实很高兴。 她穿男人的衣服,把头发都盘上去,用缎带扎在脑后,其实也好看得紧。她大步流星,向我走来,手里执握马鞭,腰间配着手枪、匕首,眉目间有坚毅之色,更显得英姿勃发。 我看到她,竟像是看到我过去太平日子的一隅缩影,沈蔚仁没有造反,我也只需抄经。我到她家去吃相亲酒的时候,事情似乎还没有眼下这么乱。 我坐在桌案上,向她挥舞着手枪:佟家妹子! 张文笙看了她一眼,又看了我一眼,对我说道:少帅,你要小心。 当时他确实说了这句。但事到临头,我哪能晓得还会发生什么?我一度以为沈蔚仁闹起的哗变是这一天、乃至我这辈子遇到的最严重的事件了。我从桌上跳下来,小声问他道:小心什么? 是连佟家小妹都会害我么? 这张副官便不再说话了。 就这突然顿了一口气的光景,樱子已经奔到我们面前,她像看不见张文笙,就直接冲到我的面前,忽然便踮起脚尖、张开双臂,环住我的肩背,抱了我一下。 怎么说呢……温香软玉。少女的身体是很柔软的,她的衣服上有干燥的白檀熏香的气味。 我被她抱着一下,顿时如堕云雾,惊得连心脏都撞着胸口,突突跳得很重,以至于忘了自己本来想说什么话、要做什么事。 樱子抱着我说:幸好你就在这里,我真担心今晚找不到你。 然后她松开怀抱,就去牵我的手。我是晕栽栽地,当然任她捉住手摇晃,听她自顾自说道:不要耽误,与我回家!今天是你的一个大日子。 沈蔚仁躺在泥地上,原本已似一条死鱼,这一刻霍然大笑起来,口中叫嚷:是今晚!是今晚! 我绝没有记错!我来此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记得的几个大日子都写在纸上,日夜放在枕头底下…… 事情真是骇异极了。我没有喜怒的感觉,这时单只被他这一阵狂笑,笑到发抖。 张文笙快步走来,一脚踹在他脸上,恰到好处地把他踢晕了。他亲自到帐门边叫了自己亲信的卫兵,对他们吩咐了几句,要他们去请留守的另两个营长过来。 樱子也不说话,在他忙碌时,牵着我就悄悄向营帐外走去,走到门边,被他拦下。 我那时像中了蛊术一般,人牵就走。其实正是因着我自己也是非常想逃离这个地方,不愿再待。张文笙拦住我俩,大约也是看出我想走,所以直接问的是樱子。 他问:你带少帅去哪里?想要他做什么事?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32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樱子道:你也是未来人,不晓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张文笙说:既然是未来人,不要插手古人之事,你顺它自然发生。 樱子瞥他一眼,冷笑道:你以为你没插手?你想把他藏起来,是想让他的命运找不到他。这没用,他一定会做出符合历史的选择,历史之所以是历史,因为结局已定。你得让他跟我走。 又来了,我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也分辨不出究竟谁像是要帮我,谁是想要害我。 樱子紧紧攥着我的手,不许我抽身;张文笙像一道恶神,横在门边,不肯相让。不多时,他的人也到齐了,都是实枪荷弹。来的是第七营与第十三营的营长,都是行伍出身,自小从军的缘故,见到这种情形都是立刻子弹上膛。 几支枪都指住了樱子的脸。 张文笙尽握先机,却不理樱子,反而拂开她的手,揽住我的肩膀,郑重其事与我头碰着头。我听见他在我耳边说道:曹士越,你想跟她走吗?别管其他,你自己想清楚,现在要不要跟佟绍缨走。 我反问:我为什么不跟她走? 只要能离开这个乱糟糟的,四下有人打枪的军营,我去哪里都行。 这时我听见姓张的叹了口气,又说道:你真心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我说:我爸是曹钰,我才是少帅,我想做什么,当然就会去做什么! 张文笙道:与这些不相干……倘若你不是真心喜欢佟小姐,不要因为别的人、别的事,勉强自己……人生苦短,当不当大帅不是最重要的事,你要尊重自己的心意。 我总觉此时他说这话多少有点误会我的想法,不过能离开这里就行,跟谁走无所谓。我为脱身,胡乱冲他点了点头。 张文笙与我讲完话,放开我转身示意两位营长放下枪。他对着樱子,反倒将口气放软,是个商量的意思。 他说:你带他走,我也要跟去。既是历史的转折,千年一会,都是想看看究竟怎么发生的。 樱子的脸上露出点笑容,嘴唇翕动,可能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却又被张文笙截断了。 我虽跟着去,张文笙说,你须记着,我是不顾其他人的。今晚谁动曹士越,就是挡了我的道,我随时翻脸杀人。 第22章他出生以前的月亮 二十四、 张文笙把哗变善后的事情交代给第七营和第十三营的营长,吩咐了几句。 我只隐约听见他说:在前门架大炮,后山腰子的人调过来,撕个口子。都是本地的,想活的能放就放,让他们自己逃。若是抵抗太过的,一律格杀,毋须再报。 临走他递给我一把军刀,教我去放了沈蔚仁。 我说:你放不行吗?我怕他抢我的刀砍我。 张文笙道:你放他他只会哭一哭,不会抢你的刀。 果然我割了绳子,对沈蔚仁说你走吧,反被他抱住腿一阵猛哭,哭诉自己多年辛苦,无处可去。 我说你是穿越来的,跟你的弟兄一道穿越走就是了。 沈蔚仁哭道:我又不是反穿局的人,拿不到那么多个定位器。像我这样的,只能来这一趟,相当于拿一辈子赌一次大运,回是回不去的。少帅,今后您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绝无二心,再不造反了,您不要丢下我!我看见张文笙叫七营长来了,七营长是个当兵出身的麻子,他杀人不眨眼! 樱子和张文笙在帐外催促,我亦不想同他啰啰嗦嗦。我抽了腿出来,悄悄跟他讲:你先跑吧,我听见张副官作保说不杀你的。 他看我一定撒手要走,又道:少帅,今晚的事,大帅问起来怎么办? 我信口答应说:我什么都不说。你看你也没把我怎么样嘛,你人跑了,变成无头案,就当这事没有了。 说罢我出了营帐,樱子已把我爸的汽车开来门口,接上我,就与张文笙一道开足马力,往佟家大宅去。 到了回城的路上,他俩一人一句,方才与我细说端倪。 原来沈蔚仁参与的哗变事体,做得并不机密,早就被我爸收到风声。从我爸爸盘踞在这徐州城,就刺客不断、阴谋横生,反反复复有乱党起事,来人试法,幕后显然有本地乡贵领头,集众弄权。我爸不愧是我爸,老头子一直不动声色,暗地里磨尖了爪牙,在等他们开个大。 今次带兵出去,假作远征剿匪,实际看准今晚有人起事,他已分兵回城。不从九里山走,也不联络留守的军士,他乃是直入北门,戒备全城,给杀了个回马枪。 好巧不巧,竟然就赶着我出城这两个钟头,他们又回到城里去了。不但把结社哗变的人杀了个措手不及,还把佟家围了起来。 我说等等,扑灭军中哗变就行了,围佟家干什么?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33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樱子道:是我家阿爷阿爹,牵了哗变的这个头。 我茫然道:你爷爷与你爹也是穿越来的? 樱子猛一拽刹车杆,我没有防备差点飞出去,被张文笙拦腰抱住,又给“安”回椅子里。 樱子转身指着我的鼻子道:曹士越,怎么搞的!你不要因为知道有穿越这回事,以后想什么都先说是穿越者干的。穿越者破坏历史的完整性并不是好事,你们原装的古人开口闭口提到有穿越者,更加不是好事!你是做少帅的,要拿出点魄力来,以后见到穿越者,最好见一个杀一个。 我看看她,心说你是不是忘记自己也是个穿越者了…… 张文笙轻声道:姑娘,你这么年轻,不妨多做点别的事情,不要总是喊打喊杀。 我跟樱子谈不下去,扭头问他:我爸爸会把佟家怎样?佟家在铜山有名有望,他难道能不顾乡愿,连根拔起? 张文笙踟蹰了一下,方才回答我:你爸要统治一个城,杀大户在所难免。佟家在本地威望最高,一呼百应,既然一直不能顺利结亲,就干脆祭出与土匪勾结的罪状,昭告一县六市十二乡,轰轰烈烈抄了佟家,干脆连今次剿匪的军费都从这里筹足了。你爸爸做事向来如此。 樱子接了话茬,冷冷说道:你爸爸一边吃官绅,一边吃土匪,就数他最黑,土匪哪有他手黑。 他曹家军就是徐海地区最大一支匪! 她说这话的时候,咬碎银牙满脸是恨。我虽然不能感同身受,无法像她一样的愤懑,却也自然而然有生出一点点的不好意思。 我的爸爸能让一个温香软玉的女孩子这么怨恨他,这让我觉得颇为难,不好意思。 我小声说:佟家妹子,这个事情我半点不知道…… 原本我还想说些别的,比如跟她说,我也许能劝劝我爸,暂且放佟家一条生路,或干脆换我不熟悉的一家大户来杀一杀……可我又觉得,我几时为这种事劝过我老头?老头子又几曾为这等事听过我的意见?他天天看我都是一脸不满意的样子,恨不得我明天一觉睡醒,就变成能同他一般的杀伐决断,不惧心狠手辣。 我低下头,既然一时什么好听的话也想不到,索性就闭嘴了。 樱子得了上风,又拿出她不管不顾的作派,自顾自全力以赴,立刻将车子重新开动。 我窝在后座填住角落低着头,直觉得急刹车的后遗症这才泛上来,胸口气闷直犯恶心。车子开到城门前,荒秃秃的城楼子下少有人烟,偌大的徐州仿佛鬼城。 就在这一刻,张文笙在我的旁边,突然冷不丁地伸出一只手轻轻捏住我的下巴,硬把我的头脸又端高起来。 曹士越,你快看月亮。他跟我讲。 天是够晚了,月明星稀。恰逢东方挂着一轮椭圆形的月亮,虽未圆满,犹渐丰盈,孤照天际人间,正悬在古城楼的斜上方。 我说:又不是十五,看什么月亮? 张文笙道:你看她,今晚没有云,她就很亮了。正所谓明月古今同,月亮总是同一个。 我不解他的意思,又问:看了这月亮就能叫我爸收兵不灭佟家? 他松开捏着我下巴的那只手,说:唉,就想叫你停下来看看这个月亮。月亮多好看啊。 第23章进副本前有人退队 二十五、 佟家真的被兵围了,从街头到街尾,有一个路口设一个卡,各留一个班的人马,详加盘问。更用粗木桩子削尖了设卡,路面上横着整根原木,又垫堵了许多沙袋,以防有车马来冲。 张文笙问我:你出城时见没见到这些个? 这不过一两个钟头间的事,我完全答不上来,支支吾吾道:出城我没走这边门。 他看着我叹气,说:不知道就算了,主要是看这个阵仗很大,必是大帅亲自领兵回来办的这桩事。 樱子道:跟我走,我知道路。从隔壁临街的米铺二楼翻进我家院子就行。我就是这么出来的。 我说:为什么要爬墙头?我是我爸的儿子,他是我爸的副官,我们知会一声,从中门直入就不行吗? 樱子说:不行,你不能让你爸爸的兵在你之前找到我爷爷。 这话听起来是挺有道理的。我爸的兵现在既然围了她家,我爸跟她爷爷就最好不要碰面。虽然佟家与我爸爸明争暗斗在先,杀回马枪这种事,到底是我爸爸搞鬼,他连我都一丝儿不透,张文笙貌似也不知详尽。樱子带我来的,是指望我能救她全家,我当做成这件事,才能教人刮目相看。我自应当多向着她一点。跟她走就跟她走吧。 于是我便应了一声道:那我先与你去找你爷爷。 我们把车藏了,找一块油布遮盖上。樱子走过一趟,晓得怎样避开我爸布的兵。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34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隔壁的这条街上尽是米面油行这类商铺,大老远闻见芝麻榨花的香味,闻多了又扰人。这时我也未想过等会儿如何脱身,满心都在思忖,万一我爸知道我领着张文笙悄咪咪拆他的台,我少不得要挨烟杆子抽打,张文笙的麻烦嘛…… ——他的麻烦一定会比沈蔚仁还要大。 想到这里,明明是立夏之夜,天气偏暖,我却倏然打了个冷战沈蔚仁里应外合搞了出事端,张文笙预先不知、事后瞒报,他还让我把人给放了。如若现在,他在营内坐镇,一手稳住了剩下驻扎的军防,可能我爸班师回头,也就多骂个几句,降他的几级职衔,他这个副官还是能当,较真追究起来也不至于吃枪子儿。 可他姓张的现在并不在九里山大营内执尾,他是撂了挑子陪着我和佟家姑娘,溜回城中,直接动手卸起我爸搭好的梯子…… 他不是副官还能不能继续当的问题了!我爸简直是一定会要军法处置,请他吃一粒花生米的! 其实这时我们已经绕过持枪布防的洋枪队,顺顺当当进到米铺内。只是樱子再引我爬梯上楼翻墙头时,我因心生踟蹰,脚步也就自然慢了。 米铺的楼梯非常窄,贴着墙边仅供一人通过。我掉转头,想与断后的张文笙说出我的疑虑,孰料甫一回头,发现张文笙还在楼梯最下面,他根本就没有跟上来。 我本想对张文笙说,叫他走,叫他回大营去,或者回他来的地方去,总之别教我爸爸今晚在这儿瞧见他。 我打算同他说,我爸爱犯疑心病。告诉他若我爸爸今晚在这儿碰到他,不管他回头怎么分解,老头子都一定不会再信他。没准儿会一枪毙了他! 可张文笙并没有跟住我,反倒叫我不知怎么开口说这些话。他只站在楼梯下微,而我已身在楼梯上了。我们各自站住不动,我再看他,发现这次却与我们初见时候不同,变成是他仰面瞧着我的一个样子。 他还是皱着他那副浅淡的眉毛,面有闲愁,看上去命轻福薄。他看着我,好像又是头一次见到我似的,本来已经熟络认识过,忽然又显得很生疏。他那副生得很和善的嘴巴,此时也是紧紧抿着,牵扯出一个不大适意的弧度。 他的嘴硬生生往下微垂,容颜颓丧,分明是一副不开心的模样。 少帅,他仰面看着我说,既然大帅班师回程,你这一趟恐怕是死会,张某还有前程,不能再跟。 我怔住,心里也开始忐忑。他的样子让我觉得,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有些不对,可能是不好的。 我说:要不然你帮帮我……笙哥,你穿越到今天早上去,把沈秘书先抓起来,把他藏起来。今晚没人搞哗变,这一切事就都没有了。你不是有那个球吗? 张文笙紧绷的嘴角松弛开了,他自嘲地笑笑,对我说道:少帅,穿越也不是万能的,我也回不到今天早上去。 我毕竟不太清楚他们穿越者到底能怎么穿,所以半懂不懂地点点头:哦。 樱子不知为何,已很不耐烦,冲下楼梯来猛地扯住我的胳膊,厉声道:你担心他什么,他是我知道的穿越者里最敢乱来的!他们这种为了自己的事情穿越的人,全都是自私鬼! 她也不知拿来这么大的力气,只抓住我的胳膊就把硬生生拖上楼去。我被她拽着,脚尖都撞在台阶上,脚趾奇痛,几乎扑跌。等我甩脱她,回头再看时,只见米铺的门敞开着。 风从空洞的门廊里吹进来,喑喑暗涌。 我是真没想到,这张某人,既不留恋、也不犹豫,他真就一拍屁股走人,掉脸直接离去。 我身后这楼梯下是空的,那人一眨眼间,已然不见踪迹。 第24章我怀疑你读的是本假史书 二十六、 佟家大门大户,当然有全家人躲避匪寇的碉楼。 这个碉楼就筑在家院里,据说用的砖都与徐州城的城砖一致,砌得直如铁桶仿佛,寻常的土匪穷寇,如果没有大炮,凭借洋枪火力根本拿不下来。佟老爷子上了年纪以后,每夜连觉都一定要进碉楼里去睡。 然鹅今夜,整个佟家院子都被我爸的部队围起来的这锅时候,碉楼就好似成了一个现成的大瓮,人躲在里头,正宛如盛在瓮中的鳖。 建这碉楼的时日他们一定想不到,我爸只弄了两门德国炮,一前一后,就把碉楼两面的出口都堵了。 我说这样一炮轰下去全完,不如人先出来,同我爸对面好好谈谈。我家老头子我晓得,不做赔本的买卖,他的心里头一定也有一本账,之前要他脑袋他都不计较,还想着结亲和事,没准儿两下价钱谈得恰当,他许就撤兵了呢。 我絮絮说了不少,这边厢樱子并不应我,拖着我就尽是走。我们翻了墙头进去,却是从家里车马间绕了一下,钻了暗道七拐八绕,进到碉楼里头一个地堡。 此地造得好像坟墓一样。沿途堆了些食水,还有熏好的肉片、咸鱼。还没走近味道就很大了,我们不得不掩面屏息而行。 我受不了了,问樱子道:你爷爷就睡在这儿? 樱子说:就算上头的碉楼被炮打坏了,他给埋在这里头,下面的东西也够他跟姨奶奶吃个三五年。从捻军作乱到现在,多少年了,他总觉得不防范是不行的,要早做打算。他平素就这个样,一直睡在咸鱼堆里,是不跟我们一起过的。 穿过咸鱼小道,我已经快要闭不住气了。樱子抢步扑在内室的门上一阵猛敲,叫她的爷爷,口中嚷着:曹少帅跟我一道来接您呢! 叫了许多声,才听得见里面拉门闩开铜锁的动静。 樱子说:别看门不大,共有十道锁。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35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他们一道一道地开,动作非常慢。黄铜相击,在地堡里勾出了回声,听起来也令人心绪不宁。 樱子松了口气,转脸对着我道:见了我爷爷,你知道该怎么办吗? 不等我回话,她就已将手按在我腰间的枪套上,低声对我讲:就说你带他出去,他知道你是谁,以为你向着我们,自然会愿意跟你出去。然后寻个时机一枪打死他。 她说:曹士越,到时让他先走,你走在他后面,开一枪就行。你今晚的事办完了,我在这里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话入耳孔,我真的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问:你说什么?你要我,我,我来,打死佟……你爷爷? 我戳着自己的胸口,戳了很多下,免得她看岔。 樱子拍了拍我的枪套道:门马上就要开了,你现在迎面开枪也行。但佟老头小心得很,来开门的一定会是姨奶奶,他会躲在后面。 我说不是吧,我为什么要打死你爷爷? 樱子皱起眉头瞧着我:你不想杀他,为什么我一叫你,你就愿意跟我来?为什么事到临头,张副官自愿离开?你就是为了打死他才来!我学过的史书上写得很清楚,就是你曹士越,就在今晚!亲手枪毙了佟家老太爷! 额……我觉得这里面误会很大。 我跟樱子回他们佟家,显然是想要去做件好事。樱子说非我不可,我以为也大抵就是,借我的脸用一用,讨个面子,开个门,放个人,解个围。 我以前没干过直接同我爸硬扛的事,没有真正抗过他的令。我想过自己能怎么办,来的路上,多多少少,我是真想过。 至于他们穿越的人知道什么,读过什么是天书,我都没缘一窥。上面怎么记述、怎么说我,我不晓得。她们那个史书中枪毙佟老爷子,跟现在此时这一个并不想崩了任何人的我,到底是不是同一个我? 唉我不能知晓,此刻也全不在乎。 眼下我就只知道,这个情况跟我想好的不一样啊! 于是我吸了口气,实言相告:佟家妹子,还是不要了吧……要不然,一会儿我去跟我爸说,我要娶你做老婆,你佟家也愿意的。当然,是假的,我先救了你家再说。 樱子瞪着我。她圆圆小小的脸颊腾地就涨至通红。 曹士越,你神经病!她一拳敲在旁边的墙壁上。这一拳似棉花打砖头,自然是没什么声响。 我喃喃道:你不是更神经病?为什么要我打死你爷爷?你爷爷做什么了我要打死他? 黄铜敲击的声音加快了。樱子大约心中有数,晓得这里的锁快开完,门就要打开了。她抓住我晃了一下,问:你明明已经知道,那天要杀你爸爸的刺客,是佟老太爷安排的!这还不够死罪? 我摇了摇头:死不死罪我爸说了算。 她又道:再之前越狱的刺客,也是佟老太爷安排的——唔,也不能这么说,其实是铜山县有头脸的人,大家伙儿凑份子,从外面请来的,请的是佟老太爷的熟人。你爸爸的副官都被人打死了,这么大的事,你心中应该有数? 我又摇了摇头:我真不知道。我只知道笙哥那天晚上变成了我爸爸的副官。 樱子的脸由红转黑,看上去已快将要气疯了。我赶紧伸手捂着自己的枪套,下死劲捂着,免得她把枪套的盖儿掀了,把我的枪抢出来办事。 我是一边捂着枪套,一边苦口婆心地劝说她道:佟家妹子,你想想我是每日抄经的人,我不为难人,你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我们一道参详啊?无论如何,你爷爷也没勾结土匪这回事呀。杀人这事,我又不擅长,你看鸡我都没杀过的……万一我打不中呢?万一我被你爷爷打中了呢? 樱子吼道:要是我告诉你,佟家确实一直与土匪有勾结呢!! 就在这个瞬间,他家这个地堡内室的门豁然打开了。开门的,竟不是佟家老太爷的姨太太,而是老太爷自己。 老爷子这回可没要人搀,也没柱拐杖。 而是——手里提着一把雪亮的倭刀,一手扶在门上。 因为樱子方才最后一声的喉音并不算低,门里门外,都听得分明。 门里的佟老太爷一言不发。他上下打量了我们俩一个囫囵,就直即把刀举起来了。 我只知佟老爷子三朝遗老,前清武举出身,杀过长毛进过金陵城,差一口气就能做到封疆大吏。可是从来没人给我说过,他也因为屠城残忍、民怨鼎沸,所以升不上去。 老人家呢,身子骨是真个硬朗啊。虽然现在耄耋之年,举刀砍杀人的力气,他还是有的。 嗯,如何从堆满咸鱼腊肠熏肉的狭窄地道里连滚带爬地逃命,这种体验,通常大家是不会有的。 那天晚上之后,我敢夸口,我是有过了。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36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第25章著名杀人者的限时逃生任务 二十七、 与其说我是跑出去的,不如说我是从咸鱼熏肉上头游出去的。 我才开始转身逃,就撞翻了装着油盐的瓦缸。 地变得非常滑,我们你追我逐的三个人,都不得不朝着旁边挂成排的咸鱼和腊肠伸手求助,然而这些全都连缀在细绳上,经不起这么捞。绳子拽断了,它们噼里啪啦都掉在地上。 我扑跌在地上,樱子也扑跌在地上。伸手一把抓,辨不清抓的是鱼还是肉,总之满手心里油腻腻的。 樱子爬过来,揪住我的小腿,吼叫道:曹士越,拔枪!拔枪! 我转脸看,正逢寒光一闪,佟老爷子一刀下来,从她的脚尖旁边滑过,斩掉了一只风鸡的脑袋。 她也受了一惊,五指略略一松,我赶紧把腿给抽了回来。因为一时还爬不起来,慌忙抓了几条咸鱼向他俩砸过去,然后手脚并用地往前挪去。 幸好这地道只此一条,我向着一星点的光亮处又跌又爬,路遇盛着苞谷、粟米的篾筐,便将它们都推翻踢倒,阻挡后面的追兵。 也不知到底爬了多久,我身上到底蹭了多少鱼肉盐粒。总之这股子臭鱼熏腊的味道已将我团团围定,渗进我的薄衫衣领。在我逃得恍惚之时,一喘气闻到的都是这种味道,让我觉得眼前的一切根本就是一个噩梦,在梦里我自己也不过是一条咸鱼。 等我爬出佟家的碉楼地堡,抹一把沾了灰土的头脸再四面查看,发现周遭院落,已经面目全非。我爸已经动手了,有些屋舍燃起了熊熊火焰,焰头很高。 人声如沸,多我一个呼救,当然没有人睬我。我爸的人隔着几面墙喊打喊杀,杀声震天,显然没人知道我也在这失火的院子里焦急难逃。 樱子还在后面追我,佟老太爷也在后面追我,虽然两人都不是一路货,却全都在追我,我很怕被他们任何一个追至截获。 佟家的院子,我只来过一次,路径不熟,这时火的势头倒是还不算大,可我连出路都找不到。 碉楼出来就是车马间,现下有干草着了火,四面起了浓烟,我找来时的路,已然走不过去,回身往没火的地方走,只觉黑压压一个逼人巨物,抬眼看还是那个碉楼。 咳嗽声忽远忽近,那是佟老爷子提着刀在寻我,我无奈何,吓得就是一阵来回乱躲。 在烟尘中,我听见一个声音叫我:曹士越! 我已经被熏得恍惚了,这时听到这么一声,竟觉得很像是张文笙。 这是有缘故的,毕竟我的大名,鲜少被人提及。向来这么坦荡荡叫我的,除了他再没有别人。 我又呼救起来,才叫了两声救命,就呛得口要喷血。周遭的烟团越来越大,我连睁不开了,只得一边不住地眨眼,一边拔枪在手,往来的路退回去。 事到如今,我满心都是恨。如果这一路遇到佟家的人,管他是真的假的,是不是穿越来的,我当真见一个杀一个,我会直接开枪。 结果也只走了几步,就先遇着一条窄小的影子——樱子用袖子捂着嘴,向我这边摸索而来。她反应快,这时亦瞅见了我,二话不说,不等我有啥动作,她已抬起枪口对准了我。 烟火太大,大家都没法说话。她举枪的态度坚决,大概意思我懂,还是要胁迫我返身去做她所记得的那啥史书上我已做下了的事。她要我把她那个,被她监视了一年多的,假的爷爷,一枪毙了。 未来人知过去事,未来人看过去事全是定势。 可这凭什么啊,我为啥要听她的安排?我想杀谁就杀谁,不是谁想让我杀人我都会去杀。我是少帅,又不是土匪,我要的是能自在,不是听任何人的唆摆! 我举高手臂,当着她的面,把自己的手枪扔了出去。她没说她的史书上写过,她在这晚上开枪杀掉了我。既然没有写,她就不能开枪杀我。 果然,我扔下枪后,她也放下了枪。 她是一脸的沮丧,依稀是一副哭相,甩手跺脚,正是那种不讲理的小女孩态度了。她放下枪就向我走来,走得很快。 我心里怕得很,但我没有退开。 因为,就在樱子开始向我走过来的同一时刻,我看得见一种莹莹的蓝白色光,在她的身后闪亮,撕开了见弥漫的浓烟。 张文笙像似一个鬼魅,不声不响从烟尘当中出现,他的手里握着时空定位器,小小的圆形晶球显示已经开启。 樱子十分警觉,她觉到有那光的逼近,也不过是一两秒钟的事。 她尖叫了一声,转身的同时即扣下扳机。正如她说过的,穿越者最好见一个杀一个,她只是不敢杀我,但是完全不介意杀掉张文笙。 枪是响了,并没击中什么。张文笙合身向她扑上去,手里抓着那个闪动的光球。 我知道他想做什么,墙塌地陷的事情我又不是没亲眼见过。 樱子的尖叫声还没被那穿越必经的闪电截断,我就已经预见性地扑倒闭眼且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可是,这一次,塌陷的地面比上次要大一些,屋檐上掉下的瓦片也比上一回多一点。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37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就算我是少帅,平时比较的帅,被大片的瓦砾硬生生砸到了肉脑袋,我也还是会眼前一黑,像个普通人那样,昏晕过去的。 第26章我知道那个夏夜发生了什么 二十八、 我晕过去的时候,很担心再也见不到我的爸爸。但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赫然还是我爸的鹅子。 而且我显然还很有个少帅样子。 我醒时身在前铜山县衙,我爸现在的临时办事处。 ——仰在太师椅中,眼上蒙着一条湿乎乎的凉手巾。手巾尚薄,可以透光,我目可见光,还没有瞎。动一动手手脚脚零碎儿都在,并没有短上一截。 吸进去的气,都一清二白,里头没掺半口烟,简直都泛着甜,我委实松了一口气。 我一伸手,把手巾揭了下来……就看见了张文笙的脸。 他正弯腰屈背,盯着我看。 我眨眨眼,瞪着他,心里百转千回。又是想要谢谢他,又觉得这个人真的很可怕。他怎么总是能在最恰当的时间、在最合适的地点出现呢? 我瞪着张文笙,张某人却立刻直起身,也不再看顾我了。皮靴敲着地板叮叮咚咚的,他正大步流星往屋堂外头走。 我听见他喉音朗朗道:大帅,少帅醒了。 两个勤务兵一左一右,扶着我把我掰正了。我才发现,自己坐在灯火通明的一个大堂上,堂下门槛儿外面,跪着一排佟家的人。 为首第一个,是五花大绑的佟老爷子。他的须发衣衫,都已被火灼焦不少,面颊覆着黑灰,看上去就是烤得半糊的一个人,满身最白的,是口中塞的一团白布。 我看到他,还是很惊吓,立时“嗷”地嚎了半声。声方出口,就望见张文笙陪侍着我爸,从一旁门外走了过来。 我爸也没马上过来探我,远远的,就指了指跪在地上的佟老爷子,问我道:就是他提刀追杀的你? 我虚喘了几口气,其实想回答他,可我的嗓子眼被烟呛坏了,疼得厉害,又发不出声音来。 我爸示意张文笙,举了盏马灯照着佟老爷子的脸,他自己拔了枪在手中,指着这人的脑袋,又问我:是不是他?儿子,说话! 我还是说不出话,实在没有办法,于是勉力点了两下头。 大约只在我点第二下头的瞬间,枪声响了。 我爸再陪我多说一句废话的闲心都没有,他只一枪就打烂了佟老爷子的头。 血溅五步。 庭院大堂一片死寂。佟家那么多人,跪在尸体跟前,仿佛都是死物。他们一个两个,连头都不抬,连个嚎丧的都没有。 我爸开完枪,就把还烫手的手枪扔给张文笙,自己一脚踏进大堂。 我听见他说:文笙,通电全国,就说我曹钰的儿子曹士越,亲领大军戒备徐州全城,亲手枪毙匪首遗孽、乱党佟某。让他们尽快登报,明天街上也要出告示。 我拼命摇头。嗓子被熏坏了,一时我还是不能言语,只得对着我爸不停地发出“嗷嗷”的干嚎声。 我想说,这不是我干的,我没有杀人,这是佟绍缨的爷爷,今夜我回到城里来,原以为是我能救他的命,而不是他会因我而死。 声音回不来,这么多的话,我说不出来。 我爸以为我还是吓得,他扑上来,张开手臂一把就将我搂在怀里,揉我的头发。 我吃了这一场大惊吓,且还没哭,我爸倒先湿了眼眶。他搂着我,不住地同我说:要不是张副官来前门报信,爸爸今晚就见不到你了。佟家人加害于你,个个该死!那个佟绍缨也应该抓回来,一起枪毙! 是了,我猜得到是这么回事。我心里想果然是这么回事。 又是张文笙。 用时空定位器送走了佟绍缨的是张文笙,救了我把我交给我爸爸的,当然也是他张副官张文笙。 佟家的事情结束以后,我爸抱着我,老怀大慰,也不避人,就自窝在前县衙的大堂上哭了足有小半个钟头。 他哭得畅快,这回我的眼睛却干得生疼,自始至终,一滴眼泪也没有。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38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这小半个钟头,越过我爸爸宽阔的肩膀,我能看见的只有浴血躺倒的尸首,与沉寂如死的活人。 张文笙不在那里。他不在院子里。这场父子杀敌重逢的好戏,多亏他一手安排,他却不来参与,凑一凑戏。 天仍未亮,月色依然很好。明月枯照杀人夜。 我暂且不知道,又一次选对了让我活了下来的那个张副官,现在人躲在哪儿。 第三部 第27章年纪轻轻就有人给写真人同人了 一、 本人曹士越,你不可能没听过我的大名。 诸报月刊长篇连载之热门角色,铁血无情冷少帅、江苏督军大公子是也。 关于我的模样,众说纷纭。我看见过一篇小说,讲述我在金陵城内大耍威风、左拥右抱——为抢一个歌女,与人争锋,拉来一车皮的兵,个个枪弹上膛,还架了炮在浦口,号称要炮打扬子江、弹压南京城。 夺么令人心折。 但我实是连南京都还没去过。 我爸,江苏督军曹钰曹大帅,他倒是去过。曾经,在金陵城内威风赫赫、舞蜂戏蝶。为了抢一个唱戏的女娘,与人赌牌九。哪知牌九推不过,他就耍赖,拉来一车皮的兵,摆出百十条曼利夏,实弹上膛,他跟人家炫耀,说他在浦口还有炮。 ……事情是真有的,这样的人也有,惜哉并不是我。不过,管他呢,小说家又不在乎,不怕为我这样手辣心狠的青年才俊,把笔头子写秃。 我之所以这样有名,是因我领兵剿匪,亲手枪毙本乡土豪、前清遗老佟某,为国为民,除了一大害。消息登报喧腾了好几天,到了七八月间,据说金陵城内已有拿我曹少帅做主角的小说流行,讲我猎艳任侠的种种事体。 反正也没人在意我到底干没干过。 佟老头不是我曹士越杀的,这事简直没人在乎。是我拨军令处死的自然更好,大家可以想象我曹某人是怎样的眉清目朗、年少焕然——迭暴着英雄精神,当然还要面带着侠气。 简言之,年纪轻,手很辣,长得书中人。 这个人姓曹姓韩姓顾,都可以,都不赖,如是我爸爸的儿子,自然更好,更宜登报。 唯有一点,他长得不能丑。 我爸说:咱可管不住人家会写的乱写,幸好你小子就这长得还行。 二、 他说这个话的时候,正有两个裁缝围着他伺候,给他量体裁新衣。 九月初黄道吉日,他要再给我娶个新的妈。 没有妈肯定不是好事,妈很多也不能算好事啊!这老头,不但让我给他背杀人的血债,这边厢我还没娶老婆,他就又又又又要娶小老婆。 我已经很不爽了,这一个多月以来,根本不接他的话。他却不以为意,还要当着外人的面挤兑我。 我不理他,他就跟裁缝叨叨,说我这个鹅子不行,他到现在还没有娶上老婆。 我爸说:我早已将我儿的小像,寄给各位同侪,欲在他们的闺女当中,为他物色一位年纪相当的贤妻。去年就寄出去了,一年多都没有回的。袁大总统有十几个女儿,都不肯嫁一个给他。 裁缝们卖乖,纷纷插言道:少帅一表人材,就在我们铜山找个好姑娘生娃娃嘛。 我爸又说:怎么没找过,人家姑娘觉得他太细嫩了,不要嫁他。宁可选个大头兵也不要嫁他。 等一下!老头砸!不是这样的吧!不嫁就不嫁,怎么还增加了许多细节呢? 裁缝拍马屁,说我这叫男生女相,大富大贵啊。 我爸做戏做上瘾,挺着肚子继续编。他说我儿士越,样貌虽好,这个脾气却不好。后来他一生气,就把人家姑娘的爷爷——啪! 他摆了个开枪的手势,我在旁边简直要被茶水呛死。两个裁缝是本地人,立马想到是佟家那个事,也骇得顿时低头垂手退在一边,噤若寒蝉。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39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爸招招手说怕什么怕什么,衣服缝好了又不会枪毙你们。 我摔下茶碗,站起来就要走,听见老头子又在身后说话。 他吩咐我道:别急,你也量一下多做身新的,到时候你五妈妈还要给你递茶,你几个伯伯叔叔也会来贺。你现在也算杀出点名头了,他们想看看你人。 我撇撇嘴,心说老佟人并不是我杀的,这混世魔王的名头也不是我挣下的,他们看我能有什么好看?都是老头你自己瞎折腾起劲。 他不叫我走,我偏不理他,一个箭步蹿到门口,几乎是撞开的书房门。 然后我看到张文笙。 没别人,就是我爸跟前那个副官,那个从过去未来穿越过来的张文笙。 如他惯常的,一般就在门前,鼻子贴门贴得贼近。我用力猛,他要不是朝边上闪得快,能让我给他把鼻子踹平喽。 这个人,曾经救过我爸,也救过我很多次。但是佟老爷子被我爸杀死以后,两个月来,我俩就没说过话。 我知道是他临危生变,去报告了我爸,又亲手送走樱子,也顺便救了我。这个情分是有的,我领。整件事情有俩月工夫我也都想清理顺了。 就有一点,这件事后,他不大跟我说话了。 他见我就避着走,实在像今天这样避不过,他就做我爸爸的传话筒。他再不同我说他自己的话了。 我爸在屋里喊我,说臭小子哪儿跑? 他在我跟前就伸了一条手,把我给拦住了。 我看他的脸,是我熟悉的样子,跟头回见也没有差别。他仍是面容和善,目有精光。他的眉毛还是微微蹙着,带一点轻愁模样。 他跟不认识我似的,伸手拦住我,面不改色,公事公办。 他说:少帅,大帅请您回转。 我一巴掌甩在他手臂上,准备打落他这道门拴我就走。老子想去干嘛就去干嘛,可轮不到他拦着。 一巴掌甩下来,他的手臂仿佛钢铸铁焊,不摇也不动。 我又甩了他胳膊一巴掌,这次打得不好,砸在我手的麻筋上,我嗷了一声。 事不过三,我…… 我揉着手回屋去了,低头顺目,喊了声爸。 咯楞噔一声,张文笙就在外头,给咱父子俩又把门好好地关上了。 他守在外面,没有再讲话,也没有再插手 第28章狠辣才俊去学军 三、 我曹士越,虽然还没有老婆,这并不代表我没有桃花缘。 自从报章小说把我写成狠辣才俊,就开始有各地少女给报馆、书商写信,向我表衷肠。当中有一些信件,他们转寄到了我爸爸的文书处,每隔几天,就由我的新秘书捧到我跟前来。 按照我爸爸的钧令,不管我是不是正在正经抄经,都是一言不合,展信就念。 有些是诗文画图还好,也有些内容匪夷所思,完全意想不到,听得我连经都抄不下去。 我跟我爸说过,能退就退,这种信就不要再收了,我又不是她们想的那个人。 跟他交涉此事之时,这老头一边叼着烟锅,一边正像玩牌似的,握着许多照片,一张张排开,宛如要做一个法阵。 我掸了一眼,叫出声来。这尽是些年轻女孩子的影画,有些背后分明写着“士越哥哥亲鉴”,署名是“妹某某”。这大约是随那些信件附来的,估计以为附上自己的闺中小像就能打动我的情肠。结果都让我爸给扣下了,我还没看过。 当时我是满腹狐疑,不晓得老头这是卖的什么药。本想开口问他,被他抢先问我道:新秘书怎么样?是我们老家人,小伙子学着办事,楞是楞点,刻苦肯学。 沈蔚仁逃走以后,他再没跟我提过这个人的事,就好像沈秘书跟他以前那些死了的副官们一样,根本没有存在过。他很快就从老乡的荐书中又给我挑了个秘书。 大概张文笙哪天真的不见了,或是死掉了,他也不过是如此而已。再择一良士,续上继续当他的副官就行。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40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说:不知道好坏,我跟他话都没两句。他拿了别人写给我的信直接读,多臊的话都直接朗读。 我爸点头道:哦。 看他样子就是不打算管了。反正读给我听也是他的主意,他的人不会变通,乃是忠勇的表现。 我也不想同他多言,看他不理会,我就掉脸走。 临走的时候我说:我回去继续抄经。你杀人太多,我给他们超度超度也是应该的。 我爸脸皮特厚,完全不以为愠,指着桌上排开阵列的少女小像,问我:看看,有没有中意的,先纳来做妾。 眼下我若挑一个女子,尽快成家,可能他这个当爸爸的会满意些吧。但我忽然想起张文笙说的——若不喜欢,不要勉强。 一眼看去,都是纸片中人,没有戳我心肺的。何况我也不想学老头子纳妾,连来访的洋人都说,男人娶太多妻子,是把妻子当成货物与奴隶,这样是不好的,很不进步。 我说:没有。我不从相片上挑。 我爸颔首道:你还是忘不了唱戏那个白骆驼。 跟他真是越说越乱,我道了声安赶紧走。 关门时又掸一眼,我看见我爸还在研究那些照片,甚至拿了眼镜出来戴,仔细地赏玩。 不多日,他从里头挑了一个,派人备厚礼去送给人家父母,聘为第五妾。 四、 追求我的女子忽然就将变成我的又一个妈。 这没什么,上一个我险些下聘的女子,我亲爹杀了她爷爷,还把事情赖了给我。 此外,我爸爸那个号称为我穿越而来的副官,自此之后,不再理我,我们私下里没了交情。 而且,一度最受我信任的秘书,在九里山搞哗变失败,然后消失无踪。 这些事情发生前,我在抄经。这些破事发生后,我好像还是只是每天抄抄经。 开什么玩笑,这怎么能行! 时逢九月初,我爸好事近。 他娶前面四个老婆都是不声不响的,一顶小轿抬进后门。这一次可能是他觉得老是偷偷摸摸的很对不住自个儿,想要一次偿清的意思,就把纳妾事体,搞得阵仗很大,直接登报宣布结婚。 于是海内皆知矣。提前半个月,就有人来登门送礼贺他,我家里那四个妈也总是哭闹。 有时候还会专门捡我爸耳提面命教训我的时候,来我们爷俩面前哭闹,就在书房门外坐着哭。 我觉得尴尬,趁着那天我爸心情好,还能听进人言,就给他耳朵上药,说我要惕厉自省,一扫颓气,搬去九里山大营见习军务。 我爸颇犹豫了几天,还是答允了。毕竟他同别人满口胡话说的那个我,跟眼下这个抄经的弱鸡很不一样。马上就要一见他的同侪兄弟了,他也晓得这些个大帅、司令,个个都是人精,我直勾勾走到人前,恐怕要现原形。 老头子大笔一挥,写了个手令,着张文笙领我巡视各营事务,历时三天。 三天这么短,毛都学不会。但我暂得自由,不必听姨娘们吵闹,又可以直接去军营内当面质问张文笙,问问他到底为什么躲着我。 也算不同往常,有了新鲜气象,让我心中暗喜。 我爸戏做全套,让人给我备了套军装,像模像样,也挂了上校衔。又派一个班的警卫,我骑马去营里这一路,他们持枪列队,就在后面跟着。 一时排场很大,我再不是走在路上人不识的曹家公子,而是军中少帅曹士越。路边看热闹的人无不动容,指着说:那个就是曹少帅,焚掠佟家的就是他!想不到年纪轻轻,看上去细皮白肉的,实是比他爸爸还狠! 我听着这话有点不对,就问我的新秘书:他们说什么呢? 新秘书在我身后陪乘骑马,态度谦恭得几乎是趴在马背上,给我拱手禀告:少帅威风赫赫,乡亲们钦羡纷纷。 我说:说人话。 新秘书道:他们都在夸您哪。 我:…… 他是我爸爸安排的人,又是我们江西老乡,我不想跟他计较,只能随他长着耳朵说聋话。 出城到得九里山,那边厢因为早已收到信,也列队出来迎。马还没停住脚,先给我放了一排枪,是个鸣枪示意的意思。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41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马惊了我也惊了,亏得左右来人赶紧给拽住了。 我擦了把汗,低下头看,有人伸手接着,意思是要扶我下马去巡营。 伸出来的这双手我认得,来搀扶的这个人我也认得。不能有别个,他是接了我爸手令,不得不陪我三整天的张副官张文笙。 我看着他,就让他僵着,他不招呼我,不喊我的名字,我就是不下马。 我俩就绷着,合营的人都等着,终于他还想做人,先绷不住了,只得开腔道:卑职领全军六十三营集结就绪,随时接受少帅检阅! 我不接他这个话。被他晾了俩月了我怎么也得讨还鸭。我就在那高头大马上把身一歪,我爸爸刚叫人给我裁的披风都险些拂上了他的脸。 我说:笙哥,你称呼我啥来着?咋这么见外。 张文笙皱着眉头:少帅是来巡营的。 还是话不投机。我把马鞭丢给他,自己跳——额,直接跳是不可能的,我抓着鞍子边沿,踩着镫子哧溜一下滑下马。 我说:那今天你又是张副官了。 张文笙双手捧着我的马鞭,不吱声。 我掸掸披风,又说:那好,私交不谈,你是张副官。张副官,今天我要先查军账,你带我上你帐中去看。 第29章被遗忘在逆乱的时间里 五、 我原计划是这个样子的:查账这种事须做得机密,旁的人不好跟着。等我进了张文笙的军帐,只剩下我们俩,我就一把揪住他的领子,压低点声音,质问他一番。 我要问问他这几十天来为什么躲着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等我跟着张文笙,大步踱进他的军帐,果然连新秘书在内,没我的命令都不敢跟进来,大家全守在门外,帐中一时只剩下我们俩。 我拿眼睛打量他,想着什么时候动手比较好呢?冷不丁他猛地一转身,一只手揪住我的披风,就把我拖到脸跟前,恶狠狠开口质问。 他问:曹士越,你到底想搞什么鬼? 喂……这就太不好了吧。 我被他晃了两晃,脚尖点地很吃力,头都有些晕了。 这个时候脑子不能用,我也想不到别的,就实说道:为什么佟老爷子死后,你便不再理我,他不是我杀的。 张文笙松了松手,由我的双脚落了地面。他压着嗓子道:他不是你杀的,他其实是我杀的。 我一愣:他也不是你杀的,他是我爸毙掉的,当着你我的面,你都忘了吗? 张文笙道:你记这事,就只得这样吗?当着你的面有人被一枪打死,你就没有旁的感慨了? 我说我没想我爸爸这么做。他可能是为了给我出气,我也没想要他杀人给我出气。 张文笙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个道理,你看来是不懂的。 我想了想,的确不太明白。他是参透先机,搬我爸爸来救我一命,因此上我爸把佟老爷子抓起来杀了。这件事因我而起,要难受也应该是我先难受,搞不懂姓张的他难受个什么劲。 张文笙看看我,叹了口气,突然一撒手把我松开了。 你不是要看账本吗?我找两个文书来帮你理。他说。 这个时候,他神色自若,方才一瞬间的戾气已经尽量平复了。说着话,这还不动声色地划开了两步,离我的身体远了一点。他那个样子,就好像觉得我是什么碰不得的东西似的。 我不给他满意,立刻追上去问道:后来我仍旧让人给你送饭,你门也不让进,又是什么道理? 张文笙道:上一个夜夜送鸡汤的现在还江湖飘零、生死未卜。大家都是穿越来的,我心里戚戚,这也不行吗? 他说的也是,沈蔚仁离营后都不晓得去了哪里。我爸派人在周围乡镇市集下了海捕公文,没有什么结果。 我说,沈蔚仁说他穿越来是想要经天纬地的,他在我身边时,早也没有跟我讲。难道你也跟他一样,你穿越来找我,不是来搭救我的,你也是有啥大志向? 张文笙叹了口气道:我没有他那种志向。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42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说:你说过你是为我穿越而来的神仙。 张文笙打断我道:没有神仙那部分。 我又说:总之你跟沈蔚仁不一样,你跟佟家妹子也不一样。 张文笙道:没什么不一样,我们都是围着你的事情转,也都不会有好结果。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沈蔚仁没有死,樱子也没有死,他老张的这个口气就仿佛他们都已被我给害死了。 我转身蹿到桌案边,一抬屁股就在军账账本儿堆上坐了。 账不能这么算吧?我敲着屁股底下的账本说,沈蔚仁是我宽放他,樱子的事儿我也没供给我爸。我能做到的,我都做了,我说这位张副官,你可不能这么挤兑我。 张文笙远远站在原地,等我嚷嚷完,他没有啥表示,还是先叹一口气。 他叹气道:曹士越,你怎么搞的,你既觉得我们穿越来的,都是天上来的神仙,就当明白我们做的事都有自己的道理。你给的恩惠,我也不是理所当然都会接受。 我半懂不懂,只能瞪着他问:你觉得我给你的……都是恩惠? ——那怎么能是施恩予惠呢?我明明是在给他这个活神仙烧香上贡啊!他是不是搞错态度了! 还不等我解释,他就继续说下去了。 他说:我不能继续领你的情。你的事情,跟我们每一个穿越来找你的人想的都不一样。我不能像樱子,继续插手,强行按照史书写历史。曹士越,我不好离你太近,我会对你施加影响,历史会因此改变。穿越改变历史的走向,是我的老师不愿意看到的事,我不能再继续做下去了。 说来说去,有一点我算是明白了,樱子的事对他张文笙倒是施加了影响,他不想管我的事了。 光这一点就足够我急了,我急得坐在账本上都像坐在针毡上,我冲他嚷道:原来也不是为沈秘书,你还是因为佟家妹子的事! 话音甫落,我看见军帐门外有个脑袋探了探,很没规矩礼貌。瞅着像我的新秘书,原来他还是在外面努力偷听的,只是此前我们嗓门儿小,他可能听不清楚。 他是没有这个胆量直接偷听的,可能他偷听也是我爸的密令,需要他详实汇报我的言行。 张文笙也注意到了,为不惊动他,只得走过来,凑近我小声说话。 他说:你知道我怎么穿越来的吧?用那个…… 他拿两只手比了个小球形状。 我也赶紧小小声接话:用那个时空定位器。 张文笙道:我带来的,用在白老板身上了。白老板留下的,用来送走樱子了。我现在没有这个东西了。 我怔住:“没有这个东西了”是什么意思? 张文笙苦笑道:意思就是,当时情急,为了救你,我用掉了定位器。现在我已没有穿越法力,我也穿不回去了。 第30章他喝醉了啥样 六、 一刻钟过后,我与张副官携手并肩步出军帐,气氛融洽,谈笑风生。 新秘书一溜小跑迎上来问:少帅英明,账这么快就查完了? 张文笙还没说话,我都能感觉得到他周围的空气几乎凝固变成刺刀。 我挥挥手:真账假不了,做得很细致啊,我很放心,哈哈,哈哈哈。 新秘了几声,目光游移不定。张文笙去给我们张罗午饭的时候,他又凑过来,作心腹状问我:少帅,我来投帖时就听老乡们说,张副官曾经斗胆跟您抢女人,这事究竟有没有呀? 果然事情传了几个人就全变了样。我懒得计较,直接顶回去道:我不中意佟小姐。 新秘书满脸“哦跟我想得一样”的了然,不很小声地喃喃自语道:那是,都说少帅喜爱北方戏,宠幸过唱白娘娘的大洋马。我想这才是真的。 听他这般胡说八道,我恨不得立刻掏枪崩断他的腿,但想了一想,眼下更难摆平的是我爸,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不要太在我爸爸面前露脸的好。 故而我也没有摸枪,只是横了他一眼道:不是大洋马,他是个男旦。其实我看你也很不错啊,会不会唱《断桥》?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43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这一整天往后,这个新来的秘书都自觉自愿离我很远,连递东西都是放下就闪开,不愿同我手沾着手。我的耳根子登时清净了很多。 中饭在营内吃。我遂我爸的心意,带了些好酒来犒军,也有风鸡、咸鹅、肴肉。我爸那六十三个营的营长,排开也有八九桌,举杯齐声祝酒之时,气势亦是豪迈宏阔。 他们大多不是军人出身,据说其中有几人还是我爸宠信过的剃头匠、澡堂茶房、茶馆小厮和优伶。诸报刊物,时常对此冷嘲热讽。 这种事我爸向来不以为意的,他指张文笙做他副官时不是跟我说解过么:英雄不问出处。 就是这些不知出处的英雄狗熊,大家披上军皮个个像样,喝下烈酒面红耳赤。趁着酒意,就都来我的面前大献殷勤,给我敬酒,好话说尽,大抵是终于认可了我这个少帅,将来也会跟我的爸爸一样帅,坐镇一方,统御这支军队。 张文笙陪侍在侧,因为有我爸爸的密令,不可以让我受累,所以有酒来他就替我挡着。 他可以护着我不被人灌酒,却挡不住冲着自己来的一波又一波。酒过三巡,他多多少少也饮了不少。看着看着,他的脸就红起来了,目光游移,没有平时那么锐利。 我心里想,都说酒后吐真言哪,机会难得,我有话就现在问他。 帐中满是酒气,这张副官趴在桌案上,圆瞪着一双眼,身体一起一伏地喘气。 我端个杯子靠过去:笙哥,笙哥! 张文笙喝了酒,此时鼻音很重,讲话瓮声瓮气的。他应我道:你一叫我“笙哥”准没好事。 看来真的是吐真言了。尴尬是尴尬,可我确实想听他的实话。 我问他:你是因我才回不去了,是不是很恨我?你将来会不会报复我啊? 张文笙拿手掌硬撑起脑袋,把自己的脖子捋直了,忽然一笑道:回不去就回不去了,没什么要紧的。那边也没有人在等我。 讲真,这是我没有想过的。我从来没想过张文笙穿越到这里来之前是怎样的状况。他过怎样的日子?他有没有家人?他有一身的武艺,为什么不在那处大展拳脚?这些我真的没曾细想。 我的手心有点出汗,又问他道:那穿不回去可有什么坏处? 张文笙道:我不知道。 可能是从我的脸上看得出惊疑的缘故吧,他的笑容更盛,只是看上去心思重重。 我自然惊疑更盛。主要是我完全参不透这个人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笑眯眯的,偏不与我碰杯,导致我给他敬酒的手,举着放不下来。 我受不了了,直说道:就碰一下吧,给我搭个台阶。 他张某人倒好,索性把我手里的酒杯都拿过去,一仰脖子喝干了,然后炸出几声散碎的笑声。 我骇异了,说你笑什么? 张文笙道:身在林壑里,我也看不穿。随时能走的时候,我是不畏惧的,也没有彷徨。曹士越,现下我其实跟你一样,也不知道将来在自己这一身上会发生点什么,做什么才对,做什么又不对。我一时只是想躲着。 这个道理我依稀明了,于是道:这种事小说里常写的,神仙没了法宝变成了凡人,就是很麻烦的。也许找回法宝你就好了。 张文笙点点头,又道:不说这个,说你。少帅,我猜你不乐意大帅娶新妻,我看你不高兴。 我说:我当然不高兴。 张文笙道:那怎样才能让你高兴高兴,不如我们便去做。人生苦短,难得瞎来。 他是真喝多了,肆无忌惮。这时候我看见他的双颊喷着薄红,但是总算摆脱了愁容,眼睛里又渐渐凝聚起了光彩。 我想了一下,道:首先,我想知道沈蔚仁怎样了,究竟死没死。 张文笙道:其实几天前有人报称在萧县附近小孤村一带见过他。小孤村匪患很重,民匪之间勾连深重,不好派探子过去打探。 我说:派什么探子,我既然是来巡营的,为什么不直接带点兵过去溜达一圈? 张文笙看着我不说话。 他就这样沉默着,看了我好一会儿,似乎很是想了又想,方才答道:趁天光可以,天黑了不行。如果明天你还是想去,我就亲自带兵陪你去。 第31章领兵猎风闻,孤村访故人 七、 大军开拔需要我爸爸的印鉴手令,我只是想去转一圈,自然不可能求得他大令许可。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44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甚至都不好告诉他。要是老头子晓得这条消息,立马能把小孤村方圆几十里全部围起来,一寸一寸地翻。 他若抓到沈蔚仁,怎还可能留得他一条命在。 我既打定主意要自己去找他,就只能够借助张文笙的力量。 张文笙醉了一夜,听他勤务兵讲,半夜三更还起来吐。 我几乎一夜没睡着,很担心他酒醒之后反悔。谁想到才五更天光景,就听见集合吹哨。 不多时有勤务兵叮叮哐哐走进来,非常豪迈地把一个装了洗脸水的铜盆砸在我帐中的架子上,喉音朗朗请我起床:少帅,请洗漱! 我只觉脸肿眼皮重,左滚右滚好不容易才坐了起来,正想吼他两句,这人又叮叮哐哐地拿皮靴砸着地面出去了,居然也没有帮我更衣戴帽的意思。 等我自己洗了脸整好衣装出了营帐门,看见张文笙已经起来了,就在这帐外等我。 也不光是他,还有十余马队、一百个步队士兵,统共一百来人,全都衣帽整束,带着武器、背包,排成阵列在门口候我。 见到我,张文笙抬了抬下巴,这一百多人齐声吼了句“少帅早”,差点儿就把我给惊吓回去了。 我说这什么情况? 张文笙顶着同样没睡好的黑眼圈,冲我微微笑道:陪你去小孤村打猎啊。 打猎倒是个不错的说法,听起来也像一个少帅会去干的事儿。真亏他想得出来。 我说:我那个秘书靠不住,万一我们前脚走了,他后脚就去给我爸报信怎么办? 张文笙笑道:报不了。我的弟兄昨夜把他灌扎实了,现在正死着呢,可能到明天这个时候他也活不过来。 我呻吟道:既然如此,根本不必趁天还没亮透就把我喊起来吧?我还没吃早饭。 张文笙根本不跟我争这个事,直接牵了上好鞍鞯的马匹过来,说了句:请少帅上马。 我一看,又是上次那匹“阿塔思”骟马,吃不准他到底是不是存心整我。看看眼前这笔挺精干的一百多兵都是他训出来的人,我还须倚仗,此时最好还是不要在这帮很把我当个人物兵士面前,同我爸的副官为琐事斤斤计较。 我只皱了皱眉头,就踩着镫子上了马背。张文笙又递给我一把猎枪背在背上、一张弩枪插在马鞍袋里。 我骑在马上,看他又递来一簇弩枪用的短箭,想他带这么多兵,自己也是荷枪实弹地跟着,为什么还要给我做这许多准备?没来由便觉得心里发慌,就问他:难道要真打猎? 张文笙道:有事就顺带剿个匪,什么都没有,你就真打个猎。 他说得倒是容易,仿佛剿匪也跟下锅蒸馒头一般轻松。我却惴惴,小声与他说道:我上次陪我爸打猎也是几年前的事了。 他帮我检查了一下马镫、马鞍,抬眼望着我道:找得到人就找,若找不到,你提两只兔子回来下酒,也不会有人去你爸那里乱说。 想来他这些安排,恐怕也打算了一整夜。他虽然来路不正、心思深重,办事一向来都是稳妥的,他自来了这里以后,也从没真的害过我。 我心里想着,这事他心里更有谱,我还是要听他的。 临开拔前,我把武器都理好,特地试了试弩枪。这时想想还是不放心,又专事驱马与张文笙并辔,问他道:那边真的有许多匪? 张文笙道:出了这个大营,外面莽莽辽原,这些山民、集镇、村户、住家,个个都恨不得把你曹少帅当兔子围着逮。多带两支枪,心里不发慌。 我说:要是真的出来匪了我怎么办? 你护好你自己,不要贪功,莫管我们。张文笙说。 第32章乱世刀兵惊野老,刹那弹丸击骁 八、 于是领兵上路。 翻过九里山往小孤村也有几十里,这一路踩的都是石头,显然比上次去敬安探望佟小姐的时候要颠簸。但有平地,都是苞米田。 苞米刚熟,大多已经收割了,满田里的光杆子仍然树立,都有一人多高,骑在马上远望去绿森森看不到边际,有点瘆得慌,说不好里面有没有藏着人。 因此我们行军很急,在途中也不多做停留,仅在天亮后才停下吃了点馒头、肉干。我没受过这种罪,感觉自己就像枯了的苞米秆,直是要东倒西歪。 可我往旁边瞧,看见张文笙目不斜视,一脸的警戒,他人在马上腰杆子都挺得笔直,尽管睡得不好,他却没有一星半点的颓态。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45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本来想抱怨几句,我想着到底是头一遭自己带兵出门,一回头身后百十兵士,哪个不是被日头晒得脸色发红。我马骑得很累,他们走路的就更累了,要是我这就露了怯,以后在他们面前说话恐怕也就不灵光了。 为能服众,做定这帮人心中那个铁血无情的冷少帅,我虽是被太阳晒得两眼发晕,也就只能这么忍了。 如是这般,一直走到了晌午,我们才到了孤山脚下。 小孤村者,孤山脚下一个小村。 这个地方的村子全叫类似的名字,譬如大孤村、小孤村、孤东村、孤西村……此地集镇村落,长得也都差不多模样,十户八户自成一镇,用山上凿下来的巨石垒起土堡、寨墙,可见是常有匪患的地方。 这里的山颇贫瘠,长的树木都很低矮,若要打猎,可能真的只能猎到兔子。 赶路无聊,我跟张文笙没话找话。 我说:猎兔子倒是晚上好,亮一盏马灯,兔子会追着灯光跑。这是我爸爸教我的。 张文笙全无兴味,满脸严肃,说道:若拖到晚上还没有什么消息,我们必须回营去。兔子用不着打,等会儿猎户找老乡买两只带回去。 不是吧,好容易让我带了一百多人过来,这么大的排面,居然连打兔子的枪都不叫我放一个? 我不乐意,道:要是找不到人,好歹也让我放一枪吧,哪怕打只鸟呢。 张文笙道:你可知道在村子里要怎么探问找人?我们现在放步兵过去,围几个老乡的家,把人全拖出来,挨个儿问。 我惊了:这怎么听起来像我爸会办的事儿? 张文笙叹了口气道:这法子管用就成。 那不成。我脱口而出。 说这话时我勒住了马,后面行军的脚步一看我停了,也轰隆一下都停住了。 张文笙看看我,态度恹恹:怎么了,曹士越,你不是心心念念地想做大帅吗?现在开始见习也不晚哪。 我是想过做大帅。以前是,现在这个志向也没有很坚决地要改。或者说,除此之外,我也未曾设想过自己还能做什么。若做不得大帅,以我擅长做的事情看,似乎只得抄经一项,将来唯恐只能去做和尚。 可我想做的大帅,如今并不是要像我爸爸那样的。他杀人的事情,娶小老婆的事情,在我看,都是自己既不想办,也不想学的。我才不要用他的法子。 这话我想到就直接说了出来。我说:不要用我爸的法子比较好吧。 张文笙牵起嘴角:怎么,少帅想去挨家挨户敲门,客客气气给他们看通缉令? 我一时语塞,下不来台,一巴掌拍在马脑袋上: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张文笙道:你想仁慈些作为固然是好事,但是有的时候形势比人强…… 难得他又有心情好为人师,我刚竖起耳朵要听他的下文,孰料他的脾气也上来了,根本没有打算教我,也没话跟我好好讲。 我自在马上没有动,他已经一巴掌扇向我的脸。 哇,这个变化很特别啊,我哪里能想得到! 即便我的,我能看清他的出手,看得见他的巴掌一寸寸靠近我的眼前,我的屁股,也似同腚下这马鞍子好上了似的,兀自如胶似漆,黏在一起难舍难分。 我被他这突然来的一下,惊骇到完全不能动弹了。直到他这一巴掌把我扇下马,我都还是僵硬得好像一尊上校打扮的泥塑木雕。 我是直苗苗横倒的。与此同时,听见枪声。 事发当时,只得一声,砰——就完了。 这一枪瞄的大约是我的后心,因为我人被扇倒了,所以无遮无挡,直接打在张文笙的心口上 第33章连一百个兵都领不好 九、 张文笙中枪后连哼都没哼一声,直即翻身摔下马背。 因为行在田间,土地不平整,他栽下去后直接滚了两滚,面朝下伏在苞米田的边沿。 事发突然,没人来得及反应。在这一百多兵看来,只是砰的一声枪响,两个长官就全摔下马背去了,然后战马纷纷受惊,好几个摔了人下来,没载人的也在来回嘶鸣、乱踏。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46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这种情形,要他们自己稳住不乱是不可能的。 两边都是玉米田,他们不在马上高处,根本看不到哪里有人开枪,手里有枪的,立刻就朝着田地里胡乱开起枪来。 我摔跌得发昏,被他们一连串的枪声惊醒,发现马队几个长官也没有管我,都在大声吆喝,忙着稳住自己人,只有七营长和十三营长跳下马先去检查张文笙,毕竟在他们心里头,这个才是亲生的长官。 他俩推了几下叫了几声,发现张副官完全没有动静,也知道事情不好。这时枪声凌乱,忽然又有两个士兵中枪。大家叫着“地里有埋伏”,一时挨了枪、没挨枪的哀号声声,因为没人指挥,根本不似训练过的部队。 散乱枪声中,七营长过来扶起我:少帅,您有没有事? 我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张副官有没有事?他怎么不动了? 七营长道:我摸了,还没死透。少帅,您没有事的话,先不要上马,您这样的上了马背就是活枪靶。我急得眼泪都挤了出来:既然他还没死透,能不能再抢救一下! 七营长道:推了完全不动,估计一会儿就死透了。少帅,您还没死透,我这不是来抢救您了吗? 我哭叫道:这么乱你要怎么抢救我? 七营长道:我们现在带您回去呀。 他说到做到,就准备挟住我的胳膊拖我起来。又是几声零星枪响,一枚子弹擦着他的胳膊过去,他松了手,立刻举枪还击。 这时大家已没有一开始那么慌乱,也渐渐晓得根据苞米秆的晃动来找伏兵。十三营长十分英勇,直接跳上军马,居高临下,来回驱马给大家指明位置,高声督战。 虽已折损了几个人,剩下来的人也火速背靠背排成两列,对着两边的碧青碧绿的秸秆地上膛还击。 七营长看我自己不起来,也不掏枪还击,眼下又有扳回来的可能,情况不至于太糟,于是向我吼道:少帅到我背后来! 我听他的话,在覆着厚厚一层浮灰的泥地上小心翼翼地爬了几步,往他身后掩藏。一抬眼看见不远处趴着的张文笙,索性又多爬了几步,到得他的身边。 张文笙趴在那里,仍旧是摔下来的样子,看不到大片血迹,确实很难判断他是生是死。 我有点不敢碰他,一时觉得,可能手指戳出去,碰到的就是发硬的死人。 叫了他两声他不应,我发现他的后背还有微微的起伏,心中一喜,扭头冲七营长大喊道:他还有气!你快过来看看! 七营长忙着还击,回头瞥了我一眼就又转回去开抢,口中嚷道:等一会儿就没有了! 他说尽是这种浑话,我被他气得无话可说,下定决心,就算要我自己背,我也要把这个还没死透的家伙给背回去。 我正打算着把张文笙翻个身检查一下伤口,突然从苞米地的缺口里,哗啦啦一阵响,当着我的面就拂开秆子冲出来两个蒙面大汉。 却不是拿着枪,他俩挥舞着一双生铁大刀,每一把刀背都足有一指厚,可见臂力惊人。这两人一个奔我,一个奔躺尸的张文笙去,迎头就劈,根本问都不问,不理我们是人是鬼。 我惊叫了一声——就在此时,原本躺在地上,眼看就要死透的张副官双掌一拍地面,霍然跳了起来,一腿扫倒一个大汉,又连挥两拳砸在另一个脸上。 我看他一把就掐住那蒙面匪徒的脖子,正要给他鼓掌叫好,忽然见他的干呕了两下,嘴边流出几缕鲜血来,反被那个大汉揪开胳膊扔在地上。 这一回他仰面朝天,我看得分明,他心口上确实有个枪眼。正晌午的日头下面,那个小洞依稀还朝外漏着丝丝闪亮金光。 难不成下凡神仙连血都是金汁玉液?也不对啊,这人吐的好像还是红血。 我正胡思乱想间,地上的大汉也一骨碌跳了起来,举着刀又扑向我。 我尖叫道:七营长!!! 七营长以为我还是要他救张文笙,已很不耐烦,这次连头都不回:不救! 这时苞米地里传来一阵鹧鸪哨叫。两个大汉对视一眼,一齐向我扑上来。 我看他们手里依然举着刀,却没有再砍我的意思,而是从怀里扯出两个漆黑的布口袋,一把按住我手,呼啦就把我的脑袋给套上了 第34章必定相见的人 十、 土匪突然绑我,我又不是死的,当然有叫嚷救命。 不知是不是因为一时在此地叫嚷的人太多,枪声又太大,我叫得喉咙都破了,火辣辣地生疼,却没有人立即赶来救我。 一条汉子夹起我就走,另一个不知在做什么。我只觉自己被人挟持着飞跑,一路都有苞米秆子抽在我的面门上,痛得要死。任凭我叫,这人就是拼命往前跑。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47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耳边沙拉作响,听着就是一直往苞米地深处潜行。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好像依稀还能听得见七营长扯着嗓门呼喊着找我。 我运足了一口气,打算喊大点声,让七营长能找到我。正吸气,就听见一个操着本地口音的人对另一个说道:这肥猪一直蹬腿儿,我拉不动了,能叫他勿要踢勿要叫吗? 听到这话,我就觉得事情不好,更是拼命挣扎。果然这一口气还没舒缓开,后脑勺上就传来一下疼痛,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过来时,我的第一个反应是,我这是人醒了,还是魂醒了啊? 因为脑袋里好像蒙着一团雾,想什么都觉得头皮如针刺一般疼,导致我不是很能确定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以为我已经被土匪给剁了,马上一合身起来,就是一道青烟,渺渺茫茫直奔那个那个……那个…… 封神台啥的。 所以我嗷呜叫唤着,一合身折起来,然后后脑勺像依然还插着一把刀,疼得我又嗷呜一声躺平回去了。 旁边哗啦哗啦传来阵阵水声,有个依稀很熟悉的声音叫着我:少帅!少帅! 因为头疼,辨不出是谁,我躺着翻都翻不动,疼得眼泪呼呼地淌,鼻子都塞得很难受。我喊了两声妈,想起我早没妈了,这个没用;又喊了两声爸,觉得我爸可能靠不住。 本来我只是疼哭,这个时候越想越心苦,我便哭出了声,抬起自己也不确定到底还在不在的双手,就在空气里乱抓。 我算病急乱投医,哭着求神:笙哥,笙哥!你在不在?救我…… 身旁哗哗的水声骤停,寂静的几秒钟后,一块沾满冷水的湿手巾摔在我脸孔上,一下就把我给镇清醒了。这才发现,我像白毛僵尸那样朝上笔直抻着的,是我自个儿的胳膊,是我自个儿的手。我大概还没死,因为我的胳膊和手也是疼的,俩手背上全是细细碎碎那种小伤口独有的疼处。 ——没死是怎么回事?! 我又嗷呜一声,折起身坐了起来。湿手巾掉落了,我睁开眼,看见沈蔚仁站在我旁边。 沈蔚仁穿一身黑绸的短衣短裤,料子丝光灿烂,皱褶柔润似水,在煤油灯下都透着贵重。 但我看见他,头上还戴着一顶旧毡帽,正是本地赶车、运货的佣工常戴的那种,压根儿衬不上他的绸衣,因此他整个人看上去怪怪的。 我既坐起来、坐稳了,头虽然剧疼,也勉强可以忍。我看到沈蔚仁这个怪怪的样子,惊骇只赠不减,此时也想不到先摸清楚自己身在何方,就是一伸手抓住他的衣袖:你没有死! 沈蔚仁露出我所熟悉的那种,颇委屈的小貌来,喃喃道:我没有死,少帅是不是很失望? 我还在骇异当中,声音大得没有谱,可以说是吼叫道:没有!我不想你死!我就是专门找你来的! 沈蔚仁身体一震:您不是率军剿匪来的吗? 我吼道:不是! 他叹了口气,把袖子从我指间抽了出去,双掌拍击了两下,道:弟兄们,收了吧。 忽然有一连串锁枪机的声音。这声音我从小听到大,可以说睡梦中也不会听错。借着旁边柱子上一盏煤油灯浑浊的光亮,我这才发现,就在我自己身周数步之距,黑暗中隐着七八条人影。 人影憧憧,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有枪。这些枪方才都开了枪机,大约一直指着我,就等着沈蔚仁一声令下,随时把我打成筛子。 我叫了一声,惊魂难定,低头打量,原来自己刚才躺着的地方,连床铺都不是,而是两张大的八仙桌,拼在一起,上面铺了张席子。 伸手去摸还在疼的头,摸到了包扎用的洋纱布,只是刚刚湿了水,摸上去是潮的。我松了一口气,看来沈蔚仁不是一定要我的命,否则也不会替我包扎治伤。 沈蔚仁看我的两只手在头上摸索,赶紧给我拽下来,说:见破口了,不要乱摸! 我懵懵懂懂,想不透他到底是恨我要杀我,还是念着旧情想救我。不过仔细想想我俩也没什么旧情可说,基本都是我把他差来遣去,迫他替我抄经、找东西、送夜宵什么的。 越想越是忧疑,我有一句话,从确定自己不会被打成筛子之后就很想问了,这时实在抵不过忧疑,终于开口探问出声。 我放下双手问沈蔚仁道:我既然在这里,笙哥他们呢? 沈蔚仁怔住,脸上瞬间流露出忿忿之色:少帅问的是那个张文笙?他好狗命,自然是福寿绵长! 我听他的口气不对,急忙又去拽他的衣袖:你知道谁放的黑枪对不对?你也知道他还没死? 沈蔚仁冷笑道:岂止没死,拉你回来时,我的两个弟兄也把他一道扛回来了。 我说:啊? 沈蔚仁也不与我分辩,他立刻伸手从自己衣袋里掏出一个流光闪烁的东西,手一松那东西垂落下来,挂着一条细链,滴溜溜悬在半空转了几圈。 是我送给张文笙的金怀表,然而已弹不开了:一粒钝头子弹从它的正中心穿过,将表壳表身完全洞穿,钉牢在一起。 它已经再也追不上奔流的时间。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48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第35章不成军魁反成贼 十一、 张副官确实挨了一冷枪,子弹打在怀表上,没有要他的命。但是虽然免死,据说伤还是伤着了。 沈蔚仁说:伤得不重,也就相当于拿个大铁锤在他胸口上狠敲了一记吧。骨头不知道裂没裂,估计得有阵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说这话的时候,他带我去看,人是睡在一个冷炕上,盖着百衲千缝的一个破被单,面孔黄白,看上去得了重病似的没有血色。 沈蔚仁又道:刚刚醒着的,喂了一口大米粥给他续命,全吐了,吐出来都是粉红的夹着血丝。 然后他就一直睡。 揭开被单看,原来用麻绳捆着他身躯四肢,一圈圈缠上去把整个人捆得好像毛虫一般。他的身手太有名,沈蔚仁必是要防他的,只是捆一捆已不算太为难他,我也不好说什么。 喊了两声,他紧闭着眼睛,并没有醒,我心里很有点发慌,眼泪收不住,吧嗒吧嗒直往下滚: 他这样子会不会死? 沈蔚仁被我问得心烦,把那块废掉的金表往我的手心里一塞,扭过脸去懒得看我抹眼泪。他悻悻道:这里只有一个会搭脉的,搭脉的说死不了的。少帅!您哭什么!这像什么话!他没有事,可能他明天就醒了。 我抹了一把眼泪:那他什么时候能醒啊! 沈蔚仁已很不耐烦:少帅,您还是管管自己个儿吧!您被我们弟兄拉了肥猪,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我拿一双泪眼瞪着他:什么叫“拉肥猪”? 沈蔚仁自觉失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其实我听我爸的参谋说过,本地土匪绑票大抵求财,专绑富家、权贵,私下多以鹧鸪哨暗号联络,交谈起来也有一整套的黑话。 譬如绑了富家女子,叫做“请观音”;绑了人家小孩子,则称之曰“抱童子”。如若绑的是成年男子,便会叫做“拉肥猪”。 沈蔚仁他们有没有把我当“肥猪”,我不吃眼前亏,眼下不好跟他计较,他一个军中文秘出身的人,忽然满嘴黑话,又领着一帮土匪,绑了我和我爸的副官在这不见天日、不知何处的鬼地方…… 那还用想嘛,他那晚逃出去以后,投靠土匪了啊! 我望着沈蔚仁,并不再说话,心里想着,书中写的能人异士,哪个到后来不是弃暗投明,这人怎么反的,直接弃明投了暗了呢? 只是想想,我什么都没讲,尽我全力,瞪着我的婆娑泪眼,不想让这个前秘书现土匪看出端倪。 沈蔚仁瞧着我,左右上下动了动下巴,又露出忿怒之色,一扭头道:少帅,您在想什么呢?我如今不是弃明投暗进了土匪窝,我这是在构建一个根据地!韬晦,韬晦之举而已啊!我没有一刻不想着我们的事业。 我不想听他狡辩,反正他当了土匪就是事实,绑了我们也是事实。看眼下他也完全没有流露出要好好送我俩回去的意思,我索性跟他摊开来讲话。 我说:这么说你不打算马上送我和张副官回去? 沈蔚仁冷笑道:来了还没过夜呢,一场情谊也不让我尽尽心? 我说:那你准备跟我爸爸要多少钱? 沈蔚仁老老实实道:少帅是大帅的独子,没有二十条大黄鱼,您不觉得自己的价钱轻了吗? 二十条大黄鱼,时价就是二十万大洋。这笔钱简直是狮子大开口,即便是我爸爸也未必能在几天时间内筹措到。再说直接被勒索这么一大笔,搞不好我爸能把孤山脚下几个村都连根拔起,挖地三尺总能找到这里来。 也不跟老头子要个靠谱的数,我严重怀疑这个人的算学老师死得早。 我问他:你准备怎么跟我爸要钱? 这时候,我在脑内暗暗动念,想着可能他们会逼我写一封亲笔信,若能打探到真实消息,比如我们身在何处,就直接写成暗语放在信里……我爸爸身边能人还是有的,他们兴许能领悟。 可是,藏头诗要怎么写?回文诗又要怎么写?真后悔以往听书,听完就忘,不曾习得这些法门。 沈蔚仁道:需要少帅一封信,递到大帅跟前。他正忙着娶小,手边绝不会短了现金现银。若在平时,这笔钱三两天肯定拿不出来,此时就未必,恐怕少帅在我们寨子里做过这几日娇客,还能赶得上回家吃大帅的喜酒呢! 他倒是考虑周详。我喃喃道:那你给我纸笔,我给我爸写信。 沈蔚仁从怀中拿出一封封好口的信在我鼻子跟前晃了一晃,道:不需要,您以前的功课都是我偷偷代笔的,我的字你爸更熟啊!咱们一切照旧,信我替您写好了,名儿我都替您签好了。而且我跟您说诶,等下还招待您吃鸡,我们特地杀了一只鸡,我拿鸡血当墨水儿,这写的可是一封血书。“不孝儿士越泣血拜上”——怎么样,戏做全套,我们是好搭档啊少帅。 我想得到的,原来他都想过了,而且想得更多更远。这口气堵得我五脏六腑都快要移位了,我扶着自个儿脑门,呻吟道:你办事真妥,好得很啊。就是我这头……我头有点痛。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49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沈蔚仁道:还差一点,还不够妥。 我问:还差什么? 他走过来,两个指头在我扶着头的手背上轻轻一划拉,道:光有血书怎么能得二十万大洋?我会杀鸡,你爸不会吗?还要随信寄根手指头过去才行。 我惊叫道:你要剁我指头?! 沈蔚仁摇头晃脑,道:我怎么会伤害少帅?将来揭竿而起,还须您这杆子大旗哩。指头嘛人人都有,大家都长得一个样…… 他的两根手指,从我手背离开后,忽然一个拐弯,转了个方向。我看他目有凶光,戟指直接指向了躺在炕上尚无知觉的另一个人。 沈蔚仁指着张文笙对我说:剁他的就行了! 第36章一个指头都不能 十二、 一看沈蔚仁想剁张文笙的手指,我立刻暴叫起来:不行! 因为怕他马上动手砍,我又即时跳到他与那土炕中间,张开双手挡住,嚷道:你不能剁他指头! 沈蔚仁做出一副十分做作的懒散态度,道:那少帅的意思,还是要剁自己的一个指头? 这当然也不行,故我又嚷道:也不行!我的指头你也不许碰! 沈蔚仁噗地笑出声来:那这买卖便做不成了,少帅您这么开价可说不过去。我们并不想伤着您,要是您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老实,我们弟兄用强惯了,少不得给你来点硬的。 他说这话时,并有向我咧了咧嘴,在昏惨惨的光下,赫然露出白森森的牙口。我以前都没发现他的牙竟有这么尖细,又有这么的白,看上去好像狼的牙齿,随时都能给人咽喉上来一口。 我抖了一下,往后闪过半步,屁股都顶在炕沿上。 这时听见沈蔚仁又道:要么请用少帅您一根金指,要么请献这半死不活的老张一根指头。少帅,我不为难您,您来选。 他说这话时,口气已不大好。他的土匪弟兄,亦跟进了几步,随时都可能伸手捉住我。我原本没有细想就跳出来,眼看谈崩了事情要糟,一口血气都给惊散了,贴在冷炕边上止不住发抖。 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觉有两根热乎乎的手指勾着我按在炕沿上的手指,不声不响地,在骨节上瘙了两下。 我猛回头瞧,突然发现张文笙的眼睛竟是睁着的。被我看见,他又霍地闭上了,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勾起一点点笑容。 脑子里蹿过一行字,我心说:这人竟然是装死。 我差一点儿发出声音来。连自己也说不好这是打算笑出声还是叫出声,反正一口气憋在腔子里连滚带爬打了好几转,硬是让我给咽下去了。 我转回头,沈蔚仁倒是没在看我,他在跟他的人附耳。此时此地,想来也没有别的事情要忙,大约就是准备安排一下我或张文笙的手指。 果然,立刻就有两条短衣招扎的汉子,先后端了案板、水盆、纱布、和一把厚背的镔铁刀来,一一搁在炕边的桌子上。 他们是来真的,虽说我知道张文笙醒了,却不晓得他还有没有以前那么威,于是也有点着慌,连忙问:就不能等一等明天再剁吗? 沈蔚仁他们几个登时就乐了,笑得东倒西歪。沈蔚仁道:今天剁、明天剁,都是要剁,有什么区分?少帅不如点点张副官的指头,现选一根您最不喜欢的,我们就来剁它。 我急道:我没有不喜欢的!你们既然都是一个地方来的,为什么非要同他过不去! 沈蔚仁很恨道:都是无主孤魂,大家全来抢一个坑。乱世里弱肉强食,他是不可能同我一路的,若今天他落在我手里,我不马上治了他,将来他更加发达时,就是横在我路中央的一座大山了! 他的话我听得半懂不懂。不过现在无所谓懂还是不懂,无非也就是胡言乱语,为的拖延时间。 我还是横在炕前,张着手臂,勉力大叫,道:你不能为还没有的事就治他! 沈蔚仁提着刀逼近过来,拎住我的衣领,龇牙咧嘴与我说道:我若不都是为的那些还没有的事,又何必要对你这么好? 他说完,把我往一旁狠狠一攘,吩咐一个大汉看住我,又让另一个过来,替他拆解开绑着张文笙的绳子,拉他一条手出来剁。 那大汉虽然魁伟,人却朴拙,看上去不大精明,要不是明知是匪,我看他更像是往来拉车挣活的一个苦力。他应了一声,就揭开被单去找绑人的绳结。 看住我的大汉,十分尽忠职守,将我逼至一个角落,就站在我面前看着我这个人。他一动不动,仿佛一堵不动脑子的墙,挡在我和沈蔚仁之间。 我不乐意了:沈秘书,你说好要让我挑。 沈蔚仁更乐了,拿刀指我道:我的祖宗,你还真的想挑?那你挑,你来挑,左手还是右手,大拇指哥儿还是小拇指头?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50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还想拖延时间,又道:我看不见怎么挑? 沈蔚仁道:你想过来妨碍我,休想。他也是十根手指,你也是十根手指,看看你自己的,也是一样的。 他是完全不上当的。这边厢我还在想要怎么跟他废话,能多拖一会儿是一会儿,那边厢解绳子的大汉突然开腔,叫嚷了起来。 听见他叫道:二当家的,这谁给绑的呀,这绳子咋找不着绳头儿? 我眼睛一眨,立刻想到,刚才张文笙拿手指摸我时,手根本不是被绑着的,不然怎够得着? ——那绳结早被他设法拆开了,绳头眼下……恐怕就抓在他的手里! 当即便明白我得帮他,却又不知能怎么帮他,这种事我又没曾遇过。一急之下,我双手摸着脑袋上的纱布,口中叫道:唉啊我头又疼了! 扫了一眼左右身前,往哪里倒都不好,都是四面放空,我便只得向身后土墙上一赖,眯着眼睛蹭着墙上的浮土,一截截儿滑坐在地,直至摔了个并不疼痛的屁股墩儿。 沈蔚仁还是担心我这“肥猪”、“肉票”出什么岔子,急忙提着刀过来看究竟。就在这时,张文笙一下就坐了起来,手掌自下而上,重击在他跟前那个笨拙大汉的下巴上。 第37章胆大的吓死胆小的 十三、 张文笙这一掌用了多大力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一击打发出了很大的声响,在阴黑室内,听起来异常清脆。 下巴被击中,这半堵墙一般的汉子连哼都没哼一声就仰面倒地。等这屋里剩下的所有人觉到事情有变,张文笙已经从炕上,跳到了地下,手里抓着那根原本应该把他捆得扎扎实实的麻绳,就望着这屋子里现下还站着的三个人笑。 他的脸色是真个惨白的,此时一咧嘴笑得仿若一头活鬼。沈蔚仁猛一冲回头,都被他给吓得抻着腿儿原地蹦了一蹦。 他手里倒是有刀,只是有刀也无用。张文笙一个健步上前,将他握刀的那条手臂一折,刀就到了他老张自家个儿的手心里,现场叛变,做了他的伙计。 他挟着沈蔚仁这一条胳膊,就由着他一味地痛叫,自顾自扯着麻绳在这匪窝二当家的贵颈上连绕了好几周。最后,他一扽绳头,沈蔚仁差点被他当场勒到气绝,虽然没有,也是面色紫涨,叫都叫不出来。 我坐在地上,简直要给他拍手叫好!孰料,我这一双手才举起来,突然发现我面前的那条汉子,也正向我着的头脸,伸出来两只手——反正几秒种后,事情就变成,冷炕那一头张文笙手上攥着根麻绳,浑如提麻鸭一般地提着快要断气的沈蔚仁;墙角这一边,一条魁伟汉子用他那蒲扇样的大手,直接把我的脑壳一手掌握,乃是托住下巴,捏紧双颊。 我只觉连嘴唇鼻孔都要被他的这只手捏挤到变形爆开了,想叫也不大方便叫,只能挥手蹬脚,嗯嗯嗯嗯乱哼。 张文笙提着沈蔚仁,举起那把沈某人原本打算用来卸他手指头的镔铁大刀,就着砖石砌成的炕沿儿,不紧不慢,锵锒锵锒来回磨了两下。 然后吧,他将那豁亮的刃口,凑近沈蔚仁的前心位置比了比,一笑道:大剖活人见过没?这个很讲究的,练过的人做起来才利索,打这儿往那儿,我只要一刀……兄弟,你得让让,不然肠子和着腔子里的黑血,哗啦啦直接喷出来,到时候都奔着你来。你洗一辈子天天洗,这个味儿都洗不掉的。 我自己都能觉得到,这个抓着我的大汉脚下顿时一软。因为连他抓着我的手指都微微松了松,可见是真的肝儿颤。可惜他视我如同那救命稻草,越是抓不住,越是拼了死劲儿要抓紧喽。 这一惊之后,他捏我捏得更大力,我腮帮子愈发酸疼,眼泪顺着脸淌到他的手指,又顺着他的手指糊进了我自己的鼻子。 张文笙拿着个刀在那里唱大戏一般挥来划去,好整以暇,然而在他眼前,我竟觉得,自己有可能会变成新制以来头一个被自己眼泪鼻涕活活呛死闷死的人。 那张副官,他连站都懒得再站。他拖着沈蔚仁,一屁股坐在炕沿,刀尖一顶,即把这沈二当家的那件料子很好的黑绸衫割开一道长口子。 不能怪我,我也心疼衣裳料子。他笑笑给那挟持着我与他对峙的大汉悠然解释,他说:但是万一衣裳裹住了肚肠子,喷得就不远啦。 他割开一件衣裳,又接着割里头的一件。一边割,一边又道:兄弟,其实你把咱们少帅掐死了,我是不要紧的,你比较要紧。他爸爸没了儿子,这没关系,我能服侍他,我可以当他的儿子。你不用替我担心,待会儿我借了你这颗大脑袋回去,也是一样滴。毕竟嘛你看,你杀了他儿子,我又杀了你,对吧。 他说着割着,里外三层衣裳都给割完了,他拿刀面儿理了理,把沈蔚仁的衣衫分开,露出他光滑滑的一个胸膛,这时又给墙角这边的大汉跟我,抬眼笑了笑,道:兄弟,你真的不用替我担心,我也不怕血腥。浴血苦战替咱少帅报了仇回去,端着你借我的脑袋,还有你们二当家的借我的一颗红心,唉,就全乎了。见了他爸爸我才交代得过去。 咕咚,抓着我的汉子直接给张文笙跪下了。我的头脸骤然被一股大力拉拽着,扑向污糟糟糊着一层薄油的地面。亏我反应得宜,伸手按地,才免于碰撞,躲过一劫。 那汉子一开口,嗓子都吓得细了:哥!我没想啊哥!我没想杀人!我也没想剁了您哪哥!您说您想怎么着吧哥!您换个人借脑袋行不?这个少帅我还给您吧哥! 张文笙一脱手把刀直接向他扔了过来,那个一指多厚的刀背硬生生砸在这人的太阳穴上。不但他晕了,他脑壳都裂了。我离得近,实实在在地听见了一声,宛如鸡蛋破壳似的声音。 他张副官这时方才一松手中麻绳,沈蔚仁早被他勒得半死,立刻僵直倒在地上,喉咙里咯咯出声,气还是有的,只是也很微弱。 我见张文笙此时捂着胸口,连着干呕了两下,仿佛力气尽了,也是向后一仰,伸开手脚躺倒在炕上,以为他也要晕倒,急得扑上前去扶他,口里叫着:你回去再晕啊!我们还在人家窝里呢! 等真的扶住了,才发现这人神志是清醒的。他借着我扶他的力,伸手抓住我的肩膀,又勉力坐起来,道:我累得很了……少帅也要出力,我们才能出得去。 我想起他刚刚为了吓唬土匪说的那些话,又想揍他,又觉得不能在这一刻犯浑浪费时间,心里意难平,也只嘀咕了一声道:我要是死了,你岂不是正正好可以回去取而代之,认我爸做你爸爸? 张文笙喷了声轻笑,双手捏着我的一双肩头用力攥了攥,才又松开。 他指着地上沈蔚仁掉落的配枪,示意我去捡起来。我捡了起来,正在检查子弹,忽然听他坐在炕上轻声对我说道:你其实没杀过人吧?今晚跟着我,若需动手杀一两个,你怕不怕?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51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第38章三枪拍案惊奇 十四、 问我敢不敢动手杀人? 这句话若在几个月前,无论是谁问我问我,我可能不及思量就冲口而出吼上啦。 一句话:我先把你给崩了。 因为那时候佟老爷子还在,还没有被我爸给崩了。我还在琢磨着到他张文笙的跟前去烧烧高香,每夜差沈蔚仁给他送吃送喝,换他一点亲近。 眼下沈蔚仁刚给他勒得半死,晕在我俩脚边上。他的手里有把刀,我的手里有把枪。 数了一下惨得很,只有三颗子弹。 张文笙示意我把枪上膛,我一边照办,一边想了想,决定还是同他讲实话。 我吸了口气,尽量心气平和、声音不抖。我招呼他说:笙哥…… 这个时候便是打算跟他说实话,说我杀不动人。 怎么说呢……这不是我怂,是真的干不了。心慈也罢手软也好,眼下就是不行。我光端着枪就仿佛能闻到我爸身上那种雪茄和袋烟都遮掩不了的血腥味,莫说杀不得生,再这么折腾下去,可能我连荤腥都吃不了了……从此茹素,而且抄经,寡欲清心…… ……总感觉这么下去哪里不对。 当然,想要继续这么不对下去,首先我们得活着全须全尾地离开这个土匪窝子呀。眼看这四周,是个三间套屋的瓦房,我被领进屋时,多少掸了两眼。 三间屋的正当中原该是灶,炕靠灶烧,既然这边的土炕是冷的,那大灶通常都已是掏空的了。 听说这边结匪的人家,把灶掏空,往往转做窖子或者地道的入口。另一边的小间里记得放了两张八仙桌,便是我醒来时躺的位置。 出了这房子,外面就是院子、围寨的结构。这处土匪建的围子,可能已不在小孤村内,但他们绑了我的时间不久,大约也没离开孤山山脚这一周。 我寻思着,能不能我们悄悄溜走,不惊动外面的土匪呀?就三粒花生米,方才围着我看的都不止三个人,我就算大开杀戒,也是送咱们这两颗大好头颅去给别人杀呀。 所以我寻思着,还是得跟张文笙合计合计旁的办法。 这边厢我才开口,张文笙就接去了这个话茬。他直接打断我道:曹士越,你没杀过人,现下也不想杀人,我晓得的。我也不想……我不想你变成报章书本上写的那个样子。 他说:所以从现在开始,一切你要听我的。 我说好,笙哥,我听你的。说吧,接下来我要怎么办? 张文笙道:枪里还有三粒子弹,你朝着那边土墙,不,你朝着这个屋门,随便开三枪。 我真个是活生生地一愣。 我以为我听错啦!于是瞪着他的脸,先拿一根指头指指我自己,又拿这根指头指指手中枪,最后,我给他拿手比划了一个“三”字。 我问他:三枪?都打完?笙哥,一共就三颗子弹! 张文笙点头道:我知道子弹太少了,这么办气势上还是差一点儿。没有关系,枪弹不足之处,我来补上。你就只管开枪。 他系斩钉截铁,面目表情都非常的坚毅。可是我自己,心里还是有些犹疑,虽然举起手枪,也不知瞄哪里好,一想到这三颗子弹打完,我就没有任何可用之物了,最好情况,只是拿这铁铸的小手枪砸出去,砸中什么人的头,也算是到死血赚一个。 缘着心中忐忑之故,我的手也抖得厉害。此时听见张文笙又在我耳边言道:你瞄定那个屋门开枪就好。子弹都打完后,不要停,立刻把手枪也朝那门砸过去,砸得越用力越好,不须担心会不会砸中什么人的头。你信我,你这么办就是了。 不信他我也没别的人可信了。我嗯了一声,算是咬牙应了他。 他不等我继续生疑,听我应了,即猛一指那屋门,声音虽轻,口气却硬,不容质疑地吩咐道: 就是现在,开枪! 我一咬牙一闭眼,对着一扇死气沉沉的木头门,砰砰砰连开三枪。 这才开到第三枪,就见张文笙从炕上跳下地,一拍我后心,提醒道:枪也扔出去! 我到这时也顾不上细想了,就把手枪用力砸向刚被我崩了又崩的木门。咚的一声,厚实的门被砸落一片木屑,上面赫然一个凹坑。 动静如此之剧,门外立刻响起凌乱的脚步声,听上去人就很多,可能不下十个。我才想要退缩,找个角落匿藏起来,就已看见张文笙竟然把那把救命的刀直接扔在冷炕旁边的地上了。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52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他双手捋了把头发,又理了理自己的军装,连揉皱的衣襟都仔细拉平,而后昂首挺胸、横眉怒目,大步流星直冲向那扇随时可能被人一脚踹开的门。 眼看到了门前,他飞起一脚,就抢先把那扇门给踹碎了。 清清楚楚,我听见他对着门外有枪有弹的一众土匪,运足中气咆哮道:谁他娘的干下这好事,惹得我家少帅发脾气了! 第39章他爸爸是曹大帅 十五、 张文笙这一脚加上这一嗓子,气势之大,足够骇到满屋子子弹上膛的土匪全部僵立噤声,没一个能立刻做出反应开枪。 事发突然,大家全懵了。 这位张副官,一声吼完,马上又官威十足,摆出拿下巴颏看人的态度,追问道:你们这个绺子谁掌柜啊?我们少帅就搁屋里坐着,连个上前见礼烧香的都没有。怕咱啃光了你家的富贵呢还是咋的?会不会看相?能不能做人?啊? 又是一阵沉默,叮哐一声,好像是哪个人的枪没拿住,直接摔地上了。 张文笙也不低头,也不去夺枪,就大模大样站着。我们方才这个屋里发生的所有事,一整个儿的险死还生,他差点被人剁了手指——这全都似没发生过。 沉默过后,分分明明我就听到,有个操本地口音的汉子,小心翼翼开腔道:兄弟熟脉子啊?靠哪个绺子,烧几炷香? 我一下明了,姓张的说的恐怕是他们土匪专用的江湖黑话,这下两头对上啦。 张文笙背对着我,也不晓得此时端的是哪副脸孔。我只见他抬手弹了两下自个儿肩头:想啥呢?兄弟现在开大船呢,瞅见没?这个色儿的见过几次?给你们指个明理儿,里头那位,被你们烫了的,乃是曹钰曹大帅的公子,当今天下,无人不晓——报纸你们总看过几张吧?佟家的事,没人放笼?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清楚,谁是真佛!该烧香烧香,该怎么做,你们自己掂量掂量。 说完,我以为他会做点什么,结果,他是什么都没做。这人一转身空着手踱着方步,居然径向着我走回来了。 我小声问他:你你你,你回来干嘛? 张文笙压着嗓子飞快地答我道:我能干的我干完啦。少帅,现在看你的了。 我说:什么?! 他说:当好你蛮不讲理的曹少帅啊,这不是你最擅长的吗? 我连他刚才到底跟土匪们说了些啥都吃不准,本想拉住他问个清楚,感觉外面这么多拿枪拿刀的人,冲进来就能把我俩剁成肉酱,哪有时间给我问,想想作罢。 时间紧急,我也就只多问了他一句话。 我问:笙哥,我是死在今天晚上吗? 张文笙立刻道:不是! 然后他从地上拽起衣衫不整人事不知的沈蔚仁,直接甩在我怀里:到你了! 我被他吓得,差点不知要怎么接这个戏跟这个人。 也不容我多想多念,因为已有两个穿着打扮似沈蔚仁一般的匪首,探头往屋里瞧。 我手里只有个沈蔚仁,也并不想拿他挡枪子儿,情急之下一咬牙,一把捞定沈某人不教他滑下去,正对着进来的土匪,我就伸手在他光光肚皮上摸了一把。 摸着就觉得怪怪的,又滑又冷,我觉得自己正在摸一条蛇。本来也想赶紧甩开,于是就立马甩开了,把人往地上一掼,我就势往炕沿上坐了,大马金刀,横过身来一靠。 我不看那些土匪,也不敢看。目光四下里飘着,我对张文笙说道:什么鬼地方?只得这几个货色!不好玩儿,我想回去了。 沈蔚仁还是没醒,躺在地上滚了滚,睡成了一个大字,是个人都能看到他的衣服全破了,天儿挺凉,他却基本脱了个半光。 张文笙抬起拳头堵着嘴,不知是想笑,还是想呕。他点点头,转身向着慢慢走进来的土匪,背负双手,宣布道:少帅说,他想回去了。 一个字一个字,他宣布时平无声调。 土匪们面面相觑,但一进来,就见地上横着三个,全都不知生死,也闹不清我对他们都做了什么。一时没人敢动手翻脸。 我从炕上跳下来,依旧是目光乱飘,也不看人,晃晃荡荡往前走。走到与张文笙并列时,眼见再往前就要扎进土匪堆了,我不知道自己说什么会比较好,干脆什么都没说,只干咳了一声。 张文笙戏接得极好,马上道:少帅说,这会儿不想动手,先叫你们掌柜的来见见。 有个少年土匪天真可爱,此时插言道:少帅什么都没说啊? 话音未落,被他旁边的一巴掌叉在脸上,眼泪都打掉下来了。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53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打他的人一身的黑绸,跟沈蔚仁穿得完全一样,乍看去,八成是在同一个裁缝处订的袄子衣裳。这人手里一把左轮枪,这时为表谈判诚意,特特将枪口朝下。 手枪挂在指节上,他朝我们拱了拱手:在下何老三,这个局绺子没有大当家的,都是沈二哥领着大家满打满转,啃富烧香。既然沈二哥不合少帅的法眼,咱这里就是我掌绺子码人了。沈二哥得罪了少帅,兄弟们也不想的,您的事儿,咱们都门清,也不是很想跟您结这冤家。要不然呢,您开个价,放咱们一码,饶了沈二哥这次,您老看呢? 我愣了,他这什么意思?难道说,打算跟我和张文笙私了?他们绑了我票,此刻的口气,却好像是我绑了他们的票。 我看了一眼张文笙,正巧张文笙也正看着我。他抬抬眉毛,意思是要我说话,可我说不出啥,只能又闷哼了一声。 张文笙自顾自接茬儿道:何先生,你们的人可是先把我们少帅给烫了啊?看看这头上,出血了都。大帅有八十个营,三十门德国炮,扎在九里山,啥时候开过来就能把这边几个小围子夷为平地。开个价?太容易了吧? 我爸虽然有很多兵,也没有八十个营之多,至于德国炮,更不可能有三十门。戏赶戏到了眼前这个样子,我也不能只由着张文笙一个人瞎唱。 我怕他给唱崩喽,赶紧给他截住,做很不耐烦的样子,打断他道:献点军费是必要的,也是为保这一方的太平嘛。光献军费,我觉得不行。 我拿胳膊肘子一捣张文笙,示意他住嘴,这才装模作样咧开嘴,舔了舔自己的牙刃,接下来,用了很大力气,狠狠挤出笑声。 我这是竭尽全力假笑道:钱我要的。不过呢,我还想要几个模样好的能干人,在我跟前儿,日夜伺候。 最后我把手一挥,很慷慨地看着他们:就当是招安吧。像你老何,先给个营长。 说完,就觉察到张文笙的手指贴在我的后腰上爬了爬,还没等我划拉一步避开去,他已经拿这好不容易被我英勇保下的指头们,隔着衣服揪住了我腰上的肉皮,恶狠狠地拧了一把。 我疼得一跺脚。主要是不能坏戏,我不好当场同他翻脸,只能溜着圈躲开了。 一边散着这把疼,我一边嚷道:有没有营长,还是要看你给我这事儿办得成不成! 第40章兵燹乱乡野,豪英累尘梦 十六、 我们出这匪窝竟是被好生送出去的。 因为他们没有马,何老三献了一头壮驴给我骑,又凑了两头瘦驴,拉了些贡物,并五花大绑的沈蔚仁他们仨一道,算成我此行的俘虏,让我领回去给我爸处置。 因想着张文笙受了内伤,我想让给他骑着,他怕我这作威作福的气势散了,土匪当中有人生疑,我们又要被绑回去,横竖左右就是不肯,宁可去驾车。 何老三秉持送佛送到西的态度,领着几乎全数的拥趸,一路护送我们出了迷阵一般的苞米地,到接近小孤村的田埂,也就是我之前被拉了肥猪的地界,才拱拱手向我告辞。 我跟他假客气,胡说道:三哥,同我一道回营,我招待你啊! 何老三道:少帅允诺过的事,其实在下不敢妄想。当然,倘若少帅肯重然诺,以后定愿毕生效于犬马。只是,方才得的信,您手下几个营长已在山下几个村上闹了半宿,到处打听您的下落。这是沈二哥想事情不周全,他是外来人不在乎,小可是乡里乡亲骨头连着筋的,我却不敢不赔这个罪。还望少帅赶紧回去,安抚官军,也救救村上的人。 他不说我还没有注意到,此时一抬眼,才发现一里地外红光映天,明明已是深夜,小孤村隔着青帐一般的秸秆,远望去仿佛笼罩在一片血色的天空下。 我听见张文笙喃喃道:这是着火了。 何老三一声唿哨,他和手下们如鬼魅般退回到来路上,四散钻入一人多高的苞米地。但见一阵子秸秆婆娑,他们就没了踪迹。 张文笙踩在驴车上,登高望远了看,下来一把掀住我:曹士越,你会救他们全村人,对不对? 因为烈焰焚村,此处的天色是诡异的亮,我清清楚楚看得见,这个穿越来的活神仙眼神又忽然又变得很热切。灼天的红火不光是燃烧在一些屋顶的茅草上,这些火光还燃烧在张副官的眼睛里。 我说这还用问吗咱们别耽搁了,直接赶着上吧,七营长他们瞅见我好好儿的,就自然会停手的。 张文笙又道:我既回不去了,以后便一直留在这里,可以吗? 他突然说这不着边的话,在当时我也没来及细想,就信口道:那敢情好! 张文笙低头思忖了几秒钟,即扬起脸来,对我说道:那我们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还没有理会得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已牵着驴子,拉我一步步走出这片青帐。 田埂上有兵把守,听见动静马上拉动枪栓。我在驴子背上看见,急忙大喊道:是我! 拉枪栓的兵一看是我,赶紧立正敬礼,口中道:少帅,您怎么回来了? 我心说什么话,便说:难道我不应该回来吗? 张文笙一看靠着路边围子里的几间房屋都已着了火,他是真急了,再容不得我继续跟当兵的慢慢扯,一把拎住那个守田埂的兵晃了晃:去给我把七营长、十三营长找来! 那士兵道:七营长带头烧房子去了!营处,您没死啊?营长们刚才还把您的帽子好生埋了……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54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领兄弟们行过大礼。 张文笙一把将他攘远了:埋了?给我挖出来!若是不能戴了,我要跟老七的换着戴! 七营长他们几个,把我给弄丢了,以为性命不保,简直要发疯。半宿不到工夫,他们把小孤村上所有在家的乡亲,毋论男女老少都赶出房屋,挨个儿拷问。 先是烧人家房子,但还是没有问出什么结果,这些人连我的面都没见过,自然是问不出什么结果。 我赶回来时,他们正在胡说八道,要挟说再没人开口,就从村里抓几个小孩出来剁碎了炖汤。 他们以前干过没有,我不晓得,村里人全在围子里挤着,老老少少哭成一团,又不敢哭得很大声。 这个时候,张文笙牵着驴,领着我登场。 骑驴固然没有骑马威风,也算道骨仙风。我感觉还挺好,喊了声七营长住手,摆出云淡风轻口气,对他说道:方才我跟张副官打猎去了。 七营长猛然看到我,意识到自己回去不会被我爸崩掉了,他是紧绷了整夜的人,不由得飙出涕泪,扑在我的驴腿边,捶地嚎啕道:少帅!原来您没死啊少帅! 我说怎么着一个两个都觉得我一定死了呢?我打猎去了。 张文笙把他拎起来:听说你自作主张,把我帽子埋了? 七营长不觉得怕,看到他还健在,已经惊喜交加,语无伦次了。二话不说,一把抱住他,在他背上猛拍了两下:营处!您也没有死啊! 张文笙冷冷道:这次没死。少帅打猎,专猎土匪,我陪去了。 七营长完全不生疑,当着几十个哭得半晕、吓得半死的老乡的面,他搂着张文笙不肯放手,口中乱七八糟嚷道:您回来就好,什么都打不到也行!我们赶紧回大营! 张文笙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面朝着瑟瑟发抖的村民们,淡淡道:少帅亲自出马,焉有无功而返的道理。老乡们,今次少帅已将徐老三一伙收编,他们原来的贼酋,本系我军逃兵,如今也束手就擒、等候发落了。一场虚惊误会,大家不要惊慌,回头少帅恩示下来,一定帮你们把今天损失的屋舍修好、家产发还。大家不要害怕啊。 他说完这句话,老乡们分明是更害怕了。一个小孩子不管不顾,尖叫着哭出声来,异常尖锐。 开了这个好头,围子里本就吓得汗流浃背的全村人终于放声大哭,听去完全就似我刚回来就把村子给烧了,而不是我刚回来阻止手下继续烧村子。 张文笙扶我下了驴,环顾四周,对一直很想抬手塞住耳眼的我说道:此事一旦登报,你的名声将会更大了。 我说:他们哭成这样,万一报纸又乱写,把我写得很残忍,那要怎么办? 张文笙微蹙眉头,勉强笑了笑道:其实,他们不了解真正的你,也好。 第41章他乡来客访故城 十七、 我的本意,并不想让我爸处置了沈蔚仁,所以暂将他们三个押在九里山大营里,没有送去徐州城内,直接由我爸爸发落。 也想过要拷问一下,既然他是个穿越者,他手下人保不齐也是。但经过这一夜,我忽然觉得,是不是穿越者,都不及当时应变得宜,所以一时既懒得拷问沈某人,又不想急着追问张文笙。 反正他也回不去了,走不了了,我有大把时间可以问他。 在九里山见习的最后一日,我让他把打坏金表拿出来还给我。我说这东西并不出奇,还可以再订一只完全一样的。竟然可以挡子弹,说明很结实啊!很有必要随身携带一个好的。 实际它并没有完全挡住子弹,张文笙可能多少还是受了点伤,回来到了次日午后,忽然发起烧来。 军医来看过,觉得并无大碍,开了个药方给他。张文笙不除疑,一定要自己先把把关,据说拿过来头一眼就从那鬼画符似的方子上看到了“蟋蟀”两个字,立刻便唉声叹气。 我问医生为什么有蟋蟀,答曰:蟋蟀利尿解热,以躯干完整、色黑腿壮者为最佳。 张文笙与我耳语道:去德国医生处替我买一瓶阿斯匹林。 想了想他还是不放心,又补充道:敢在药里加虫子,我要翻脸的。 我应了他,答应先回去见过我爸,商量好沈蔚仁的事情怎么处理,就给他带药回来。也不会很迟,我觉得最多一两个钟头,就能回营来。 当时我便启程,趁着天没有黑到得家中。 为怕老头子啰嗦,在路上我把头上的纱布都揭了。好在伤口不大,不容易看得出来。也想好了很大一番说辞,关于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要如何交代。大抵就是打猎顺便招安了何老三,他捉了沈蔚仁来献。张文笙说,若不想沈蔚仁死,最好连他拉我肥猪的事体都不要讲,也不要跟我爸说他当过土匪,就说人跑了躲在小孤山,土匪想改邪归正,帮我们搜出来抓获,他的态度良好,希望戴罪立功。这样子最好。 怕这通谎话说不利索,我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滚了很多遍。人到家时,自恃已经滚熟了,一进门就问:我爸呢? 仆人们很忙碌的样子,才几日不见,对我礼数都轻了,各自忙着自己的活计,口中不咸不淡答我道:大帅有客人了,在后面厅里用茶。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55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整束衣冠,独个儿进花厅见他。还没有走到,人还在廊间,就听见花厅里传来我爸的笑声。 他惯来如此,笑得豪迈,可以说声若洪钟,响彻整个庭院。 除此之外,似乎还有其他人的声音,我惦记着背了八百遍的谎话,没放在心上。只一步踏进那个厅,我就看见了客人的模样。 他的头发不是黑的,大约是个洋人——最初第一印象只得这么多。 这个人一头金棕色的头发,梳得很齐整。听见我的脚步,他转过来一张脸,约莫只有四十岁年纪,皮肤却又枯白得厉害,两眼无神,加之有些缩肩耷背,仿佛就是个小老头罢了。 我走近了一些,终于看见他的双眼。这个人的眼睛好像假的玻璃珠子,漆黑漆黑看不到光,是完全没有一丁点儿活气的。他看到我,翕动着苍白的嘴唇,露出尖的犬齿。 这人笑道:这位青年才俊,一定就是士越贤侄。 我一愣:爸爸,这位是? 我没见过他,他的口气,云淡风轻,仿佛自己是家门口的邻居,一直看着我长大的。真是好大的脸。我爸却不搭理我,反而先去回答那个眼睛没活气的金发怪人。 老头子说道:正是小犬,刚刚我才说的,他去营里练兵,今天要回来了。这不,说到就到。 我爸本来坐在椅上,手里夹着雪茄,又端着茶。这时他放下烟与茶,突然站起来一伸胳膊,两手攥住了我的一只手,把我牵到他的宝座近旁来站着。 他的手心里全是汗水,湿冷一片,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我的记忆中,我爸的手永远都温热、干燥、稳定。现在他双手攥着我的一只手,上下每根指头,都各自在抖。 这要么是他忽然老了,要么是他忽然怂了。我想不透是哪一种理由,只单纯觉得,跟我不在家时来访的这个金发老汉有关。 刚想问,我爸又开口了,这一次,才是答我的问题:这是凌叔叔,他在北方带兵,是袁大总统的好朋友。你凌叔叔带了礼物来给你,要不要拆开看看? 他的手出汗得太厉害,弄得我的手也一片湿黏。我看这也不是我回话的好时候,编了半天的故事恐怕也用不上了,便急着抽手走开。所以我敷衍道:凌叔叔好。爸爸,礼物不忙拆,您同凌叔叔慢慢谈吧,我先走了。 我即打算去德国医生那边,为张文笙买阿斯匹林去。 我爸可能真有心事,也很干脆就松开我,挥挥手示意我赶紧出去。 我一边退出花厅,一边听见我爸口气颇讨好地跟那“凌叔叔”说话:小崽子毛手毛脚,不要叫他在跟前犯嫌了。老凌,谢谢你带的茶,等会儿跟咱们爷俩吃个便饭总可以吧。还有,刚才我已派人替你把事办了,人在营里,已经铐起来了,你随时带回去发落。 没头没脑的,听着非常古怪。眼瞅着我已经退到门口了,这时想想还是介意,又转过头,开了口。 把谁铐起来了呀,爸爸?——我假装就是随口一问。 我爸一脸假笑,也似乎就是随口一答。 张文笙呗!他说。 他真的是一脸的毫无所谓,轻飘飘跟我解释道:姓张的小子来路不正啊!我说他怎么突然出现的,原来,他是你凌叔叔手底下的一个逃兵。你看,他们长官自己找上门来了,跟我要人呢。 第42章天兵下凡捉叛将 十八、 一瞬间我连颈子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本来还觉得我爹怎么浑身冷汗,这会子我的手心里也倏倏地往外渗汗,连衬衫贴在脖领上,一时都变得很不舒服了。 我喃喃道:张文笙有来路啊……他不是穿……川岳来的吗? 那个“凌叔叔”坐着纹丝不动,像个活鬼似的,咧嘴又冲我笑了一笑,那对仿佛是黑玻璃球的眼珠,在血肉目眶里突然滑动了一下。 他就像如毫无先兆活起来的一个泥塑木雕,我被他吓得“哎呀”了一声,不由自主又往外退了半步。 “凌叔叔”笑道:世侄还知道我们边陲小地川岳啊。是,正是这个理儿,我也是川岳来的,这个姓张的叛将,他是我同村带出来的。这么说,世侄能明白? 我爸在一旁陪笑道:诶呀,他有什么明白不明白,小孩子家家的不要管这个,你滚去书房待着去吧,你今天的经抄了没有?快去,快去!晚上我要查的。 我本来还想追问,你说真有个川岳,到底在哪个省哪个县? 一想,说什么呢,哪里有“川岳”,张文笙这事儿,弄不好跟孙猴子的公案同理,乃是叛下天庭,犯了天条啥的,如今姓凌的天生异相,难不成是神兵天将来捉拿他归案。 这种事戏文里委实很多见了,我不是大惊小怪的人,只是事情突然发生在我身边,有点慌神。 我也不知道自己露出破绽没有,总之嗯了一声之后,急忙掉转头就往外走。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56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这时还能听见我爸在跟姓凌的说些客气的胡话,他说:士越好读佛书,他的妈妈去得很早,他一直牵挂不下,每日抄经,为超度他母亲的魂灵…… 他是不是这么想的我是真不知道,我抄经的时候,反正是从未这么想过。经我是当书抄,因为常常找人代抄,结果连字都没有练得很好。反正,我爸这个人,需要干坏事的时候,一定会抬出我死去的妈来。他的良心不必不安,过不两天,他都又要娶新的老婆了不是。 眼下我挂怀的只是张文笙的事。 出了花厅我也来不及再去找什么德国医生,立刻爬上马背,跟谁也不招呼,拍马就走。九里山颇有些脚程,这段路即使上次跟佟小姐一道走,我也是从未走过像这么快的。 真个是飞马报信,我活了二十出头,没有想过自己能有这种血气。天都没黑透,马儿都已经带着我回转了。 到了九里山,就看见好几匹马拴在大营门口,都不是我家里养的眼熟毛色,可见他凌某带的人已经进营去提人了。我来不及思量,这回连马都没驻,扬鞭直接冲了进去,奔向张文笙的营帐。 马没有停,我是直接骑在马上撞进去的。 来得正好,就看见两个生脸孔架着这张副官,刚把他从床上拎起来上了副手铐,那手铐擦得特别透亮,是我从未见过的银白色,形状十分奇特。 这个细节当时我也没多想,在脑袋里掠过去就算了。我骑在马背上,一鞭子抽下去,打算抽在抓捕张文笙的其中一人手臂上。 按我的想象,一鞭子抽开他,再一鞭子抽开他的同伙,接着我拽住张文笙,助力他跳上马背——策马扬鞭,这里无人可以拦阻,就算有人想拦,看见是我应该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一鞭子的确抽下去了。可惜,还没有碰到对方手臂,就被一只横来的大手抓住。马鞭顿时像生了根,鞭子并不长,连带着我都被这只手一扽,拽得掉下马来。我连是谁拽的我都没看清。 张文笙本来烧得有点迷糊,加之已经认命,看见一匹马进来都没什么反应。我扑跌在他们跟前,刚好撞在三人身上,两个穿着北方军制服的陌生人一左一右,把我捞住,我一抬头就恰好与张文笙脸对着脸。 他看见我,那副总是带着愁绪的眉毛都挑高了好多:曹士越?你怎么回来了? 接着就想伸手抓我,左右两人一甩我胳膊,把我推远了些:你走吧! 我高叫道:凭什么!? 我是一边喊着,一边赶着闷低下脑袋直往回冲,想着冲到张文笙的跟前,我就先一把抓住他被人铐在身前的双手。 先抓住人,其他的事情,之后再说。只要我死死抓着人不放手,我不相信,“凌叔叔”的人敢把我的双手砍下来,硬把我的人带走。 其实我没有能碰得到他,我没能冲回到张文笙的面前。 我才蹿过一步,我们之间就霍然出现一个巨大的躯体,我不抬头,都看不见脸。这人魁伟到完全可以将我和对面的三个人彻底隔开,今生今世,在此之前,我是只见过一个人,有这么高大雄壮的体格。 我记得他,也记得他是怎么不见了的。 我想着,这不可能吧?那个人明明已经到别处去了…… 怀着这想法,我仰面望上看——我确知,不是自己眼花了。 眼前的巨汉,竟然真的是唱白素贞的那个白老板。 第43章相见不如怀念的那个谁 十九、 突然又见到白老板,我当然是吓了一大跳。 他的模样、身形,我是印象深刻,记得清清楚楚。他是怎么被张文笙坑了,直接被一个穿越定位器送走的,当时情形,我也一直都记得很清楚。 张文笙跟我说过——其实这么长时间了,不同场合、不同态度之下,他说过不止一次——他说白老板给他送到不知哪朝哪代去了。 知道穿越类同于神仙作法之后,我也问过张副官,问他白老板这还能回他们天庭吗? 这个问题,几个月前佟小姐说过答案,她说白老板回天宫里烧锅炉去了。 以上就是我印象中的以往从前。 因此上我看到白老板,我认出他是白老板,我从惊吓里缓过神来,与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你不是回去烧锅炉去了吗? 白老板可真是个动手不动口的好佬,根本不与我叙旧,他挥起蒲扇大小的手掌,一劈手就直接冲我脸上扇过来。 我以为这一巴掌,自己必吃无疑。看他打过来,离我尚有距离,我已经吓得动不了了,直接将双眼一闭,准备硬吃这一记。罡风袭面,我的脸颊都开始提前生痛了。 啪的一声,这一巴掌打在肉皮上声音果然十分清脆,诡异的是我却没有觉到疼。 睁眼一看,面前的乱局变成,我缩着肩膀站着没动,张文笙被押着他的其中一人按倒在地,脸都被摁在尘土上摩擦。至于负责押解他的另一人嘛……躺卧在地,两眼翻白,脸上很大一个五指印。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57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白老板嗷呜一声,慌忙扑上跟前去掐他人中摸他脉门。他还是穿的一身白,衣服有点怪异,是我没见过的款式。他这样白煞煞地往地上一扑……还是直如玉山倾倒,我也想不出其他的形容来了。他扑下来,就是当真有一座大山从天而降砸下来的观感。连我骑来的那匹跑得疲惫不堪的马都被他给惊了,抬起前蹄嘶鸣。 我好不容易躲开了马,扯着嗓子吼道:到底怎么了!? 我是什么都没看见,刚才我闭着眼。 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回答我说:少帅,我知道怎么了…… 回头瞧看,原来是我爸爸塞给的那个新秘书。抓人的拿了我爸的手令进营区,没人敢拦着,只得这个同乡后生,向来爱打探张文笙的事情,又爱盯我的梢,他就一直跟在我的马屁股后面,探头探脑,不知何时,又跟到了营帐门角。 我叫新秘书进来回话,他不肯,就蜷在门首禀告,道:回少帅的话,就在刚才,您抬起贵眼,大约是认出了眼前的这位,正是此前蒙您恩赦私放远走的雁鸣社名角儿,白素贞白老板呀。哎呀呀,这可真是且唱且谈,一段佳话…… 我说你不要扯七扯八,刚才我闭眼的一瞬间到底怎么了?再废话我真崩了你,我可不是我爸。 新秘书一个哆嗦,快快地回答我道:张副官看他要打您突然发疯了蹦起来把他旁边一个人撞到您跟前替您挡了一巴掌接着他就被另一个给摁倒了。 他话还没说完,我已经拔枪出套,指定了白老板的脑袋:我可不管你们是神兵天降还是怎么地,放了我的人! 白老板蹲在他地上,这才将将救醒了被他自己打晕的同事。他斜了我一眼,时隔这么久,终于跟我开腔说了第一句话。 也没别的,就是唤辽我的大名一声而已啦。 他咬牙切齿,发出地动山摇的一声吼:曹!士!越! 他毕竟是巨灵神般的一条好汉,此刻我真的有觉得地在震。 他单膝跪地,一只手猛然攥住我的枪筒,我以为他要夺我的枪,又叫了一声,死死用力扣住没有松手。这时他却把枪筒用力一掰,硬生生拖着我的胳膊,把我的枪口对准了趴在地上的张文笙。 你敢开枪,他会先死!他闷吼道,识相的就滚回去,守着你那个当大帅的爹,过好你那不剩几年的舒服日子! 我拽不回枪筒,也不愿意松手,此时更不可能开枪。与他僵持了几秒钟后,我听见张文笙吹着嘴边的灰土,动了动嘴唇,很艰难地向我哼出一句话。 他被人按着脸,声音太模糊,我既听不清,也看不清他的嘴唇到底是怎么动的。他勉力说了好几遍,我才拼凑出他这整句话来。 他说是:好好当少帅,你忘了我吧。 他既然都这么说话了,我还能怎么办? 我瞪了白老板一眼,将已经酸痛得快要抬不动的手松开撤了回来。 然后,我连枪都没要,马也没管,掉脸就奔出了这间营帐。 第44章第一次听说!穿越者食物链的顶端 二十、 我冲出营帐,见人抓人,揪住一个兵,就叫他去替我叫七营长、十三营长来——“毋论用什么方法,不可教里面三个把人带走”。 七营长我是信得过的,而且若不动刀动枪、不见血腥,白老板也未必能过他那关。既然姓凌的还没跟我爸撕破脸,我就赌一把他们不敢在我爸的营区内开枪打人。 七营长碰着我,我叫他多带自己人,先把营房区围堵住。 他也是刚听说只言片语,毕竟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满脸着急问我:少帅,营处犯了什么军法,大帅让人来逮他? 我心说他是穿越来的,他们仙家人自己的事体,我也弄不清楚,这个自然不能与你个粗人细说,说了你也听不懂。 我想了想,扼要道:他是从别人麾下逃出来的,他以前的将主要捉他回去,找上了我们的门。 七营长愤愤道:那必是他以前的主子人不好! 这个话毫无道理可言,也不讲实证,但在此等情形下,我自然没有必要跟他解释,就让他这么想就得了。我点点头,算是糊里糊涂地应和了他,然后吩咐他说:不要教他们把人抓走,多拖一刻也行,我去想办法,这你能办到吗? 七营长一巴掌拍在我肩上,险些把我拍坐下了。他眼含热泪,口喷唾沫,热血沸腾,对我言道:少帅,都听你的! 我想了想,这毕竟是触犯仙界的大事,也怕连累了这些不知利害的旁人。所以我又叮嘱他说: 但是他们要是动了枪火,你们要知道避。命是你们自己的,量力而行可以吗? 七营长道:少帅难道以为我们怕死?怕死就不是你老曹家的兵! 我跟他说不通,也没有时间拗他这股子劲儿,只是别别扭扭,学着他的样儿,拍了拍他的肩膀:行,这事你办。还有个事,我得亲自去办。你给我说下昨夜抓回来的沈秘书,这会儿关在哪儿?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58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沈蔚仁当然是在犄角旮旯里关押着。 七营长怕他跑路,给他锁在一个木板搭成的小隔间里,一边隔壁是茅厕,另一边隔壁还是茅厕。 我亲去看了才知道,原来就是把茅厕清了几个隔间出来,专门关人禁闭用。有几个营一直这么做,亏他们想得出来。 沈蔚仁现在已经醒了,中午还有人按我要求送了菜饭给他,到我进去找他的时节,还是一满碗的放在地上,他一口都没吃。 一则是他被张文笙勒得脖子受了伤,看去绕着颈子是一整圈的油皮都给磨没了。隔了一整夜下来,淤青全泛了紫,混着一茬一茬连成片的血点子,弄得他的脖子模样很是可怖,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内里一定也带了伤,可能吞咽什么的,会有些困难,导致他不肯吃饭。 还有一个缘故,就是这小隔间里气味实在不怎么的,我走过来的一路,已经很想呕吐。莫说叫我在这里头吃饭,就是看人吃饭,我也不大受得了。 沈蔚仁这时已醒了,只是绑着生铁镣铐,七营长真个缺德,不知从哪里还找了一副重枷,把他的双脚固定住了,他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 我让人开了门进去,内里太狭窄,我没办法既不碰到他的身体、又不碰到肮脏的板壁、更不碰到地上的茅坑。因此我也不敢进去,就站在门口,挥退了卫兵想与他交谈。 哪知道卫兵才一走,沈蔚仁就含着眼泪沙哑着喉咙勉力同我开口,说:少帅既然屈尊来看我,想必是我的时间要到了。 我说你瞎想什么呢,我还没给我爸那儿报你的事呢。 我正色说:沈秘书,我是专门来找你帮个忙。 沈蔚仁窝在茅坑旁边的狭间里,满身淤紫伤痕,气息奄奄地冲我翻了个白眼儿:是不是你家张副官有麻烦了? 我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沈蔚仁又道:若不是他有麻烦,少帅平时的这点小麻烦,他都能帮你摆平不是吗? 没有时间跟他争这口舌短长,我直截了当压低了喉嗓,对他说道:有一个姓凌的,你认不认得?他说张文笙是他手下叛将,亲自登门跟我爸爸要人来了,我爸居然准备给。他手下有一个人,是之前唱戏的白素贞,那个人我知道,也跟你一样,是穿越的。 沈蔚仁又翻了个白眼儿,道:姓凌的,我知道,既然他亲自来了……少帅,你还是好好当你的少帅,就此把张副官忘了吧。 我说:啥?! 沈蔚仁对我说道:姓凌的没说谎,你家张副官,以前是在他手下受训的人。在能穿越的人里头,他的级别——得有这么高。 沙锒锒一阵铁链响,这沈秘书费了老大力气,才把一条胳膊举过头顶,向我准确表达了姓凌的位置到底有多高。 我说:什么意思?能有大总统高? 沈蔚仁道:穿越的人,都归他管;合不合法,他说了算。他是反穿越执法局局长,张文笙以前是他手下人,不过,并不是叛逃的。姓张的是犯了个大错,被他亲自开除的。 第45章发生在他过去的未来之事 二十一、 我不是头一次听人提起张文笙之前“有事”。白老板提过,佟家妹子提过,张文笙自己也提过一点点。 上一次沈蔚仁策动哗变,他俩在营帐里针锋相对时,也提过一点点。张文笙说只有在他出事前就穿越的人,才不知道他的事。 我对沈蔚仁说:你知道他的事?你不是在他之前就穿越来这里的吗? 沈蔚仁道:我说过,在这里我认得的不止他一个穿越者,自然也不只我一个。他那个破事太有名,到处都有人提。 他露出极不屑的表情,仿佛所知张文笙做的是一件很不堪的事情。我的心一紧:到底是个什么事? 沈蔚仁道:他原来是航天特种兵……这个扯远了,总之他家里出了点什么事,他不甘心,就混进反穿越执法局,所有的穿越行为都要通过这个局里头一个叫时间矩阵的能量聚合矩阵认证……唉这部分你听不懂,跳过吧,你就记得那是个巨大的法宝就行了。总之,张副官这个人呢,当初想神不知鬼不觉穿越回过去修改他家人的命运,他就写了个代码……啊不,咒文。他混进反穿局,偷偷写了个咒文,要办这个事。 我勉勉强强,算是能懂。怕他接下来就不说了,我又急忙追问道:咒文生效了吗?事儿他办成了吗? 沈蔚仁咧开嘴笑了,他的嘴角也全是淤血,他的这个笑容,看上去就是一个连青带紫、血渍呼喇的笑。 他恐怖兮兮地冲我笑道:其实我们搞穿越是有个规矩的,人不能穿越到另一个自己存在着的时空,否则就会引发事故。但总有人不信邪,一定要强穿……就悲剧了呗。张副官就是这种人。 他本来应该在时空折叠的时候,被失控的能量撕碎,结果他有个老师…… 张文笙好像确实跟我说过,他有个老师。 我说:我知道,他有个老师,是个好人。 沈蔚仁笑道:他是有个老师,但是已经是个死人。 我吓了一跳:啊?!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59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沈蔚仁道:那人跳进时间矩阵为他强行shutdown了程序。 说到这里,他可能觉得自己说错话了,想抬手做点小动作,掩饰一下。铁链太重,这很吃力,他便只好作罢。他的这个动作,就在我一眨不眨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他瞒不过我。 我瞪着他:听不懂。时间矩阵难道是个坑吗?还可以跳进去? 沈蔚仁喘了几口气,面色泛青泛紫:少帅,你不要再打听了,这些东西不该你知道,而且你也很难弄懂的。你只需要知道,一个好人为了救你的张副官,变成了一个死人,这就是你的前车之鉴,和他搅在一起没有好下场。 我问:然后呢? 他看我对死人的事情毫不介意,只好继续说下去:出这么大的事,张文笙当然就被反穿越执法局开除了。若不是看他老师的面子,他可能早就在坐牢了。至于后来他怎么又穿越的,我确实不清楚。 我点了点头,对沈蔚仁说道:原来如此。那你而今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把他从什么反穿越的什么局手里捞出来的? 听罢我这句话,沈蔚仁连身体都不能自主似的,往那肮脏地面上狠狠一挫,靠着满是污渍霉斑的木板壁,整个人似脱了力。 他恨恨道:他害死过人,他来路不正,少帅还要打救他? 我想了想道:他过去的事跟我又没有关系,跟我爸也没啥关系,他救过我爸,又经常救我,就冲这个,我当然要打救他。 沈蔚仁含泪咆哮道:那你怎么不打救打救我? 我说我这不就是来打救你了吗?你先帮我救他,我再让他救你,这不就没毛病了? 沈蔚仁的身体又是往下一挫。我总担心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了,需要救治,可是小隔间太脏,我又不敢进去。 他现在几乎是躺在地上,活出一脸死狗模样,一双眼睛布满血丝,偏盯着我瞧。 我听他口中言道:少帅,你真的想让他来救我? 我说当然了,你现在犯了事不能见我爸,他现在被人抓也不能见我爸,不如让他领着你,你们躲起来避避风头……过两年再回来,我爸兴许就不计较了,还让你们陪着我。 沈蔚仁沉吟道:要我与他联手,也不是不可以,但少帅必须听我的,按我说的做,不然我宁可被大帅枪毙。就算要我没名没姓地死在这种贫穷落后什么都没有的破烂时空里,也好过明知能改变命运,却没抓住机会。 我听他愿意出主意帮忙,大喜过望,忙道:成!你信得过我,我信得过你,这事就能成! 沈蔚仁满脸都是委屈:我当然信得过你。少帅,你除了不学无术好吃懒做、除了人怂一点话多一点、除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除了不会打仗不会杀人、除了只会花钱不会挣钱、除了宠信奸佞不识好歹,总的来说,是一个不错的好少帅。我一直是很愿意跟你的。 我实在没办法把这都给当成夸,眼下已经被他左边和右边的茅厕熏到快要无法呼吸了,只求他快说重点。于是打断他问:要救张副官,我要怎么办? 沈蔚仁的眼睛里有光一闪:除非大帅下令,不许凌局长带人走。只要是这个时代的大帅亲自下令,他老凌不敢强行把人带走,要先回去开会研究。他怕干预了历史事件。所以你要有大帅的手令。 我说:手令?要我爸动笔,还要我爸盖章,还是得先找我爸。万一他不答应,我咋办? 沈蔚仁叹了口气:其实,大帅的笔迹,我已照着练了两年,能保九分相像。少帅你呢,只需要去你爸书房抽屉里,偷他的私印出来盖个小章。 第46章盖个章就走不好吗? 二十二、 我再赶回家中时,我爸正请“凌叔叔”吃晚饭。院子里来来回回许多人,都是安排了去桌前伺候的。 天都黑透了,这顿已算吃得晚。大约姓凌的原是想用两盏茶的工夫等一等,等到白老板他们押了张文笙回来,根本没打算留在我家里吃饭。营内被我搅坏了事情,抓人的轻易出不去,只能一拖再拖,他的屁股离不了椅子。我爸再不想留人,天黑成这样了也得请他先用个晚饭。 沈蔚仁没有说错,他们果然不敢来硬的。最起码是,不敢跟我们曹家军动家伙闹出人命。这老一阵的僵持,给了我很多时间。 我回到家时,因为事情要做得机密,不想被太多人看见,我就特地从佣人仆妇专用的小门回去。 孰料那一边聚集的人更多,加之过道狭窄,抬头不见低头见。结果每一个下人见到我,都能看清楚我的脸……然后无不先是颠颠儿跑来问一句:少帅,您怎么走的这个门呀? 真是不胜其烦。 好容易进到内院,因为变了路线,我不熟悉崗子,总是不停地偶遇巡逻的卫兵。他们每一个也要跑近来问我一遍:少帅,您怎么打厨房那边过来? 好不容易甩脱了所有的尾巴,终于进到我爸书房所在的那个院子,我已经前前后后遇到过几十个人了。他们到底会不会马上去回禀我爸,我也说不好。 如今惟有尽快动手,赶紧把沈蔚仁帮我写好的假手令盖上章拿回营里去。 我爸的书房,寻常都有五到十个卫兵把守,荷枪实弹,来回巡逻,使这间房瞅上去就似一个机要的所在。 近来又加了几个兵,凑足了两班人马,来回交叉巡视。原因无他,就是不准我的妈妈姨娘,靠近来闹腾。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60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凡有大声喧哗者,没凑近台阶就遭卫兵们叉出去了。 而我的四个妈,虽有挫折,绝不气馁,愈战愈勇。既然闹得厉害的近不得台阶,她们便有袅袅婷婷,端了莲子羹之类来进献的,人到门口,突然将碗碟一摔,抽出帕子甩动起来,就开始哭。我爸完全防不胜防。 所以如今,书房重地,除了他除了我,其他人连这个院子都不能擅入,就连他的贴身秘书、参谋,进来都要先通报。 张文笙却不在此列,他有一身好武艺,实际是这些卫兵的首领,在我家任何地方,甚至我本人的卧房,都可以不经报告就自由进出。想想他得我爸爸这样的宠信,最后仍是说弃就弃,连我这个做亲生儿子的从旁观之,都觉得颇心寒。 今天我进我爸书房,不意外还是遇到了巡逻的卫兵。 从厨房一路过来,我已经心中有数:我是没有潜行匿迹之能为的,没有必要畏手畏脚浪费时间。这时他们迎着我来,我也就大摇大摆,迎面上去直走大门。 果然有人向我敬礼:少帅! 我停都没有停,继续往书房走,口中道:我爸要我来取一件东西送凌叔叔。 我在家时每天都来,家里委实只得我一个是大帅的崽,卫兵们对着我是完全不生疑的,为首的克尽殷勤,还主动替我开门开灯。 这等机要之所,因为把守森严,竟然从来不曾上过锁。 我进去以后,用脚一勾,迅速掩上了书房门。 事不宜迟,赶紧从衣袋内抽出假造好的手令抖开。我记得我爸爸的大令、名章、闲章,一件件都在哪里。 坐在他面前给他戳着脑门子骂的时候,一回又一回,我亲见他打开抽屉,拿出来又收进去。就在他的书桌右边抽屉中。 我拉开抽屉,打开章盒,拿出他的名章,是寿山石造的四方一个。 天气有点凉,我冲寿山石印底哈了口热气,正待要磕一下章,一个想法毫无先兆地,窜上我心头。 我爸的印泥盒子不在这个抽屉里,可能放在左边了。我爸曾经用过定做的一种印泥,有特殊香味,也是为了仿伪。有没有一直在用,我也没在意过,只是万一如此,戏做全套,我今天也当用他的印泥嘛。 这样想着,我呼啦一下子,就把我爸爸书桌左边的抽屉,也给拽开了。 拽了个豁亮大开。里面有什么,一眼都能看到。 所以我就清清楚楚看到。 我爸这书桌,右边的一个抽屉里,放着他的印章盒子。它左边的这个抽屉里,竟然没有印泥盒子,也没有旁的文房四宝。 里面满满当当,塞了十来个,外形大小一模一样的水晶球。 若我不认得,这些个也就是水晶做的球罢辽。 惜哉我真的认得。我认得这些晶球模样的东西,全部都是,那个那个,那个啥来着…… ……时空定位器。 第47章寒夜风刀连营火 二十三、 我从家里溜出去时,并没有马上遭人拦阻。 没有人怀疑过我回来这趟,是来给我爸添堵的。更不会有人怀疑我竟然是来偷他的私章,盖在假的手令上。 而且,我确实没有拿他的私章,盖在一份假的手令上。我没听沈蔚仁的,最后就没干成这件事。 我的手上有十四个时空定位器!我为什么还要做假的手令,扰我爸的军威,破坏我们两父子的情分呢?我只不过把他抽屉里攒的小晶球全都拿走了,反正他留着也没有用,我猜他都不一定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 这趟进城出城的路,今天一天,我来来回回走过很多次了,确实是人困马乏。眼下入夜里,没奈何又走了一遍。 这时夜已经非常深了,天又阴得很,秋风里挟裹着霜劲,吹在脸上都开始生疼。我的马不剩什么脚力,回程走得特别慢。等我到了九里山地界时,甚至过了午夜光景。 拐过一个弯道,从大老远的,我就能看到整个大营的轮廓。 在暗夜里,能看见围着遍布山坳山腰的营帐,点燃了无数火把马灯,将本该是荒山的莽野置得大明大亮,远望去星星点点,都是明火。 往日并不是如此,往日里这时节已差不多熄火灭灯了。这点反常让我觉得事情不太妙。 果然,马到山前,远远能看见我爸的汽车,又有我家里养的许多马。我都不知道这老头打哪条路上绕过来的,倘若他没有发现事情有异,完全没有必要特意绕道回营.我心里一惊,人都从马背上滚下来。这时连马都不敢要了,趁着天黑,我没有敢直接大摇大摆从营门口进入,而是沿着围栏,在外面的衰草丛中绕行。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61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本来双手分着草走了一阵太太平平,也没遇到什么动静。大约十分钟后,等我走到辎重营那边运粮的小门附近,他们养的狗嗅到生人气味,忽然一阵狂吠。 我吓得转身就想跑,才转过身,就看见一个人站在我身后,离得非常近,却没有冲我亮刀枪或下闷棍,而是伸手指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这人手里没提灯火,但亏营内照得敞亮,我还是能看清他的脸。 我认出他是七营长。 七营长空着双手,好像什么武器都没有。他见我认出他,立马一个箭步冲过来,拖住我就飞跑。他不说话尽是跑,我光是被他拽着,都有点喘不上来气。 跑了一阵,离辎重营远了些,狗也不叫了,这蛮子才停下来,看看我,又将我一把抱住,带着点哭腔:少帅! 我说:我没带手令回来…… 七营长道:不打紧的,少帅!我埋伏在营门边,打老远的就看到您滚下马了,我就赶紧的跟上您了。我又不敢开口叫您,我怕隔着栅栏有别人听见!少帅,大帅正在到处找您呢! 一听他提到我爸,我就想起我刚拿了我爸抽屉里的一堆球。 我打了个冷颤:我爸没说我干什么了吧? 七营长道:大帅说您拿了他东西,他说您没打招呼就拿了他的一堆什么……什么球? 我觉得瞒他也没啥用,便脱下身上背囊打开一个口子:都在里面。 七营长大喜道:太好了!原来东西还在,您给大帅还回去陪个不是,就能救大家伙儿了! 他话里有话,我愣了一下:救谁? 七营长道:我们跟凌……凌总长的人扛了几个钟头了,那个白娘……嗯,少帅,您知道他的,人高马大,他跟我们动硬的,强要带人。我们就不给他带人,我跟十三营长说,营处平时待弟兄们怎么样…… 我打断他说:这些不用了,说重点。我爸啥时候回营的?姓凌的呢?有没有跟来? 七营长道:大帅半个钟头前刚返营的,二话不说,就把营处提去单独审了。凌总长和他的人都跟着。营处临了给我使眼色,叫我来找少帅。老天可怜,我一出营门就碰见您了! 都怪我的马走得太慢,我只能认栽。我喃喃道:我原来是想救他的…… 七营长慨然道:我也是想救营处!少帅,我听您的!现在您拿主意! 我此时只觉浑身都发凉,心灰意冷,摇摇头道:我斗不过我爸爸,我拿不了这个主意。 七营长道:大帅抓到土匪都是杀,开膛剖肚,血流成河,把人吓住不去当土匪。少帅您却能以德服人,您还收服了他抓不到的何老三前来归顺,所以我信少帅一定有办法。 他既提到何老三,我突然想起沈蔚仁这个沈老二来。我忙道:沈秘书呢?我爸审他了没? 七营长啪地一个立正:报告少帅,沈秘书还在原来那里关着呀!没人问他的事儿! 我听见这话,知道还能去找沈蔚仁帮忙,心里一松动,开心到都在原地蹦了一下:那我们先去找他! 第48章虚空打碎劫初看 二十四、 沈蔚仁居然真就还在原来的地方关着。 出了这么多事:我偷了时空定位器、我爸深夜回营、全军紧急戒严、张文笙被扣下审问、七营长趁乱离岗……他沈秘书还在茅厕小隔间里关着。 ……大家只是忘记他了。 七营长带我回七营营区里找他。那边是老七自己的地盘,仿佛对外隔绝,根本不会有人去给上面密报。我们刚翻过栅栏进去,就马上有七营长的兵过来接应,拿了行军斗篷给我们披上御寒,不几分钟,热水都打了来,一人先喝一杯热茶压压惊。 当然也不需要我再去茅厕里蹲着审犯人,自有弟兄把沈蔚仁提出来,送到我面前回话。 我在七营长的帐内跟他谈,老七懂事,看我脸色就知道不传六耳,他立刻出门守卫去了。 沈蔚仁等他前脚出了门首,后脚就一转脸,凑到我近前,很焦急地问:少帅,事情办砸了? 我真是非常讨厌他这个一猜就中的本领。这时委实还须他相助,我也不好一脚踹过去,只能勉强忍耐着,点了点头。 沈蔚仁道:少帅,你是没盖成章,还是把章直接拿走了?——我猜是后者。其实在原地盖了就行,不清楚都行的,唉…… 此时已是夜里一点多,我爸爸都审了张文笙快有一个钟头了。我急着去救人,扼要说道:我没盖章,也没拿走。我在我爸抽屉里看到了几个时空定位器。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62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沈蔚仁浑身一震,眼睛发亮:你拿了?你一定拿了?有几个?你拿了几个? 他伸手抓我的胳膊,我嫌他手脏,赶紧退了一步躲远:你站着别动,不然我叫七营长了。 沈蔚仁激动得都开始发抖了:没事,我不抢你的。大帅为什么会有这个? 我说:我哪里知道,可能我爸在哪里得着,他觉得是什么宝贝。 沈蔚仁很明显地撇了一下嘴:大帅可不是你哦。他从不犯糊涂,一定知道这是什么。 我来不及跟他分析这事:我数了,抽屉里一共是十四个。 沈蔚仁突然僵住,他瞪着我,目光一挪,停在我手里提的背囊上:你都拿了???? 我没吭声。 沈蔚仁尖叫道:你真的都拿走了?我的老天,只拿几个哪看得出?外面动静这样大,一定是你拿太多了,被大帅发现了! 他的动静这样大,我心头火起,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声音响亮,七营长在营帐外听见,嚷了一声,大抵是如若需要,只要我一句话,他可以进来代为处理沈蔚仁。 沈蔚仁闭嘴了,我方才说道:我仔细看了,每个都有些不一样,里面嵌着不同的东西,颜色也有差别,上面还有数字。我不知道哪一个是好的,想着法宝也有个灵不灵,本来打算都拿了给笙哥看一下,到底哪个能用,万一都是坏的呢? 沈蔚仁微微一怔,立马换了一副笑脸:少帅,你不会用这个东西,我可以教你。 说着他就摊开两手,意思是让我拿定位器给他。 我刚跟七营长又要了把手枪。这时我把枪套撩开,拿出手枪放在一旁的桌案上,这才对沈蔚仁说道:我自己来,你教我。我信不过你。 沈蔚仁又一怔:这也是张副官教你的? 张文笙当然没教过我这个。只是,眼下我连我爸都信不过,焉能再轻信别人。我从背囊里拿了一个晶球出来,在沈蔚仁眼前一晃:就对着这个说。 沈蔚仁没奈何,指着球道:中间有一道缝,看见没有?这个东西可以拧开。对着光看,中心可以分辨数字,这个数字叫做“时空校正参数”。 我举起那个球,对着光看,数字是有,是洋人爱用的那种,钟表、书本上都很常见,而且当中有一道焦痕,有几个数看不清。 我说:这个球里面的数好像被火烧过,要紧么? 沈蔚仁眉毛都不抬,轻声细语道:不用管,你把它朝两头,各拧几下,它会弹开。 我照做了,那晶球果然弹开变成两半,当中间仿佛只是一团浊气,然而闪烁着我熟悉的蓝光,只是光有些弱,不似从前几次见过的明亮。 我并有专门对沈蔚仁提到:我觉得光不太亮。 沈蔚仁道:这个也不用管。现在只需将两个半球合上,用手掌一按就行。少帅,您可以试试看,只是得花点力气才能办到。 我还是有点怕他耍滑头,遂将背囊绕在手臂上,紧紧缠住,这才用力合上掌心里的球。与我记得的不同,蓝光顿时熄灭,转而当中有红色的光弧一闪。 只是刹那间事,我只觉得一道赤红的闪电在我的掌心里炸开——这是真正炸裂开来,一时地动山摇,我有身体被扯碎般的疼痛,眼目中血光大盛。 自己当时到底有没有叫出声来,我不清楚,这片血雾一般的红光很久才消去,我立在那里,左顾右盼,看到的都是漆黑一团的虚空……我的手里既没有定位器,也没见那个装满定位器的背囊。我的手里什么也没有。 我低下头,检看我的双手……黑暗无比浓稠,仿佛我曾在山东见过的铺路用的柏油。我连我自己的双手、双脚也看不见。 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那天夜里,我是被七营几个兵一阵猛晃给晃醒的。 ——是猛然坐起来,没有前知后觉,直似噩梦惊醒。 士兵们看我醒了,纷纷散开,露出人圈子外面,赫然有一具躺在担架上的尸体,身上盖着七营长床上原本放的一床被子,脸上又盖了一块纱布。 我还没发问,一个兵抹着眼泪对我说道:营长听见少帅叫救命,冲进来看,沈秘书拿了把枪就把营长打死了! 据说七营长是身中四枪,当场毙命。沈蔚仁杀他用的是我留在桌上的手枪。 沈蔚仁杀人以后,拿着枪就冲出去了,目前不知所踪。 我一低头,看见背囊还缠在我自己胳膊上,颇有点儿纳闷他为啥既没有顺手打死我,也没抢我手上的时空定位器。身旁围着的兵个个哭得凄惨,我也心里发惨,无心细细思忖,跟着他们一道掉了几滴眼泪。 我这腿脚一直软得像煮熟了的面条,在他们的搀扶下,好不容易才站起来。可以说是跌跌爬爬,随手抓了一个人,问谁有表,告诉我一下时间。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晕了多久,也不确定以后能不能抓到沈蔚仁给七营长报仇。 一个连长道:回禀少帅,现在按表是夜里三时了。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63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吃了一惊,脚下禁不住又是一个趔趄。我依稀记得自己见到沈蔚仁时才一点多,现在都三点了。 依着我爸的暴脾气,拖了这么久还没结果,若没人给拦着,他很可能已经把张文笙给枪毙了。 第49章几番得要打你,莫当是戏 二十五、 试用过一次时空定位器以后,在我身上什么好事都没发生。我一时疏忽,沈蔚仁还趁机害死了七营长。 我不认为手里这些时空定位器都还能用。 我跟七营的人说,我要先去见我爸爸,然后再回来料理七营长的后事。 有个连长低头看着自己脚尖,嘀咕了一句:少帅来了又走……才刚来了又走…… 我觉得他还是在为七营长的事情埋怨我,心里难受,也不同他辩解,只说:我一定还会回来解决这件事。 那连长像没有听到,念经似的低着头继续嘀咕道:少帅才刚来了又走…… 在经历了一整晚精疲力尽的波折之后,我决定直接去面见我爸和“凌叔叔”。 我要让他们把张文笙给放了,我也会把这些时空定位器都还给我爸。 我是我爸的儿子,我不相信他会真的跟我翻脸。 三点多钟,七营的兵送我回到了营门大帐近前,没人敢跟我进去。我挥了挥手,他们也识趣,就自散了。 我想了想,从背囊里掏出一个球,因是看不出什么区别,就随手拿了一个,对光瞧了瞧,数字依稀是九六五九七零,还有几个洋文字不认得。 我把这个球塞进自己衣袋,然后抖了抖剩下的十二个,提起背囊,往边上划拉了两步,顺手扔在附近的草丛里。 然后我也不出声,也不叫人通报,就昂着头大剌剌往帐中走去。 门首立了整队的兵,看到我纷纷散开,齐刷刷一条声地嚷着:少帅来了!少帅来了! 我走了没几步,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心里一惊,再也端不住架子,加快脚步冲了进去。 大帐当中地下,果然有一汪血水,又有几块焦黑的炭痕。 大帐中灯火通明,却已经空无一人。我爸的主位与两边客座,桌上还放着茶水,茶是喝过的,杯盖扔在一边,可见他们人本来不久前,还在这里。 我昏厥刚醒,浑身一直不得劲,连手指头都是绵软的,总觉得随时都能拗它们起来打个死结。 就这样摇摇晃晃,我走到那摊血水面前。 腥气扑鼻,那血仿佛还是热的,前一刻仍然流淌在人的身体里……这时想到事情真的耽误掉了,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又一阵阵地泛黑。 人已经都走了,张文笙也多半已经死掉,这一夜我什么好事情都没做成。这时昏晕涌上来,我双膝发软,连自己跪倒在地上、膝盖重重地扣在了地面上,都不能知觉。 我跪着也哭不出,就是站不起来。 有两个兵,大约是奉命,拿了灰盆进来,要清理血迹,看我在那里跪着,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又怕是我爸爸的意思,所以绕着我走了一圈,拿不定主意,他们就又退出去了。 我跪了好一会儿,再没有人进来,进得来的就只有外面吹来的秋风。 火把油灯,接连不断烧尽熄灭,大帐里暗下来,又有些阴冷。忽然我听见脚步,是很沉重的那种。地上印出的影子,也是好大一个,仿若怪物。 猛然回过头去,我看见了白老板。 白老板并不停步,走来就把我拽起来了:曹士越,你跪在这里做什么?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半个钟头前你爸爸亲自带人出去找你了! 他赫然又变成跟我爸爸一伙的立场,面对这个状况,我有点消化不良:这关你什么事?张文笙呢? 白老板顿时露出很戒备的一副表情:你找他做什么?他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以后也不会有关系了。 我说:这地的上一滩,难道不是他的血吗? 白老板微怔,迟疑了一下才道:那是你们野蛮。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64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听不懂他答的这驴头不对马嘴的话,只知道这一定不是好话。盛怒之下,就去揪他的衣领——因为够不着,我跳起来揪的——还是够不着,遂作罢。 因为够不着他的衣领,我退开了很大的一步,指着他说:就是你们!你们把笙哥害死了! 白老板看着我,一脸很不得扑上来咬我的样子:赖得倒快,难道不是因为你跟姓张的勾勾搭搭,偷了你爸东西?你真应该自己看看他被按下来放血的样子,呀,你们这些人,真是野蛮。 我跟他说不通,干脆捏了捏拳头,确定自己现在还有点力气,接着我就从后裤腰里头,抽出事先放好的手枪来。 白老板颇娇俏地抬起一枚巨掌,掩口咯咯一笑,道:诶呀,曹士越,这都多久了,你怎么还是就只会这一招啊? 话音甫落,他张开双手,又要扑上来空手夺白刃,来抢我手里的枪。我举稳了枪对着他,砰地就开枪了。 子弹从他的上臂擦过去,血雾霎时喷出,他吓了一跳不动了,我也吓了一跳动不了了。 白老板不可置信地僵直站着,居高临下地瞪着我的脸,喃喃道:你……你竟然真的开枪啊?……你真的开枪打我? 我的心怦怦乱跳,一时紧张到气都不够喘。若我继续跟他拖延,真是怕我这口气能忽然断掉,我会倒下来死掉。 因此我绝不再接他的话,单只高声问他:笙哥现在在哪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不说实话,我先打死你,再问别人去! 问罢,我把枪口又举高了些,假装专心瞄准了他的脑袋。 白老板是真的被我骇住了,他不敢动,也不马上答我。他站在那里干咳了两声、又两声,明显掩饰他也是紧张到不行,话都快说不出来。 我又道:你们穿越者死在这里,什么都不算!我见过很多个穿越者了,今天在这里多杀你一个也没有关系! 白老板没奈何,又干咳了一声,用有些变调的、唱戏般的失控嗓音,回答我道:他还没死,就在隔壁营帐里!惹这么多事,我们的人还得给他缝伤口! 第50章拥抱,作为两个亡命之徒 二十六、 张文笙是定了要送还给“凌总长”的见面礼。因此虽然我爸爸急着找我,派人对他下手刑求,看他正在体弱的时候,想着不能把人弄死了,没有劈头盖脸地打他。 他受的伤,主要在大腿上。我爸手下人常干这类事,都是挺会的,把人扑翻在地之后,拿刀在腿上划了几道血口子,然后倾煤油上去。 据说白老板他们几个,当时都看傻了。 等隔了两个钟头,我见到他的时候,伤口已经清洗过,用我不太清楚的方法缝合起来了,反正我没看到血,也没有看到线,已经体会不到直接目睹皮开肉绽的恐怖。但伤口周围,仍是红肿的,而且有几片还起了烧伤似的疱疹。 他们把人放在隔壁营帐里,还是由之前跟着白老板的两个人负责把手门口。 这两人看是白老板领我来,便以为都是“凌总长”的安排。天色昏暗,他们丝毫没有注意到白老板肩臂上的暗渍是新的血迹。 白老板冲他们使眼色,这俩人仿佛木头桩子,完全不理会的。我跟得紧,手在口袋里握着手枪,枪口儿都戳在他的腿上了。 他当然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是真会开枪的。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再不情愿,也得配合。我听他编了通胡话,让两人准我进去探一眼张文笙。 无非就说我跟他是有些旧情,还想话个别。 有一个看着我还说了句一点都不好笑的笑话,他指着帐内隐约是倒卧在地上的张文笙说道:也是,永别前总得准你俩有个话别吧。 我没理他。 其实我在进去“话别”之前,专门问过白老板。我问他:你为何一个人回去大帐?活该撞在我的枪口上。 他以为我是揶揄他,非常的不爽:你不会懂的!我们本来就不该出现在这里,现在不得已出现了,最好什么都不留下、什么都消除干净! 我点头道:懂了。你们都是骗我爸的,所以要回去毁灭实证,假装自己没来过。 白老板气得横眉倒竖。看着他的表情,仿佛我冤枉了他们似的,他们天上来人素来如此,就连张文笙都很有这种不讲情理的作风。 我没空与他多话,转身走进军帐,去找张文笙。 帐中没有床。只地上一角铺着一件大衣,旁边搁了一盏马灯。 灯光半死不活,大衣上面隐约侧卧一个人,背对着门,也是半死不活,连呼吸的起伏都不明显。 我的头隐隐作痛,被土匪打的一闷棍显然还在发作,这时又加上刚才被沈蔚仁算计昏迷的那一下,简直浑身都是酸疼的。 可能是太疼了,我的眼泪哗哗地淌出来,完全停不住。一时间,直觉我整个人都像漏了的水袋,又是眼泪又是鼻涕又是汗水,哭得满脸都是水。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65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躺卧着的人显是听见我吸鼻子的动静,霍然翻了个身,露出发丝凌乱的一张脸。 确实是张文笙。 他翻身的动作还是很利索,警觉不输平时。我看见他的双手间,那副奇特的手铐在灯火映照下闪着一圈银白色的光。 他都得这么躺着了,他们竟然还把他给铐着,难道还怕他跑了不成!我一时忿忿,哭得气都快要喘不上来,一头向他扑过去——本来想一把抱住他,结果反被他坐起身来一把抱住。我这时才发现,那副手铐对这人来说,好像根本没什么用。 张文笙抱住我,双臂环在我的肩背上,抱得特别紧,紧到我都叫不出声。我听见他在我耳边低声说道:不要说话!……你终于来了! 又听见他说:你肯来找我,我也就放心了…… 我听他这是要死的言语,禁不住哭得更大声了。因我一直哭个不停,帐外三个人毫不存疑,都没有进来看。 我哭道:他们到底把你怎么了?我去给我爸爸认错,求他放了你吧! 张文笙松开手臂,只稍微指了指自己的腿:拉了几道口子,没有什么。我编了个故事,你爸信了,和凌局长一道上小孤山找你去了。 我借着马灯的光,分明看到他腿上衣裤破损处皮肉红肿一片。但他不以为意,我也不好扑上去大悲大切,只能问他:笙哥,你编了个什么故事? 张文笙目光闪烁。他不答我,反问道:你到底偷拿了大帅什么好东西?我看他都快要气疯了。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定位器:我在我爸书房的抽屉里,发现好多这个东西。 时间紧急,我也不想瞒他,索性一股脑都倒了:一共十四个,我全都拿了,本想来找你,我的马走不动了…… 张文笙接过我留下的那个定位器,凑近马灯看了看,道:你知不知道,即便是在我来的地方,这个东西很难弄得到……很多穿越者,视它比性命还重。 我摇了摇头。 这么说吧——你爸攒了十四个定位器,这最起码,值十四条穿越者的命。他说。 第51章夜奔,不去理会岁月如流 二十七、 我一直以为我爸是不知道有穿越者这回事的,即便我讲给他听,他也不会相信。 哗,他的副官,原来是个神仙,往来上下千年,能知未来过去。 要是跟我爸这么说,我都能想象他的反应,肯定是烟锅倒扣,先砸一锅烟灰在桌上,然后伸嘴过去这么一吹,吹我一脸。 他会很淡定地来一句:吹,你继续吹。 所以我对张文笙说,我爸爸向来不信邪。我说了他不相信神仙妖怪的事体,他可能根本不知道这些东西叫做什么时空定位器。 张文笙的腿受了伤,他很小心不去碰到这些伤口。许是被伤处牵累,抑或听了我的话心里纠结,总之他的脸上,很快露出一点苦涩的表情:如果大帅不晓得这些是不寻常的东西,他根本不需一个个都留着…… 他把手上的定位器,放回我的手心里,又道:他就更不需要因为丢了这个,跟你生气翻脸。少帅,你爸爸是很看重你的,他一直都护着你。 我想了想:笙哥,我把这些球都还给他,他能放了你吗? 张文笙摇摇头,道:你已见过凌局长,他都亲自来了,必有后招,我犯的事足够坐个一两百年的牢,今次是跑不了了。其实,若非凌局长他们要守自己定的规矩,不敢在你们面前拿出真手段来,你爸纵有这几万人马也根本不够填的。 想不到那个长相冷冰冰好像什么妖怪一样的“凌叔叔”有这么大的本事,我听了也很懵,忙问:他怎么找到你的?你都来了很久了。 张文笙道:反穿越执法局一直以来都定位到你爸爸的周围这几年能量失衡,所以派了一个探员——就是你心心念念唱白蛇的白老板——让他来卧底保护你们父子。穿越者为什么要穿到你爸爸身边来呢?无非是想要在历史的关键点发挥作用,改变历史,实现抱负…… 我打断他道:那是沈蔚仁,你不一样! 张文笙停下来,抿着嘴巴,看着我。有几秒钟,我们谁也没有说话。 已经是下半夜了,外面是很冷的,因为帐门敞开着,不时还有寒风吹进来,扇动马灯有气无力的余火。我看见张副官的眼睛里有东西闪闪发亮,但我弄不清楚是灯火闪烁,还是他眼睛里忽然有了什么东西了。 这个人心思深沉,脑子动得总是比我快好几步,我已经急得已经哭了,我不信他也是快要哭出来了。 我受不了他不说话,于是把他想还给我的定位器又塞回他手里,对他说道:你拿着这个走吧! 去哪儿都行,去哪儿都不要告诉我。我把剩下十二个还给我爸爸,顶多吃他一顿打。我不知道你在哪,他打我也没用。 张文笙突然又张开双手一把把我抱住了。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66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曹士越,你不要变成书本写你的样子……他说。 我听他发出的声音,略微带着一点点鼻音,还在纳闷,疑心他其实是冻的,他冻到快要流鼻涕了。 我不认为他有这么舍不得我。固然我其实是真有这么舍不得他的。 我把脑袋埋低,从他的双臂间钻了出去:……或者你像沈蔚仁一样,去找其他的穿越者。反正你们都是天界老乡,你这么能干,你比沈秘书能干,你也能当他们的头儿。 张文笙摇摇头:白探员他们从来都抓不到存在的穿越者。这个就要问大帅了……这些定位器的主人,到底被他搞到哪里去了? 事情已经这么糟糕,张文笙说到这里,居然反倒笑了笑:在我来的地方,每个人下定决心穿越时空之前,都做了很多准备。抛弃自己的时代、家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因。我费了很大力气才来到这里,确实找到你。我是想亲眼看到你按照书本写的,慢慢地长成一个变态的坏人,再慢慢地把自己弄死……在这个过程中,谁都不能打扰你,谁都不能打断你。只有你这样去死,历史才不会被改变,我的老师才有可能活过来…… 我说:什么? 他这番话,我表示不是很懂。而且他满身披着伤痕,在这里含血带泪奄奄一息地惨笑着,此刻才说出这番莫名其妙的话,很有点人之将死的善言意味,恐怕真都是些肺腑实言。这给我感觉特别不吉利。 而且这些话对我来说,一句都不算好话。他还没说完,我就很不乐意地嚷道:我真的不是坏人啊! 张文笙点头道:我已经明白了,你不是! 他歪在地上,把那个沉甸甸的小球,放在手心里转了两周,像是下定了决心,方才又抬起头来,对我说道:我要试试看,再逃一次。曹士越,你跟不跟我一起走? 我愣了:跟你走到哪里? 张文笙道:你留在这里,不知还会遇到什么事。我曾以为穿越可以改变我自己的命运,其实,这并不能够。我的命运,就是通过穿越找到了你。我想我做过那么多徒劳无功的事,就是为了今天,为了今夜,能帮到你。我不会让史书中的命运追上你、抓到你。 我看见他站起来——我原以为他伤成这样已经站不起来,实际我想错了。他用几根手指在银色的手铐一端揉了揉,不知到底怎么办到的,那手铐原本还挂在他手腕的一半也打开了,他把这铐子直接甩在地上。 然后他过来抓住我的胳膊,把我也拉起来,与他并肩站着。 他是决心已定,自顾自的,不再与我一道忧疑畏惧,畏惧我本来就不可能在现在就了解到的未来。 他对我说:我带你走,我们一起躲到别的时空去! 第52章狼狈至此全由他 二十八、 我懂张文笙的意思。 我想,他是怕自己跑了,我留下扛事儿,会挨我爸的揍。 这有啥啊。他一个人跑就行了,我是我爸唯一的儿子,我没来由不见了,我爸要怎么办?还不得把周边几座山都给夷平喽,挖地三尺地找我呀…… 而且我跟他跑又能跑到哪儿去呢?就算我跟他老张跑到天上去……天上也不是他的避难所啊,照这厮得罪一堆天将天兵,被人凌叔叔下凡来捉拿的这么个情况,我感觉跟他上天都也是很难久长安稳的一个事体。 一句话,逃跑一时爽,秋后要算账。 我觉得这不行。 我抽开手臂叉起腰:走什么?走哪儿去?我不干,我就在这儿等我爸回来。 张文笙主意已定,再听不进我的打算,这时看我不配合的态度,竟然也就甩下我不管。他根本连说服我的一点打算都没有,我看他一瘸一拐,径直走到营帐门前,紧贴着门首站立。然后,他很响亮地,啪啪拍了两下手。 我刚想说这人不是疯了吧,外面有人看守啊——就听见他喉音朗朗地对外面放言道:白振康! 我现在就准备带着曹士越跑路了!你们要不要都进来拦我一下。 ????他这不光是疯了,他这压根儿是不要命了啊! 白老板离得算远,最早对张文笙这话做出反应,探头进来张望的是守在门口的另外两人。张文笙早就闷在一旁了,等的就是他们伸进脑袋来的这一下。 我是没能看得分明他一抬手是怎么办到的,但我听得清楚,听见这两人被张文笙按住脑壳猛烈相撞在一起,那个瞬间,发出了一声特别清脆的迸响……听起来并不像是两颗肉头碰击的响声,倒像是两块空心硬木头。 其实也对,这俩人,按说既然是穿越来的,也是仙家来人。可是来了一天了,我连他俩的脸都没好生打量过。对我来说,可不就是两根行动一致的硬木头么,一直戳在这营帐外头。 张文笙放倒了白老板的两个伴当,并不挪窝,居然还在原来的地方候着。我犹在想,白老板倘若悄悄地进来,他这招就不灵了,白老板就已经阵仗很大地冲进来了。 他真的很魁梧,进门时一定要弯下腰来,否则就会被这个营帐的门给拦住头脸。我看见他气得须发怒张,却要躬起半身才冲得进来,内心不禁飘过了一丝丝的同情。 他“咿——呀”一声叫,相当洪亮,声尾婉转圆润,听去还真是有点伶工精心磨练过的余韵,可见是真的会唱。我颇遗憾,向来没有听他好好唱过,以后也不知有没有这个机会了。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67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他叫得虽然雄奇诡异,移动速度得却是极快,冲进来的同时,张文笙也不过向后方划拉了半步而已。 他腿上有伤,动一动都还是瘸的,这时要闪避也来不及了,他竟就不避,任由白老板来抓。 白老板的手指,已几乎按在他老张的一双招子上,因是并不想把他戳瞎、弄伤在这里,没奈何,他又捺住劲把双手硬是往回缩了缩。 大概张文笙等的就是他这一刹那之间的犹豫。在这极近的距离中,张文笙侧身推肘,先是一手肘撞在白老板的面颊上,接着一翻小臂,居然直接借力转身,把白老板这股蛮劲让将出去,推着他往前一个踉跄,自己却跳起来踩在他的肩背上,又扑压上去,双臂交叉,勒紧了他的脑袋脖子。 我在旁边,这时也不过刚把手枪拔了出来,转过枪口,总算指对了他俩这边的方向,而已。 我拿枪指定了白老板,才待要开口,威胁他放张文笙一条生路,就听见那边厢姓张的已先开了口。 他勒到白老板面色一阵青白一阵红紫的,这时还要抢口发出威胁的言语。 却不是威胁白老板——他勒着白老板,一抬头冲我说道:少帅,你不马上跟我走,我就拧断他脖子。 ——啥??? 他瞪着我,面色平静,眼睛晶亮,看上去绝不似在开玩笑。这一番拼斗,因他动得太狠,伤口悉数崩裂,此刻他的手臂、大腿上到都是血痕,热血甚至沿着白老板的脖颈淌下来,染污了他的衣裳。 这个人的眼神态度告诉我,他孤注一掷,是真的不要命了。当然他也可能,等下连白老板的命都一块打包带走的。 我拿枪指着白老板问:你拿他威胁我?我以为我俩才是一起的,他不是。 这张副官坦坦荡荡,回答我道:对啊。你肯定不想我杀他。 我为难道:我也不想他杀你啊……你先放了他,有话好说。 张文笙微微一笑,道:那就是应允了?枪放下,把定位器拿出来,我们走。 我照办了。我把定位器握在手里,听见张文笙又道:你把它朝两头,各拧几下。要徒手拧开,它会读你的基因。 大体就还是之前沈蔚仁说的方法嘛。我便照做。 白老板拼命挣扎,捶打他的胳膊。这人力气很大,毕竟与他之前的对手相差悬殊。张文笙控不住他,被他勉力挣脱开。 也只得了几秒钟的便利,白老板拼命喘着气。他其实顾不得这好不容易挣来的新鲜气息,他的牙关渗着血,嘴一张喷出来的都是血沫,有点吓人。 他和着血沫子,带着点悲愤之意,用尖利的嗓音,冲我喷挤出一句要命的话来:你们俩完、完了……告诉你、你们……曹……钰跟凌、凌局……根、本、没、离、营! 第53章今夜我不关心人类 二十九、 原来这一夜的事儿吧,是我爸下套套我。 我瞪着张文笙,张文笙呢也不耽搁,立刻松开双手,由着白老板轰然倒地。 真的是轰然,我觉得地都震了,只是现在也没空计较这个。 我说:我爸下套套我…… 本来我也不该吃惊。 我爸几时信过我?我的一切事,他都是一手安排完了,才觉得安妥。他当然不相信我能办事、能办好事,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一直以来他对我都只是“去抄经”、“抄你的经”、“去抄你的经”,抄经三连。他身边受过重用的人也有很多,来来往往,死都死了很多个了,都是能人异士。我爸阅人久矣,他没有把我算进去过。 我爸下套套我,难道不是合该我被他套吗?没啥好吃惊的事,只是…… 我瞪着张文笙。这时我是真的恍惚了,头是疼的,手脚是酸胀的,身体轻飘飘的,我觉得自己像一棵草。 我爸就在这里,他随时带人进来捉我,我都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落到这一步。这一夜我做的事,全是我以前不敢做、不会做的,难道这其实是错的? 我正在恍惚,张文笙扔下白老板,平举着双手,慢慢向我靠过来。我依稀听见他嘴里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 可能是“不要动”……也可能是“不要激动”。 唉,我耳鸣,听不清楚。 他走到我近前,有一臂的距离时,轻轻伸手,抓住我拿手枪的手,然后把手枪从我的手里卸了出来。我这才发现,自己一直还举枪对着他俩,也许刚才一晃神,就一枪崩出去了。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68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张文笙虽然卸了我的枪,却没有再动,也不碰我。 看定位器。我听见他说。 我一低头,自己另只手的手心里,裂开的小晶球正缓缓散发出蓝白色的光,正当中有数字的部分,似乎正在转动,数字有些模糊。 我问他:这是怎么了? 张文笙道:没有什么要紧,如果你爸突然进来,你直接合上它,自然就不亮了。你想现在合上它也行。 我捏着那个球,一时心思翻涌,没有忍住,问他说:是不是我爸吩咐你一道演的苦肉计给我看? 张文笙一愣,淡淡的眉毛挑高又渐渐落下来,我以为他要皱起眉头,思忖一番敷衍我的说辞。 结果也并没有,他面色平静,道:你现在才开始怀疑? 这敢情是我猜对了?我说:对,我正在这么想。 张文笙笑了笑,道:事已至此,不说这个,你说还有十几个定位器,被你藏在哪里了? 他的身上多处伤口都在流血,整个人满身的血腥气,像个从十八层地狱里刚爬上来的鬼怪。偏偏他的面上是干净的,一双血手,衬着一副白面,还是像个鬼怪。 这恶鬼在他干干净净的脸孔上,堆了一副和和气气的笑容,很温柔地问我,似是怕惊吓到我一般:你把拿走的定位器交给我,等下我拿去给你爸爸,你看他怎么说。 我疲倦极了,而且我真的有些怯了——他诡计多端,态度变换,总有好多面孔。我始终猜不出他肚子里的想法,几乎完全被他捏困在这五指山。 我低下头,老实答道:全在外面的草丛里,用一个背囊装着。 得了我的口供,这张副官转身就走。 此时白老板刚刚缓过一口气来,爬起半身,正在咳嗽。张文笙走到他面前,一抬手就用方才从我这里得着的手枪,对着他砰地开了一枪。 毫无迟疑。因为距离太近,白老板连身体都被子弹拖挂着猛然一震。他仰面倒下,一动不动。 沈蔚仁杀七营长我是没有亲眼看见的。张文笙这一枪,却是当着我的面。 我尖叫出声……也就仅此而已,这时腿都完全软了,竟没有勇气上前去察看。 我先是呆立着,后来也立不动,只得慢慢地蹲下身去。我蹲着不能动,手里还捏着一个半开启的时空定位器。 这一枪不光打得我如堕冰水般惊惧,更把我直接打回了原形。这一整夜奔波劳碌、做尽平素不敢当的事、一心想要救人的那个我,仿佛根本没来过。 我,曹士越,还是原来那个曹士越。 我爸总是说,我最好在家抄经。 我爸没错。 张文笙一枪崩了白老板后,并不停步,我目送着他径自往外走去。 营帐内发出这么大的动静,营帐外霎时便有响应。听得见埋伏的士兵迅速列队集结,哨声、指令声此起彼伏。 我爸的兵都配发了大头皮鞋,有的营长爱出风头,一拿到手还给钉了铁掌,这时鞋底敲着地面,非常响亮。这一次,他们都是冲我来的。 我爸固然下套套我,终究还是我信错了旁人,是我活该。 火把都亮起来了。影子全都投在帐幕上,黑压压的人头起伏连片,很难说我做下一件蠢事,牵动了多少人。 除了剿匪开拔那天,我从没看我爸动过这么多的人马。我当然吓得发抖。 在我缩在营帐里,陪着白老板的死尸,忐忑难安的这份光景里,我听见士兵们齐刷刷移动的脚步。有人喊:大帅说让张副官先过去见他! 没想到吧——这位张副官,他踩着我又进一步。他真的够狠,是一个能人。 第54章我甘愿一切从头开始 三十、 这一整夜,我爸各种开会。 据说过去大将军升帐,要先放几通炮。如今我爸并不讲究这样的排场,聚齐营以上的干部,在他这里叫开会。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69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张文笙出去以后没有多久,我这里来了一队一营的兵,进帐来确认我的情况。这时对我还是客气的,一声一个少帅,还想把我扶起来,被我甩开。他们没奈何,搬了一把椅子放在我旁边,也不再邀请,意思是我想坐就自己坐。 我问他们:我爸刚才在哪儿? 士兵们面面相觑,有人说我爸现身之前,其实在一营长的营帐里开了个营务会。 也有人补充说,开会大抵是谈张副官手上的事情交割。 张文笙已出去面见他了,他无过有功,谈什么交割? 我还要问,他们都不肯多说,接着又去查探白老板他们三个的情况,弄了三副担架进来,准备是死是活的,都先抬出去。 这个场子清扫了,可能要留予我爸教子之用。 我心里又烦又乱、又是惊又是怕,惴惴地话也没法好好说,就冲他们发脾气,把人都往外赶,说:都死了还乱摸什么?! 咆哮的时候,我借着这股子气劲,也终于蹦了起来。 一个兵刚要摸到白老板的身体,就被我给吓住了,手一抖缩了回去。,直接冲过去,一脚踹在这个大头兵的腰侧,把他踢得一个趔趄摔出去了。 其他的兵都不敢动了,关于白老板的事情,他们或多或少、或假或真,总是听说过一些。虽然我不知道他们听过的各是哪个版本,但我看他们瞧着我的眼神,总觉得应当是最不正经的那个版本。 这支小队的长官没有跟进来,士兵们军阶太低性命薄,一时不敢定夺,商量来商量去,没人拿主意,遂决定都先出去,打报告再来。 这边厢人刚散出去,我的这口蛮劲就彻底松了,还是头疼耳鸣浑身发软的架势,站在白老板的尸体脚边兀自飘摆,又摇又晃。 我在这里晃的时候,我看白老板也是晃的……他的手指头在晃,他的脚尖也在晃。我觉得他似是越晃越厉害,赶紧附身下去细看。就在我的跟前,这个死人嚯地睁开了双眼。 张文笙打他的这一枪,在他左胸肩膀这一侧,确实留下一片殷红血迹。离得这么近,我却能看见,这一枪其实打在肩窝,离前心位置还很有些距离。 我心里一突。张文笙几乎是贴着他开枪的,没有理由打不中要害。他到底又在搞什么鬼? 白老板看着我的脸,眼睛慢慢地转,又落在我的手上。我随着他的目光一低头,看见自己手上的那个裂开的晶球,仍然平静地闪着蓝光。它握在手中,也只有一点点的重量,几可忽略。 我是想要问问白老板,他到底感觉怎样的。现在出了这么多的血,他也很需要救治,我是一定要救他的。 这些都还没有来得及做,就听见外面的士兵立正敬礼,皮鞋鞋跟相击的清脆声响。 他们齐声道:大帅! 然后是我最熟悉的那个人的声音,不急不慢,很是悠闲淡定:向东移动一百五十,随时听令! 我爸来了。 士兵们移动的脚步,整齐到让人心焦。 帐幕上愈来愈大,映出两个人影。其中一个较高大的,一开口就知道是我爸。 我爸开口道:现在不传六耳了,东西呢? 似乎有什么被摔在地上,我看见好几个晶球滴溜溜滚过门首。白老板躺在地上,离得更近,显然也看得见。我俩对视了一眼,此时都不敢出声。 张文笙的声音响了起来,他一改往常,一字一字地说话,每个字都吐得格外清楚。我们都清清楚楚地听见他说道:大帅,您其实也是个穿越者吧? 白老板险些坐起来,因为肩头剧痛,委实坐不起来。他不敢发出声音,面孔一时疼到扭曲,这就又缓缓地、不声不响地躺了回去。 他躺在地上,抬起能动的手指,对我做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 我还有点懵,尚未能消化张文笙的这句话,就已听见我爸说道:文笙,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他似乎在向后退,此刻一只脚跟已经露在门角,我捏住自己的手……是疼的,不是做梦。 张文笙道:从前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大帅从不问我的来处,有人进言,您也不管,十分含糊。 今天看到反穿局来人,大帅有些反常,现在我看到这些定位器就明白了,您早就晓得这个东西,您晓得穿越是怎么回事,您看到反穿局的人,第一反应这是不是逮您自己来的,您巴不得赶紧把我送出去解决这个案子,把他们都打发走。 我他一边说话,一边跟我爸越凑越近。最后,两个人的投影,在帐幕上看,就是头碰头那么近。 我听见张文笙说:……您手里有这么多个定位器,我想,您见过的带着这玩意儿的穿越者,应该也不少吧?他们人呢?为什么肯丢弃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们是不是都已经被您处理掉了? 我爸没有立刻回答他。 事到如今,我仍是不太理解他的意思。他想说什么?——他是说,我的爸爸居然也是个穿越者? 然后我又听见我爸说道:文笙,你至少应当能明白,我待你跟他们不同。你救过我、救过士越,我对你是颇有厚望的,以为能在从今往后,你继续辅佐士越。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70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张文笙道:大帅,少帅跟您不是一样的人,他的本性…… 他会怎样说我的本性?我也是好奇的……甚至我是期待的,纵然我一事无成,也确实想知道这个从天而降的能人一直以来对我的感觉和评价。可惜这天夜里,张文笙并没有说完这一整句话。 他说到这里,枪就响了。 张文笙跟我爸离得非常近,从投影看,他也完全没有躲。 我爸不光就近打了他一枪而已,在两个人头碰头的距离,我爸一直开枪。他的配枪弹容七发,他对着张文笙的身体,连续开了七枪,一直到把子弹全都打光。 枪弹甚至射穿了这人的身体,又冲过帐幕,在粗布上留下滚烫焦痕。 那个张文笙……在我曾经的、最为痛恨他的一段时间里,我真的想象过我们做这样的冤家仇人,总有一天闹到你死我活时的情景。我以为至少会有个法场临别之类磨磨叽叽的告别,其实我们却是根本来不及告别的。 他的影子扑在营帐上,印染上巨大的一片血泊。他倚靠在血泊与弹痕上,渐渐滑倒在地。 从头至尾,他叫都没叫过一声。在这里再度尖叫了的人,是我。 白老板的嘴唇翕动着,可能是说了什么,然而枪声使我的耳鸣加剧,我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 现在的我,耳鸣严重到什么都听不到。 我看到我爸先伸过一只脚,拨开地上滚动着的两个晶球,接着,他整个人都出现在营帐门首。 我看到我的爸爸向我走过来,冲我张开双手。手枪还在他手里,或许是没子弹了,但他亦没有丢开它的打算。他是提枪迈步,向我走来,拍拍他自己的胸膛,作势是要拥抱我。 他还比划着,拿一只手比划,好像是要我把手里的什么东西丢落。 那是什么东西呢? 我暂时想不起来我的手里有什么。他比划着,又大叫着,很大的动静,跟我都仿佛隔着几重川岳那么遥远,我与他再也不能交通勾连。 这些就是我在再度被扭拧、撕裂、被一把塞进黑暗里之前,最后能记得的。 至于我是什么时候合上手里那个定位器的两个半球的呢……? 真的抱歉,我完全不记得。这多半只是一错手罢了。 毕竟今夜我根本没有想要逃走。 我为什么要逃?我有个这么厉害的爸爸,我爸爸是曹大帅!曾经妨碍我们父子的人,现在都死了,不会再有人阻挡我变成我爸爸一样的人物。 说什么?——说我爸爸杀了很多人? 唉,就算我爸爸杀了很多人,他让我觉得害怕……可他做到江苏督军的位置,当然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他本来就杀过很多人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我们父子对面,有话好说……他心狠手辣,我又能逃去哪儿? 他是穿越来的,就算我逃到穿越里去,也没有用。 总之,我还没有准备好——这一夜所有的事,或许只是我白天太累太累,倒在床上发的一个长长的噩梦吧。 第四部 第55章湖山依旧人事非,徒对沧海满怀恼 一、 各位幸会,本人大名曹士越,一般不需要我向别人介绍自己的大名。 若身在场面上,定会有我爸爸的副官、参谋替我做介绍。 说辞通常是固定的:江苏曹督军的大公子,士越尊兄曹少帅。 自我爸爸当了大帅,人皆称我曹少帅,暂时还没有第二个名衔。 我以为我的余生,大抵就是自少帅比较帅的一个状态起步,往大帅灰常帅的目标迈进。 至于这过程嘛,显然我只需乖乖听我爸的话,服从他的安排,每天老老实实抄抄经——也就只是关在家里抄经。这也无妨,我依然会得人赞誉,说我曹少帅,连抄个经都那么的帅。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71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一切听上去都美美哒,我是说,如果,我从来都没有遇见那个名叫张文笙的家伙的话…… 这名字就是个噩梦。 在我的睡梦里,只要想到这个名字,连美梦都无法继续,会马上变成噩梦。 譬如方才,我在梦里,也不过是在书房抄经,一如寻常。我抄了经就拿去给我爸爸过目,他有时点评几句,绝大多数时候,只是让我把经文折成元宝,拿去盆里焚化。 当然是捎给我妈啦,我已经想不起来我妈的样子,我爸却日日让我为她抄经。他自己浸在三四个女人的大醋缸和温柔乡,但是做尽柔情,命我抄经。 我一边抄经,一边想,我的秘书沈蔚仁不在,要不然找我爸的副官张文笙,让他给我出个主意,就不用再抄了吧…… 这个名字掠过脑海,如一点灵光,炸裂苦海,洪涛淹流,扑我满面。 我想起张文笙是死了。 亲眼所见,死得透了。 我倒是还想睡,吓得也一睁眼。 睁眼不是孤枕眠,我竟然还有一个同床异梦人,睡得比我熟比我稳。 一睁眼我就看清了他的面孔,我特么吓得更厉害,身子都一震抖,差点儿弹起来。 我乍一醒来,就看见了那个张文笙,他正紧贴我侧卧睡着。 他的肩背一起一伏、一伏一起,分明还是活的。 二、 我以为张文笙已经死了。 大概真是我梦见他死了。 噩梦方醒来,我与他同卧一床,周围黑黑茫茫。他蜷缩着腿,我的腿嘛,好像正压在他的小腿上。 诶我的天,这人吓死我了,他真的没有死啊! 嗯,真的,我看到他,是一点惊喜的感觉都没有的,我只是觉得烦。这事理所当然,我头一个感觉无非是,“这才对嘛”。 这才对嘛,我爸怎么可能干掉他呢?我爸爸又怎么可能是穿越者呢?我爸爸是大帅曹钰,官届江苏督军,光绪二十七年帝后归京,他是定武军近卫统领。 我爸不可能是穿越来的,他也不可能因为这个事突突掉自己副官灭口。 他没有这个必要啊! 思忖及此,我很平静。我躺着在那里想啊,既然我爸爸没有问题,我也没有问题,我偶尔做做噩梦也不是什么问题……那么,唯一的问题是,我究竟是怎么会,跟我爸的副官搅在一起、睡在一起的呢? 我爸要是知道他把我给睡了——都不用他真把我给我睡了,我爸只要知道他爬我床上来了,或者我在他床上醒了,都绝对会把这个活的老张,也变成死的老张。他不会手下留情。 为确保眼前这个老张不是梦中之梦,是我的幻觉,我决定,抬抬手,摸一摸眼前这个大活人版本的张副官的,脸。 我就抬手啊,我就摸啊。我发现我这个手啊,它竟然抬不了啊。 被什么沉重东西坠住了,被卡住了。我像在梦里被魇住了,手都动不得。 细一想这身体也不太得劲儿,我欲动手脚,它都不听号令。 我扭动起肩膀,低头打量。我发现,自己窝在张文笙旁边的一双手,分明是被一副擦得透亮的银白色手铐拘束着。 这手铐有点眼熟,似乎就是噩梦里“凌叔叔”派白老板他们给张文笙上的那一副。 居然如此沉重,坠得我都不能移动。 这噩梦原来还没醒吗?我在梦里怪叫了一声。就在这个时候,我对面的张文笙十分警觉地瞪开了双眼。 他的眼白上全是血丝,眼神好像一个疯子。我被他的眼神又吓了一跳,拼命拽手,那副手铐仿佛在床上生了根,完全拽不动了。我正在拼命拽手铐,坐我旁边的这一个老张,一使劲儿就翻过半身,如僵尸一般,一个打挺直勾勾地牵着脖子坐起来了! ——他到底是人是鬼?! 我见他的手臂以不正常的姿势,都往一侧伸直,原来他的手也被什么拽着……我一看,好么,也有一副手铐,跟卡着我手的手铐一道并排,被床铺吸着。 这个床有鬼啊! 而且我还没掌握这种手被固定在床上仍然能翻身坐起来的本领啊!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72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只能划拉几下腿。我的腿才动了一下,张文笙就发觉了。他看了一眼我挂在他腿上的腿,霍地向我扭过头来,用他那双发红的眼睛,对准了我的双眼。 要是他眼里此刻能射出刀来,我就直接瞎了。 把你的猪蹄子拿开,我数到三。他沉着嗓音。 我都没听他用这个调调说过话,好陌生啊。我尖叫着回应:我是曹士越——这个张文笙,他根本不理我,他说要数到三,可是一二我都没听见他说。他直接喃喃了一个“三”字,我就看到他的脸陡然放大了。 接着我的额头上就痛了一下……我便又掉回到无量的黑暗里,做梦去了。 我再醒来是因为周遭太亮,整个天花板仿佛全部是灯,散着不能直视的白光。这么照我还不醒,我可就真是个死人了。 醒过来看见周遭也是四壁通白,可以说什么东西都没有,全是洁净的白色墙面、地面。我身下的躺的地方,是一张银色的硬床。床靠着墙,似乎是精钢铸就,跟那副手铐一个颜色。 手铐已经不见了,我想动就能动。我向左向右翻身,挣扎着坐起来。这时就觉得到身边还有其他人,我怕还是张文笙,就闹不住往墙边一缩。 偷偷扭头瞧看,床前果然有一张椅子,坐着一个穿着浅色军服的年轻女人。衣服是浅灰色,剪裁很紧凑,她坐在那里便显得窈窕。 这女人低着头,及肩的黑头发遮住了面颊。我招呼她道:喂!张文笙呢? 他为什么一见我就拿头撞我?我问。 那女人抬起头来。我顿时开始后悔问她的任何问题。 我看见的一张脸,细眉细眼,五官玲珑。她生得一张小小的嘴,涂着大红色的胭脂。 这女的我认识,有过一点交情的。上次我们分别时,她正站在滚滚烟尘的佟家屋院里,举枪对着我。 那个时候她还叫佟绍缨。 我心说,我要完蛋了。 因为我被张文笙一头撞昏了再醒来时发现,那个疯疯癫癫的女孩樱子,就坐在我的床前。 第56章我之与他如此陌生 三、 我蹦起来,指着对面的女人叫道:樱子! 那女人露出一脸了然:我不是,长得像是吧?我是她的姐姐茱莉亚。 我继续大叫:那你妹呢?! 自称茱莉亚的女人道:我妹这会儿当然在上学啊?你到底是哪来的变态?我妹才十五,中学还没毕业呢!你怎么老是盯着我妹问? ——诶? 这下我又有点懵了。 我问:这是哪儿? 那个茱莉亚不答我,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长条形的银片,用一支金笔,在上面写写画画。她一边写写画画,一边问我道:你是谁? 我说:啊? 这顶着樱子脸孔、看上去跟樱子也差不多年纪的樱子的姐姐,说她认不得我。先不说樱子跟我过去交道过,好歹我也是见诸报刊之热门人物,冷面铁血的少帅曹某某,她不认得我,我有点接受不了这个事。 我说:你为什么认不得我? 茱莉亚道:废话么不是,抓到你的时候没知觉,基因库里也没找到比对。现在例行公事,补个登记。 我不依不饶:这是哪儿? 茱莉亚皱起眉头问我:你这人脑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这里当然是光轮号啊!反穿越联合执法局!不然你们这种时空垃圾还能回收去哪里? 我听不懂。 不过没关系。 我坐回那仿佛一块铁案板的硬床上,背脊也尽可能贴着墙壁,四仰八叉瘫着,道:你可以去查报纸呀。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73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茱莉亚一身皆是懒得应付的不解,她深吸了一口气,算是勉强做出一点十二分不敬业温柔客气来,道:你是初犯,判不了多久,老实点吧。有什么条件可以跟我们提。 只要一盯着她那张脸看,我就觉得自己这梦是醒不了了。 我冲她抬抬下巴道:张文笙呢? 茱莉亚道:在你隔壁挨审呢。昨晚上还没被他欺负够是吧?什么情况?才一起关了一夜就牢友情深了? 说话就算了,还翻了个白眼。 她的白眼翻得太过明显,我气不打一处来,蹦起身来,想要如同在何老三的匪窝里时那样,做出一种我随时都可以把她废掉的态度。 其实我蹦起来跳下床扑近她人可能也就不到一秒钟,动作幅度真的不大……也不过是同时吼的声音略大。 我吼得嗓子都岔了:我要见张文笙! 茱莉亚一言不发,只叹了口气。她也站了起来,就近跟我对面。 她抬起一只纤手,一耳光就把我扇得横着飞出去了。 四、 茱莉亚打了我,审讯就中断了。她刚打完我,房间里就响起一种噪音,来了两个人,穿得跟她差不多,把我扶起来,戴上手铐,然后把她请出去了。 她临走之前,跟那两人说着话,挺激烈的,好像是在争辩,说得又快又急。我听不清楚,就随她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来了一个穿白大褂的,一声不响,检查了我的头脸,然后又沉默着要退出去。 我扯住这个人的衣服,不太敢大声了,遂好言好语道:我想要见张文笙…… 主要是,张文笙是我唯一认识的,我并不认识他们这些进进出出的人。我总觉得要搞清楚状况,就一定要先见张文笙。 白大褂拽开我的手就走了。他不回答我,幸好,也没有像茱莉亚一样扇我耳光。 很快,我还是见到了张文笙。 我们两个被各自审完以后,他又给关回这个房间来了。 我俩又被铐起来了,莫名其妙的,我记得自己几天前刚被土匪绑过票,当时的待遇也没有这么糟糕,至少没有把我铐起来。这什么反穿越联合执法局的人,听起来似乎好像是个颇进步的新衙门,谁料到办事怎么比土匪还野蛮咧? 张文笙回来这个房间以后,看到我的第一句话是:你叫曹士越对吧?你到底在哪里见过我?每个人都说你想见我,你想见我做什么? 我刚要答他,他一个箭步,把我推在墙上,手肘都压住我的脖子,自己的嘴巴都贴着我的耳孔说话:要小声点,他们肯定监听这里。 他的紧张态度弄得我也紧张了,勉力问道:额……是不是姓凌的在听! 我还记得“凌叔叔”的事,固然闹不清楚,但我依稀记得的是,沈蔚仁说他是最坏的一个,权可遮天。 张文笙的手肘松开了些:你知道凌局长……你以前也是反穿局的? 我拼命摇头:不对,我爸爸才不是啥局长,他可是督军! 张文笙疑惑道:督军? 我说:对啊,你是他的副官。 张文笙还是一脸的迷糊:副官?什么是副官? 我俩脸贴着脸,我才发现,这人跟我认识的那个张文笙很不一样,主要是头发要长一些,而且干枯蓬乱,他的脸也是脏兮兮的,满脸都是浮汗。 至于眼睛,看上去也是更红了,他的面貌,很像是很多天不睡觉已快熬干了的那种人。 他未必是我认识的张文笙……我想,樱子能变成啥茱莉亚,张文笙可能也有不止一个,眼下这个可说不好是哪一个,万一这是老张他哥大老张呢? 我忽然怯了,于是抖了一下,不再说话。 我不说话,张文笙却又开口了:都无所谓,我们互相认不认得都行。我就一句话,我准备跑路,你跟不跟? 我茫然道:要我跟个啥??? 越、狱!——张文笙一字一字,贴着我的耳眼恶狠狠地重复说。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74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第57章老张要我骗人家他是老张 五、 我跟张文笙刚认识的时候,他找我劫狱。 我俩之前一块儿做成的最后一件事情,是他教我从匪窝里越狱。 现在他又要我跟他一起,嗯,还是越狱。 这熟悉的味道,令人安心。 我想都没想,就说这个我在行,我可以。 我答得非常干脆,这个张文笙反而不说话了。大概是讶异于我的干脆。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才又缓缓开口道:你叫曹士越?你以前在哪里见过我?那时我是一个什么样的我? 我说:当初我在我家见到的你,那时的你,很干净,而且不凶……唔,也并不是不凶啦…… 张文笙很暴躁地打断我道:直接说是哪年!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很沉。他嗓子沙哑,音调都不大受控制,忽高忽低,听着就疯疯癫癫的。 我被他按着躲不开,只得用力思索了一下:去年……是民国三年。 他“哦”了一声,态度更凶了:在什么地方? 我抖了抖,道:我家啊……那天我家演白素贞,请白老板的雁鸣社搭的台子。 张文笙低吼道:真笨,问你在哪个城、哪个镇。民国三年,太破了,好像连电灯都不普及。 我望着他,忽然之间,想到一些往事,觉得委屈至极。我别过头去,从鼻子里挤出一句:我家的电灯还是你给装的。 听到这句话,张文笙微微怔住,然后很快恢复了他那副令人畏惧的汹汹态度。他冷冷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们是不会认识的。以后我避开民国三年就行了。 他松开我,开始在房间里焦躁地踱步。 他穿的鞋底似乎很沉重,踩在纯白的地板上,声音拖沓连绵,是很大的噪音。 有好几次,我想要凑近前去打量一下,看看他此刻到底是一副什么表情、什么态度。 但我不敢。 他来回走了一阵,扭过头来,对我说道:他们现在怀疑你是真的。 我说:不然我还能是假的? 张文笙道:假的多得很,他们还没遇到过真的。没有古人往未来跑,只有未来人干扰到古代去。他们现在怀疑你是一个真正的古代人。 我听得半懂不懂:你的意思是,我在未来的神仙世界?你的世界? 张文笙摇摇头:这不是我的世界,我们在……现在都在一艘船上,我们脚下这是甲板的一部分,我们被关在船舱。这艘船在古往今来飞驰,我不知道现在我们所在的具体时空及地理坐标。这艘船大家叫它“光轮号”。 我好奇道:这么说我们在海上?是要去瀛洲、蓬莱吗? 张文笙不答我,继续说:我们目前在哪儿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你是真的,他们对你的态度会起变化。古人肯定没有办法自己穿越时空,一定是他们工作的失误导致你被裹挟穿越到别的时空。他们为了弥补错误,会让你告诉他们原来是什么时间、正在发生什么事,然后好把你恰到好处地送回去。 我心中一喜,忙用力点头道:对,我要回去! 张文笙道:如果你是真的古代人,你又真的认识过一个我……他们来找你时,你要对他们说,我俩是一道来的,必须一道回去。然后别的什么都别说,不要告诉他们具体时间、地点,这一切都让我来告诉他们。你什么都不懂,肯定说错,到时候露出破绽就完蛋了。 我没有立刻回答他。倒不是要思考,实在是对他的这些要求难以理解,消化不良。 我便坐回床上,心里想着,原来我在仙家的船上……若不是梦,我是死了吗?很多小说里都写的,要登仙界,必须先弃了凡蜕,方能抵达海上仙岛。 我都已经身在仙船,将要登仙岛,为什么还要再回到来的地方去,看着我爸把他老张突突好多枪? 我拨弄着那副颇碍事的手铐,嘀咕着问张文笙:我们既然在船上,不想跟他们走的话,为什么不上到甲板面儿上,直接跳船呢? 张文笙本来一张黑脸,听到我这话,居然噗嗤乐了一声。 你会知道的。他对我说道。你先照我说的做,总之,要让他们相信我是你爸爸的……你刚才说我是你爸爸的什么来着? 我小声补充道:副官。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75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张文笙道:好,就说我是你爸副官。 第58章谈肉画饼论从前 六、 自我应允帮忙越狱,这一个张文笙对我的态度就好了很多了。 具体表现在,放饭的时候,帮我端了一次餐盘。 他还特别得意地跟我解释说:戴了这种手铐,没练过的连餐盘都端不起来,汤会全部洒掉。 他这个态度,仿佛帮我端个汤已是极大的恩惠与示好。 当然,汤洒了是很亏的,因为在此地一日只得一餐,有一个面包及一碗浓汤。 面包很硬不怎么好吃,汤又是甜的,味道很奇怪,我吃了一口就放弃了,全部推给张文笙。 他问我:不吃东西有什么力气跑? 问归问,并不客气,他用面包蘸着浓汤,三两口就把我那份也吃干净了。看上去他是很适应这种粗疏的食物了。 这人仿佛是一个经常往来号子的惯犯,在这间莫名其妙的纯白色班房里,他比住旅馆还自在。 我说:这些东西根本不是给人吃的。 听了这话,张文笙笑了。 他低着头,发出清晰的笑声,一时连肩膀都在抖。我认识张文笙这个人以后,从没见此人像这样笑过。固然这也不是什么舒心开怀的笑,他只不过觉得我这人说话有点逗。但是他毕竟是用整个身体在“笑”的,这就很难得。 他笑完了,又沉下脸:你是民国初年的公子哥儿,锦衣玉食惯了,连最基本的生存能力都不具备,出去就得饿死。 我不乐意了:我现在就不饿! 这倒是实话,我醒来到现在,想来也有几个钟头,既没有饿的感觉,也没有想解手更衣的感觉。除了骨节酸痛,我没有什么更鲜明的感觉。我的身体像是被拉扯到四分五裂后复又草草缝合,现在也根本还没有完全合为一体。 张文笙道:你不习惯……你想想爱吃的东西自然就会饿了。 我顿时想起春天的夜里给他送的桂花甜米饼。 我说:有用米粉、桂花蒸的饼,甜的,入口即化…… 这个张文笙当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我认识的实力拒绝了,说他不爱吃饼。眼前这个光听我说了句“入口即化”,他就吞了一大口口水,舌尖微吐,似乎已经感受到了米饼的甜味。 我想了想,换了一样,道:还有翡翠粥,用荷叶汤熬的,把新鲜嫩荷叶洗净切碎了煎出汤汁,那个汁就是翡翠色。加糖煮成香米粥,夏天要吃得清淡,我们吃这个。 张文笙本来蹲在我对面,像野兽一样,伸着脖子去舔手上沾的汤屑解馋,听我说到这里,他连舔的动作都停下来,蹲在地上瞪着我,眼神炯炯,都能放出光来。他看我的样子仿佛连我都吃得下去,我不是我,我就是一碗翡翠粥。 我有点说不下去了,顿了顿道:我忘了你已经吃过双份饭了。 张文笙吞着口水道:是的,我吃饱了,所以不怕听你勾我。你可以继续说,我听听就算了。你说呀,你说。 我便也蹲下来,就着蹲姿向他挪移了几步,我俩头碰头蹲在号子里,赫然即是一双一对一齐蹲窗的好兄弟。我靠着他与他附耳道:但是这些都不是我最爱吃的。 张文笙眼睛更亮:那你最爱吃什么? 我说:盐几压肉。拿五花肉做的,是我老家的下饭菜,我从小吃到大。五花肉炒芥菜干,炒好了不马上吃,要盛起来放在盖碗里压几天,最后蒸一下再吃。肥肉不腻,进嘴很鲜。 张文笙听完,扭过头去,似乎是在衣领上擦了一下嘴角。 我想起他说的“没换衣服”的事儿,的确,他穿的衣服跟我有些不同样,他上身套了一件明亮的橙色外套,领口肩头已很有些污渍,看上去肮脏得很,不像是新的。 我呢就还穿着离开军营时的军装,只是外套没了,留给我一件白的衬衫。这屋里的温度,舒适得好像不存在冷热一样。我昏了睡睡了醒几次,才发现自己丢了件外套,此前都没注意到。 我用胳膊肘戳戳张文笙道:等我们回去了,我让厨子多做几个菜吃。至少蒸碗盐几压肉来吃吃,好不好? 张文笙朝另一边让了让,不耐烦道:等我们出得去,你回去你的,我回去我的,就这么说定了。 我觉得他这人也忒没劲了,本来大家好好地一块儿说点吃饭的事情,他又偏要在这时摆出一副井水拒绝河水的假正经态度。明明是他逗着我说好吃的,弄到最后,又像是我在深深夏夜里,巴巴地给他送吃送喝。 而且还有一样,让我觉得更加沮丧——跟他说完了这几样吃食以后,立竿见影,我的肚子里就开始搅动起来,发出咕噜咕噜的哀鸣声。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76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面包和汤还在的时候我没饿,现在我倒是饿了。 张文笙显然也听见了我这肚子饿得直叫,他还要明知故问:我听见你肚子里有声音……你现在饿了? 我不想在他跟前示弱,昂然道:哪有!你听错了! 张文笙道:只可惜此地没有什么桂花甜米饼、翡翠粥、盐几压肉…… 这些菜名在我的耳朵旁边飘过都能让我的胃如刀割,我索性不说话了。 哪知道我不说话,这个房间却突然开始说话了。 真的,闹鬼了一样,这间囚牢自己,陡然发出一声叫喊。 这声音从地面渗出来,从墙壁和天花板上来,难以具体的辨明方向。我听见这一声时,一度有种自己被巨人含在嘴里边、而且他还在说话的惊恐错觉。 那声音是冲我来的,他呼唤我道:少帅! 声音并不熟悉,这个腔调我隐隐觉得有点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此刻却又难以肯定。 那声音客客气气、妥妥帖帖,对着蜷在号子里的一个我,表功似地开腔:我来接您啦,少帅! 第59章这是古装戏,你们不专业啊 七、 这个突然出现的声音铺天盖地而来,真的妥帖到骇人。 按照这种气势,我心里想,大约牢房封死了的门都会霍然洞开,然后我被列队接引出去——要么重返人间,眼睛一睁就坐在家中屋里;要么就是长登天宫,马上就有青凤玄女接引,位列仙班了。 正思想着,那门居然真个向一侧滑移而开。我被吓得跳起来想找地方躲,奈何此地除了一个钢铁板床啥都没有。 张文笙道:好好表现,曹——少帅。我们走不走得掉就看你了。 我我我手都开始抖了:他们会干嘛?我要怎么应对? 张文笙低声道:你不需要应对,需要应对的是他们。你人在这里,历史时间流的完整性已经被破坏了,他们要担很大干系。 他没有仔细解释这事,事情发生得很急迫,也没给他什么时间让我搞懂这事。门开着,张文笙在背后推了我一下,我便向那敞开的门走过去。我发现他若无其事,跟在我的身后。 到门口,即能看见若干穿着长袍马褂的青年男子,站在这间囚室的门外。 怎么说呢……衣服大抵是我熟悉的,又偏偏有些不同样,领子不对,袖口又太宽阔。而且这几副脸孔,我基本都不认识。总之看上去非常的奇怪。 这些人看见我,全都打躬作揖,齐声道:我等奉命,迎接少帅。 我揉了揉眼睛,想扭头看张文笙,孰料他在我背后一推:不要停,往前走,当好你的少帅。 我往前走,终于出了这狭间。外面的路径,大抵也是白色、银色,有些天花板蓝色或橙黄色的光。 两边人簇拥上来,替我除了手铐,做出一副请我前行的手势。 地板通道是窄窄的一道,似乎用很多薄板拼成,用力点踩上去会发出空洞的声响。我想,这是栈桥吧?原来我们真是在船上,张文笙没有说谎。 这些奇奇怪怪的人当中,有一个看见张文笙居然跟在我身后,大摇大摆地走出来,立刻伸手去拦。张文笙倒不含糊,遇到麻烦马上抬我上桌:少帅,他们不让属下跟着您。 我的天咧,他的戏委实很足。 他都开口了,我哪能不救场,何况这种调调,我十分擅长。我站住,扭头叉腰,皱起眉头露出黑面:你们都是新来的吧!敢找张副官的不是? 拦着张文笙的人一愣,旁边另一个赶紧把他的手拿下来,与他咬了几句耳朵。那人也顾不上搭台子做戏了,背过身去就开始按着耳朵眼里塞的一个什么东西嘀嘀咕咕。 嘀咕了几句之后,他不住点头,声音略略大了些。我听见他点头道:好,好,明白了,请领导放心,我们懂的,保证完成任务!您放心。 他手一松又垂下来,再回头已是脸上堆笑,冲着张文笙就一嗓子:哎哟明白了!原来是张副官——张副官,今儿这个局呢,只请的咱们少帅。要不然您先回屋里候着,少帅需要您,咱们再来请您过去? 这人一声声张副官叫得齁甜,连我都看得到张文笙的小腿肚子一抽一抖。幸好他撑住了,给我递眼色,让我先别管他,跟着这帮人向前移动。 我又向前走了几步,背后轰然一响,退路被滑门阻隔,刚才走过的一段已经看不到了,那些穿成伴当模样的陌生人,也就此分成了两组。这里简直机关重重。 眼下退不回去,也无法联络张文笙,我只能跟着领路的几个人继续向前走。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77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漫长的银白色栈桥略带几重弯道,这狭窄的走廊仿佛没有尽头。也不知走过多远,路过多少扇没有打开过的门,终于,在一侧有一扇颇宽敞的门当中裂开,向两边滑移。他们引我进去,使我看见这间屋。 只见这个房间里的陈设、灯光,与我爸爸的书房且有个五六分的相似,只是陈设几乎全都不对,不对,瓶瓶罐罐、笔墨纸砚没有一件是对的。而且此处没有通电灯,里面还点着火烛,我爸现在读书看报都不爱用明火照亮了。 桌上摊着几份报,日期还是去年,跃入眼帘第一个大标题,是昨日的噩梦返来重新演绎。那分明是——《曹士越去越王山扫他妈的墓》。 我靠!这是想搞啥! 没有张文笙跟着,我这心里一阵的发虚,直觉得自己仿若是误入了盘丝妖精洞的唐三藏,保不齐接下来就会被人切片炸了。 然而面上又不能立时露怯,我硬撑着一口气,抢步走到书桌后,在我爸通常的位置坐下。 想了想,戏做全套,我又抬起双腿,把脚都翘到桌面上,运足中气吼出了一个很有爆发力的字眼儿:茶! 那个微妙有些熟悉的声音,就是在这时又缠上我来。在根本不对的书房里,在根本不认识的一群人环伺下,那声音“对”得蛮不寻常,就似我记忆中曾有过的模样。 那声音平平无奇,稳稳言道:少帅,您的茶来了。 太对了,跟我记得的一样,这一幕不像是戏,像是理所应该,它已经发生过很多很多次了。 我循着记忆,指了指书桌:放下吧,滚出去。 那声音不愠不怒,反而带着一点温文笑意,很平和地答道:是,少帅。还有什么别的吩咐吗? 我的妈!我想起来这声音是谁了。我一激动一蹬腿,险些人仰椅翻。 我顾不上好不容易稳住的身体,用我脖子能支撑的最大幅度,扭头去看。 果不其然,就在咫尺间,我在仙家海上,在这艘没有一个角落对劲的船上,看到了一个完全没有什么不对劲的人。 这才是今天让我觉得最不对劲的事——给我端茶的这个,正是我那个穿越来的秘书沈蔚仁。 第60章吟魄与离魂,相逢已错认 八、 我瞪着沈蔚仁,沈蔚仁垂手而立平平和和地望着我。眼神跟以往一样,甚至还带着一丝应我需要而生的热切和崇拜。 戏是真的好,像模像样,特别正常。 啊呸,他本来就是我的人,至少曾经是。他做他自己有什么扮不了的? 事已至此,跟他摸黑对戏的事情我是干不了了,我索性伸手指着他的脸:你你你,你是沈蔚仁!你为什么也在这? 沈蔚仁脸一僵,随机调用满脸的皮肉,重新揉吧揉吧,还是努力做出配合模样。他可以说是非常敬业了,低头耷眼,小意奉承道:少帅,我……小的伺候您呀…… 我打断他:少什么帅,你就说说!你为什么也在这艘船上! 沈蔚仁的脸色终于绷不住了,他在原地,显然是跺了一下脚,喃喃道:搞什么搞,历史研究部门下达给我们的信息不是这么说的。你不是曹士越曹少帅吗?你爸爸是曹钰嘛,民国三年在徐州就任江苏督军,难道全是错的? 我说:沈蔚仁啊沈蔚仁,你疯了不是?我爸的名字也是你随便叫的?他接委任状的时候你不是也在场吗?你说什么是错的? 那沈蔚仁如我记忆中熟悉的那样,站在大平地上,却还是平白趔趄了一下,我眼睁睁看他,整个人身体都歪了一歪。 他哭唧唧地看着我道:首先,我就不叫沈蔚仁啊。我是姓沈没错,但我叫沈昕,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管我叫沈蔚仁? 这个事有点乱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下,终于连人带椅子睡倒下来,砸在地板上。 地板瞅着似是我爸书房地面上铺的那种空心方砖,人摔下来砸上去亦有回声,但这个回声也是不对头的,听上去,像是空心的铁件相击,有金铁之音。 沈蔚仁——或者叫沈昕的这位,慌忙双手来扶我。我仰在地上,按着他手,忍着背痛,问他: 别忙,你先告诉我,你们是不是能到过去未来?民国三年的徐州,你到底去过没有? 姓沈的这个人,双手抓着我的胳膊,细细打量过我的眼神。忽然,他那种惊疑不定的神色平复了下来:你……曹少帅,您在民国三年的徐州城,遇到的难道真是我? 我说:我也不清楚!是你说那不是你,你叫沈昕,我遇到的人是沈蔚仁!他是我的秘书,是我爸爸指了跟我的。 “沈昕”把我扶了起来,小声道:少帅,其实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会被全景录像记录,包括我们的言语。但这不要紧,您不用担心,有时候,硬盘会损坏嘛,资料缺失几个分卷,也是寻常事。所以,您能跟我谈谈民国时的我吗?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78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虽听不懂他说的话,却能理会得他的意思。他的表情殷切,已说明一切:他对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感兴趣。他想要听我多说一点。 我忙道:我们那时很要好,你每天都陪伴在我左右,难道你都不知道了吗? 沈昕微笑点头,一副鼓励我有勇气继续说下去的表情。 他这表情其实颇让我有好一阵的不舒服。我心说什么鬼,你杀七营长的账我还没跟你秋后结算呢。不过人在矮檐下,现在所有的门都关着,我并不知道怎样才能离开这个假书房,这时唯一的办法就是说他想听的话。 他不就是想听我说说沈蔚仁吗?我努力回忆着沈蔚仁的作为,几乎想不到多少好事,我本来也没太注意过这个人。又一想,他说过的话我倒是能记得几句,我便努力学舌。 我说:你曾经说,要联合你的弟兄,择我爸不在的时机,扶我做大帅,把徐州城拿下来…… 沈昕双眼发亮,殷切道:这件事做成了没有? 我说:还没有做成,然后我就到这船上来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到这里来。 沈昕松开搀扶我的双手,就杵在我的面前,开始搓手:少帅,您来错地方了。这个地方,你们真正的古人就不该来。 我不耐烦道:你以为我想来?关了我,锁了我,你们还放一个恶婆娘打我!你们哪里是天上神仙,你们比土匪还要坏! 说到这里,我想起张文笙的嘱托,意思是如果有机会,要带着他一起走,我赶紧又把他捎带上:你们还把我爸爸的一个副官都掳来了!就是跟我关在一起的那个! 沈昕皱了皱眉头:您那副官的事情我就真的很抱歉了,谁都没想到他会打伤我们部门的人员,直接潜逃。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他的现状目前是对我们“穿越事故危机公关部”保密的,只要求配合其他流程,让您有舒适、安全、贴心,家一样的体会。 我说:啥?我家不长这样的。这不行,你们搞丢了我爸的副官,丢人就得还人! 沈昕道:先别管啥副官,这复原的不像吗?我们好不容易找了张1914年的资料照片。 我说:听不懂你们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叫穿越事故危机公关? 沈昕叹了口气道:简单说就是——本来我们给你打一针洗个脑让你忘记这一段错误的穿越就完事了但是根据去年新立的法条这么操作不合法。 我:……虽然听不懂,但是真麻烦啊。 沈昕又道:现在上头统一要求的处理方法就是,尽可能通过场景复原和角色扮演让你觉得,这段穿越经历,只是自己做了个奇怪的梦。 我:……我没那么傻吧? 沈昕笑而不答。他向后退了半步,向我作了一揖,又似是回到当初我们都还好好在徐州家里的模样。 他说:我经常思考一些问题……比如,人类学会穿越的意义是什么?我日复一日承担这项智障一般的工作,我的将来在哪里?既然能够穿越,为什么要禁止穿越?穿越者穿越历史,到底能做什么?为什么总有人以身犯禁犯险,反反复复尝试非法穿越,他们图的什么?感谢少帅,这些答案,您今天全都告诉了我。 我说:我什么也没说啊?我到底告诉了你什么?你这是一二三四五个问题了,我没有回答过你任何一个问题的啊。 沈昕微笑道:您方才已经告诉过我,您曾在历史的洪流中见过我。 第61章穿越原来不是指哪儿打哪儿 九、 我问沈昕:我们想回家去,你能帮忙? 沈昕道:我就是负责做这件事的,我们部门的职责就是要让您觉得……觉得来到这里的经历只是做了个梦。 这还不容易吗?我把双手一摊:好啊,我现在觉得来到这里就只是我做了个梦。 当着我的面,这个顶着沈蔚仁脸孔的男人又打了个跌。 我摊着双手:这样子不行? 沈昕给我拱了拱手道:这件事我可以安排,只求少帅您千万不要在这船上再乱说话了。 我忙道:把我爸副官还我,我从现在开始,十年不说话都行。 沈昕道:这个我看您办不到——先别赌咒发誓,咱们说正经事:我们有您全部的资料,可您爸爸的副官特别多,有好多都没有记录。您自己后来的副官,好像也没有记录姓名。跟你关在一起的那个人,资料暂时对我们部门保密,您能确定他是您爸爸的副官吗? 我说:我确定而且肯定。他叫…… 沈昕忙掩住我口道:先把他放一放,我在这里,不能与您独处太多时间,一旦转移舱准备好,我就得把您送过去,然后您会被转移到穿越程序核心处理部门,他们会对您现在的状态进行测评。如果测评通过,他们认为您回去也不会对光轮号产生威胁,您就能回家了…… 他说的话我老是只能听个半懂。在我理解,他的意思好像是说,他不能送我回家,要看别的人乐意。我听到这里,就忍不住打断他:你是说,我还有可能回不了家?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79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沈昕扶好椅子,按我坐下,殷殷切切地望着我道:这我做不了主啊。 我喃喃道:如果他们不想放我回去,那我会去哪儿? 我原本还正在想,这艘仙家的船会不会漂去蓬莱、瀛洲?那也可以啊。孰料,沈昕接口道:如果测评通不过,他们认为您已经掌握了穿越的技术。您就哪儿都去不了了。 我说:啊? 沈昕道:如今的法律不允许给人类洗脑,但没有不允许将对人类时间线有威胁的人终身监禁。 考试通不过,您会被判终身监禁,关在遥远的人造小行星上,不允许跟任何人交流,直至正常死亡。 我说那完了,我一辈子没考过试。我爸就没想过让我考学,我识字会算,他就说足够了。 沈昕安慰我道:据我所知,您随身携带的东西里,有一个时空定位器,虽然用过几次,可能不太稳定,但我们还能用它离开。我送您去转移舱时,他们会把您带来的所有东西都还给您,同时观察您的反应。到时候您需要找个机会,把它偷偷交给我,我就能用它带您一起回家了。 他总算说到了一件我熟悉的东西。至少时空定位器我是见过很多次了,也知道这一桩法宝的厉害。既然提到它,我就放心了:它还在吗?我记得上面有数字,写的是九六五九七零,那是什么意思? 沈昕道:那是时空校正参数,就是说你单次性穿越的数值,大约是跨越965至970年。有5年的误差值。没办法,目前的技术也就到此为止,一定会有误差值。也就是,您想去民国三年,就是1914年,也可能一不小心,穿越产生了误差,您就去了1909年,或者去了1919年,总之就在这之间……误差值五年,实际的误差跨度是10年。 这段我算是听懂了,我惊叫道:十年这么多?我爸能给我再找五个妈妈了! 沈昕道:这可没有办法,技术还不够精确嘛。像我们做反穿越的,有些时候要穿越过去抓一个人、或者维护一件事的发生,穿过去还差着好多年呢,一等就是三年又三年。 我想起白老板,于是叹气道:难怪有个穿越的人,他说自己等了我很久。 沈昕微微笑道:敢情这个人就是那个沈蔚仁吗? 我说:不是!我爸爸的身边其实有好多穿越者! 沈昕皱起眉头,似乎有什么话想说,然而终究没有说。他就在我的跟前,把眼珠子转了两转。 他挪了两步,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少帅,我们行动吧。我会帮你的。 我点点头,站起来,觉得比起终身监禁,横竖应该试一试运气。 这时想想张文笙,竟不知道他在哪里,能不能顺利逃脱……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我说:我们如果先走了,我爸爸的那个副官要怎么办? 沈昕不假思索道:我会安排好,也有人像我帮您一样,会接应上他。 我说:我们是穿越回去?可你说这个法术不准,可能有很多年的错误,万一我们回去了十年前,他回去了十年后,我们还能遇到吗? 沈昕显然已经懒得再答我这些问题了。他的样子有些不耐烦,话说很快,让我不能心安。 他匆匆言道:能,能。这种事,有缘就一定会再见。 第62章为我而去的人和为我而来的人 十、 其实,如果不是一直有人在提醒我,这不是梦、这不是梦,我怎么都会觉得来到这什么光轮号上的几天,根本就是一场梦。 因为这个地方四壁都是晃眼的银色或白色,我才来了没多久,已经感到自己就快要瞎了。等终于被沈昕带到那个所谓的“转移舱”时,我从银白色的窄道,被直接带到一个仿佛银白色宛如白铁箱子一般的方形小房间跟前。 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那就是放在类似小火车栈台的沟槽内的一个铁箱子。两侧都有人把守,穿着同墙壁天花板完全一个色儿的衣服,连天连地,连脸都遮上。 看见我来,他们并不看我,也不移动,像泥塑木雕的白无常一样,就目送我走向白铁箱。 等我走到其中一个跟前,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这人的头突然动了一下。我吓得回头就扑在沈昕的身上:这玩意儿会动! 沈昕把我的双手从肩扒了下来:这玩意儿是人,不用怕。少帅,这里我不能陪您进去,您先进去拿回自己的东西吧。 然后他压低声音又道:记得我们的约定! 我不吭声,勉强拖着步子走到那铁盒子前。那个鬼东西连招呼都不打,又是嘎嘣儿一声,突然就滑开一道门,吓得我又嚎了一声。 沈昕给我打圆场,与左右两个“白无常”道:看看,他这样的反应,才是正常的古人。 我心里毛毛的,又不想跟他们说话,索性一梗脖子一闭眼,一步飞蹿进铁盒子小房间里。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80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内里只得一桌一椅,形制都跟我爸书房里的相似,除此之外,桌上放着我的军服外套,以及一个时空定位器,与一枚怀表。 金色的,坏掉了的,正当中嵌着一枚子弹的怀表。我送给过张文笙的怀表。 说来也没有几日工夫,如今我连自己究竟身在何方都不清楚,往事却已经远隔重山、如梦似幻——我看到这块怀表,才陡然间想到,我特别恨过,又特别相信过的那个“笙哥”,确实已经死了。隔着一层幕帐,在我的眼前,被我爸一枪、一枪、一枪,打死了。 这么多枪,他断无生存的可能。每回我遇险他来救我,他遇难我什么都没做。即使到现在为止,我也想不出到底自己能做什么…… 我伸手摸了摸那块表,把它拿起来捏在手心里,这时突然开始鼻头酸痛,禁不住流下泪来。 这时铁盒子里突然响起咔嚓一声,我抬头看,角落里有个黑乎乎的小东西,闪着一点红光,好像这个光还一闪一闪的。 沈昕见我不做声,光瞪着红光看,他站在铁盒子外面心里焦急,终于忍不住了,对我喊道:少帅!少帅! 两边的“白无常”毫不容情,对他做了个请他离开的手势。我不知道自己眼下做得到底对不对,能不能通过所谓的考试,但既然应允过他、又指望他能帮我先回家,我便是要设法兑现的。 我把坏了的怀表往裤兜里一塞,伸手抓起那个熟悉的晶球。 沈昕已经快要被赶走了,他扭头看着我,依依不舍,又唤了我一声道:少帅! 有个“白无常”的手已经搭上他的肩膀,我一紧张,把定位器脱手丢出,向他扔去。 我喊道:你先接着! 沈昕灵活得很,一抬手便将定位器抓住。我顿时松了一口气……谁知还没等我再同他说上一个半个字,他已经将那东西极快速地拧开,然后用力一按——地动山摇谈不上,这个大铁盒套小铁盒般的奇怪地方,在沈昕消失的瞬间也稳如泰山,连我记忆中会有的那种巨大的裂响也并没有出现。 只是,我自己呢,却还是觉到了震动、耳鸣。当然不是因为沈昕这个混球,不跟我打招呼就自己拿走我带来的定位器穿越啦……是那两个“白无常”,看到沈昕的举动之后,不由分说就把我反剪双手扑倒在地。 我连脑壳都被他俩死死按在地板上,这地板真凉啊,贴着我哭湿了的脸极其难受,我嗷嗷叫着,死命扭动,奈何他们按得真是太紧了,我越挣扎越挣不动,最后只能随他们用几乎能把骨头折断的力道扭着我的胳膊。 我嗷嗷叫着:你们是什么鬼,想要干什么!? 一个“白无常”道:沈主任财务漏洞百出,上面一直盯着他!你说!是不是和他串通好了帮他跑的! 我说:啊?谁是沈主任? “白无常”道:刚才消失的那个人,穿越事故危机公关部的主任沈昕,你是不是之前就认得他?系统从一个小时前标记你们的举动为可疑了! 我喊:冤枉啊!!!! 嗯,我嘛,也不是真觉得自己冤枉。我就是想不出,在“白无常”这种青天大老爷般的审问口气之下,除了喊冤枉我还能说啥。我又不想承认我本来就认识他! “白无常”道:不要以为你的基因断代了,就是真正古人了!留着你所有的呈堂证供去反穿越刑事司法庭上跟审判官说吧! 这句我听懂了!这特么不是仙家地方,这是十八层地狱啊!他们有长得好像我熟人的女鬼,有长得好像我秘书的小鬼,有这种抓人的白无常,然后他们还有判官哪! 这,原来,我也,死了吗? 难怪在这里我见得到张文笙。死了的人,投胎以前,据说都是要在地狱里再见面的。他饮过孟婆汤,所以不认得我。我还差一口汤,所以仍认得他。 两个“白无常”想把我从地上拖起来,他们的手微微一松我尖叫着,又奋力扭动起来:我不要下地狱!我不要见判官!我要回家!我要回家!笙哥救我——笙哥救…… 我一个激灵,想起来张文笙很可能已经投胎去了。也或者,他落在这地狱的某个角落,这会儿我喊也没用,他不会来救我。 我停下来,恶心一阵阵泛上来了,我干呕了两下,整个嗓子都火辣辣的。 差不多,就在这个时候,差不多就在我完全被拖起来,两个无常厉鬼要跟我一道塞进刚才那个小小的铁箱子时,沿着栈台轨道延伸出去的远处,连续传来巨大的、单调的噪音。 后来我才意识到,那就是有什么急速开进站台时的声音。因为另一个类似的小铁箱,正在快速悬浮而来。一个“白无常”冲到栈台一侧的,敲碎墙壁,试图拉下一个手掣。 他没有成功!那箱子还是冲过来了。两个小铁箱撞在一起,声势惊人,直如厉雷闪电,确然迸出了点点火星。 我和另一个无常鬼,因为箱子门洞开着,所以直接被这一下猛撞甩了出去,摔在栈台上。我原来就在挣扎,他这时更抓不住我,我顾不上摔得发昏,一个劲儿地往前爬去。 那撞过来的新箱子还未有停稳,门就开了。一道橙色的影子飞飙出来,用手里的什么东西,对着正打算抓住我小腿的无常恶鬼,脑后就是一下。 这一下打得好重,我绝对听见响儿了。我勉强抬头,只能看见一节钢管,而且已经打凹了一头。 栈台上拉手掣的另一只“白无常”,这时转身来防。他看见来人,怪叫了一声。 我听得清楚,他喊出的一个名字。 他喊的是:张文笙!?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81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第63章需要向太阳借个火 十一、 张文笙! 在我被折腾得浑浑噩噩的脑袋里,这个名字划过去,就像一道闪电。 在这个仙人或鬼魅横行的世界里,他诚然就是我唯一真正认得的人。 我抬头看他,这人还是邋里邋遢……甚至可以说,比方才我们分开的时候,显得更狼狈了。他的头发与衣服更脏、更乱了,他的面颊上有伤,衣领上还有斑斑血点。 此刻他握着一根钢管,正向着刚刚认出他的那个家伙走来。 那人再没有把我贴地按倒时的气势,尽管连面孔都没有露出来,我还是从他发抖的模样,看出他是彻底怂了。 张文笙!你不是已经被关起来了吗?——他发出十足的哀鸣。 张文笙提着钢管逼近他,眼睛都笑得细了,胡子拉碴的脸上露出我熟悉的欠打的笑容。 对啊,他说,我不是已经被关起来了吗? 哎呀,以前看到他这副脸,我是真的会很想要打他,但是此时此地,他又露出这张脸,我简直想给他鼓掌! 那“白无常”,还是不甘示弱,这时就摆了一个格斗的拳架,虚晃了两招,向张文笙冲将过去。 他虚晃招数的这个过程里,我已经爬起来盘腿坐好。果不其然,我才围观了不到一秒,张文笙就一钢管砸在他的脑壳上,结束了这场搏斗。 我冲他抱了抱拳道说:你干架怎么总是这么快呢?我想偷个师都不成。 张文笙扔了钢管,直冲我来,也不跟我说话,竟像抱个毛孩子一样,双手抄在我腋下,硬生生箍着我把我给拖起来了。 我听见他恨恨地嘟囔了一句:我就不该回头来,还要带上你这个累赘! 他逃脱的事情,毫无悬念。他神通广大,我早该知道我俩分开后,他就一定能脱身。 至于打了多少个人才脱身,他也不愿意讲,只是在把人打倒后,三言两语,与我匆匆说,本来已经进了什么监控室,找好了出去的路,谁知心下不安,多看了一眼监控器,发现我被沈昕坑了,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冒个险拉我一把。 他说完这番话,看着我的眼神,似乎是十分地不满意我。这个表情我更熟悉啊!看到就觉得我熟悉的张副官又回来了,这才对嘛,事情要妥。 我揪着他的橘子色衣裳,自觉非常奉承地凑上前讲:笙哥,什么叫监控器? 张文笙眉头皱得死紧,嘴角抽搐了两下,然鹅还算心平气和地回答我道:就是乾坤镜,功效跟千里眼顺风耳差不多。懂? 我点头道:不愧是笙哥,一说我就懂了! 张文笙深吸了一口气,我以为他还要说什么,赶紧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谁知他吸完气吐完气再没有下文,只默默把两个“白无常”的衣服解开,剥了下来。 这层“无常鬼皮”里面藏的却也是两个普通人,各自头上都有刚被砸的淤肿,身上穿着,跟自称樱子家姐的茱莉亚一般无二。 张文笙扔给我一件:穿上这个,跟我走。 我并不怀疑他,而且他语气笃定,我甚安心。于是一边套鬼皮,一边问他:笙哥,我们到底是在天上,还是在地下? 张文笙不耐烦道:说过了,在船上。 我把鬼皮拉过胸口,因为嫌大,往里面又跳了两跳。想想不放心,我又问他:我们都还没有死吧? 张文笙瞥了我一眼,大约是我的表情过于正经,惹得他喷了声笑。 还没,可能快了。他笑道。 他走过来,帮我把鬼皮穿好,动作娴熟,给我感觉是常办这件事的一般。我看他把两个昏倒的人拖到墙边,也在墙上敲了敲,打开一扇门,就把他俩像扔垃圾一样塞进去了。 我本来想问这两个死没死呢?想一想似乎还看到在喘气,索性就不问了。 正在踟蹰时,张文笙过来拉住我的胳膊,说:走。 他拽着我进了刚才撞过来的铁盒子,拉出内侧墙壁上一个手掣,拧了一下,把门关上。 我问:我们要回家了吗? 张文笙道:你太笨,把好好一个定位器给了别人。现在我们哪里都去不了,可能还会被抓回去坐牢。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82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委屈道:他说他要先送我回家,我才给他的。 张文笙摇了摇头,轻声道:有家的人就是不一样,你就老是想着回家。 我辩白道:我想的是带你一起回家!我跟沈秘书也是这么说的! 张文笙握着那个突出的手掣,恶狠狠道:回什么家,我们先下船! 他猛拽这个东西,铁盒子发出吱嘎一声,突然连个招呼就不打,就开始往它来时的方向重又启动飞走,急冲而去。 它动起来的时候,我没有防备,一屁股蹲儿就摔地下了。 十二、 从盒子里出来时,我晕得几次三番想吐,张文笙老是隔着鬼皮掐我的虎口,不给我吐。 他说:这衣服是全封闭的,吐只会吐在衣服里你自个儿身上,你不是自找麻烦吗?咽下去。 我只好一次又一次地咽下去了…… 原来这个叫做“转移舱”的盒子,跟火车是差不多的玩意儿,就是顺着轨道,把人很快地送到其他地方去。区别是,火车只能在平地上走,这个东西还能爬上爬下转着圈走,它的这条轨道简直都能拧成麻花绳儿了!转着圈下降时,速度又快,我又来不及抓住什么东西,真是差点弄死我。 等此物到站停稳,张文笙扶我起来,我只觉自己的两条腿,也同样能够拧成麻花绳儿了,耳朵里忽远忽近,还是能听到它移动时候的噪音。 他老张还要与我穷开心,在我耳边吼道:曹士越!你现在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吗? 我抱着他的脖子拼命站稳,喃喃答道:这个梦发得我累死了……这真是个大噩梦…… 出了那铁盒子,漫天漫地黑茫茫,鼻间嗅到的都是铁锈味。他扶着我,拖着我,在仿佛铁板一块的栈桥上摸黑前行。 也不是完全没有光,依稀有一点光源,在桥的一侧栏杆下方,缓缓地、温柔地,漫溢上来。 我说:下面有什么呀? 张文笙道:你自己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我还不能行动自如,他嘴上虽这么说着,已经费了些力气,把我挪到那一侧的栏杆边。我抱住栏杆,往下眺望,一瞬间便被眼前的东西慑住了。 原来在这道栈桥的下方,是浓黑色的一口深井。那如混沌深渊一样,其深若有千里,根本不知究竟多远才探得到底。 在我站立的地方看下去,只能看到它的深处,好像有一颗太阳。 那就是太阳。 它的模样,就像所有自有人写诗作歌开始,诗歌里描写的太阳。是金乌染着绛火、是金轮飞旋耀光。 它在我脚下的井底燃烧着,被禁锢匿藏在这不知名的深渊里,不知道已经有多久了……它的火舌舔着漆黑的井壁,无声地起伏跃动,只看了一瞬间,就让我觉得,它赫然是独立于万物外,兀自活着的。 看到这个太阳,我便想起几年前有日食,仆人喊了一嗓子,我们全都跑到院子里去看,只瞥得一眼,就被我爸拽回去了。 我还记得爸爸说:你不要眼睛了?人一直盯着太阳看,眼睛会烧坏,你会瞎掉的! 我忽然意识到下面这是太阳之后,慌忙挪开了自己的视线,并且伸手捂住我的双眼。这已经晚了,它留下一个模模糊糊的光斑,即便我闭上眼睛这光斑都还在近前。 我叫嚷道:为什么这下面藏了一个太阳! 张文笙道:这不是太阳,这是时间矩阵。它是纯能量体,当然,这么说来的话跟太阳也一样。 它的能量非常大,所有的穿越者,都是得到它的一部分能量实现穿越的。 我说:那它是你们穿越者的太阳? 张文笙想了想,拍拍我的肩膀:就算是吧。它本质就是个虫洞……是个四通八达的仙境大桥,里面能解析出很多纯能量形式的信息。一千多年前它突然出现在华夏大地上,过了一千年后,人们通过研究它,逐渐掌握了穿越时空的能力……曹士越,其实你说的没错,它是所有穿越者的太阳。 我说:它灵不灵啊? 张文笙道:当然灵,拿你们古人的话说,用得好能逆天改命! 他既然这么说,我就咕咚给这井底的“太阳”跪下了。我跪在栈桥上,给下面那玩意儿磕了个响头。张文笙来不及抓我,只能由着我磕头。我一边磕头一边对“太阳”许愿道:别的不用改了,但愿我回到家,笙哥没有事,七营长也没有事,大家都不用死。 我们在这里耽误久了,张文笙怕有人追来,心里焦急,勉强等我磕完头,就把我拎了起来捋直了脊背,用训诫的口气对我说道:你冲它磕头没用,它又听不懂。万事磕头都没有用,还是要靠自己! 我问他:靠自己能改命吗? 张文笙毫不犹豫地回答我:能!但需要与太阳借个火。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83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第64章断桥无有桥,修罗作道场 十三、 我们沿着栈桥走,从方位来看,仍是一路往下,一步步地离这名曰“时间矩阵”的光球越来越近。 就这样走了约摸有几里的路,四通八达的栈桥也就到了尽头,迎面拦路的是一堵巨大而厚重的铁墙。 这墙是非常高的,往上根本看不到顶。而且它并不光滑,能看得出是许多厚铁片拼凑而成,在我们站立的角度,就能看到许多铆钉,将规整的部件连缀起来。 在墙的另一侧,传来排山倒海一般的轰鸣。我们像站在海边的悬崖上,由这堵人造的高墙隔开了巨浪。 仿佛只要越过这墙,小小的我们就会被大浪扑顶,粉身碎骨。 张文笙只示意我跟着他继续往前走。我们在墙下走,随着移动,只觉得脚下的震动愈发剧烈。 我试着去触摸那铁幕般的高墙,张文笙忙拽开我的手:它可不是绝缘的! 我从他的声势上理会得危险,于是也不再去尝试了。就这样一刻不停地走,也不多时,我们来到墙边的一处圆形广场,当中一个垂直上下的空洞,通道仅供一人通过,内有长梯。 我看到这通道,一时间想到,这下面一定有人! 如若不需要人下去,当然就不需要在此地置一个通道了。而且铁墙之后,大浪轰鸣,在这么个地方有一个垂直的洞,怎么想都是通往墙后。 我双手都指着那个通道,因为噪声过大,不得不用喊来交流——我对张文笙喊道:这下面会有人! 张文笙也拿双手指着同一个洞,吩咐我道:我先下去,你跟住!看不看得到东西,都不许停,也不许松手! 我拼命摇头:我不下去! 张文笙冲我喊道:也可以啊!那我自己下去啦!曹士越,我们再见啦! 他说到做到,真的往下面钻。我好没奈何,只能跟着他一道进了深洞。 洞里也不是漆黑一片,通道里隐隐有光,又不很明亮,让人不安。梯子又很陡,顺着爬时,才知我的腿也不算够长。其实往下并没有多远,就踏到了实地。 底部如井,眼前有三四条通道,抬头各自有字,只尽是些洋文,是我不认识的。 这里正像在巨浪的腹中,涛声依旧,不过是蒙蒙地,有些辽远感觉。像如隔了重山。 我正在估量,想知道我们到底是离“太阳”近了,还是更远了。正胡乱想着,张文笙一把拖住我,走进左起第二条通道。 说来也奇,那处本来是一片漆黑,我们走进去,它就大明大敞地亮起了灯,灰色的墙壁被灯照着,连粗糙表面上因为硬物摩擦留下的印痕都看得清。 这时张文笙仍是拉着我的胳膊,手隔着“鬼皮”捏在我的腕子上。 我说:笙哥,要是你现在甩开手,我就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了。刚才的路我完全记不住。 张文笙回过头瞅了我一眼。他的脸藏在“鬼面具”里,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但我听得到他发笑的声音。周遭太吵,他笑这个声音在幕天席地的轰鸣的间隙当中飘飘渺渺。 我听见他夹在笑声中的抱怨:我现在正打算甩开手! 但这当然是玩笑。他的五指分明着了力道,握我手腕握得更紧了。 我放下心来,对他喊道:你不会! 张文笙笑道:这可说不定…… 这时他拖着我,往前走了已有百余步,通道很单调,光线平静,天花板上压下来规律的轰鸣,是十分的吵。就在这样的境况下,张文笙像被尖锐的东西扎到了手,身体都突然一抖。 他何止是松开我手,他把我整个人都向后猛地一推一甩。我没站住,一个屁股墩儿坐地。 才要爬起来,就看见张文笙冲向前去,双臂交错,分明是硬接住了砸下来的什么东西。 我听他嘶叫了一声。听得出来,那是呼痛的叫声。 噪声太大,我听不清更远的动静,也看不见黑暗中到底出现了什么。我只能以自己最快的速度从地上爬起来,手脚并用地边爬边跑边向前。 我冲到前边,看见张文笙趴倒在地上,左臂抽筋一样地抖,可见刚刚挨了很重的击打。我还想要往前探去,被他一抬手拽住衣服。 当心!他吼道,黑地里藏着个人,专搞偷袭!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84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对他说:你不用担心,我们都不动,他总得上亮的地儿里来! 说着我张开双手,站在他身前,对着前边仿佛无垠的黑暗窄道,吼了一嗓门。 我吼道:滚出来!你是人是鬼! 黑暗里传来轻轻的一声笑,笑声的音尾微微上扬,竟然颇婉转。 那黑暗里的偷袭者,也不潜藏,大大方方,就回答我道:整艘船上都在拉警报,你们两个在逃犯,是不是以为披上一层皮就没人认识了?来得正好,抓到你们,将功补过,我也不用再在引擎室里苦熬。 我的妈诶,这把靓嗓,甜润委婉,带一点昆腔的底子,一听就令人难忘。所以嘛,他这副好嗓,我虽只曾一听,也未有忘。 此刻我本来是,张着双臂,以身作饵,权打算替张文笙诱出黑地里埋伏着的那个人,好让他有机会一招制敌。听罢那人的声音,我连手臂都索性放下了。 不但把手放下了,我连蒙头蒙脸的面罩都摘拂下来,露了俺的真面。 我用放下的手,摆在一起拍了两下掌心,对黑地里的人儿招呼道:贞娘,贞贞,难道又是你吗? 不知是我太大声触着了关隘,还是有人摸动机括打开了灯盏,总之,通道骤亮,一霎时就冲杀了黑暗。我看见一道魁伟宽阔的影子,风一样地扑来,暖玉温香,投怀送抱——啊不,其实是,掐住了我的颔下三指、七寸命门。 直如提一只烧鹅仔,把我两脚拔离地面,悬空提了起来。 上次他见我,只不过想抽我耳光。这一次,他直接掐到我气短,想让我从这鬼鬼神神的怪船之上,再登一步,奔赴蓬莱,直上天堂。 他真狠心,是想要我的命。 他么,当然是雁鸣社唱白素贞的白老板。我还依稀记得,穿越来此之前,听过他的大名,好像是叫啥白振康。 第65章教天下负心人吃我一剑 十四、 我何尝没有想过在细雨斜风中再见白老板?戏文里都是这么唱的,“西子湖依旧是当时模样”…… 也想过他跑过来,咬碎银牙扇我一巴掌,这又不是没有过,我是很有经验了。更何况上一次也没有打中,我的经验便是他不会打得中。 有张文笙在旁边,就凭他岂能打得中我嘛。 千算万算,没算到他直接掐我脖子,把我人都拎将起来。我这条脖子,差点直接被他的大手给捏折了。 突生此变,张文笙从地上弹起来,去抓白老板的手。我们身上“鬼皮”面具遮挡视线,肉搏时看不见左右,也不方便回头,是很大的缺陷。白老板挥开他,他就没有瞅见,我虽然有瞅见,已经上不来气自顾不暇。 一阵窒息当中,我听见一声闷响。原本以为是张文笙被砸在了地上,等我缓过气来,目能视物时,才发现被扔在地上的根本是我自己。 当然了,张文笙也遭他摔了,只是摔得更远。我俩就是,各自躺着,各自发懵。 我蜷缩起来,只觉咽喉疼痛,用力吸一气,起码咳七八声。这时白老板又向我逼近来,我就再也不敢出声说话了。他走到我跟前,附身看时,眼睛瞪得像铜铃,一顶小帽压着乱糟糟的头发,不知多久没洗了,露出来的部分长到能遮住眼,看去灰扑扑的,全都打了绺儿。 他向我附身下来,衣服上一股浓重的机油味呛了我一鼻子。我瞪着他——我是第一次看见一个站得这么近的人,身上穿着如此破旧的衣裳,整件衣服乍看不见针脚、缝隙,跟我们身上的鬼皮且有几分相似,只是厚重得多,又真的很脏。 他动一动,我见他两边的衣肘全都磨破了,一时还是压不住嘴,开口问他:你……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他生得高大,这时看我,真正是折腰低头才能看见。因为魁梧,我完全被他一人的影子笼罩在黑暗里面,眼睛对住他一双大眼,我受了惊吓,口不择言。我结结巴巴道:从前见你,虽不纤美,至少干净。今天是怎么…… 他作势又要掐我,我抱着自己的脖子脑袋,缩成了一团,口中直叫:笙哥!救我啊! 白老板的双手在离我脸颊一寸之处停了下来:曹士越你,在我面前,叫的哪个? 他的口气太凶了,我顿时嚇得叫也不敢叫了。 不过这一迟滞之间,张文笙已经缓过一口气,他一骨碌爬起,伸手在颈上一拽,直接撕掉了面上的白鬼皮,此时便虚握着双拳,觑着空子下脚,往这边疾走。 白老板扭头看见是他,出乎我意料,他的面色一白,张口又是一声长啸,整个人咚咚咚地踏着地,就向姓张的奔去。 我感到地震时,两人已凑在一处,快要交上手了。我听见白老板呼喝道:张文笙,你坑得我好苦,害我命悬一线,流落在风雨间,受尽了颠连! 他真是个妙人。脏都脏成这样了,一开口还是很专业的,词好句子好,开嗓念白抑扬顿挫,戏特别好。 我这时人虽还蜷着,已忍不住又要给他鼓掌。因怕把他立刻就引回来弄我,只是轻轻浅浅,拿手指尖对碰,少少鼓了两下。 免不了要口头上客气一下,称赞称赞他。我赞道:悔当初没听你唱全场——白老板拳头都要磕在张文笙的头顶上了,这时仗着艺高还能分神,一扭脸戟指向着我一戳喝道:你个祸根!我弄死他就来捏你!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85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然鹅吧,高手过招,岂容他分一份小神?张文笙等的就是他这一扭头——恰就在白老板扭头又扭回去的当口,他一脚踏在狭道一侧的墙壁上,整个人借力跃起,飞快地在墙上横踏数步,一个翻身,竟然直接跳上了白老板的肩头。 他骑在白老板肩上,双腿绞住白老板的脖颈,狠狠一收。白老板也是练过的,虽然刚猛笨重,倒不至于直接窒息摔倒。他是慢慢跪地,再慢慢伏低了身子……最后结果倒是跟摔倒差不多的,他被绞得翻了白眼,就地扭动挣扎——这时气息不顺,意识朦胧,他的手脚都松散开,像将要溺水似的,在空气中划来划去。在我看来,他这也已经只是胡乱地挣扎罢了。 我喊张文笙,叫他不要把人勒死了。他过分紧张,竟然听不见声音似的,依旧保持着绞杀人的那个动作。我只得亲自站起来跑过去,抱住他老张的肩膀,一阵揉搓。 他确是遇见强敌,绷得过紧,我搓了他好一阵,他才松放开来。 乃是就势往我的身上一瘫,干脆把我当做个褥垫,压在身体下面。 他就这样,摊手摊脚,呈一个“大”字形状,就压着我,一道躺在这通道内。 接下来有几分钟,我们三个除却喘气都不再出声。不知道为什么,那狭窄小道中所有的灯光,全都啪嚓一下,彻底熄灭。 黑暗噬人,随心所欲,连声招呼都没打。 第66章他可是个通缉犯啊 十五、 心平气和地躺了一会儿以后,每个人的气都喘顺了,终于决定还是君子动口不动手。 动手嘛是白老板先动的手,开口也是他开的口。 白老板躺在地上喘,忽然开口说:走道这个灯,是动态感应灯。大家都不动,自然就不亮了。 你们俩起来蹦一蹦舞一舞,先把灯搞亮。 我被张文笙压着,自觉很难拔根儿,这边厢还没来得及开口,张文笙已经开始怼他了:你怎么不自己蹦起来跳舞啊?再说了,动态感应灯有这么不敏感的吗?持光时间也太短了吧,哄谁呢大锤子? 我真是特别想笑,这时无非也是身上有人,压得气短,一挤出笑就呛至咳嗽,始终没有办法畅快发笑。 白老板道:这是动力引擎室,通道里通常都没有人……那句老话没听过吗?建造光轮号的每一个螺丝钉,都是出价最低的承包商提供的。引擎检修通道里的灯当然也一样,感应最差、持光最短的,全装在我这里了。 张文笙挣扎了几次方才坐了起来,又扶我起来。我原以为他会丢下白老板,拉我赶紧走掉算了,谁知这人倒还算有良心,拖完我又去拖他。 他摇摇晃晃,走到姓白的面前,绕着他打量了一番,大约觉得斯人无恙,遂指着他的脸恶形恶状道:我俩素昧平生——白老板躺着,反过来一指他: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然后他又远远地一指我:那家伙更没有资格说。 张文笙转头望着我。这个时候,他的手倒还是指着白老板的:他什么意思?你们认识?你不是说你是什么曹大帅的儿子? 我说对啊。 白老板躺着,非常诚实地给我找了个补,道:他呀,确实是曹钰那个老王八蛋的儿子,他叫小王八蛋…… 张文笙问:曹士越? 我拼命点头,白老板也点了点头。他是捏着气、尖着嗓、意不平、气不顺,自顾自接着言道: 没错,他叫小王八蛋曹士越。 张文笙说:是曹士越就行了,是不是王八的蛋以后再说。 他一俯身扭住白老板的胳膊,别着他的手筋,把这个人用一种很难受的姿势,从地上拉起坐直喽。 白老板被他扭得太痛,嗷嗷直叫:我跟你无冤无仇,一次次地害我,到底为的什么? 张文笙道:我还有哪次害过你? 白老板叫道:若不是你害我办砸了事,我能被凌局长发配到引擎室里来“烧锅炉”吗? 张文笙想了想道:还没做过,我记得了,下次有机会害你,我便害你,补完这些因果。 白老板的五官像要被他气到融化似的,几乎全都挪了些位置。他还有一只手自由,这会子却也不敢往张文笙的手边送,他坐着呻吟,蹬了蹬两脚,头一扭还是冲着我叫唤:曹士越,小王八蛋,你让他松手,我不去告密! 我问张文笙:他会不会去告密? 张文笙道:不一定! 我又问白老板:你会不会去告密?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86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白老板道:我告不告密有什么差别?这船上到处都是监控设备!要是他马上松手,我带你们到监控盲区去,给你们沏杯茶好不好?我在这里工作,当然知道怎么躲监控偷懒,你们就相信我一回好不好? 我想起他自称是“烧锅炉”的,热水想必是真有。自从离了牢房,我们走了这么久,确实滴水不曾沾牙。他不提也罢,一提我想起这茬了,端的是口干舌燥、精疲力竭。 我便也摇摇晃晃,走了过去,拽一拽张文笙的衣角:笙哥,我想喝茶。 张文笙叹了口气,把手松开,立在一旁道:“烧锅炉”的!你听着,他要茶,我还要面包、要奶油蘑菇汤。拿不出来,我马上把你的头拧下来,挂在顶灯上。 说完,他可能觉得光口头威胁还不够可怖,又抬起双手,隔空比了比白老板的头颅大小,加码要挟道:你记好,我可是通缉犯! 白老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嘀咕道:得意什么,你还要当千八百年的通缉犯…… 我虽不甚懂,也知这绝不是啥好话。偷眼瞥张文笙时,又觉得他不在意,于是我也就不去在意了。 原来引擎室里是没有锅炉的。“烧锅炉”只是一个笼统的说法,意思是,在引擎室日常维护保养动力设备。 白老板一边向我们解释这个,一边真的端出了热茶、热汤和面包。 他值班睡觉的地方和工作间仅有一墙之隔,墙薄得可以不计,内里就是控制所谓“动力引擎”的许多黑色长匣子,全都一个个、一排排,整整齐齐地码在一个宏阔的敞间里,仿佛数百具阴森森的大棺材,上面又有各种粗细软管接入,有红绿黄蓝的小灯次第闪烁。 声音很大,轰隆轰隆的,隔着几乎不存在的墙听,仍似耳边一刻不停在打雷。听得久了,正常人都要疯掉。 我在这滚滚雷声中,隐约听见白老板与张文笙说话,他说这内里的“棺材铺”,足有“五千多平方米”…… 我插嘴道:你怎么住在坟地里,你就跟这些棺材睡一起? 他看上去好气,根本不答我。 眼下只得我们两个活人在此叨扰,顺便分享他的食物,是久不曾见的娇客。他没来由,忽地也多了些软意柔情,甚至拿了条毯子给我披着,同我说:这里不通风不供暖也没有恒温设备,还是挺冷的。 张文笙还是拿面包沾汤,往嘴里塞。算是客气,他分了我一块,示意我好歹吃一些。我一小口一小口咬着面包,感觉它淡而无味,又不好意思拒绝。 正干嚼着,顺便听白老板断断续续与张文笙说他自己的事。 他显然不会尽述,只是要拉个讲道理的人听听他过得有多苦。我听见他嘀嘀咕咕,说自己从小就会唱戏,跟着大人咿咿呀呀学戏。 他说他读完书,就被荐到凌局长办公室做文职。才做了三天,遇到一场文艺汇演…… 这人说到这里,悲从中来,泪眼婆娑诉道:我业余水平而已,唱了一段,他们办公室老人抱团排挤新人,才来就想把我弄走。有人跟局长说,1900段缺个干卧底的……新来的小伙子有特长。苍天也,有特长是我的错吗?我像是能勾脸上台正儿八经演戏的人吗? 张文笙默默啃着面包,象征性地摇了摇头。 我在一旁吧唧吧唧叫着面包,一时兴起,插了句嘴。我说:贞贞,你这个情况,万古同悲,好有一比。 白老板忿忿然瞪了我一眼,还是问的张文笙。 他问:等会儿我能把这个小王八蛋直接从空气间扔出去为民除害吗?反正天知地知,只有你知我知,在这儿干了他,直接闭环得了。 张文笙咬着面包,还是摇着头,只是嘴角微微上扬,脸上添了那么一丁点儿的笑意。这笑意没什么用,他的容色依旧颓败愁苦。 他笑了笑,看向我,突然开口:你刚刚想打什么比方? 我说:也不是打比方,戏文我也常听,即便不会唱,也会颂。我们三个,与棺材为伴,真正是戏台上唱的那种,余年值乱离、歧路遭穷败、风流被雨打、狼狈似乞丐。 张文笙停下咀嚼的动作,低头思忖了几秒钟,又抬头望着白老板:有这个戏吗?是这样唱?你会不会唱? 白老板怒道:没有!词都不对,东拼西凑,你叫他唱,我不会唱。 张文笙颔首道:没有就罢了。若有,我蛮想听的。 白老板道:若有我也不做这种无谓的表演了。老子现在是光荣的“锅炉工”! 张文笙笑道:说的什么话。你能唱,我想听,他也想听,你就随便来一段呗。反正这里也没人——反正你要是不听话,我随时还是会打死你的。你可搞搞清楚,我是个通缉犯啊。 第67章盒子与桃与光轮号 十六、 张文笙吃饱了就睡。 他自云疲累已极,需要养精蓄锐,对我说了句:你先望风,等下我起来换你睡。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87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估计他就是说说而已,这边厢说完,他一头扎在白老板值班用的那张脏兮兮的单人床上,后脑刚刚挨着枕头,人就松放下来,几秒钟后就睡踏实了。 白老板同我坐在一边,望着他发愁。白老板对我抱怨道:你看看他,他居然真的抢床睡啊!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我说:我们之前在牢房,牢房里没有床,只有个铁箱可以躺。也没有枕头,躺下来硬得很,背痛头硌得疼。 白老板对我做了个“嘘”的手势,拉我往竖满黑色“棺材”的大房间里走。我原是有点怕的,但他执意拽我走,显然是不笙“相居一室”。 张文笙睡了,他又那么高大,我没有人帮衬,硬拗必然拗不过他。就勉强保持住笑容,踮着脚同他一道走远了些,在一排“棺材”后站定。 白老板才刚一站下,就把我往一具棺材上攘了一把,口中道:真是冤孽,好好当你的少帅便了,你倒能耐了,经都抄不好,还学人家穿越! 我的后背在棺材板儿上弹了一下,我愣了,问他:我是真的穿越了吗?这就是穿越? 白老板怒叱道:废你的话!这儿就咱们仨,你是穿越哒,他是穿越哒。我,我是穿越回来哒。 我“噢啊”了一声,点了点头,道:我还是弄不懂。 白老板又攘了我一把:不懂你乱点什么头! 这一下他力气有点大,推得我胸口有点小疼,我便西子捧心状略略弓身,呻吟道:我不懂为什么你认识我、我认识你,他却不认得你?你认得他,我认得他,他却不认识我也不认识你…… 白老板叹了口气道:穿越穿的是时间。你把某一年当做一个独立的盒子来看,100年就是100个不同的盒子。我们初相见在民国三年,我就好比是民国三年这个盒子里放的一个苹果…… 听了他这个比方,我忙插言道:你们扮小旦的,讲究脸似桃腮、鬓若堆鸦,不要苹果了,还是放一个桃儿吧。 这下轮到白老板西子捧心状附身弯腰了,即便这样,他看着还是很魁梧雄壮。他就那么雄壮地窝着身子,在我对面唉声叹气:行。我就好比是你们民国三年这个盒子里的一个桃,穿越定位器打开后,会把我直接从民国三年的盒子里捞出来,倒到另外一个盒子里去。如果定位的是民国四年,就在民国四年的盒子里,如果定位是今天,我就站在你跟前。 我想了想道:哦!张文笙直接把你倒到“今天”这个盒子里了。 白老板道:非也非也!他只是信手把我随便扔了一个盒子,我有办法紧急求救,又被凌局长搭救回今天这个盒子。但是无论我经过多少个盒子,我自己身上的时钟不会停,我的年岁会一直增长,它不受我跳盒子这件事影响。从我被扔出民国三年的盒子到今天,对我来说,已经过了三年了。我不是那年的白素贞了,曹士越,你看看我这不死不活的样子,我被处分下放到引擎室已经捱了整整三年了!你能听懂吗!你能懂我的辛苦吗?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个“盒子”,而我们的周围,诚然正竖立着许多许多阴森森的长“盒子”。 一时间,我对“盒子”都产生了一种粘稠阴暗的恐惧,明明自己还站在安全的地方脚踏实地,因被“盒子”们环伺,仍是心中发毛,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我喃喃道:我以为你才走了一年,原来已经是三年了?嗯……这都是盒子的错? 白老板听见我说了关于具体时间的事,立刻伸手来按我的嘴:不要告诉我太多你的事,我不想知道。 我想起樱子曾对我说过的,原装的古人提到有穿越者不是好事!她建议过我,要我见到穿越者,最好见一个杀一个。 我便问白老板:你是怕我把你杀了?曾有一个穿越者对我说,穿越者破坏历史的完整性并不是好事,要我见到穿越者就直接杀掉。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动手的。 白老板足下一跌,道:我怕你?唉——算了算了,曹士越,不是我不教你,是你们古人很难弄懂这些的。让古人杀穿越者这种话,可能只有极端历史保护主义组织的人才说得出来,这帮人很神经病的,本身是非法穿越者,却自以为特别正义,会跑去时空中“纠错”,到处乱杀人,非要把历史全弄成她们读的史书上的样子,有一点不同的变化就严格修改,宁枉勿纵。 我赶紧又点头:对对对,我遇到过,就是那样子的,她特别凶啊!一个劲儿地逼我杀人…… 白老板又叹了口气:看来我走后又发生了好多事……曹士越,你不觉得奇怪吗?你爸爸的身边有好多穿越者…… 是的,我曾经觉得这个事儿很奇怪,我曾一直觉得这个事情很奇怪。 然而最后,我清清楚楚听到过,张文笙说,我的爸爸居然也是个穿越者。 没有我爸哪儿来的我?如果他是穿越来的,我算是哪里来的呢? 我干咳了一声,没有接白老板的话头。我说:笙哥睡醒了我们就想办法下船,今次不会多给你找麻烦。 白老板听到我的话,竟没有丝毫的放松之意,相反的,他又一次弯下腰来,捂着心口,面露苦笑。他猛喘了两下,喉咙里咯咯作响,好不容易才顺过了这口气。 我看他一拳砸在一面棺材板儿上,回收了人意料的空空洞洞的一声响。 我很诧异:怎么,连我这话也说得不对么?我只是想下你们的贼船,早点回家去。 白老板道:下船?这船是你想下就能下的? 他突然发了狠似的,一把揪住我的衬衫衣领,半拖半拎,把我搬到房间的一侧墙壁边。 我看见他在墙上摸到一个表面平整无奇的机关,把整个手掌都贴合上去,按下。 这一整面的墙壁都开始起了变化,就仿佛是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抚触了鲲鹏的羽毛,拨动、翻转了坚硬的龙鳞。 墙壁忽然散作无数小片,就在我的眼前消失。 我看见大朵浮云,就在眼前,与我平齐,是一样的高度。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88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看向脚下的地面,它也正在散落消失。 我们不在大海上。我们站在虚空中。 此时此刻,我们的头顶脚下,四方八面,尽是苍穹。 第68章天空上面是天空,道路前面还是道路 十七、 我想,张文笙应该是被我的叫声惊醒的。但他不肯承认,非说自己一直都醒着,只是装睡,以便暗中观察白老板和我。 他说暗中观察就暗中观察吧。我叫得脑壳都疼,懒得跟他争辩。 他匆匆赶来时,我连站都站不住,蹲在仿佛根本不存在的“地板”上,闭着眼睛一直叫,叫得力气都快用尽了。 他老张走过来,二话不说,一巴掌拍在我背上,硬把我的叫声给拍停下了。 他问我:你叫什么? 我闭着眼睛对着他声音的方向哭喊:笙哥!笙哥!我要掉到地了!我我我,我摔死了! 张文笙又扇了我一巴掌,叫我睁眼,我就是不肯。接着我听见他在我身旁,似乎是跟白老板争执了几句。我叫得耳鸣心慌,他们说了什么却也听不清。 正在浑身发抖之际,忽然感觉到身后抄来一双手臂,在我的胸前交叉,把我拖将起来,勉强站立。 张文笙在我身后,用很凶地声音对着我吼。他吼道:睁眼! 他的声音有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我被它所摄,像中了邪一样,终于还是睁开了眼。 周遭没有什么变化,我们还是站在虚空里。云不是我躺在家中院内,看到过的样子,它在脚下形成了浑厚的白色海洋。 完全看不穿云下是什么,周边高一些的地方,则只有零星的云丝,飘渺如雾。再往上,碧蓝无垠的,是万里晴空,阳光很充足,太阳甚至是刺目生疼的。 这是在哪里?我问他们道。 在天空里,张文笙说,在光轮号上。 我的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几乎就要再度尖叫起来,他抬手想掩住我的口,察觉到他这个企图后,我还是把这一声惨叫硬生生给憋回去了。 我发着抖又问他:你不是说我们在船上的吗? 张文笙道:对啊,飞船啊。我又没说这是艘大海船……这船是座天空城,悬停在两万多米的高空上,是为了保护时间矩阵,包裹着它建造起来的。没有必要的话,绝不会移动。它靠多个动力引擎交替供能保证悬停的,我们现在就在引擎控制室里。 他抱我抱得很紧,过了一会儿,我适应了站在虚空中的感觉,抖得便也没有那么厉害了。可是只要张文笙稍微松一松胳膊,我就又抖、又叫。 张文笙实在是急了,我听见他对站在旁边不吭声的白老板吼道:你就不能把外墙反射镜关上吗?他受不了! 白老板喃喃道:我觉得你抱他抱得挺得劲儿的啊。你抱着他,你动不了,就不能来给我找事,又不能抢我的床,我也挺得劲儿的。 他虽然这么说话,倒还是把手又按在了方才的机关上。我的脚下和周围,房间的地板和墙壁,碎片又一一飞回拼合,完全自由的碧空消失了,这个房间又慢慢地交还给了让人安心踏实的黑暗。 我吓得太厉害,松下这口气之后,胃里翻江倒海地抽疼,方才吃下去的东西悉数又吐了出来。 对此,张文笙倒是没说什么,他只是在白老板收拾我吐的狼藉时,突然暴跳起来,在人家屁股上踹了一脚泄愤。 白老板被他踹得都在地上滚了几圈。他滚到墙角,因为有墙挡住,自然截停。他也不生气,揉着腚就坐起来,还有点幸灾乐祸的神情:你要带曹士越下船,要么用定位器穿越,现在恐怕你拿不到了。要么,你就借个穿梭机,这你恐怕也办不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看你们只剩下……那一个办法。我提前让这小王八蛋适应适应,有什么问题?你说有什么问题? 我终于不吐了。张文笙扶我在床上躺了,又给我盖上条薄毯。任凭白老板在旁边叫叫嚷嚷,他面上也没有什么动静,嘴里也还是不出声。 只是白老板的这些话,我是听见了的,也听得懂的。我一把拽住张文笙的手:笙哥,我们要怎么下船? 张文笙拿薄毯连我的头都盖住:你不要胡思乱想,先睡一下,睡了再吃喝点东西,胃肠通顺了我们再走。 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此时看不到他的脸,也不好确定这人是不是嫌麻烦在敷衍。我死死拽着他手:我们在天上,这船在天上,我们要怎么下船? 白老板吆喝道:你那笙哥,神通广大,你让他教你御剑飞行啊! 张文笙还是没有理他。我听见有些微响动,从毯子下的缝隙里看,依稀见他贴着床已经席地而坐。大约并不想硬抽走自己的手,也没有招呼我松手。 我本是想松了手,任凭他走,可是又留连有个暖烘烘的东西贴在胃上的感觉。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89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好像我妈没了以后,我睡觉就没有人陪了。才十二三岁时,就有人张罗给我娶个老婆,说崽仔有人陪着睡,不会做噩梦。我自己并不乐意,而且事情没有张罗好,他自己就吃枪子儿,这件事就很有一阵没人提了。 我想起来了,那是我爸爸以前的副官老张,他是给我爸挡了枪。 我又伸一只手,紧紧攥着张文笙的手。因为前途无望,退路茫茫,心里发慌,我就躲在这一角偏安的薄毯里,哭了一场。 并没有发出声儿的,我怕白老板他俩笑我。我哭的时候,呼气吐气都尽力做成慢的,即便鼻子已经塞住了,也要掐着时间让肩膀一起一伏。 我是假装自己睡得稳了,只是过不多久,就感觉到张文笙又伸进毯来一只手,摸索到我的脸,擦了满手的湿水去。 他挺不耐烦的,我听见他用非常不耐烦的一个口气说道:哭什么,曹士越!怎么才现在就怂了?睡吧!等你睡醒了我还要拎你跳船,别到时候没精神应付。 第69章穿过棺材地,四野是惊雷 十八、 我在白老板的床上,醒过来后的第一桩要事,是找茅房。 之后是埋头吃喝,有啥吃啥,每一口都咬很大,和着热水往下咽。这次醒过来我饿到发慌,似是从未吃过饭一样。 张文笙拿了一张图来给我看,貌似是通道地图,做在非常精致的金属卡片上。我记得他没有这样东西,刚想问哪里来的,转脸一看白老板,看见斯人右边眼窝明显有一块深色淤痕,一直蹲在墙角也不敢靠我们太近。 显而易见,我也就不再多问。 他只给我看,说我们在这里,从这些“棺材地”穿过去,就是通往最下层54个主替螺旋桨的位置。 在那里换上自主动力装备,直接携氧跳出去,自由落体,稍加控制。笃,就到地面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特别认命,固然知道他找的方法一定凶险、麻烦、累人,这时也已经是随他安排了。他说吃完喝完就走,我也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白老板显然不干了,在墙角大叫:你们两个王八蛋,你们一走,我真的会喊人的! 我一想也是,我们叨扰这么久,吃他的喝他的睡他的,他没有理由随随便便就放我们走啊。刚来的时候他就说过了,对上报告了我们的行踪,于他有功。 我对张文笙说:我们走掉他万一真的报告,要怎么办?或者他为我们隐瞒,又遭人害他,那又须怎么办? 张文笙安慰我道:不用担心,我们带他一起走就行了。 我说:这行么? 张文笙道:睡过同一张床的关系,理当如此。 我说:那好,如此我也放心了。 白老板听见我们说的话,当即嗷地蹦将起来,就要飞窜而去。张文笙也不急追,我看他在床下拖出一个工具箱,随意翻拣了几下,掏出几个扳手、钢条、撬棍之类,比了比长短,掂了掂重量。 终于挑定一个,是一根长棍,他提着站了起来,拿棍子遥遥指着已经跑出去十多步的白老板,喝道:站住! 白老板浑身一抖,站下了。 张文笙以棍指地,又喝道:回来!不要教我亲自追你! 白老板看着就在踟蹰。他踟蹰了一刻,慢吞吞一步步挪回床铺边。因为太尴尬,就拿起水壶,给我倒了一杯茶。不管我喝不喝,都硬是把我手上本来的一杯水给换了去。 为防夜长梦多,我们立刻出发,目标地仍然是一路往下。 张文笙一直在逼迫白老板。此番连走路都要他走在最前头,自己跟我并排堵在他后头盯着他,以防有诈。引擎室原是有一些旧的应急武器的,现在都被老张抢夺走,临走之前,分了一半给我配在身上。我看了,也不过是小刀小枪各一,都异常轻,比木制品还要轻,感觉没有什么用。 张文笙问过我会用枪,就把唯一的枪递给我了,简单明了说了几句怎么打开保险、哪里是扳机。他却一手拿着棍,又在自己的后裤腰内插了一把短斧。完事以后,即昂首挺胸,命令白老板前面带路。 因为大家都短暂休憩过,眼下又熟知了通道,这次走得就很快,完全没有犹豫踟蹰。不多时,我们已经越过全部的控制机房,抵达装配着两级共54个螺旋桨的最底层。 按说,突破这里向外,就不再是投影的天空,而是毫无依凭的天际了。 临走之前,我听见白老板说,这里有两套系统,各负主备之职。所有的螺旋扇片,皆由编好的系统程序统一控制,每60分钟,会进行一次为时15秒的更替。 更替期间,主用扇片会全部停下,同时备用扇片开始启动。只有不到五秒的时间,所有扇片的速度都很慢,不会将靠近它们的一切东西都吸卷进去,碾成泥碎。 如今,我们终于来到这最后一层。 这就像是想象中地狱的底层,而不是与天空相接触、直接吻风沐雨的最外层。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90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站在这些巨大的空洞附近,我能感觉到的唯有瞬间切削般的严寒,给人带来的疼痛。尽管有准备,我们穿了白老板多余的工作服,这时还是冻到手脚俱都麻木。 此时莫说开枪了,你教我把枪从裤兜里拔出来都是难的。我看张文笙,觉得他冻得面色发青,想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毕竟这里不光是冷,还有狂涛般的风。 他戴着手套,因为棍子太长,在风里有些拿不住,不得不将手中的棍子放下。我很怀疑他现在也很难施展身手。 我们一直以来听到的恐怖的洪涛之声,就来源于这些恐怖的螺旋大扇片。它们被嵌装在许多的大坑内,那些凹坑,我觉得宛若天堑。扇叶片按照它们自己的规矩,一刻不停地高速旋转着,同时发出经天裂地的巨响。在目前的速度下,我们根本不可能靠得太近。 白老板向我们呼喊,说你们看,跳下去是多么困难——! 张文笙并不理他,他从自己抢来的工作服里,拉出了几条线,就在我们的面前,一根一根接进墙壁里。 墙壁出现许多小的光点,张文笙脱掉手套,他的十指异常灵活,它们在冻僵之前,飞快地在墙壁闪烁的光点上跃动着。 白老板瞪着他:你……你要做什么? 修改替工时序,张文笙道,把15秒延长到30秒以上。 白老板尖叫道:这是一艘巨型飞船!这是一座空中城市!如果这边的动力消失,它会倾斜,它会失重……如果动力不济,它会直接坠毁的! 张文笙说:它不会坠毁的。刚刚我把主用叶片速度加快,它会逐渐呈现加速上升状态,因此偏离正常位置,系统为了校正,会主动运行我写入的程序,即放慢叶片转速,使其适当下坠回正常位置。我们能有25秒叶片慢速的间隙移动,当中还能有5秒钟,全部54个螺旋叶片都不动。 我们就在那时跳下去,5秒依靠坠落我们就能顺利穿过两个半层,然后要注意的是利用风——利用自然风把我们迅速吹离危险的区域,我们要快速离开光轮号的引擎口,以免被吸回去搅碎。 他停下了手指,戴上手套。他从墙壁弹出的抽屉里,拿出两个很厚重的大背包扔落地下,一脚拨给白老板一个。 把装备套上,他说。 等会儿还是你——白振康先生,你先跳一步,他又说。 第70章跳下两万米红尘 十九、 张文笙找出来的东西,据说是穿在身上的,实际是绑在身上的。看上去,主要部分跟炮弹也差不多。 我爸平素最喜欢说,要是哪个不老实,就给他绑在炮弹上一炮打出去,有多远滚多远。虽然实操不大可能,“屁股上插炮弹”的概念却深入我心。因此我看到这个什么自主动力装备的模样,就颇有些抗拒。 我小小声说:我不想被一炮打出去…… 张文笙这会儿整个人都是一副戒备森严的态度,不管我说什么,他都很神经地看着我,同时往我的身上套“炮弹”。现在听见我嘀咕,他又是很神经地看着我:你说什么? 我老实说:我害怕。 张文笙还是很神经地看着我,道:只有两万米高,你真的不用怕。 ……他说完了我只觉得愈加害怕。 我怕得人都挪不动了,脚趾抽筋、舌头打结。可是有些事情,终究逃不过,我得问清楚。所以我勉强又道:你你你要我干什么,要我跳下两万米? 张文笙摇摇头道:知道你怂包,不用你跳。 他说完,根本不多解释,便开始往自己的身上绑东西。 其实,不能说是……“绑东西”。他用我没见过一种的黑色宽兜,如两人合穿一件紧身衣一样,将自己和我强行套在了一起。这个东西显然只有两个裤腿,直接包抄住两个人四条腿,接合部分将将好卡在裆下,相当难受。 此时我才终于明白他的意思,连忙问他道:笙哥,你……难道你要抱着我跳? 到这一刻,张文笙自然已不可能把我推开去了,他跟我是胸贴着胸、腹连着腹、嘴对着嘴。我一开口,一嘴巴热气都喷他鼻子眼睛里。 如此这般,他自然是要等我说完话,喷完气,才会开口。最要命是他一开口,他这一嘴巴的热气,也冲了我一脸,鼻子眼睛与嘴巴,都不能幸免。 他喷着热气说的竟然是:不要动了,你热不热? 毫无建树,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心中忐忑,原是还要问的,突然就在这个时候,脚下轰然一震。 钢铁铸就的大地开始震抖,我们脚下所踏的,再也不是平川。 从洪涛般的风声听起,就知道是那些扇片转得快了。风声更激,如惊涛拍岸。我们站的地方,抖动更剧,若不是两人四腿扎在地面,我自己一个人,此刻一定已经摔倒。 在地震当中,明显能够看到地面开始倾斜、晃动。我尖叫起来,不知喷了多少唾沫口水、鼻涕眼泪。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91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张文笙默不作声,将手上两个水晶面具中的一个,直接扣在了我的脸上,就此隔绝了他不太想接收的“我的一部分”。 面具有很好的隔音效果,一戴上,那种令人恐惧到肝胆碎裂的巨响就似隔了一座山。并不是不响,而是不会再炸响到震得耳鼓生疼。而且头盔里的空气,比飓风横行的通道边要好得多。 我在面具里深吸了一口气,顿时感到已痛到涨开一圈的脑壳,现在又慢慢缩回了原来的大小。 张文笙自己却不急着戴上另一个水晶面具,他提着那件东西,转身去寻觅白老板。他有开口说话,只是我听不见他在说什么,看口型,似乎是在呼叫什么。 我贴着他,因为信他,觉得有他在我就不能有事,所以也不太关心他目眦欲裂、青筋微凸,是到底在叫什么。 他叫了两句,我也在寻找白老板。隔着面具上的透明目眶,我能看到白老板,他在离我们有点远的地方,没有靠近嵌着风扇的凹坑,也没有绑上炮弹。 他只是,单独把面具给戴上了。 我的头在面具里,他的头也在面具里。他好像是说了句话,我这边就传来很清晰的声音了。清晰到,仿若他就在我的耳边言语。 我听见白老板的声音说道:我早就说过我会喊人的,张文笙。你在我不敢也摸不到通讯器,但你百密一疏。这套应急装备里,当然有通讯装置。 我一愣,脱口道:我不是张文笙,我是曹士越。 白老板娇嗔似地“哼”了一声,用带点笑意的声音对我又说道:没差别呀,你俩现在不是穿的一条裤子吗?我马上换个频道,我要直接向凌局长报告,我会——他说到这里,骤然收声,不是因为这个神仙面具坏掉了,是因为地震停下了。 地面还是倾斜的,没有恢复原貌,甚至更加倾斜了。 我想动,但觉得脚扎不住,现在连我们两人四脚都开始滑动,无法站稳了。 张文笙好像说过什么……他说过螺旋风扇叶片,在某个时候,会停止转动。 如此一说的话……好像风声真的越来越小,越来越弱。 我感觉这穿堂夺命风,真的不行了。它快刮不动了,随时会停。 渐渐的,不过几秒钟,我就飘起来了。 地面抛下我们,先行撤退,也就是下坠。它跑得太快,我就觉到自己飘了起来。 也只有一瞬间。我只飘飞起这样一个瞬间。我听见白老板怀恨的吼声在面具内响,他的态度真的悲愤:曹士越!自从沾上你,老子就倒了八辈子的血霉!这个张文笙,为逃跑要害死一船的人!这船上有近千人!曹士越,你这个王八蛋!我为了你的事耗了三年光景,眼泪流干寸断肝肠…… 他好得趣儿,都到这种时候了,念白还这么有腔调。我忙高叫着应和道:这是狂风吹散镜花那个水月,不是我要与你两下分张! 张文笙没戴面具,看着像是听不清我叫的什么。我正想再打几个乌云遮月、瓦上霜寒的比方,跟他说明我惋惜他的意思,那边厢张文笙已经拖着我疾行了数步。 总之就是,他管走管打我管唱念做,我就专心一致地回那白老板道:你还是应该同我们走,我还想听你唱…… 说到这里,陡看见张文笙贴着我,猛一拍自己面上,原来是把面罩扣上了。 我刚想问他是不是也想进来谈谈话。孰料耳边响起他头一句就是:抱紧我,或者不抱也行。 我说:啊? 这不能怪我,我是背对着凹坑的。眼下风扇又转得很慢,面具里又很安静,我都不知道自己离这个出口是远是近。 张文笙戴上面具后的第二句话,是一句暴吼,险些把我直接震聋。 他吼道:还是不要抱了!!! 真的没吼完,他就绑着我一道跳下去了。 第71章我降落在地,全因为你 二十、 张文笙说携氧降落不应该会缺氧,我不应该会昏迷。他特别闹不懂我为什么会昏迷。 他当然不懂了。他这种胆大过天的人,怎么可能闹得懂别人从两万米的高度摔下去,一瞬间就被当场吓晕的感觉! 他落地的那一下,没有落得好,我们是摔下去的。他砸在我身上,我就立马醒了,接着我们又在地上滚了几周,他不断地挤着我,弄得我浑身都痛。晚些时候脱衣一看,到处都是淤青。 好不容易不滚了,那几个绑在我身上的“炮弹”却硌着我,这样躺着腰也非常疼。 天灰扑扑的,有点微凉,但是不冷。我们躺的地方平坦而荒凉,就着仰躺的角度,我左右近旁看不到任何一株正在生长的树。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92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推张文笙,叫他起来。这时看他,他的面色发青、嘴唇发紫,仿佛已经中毒,随时要死。 我推他他也不动,我只能继续很难受地被他压着,躺在那里等他喘了一阵子的气,方才伸手去摸宽兜暗袋里插的一柄小刀。他就用那刀子割开了套着我俩的宽兜,又卸掉我身上的几个“炮弹”。 他拽我起来,我试图弯折腰杆坐起,才动一动,就因为剧痛又躺回去。我是动不了了,呻吟了几声,疼得眼泪都扑梭梭直掉。 张文笙并不谅解我,还是很凶地冲我喝道:起来!不要等来人了再动!要动就自己动! 他比之前更加狼狈了,如今的模样已不只是肮脏,简直是疯狂。他像个疯子双目通红,执拗地拉扯我,要我卸下装备马上起来走路。 虽然他那动作不激烈,也没有真的拽疼我,他那种急迫的态度,还是吓到了我。 我被他吓得瑟瑟发抖:如果我不起来会怎样啊? 他声色俱厉,道:天上的人马上就会追来!他们会通过锁定设备落地坐标找到这个降落点。成吧!你愿意躺着,我就自己走了。 我忍着疼,勉强绷着自己,折腰坐起。张文笙看看我眼泪盈眶的模样,终究是怕耽误时间,他就也不再征求我的意见,直接抓着我的胳膊,一翻身把我扛死猪价挂在肩头扛起就走。 因他这个姿势,我的大头冲下……热血一下冲进眼眶,推了更多的眼泪出来。他一路走,我便一路泪洒官道。 这其实说不好是不是个“官道”,因为就是荒地里有一条路,约莫驷马之宽。 张文笙扛着我,原是想不要从这个路上走,而是尽快找一个遮蔽物。只是这里真的很荒凉,即便一个坡,上面也没有能够藏人的树木。 极目处有山,看着也不算特别的远吧。我对张文笙说:笙哥,你往山那边走哇。 张文笙怒道:望山跑死马,你没听说过?走到要好久,慢慢等着吧! 官道的两侧,没有树木,但有衰草。蓬蒿枯败,有半人高。 我们走了一会儿,我觉得力气恢复,就让张文笙放我下来。他帮我揉了揉麻痹的腿,跟我说等下哪怕他搀扶我,两人一道行走,这样到底能快些。 正说话时,我往四处看,忽然就看到衰草地里有人。 第一反应当然是追兵。我俩一道蹦起来要逃。对视了一眼,各自觉得不像,又异口同声道:看看去。 我俩从两头走,往草丛里包抄,走到将近处,我看清是一个衣着破烂、披头散发的男人,骑在另一个蓬头垢面、衣衫破旧的壮汉身上。 两个人都很臭,大老远就闻得到。不但有汗臭、有热腥气,还有浓重的酒味——不知道是躺着的喝多了所以躺着呢,还是骑在他身上的喝多了,所以对着他举起刀。 哎哟我的妈,我终于看明白啦,那个骑在别人身上的脏汉子,他举着一把豁亮的长刀,正对着他身下那人的脖颈上来回地比、来回地瞄。 那躺着的汉子,胸膛还在起伏,依稀还有鼾声,显然不是个死人。 这还用问?这是杀人越货的现场,被我们撞了个正着。 我对张文笙做了个手势,意思是有刀,我办不了,还是得他上去阻止一下。既然有缘看到,还是出手救一救人比较好。 张文笙没动。 我们离得那么近,我在这边的草中,他在那边的草里。我都能看得清,他熬红了的眼睛里透出极为冷漠的神情。 他站在陌生荒原的衰草之间,一动不动。 这不是我熟悉的张副官。 我觉得这一个张文笙吧,是完全就没想救这个路人的。无论我怎么比划,给他使眼色、扮鬼脸,他都不带动的。 原先我觉得他,只是在某些时候不解人情,下得去手,比较狠心。现在我看他简直是没有人性,脚下生根,面上覆霜,宛如钢铁。 本来吧,我真的没有一定要救那个睡着的人。可是张文笙这个态度严重刺激了我,我觉得自己再比划他还不理,就要叫出声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他张某人,就在我的对面,默默无声地,悄悄转身。他的一只手背在身后,向我招了招,意思是要我跟他一样,什么也不做,见死不救,就这样溜走。 我登时是,气不打一处来啊! 不知到底怎样来的一股胆气,推着我,激着我,从口袋里摸出张文笙此前交给我的那把玩具一样轻的配枪来,按开保险。 其实还是不太相信它能管用。但怎样拿着这个形状东西唬人,我是很有经验的。 我端着这个很像假枪的玩意儿,扑地一声从草丛里蹦出去,一步就蹿到了那个举刀之人的身后。 这人似乎是觉察到我出现在身后。还不等我讲出酝酿好的念白,他就已扭头转身,连刀刃都转过来对向我的所在。 刀光如水银一般明亮,在我的眼上一晃。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93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心里紧张,更觉得不能再等,这句念白再不讲可能今生都再无机会。 于是我管他有没有刀,管我这手里到底是不是枪,我还是举起手中物,对准了他的脑袋,口中喝道:不许动!再动一下,我崩了你! 这样才对嘛! 真特么过瘾! 荒天野地,生死关头,我心中竟颇舒爽。 也就舒爽了一秒吧。因为在我眼前那个意图杀人的脏汉,为了打量我,特意用刀刃拨了拨自己披散满脸的额发。 这样子他能够看清楚我,我嘛也顿时能看清楚他——他的脸。 固然这脸太脏、太黑、太年轻了,我还是,很不幸地,能认得出他头发下面,本来遮住了的那一张脸。 我的手一紧,险些走了火;接着我吓到手一松,又差点丢了枪。 这转过脸来的杀人者他根本就是…… 他是我爸。 第72章万般世人挟裹前行 二十一、 别人的脸我有可能认错,我自己爸爸的脸我是绝对不可能认错滴。 固然我没见过我爸特别年轻时候的面庞,然鹅但是,我见过他比较年轻时候的照片啊。 而且,我跟我爸长得也很像。有人称赞我说,鼻子耳朵嘴巴,都能看出我爸的模子。但有一点,我爸爸的眼睛,不怒含威。他那一对瞳仁,即使在和蔼可亲时,也似有冽冽凛光,隐抑着两道厉雷。 我的眼睛……我没仔细看过,反正我岂能凶过我老爸?我爸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呀。 却说眼前这位老兄,正在眼都不眨的杀人之际,在这荒郊野外,与我打了个照面。让我看清楚了,他顶着我爸的一张脸,而且生着我爸那样凶悍的眼神。 可是这没有啥用,他敢乱动我照样会崩了他的。世上有万千人,总有几个长得像的嘛。 所以,我继续拿枪指着他,他继续拿刀冲着我。我心中犹有血气,这便壮着胆子又吼了一声: 别动!说!你姓甚名谁! 那人愣了愣。他瞅瞅我手上的小手枪,再瞅瞅我本人,眼神虽然凌厉,却十足像要发声。 他光用眼睛就要说出话来了,我分明看得出他心里在说:这个人该不会是个疯子吧? 他对着我,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他笑道:小子,你老子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曹钰! 我手里的枪,这下子啪嗒一声,就真个掉在了地上。 我的枪掉了,那个自称“我老子”、“曹钰”的人的刀并没有掉。他觑得这个良机,怎么可能含糊,当场展臂挥刀,就冲着我的面庞迎头劈下。 劈就算了,士可杀不可辱的道理,这个人好像完全是不懂的。他恶到了极点,不但要我的命,嘴里还要嘲讽我。 他嘲讽我道:你小子长得倒还行,原来是个草包! 他刀势汹汹,按照一般正常,我命休矣。 我站着没动,反正动也来不及动,索性不动。我就站在那里,没动,眼睁睁看着刀过来的时候,张文笙也猛转身,从身后向这个“曹钰”扑将过来。 我爸那个曹钰当然没有笙哥动作快。他曾在身边搞演武会,让麾下高手一一与张文笙比过力、也比过快,他稳坐第一。换到而今眼前,当下这个落魄不堪的“曹钰”,也确然没有眼前这一个张文笙快。 他被扑倒在我跟前,我还是纹丝不动。此时已绝非是吓到不能动,我就是知道,他砍不死我。 从两万米的天空跳下来,张文笙都能保定我不死,他怎么会让我死在这儿呢? 张文笙反折住这个“曹钰”的胳膊,压在他身上夺下他的刀,然后拿这刀一指我道:愣着做什么?要么来帮忙绑住他,要么赶几步先跑!我不打算在这里杀人,等一下敲晕这货就成。 我问:有没有第三样可以选? 他紧皱着眉头:你去把地上睡觉的那个人弄醒,他们的私怨让他们自己了结!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94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应声道:哎!那我选这个。 我捡起枪,走到那条睡眠正酣的汉子面前蹲下,推了他两下,他没有动静,便转头对张文笙说道:弄过了,不醒。 被按在地上的“曹钰”哈哈大笑,道:这个小白脸儿真逗,我说大兄弟,你从哪里捡来的这么个大宝贝儿? 张文笙反手一耳光抽在他脸上:闭嘴!命都要没有了还贫。说,他怎么了?你为什么要杀他? 那“曹钰”坦然道:他没怎么了,醉死了呗。我也弄过了,没弄醒。本来想救个人,一看这个人嘛已经废了,这么荒郊野外的,他也走投无路的,索性我就,咔嚓了他,替他花花盘缠啥的。不然我甩膀子就走,等下来个狼啊野猪啊,啃掉他的手啊脚啊,他醒来就是疼死的。我这也还是救人做好事嘛。 他这个想法真正无耻,只是乍一听还挺有道理的,我听他讲完,既觉得他无耻,又无言以对,不知如何反驳。 这时我听见张文笙道:你真不要脸!杀人劫道还讲得出道理来,比直接杀人劫道更不要脸。 我忙一拍手:诶对,我也是这个意思。 只是又一想,这人真是特别像我爸,连自圆其说的本事都一毛一样。越想越心虚,拍手也就只拍了一下,暗忖着还是得找个机会搞搞清楚,这个“曹钰”跟生我的那个曹钰,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低头想事儿的当口,张文笙抬高了喉音,吩咐我道:还推不醒你抽他俩耳光,再不醒踢他俩脚。 我点了点头,把手枪塞好,骑在那醉汉肚子上,对搓双手,运足一口雄浑之气……左右开弓,啪啪啪啪,抽了那人四个耳光。 自己还生死难料的“曹钰”看见这一幕,不知死活地“嘿嘿”偷笑了几声。 耳光打完我都快力竭了,手掌又疼又麻。刚想说还是没动静,我是不是该站起来踹他了?才动了动,眼前尸体一样的大汉,哗地就把双眼给睁开了! 他的眼睛很大很圆,瞪到目眦欲裂,甚是可怖。他瞪着我,凶巴巴地,喷着酒臭气,质问了我一句:你打老子? 我吓得一抖:你醉大了!叫不醒你! 那大汉啪叽又把眼皮合上了。停顿了几秒之后,他伸手伸脚,打了个哈欠,又一翻身,我就从他肚子上滑了下来。 我赶紧站起来躲开了几步。 那人挺舒适地侧躺在尘灰衰草当中,眼睛半合半闭,对我微微一笑道:你呀长得真好看,你可以叫我玄郎。 我又抖了一下,看向张文笙,他也是一脸刚起过鸡皮疙瘩的表情。他对我说:再问问这个“玄郎”怎么回事!问他姓什么!你快去问,你问他会说,这很重要! 我没奈何又上前,凑近了换上了副温柔好脸色。还未开口,就又听到了这具躯体当中推挤出来的,很有节奏的那种鼻鼾声。 他,居然,又睡着了。 第73章组队越过云梦泽 二十二、 玄郎姓赵,这是他醒来之后自己说的。至于他躺在荒郊野地里的缘故,照他自己的说法,只是喝多睡着了。 “曹钰”说:我等了他两个时辰,日头都西斜,人还没有醒。这不是睡着了,这是醉死了,我行好事送送他。年成不好,好人难当,不然你以为我愿意啊。 他俩原来是互相认得的。 也不是老友、乡亲,只是路遇的旅伴。张文笙一再逼问,那“曹钰”才承认的,两人萍水相逢,想往北去投军,路上一道喝的这顿酒。 张文笙跟我咬耳朵,说:你看看他,先说是遇到路倒,打两巴掌又说是等了两个时辰的旅伴。 我问:你怎么看? 张文笙道:屁的同伴,他也绝不可能等俩时辰四个钟头。根本就是他在路上物色到这个缺心眼儿的老赵,看中人家腰里的盘缠,故意把他灌醉放倒,就在这官道旁边的荒地里,打算杀人劫财。 ……嗯,如果这个人不跟我爸爸同名同姓,我大概会直接蹦起来说:太坏了,崩了他算了。 介于现在这个情况,我只能不蹦起来,而且很平和地说:笙哥,我觉得,老赵都不跟他计较,你就放他一马吧。我们总不能一落地就杀人。 张文笙不知道我这百转千回的心思,他倒是干脆:正是。我们是未来人,对这些古人来说,我们降落在地就像神仙下凡一样。最好还是不要干预他们的行为。所以本来我连姓赵的都不打算救,就该天风玉露,任其生灭。 我说:那完了,你还是救了。这不还是干预了吗? 张文笙同我耳语道:幸好救了……这个你不会懂的,不但要救他,接下来的一段路,我们跟着他走就好。见机行事,只要找到散落在地的其他穿越者,我们就有办法离开这个时代。 他这话我越听越有问题,他是一口一个“这个时代”、“这个时代”。起初我从来没有怀疑过的,我至今仍不习惯把自己个儿都当成一个跳盒子的桃儿,可是张文笙的话让我起了疑心,我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落在哪个盒子里了?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95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扯扯他,脸都贴在他耳眼上,为的是一定要保密,不能传六耳。 我问他:“这个时代”是哪个时代?你没把我送回家去? 张文笙道:你想什么呢?跳下两万米,是空间的跨越又不是时间穿越。我们还在公元948年,也就是“时间矩阵”突然出现的那一年。光轮号长久包裹在“时间矩阵”外,它其实永远悬停在这一年。 诚实说我还是听不懂他全部的意思,但我很确定,他说的是:此时不是民国三年,此地不是我的家园。 我忙道:这到底是什么时候?说个我能听懂的。 张文笙想了想道:“春花秋月何时了”,听过的吧? 我一拍大腿:南唐后主,死前所作,听过!哇,我们竟然在宋朝!那现在我也是个神仙了? 张文笙道:那词其实是,30年后写的。 我:啊? 张文笙指着抱着自己脑袋昏昏磕磕,盘膝坐在衰草丛中东倒西歪的年轻汉子赵玄郎道:你知道他是谁么? 我:不知道。 张文笙道:不知道更好。反正他要是刚才被姓曹的混蛋一刀劈了,你就学不到那首“春花秋月何时了”了。 他越说我心里越毛,可他就是不肯说到清楚明白。我搞不定他,决定还是自己一会儿路上,找机会去问赵玄郎。 没料到过了一会儿上路时,我们竟是四个人结伴而行。 赵玄郎非要带上“曹钰”。他说而今乱世,多一个帮忙的多一条手,一点小恩怨没什么好计较的。 张文笙表示反对,他说这人为你腰里的钱,还想要你的命。 这老赵听完,哈哈大笑,当着我们的面,就把自己鼓鼓囊囊的腰间褡裢取下来,抖一抖掉出几块石头。 “曹钰”一看脸色就变了,道:你把石头带在腰里做什么? 那赵玄郎道:我身上没钱,金银铜铁一切皆无,连鞋子也快走坏掉了。你一见我,就偷摸我腰,我就知道你是会家子,想搞点钱,所以我就故意跟你走,让你请我吃酒! “曹钰”听到这话,神色一颓,道:吃酒吃鸡,还是我付的账。 赵玄郎笑道:我没有钱,当然是你付账,你自愿付账请客,我又没逼你。吃醉了你要杀我,也就随你,我反正光光一条汉,什么都没有,只得烂命一条。 张文笙听他俩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罢,一扭头对我言道:都说乱世出英豪,我看个个是匪盗。 赵玄郎听得见他的话,也不生气,趁着醒了,溜溜达达要跟我并肩行走。他走上前,就把我的脖子一搂,满身的汗水泥灰,全往我衣服上蹭。 我避之不及,只得随他乱蹭。这个人的自我感觉十分良好,搂着我还要动手动脚,掐了掐我的肩膀和腰,口中道:这个小兄弟真白嫩,方才睡迷了我一眼瞅见这脸盘子,还以为是个大闺女,长得好看,跟我干妹妹似的。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呀?说给哥哥听一下,哥哥也好帮你记住了。 我问他:为啥要你帮我记住这些啊? 赵玄郎道:万一路上打不到野味,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们仨只能先把你煮了,你肉比较嫩。 我吓得赶紧将身一扭,从他的怀里滑了出来,躲在张文笙的身后。 张文笙淡淡道:你怕什么,有我在。 赵玄郎放声大笑,笑得牙不见眼,笑得我都不确定他方才说的那些是真是假。“曹钰”的刀子被张文笙缴下了,现在背在他的背上。 赵玄郎笑,“曹钰”也大声赔笑。或者他不是赔笑,他也真情实感,笑得畅快淋漓。他笑道: 这个大宝贝儿肉多得很,汁鲜肉嫩,生吃亦可。 赵玄郎或许是开玩笑的,我总感觉,这个很像我爸的人,他不是开玩笑的。我爸说不定干得出来,我就觉得他也多半下得去手。 我们沿着官道,在赵玄郎的带领下,依然是往山边走。他对我们说,自己从关西一路流浪至此,此乃远古时候的“楚之云梦”。 这曾是楚王游猎的沼泽与森林,唐时一度逐路起寨,逢野扎营。赵玄郎说,当年驿马千乘,席卷黄尘,野火之起,宛若云蜺,树木葱郁,林壑深秀,犹有兕虎,嗥若雷霆。 听起来是很丰饶的一片地方,奈何连年乱战,都已经荒废了。 他说过了前面的山,就到了一处大的“郝穴”,顺流漂下,再向前即是洞庭。他说他就是要带我们去洞庭,找他的“干妹妹”。 边聊边走,天渐渐黑下来。今夜没有什么风,后路也没有追兵来断,我们走得很无聊,等到得近山处,才发现山为重山,岭是峻岭。绝不是简单就能翻过去的。 于是就在山下安顿。赵玄郎与我不会生火,遂由张文笙和“曹钰”最后两人一道拾来柴草点起了火。他俩一路都互相提防,这时也不得不做了伴当。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96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火起来时,夜空晴朗,本来也有浮云如山,遮住明月,在这古时候的天上,叠了有百千重。 夜里有点寒冷,我把手放在火边烤。正烤着,想着我肚饿,觅食全靠张文笙他们打猎,还不知道能搞到什么东西吃,万一是很恶心的那可就吃不下去了…… 大约是这一刻,月亮忽然突破重云,升到了中天。 天光霎时亮了许多。这月银盆一样,孤悬在云端之上,散着冰雪般的寒光,独照四野。 我听见赵玄郎的脚步,出现在我身后,又停驻在我身后。 我听见他漫吟道:未离海底千山黑,才到天中万国明。 我猛转头。恰看见明月寒光,照定在他脸上,勾勒出他坚硬的轮廓。他仰望着黑天上的银轮,紧绷的双颊终于松懈下来,慢慢露出了一点笑容。 我想起曾有一个人,他跟我讲。 他说,他说…… 他说:曹士越,你快看月亮。 如今我又停下来了,我又看到了月亮。 我喃喃道:明月古今同,月亮总是同一个…… 话音落定后,我感觉到一只手贴在我的后脊梁,轻轻拍了拍。 我知道是张文笙。 果然,我听见他的声音,轻轻说道:你还是想家吗?会有办法的,先不要想了吧。 第74章开荒直须跟对人,跟着老赵下副本 二十三、 老赵、老曹与张文笙,这三个人,仿佛不是人。 人都是会累的,他们仨不会。 我们在群山脚下住,这三人围着篝火烤了两只又瘦又柴的兔子。兔子还没烤熟,我就熬不住睡着了。睡着之前,我的脚就已经不像是我的,酸痛到我想把它们砍下来。 睡着之后,吃兔子他们没叫我,启程也没有叫我。 我是被清晨的寒风冻醒的,或者说,是被清晨的寒风外加颠吧颠吧给双重夹击,不想醒都不行。 朦朦胧胧回复知觉后,我顿时想到两个事:第一是他们吃完兔子并没有意犹未尽地把我也给烤了,还算有点良心。第二是他们也没有把我丢下自己上路,谢天谢地。 我醒时伏在张文笙的背上,他用几根衣服扯的布盛把我绑在自己背上,由着我的双手挂在自己的肩膀。这时是一步一个坑,走得很慢,他的背也都被我压得有点驼了。 不知道他背我走了多久了……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周遭根本没有路,我们走在林丛间。 我听见“曹钰”的声音从我俩身后传来说:张老弟,你若带的是一百多斤的口粮,我也就认了,带了一百斤骨肉又不能吃,还要当骡子当马驮着他,你何必呢? 前方传来赵玄郎的声音:老曹,你要是走不动了,我也驮你——驮到前面一个泉眼子,就地把你洗一洗,架火上烤了就够吃两顿了。 “曹钰”道:那直接烤这个小白脸就行了,还不用洗皮,他多白净啊。 然后他们两个大恶人,就齐声大笑起来。他们真相像,根本不似曾经赌命交锋的仇人,倒像是心有灵犀的兄弟。 张文笙没理他们,只悄悄拍拍我的手说:醒了?还是继续睡吧。 我不晓得他为什么这么说,刚想问他,又听见他说:你就不应该在这儿,也不该吃这些苦…… 是我连累了你。 我在半梦半醒间,埋怨他道:对啊,是你连累了我……那天夜里,我为了你,在同一条路上来一趟回一趟跑了四趟……我的马都跑废掉了,你都不知道……我当不成大帅了,都是因为你,你都不知道……你都不知道。 张文笙问我道:是吗? 我就继续埋怨他:我骗你干啥?这种事,我本来是不做的…… 可是后来,这个张文笙没有继续搭理我,他没有继续同我讲话。等我真的睡醒了,都怀疑这一幕是梦境,他背着我听我说我救他而不得……这件事它根本没发生过。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97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们走了三天三夜,他们三个人都轮流背过我一次之后,我们才翻过这座山岭,看见了湖泽的轮廓。 南连青草,西吞赤沙,横亘七八百里。 那就是洞庭! 赵玄郎说起他“干妹妹”的事情,不无得意。大抵是他从盗匪手里,救下一个与他同姓本家的女孩子,当年路过此地,千里迢迢,把她送回家中。彼时那女孩子的乡人留他,他没有过夜就走了。 乃是以为关西诸州广招藩汉壮丁,不吝差将之职,自己往那边去,能有门路。谁知没有走到,就吃干用尽,现在时局乱,找工都做不到,他连寺院佛田里种出来的莴苣都偷吃过,真正是走投无路。 这个时候,终于又想到洞庭湖畔山梁子上,有这个“干妹妹”的老家。 来的一路,饮风喝露,这老赵就忙着给我们仨画饼,说:那可是个桃源胜地,不愁吃喝…… 本来说到这个程度我已经基本信了他的邪,但这人不懂见好就收,还要接着布道,跟我们说: 那里四季好花不谢,日日如春。 我跟张文笙说:完了完了,一定是吹牛皮的。 张文笙笑笑不说话,只道:既来之则安之,我们跟着姓赵的就走不错路。 他像中了姓赵的这人的邪,我只好去跟“曹钰”商量:我说老曹,你看我,我也姓曹,我们也是本家,你听我说一句话——这一句话根本不带让我说完整的,因为这“曹钰”诶嘿一笑,拿目光把我上下舔了一遍,装疯卖傻道:小白脸儿,你的意思,要我学赵大哥,也认你做个干妹? 去他妈的,我索性闭嘴。 我们从山顶往山下坳子里走去,就不过半天光景,秋天就变成了春夏,莽林也出现了溪流和人迹踩踏出的小径。 溪流之中,真有落英,随着流水缤纷而下。 几天都没有洗漱,我觉得自己一身都臭了,此时看到落花流水,心中欢喜,忙扑在溪边拿双手捧了清水扑在面上。 其他三个人不为所动,也不看风景,只顾着沿着溪水找路。 我听见“曹钰”亲亲热热,问那老赵道:你那干妹妹,有没有芳名?她生得好不好看? 三个旅伴里,他是我最怕的一个。一听他开口,我就不由自主,竖起了耳朵,生怕错过哪句话,等一下就要被他坑害了。 然后,我就听见了,老赵答他的那句话。 老赵道:她好看得紧,我也很中意她。只是若我当初占她便宜,跟那些个拐她盗匪还有甚差别?所以只认作了兄妹。 刹那间灵光披面,我心里像被冰雪似的月亮照穿了一般。我想起一个戏文,它是那么唱的: “古往今来多少篇,何有君王留美名。一个义字闻天下,千年百代颂扬声。”我慌忙站起来,湿了半身水。 我在他俩身后叫嚷:赵大哥!你妹子叫什么名字? 赵玄郎停住脚,扭头看着我,笑得很开怀,露出一副好牙齿。 他笑道:你也想见见?我妹子叫赵京娘。 我刷地转过目光,瞪向张文笙:千里送京娘,你早就知道了,所以你说跟住他怎么都对。 他耸了耸肩膀道:对,我早就知道了。他就是宋太祖赵匡胤。 第75章我的名字对你有什么意义 二十四、 说完这句话,张文笙看着我,一脸随便我怎么想的赖皮态度。 此时此地,我看看他,再看看溪水中自己的倒影,只觉得我俩无不是蓬头垢面,两眼发红,像疯子一样。连日来颠沛流离,简直是身陷在噩梦里。 这个时候,纵然我扑上去,打他一顿,这个噩梦恐怕也醒不来。这数日间,我已经很有这样的经验。 你有理由的吧?我问他,你不告诉我一定有你的理由吧? 张文笙的眉梢抖了抖:有。 他答得干脆至极,完全没有丝毫的犹豫,脸上神色也看不出愧疚。不过咧,他的脸这么脏,胡子拉碴连成了片,这种状况下,能看出啥脸上的神色来才有鬼。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98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想了想,觉得就算他说尽理由我也未必懂,总之这是一个在走投无路时都没有甩下我的好人,我信他就行了。 我便对他说道:那就不用说了。我晓得你必不会害我。 张文笙又抬了下眉毛。但他没说什么话,我们默默无声,只跟住这位老赵。不过穿过窄如一线天的山口,就看到了他说的村庄。 村前绕着流水、遍布花田。山谷外已是秋色萧索,谷内还是鲜花烂漫时节。看得出是个丰饶的地方。 田地里还有人忙碌,赶着水牛犁田,远看去如诗如画。 我对张文笙说:我老家是这样的。前几年我爸爸带我在江南住过,金陵、苏州一带,住在乡下时,窗子一推,外面就是老百姓的田。道路两边,很多这样的。 “曹钰”听见,连忙插嘴:小白脸儿,你的老家哪里? 我特别怕他跟我说话,他一开口,我就赶紧挪了两步,让自己缩在张文笙身后,方才答他道: 我是奉新人。 “曹钰”的眼珠一动,双眼陡然瞪得大大的,我自见了他,他都是不露声色油盐不进的模样,让我觉得他是个奸人。此时他的脸上,尽管糊着肮脏的黑灰,仍旧是流露出十分惊喜天真的模样。 他高叫道:我也是新吴人啊!新吴改叫奉新那年我离的家,至此已经五年了! 他蹦着跳着,在山口窄窄的小径上转着,绕着我一圈又一圈,把我细细地看,重新打量了一遍。突然他扑过来,张文笙要拦,被他抓住肩膀向一边推了开。推得并不重,他似乎是没有什么恶意的。 他这样扑向我,我本来也没法儿躲开,于是索性不躲开。果然他只是扑来,拦腰把我抱住,竟就这样把我的双脚都抱离了地面。 原来是我们新吴的细阿弟!这个“曹钰”欢快地叫着,抱着我原地转了两圈,又直接抱着我,迈着大步奔去追赶走在前头的赵玄郎。 我被他骇得哇哇大叫,毕竟连我亲爹那个曹钰,在我成人后都不曾这样抱着我跑。我还是细崽哩的时候,或许是有过的,可是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我全都不记得了。 “曹钰”赶了两步,把我抱到赵玄郎面前放下,献宝似的指着我:他!他原来是我同乡。 张文笙已追了上来,他看到“曹钰”这个样子,只是笑了笑,就在近处站着,默不作声旁观着这个古人的开心劲儿。 赵玄郎这时心思已不在我们身上,所以也没有丝毫怀疑过“曹钰”的话。他听见这话,就伸出大手,左右开弓,在我俩背上各拍了一下,豪迈大笑道:他乡遇老乡,好事啊!老曹你看看,幸好咱们前日没有下手真个放翻他们俩,不然就把你这个小老乡给烤了吃了。 我一愣,寻思你俩还真商量过这个啊,真是穷凶恶极。 正寻思着,那赵玄郎伸手在我头顶上揉了揉:吓唬你的,别的干得,吃人的事我没做过,我在老曹也不会做。我们一道上小祥村,京娘会找吃的给我们。他们这里不愁衣食,只是不宜久扰…… 我本想问他,为何不宜久扰?然而他这话还没有说完,我们这帮站在阡陌之上的异乡人,就已经被村民发现了。 好几个人提着棍向我们走来,及看见赵玄郎,面色立刻放松了许多,口中连连嚷着:原来是赵大哥回来了! 又有人扭头往村上跑,高喊着:我这就去唤京娘来! 赵玄郎不似走投无路,倒如衣锦还乡。他得意洋洋,迎着他们走去。 山口田间,只剩下我们三个。 这时,“曹钰”忽然转身,把我又紧紧抱了一下,这才放开了。 他对我说:好兄弟,打今日起,你就是我亲弟。我们同乡同心同德,何况你还是我本家,都姓曹。你叫什么来着,一直没问过。 张文笙站在旁边,突然插嘴:几天了不问,今天倒想起来问了。为什么? “曹钰”嘿嘿一笑道:前头几天,我当他随时变个死人,知道了反而记挂。今日起,有我就有他,我要把他的名字放在心口上,他也要把我的姓名记在心尖尖。漂泊在外,以后我们就是亲兄弟了。 张文笙冷笑了一声,对他的这番滚烫的体己话,全然不做评价。他一伸手,揽在我的肩膀上,替我回答道:他叫曹士越,愿你一诺千金,记得住他名字,莫再惦记把他弄死的事。 “曹钰”咧嘴笑道:我老家有座山,叫越王山。当年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在山上筑成练兵,终成霸主。我小老弟的名字好霸气,该不是因为这座山取的吧。 我低下头: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但我妈确实埋在越王山。 “曹钰”自觉说错了话,想过来再抱一抱我,张文笙抢在他前面,手臂一收,先行把我箍在臂弯内。 够了,他打断“曹钰”道,莫再勾人家的伤心事。你一路喊饿,还不赶紧上村里讨点吃的。 第76章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二十五、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99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村民们听说有客,纷纷离了田间灶畔,出了庭院屋舍,到路上来迎我们。 他们多数认得赵玄郎,口中是“赵大哥”、“赵大郎”地唤着他,前呼后拥非常热络。有些青壮汉子,听说“赵家大哥回村来探”,连忙从水田里奔出来,脚都没洗、鞋都没穿,光着泥腿撒了满道路的泥点子。 这些人也不光是招呼赵玄郎,有人一冲上来,先看到“曹钰”,马上就注意到这个目光森寒长手长脚的大汉,恐怕是出于活物趋利避害的本能,立时就往后缩了缩。 他们问他:你是哪个?恁么来的? “曹钰”搭住赵玄郎的肩膀,整个人都倾靠在他身上,微微一笑道:我是他在山那头认得的过命弟兄! 我心里说,是了,的确是过命弟兄,性命相关,你是险些要他老命的。 扭头看张文笙,他倒没使什么脸色,只是嘴角微微撇着,还有点抽搐。 赵玄郎不以为意,没有否认,其余的人顿时不再关顾曹钰,一扭头又围上了我。为首一个拿刚理过秧苗的脏手戳到我的鼻尖头:赵大哥,他又是哪个? “曹钰”忙将他推开,抓着我的胳膊把我拖到他的跟前,夹在他与赵玄郎之间。 这是我家阿弟。他说,说这话时竟是难得的一派肃穆。 张文笙落了单,倒也不以为意,来人把他瞧看了一番,大约与他那双锋芒毕露的血丝红眼打了个对面,被他逼退,最后问都没问,倒退着溜走了。 大家被围堵在田埂上寒暄,已有人用瓦盆打了清水来,教我们洗净手脸。这赵大郎泰然处之,仿佛理所当然,甚至还吩咐村民们去给我们四个找几件能换的衣服。 正热闹间,有几个青年男女嚷着:京娘来了!京娘来了! 原是鼎沸一般的热闹,骤然就煞住,这山谷中田野里,忽然悄寂,连微风扰了虫鸣,都分辨得清。 这时我还没有看得到赵京娘的脸,便已经晓得,她定是极美的。 村民们向田埂的两边分了开。“曹钰”赶前一步,几乎把我的视线挡住。我从他的胁下偷看,打眼看到第一样,是一双小小巧巧,艳若胭脂的红鞋。 鞋头绣了几丝兰花草,踢着素色的裙边裤脚,忽隐忽现。 我往上看,及看到嫩白手腕子上的银镯一闪,在夕阳下晃得我晕晕栽栽。我还没有与她对面,已在不住想象,她得有多好。这里是我最知道,她就是一篇千古绝唱里的台角儿! 我听见“京娘”娇俏的声音,带着颤儿,在这传说中终年不变的春风里,吹来闲愁。她叫的是赵玄郎,她轻唤道:赵大哥…… 她这一声,分明是含怨带嗔,众人都听得见她说道:你既然走出去了,为什么偏又回来了? 我终于从“曹钰”身后钻了出来,我看见她,那传说里的美人,生着红润圆活的脸蛋儿,一双眼睛波光盈盈,挑动了东风,很是多情。如果我第一眼见她是在图画里,可能也不过如此。但我第一眼见她是在这山谷中,春光明媚,她的眼眸一开一闭,她的愁绪就吹来我的鼻息间,钻入了我的心底里。 她那么生动,我还在梦中。 我拉扯“曹钰”,道:京娘好漂亮! “曹钰”直挺挺立着,他不讲话。他是不能讲,因为京娘好漂亮…… 我又去拽张文笙的衣裳,拽得力太大,他的衣服经历磨难,也朽坏了,居然被我撕扯开一道口子。就连这裂帛声也不能惊醒诸人,连张文笙也不说话。也许他也是因为,京娘太漂亮了吧。 我把自己的目光,从赵京娘的面上拔下,硬转向张文笙的脸。我看见他,他望定赵京娘,一双干枯发红的双眼,在这一刻,竟都蓄满着泪水。 我再不敢拉拽他,我怕拽狠了,他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人们簇拥着京娘、赵玄郎与“曹钰”,往村里去,远远地就听见他们张罗着,晚上要杀羊来烤,多备美酒,招待阿妹的恩公。 张文笙一动没动,别人喊他,他也不动,他还站在原处。我替他圆场,说笙哥是走累了,等等我扶他,得便陪他一起落在后面。 和煦暖风也有吹急的间隙,桃花梨花被拔下枝头,飘落停驻在这仿若变了泥塑木雕的男人双肩。我去给他拍了拍,被他突然一下按住了手。 让它们停停再走。他突然这么说道。 我不知他怎么了,没话找话,道:你是爸爸的副官,你还记得吧? 张文笙道:怎么,曹少帅觉得现在可以发号施令,对我耍威风了? 我说:不是这样,我来之前,平生最后一次喝酒,是跟你一起喝的。那时候你还是副官,还当着营务处长,我替我爸爸犒军,请你们喝酒。 张文笙抬起脏手,揉了揉眼睛,我看出他偷偷抹掉了泪滴。他对我摆出一副不太敬业的冷笑: 所以呢?也许一整个都是你编的故事,你也不是少帅,我也不是副官,那些只是你想要过的日子。这也没什么,其实有很多沉迷穿越的人都是这样的,沉迷某一个时代的某一个身份…… 我从快要破洞的口袋里掏出那枚嵌着子弹的金壳怀表,手指微松,还是任它拖着链条滑下去,左摇右晃,宛若钟摆。它仍是金光熠熠,我还是迷迷糊糊。 你当副官的时候,替我挡过子弹。没有这块表挡着,你人就没有了。我说。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00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张文笙伸手摸了摸那块表,和上面嵌的子弹头。 我没有那么傻,那一定不是我。他喃喃道。 他把金表收起来,连着表链一起,硬塞回我的手心里。 那一定不是我,曹士越,那一定是你记错。他说。 第77章一生悔疚从何起,呆望梅花落南山 二十六、 小祥村晚间真的杀猪宰羊,折了荆条柳枝堆起丛丛篝火,为我们洗尘。 京娘的爹娘原是村庄上的耆老,如今年事已高,当下村里执事的是她的亲阿哥,听村人唤他的名字,乃是叫做“阿文”。现下便由他治酒招待我们。 我已很久没见过拿碗装、拿火煮的食物了。在光轮号上,他们关着我不说,给的都是冷汤。等京娘袅袅婷婷,小红鞋儿踢着裙摆,给我端来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煎煮成乳白色的鱼汤时,我几乎落下泪来。 我端着汤碗、含着热泪,与张文笙说道:笙哥你看,这上面还有油花呢! 张文笙没好气道:这清汤煮鱼怕是会淡,你要不要问他们再讨些姜醋蘸着吃? 我点头道:是咯,没有姜醋,酱油也是可以的。 饮罢鱼汤,又有村民端了几大碗蒸熟的腊肉、咸鸡、咸鱼片放在我们面前。赵玄郎与张文笙各同他们道了声叨扰,我跟“曹钰”没有吱声,待得他们客气完毕,赶紧一人抢了一只鸡腿啃起。 赵玄郎看我三两口咬光一只鸡腿,扭头对着张文笙道:他是你的小老弟吧,你看你把他饿得……像是仨月没见过肉了。 张文笙道:他不是我的人。 赵玄郎奇道:什么,原来你居然是他的人?这…… 张文笙叹了口气,也不解释,抓了副筷子自顾自夹腊肉吃。 月亮才上树梢,篝火就点起来了。 烤好的肉、炖好的菜布了满桌。少年少女们端上粗酿的米酒,敬客人、敬长辈,又互相劝酒。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唱歌,有女孩子唱道:走桥头到桥头,手扶栏杆望水流。水往哪里归大海,人到何处是尽头? 歌声非常嘹亮朴拙,我觉得像是京娘的声音,又不很像。米酒饮下去是酸甜滋味,谁料竟有些烈性,不多时大家都面酣耳热。 京娘来桌边几次,给我们添酒。每一次“曹钰”都想起来帮她,每一次她都推拒了,不许我们帮忙。到后来,他总是找我碰杯,因此我俩都多喝了几杯,京娘再来时,他便不大站得起来了。 赵玄郎看着他说道:我妹妹是实诚人,恐怕是不欢喜你。 “曹钰”本来喝了酒脸就红,这时脸红得好像着了火一样,还有点恼羞成怒,吹胡子瞪眼睛,说话嗓门都大了几分。 她怎的不欢喜我?你怎知她不欢喜我?他瞪着眼睛硬要说着这种蠢话,愈发显得京娘的确没有理由欢喜他。 我拿手支着脑门,小心翼翼地瞧他,心里非常烦恼地想着:这人在沟女这事上居然这么蠢,跟我那个正准备娶第五个妾的爸爸肯定不能是一个人吧?只是同名同姓罢辽…… 正纠结间,张文笙突然放下酒碗,喃喃道:我喝多了,去井边坐坐,凉快凉快。 赵玄郎和“曹钰”还在夹缠不清,我对张文笙这种喜怒无常的状态很闹不清,也不跟众人招呼,也不同他招呼,就兀自默默地跟着他,出了席间,在大树荫下慢慢走动。 张文笙也不是真的要去井边乘凉,实际他就是到处乱走,避开热闹。走了一会儿,我发现他总是绕着同一间院子,再绕下去怕不是要被人误会他做贼,连忙去拉住他的衣角道:你不要再绕了,或者你换一间屋子绕也行。 张文笙像是这才发现我跟着他。他竟有些讶异神情:曹士越,你为什么跟着我? 我说:你突然丢了碗摔下脸,我不放心你。 张文笙牵了牵嘴角,轻声道:看不得他俩争一个妹妹。我原来也有过妹妹。 我愣了:有过? 张文笙道:我妹妹没有了。 这天我只觉已经被他聊死了,只能结结巴巴硬抗,道:为、为什么呢?你并不老,你的妹妹应该也……也很年轻…… 张文笙道:我们的爸爸妈妈走得很早,我们搬去住在亲戚家里。我年纪大读书早,没受什么委屈,妹妹年纪小脾气倔,不招他们待见。亲戚家的小孩子一直欺负她,欺负到学校里,事情弄得大了,又招来学校里好多人欺负她。她一时想不开……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01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打了个哆嗦:她为啥要想不开? 张文笙道:她自尊心很强。原本我就知道,她的自尊心很强。我曾以为这不要紧,我觉得她的个性就是这样……她的自尊心是真的很强…… 他原本一直是很平静地、在向我诉说这件事。他平静到,完全似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倘若能这样一直平静到讲完,那也就没有事了,他喃喃诉说着、喃喃重复着,直到遽然停顿下来。 这男人就在我的跟前,蹲了下去,用自己的双手捂住了眼睛。 他呜咽起来,对我,或者是对着无论什么东西,他呜咽着忏悔。 她给我发了留言——他呜咽道,她说哥,无论如何,能不能回来一趟,我想见你。 他没说他回没回去。我又不傻,我猜到了,他大约是没有回去。 我跳过了这一层,直接问他道:那你为啥不回去呢? 真是让人捉急。他为什么不回去?我隐隐觉得,这件事与我也有些相干,这种感觉就仿佛在梦里忽然触及了梦兆。我冥冥中觉得,这件事与我必有什么相干。 张文笙呜咽道:我在驻训。我是优秀学员代表,要做一个演讲。我以为演讲之后,周末可以回去,有我在,她有什么事我摆不平?她等了一天,等不到我回去,就不再等了。 他说到此处,猛地放下双手,用他那疯掉一大半的眼神,逼视着我:你有没有后悔的事?曹士越,你说!你有没有非常后悔的事? 我想了想,决定还是说实话:有吧…… 张文笙冲着我,亦或是冲着他仰视可见的夜空、明月,一声声吼道:我并不只这一件!我坏事做绝,运气也坏绝!我后悔的事情很多,并不只这一件! 吼到最后,他的气势终于泄尽了,他蹲在地上,目光从癫狂转向呆滞绝望,他蹲在那里,连我都看得出他的肩膀在颤抖:这件事……只是我做的所有坏事的开始…… 我想起沈蔚仁给我说的,关于他老师的事儿。只是这时候也不便多提。我一时决定,还是先拿我的难过事出来,给他开心一下分分神。 所以我对他说道:我平生有一件很后悔的事,就是其实我一直没机会听白老板好好唱个戏。他擅长全本白蛇传,阴差阳错,我每回都听不上。 张文笙还蹲着,眉头紧蹙:哪个白老板?什么白蛇传? 我说:白老板就是白振康啊,就是在光轮号底层“烧锅炉”的那个那个——这老张听到此处,果然再也蹲不住了。他长身直立起,连退几大步,口中喃喃道:真的假的……你口味真重。 第78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二十七、 酒已喝过、歌也唱过,到月挂中天时,想醉的人都已经喝醉了。 而我那点热过肝肠的酒意,被翻山而来的夜风吹了一阵,竟然慢慢地散去了。现在我只觉得有点冷,很想找个避风的干净地方睡上一觉。 篝火都快将要没有力气燃烧了,它一点点地虚弱下去。这个时候,阿文与他的阿妹京娘,一道搀扶着他们的老父亲,一步步地走到篝火前。我注意到有几个青壮汉子站起来,抬手示意还没有尽兴的人放下碗盏,闭上嘴巴。 小祥村的人们,顿时都安静下来,看着他们一家三口。 阿文搀着他爸爸,大声道:大家都知道,我父亲年事已高——我忽然坐正,伸手去拽张文笙,但他离得不够近,我又实在想跟人倾诉我的念头,所以只得转而去拉扯了一下“曹钰”的衣袖。 “曹钰”的目光直愣愣地,只是落在面如桃花的京娘身上。我拉扯他,打断他的相思,他还怪不乐意的,问了我一句:你到底有甚事? 我说:我觉得不太对。一般开腔就提自己爸爸妈妈年纪大了,都没有好事。 “曹钰”道:小老弟,你不要一惊一乍。他管吃管喝,我们就不要管他说的什么胡话。 我说:在我来的地方,一般开腔就说自己爹妈年事已高,不是打算问别人借钱,就是准备娶妻嫁女…… 我还没说完呢,那边厢阿文已继续言道:父亲眼下最为牵挂之事,就是我妹京娘的婚事。我们小祥村几百年来,外人罕至,我妹妹京娘心高气傲,素来是想要婚配一个山外的英雄…… “曹钰”听到此处,像看妖怪似的,又是惊、又是异,快快地瞪了我一眼。我向他一摊手道: 来找我爸借钱的一般都像他那么说话,所以…… “曹钰”瞪完了我,又扭头去瞪喝得趴在桌上的赵玄郎:赵大哥,那什么山外英雄,怕不就是你吧! 赵玄郎摇了摇头摆了摆手,含混不清地说道:我是不会娶她的!……盗匪强娶她,我——救她……然后我再自娶她,我算什么?我这么做跟盗匪有什——么不同?我救她——不是为了她……是为了她……她能过…… 他的嘴巴张开来,用了很大力气,把气往外催。看他的口型,似乎正是要吐出一个“好”字。 然而这个字始终没有说出声音。他醉到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说话,他并不晓得自己到底有没有说出过这个字。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02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他吐完这一个无声的字,目光都失去了神采。他伏在桌上,闭着眼睛,几乎是立刻就冒出了鼾声。 这个时候,在篝火前,阿文搀着他阿爸,推着他阿妹,三人一道,就径直向我们四个人走过来。 我接下来的反应是,猛推张文笙。因为没有肩靠肩坐那么近,我几乎是在桌上爬了一下,才推得到他的胳膊。 笙哥笙哥,你快跑吧。我对他说,万一他们看上的不是老赵、老曹,看上的是你,那事情可就坏了! 张文笙挺茫然地看着我,道:你怎么知道赵京娘一定要在我们几个里找老公? 我说:你们都不听戏,戏里唱的她就是想找老公! 张文笙又道:那跟我俩能有什么关系,我们不是戏里的人。 我被他堵得一愣:这不相干!……方才我只是在想,倘若你并不喜欢她,她偏又看上了你…… 张文笙截断我的话头,道:我不喜欢她,你可以放心了。坐回去。 我赶忙在桌上又爬了两步坐了回去,而且是正襟危坐,等待命运降临。 果不其然,赵家三口走到我们四个的桌前就停了。夜风呼呼刮着,我看见赵京娘的秀发都被吹乱了几丝,这个时刻,犹自很狂乱地在风里头飘舞。 我看赵大——他酒酣人困,睡得像死猪。我看“曹钰”,“曹钰”完全不看我,他要是我爸,可能他会很情愿赵京娘就是我的妈。 我看张文笙,张文笙也在看我。 突然,张文笙对着赵家三人一抱拳道:承蒙小姐错爱,我家中已有老婆。 赵老爷子笑了笑,微微摇头。他山羊般的薄须被风吹得歪向一边去,他与赵京娘耳语了几句,我正在想,难不成张文笙胡说自己有太太,他们都要强嫁强娶? 这思忖间,结果已定。赵京娘在瑟瑟风里站着,她那微微含羞带怨的目光,先是扫过我,又扫过“曹钰”。她的嘴唇动了动,蓦地一扭头,把白嫩的手指朝前一戳——她扭着头,没有看我,可她的手指指着我。 她说:我不要嫁给赵大哥,我要嫁他!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所有的村民就都开始欢呼、鼓掌了。 当然,即使我现在开腔说话,我的那点儿薄嗓,也断然会被这一叠又一叠欢乐的人声浪潮瞬间湮灭,根本就掀不起一星半点儿的水花…… 第79章脱出因缘无妄果,梨花树下又见君 二十八、 张文笙说,这到底还是个野蛮时代,这里到底还是个野蛮的地方。 他说得没错,这个山谷小村里的人,抢男人结婚比抢钱还狠。 当然了,他们也根本就不需要钱。 张文笙还说:要跑马上跑,此地不宜久留。 他倒是赵小姐指了我的当场就同我说了,但这个事并不容易做成。因为赵小姐的纤手指过我之后,她阿哥大手一挥,我就被一群大小伙子簇拥到“未来的老丈人”家里,被人看起来了。 院墙外面有人把守,院墙里面有两条狗。 赵玄郎醉了,“曹钰”当场没有吭气,张文笙虽然赶着跟我说了几句话,就再近不了我身畔。 我被人推着拽着围着带走,他也就只是远远看着。 他嘴唇在动,依稀又说了什么,我就听不清、也看不清了。因此也吃不准他会不会来找我。 夜深了,我呆坐在屋子里,油灯烧得明晃晃的,清清楚楚能看见人进人出,有人给这整间屋子蒙上红。 是在窗上、门沿、墙壁、土炕上都贴了殷红的符纸,上面鬼画符的大字我并不认识。 不多时,还有神婆打扮的老妪进来沿着脚步撒下米粒。她真的很老了,脸儿好像皱缩的核桃。 她在头上围着一匹锦,到脑后一直拖下去、拖下去、拖到脚跟,锦缎上插着一丛红花。 她走路颤颤巍巍,那些花朵也抖抖颤颤。她踮着脚进来,步子如狐狸一样,全是脚尖着地。 我听见她用沙哑的声音在念咒,吟唱声很悠长,我觉得更像是某种山歌。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03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她唱了一刻,把我脚畔全都撒过米,就踮着脚后退着出去了。换了阿文进来,捧给我一套衣裳,竟然也配有红花,着我自己换上。 我假装喝多了酒,拖拖拉拉地与他闲话。我说我头晕眼花,恐怕办事不力,要不咱们改天? 阿文很淡定地对我笑笑,说:离天明还有很久,你可以喝点茶,慢慢醒酒。 我大愣:你们这里什么风俗?作兴天亮了才圆房吗? 阿文还是客客气气地对我笑笑,也是踮着脚轻手轻脚地后退着出去了。我留意到,他很小心,没有踏到地上的任何一粒米。 他出去后,我听见外面又开始有人唱歌。这一次,像是环着院子,有多人吟唱,男女都有。我听见他们唱的很整齐高亢,我却完全听不懂,这是另一种的语言了,似乎很古朴,发音顿挫。 因为听不懂,尽管这歌很婉转,我却只觉得心里暗自发毛。 他们唱了有一两个钟头之久,我已经很疲累了,他们还在唱。有时候拔到高音,院子里的狗都是一阵叫,听得我心慌意乱,自然也没办法稍作休息。 喝茶更是不能够了——我一度想要尿遁去找张文笙,出了屋舍、院子,结果在围墙外面被大家拦住。 村民们问我是不是想落跑?我哪里敢说实话,只推说想去树林里解手罢了。然后他们!居然! 派出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去给我端了一个新娘子才用的朱漆描金新马桶来,让我回屋里自用。 这特么还怎么跑? 而且,张文笙也没跟我约好怎么接应啊! 大约三更将尽、四更未至那个时节,“曹钰”跟他们客客气气打了招呼,进到屋里来看我。 他一见面就很大声同我说:我是来辞行的!曹士越,你太不够意思,老子把你当兄弟,你居然抢老子看上的女人!枉费老子的一片心意! 声音真的很大。他这个老曹吧,声音也极像我爸那个老曹,就是嘹亮宽厚,仿如洪钟。被他用这把声音一吼,开口闭口全是抢女人的事体,我心里真的很绝望。 不晓得为啥总有种父子俩一起……的错觉,很不对劲,让我觉得很不行。何况这熟悉的赶脚,我的亲爹那个老曹,其实也不是没干过公然抢走追求我的女子的事体。真的非常不行。 他毕竟没有盖章是我爸爸,眼下也没有办法盖这个章,可能还是同名同姓。既然不是我的爸,我就敢回过头来吼他。 我吼道:曹钰!你特么有什么脸说我?不要脸的事情你干得还少吗?杀人!抢女人!你没干过?! 嗯……虽然其实不是那么回事,但是吧,良久郁结,忽然得解,感觉……很爽。 “曹钰”愣住了。本来声色俱厉,他对着我瞬间换了一张嬉笑赖皮的好脸。他走到炕边,又是张开双手,似乎准备抱我。我刚骂过他,吃不准他会不会打我,吓得直往炕上缩。 “曹钰”道:别怕,你我同乡亲人,我怎么会害你呢?我是来救你的。 我吼道:我不信!你能怎么救我? “曹钰”赶紧来捂我的嘴:嘘!嘘!收声收声!给他们听到了还怎么救?我真是来救你的,我是来替你的。 我又一愣:你替我?你怎么替我? “曹钰”道:我跟张兄弟都商量好了,他在外面接你,我在这边替你,哎——刚刚好。他们指婚好随便,根本是撞天婚,那嫁你嫁我,有甚不同?我比你身强力壮,怎么不可以是好老公? 他可真是个计划通。这下轮到我愣第三次:你要替我留下成婚?那你还要替我留下圆房吗?你问过赵姑娘没有,结亲不是儿戏额,她可情愿吗? “曹钰”嗤啦一声扯开了自己的衣襟,满不耐烦地瞪着我:不要废话了,她点了你也没问你情不情愿不是?她抢你做老公,跟之前大王抢她做老婆,可有啥不一样的?难不成你是金子做的,她都要抢?不要废话,快跟我换衣服。 他言罢,再不容我多说半个字,脱下自己衣裳就往我的身上套。我没有法子,也只好帮他锦缎缠身,插上红花。 我再度跑出赵老爷子的房子,狗都没有叫唤。我以为是狗睡了,再一看,这狗是吃上肉了,暂时顾不到这一个我。 我穿着一身“曹钰”汗臭的衣裳,依照他老曹的吩咐,没有走院门出去,直接往后。 后院有桃有李有梨,都贴着院墙生长。在这个山谷里,大家都不按章法来,这些树也都在此时纷纷开花。 月光雪亮,繁花似锦,我又在逃亡。 奔逃到梨花树下,按“曹钰”说的,我轻扣土墙。 紧接着,听得见衣袂翻飞,像风吹在大鸟的羽翼。我抬起头,看见张文笙一翻身落在墙头,向我伸出了一只手。 手给我,他说,我们赶紧走。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04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第80章拥抱什么的,主要因为冷 二十九、 在深夜里,我避开众人,从一个地方奔逃向另一处,这个事情似乎在过去的两个多月里总是发生。 遇见张文笙以前,这事并不常有,深夜里我大抵脑袋空空、很快入睡。认得张文笙以后,这种情况就成了家常便饭。 以至于他今晚领了我从人家院子后的竹林里走,我都有种熟门熟路的轻松,明月照我路,反正要出山谷。 但有一点:我进村的时候并没觉得这段进出山谷的路有这么长,可能因为他们在路上安了人,又扎了火把,一直通明入群山,弄得我们不得不绕着从田地里走,湿身着水的,路也多走了一半多。 张文笙总是不停地回头看我。他似乎是很怕我一脚陷在田里,就出不去了。我对他说:不用担心,这种事我习惯了。 他嘟哝道:……你习惯个屁。 但这天深夜,我们还是没有顺利跑出山谷。因为这是不对的,进山的人有四个,逃走时却只剩下我跟他。 我们走到半程,不得不要靠近有人把守的小径,这时候,我就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 我听见依稀是之前凶神恶煞的那几个青年,在讨论要“备多长的麻绳”。 他们中有一个说,去年的绳子不够长,结果触不到水面。悬在空中的时候,就被牲口自己把绳索弄开了,事情差点不成功。 他说:牲口缩在壁上抱着石头,不上不下,底下浪头也打不到他。最后还是凭老子爬悬崖下去,刺了它一刀,放了许多血,才扔下去了。这大不敬,你把牲口放了血,牲礼怎么能提前放血…… 风有点冷,我人站在泥水里,感觉有蚂蝗之类钻进裤腿,令我又痒又寒,于是打起了冷战。我扭脸望着张文笙,他看见我抖,就伸了一只手按在我裸露的后脖子上。 他自己也站在水里,其实这一只手也不算很暖热。我领他的情,抖得轻了些。我们离田埂近,我不敢多动作,也不敢多说话,怕被村民们发现。 张文笙小心翼翼地贴近我,道:我觉得他们都很野蛮。 我用鼻子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应和。 他又道:牲口没掉进水里淹死,是它命大,他们竟然要冒着生命危险爬悬崖去补刀……上天有好生之德,他们可能是不懂的。 我小声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好像是在说祭祀水神?他们结婚要做祭? 张文笙道:应该是。 我说:方才我坐在炕上,有个头戴红花的老神婆进来唱咒撒米粒。 张文笙道:有的地方后来还有类似风俗,撒米粒好像是跟魂魄有关的民间厌胜术…… 他正要解释下去,我们又听见一个年轻的村民开口道:京娘年纪也大了,明年不轮她做这个了,她也差不多该要寻个婆家了。 另一个道:赵家妹子心里有人了,我晓得,她看上了那个外乡来的同姓人。否则怎么会放了他两次?上次姓赵的没过夜就被她放走了,她阿爹阿哥差点把她打死。她心里有了人,以后恐怕难嫁啊。 我听闻此言,又是诧异、又是轻松,也顾不得双手湿冷,连忙摸一摸张文笙按在我脖子上的手:京娘不欢喜我诶,她看上的是赵大哥。 张文笙的声音都带了轻笑:知道了,不用解释。 我正要扭头看看他是不是真个笑了,冷不丁又听见一个人说:赵大郎好狗运,这次也轮不上他。女大不中留,京娘定是舍不得他,才临时指了那个细皮嫩肉的小子。那小子看着就拙,应该老老实实就死,定然不会像去年那条野汉,还能在半空中扭开绳索逃命去…… 停在我脖子上的手,忽然抖了一下。那么明显的,都被我发觉了。 我这是终于扭过头去,我看到张文笙的脸上没有了笑容。 糟了……他喃喃说。 糟了,我对他说道,他们好像本来不是要留下我在此地娶老婆。 张文笙看着我,眉头紧皱。他说道:对,是活人祭。 这老张捂着我的嘴,没让我惊叫,硬是半挟半拽地,把我拉到水田深处才放开手。 刚听闻是活人祭的时候,我是想尖叫来着,被他拖着在水里划拉了一下,全身湿透,这时冷得已经说不出话来,叫也就免了。 我抖得厉害,连牙齿都在咯咯打颤。张文笙看我如此,介于他自己衣服也是湿的,想也没有脱下来给我的必要,所以干脆就整个人都靠上来,把我紧紧抱牢,分了点体温给我。 我听见他说:你真是个衰人,这就差点死了。 我打着颤,牙齿咯咯哒哒地上下敲击着,勉强挤出一句话来,同他说一说。 我说:不行,我们得得得得……回去救老曹老赵。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05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张文笙喷出一声鼻息:你自身难保,还要替古人担忧。 我说:其其其其实……我连赵姑娘都都都都……想救。 张文笙道:哦?她可是刚指了你做祭品的。 我冷得都不行了,边抖边说道:这个地方好……可可可可怕,不想留下她。 张文笙点点头。他的下巴卡在我的肩膀上,上下晃了晃,算是点过了头。 他很干脆,也没有与我争辩可不可能办成这事。他就很简略地说了句:那就都救,三个人都救。 第81章王侯将相皆能作祭,唐宗宋祖可以喂鱼 三十、 我们再回到村庄上,村民们几乎全都已经起床梳洗,纷纷执火秉烛,呼朋唤友,走出了家门。 他们点燃了许多松明火把,老少孩童个个收拾打扮过,都换上了艳丽的衣裳,戴着木片刻绘的面具,载歌载舞地走上田间。小祥村里好像过节一样,只不过一会儿工夫,就已是张灯结彩,有歌有舞。 有些垂髫小童,头上扎着红花,手脚缠着五色丝线,手里提着蚌壳田螺壳儿与大鱼骨做的玩具,欢呼来去,在田埂上来来回回地跑,好像不知疲倦似的。 张文笙牵着我躲开他们,混进庄内,随便找了一户人家翻墙而入,打从箱子内偷拿了几件干净衣裳换上,又摘下人家墙上多余的面具,也管不得画的是什么鬼东西,总之二话不说戴在脸上,混出去就开始跟着摆手跺脚唱唱跳跳。 这些面具大抵古拙,都长得差不多,依稀绘了些鱼虾蟹贝,又有林间诸兽,基本没有人脸与鬼面。 我看张文笙身穿白衣,手脚缠着五色线,脸上戴的木制面具长角带刺、又有宽厚的鱼唇,不禁觉得好笑极了,老是忍不住要回头看他。看了几次之后,被他发现,一巴掌拍在我的心口:看什么,再看要露馅儿了!先去瞅瞅老曹。 “曹钰”还在京娘家的屋子里。 他是四平八稳,与我换过衣服后,自以为稳做赵家姑爷,居然盘腿上炕,开始嗑瓜子剥花生。 我们费了老大的劲,又是跳舞、又是翻墙,终于回到屋里见到他的时候,这个人已着锦披红,鬓边插着金花,面前小炕桌上,花生壳和瓜子皮都已堆成了两座规规整整的小山,似王屋如太行挡住他的颜面。 我把面具一掀,扑上去就拖他,吼道:你还吃! 动作太猛,推翻了王屋与太行,他老曹还有点不高兴,说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想反悔? 我说:谁反悔了!我们出去的路上听闻得这边是个吃人的魔窟,特地回来救你! “曹钰”看着我急得暴跳,却还是一动不动,摆出一脸看傻子的样子。他真的一动不动,直到他看到跟着我进来的张文笙摘下了那个怪鱼面具,才突然从炕上跳了下来。 到底怎么回事?他问。 张文笙指指我:就是他说的,这边的村子骗外乡人进来做活牲祭品,听说是拜祭水神,可能是洞庭君,也可能是更古早的神,比如共工。说是嫁女儿给你,骗你吃饱喝足在此过夜,其实天一亮就把你扔下水去喂鱼。 “曹钰”道:那还等什么,咱们赶紧走。 说着,他从桌上又捞了一把花生塞在衣兜里,招呼我们同走。 我刚得知活人祭的事情时,吓得浑身发抖,这一刻看“曹钰”面色如常,一点异状都无,心里也很诧异,觉得这到底是不是个人,他为什么半点儿都不怕? 他走到门边,摘下头上金花,咬了一口,与我道:是真金的,这个我们也带走。 我忍不住了:你为什么不怕?若我们现在不回来,你等一下就要被绑去喂鱼。 “曹钰”道:小老弟,你见过人吃人么? 我说:啊? “曹钰”又道:我见过。饿是饿急了,仍然挑剔,不是哪里都吃,头颅手脚,肉不太多又难啃,都是斩下来丢掉。一场大战过后,能死的人都死完了,活着的变成漫山遍野的饿殍。大家开始找吃的……啃完了逃去后,沟里剩下的都是脑袋和手脚。 我禁不住干呕了几下,慌忙捂住嘴巴。张文笙赶上来揽住我的肩膀,怒目瞪着“曹钰”道:你同他说这个做什么,于今晚的事毫无关系! “曹钰”道:我既然见过,就知道人为了自己,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他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剥了粒花生递给我。我却不敢接,他只塞嘴里自己吃了。 你不能老护着他,他对张文笙道,他不可能永远都像这样子。人不变坏一点,要被人欺负的。 带“曹钰”走并不费力,他换了我们拿来的衣服,戴上面具,跳舞出了院子比别人跳得都欢实,根本不用担心他暴露。只是我们才把他弄出来,顶多几分钟,跳舞的青年男女就涌入了那个小院。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06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他们立刻发现,赵家妹子指定的那一个我消失不见了。 人声鼎沸,都在互相推诿。 我们站在他们当中,人潮涌动,又不能不跟着一道走,这时候背道而驰一定被人逮住。 我们三个,戴着面具,心里想的无非是,万一谁想起来要点人头,或者叫大家都摘下面具,该要怎么打出去? 我原是有一把手枪的,虽说看着像假枪,到底从光轮号上带下来的,也是我唯一会操作的东西。这时候我才想起它,几经漂泊,它早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如果我现在手里有枪…… 正想着,张文笙捏了捏我的手心,突然把一支硬邦邦的东西塞在我手里。 我扭头看他,还是看见一张怪鱼的脸。 张文笙道:放在你那里都掉了不知几次,我替你收藏着了。 我说:只有一把,你怎么办? 隔着面具也能听见他喷笑。张文笙笑道:枪在你手里,你保护我们啊。 正当此时,听见一声脆响,原来是阿文进得屋里,不分由说,一拳打翻了之前负责看守院子的同伴,连他的木面具都直接给打断了,才有这样的声响。 那人倒在地上,还在辩解,说的确没有看到有人进出院子。 我心里嘀咕,我们都进进出出好几回了……可见这个村庄,也并非是什么贼窟,这些村民也非是训练有素。他们只是有些陈规陋习罢了,眼下有锅无菜,也不知道他们这个祭祀将要如何收场? 阿文道:吉时将近,四个人跑得只剩一个,还有什么可挑?这也是赵大哥的命数,他明明已经走了,没有人逼他,他却还是要回来。他明明带了三个替牲,这三个却都灵便得很,不着消息不贪美色,直接走人。既然这是他的命,就是水神的神旨,大家准备一下,抬赵大哥上路。 他说完,人群中就冲出一条身影,扑在他的脚下。那人戴着面具,乍看不知是谁,但她跪倒的瞬间,我就看见了一双红鞋。 是京娘…… 赵京娘抱着她阿哥的腿,哭叫道:阿哥!我去,我去替他!你不要送赵大哥去!他是个好人! 阿文的口气不耐烦,道:你真糊涂,难道之前那个脸儿白白的曹家阿弟就不是好人?大奸大恶之徒,我们也不能拿来做祭的,水神如何能让恶人侍奉左右?就是善人才得。 京娘扯开脸上的面具,大哭抹泪,道:别人我没什么可说,选他就是不行!我宁可自己下去侍奉府君! 阿文怒道:你什么意思?阿妹,你是看上了赵大郎?你与他有事? 京娘哭道:我倒是想,他并不乐意。他是不贪慕美色虚荣的英雄汉!你们这些人个个不如。你们害杀英雄,府君那里如何积福,一定会降祸事到这里来的! 阿文听她说的已是诅咒的话,也懒得与她纠缠,他挥手命人把京娘拖起,拿麻绳捆了,先藏到地窖里去。 然后这一屋子戴着非人面具的人们,就又开始舞动和唱歌。他们排成一列,开始向赵玄郎沉睡的那间土屋迎去。 第82章及时赶来的永远是敌酋而不是队友 三十一、 赵玄郎真是个极品,他吃醉每回都是真醉,醉倒每回也都是真睡。 我以为外面山歌震天,这样大的动静,他起码应该惊醒了,睁睁眼睛看看情况,孰料却是完全没有的事。 以这位赵大哥的身手,要在众人破门而入之时直接杀出去都不是难事。然鹅他睡得人事不知,被人直接披红挂彩绳缠索绑抬上粗竹竿做的杠子,这就吹拉弹唱地往山崖上去了。 见状我急了不行,拼命晃张文笙,问他:这个赵大不是你说的那个赵大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发展? 隔着个鱼头面具,显然张文笙也有些发懵:按说绝不会有这样的发展,一定是哪里出错。 他思忖了片时道:可能我们三个人当中,本来有一个应当去替他死的。历史自有其安排,但是,你我又不是这一段史书中的人…… 他话音渐杳,身往侧转、头往后扭,目光毫无疑问,就对准了还在舞得来劲的“曹钰”。 “曹钰”未觉异样,只是戴着个螃蟹头的面具,肆无忌惮边舞边唱——这货是真的用唱的跟我们述道:阿哥哥躺在野里地啫,我要把嘢埋来埋啫。来了两个赶大路的野汉啫,不让我埋嘢埋土里啫。翻山翻了几座山啫,不教我埋嘢土里啫,拾起嘢扔到水里哩啫…… 若不是到现在为止还是不能确定他为毛跟我爸爸同名同姓同乡,我一定肯定确定,要马上掏出枪来崩了他啫。 张文笙不似我,他对“曹钰”这个名字完全不敏感的,这时候只觉忍无可忍。眼看着抬着赵玄郎的竹杠子夹在彩衣歌舞、明火执仗的队列中直往山上去,离我们愈来愈远,他真的急了,仿佛下了决心,与我道:古人事古人了,我们插手进来接走姓曹的就已经是不对,现在需要马上做个决断,赵玄郎的事情,管还是不管?准备怎么管?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07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不是很明白他所说的“古人事古人了”的道理,就只觉得送谁去喂鱼都不对。既然他这样问了,我就按我的意思与他说道:如果我们都不救他,谁去救他?不如先去地窖里放赵家妹子出来,那边根本无人把守,容易办到。赵家妹子一定知道在哪里作祭,怎么抄近道去救人。 这话说完,不光是张文笙不说话,连“曹钰”也停了他那恶心死人的歌舞,两个奇装异服的人忽然都僵立下来,杵在面前盯着我。 这个气氛,我还以为他们要联手来揍我,吓得退了半步。 忽然两个人都伸手来拉我的胳膊,因为过于同步,两人又都顿住了动作。 我听见张文笙收回手去,口中喃喃道:你那爸爸到底得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能养得出你这么个宝贝来呢? 我说:啥? 他立刻转了口气,斩钉截铁:走,救人去。 我们仨逆着人潮下了赵家地窖,看见京娘被捆成一团、嘴里塞着一团碎布,就帮她解了绑绳、拿出碎布。 张文笙开门见山,直即问她:赵大哥被抬上山去了,你们在哪里祭祀,有没有近道可以走? 京娘哭得傻了,人都呆呆的,问了她两遍才有反应,也是不住点头,说近道当然有,可以从岩洞穿过去,这里有个直上直下的通天洞。 我搀扶她起来,虽然戴着面具,她望了望我的手便猜到是我,突然一拉我的手指道:你是小曹兄弟。我险些害了你的性命,你……不生我的气? 我心里想着赵玄郎,非常着急,连忙道:既然没有害成,就算了吧!先帮我们救赵大哥,其他以后再说。 京娘揉了揉自己的腿脚,领着我们出了地窖,取了两个火把,要往山上去。走了没两步,她回头道:能救得了赵大哥的话,能把我一道带走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想起千里送京娘的戏文,我只知道无论哪一省哪一派的大戏里,这个故事里的赵京娘都没有活下来的可能。她要么上吊、要么投湖,总之都是凄惨了帐。 倘若赵玄郎不是赵玄郎就好啦,赵京娘也可以不是“那个”赵京娘…… 我正想着这件事,思量着莫不是我们行到此地,说不定是异数一桩,足能帮她逆天改命免于夭亡? 偏是这时这地,冷不提防,就听见在身后不远方,“曹钰”一身咆哮,是痛彻肺腑,骇异心肠。 我猛回头,真的躲避不及,被巨烈的、煞白的大灯直射双眼。 戏文里绝对没有提到这个,仿佛是神仙下凡、府君威摄——那些灯,照足四面八方,白光灼灼,恍如烈阳,几乎都能把活人直接烤干了。 在白光背后,似鬼影憧憧,好像有许多浑身素黑的人,举着形似火枪的东西对着我们四个。 其中一个,手上也有火器、面上没有缠黑,身材高大魁伟。白光映照下他的脸若隐若现,简直是要有戏的地方,他都来凑场子露个脸。 我刚要叫出一声“白老板”,那高大的人就往一侧撤了撤身。这一刻,我看到了,另一个熟人。 四十外岁年纪,枯白的面色,玻璃珠子一般的双眼。此人金棕色的头发,被白光映照得愈加金黄耀眼。 我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么个情形下,再次见到害得我流离到此的那个罪魁祸首……那个姓凌的。 第83章太阳掉下来了,时间在移动中 三十二、 我只看清了“凌叔叔”的脸,还没来得及跟他说话,就被一群满身素黑的人扑翻在地,揭掉面具,紧紧反扭住双手。 火把落在地上,就在我的脸侧,劈劈啪啪地燃烧着。我看着它熄灭的。 这时我根本无法回头,只能凭借眼睛余光,隐约看得到一侧的“曹钰”也被多个人按在地上。 张文笙与赵京娘的情况还不晓得,我想大家难兄难弟,可能也差不多。 我喊了一声:姓凌的! 原是想直接同他说,我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流落在此,要他把我们送回家去——话未出口,就被身后一个人伸手来,直接捂住了口。 那人还怪诧异的,与左右言道:这个搞非法穿越的胆子真大啊,你们看看,都是怎么跟领导说话的…… 我知道跟他们没办法费口舌解释了,便试着拼命挣扎。可是这一次压着我的人,足有五六个之多,挣扎只是一种想法,没可能付诸实施。只两分钟后,他们就把我们四个全都反剪双手拷在一起,打从地上拖了起来。 我的嘴一得自由,就开始喊:姓凌的!姓凌的! 那个金棕色头发的人很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他在白光当中半隐没了身躯,我依稀看得到他指着我说:这就是基因断代的那个民国人?他为什么知道我姓凌?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08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站在他旁边的白老板含胸驼背,看去比平常都要矮上一截儿,对着他很恭敬,道:应该是跟张文笙通气知道的…… 我想喊“不是的”,记忆中,那一天,我比张文笙更早看见他。虽然沈蔚仁对我说,张文笙以前跟过他,但是张文笙没有同我说过那些事,我也没有问过他更多事。我还没有来得及……倘若能有早知道,在山里那两天,我趴在他背上时,即使他迈步迈得再稳,我都不会有一时半会儿闭上眼睛睡觉…… 我会一直醒着,怎么样也要醒着……直到把所有的事情都问清楚。 现在当然不再有那样的机会了,他们压着我们,往京娘指点的通天洞里去。本来我还想说,这个洞有什么异处,连这些“天人”都要用它?进去了就立刻看见一扇我早看熟了的金属滑门,那门洞开,眼见的纯白窄道、地板,赫然便与那光轮号里的一般。 我大叫起来:这船不是在天上的吗?! 这时扭头,去看张文笙,只见他也是一脸的骇异。 凌某人官威很足,走在后面,白老板到前面来负责我们的押送工作,听见我吼叫,就多划拉了两步,到我的面前来。为显胜利,特为地还要摆出耀武扬威姿态。 因为在你们跳下去之后,矩阵的位置变化了。他一脸“你们这都想不出来”的得意。 我愣了:什么矩阵? 这下换张文笙叫得比我还大声:是不是“时间矩阵”的坐标变化了?!快说!它是不是又起了变化了? 他的动静太大,以至于惊动了姓凌的,也从后面赶上来,叫停了押送队伍。 他来到张文笙的跟前,两人打了个照面。张文笙旋即低下了头,唤了他一声:凌局,我很抱歉。 他俩果真是认识的,沈蔚仁总是诈我,在这件事上竟没有说谎。 被他称作“凌局”的“凌叔叔”,背负着双手,紧皱着眉头,玻璃珠般的双眼幽深骇人。他突然开腔了,他对着张文笙,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老陈要是还在,看到你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他得多伤心啊。 张文笙抬起头,双眼里流露出热切的光来。他的眼睛灼灼发亮,是我曾经见过的那种,像暗夜里燃烧的火把一样。他大声道:我做了他一直想做的事情,我还会做到更多他想做的事情!凌局,你听我说,我会把老师带回来!你看,时间矩阵的坐标又变化了,他出事那天变化过一次,如今又变化了,这一定有什么原因,如果我们能——“凌局”站在他跟前,冷不丁地,挥出一拳。这一拳打在张文笙的脸上,不是我的脸上,我都能听到下颔关节骤然摩擦的脆响。 张文笙的鼻子和嘴角瞬间喷出血线,我惊呆了,一时都没有发出声音来。正是同时,“曹钰”在另一边的人丛夹角当中,发出一声仿若惊雷的咆哮:操你妈,敢动老子的弟兄! 他发作得毫无先兆,此前也不过是任人摆布罢了,根本没人要提防他。这一下猛然暴起,他竟顺利地从押送他的众人手中挣脱出来,横过走廊,三步并两步直冲向…… 他并没有冲向挨揍了的张文笙,他是直接奔着“凌局”来了。我眼睁睁看到,他埋下他的那颗肉脑袋,好像蛮牛一样,使尽全力,一头撞击在那个姓凌的混球背上。 第84章用原始的手段解决未来的问题 三十三、 “曹钰”是不是那个曹钰,我到此时此地,还是不晓得的。但这里有另外一桩事体,我完全可以确定,那就是他一头撞翻的“凌局”,真的是光轮号的扛把子凌局。 没有人想过他这个古人,会在一群神仙天人的环伺下直接发作,施以暴力的手段,解决眼前的问题。他的做法,非常原始,根本谈不上进步——不过,我很欣赏,非常解恨。 他这一下撞得极重,凌某人被他一撞,腰身都往下猛地一挫。这么大的力道,背椎骨当是立刻就受了伤,他惨叫出声、扑跌在地,妥妥跪摔在张文笙的跟前,而我则是一阵子的欢呼雀跃。 更有意思的是,他带来这帮浑身着黑的从人,光顾着按紧张文笙,不但是没有注意拽住他老曹,在我欢呼雀跃的时候,竟然也没有及时摁得住我。 我原地蹦跶了两下,忽然意识到,抓我胳膊的人松手了啊!要不然我咋蹦得起来呢???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去摁老曹了,我也没有新的点子,只好有样学样。我遂把心一横,把头一低……没有错,我是一头撞在了扭押张文笙一侧胳膊的——某个人的——胳膊上。 看他的手臂硬还是我的肉头硬!…… 结果还用说吗,我用力太猛,实际是差点把自己当场撞晕。 可是这一下,对于张文笙来说已经足够了。我撞上去,令控制他的人分神,已足够他挣脱。 他甚至不需要完全挣脱,他无需立刻解开手铐。在我们眼前,他趁着这一瞬间的变化,突然猛然拔高身体,一跃之间,就把被铐死的双臂绕到了身前。 我们能听见他关节发出的脆响,这一刻也难以设想他是否觉得身体疼痛。他的嘴角还飙着血线,可他毕竟有了一双挪移到身前、可以方便移动的手臂!等我从地上爬起来时,他已抓住一个黑衣人的双手猛扭,将他按倒;又拿他的手指在自己手铐上猛地一剐……顿时皮开肉绽,这人的手上蹭出了鲜血,张文笙那手铐便弹开了。 我惊讶极了,嚷道:喂!? 张文笙吼道:你先不要动!这手铐能识别自己人的DNA! 后一句我其实听不懂,不过,有前一句吩咐,我自然马上就不动了。 姓凌的疼缓过劲儿来,指着我道:抓住他先! 他的人赶着前来抓我,已经不大来得及,张文笙得了自由,就再不教他称心如意。我见他打人,也不是头一次,然而最利索的还是这次。他是拿命在搏,有人掏枪对着他,他都完全不躲,直接提着拳头便上。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09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他是拿命在博,别人掏枪对着我,他也是毫不犹豫,直面上去挡住我。 我突然想起,自己袋中有枪啊!各路神仙,谁都没曾把“曹钰”放在眼里,也没把我放在眼里,刚才他们扑我在地,都没想起来搜搜我贴身的袋子。 此刻张文笙挡着我,准备以手搏枪,我没办法喊说我身上有枪,我是真怕被他们抢了去。我趁着众人都先顾着他和“曹钰”的机会,就在他的身后爬起来,紧赶了两步,拿自己的胸腹,贴在他的后背上猛蹭。 枪在我怀里揣着,这么膈得他背痛,就算是个傻子也该懂了吧? 惜哉我蹭了好几下,他都没理我,就在我一个分神间,他的身形逸出又飘回,一腿横倒一个手里有枪的黑衣人,然后吧,他自家个儿的手里头,就也夺还了一把真枪辽。 害我白白瞎蹭了半天,出乖露丑,还不给脸,我这个心里头,略略有些不悦。 正在不悦的当口,张文笙手一挥一枪打在一个人的膝盖上,他反手揪住我往这人的血泊里一踹,手铐沾到他们自己人的血,忽然也弹了开。 我喃喃说这法术怎么回事,自己找乐咩?狱卒子一出血铐子就开了,其实很不方便押送犯人啊? 张文笙冷笑了一声道:他们以为自己是未来人,是天上来客,是绝对不会当你古人的面流血的! 我从自己的怀里掏出手枪,只是敌丛环伺,一时也不知到底瞄哪个好,只能又看向张文笙。 其实他老张并没有瞧见我正在呆望他求指点,可他却似脑后有眼,直接给了我一句提点。 他说:愣着干嘛?有枪在手,先瞄打我的那个啊! 他不光是说说而已,他直接对着老凌背后就开了一黑枪。 这个变数也是没有人能想得到滴!所有黑人齐声尖叫,与此同时,他们“凌局”被一枪放倒,在地上抽搐呻吟。 当然了,他没有出血,连个破口都没有。因为张文笙打完就对我说:我是先给你做个错误示范,这么打不行,顶多让他的腰更疼点儿懂么?你要指着他头瞄,那里显然没有蒙避弹衣嘛。 我也不犹豫,趁着大乱,连奔带爬,用我最快的速度,冲上前去骑在凌某人的背上,拿枪指定他的脑袋:谁乱动我打死他!!! 霎那之间,整个窄道间原本沸腾的人们,个个都如被折断了脖子,没了声息。 我紧张过度,拼命在喘。 “曹钰”被几个人压伏在地,也是喘个不停。 张文笙喘得略好些,现在我们占据先机,他有了闲余,检查了一下自己手中的枪械,又环顾了一下僵作雕塑般的众人。 突然,他的目光停滞在入口方向,接着我就听到他大叫起来。 张文笙叫道:曹士越!赵京娘人呢? 第85章追逐夕阳之人 三十四、 京娘应该是自己挣脱开的,趁着之前好一片的大乱。她也没有张文笙那么妖的手段,撂不倒神仙解不开手铐。她跑的时候悄无声息,大家的眼睛,都咬死在我和他们老凌的身上,没人注意到这么个来自今时今日、本地本山的小姑娘,戴着一副神仙手铐,就这么跑得没影儿了。 这条狭路通往山中的滑门还没有闭合,离它最近的人里,只有白老板叫了一声,冲将出去,追捕这个不该成为他们目标的“逃犯”。 我则一时有点头皮发麻,我是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了……开枪打“凌叔叔”,这个事不太可能。马上追出去帮助京娘,也不可能,我偏偏是唯一有枪指着“凌局”脑袋的人。 特别是,现在尴尴尬尬被他们拷着手臂的,除了京娘,还有另一个古代人,那就是“曹钰”。 即使现在没被人摁着的我俩能顺利脱身出去,我们还得想办法带着“曹钰”。 这个局简直破不了。 我甚至不敢转去望张文笙的脸色,因为眼下我骑着的老凌就是我们手上所有的筹码,张文笙不叫我,我都丝毫不敢把目光从他的脑袋上移开。 张文笙……他果然出声,却不是叫我看他,他对着虎视眈眈环绕我们的众人吼道:给我们时空定位器!校正参数在九六五左右的!要四个!给我们一人一个! 然后他把自己防身的那支枪,都转向了“凌局”:不然曹士越不打死他,我会打死他! 被我骑在身下的老凌表示不服,他不顾顶在头上的手枪,发声抗议道:张文笙,我们也算师徒一场,我是你的教官!我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吧! 张文笙假笑了一声,道:那是你觉得。 姓凌的被我刚好坐在腰眼上,这个时候想要怒吼,这个气劲儿明显就有点顺不上来,吼声也不大响亮。他在我身下吼道:陈虞渊的事故,我已经放你一马了!你现在搞的是非法穿越,我告诉你——一声枪响,张文笙朝着他脑袋旁边的空地开了一枪。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10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明显感到胯下“坐骑”抖了一下。这不符合我对他的认知,他的眼睛仿佛黑色的玻璃珠,以至于我以为他跟玻璃人一样,也许打得碎,但一定是绝对不会发抖的。 这老凌,他抖得我都跟着抖了一下。 不过老凌毕竟是老凌,他毕竟是敢到我爸爸面前冒充陆军总长的人物。他抖完这一下,旋即平静下来。我坐在他的腰背上,也感觉得到身下这个人紧绷的筋肉骨骼,都微微松弛了。 然后,他用很是平淡冷静的语气,与我商量道:他疯了。你还要跟他合作吗?他刚才那一枪,离我有多近,离你也是一样近。 我说:不会呀,如果笙哥现在朝这边开一枪,肯定打中的是你不是我。我们笙哥的枪法,那肯定是很准的。 张文笙在一旁大声道:说得对! 然后嘛,我没听到凌某人有什么反应,倒是听见被他们按倒在地上的“曹钰”爆出了好一阵的狂笑。 “凌叔叔”同手下僵持几分钟后,决定让步。他们兵分三路,一拨人去接应追捕赵京娘的白老板,一拨人负责守着我们,另派了两人去办手续、领时空定位器。 事情十分顺利,他们也确实不敢冒险。眼下“曹钰”已按我们的要求,被松了绑拉拽起来。他的四肢可能有点麻木,老是站不稳的,站起来后,就在搓手揉脚。 我还是骑在凌某的身上,张文笙背对我,守着我的身后。我看不见他,他也看不见我,就与我一直说话,互相确认。 大约就是在这个当口——此时也没有更好的当口,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忍不住问他道:刚才他说的陈虞渊是谁? 问的时候,我稍微有点紧张,枪口一直在凌某人的头颅上哒哒哒地叩,老凌的涵养很好,只淡淡说了句:不要敲了,疼的。 枪离得近,正正经经是“迫在眉睫”,他对我倒是客客气气地,没多发作。 我便给他说了声“抱歉”,抬高枪口,停下不敲。 这时,我听见张文笙道:你知不知道“虞渊”是哪两个字?——《淮南子》曰,“至于虞渊,是谓黄昏”,就是那两个字。“虞渊”……是太阳的终点。所有想要追逐夕阳的人,要一直追到虞渊,才能赶上休憩的太阳。 他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去,喃喃细碎地感慨道:……他就叫这样一个名字…… 我并没有读过《淮南子》,只是晓得这个书。我也不知道如今谁是追逐夕阳的人,在听过的传说里,可能只有幼时听过的“夸父逐日”的故事接近些。 故我连忙提到这个,我问他说:夸父逐日? 张文笙道:是他。夸父没有追到太阳,就渴死在路上。他落下的手杖,化为一大片丰饶的桃林,以飨后人。虞渊……这个名字的主人对我来说,就像是一个夸父那样的巨人…… 到这一刻,他还没有说到这是谁。但我已经想得到了,这个陈虞渊,或许就是沈蔚仁提到过的那个谁…… 我还没有问,张文笙也还没有说到——就在这时候,我听见“凌叔叔”插言道:陈虞渊是他的导师我的老友!就是为他跳进时间矩阵终止程序的那个人。 第86章二刷光轮号副本 三十五、 终于终于,托“凌叔叔”之口,我总算晓得张文笙那个神秘的老师,到底叫什么名字了。机缘巧合,我也已经明白,他跳进去的那个究竟是个什么…… 张文笙说过,那是所有穿越者的太阳! 真有趣啊,他像夸父,竟然跳入太阳而蹈死……想到这句话的这一刻,我真的忍不住要回过头去看看这一个张文笙了。 这些天来,他还是蓬头垢面、双眼通红、如癫如狂,可是确曾有人,为了他继续活下来,跳进了“太阳”。 我回头去看他,不过一刹那。真的非常快,我几乎想不到,有人会借这瞬息反扑、发作起来。 我是回头了,口中唤他,满心都想着要安慰他,哪怕只说一句话。我说:笙哥…… 就这时候,老凌动了、“曹钰”动了,在场的黑衣人们全都动了。 张文笙也动了,只是他慢了。 “凌局”在我身下暴动而起,将我直接掀翻在地。 “曹钰”其实一直盯着这凌某人……这一个“曹钰”不知为何,就是有这么一种兽性的直觉,能直接嗅出危险。他大约是,早就注意到姓凌的在不断试探、分我的神,所以当我被掀翻,手枪脱手之际,他是第一时间接应的人。 当然,他不是张文笙,他不会第一时间来接住我——他的手脚麻木看来也都是麻痹敌人的伪装,凌某人刚一动,他就料敌在前,飞身而起,接住了我脱手的武器。然后,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又把这老凌揪住,还是拿枪指着他。 至于老凌的人,他们也动了。他们一直在等着自己的首领发作,好作策应。惜哉没有注意到“曹钰”这张鬼牌,让他夺了先机。 张文笙呢,他根本没动,他这次显得反应迟钝。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11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所有人换个位置,还是各自卡住僵死,约一分钟。 为啥只持续了一分钟? 因为,因为……因为我们面前的“曹钰”,手枪是接着了,但是他不会用。 他把枪给拿反了。 一分钟后,张文笙最先缓过神,他大叫了一嗓子,命令我们道:跑——!!! 他自己是把我从地上拖起来就跑。 我被他拽得双脚几乎飘飞离地……一时间我觉得自己的脚都不够多,而且来不及迈步,我就像是一只没糊好的风筝,左重右轻被他强行拽着起飞。 这我还没反应过来呢,就看都曹瑛还是反拿着我那把小手枪,已然追上了我俩,跟我们跑至并排。因为他老凌剩下的人马都堆在出口,我们仨无路可投,只得一口气直冲向光轮号的深处。 追兵来得不快,大概是没想到我们会直接选择往船内跑路吧,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张文笙领着我俩一口气跑出去约莫几里地,只此华山一条路,我们就跟去取时空定位器的那拨人撞了个正着。 老张这个时候自知祸事早就惹大了,抬手就开枪,枪枪都打腿打膝盖。他原来可能只是个非法穿越者,在我感觉,可能跟逃荒的差不多,眼下则是破罐子破摔,不吝做个悍匪了。 押运定位器的小分队个个负伤,张文笙和我赶紧一道冲上前去,抢过他们手里的银色小箱子。 开箱以后,内有四个球。这么壮观,看得我差点喜极而泣。 不过没有哭成,因为“曹钰”突然打从背后搂住我的肩膀。我一扭头,对上他笑嘻嘻一张脸,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连神色都没变,兀自舔着脸乐,弄得我都很有些佩服他了。 他把脑袋拱到我的肩头上,蹭了我半脸油汗,笑道:这是什么好宝贝?夜明珠么? 我摇了摇头道:是神仙的宝贝,能带我回家的! 张文笙把定位器一个一个地拿出来,自己口袋里丢了一个、塞给我跟“曹钰”各一个。他想了想,把最后一个也递给了我。 我说:我有了。 “曹钰”说:他不要给我! 张文笙白他一眼,还是把第四个定位器硬塞到我的手里,道:这个是给赵京娘的。只有你不会贪她的,所以你先拿着。 我拿在手里都有点怕,“曹钰”还挂在我肩膀上,又沉又重热烘烘的一个人,他那么狠,我特别怕他冷不丁伸手来抢。 谁知,“曹钰”竟然也开口附和了张文笙一句,道:是给赵姑娘的,那我不要了,我不贪她的一份。 他双手圈在我心口,拢着我又抱了一抱,道:好兄弟,等咱们跑出去了,带上赵姑娘,卖了这些宝贝,一道去过好日子。 我自知这不可能,而且我是一定要回家的。我一定是要去找到另外一个曹钰,去面对他的。只是此时此地,这些话我就是心里想想,没有直接说出来。 第87章为何一定,留我在这人间 三十六、 我们原是打算再往光轮号的深处去找路的。因为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按张文笙的看法,我们最好去别的分层找找机会,不到万不得已,先不要启动定位器。 我问他:那我们现在在哪一层? 张文笙也答不上来,于是到最近的滑门附近,敲开了墙壁察看里面罗列成排的钢管、黄金线和铁盒子。他很专注,仿佛看看这些就能搞清楚我们所在的位置。 “曹钰”陡然看见黄金色的东西有点激动,不停地拍我说:去挖一点,我们去挖一点。 张文笙打断他道:随便弄坏一根,我们可能就哪都去不了了! 他似乎在仔细地观察铁盒子上的文字,我问他:这上面写了什么? 张文笙道:所有的配线盒都有编号,多看几个就可以推算出来我们的位置……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在这时候,走廊顶棚上所有的灯都在同一瞬间熄灭了,惟有被他敲开的墙壁内侧,骤然泛起血红色的微光。 纵然是张文笙,都禁不住面色陡变,我听见他喃喃道:紧急状态……? 我说:这情况我熟啊,我们叫大声一点,来回跑一跑,跟上次一样,灯就会亮了!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12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张文笙没有应我,他一动都没动,屏息凝神,像是正在等着什么。 “曹钰”嚷道:你们听!什么声音! 起初什么都没有,我屏住呼吸,然后,就听见了水声。 那绝不是涓流的水声!是滚滚惊涛,渐成骇浪,而且愈来愈近!短短几秒后,我们就听得见它撞击附近通道墙壁的巨响。 张文笙猛转身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以为他要拉着我跑,没想到,他竟撕开衣袖,开始把我俩的手紧紧绑在一起。 他对“曹钰”吼道:还愣着干嘛!学我! “曹钰”急忙也撕开了自己的衣服,拿着布条,准备把自己绑在我的另一只手臂上。可惜,已经来不及了,这段通道另一侧的滑门霍然洞开,水浪宛如巨龙一样张牙舞爪地冲将进来。 我连憋口气都来不及,就被它瞬间没顶。 在冷水里,我心里想,我不是一直都想知道,自己到底会怎么死掉?——如今得偿所愿,原来我不是马车摔下悬崖跌死、不是一下躺倒撞头摔死、不是被乱枪打死、更不是被刀劈火烧而死,我是直接被……淹死的。 只是,我甚至也不是被淹死的。我的意识在思考自己会不会死时,的确死了那么一会会儿,当我再次恢复意识时,不远处,听得见湖水拍岸的声音。 更远处,依稀跃动着古朴顿挫的山歌…… 一双有力的手臂按压在我的胸膛上,弄得我胸骨剧痛。一阵阵呕吐感泛上来,我想叫停他,一张口却立刻呕出了冷水。 我睁开眼睛,看到了离得极近的一张面孔,鼻尖几乎扫在我的嘴唇上,就有那么的近。 是张文笙。我跟他非亲非故,但不知道到底为什么,他一直执着要留我在人间。 张文笙发现我是真的醒了,立刻一翻身,四仰八叉躺到在我旁边。他浑身湿透,摊在那里不住的喘息,宛如一条脱水的鱼,看来是累透了。 我抬手看,原来将我俩缚在一起的救命布条其实早就烂了,可能是在水中烂掉的。也可能它在大水冲过来的第一时间就坏掉了,不知所踪,并没有起到作用。 我想象不出发生了什么事,也问不出任何一句话。我好像是根本就没有那个能力,不能说话。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只是躺着,呆望着起了霞光的天。 天快亮了,我的头顶月亮只剩下朦朦胧胧的一片圆。山歌的声音越来越响亮,从天上坠地而下,一句一句地砸落……我猜想小祥村的人,此刻应该就在我们近旁的峭壁山崖顶上。 张文笙喘了一刻,终于顺过气来。我听见他说:我真羡慕你,从天上跳下来你也晕,轮机组排水你也晕,你总能在晕掉最方便的时候果断地晕…… 我干咳了几声,只觉得喉咙口火烧火燎的,真的好痛。但我终于说出一句话来。 我对他说:因为你在我才敢晕。 张文笙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我想问他,有没有看见“曹钰”?轮机组排水又是怎么回事? 陈虞渊是真的死了吗?京娘现在有没有脱险?小祥村的人杀了赵玄郎没有? 我有好多的问题,可我甚至不想再动嘴说话,撕痛我的咽喉。有一刻我真的好想就跟他这么躺在湖岸边,听着山人们如痴如醉的祭歌,只是等太阳升起。 可惜,太阳还没有升起,山歌声就小了下去。有一种刀割似的,极为尖锐的声音,在我们所在的正上方炸响。 那声音撕破了掩映长空的朝霞,直接吓退了月光,即使只是扎入耳朵一下两下,也能瞬时扎出鲜红的热血。 那是赵京娘的尖叫声,伴着悬崖高处的烈烈长风。 她尖叫着:阿爹——!阿哥——!你们放了赵大哥——!我——我马上替他去——! 这声音直接刺进我半死不活的迷梦里,拉拽出一大片的血花。我像噩梦惊醒,挺身坐起,又如久不能睡着的疯子,瞪大我的眼睛,瞪到目眶都几乎眦裂。 我扭头瞪着张文笙。 笙哥,我对他说,是京娘……京娘要死了! 第88章世界上最快而又最慢的 三十七、 戏文里向来都是这么说的,赵京娘难逃一死! 张文笙看着我:你确定吗?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13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看着张文笙:没有一出戏里的她能活下来…… 于是本来像死鱼一样躺在岩石上喘息的张文笙,立刻一个打挺坐起了身。他攥住我的手臂:按照保护历史完整性的原则,我们不可以救她……我们只能呆在这里,等待她的命运揭晓。 这话他说过很多遍,记得沈蔚仁率众哗变那个晚上,他就说过类似的话……我已经腻烦了,禁不住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只有我们呆在这里等着才是命运??? 张文笙顿住。他的嘴唇翕动了两下:也许应该做这个事,就当是个测试…… 他说着,拉着我一道从地上爬起来。我们一道转过身去,在我们的背后,漆黑的岩块垒叠在一起,形成一座突兀嶙峋的奇峰。 在它的上面,盘绕着人群欢乐的长龙,星星点点,是他们手中擎的明火。他们声声迭迭,高声唱着祈祷快乐与平安的歌,只要我们继续在这里躺着,就可以全当这场骇人的活祭是不存在,这是桃源仙境中一场通宵达旦的盛典。当我们转身回头,再也没有办法假装视而不见,他们已把作为祭品的过路人装点了红布、金花,一路抬上了悬崖。 赵京娘从光轮号跑出去以后,仍旧从她自己所知的通天洞窟里抄了近道,她从黑蒙蒙的森林里狂奔出来,在微明的晨光里,我看她只是白糊糊的一个狂奔的小点。 她的哭喊声,被崖顶的狂风扯拽着,忽隐忽现。一时我听得清,一时我又听不见。 白老板没有跟着她,可能是还没有找到出口。我想他们肯定有他们的办法赶来,只是未必来得及了。 张文笙道:我直接爬上去救人。 我看着高高的黑岩,心里打鼓:行不行啊? 张文笙道:行的,就是攀岩。不然你还有别的什么办法?他们几百年都在这里扔人下去,我们被光轮号冲出来的时候,你是昏的,我可醒着。光轮号停在湖水里,这悬崖下面沉积的全是白骨和髑髅。 我吓得抖了抖:光轮号为什么要把我们冲进死人坑? 张文笙以为我是衣服没有干透,身上觉得冷,他抓着我两边的肩膀用力搓了搓,放软了声气,对我解释道:光轮号永远跟着时间矩阵的坐标走,是它的保护伞。矩阵移动到湖里,它就跟着降落在湖底里……有可能矩阵的空间坐标又有波动,为了继续保护它,光轮号预先将贮存在轮机舱内的湖水排出去一部分,方便随时启动升空。 我说:可它停在死人坑里啊。 张文笙摇摇头:它不是故意要停在死人坑里,这只是个偶然。我们被冲出来的时候,我看见曹钰被冲进了另一条通道,他可能还在船上,或者也被送进湖里了,我不知道…… 他说:我马上会去救赵姑娘,你就在此地等我们。 说到这里,他忽然冲我伸出了一只手:不过我要问你讨一件东西,现在马上就要。曹士越,我要你那个嵌着子弹的怀表。 我摸遍全身,这个东西倒是还在,只是湿透了水,本来就已经坏掉,现在腔子里可能还积满了水。 既然张文笙要它,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我把它掏出来递过去:已经坏得一塌糊涂了,你要就拿去。 张文笙提着金链将表丢入衣袋。他对我说道:如果我办不成这件事,也不想被凌海洋的人抓住,我会随时利用身上的定位器离开这个时空。 这居然是我头一次听人提到“凌叔叔”、“凌总长”、“凌局”的大名。本来想问个究竟,问问这“凌海洋”到底是哪几个字,只是京娘的事情太急,我不想耽误。 我只开口道:你要是穿越了,我也马上跟你走!定位器我会用的! 然后我面前的这一个肮脏破旧的张文笙,便扯起了嘴角,冲我露出一个浅笑。 他说:定位器定位一定有误差的。即便我俩用同款参数一致的同时启动穿越,也有可能没落在同一年……假如你再看见我,你遇见的,还是不是我? 我连忙插言道:我认得你呀! 张文笙道:你可能会认错的……你记着,如果穿越了,你再看见我,先不要同我说话,你不要开口叫我。你要想想办法,先摸摸我的口袋。如果你遇到的我,身上有这么一块既吃过子弹、又浸过湖水的怀表,那就是我,曹士越,你记着,那就是我本人了。 他说得很殷切,我却独独有种不舒服的感觉。这一刻我是确实很想拉住他,同他讲:如若有这样的预见,你可能会遇到危险,就不如不要去了! 也许,这句话我虽然没有付诸声音,到底还是摆在了脸上。张文笙看看我的脸——像往常一样,他立刻就明白了。 他说:如若冒着危险,能够救下一个无关我命的古人,或许,我就能救下关乎我命运的其他人……我必须试试。 说完,他像猿猴一样,飞窜上最近的石壁。我望着他,手脚并用地向上爬,以我不能想象的灵活与速度,如此飞快地离我而去。 第89章请以少帅的尊称呼唤我 三十八、 张文笙爬悬崖的时候,我孤单寂寞一个人的时间,大约也就只有一两分钟。不过这一两分钟后,白老板他们就找到了我。 想想也挺那个的,他们追不到赵京娘,一掉头索性来找我的麻烦。五个全副武装的人涉水冲过来,举枪喊着我的名字:曹士越!不许动! 很少有人直呼我的名字。我还没穿越过的时候,但凡别人要叫我,多半会尊称一句“世兄”,或者“少帅”。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14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这就是我不喜欢光轮号上的这些人的缘故,他们叫我的名字时,都特别的不客气。要是我还在我来的地方,一定要设法让他们上上规矩。 我站在悬崖下,仰头看了看张文笙的身影——他已经离我很远了,但是还不够远。我并不希望他听见白老板他们在这边的动静,然后转头爬下来。 这样反正不好,我会觉得,很不开心。 所以我叹了口气,抬起一根食指,放在嘴巴前面。对着举枪吼叫着冲过来的人,我瞪着他们,说了一声:嘘——! 白老板当然不会理我了。世间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张文笙在他刚好没赶来,张文笙一上山他们就刚好赶到?他当然是早就已经找到了我们,且不管他是怎么找到的,也不必管他之前是潜伏在芦苇荡里、还是小树丛里,总之他们并不敢跟张文笙正面刚,都是故意等到我落单才来“各个击破”。 我再笨,这道理也想得破。 我看着跑过来的他们,心平气和,对他们说:你们再靠近一点点,我可就要,穿越了。 这不是开玩笑的,我当着他们的面,掏出那个宝贵的、理应带我回到家里去的定位器,看都没仔细看看,就给拧了拧,硬拧开了。 它在我的双手之中,很是诚实妥帖地,亮了起来。 白老板他们真的站住了。如我所想,这东西既然能使得地崩山摇,自然就是危险物品,他们大约是怕靠得太近,我一个想不开按了下去,会出其他的漏子。 白老板都快急哭了,眼瞅着五官都皱成一团,一开口就是:曹……曹士越,你是莫想不开耍疯癫! 最后一个音,霍然上扬,真的顿挫。 这调起得真好。我说:贞贞,你真好,我好想给你鼓掌噢!但是吧,我怕我手一拍,就去穿越啦。 白老板停下来,站在离我两丈远处,枪口放低,他示意其他四个人,也赶紧放低枪口。 你想怎么地吧,他问我。 我想了想,拿那个“球”举高高晃了晃,对他们说:先叫一声“少帅”来听听吧。叫得好听,我再想想别的。 白老板原地剁了一下脚,一脸含羞带怨的表情,这个表情放在他的面孔上,确实还是挺特别的,正谓之别有风情。 他口舌上倒是老实,并不同我争,只低下头乖乖地喊了我一声:少帅。 我忙应道:哎! 其他四个在场的人,都“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我举着定位器,道:贞贞,既然你这么乖,我就不给你找麻烦了。先给我说说,跟我们一起的老曹,他哪儿去了? 白老板道:跟你爸同名那个泼皮?刚被冲进湖里就教船上的兄弟捞起来了。准备给他打个洗脑针然后送回去。 我想起沈昕说过的话:洗脑针是什么?不是说根据去年新立的法条“洗脑”操作不合法吗? 白老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反穿越联合执法局有最终解释权。 我都被他这话给流氓愣了: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们办事,还跟我爸一样,老子一个人说了算? 白老板道:还是不一样的,机关单位嘛,特事特办要不止一个人签字。 我懒得跟他多说了,直接挥挥球:带我去见他,不然我就带你去穿越。 白老板道:他如今在光轮号上,你需要跟我回到船上去才能见到他。 这下轮到我给他翻个大白眼儿了。我说:你们带着五条枪,咋咋唬唬地来寻我,本来不就是想要带我回那船上去?这不挺好,你们求仁得仁,我自舍身取义。 这下站在白老板身后的几个哥们儿闹不住了,纷纷发出怪笑。其中有一个,咳嗽了两嗓子,嘀咕道:“舍身取义”不是这么用的…… 我不跟他们争口舌,两手拢着定位器,道:再废话我鼓掌了! 白老板没奈何,与我让出条道,说:是你自己要的!那就走吧。 这个时候我已经豁出去了。反正前路渺茫,我也不知道现在回船上到底能不能帮到“曹钰”,更不清楚张文笙爬山爬到哪处了。既然一切都过分渺茫,我心里想,到底要让自己恣意舒展,纵然事情失败,被他们抓起来打洗脑针,此刻心里也须抹得平。 故我一点面子都不给白老板,兀自两边手掌夹着那个时空定位器,左推右推如打太极。我说: 有这么跟少帅讲话的吗?懂礼貌吗?贞贞,你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到我爸爸府中侍候过我,当时怎么做的,现在都忘却了?跟我说话,要记得说“请”。 美丽的晨光之中,宁静的洞庭湖畔,白老板就在我的跟前,面色铁青,似乎不解风情。他一只手脱开了枪,摆出个客气手势,捏着嗓子,压着气势,道:少帅,您请移步…… 我自搂着我的宝贝救命球,冲他点点头,道:你不用觉得委屈,反正欺负完了你,我还是要回家当少帅的。你想见我,当面打我,怎么都不容易。你们这些人,我是知道的,是不可以出手打古人的。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15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第90章隔窗看传奇发生 三十九、 我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重新见到“曹钰”:他坐着,我站着,彼此都是一身沐水,非常狼狈。 我们面对面地,在一个洁白无瑕的大厅里重逢。还有一群人把我俩围着,荷枪实弹,只要我稍不留神,他们就会设法一枪打在我的手上,逼我放开定位器。 这个大厅宛如环形的露台,一侧有巨大的玻璃窗,在我猜想,是刚好与悬崖齐高,因为透过它刚好能够看得到悬崖上的情景,而且似乎,离得很近。 悬崖上,京娘的双手仍是背剪着,有人试着帮她解开手铐,但是做不到。这毕竟是神仙弄的东西,他们摇着头,把她一个人撇在一边。 几个老妪唱着歌,带着年轻的女孩子们,手里端着竹篮,向着江面,撒下用南烛叶子浸泡过染成乌黑的糯米饭。 在我所在的地方,甚至能听到她们的声音。我不知这是怎样做到的,亦有可能这窗不是窗子,是神仙的照世镜。 我听见她们唱着歌,唱“驻足采来最费工,南烛育珠颗颗红,神仙往去无影踪,老色染米作青铜……”这是楚地人的风俗,祭祀要用青叶裹着乌饭团,仍到水里去祭水神。 她们唱得扔得好欢喜,仿佛旁边都没有多出来一个穿红鞋的少女。 这些事分明跟我无关,我听见那支歌,是那么快乐,小小的京娘蜷缩在石崖上,伏地她的头颅求垦,模样就像一头将死的羊。我眼睛忽然有点痛,我有一瞬间的短暂失神。 就在同一瞬间,白老板向我靠近了两步,他移动很快速,只是身材太魁梧,我还是发现了。 我赶紧攥紧了正在发光的定位器。我说你干啥捏?怕我累了想帮我拿会儿? 白老板没吱声,但也没退回去。 我说:你们凌老板呢?怎么不出来见见? 有人插嘴道:凌局长骨折了,在医疗舱里呢。 我还有点惊讶,立马看向始作俑者,就是被他们缚胸束手、用铁箍子固定在一把椅子上的“曹钰”。我不敢松开任何一只手,就用自己的下巴指指“曹钰”:他撞的啊? 方才那人又道:也可能是你太重,骑他身上一屁股给压的。 我有点自讨没趣,也不太明白他们直接领我来这里隔窗看祭祀,心里头转的是个什么意思。我看看“曹钰”,想给他点提示,他被抓到时可能挨了重拳,现在看是脸都肿了,反应也有点迟钝。 一时间,我在考虑,要不要扑向他直接拉他一起穿越就好了,若不是白老板离得太近,胜算还能再大。 我在思量时,听见有人喊了一声:看!在那儿!张文笙! 我猛地扭头望去,真的看见他,原来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快的,他还在石壁中段,一刻不停地攀爬。 他隐蔽得是很好的,悬崖上的人暂时看不到他。只是要隐蔽着行动,自然影响了他攀岩的速度。我看着他一点、一点地挪移着,在漆黑的岩石上,只是极渺小的一个活动的白点,随时一块落石、一只飞鸟,都可能突然干扰到他,要了他的命。 在我的身周,现下有近五十个人丁。但凡他们当中能有一两个具备张文笙的胆色,我现在都早已被他们按倒擒拿归案,与“曹钰”并个排遭人绑在钢椅上了。 遗憾得很,他们只会躲在窗后,看张文笙的热闹,彼此窃窃私语,嘲笑他是个不自量力的蠢人,在做费力不讨好的错事。 我心里想:你们都算什么东西?笙哥至少在做事…… 差不多正是此时,被绑在椅子上的“曹钰”也开始做事——他突然开始非常剧烈地喘起气来。 我想“曹钰”八成是做戏。我见识过他,这人诡诈多端,随时不择手段。 只是,他这会儿喘得太逼真,连我都不禁有点心里发毛了。更不消说不了解他的那些人,都连忙冲上去救治他。 这些人不靠近还好,靠到这样近的时候,他老曹甚至抖手抖脚,发作起浑身筋挛。他的白眼翻得特别够劲儿,从我的角度看,瞳仁已看不到一丁点的黑星儿。 我是暗自咂舌,怀有满心赞叹。 白老板扑向“曹钰”,不知在椅子上拍了什么地方,先将压着他心口的一道大铁箍子给解开了。说时迟那时快,这老曹哪怕只一个脑袋能动,他都要做套把戏以飨观众。果然,他一够脑袋,就近一口咬住了白老板想按他人中的,那只手。 纵是人咬人,他一口就咬把白老板的手掌出了血。 若不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想,有可能,他会把这手上整整咬下一块肉…… 就在“曹钰”咬伤白老板的一刹那,我们脚下的地,我们眼前的窗,同时地、快速地、不停歇地剧震起来。 光轮号,这一艘能飞的船,它好像不安于蛰伏在垒叠着尸骨的湖底深渊里。它心腹中的太阳,裹挟着它从天空中落下来,现在又催促它升起。 张文笙说过,将我们冲出通道的那一次排水就是为再度飞升做的提前准备,那些大叶片要转起来,这艘船要浮起来,轮机舱内不能灌满湖水。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16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没有太多预兆地……在洞庭湖底的船开始上浮,起飞这就开始了。 这都是追随着时空矩阵的程序安排。那个“太阳”,它仿佛是活的一样……一切浮沉起落,皆随自己因果。 第91章英雄美人自古流云 四十、 光轮号从湖水中升起来,赵京娘从悬崖上跳下去,这两件事情是一道发生的。 作为从千百年流传的戏文里早已知悉这女子命运的一个票友——我到她跳下去的瞬间才明白,无论这出戏有多精彩,我往台上扔过多少真心,自己也不过只是个无关剧情的看戏人。 光轮号飞升的时候,我就在它的腹内,在某一层甲板上,面对着那扇巨大的、抖动着的弦窗。 我是切身感知到那种地崩山摇的震动,但因我不知悉的原因,自己的双脚暂时仍是稳扎在地。 所有人都开始移动,呼喊着要“各就各位——”,没人真的趁乱来控制我和“曹钰”,大概觉得要控制住我只是时间问题,他们可以随时转过头来在意。他们纷纷奔向有限的钢椅,坐下来,开启铁箍把自己绑牢,以免在后续的地震里遭遇不测。 他们的对面,窗子抖动着,出现许多波纹,而后,映照出的风景,从一个变成了四片…… 我心里想着,这到底不是玻璃窗,这一定还是照世镜吧? 现在,透过这照世镜一般的舷窗,同时能够看得到悬崖上小祥村民、石壁上的张文笙、还有单一一片,照见缓缓立起身来的京娘。 这照世的舷窗剩下的最后一个碎片,乃是映照着被巨大的漩涡席卷、陆续分开的湖水。我终于看见了深水里那些传言中的殉祭人的尸骨,他们被水浪裹挟着,有些细长的臂骨和手骨,被水草缠绕,没有立刻粉碎。 它们在水中招摇,摆出邀请和抱拥的姿势,张文笙曾经从他们的怀抱里,把我拽出来,拉扯回人间。 几秒钟后,漩涡扩散,它们即瞬间粉碎。在漫漫的百千年里积蓄埋藏的、这些行旅的外乡人的故事也因着光轮号旋动的巨大叶片带起的漩涡,一道粉碎在洞庭湖的深处了。 这些白骨留在我眼睛里最后一霎那的姿态就是邀请,邀请那悬崖上施舍乌饭团的人们,抛下更多的贡物,譬如鲜活的生命。 而京娘留在我眼目中的最后一霎则是一跃而下的动作,那时她还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她被一个相当沉重的东西反剪捆束着手臂,甚至不可能为了她欢喜的男人,与族人扭打。她奔向崖边的时候,我就猜她会跳下去……许多戏文里的她都跳了湖。 也许这是很难扭转的,我却不甘心看到,顿时尖叫起来:笙哥!救她啊——! 然后我想起来,张文笙根本听不见我这么一声,我们隔着很远,如今我已身在神仙世界、光轮号中。 这时所有人都看到,那漆黑的岩石间,原本颤颤巍巍移动的那枚小白点,也在诸位无胆的天人凝视下,纵身一跃。 我是万没想到他会干这种事,我站在船舱内,也看不到他们离这艘正在抬升的船到底孰近孰远。我们所有台下看戏的人,都能确认,张文笙挂在石壁上,先是把手伸进衣服,启动了时空定位器,然后他松开双手,脚蹬岩石,尽力跃向正在坠落的赵京娘。 这件事应当如斯了结:他在空中抓住赵京娘,同时光芒大振,他俩一道穿越而去,消失无踪。 他们会一起活下来,只是暂时不晓得身在何时何地…… 这件事偏偏没有这么结束,赵京娘的脸,在我们眼前的一片舷窗上放到极大,她美丽的眼睛瞪得很大,面容苍白,仿佛鬼魅扑来。刹那之间,她就消失了,她在那么多人的眼前,被光轮号卷起的滔天水浪和云气撕碎,化作一片血雾。 她的死是微不足道的。我所立身的房间里,只听到几个人倒抽了一口凉气,有个人骂了一句“操”…… 这个景象仅仅对于我来说是恐怖的,我尖叫起来,同时蹲下身去。地震加剧了,我脚下的甲板开始倾斜。我蹲不住坐倒在地,滑向困着“曹钰”的椅子。 我尖叫着,并且明白,接下来就轮到张文笙了。他倾尽力量都没有拉住那个姑娘,现在他也要被席卷撕裂了! 他的脸也在这窗上放大,谁都能看得清楚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张开的正在发出咆哮的嘴……蓝光大作,取代血雾的是劈天袭地的闪电。 他又穿越走了。 张文笙,他算得正好……只是,他没有能拉得住那个传说中一定会死的赵京娘。 张文笙穿越消失的瞬间我的头撞在了绑着“曹钰”的椅子上。这个变故使得我不得不分出一只手来撑着地面。 白老板就在这时出现在我的眼前,他既没有把自己安全地捆进钢椅内,也没有想办法去救悬崖上的哪一个人。他盯死的只有我手上的定位器,当我松开一只手,不能启动它时,这个人就出现了。 我来不及多想任何后果,也没能跟“曹钰”再多说上一言半语。我能做的就是背倚着“曹钰”的双腿,单手抓住一直闪着蓝光的定位器,狠狠砸向身边的地面。 弹开的水晶球闭合了。白老板在看清楚我做了什么以后,正在手脚并用地逃离我所在的区域。 我知道马上就会有闪电劈穿我,剧痛会跟着撕开我,这之后还会有什么结果……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17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想,在场的这么多神人仙众,他们每一个都比我自己要清楚得多…… 停留在这艘杀死了京娘的船上最后一刻,我能透过舷窗,看到赵玄郎的脸。其实我有很多很多话想跟他说,我不知道他能不能真正逃脱,然后一直走完后面的路,走出小祥村,走到陈桥驿,走到他人生的巅峰去。 我想跟他说的只有,是那个穿红鞋的姑娘救了你……你要记得她,要给她立碑作传呀。 在那悬崖上,也许是因为看到光轮号出水的缘故,小祥村众人无不瑟缩嚎啕,将赵玄郎弃下不顾。 那个注定要做皇帝的男人,此刻头颅歪斜着,睡在他的醉梦里,不知人间事。我注意到他身上披挂的红布,跟京娘的鞋子,染的是一色的朱红。 这就是我被拽进黑暗前,看到的最后一样东西了。 第五部 第92章你敢不敢再说一遍你叫啥 一、 大家久等了,本人曹士越,时任江苏督军大公子,世人尊以少帅名——暂时还没有辞职,也没有卸任。 我呢,最近很忙:忙于穿越。凭借时空定位之神器,遍历千年今古之传奇,这个事情呢,正在办。 也不算穿得很频繁,到目前为止,两次。两次鹅已啦。 漫漫迷途,我不是一个人。也没认得几多个朋友,只不过,曾经与那启运立极英武睿文神德圣功至明大孝皇帝赵匡胤同桌喝过酒。 正所谓相会皆英豪,对面无白丁。但有一桩事,甚为扰我心。 那就是——我是愈发难遇到,有人认得我,直呼我的名姓。 因为认得我、知道我、关心我、在乎我的人,都在我这两次的穿越前后,要么散、要么失、要么逃、要么亡故去也。 我是曹少帅,曹钰曹大帅的儿子。我已是个孤家寡人,是这时空里一个茫茫然的浪人曹士越。 我要回去做我的少帅,没旁的法子好使,我只能继续穿越。 我穿越…… 现在我最大的困扰是,能不能每一次都是直接昏过去,然后一睁眼诈尸醒过来,就穿完了咧? 二、 这一次我还是,照例诈尸。我一睁眼就醒了过来——睁眼一看,天花板洁白、墙壁洁白、不远处房间有扇门,正是我最不想看见的银白颜色,分明跟我一心想要脱出逃离的那艘会飞的船光轮号里的一毛一样。 这登时吓得我一哆嗦,顾不上身子骨还像发了两天高烧一般软塌塌的,赶紧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趁能动就跑路。 我躺着,也不是很确定自己是不是躺在床上,毕竟最近苏醒这个业务我做得很不顺手,醒过来躺的地方往往各式各样……有过铁板一样的班房里的监床,也有过湖水浸润的黑色岩块。 有几次我醒来,知道自己伏在一个人的背上,因为我很信任那个人,所以就大大方方,又把自己个儿的眼睛闭上,继续放松身体装睡。 我……想起那个人的名字来了。这是我今次醒过来,想到的第一个名字。我想起他叫张文笙。 ……他是眼下不知道去到了哪里的张文笙。 我躺在那里用力地扭我的身体,要教它接受脑袋的指令,为我所用。我扭动着,努力想着关于张文笙的事情,我扭动着把脸颊转过半边,立马看到了搁在眼前的一张桌台上的彩画,镶嵌在一个水晶做的菱形台子上。 画上的人有十几个,我只认得一张脸。 张文笙! 他站在画中,是差不多正当中的地方,穿着我所不熟悉的深蓝色军服。画上还有一个陌生的高个儿男人揽着他的肩膀。 大家都笑得美滋滋的,我从不知道他老张的苦瓜脸上也能放着这么一副开怀的笑容,我从不知道在某时某处,某个桌台上,还能放着这么一张彩色的图画。 我是心念一转,有点儿想要这个画。 在我来的地方,我想要,不管别人给不给,不管我爸乐不乐意我给他丢人,我都会先伸一下手出去,试试看。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18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努力地把身子从躺的地方撑起来……嗯,身下有褥子,还挺软,看来不像是班房的床。 这一个小目标达成后,我又试着,把身体向桌台的方向一点点地挪移……同时又用力抬我的手臂,试试看去够那块镶嵌着彩色画的水晶。 两寸、一寸……我的指尖离它越来越近了。就在这个时候,那令我憎恶的银色滑门卷挟着噪音豁然洞开。我来不及把身体挪回去,一时慌急,就势一头滚落,整个人都摔下了床。 果然那门外冲进来一个没穿军服的高个子,直奔向我,不顾我手脚乱挥的挣扎,张开手臂一把把我固定在他的怀里。 他好大力气,我动弹不得,就只能开始叫了。 我的舌头和嗓子还不大好使,此时的尖叫也只不过是甩出了一些长长短短的单音。 那人却不急着堵我的嘴巴,他只是贴住我的耳朵说话。 我听见他,一直在用低沉的声音安慰我。只是我的鼓膜也是经过了蛮长的时间,才恢复正常、开始工作。 我听见他反复在说曹士越、老姥爷、老太爷、太爷爷,不要害怕。 他说:你是我爸爸的爸爸的妈妈的爸爸…… 好不容易,我缓过来了,不再尖叫,也确实不再害怕。我安静下来,舌头也能打弯儿了,就赶紧反问他:你……说什么鬼呢? 那男人松开手臂,抓着我的肩膀,把我扳正了,脸对着他的脸。 这是个戴眼镜的男人,长得还挺英俊潇洒,脸颇年轻,笑容也温文尔雅,不过嘛他的头发,已经差不多全白了。我便觉得很难揣测他到底是多大年纪的人。 这么一个看上去说不好是三十还是四十还是六十岁的眼镜汉,对着我笑眯眯地开口说道:你叫曹士越嘛,你不认得我也对。我是你没见过的后人,是你女儿的儿子的孙子。我姓陈。 我被他绕得头昏,喃喃重复了一遍道:哦,姓陈。 这个姓陈的,接下来一开口就给我来了个清一色推倒胡,把我毛都要给吓炸了。 他继续笑眯眯地望着我道:我叫陈虞渊。 第93章黑历史的照片,留了一百多年 三、 “虞渊”,是太阳的终点。 《淮南子》曰:“至于虞渊,是谓黄昏”,就是那两个字。 所有想要追逐夕阳的人,要一直追到虞渊,才能赶上休憩的太阳。 陈虞渊,这个名字的主人,张文笙说,就像是一个夸父那样的巨人。 然后这个巨人喊我——曹士越——他喊我“老姥爷、老太爷、太爷爷”。 我的心一时跳得有点儿野,我觉得自己有点儿支撑不住。 我想一把揪住这个“陈虞渊”吼上一句:你名字是太阳落山那个“虞渊”吗??? 介于我现在的身体状况,这个计划完全实现不了。我歪在这个自己贴上来认亲的亲外孙的亲孙子怀里,拼命捋我的舌头,很想吼。 这个时候,我这位人高马大的后生晚辈,颇体贴孝顺地补充了一句道:“虞渊”呢,就是《淮南子》里记录的夕阳落下的山谷,我的这名字啊就是太阳的终点。 唉,话都被他抢去了,我连大惊小怪地吼一吼,都没了好理由。 我喃喃道:你既然是我外孙的孙子…… 陈虞渊补充道:简称“玄外孙”。 我喃喃道:你既然是我玄外孙……那你生下来的时候,我岂不早已是个死人?…… 陈虞渊忙又补充道:对,您穿越来的,我们生活的时间相隔百余年,科学万岁,您看这,这不就见着面了吗? 我这个玄外孙好讨厌!怎么老是爱抢答呢?! 我喃喃道:你是我玄外孙,那我是你爷爷的妈的…… 不出所料,陈虞渊又抢答道:你是我高外祖父。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19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说:……你咋知道的?咱俩滴血认亲了? 陈虞渊道:还没,不过我看没必要验DNA了吧,我认得你的脸啊。 我:咋能认得的……你穿越过去见过我啊? 陈虞渊道:不啊,我这儿有你的结婚照啊。一百年前的,咱家代代相传。我拿给你看。 双重打击。我不但有玄外孙,我特么还结过婚。我还有个百年流传的结婚照,摆在某处供人观瞻! 我适才穿越完毕,刚刚醒来,无论身心,都颇受创,整个人本来就感觉很不好,现在自然是更不好了:那种玩意儿你们咋还留着呢? 陈虞渊是个行动派,说要拿照片,马上就动起来。他把我搀起来往床上一放,转身在墙上不知按了什么东西,那壁间就自然弹开一扇门。我看他拿出一个大黑本儿,翻了两页,突然就兴高采烈,把本子转了个面朝着我的脸送将过来——真的很近了,都快怼到我的鼻头上去了。 我掸了一眼,果然看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一个我,身穿前清样式的马褂,衣服上深下浅,脚蹬一双圆口布鞋,穿着白丝线袜,满脸肉眼可辨的不高兴。 照片上只得一个我,并没有看见新娘子。我问陈虞渊:你高外祖母我的太太呢?有没有小相可以看? 此时我的心情,宛如要上刑场,乃是非常担心这玄外孙子陈某人,给我翻出一张面容可憎的丑女旧照来。 陈虞渊看我脸色有异,连忙宽慰我道:一百多年,照片这种东西,很难保存的。虽然高外祖母的相片我们没有保留下来…… 我一蹬腿儿在床上瘫平了:没有就好,暂时不想知道。 陈虞渊以为我乏了,忙为我盖上软被。他对我解释说:穿越对于人类来说是非常虚耗体力的一件事…… 对啊,他是张文笙的老师,他更懂穿越。 我其实是有好多的问题想问他啊。譬如,他究竟怎么发现我的?譬如,我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的?再譬如,他知不知道我是从哪里穿越过来的? 还有……他知不知道我所认识的第二个张文笙,那个胡子拉碴眼睛发红的野人,他究竟穿越去了哪里? 这些问题都还没来得出口,我就真的觉得乏了……迷迷瞪瞪,一点心魂,就这么徘徊在半梦半醒间,无处收留安生。 陈虞渊信手一挥,房间里的灯全都暗了下来,这洁净的空间里,倒也不是顿时陷入了令人不安的黑暗。实际上,它天花板上的明灯熄灭以后,墙壁即开始呈现一种月光斜照的舒适的淡蓝。 如此温柔的光线,让我与睡眠的关系更显缠绵。眼看着,我就要睡过去了…… 此地此时,就在陈虞渊重新退出房间的一瞬间,我听见他好像自言自语似的,在跟自己说话。 他叽叽咕咕地说话,只得一句让我听得清楚。 我听见他站在滑门的边缘外,说了这么一句话:你叫张文笙不用那么快回来,情况特殊,我多准他几天的假。 我是惊坐而起! 那滑门则是应声而闭。 第94章近代最经典大反派 四、 我再度见到陈虞渊是第二天了,他拿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来,施用在我的身体上。 比如套在手臂上会忽然收紧和松开的镯子,压得我手臂隐隐胀痛。比如凑近耳边就会发出嘀嘀声音的小手枪,他甚至不经我同意,捏住我的手指就拿一个针管戳了我一下。 我的这个玄外孙陈老师“嘀”完我之后,摆出一副忧国忧民的表情:太老爷,你很不适合穿越啊,血压和体温都偏低。下次不要穿了。 我顿觉天都崩了一般!可以说是自出生以来从未受过如此非常之冤枉,哪怕我爸把枪毙佟老爷子的事盖在我头上,我当时的感觉都没有此刻这么崩溃。 我看陈虞渊突然抽了一根长针又来捉我的手,心里再也不愿配合他,嘶声鸣冤道:你当是我情愿穿的啊?你当是我自己要穿越的啊? 叫罢,我就努力翻身,力图往床下滚,心说若不如此给他点颜色瞧瞧,以明此志,他还真不把我当个高外祖父了! 陈虞渊力气大得很,并不比张文笙逊色,只伸手一按我肩膀,就把我钉死在床上动弹不得。他拿脸凑近了我,眼镜镜片一时反光,被天花板上安的灯照得煞白,弄得我连这人的神色都难以明辨。 这个时候,我听见他说:太老爷,不挂个营养液你怎么能尽快恢复健康呢?要相信科学。 一语终了,他把我的衣袖一捋,吱叽一下就贴着我的手背,把老长一根针插进我的肉里去了! 疼倒没有很疼,但把我吓得不轻,我嗷呜一长声,拖拖挂挂闭紧眼睛惨叫了很久。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20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陈虞渊抓着我的手轻轻放在床上,便将一个药水袋挂在床边的钩子上,水袋下方连缀着一根透明的细软管,软管末梢,便是连着插在我肉里那根长针了。原来他是直接要用管子把药水袋里的药水灌进我的肉里去。 我不想就范,打算他一扭头不看我,我就把针拔掉! 孰料这位陈老师,一边站起来挂药水袋,一边仿佛漫不经心地对我说道:太老爷,你可千万不要乱动,这针要是掉出来,你这整只手都得切掉。我不吓唬你,是真的噢。 切一只手这种事,关系重大。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儿,不冒这样的风险。听他这么说,我就赶紧躺好,整个人都僵住不敢动了。 陈虞渊挂好药水袋,在我身旁不远处坐下,又从墙壁里不知道哪个旮旯犄角,拿出一本泛黄的旧书来翻。 每翻上两页他就抬眼看看,脸上笑吟吟的。一开始还算笑得温和客气,到后来逐渐就有点难以名状的恶质,看着我的眼神都不对,嘴角越咧越大,脸上的褶子也越扯越多,眼看就绷不住了,面目可憎,怎么瞧都透足了一股子嘲讽劲儿。 我在床上僵着,为了我的手不被砍掉,并不敢动,只能以目瞪之:为什么看我?是不是我的脸上有东西? 陈虞渊嘿嘿笑出了声:我没想到这辈子能见到真正的你呀。 我瞪着他:见到我又能怎么样?能长肉? 陈虞渊道:因为你很有名呀太老爷。 他笑着举起手里那本破破烂烂的旧书,示意我读那标题。标题上分明写着一行字:“民国第一大恶人曹士越传”。 纵然动弹太厉害要切掉我一只手,我也躺不住了。我这身子骨猛然一震,扯到了手背里插的那根针,针尖儿在肉里搅动,破皮的伤口顿时渗出了血丝。 手背一疼,我缓过神,赶紧又不敢动了。 我虽不能动,却可以用很绝望的眼神,继续瞪着我的玄外孙砸陈老师:这个书封面上几个字是谁写上去的? 陈虞渊把书放在一边的桌台上,过来检查我的手背。我看他不马上答我,心里更急,又吼道: 告诉我名字,我……我毙了他! 陈虞渊道:不用了吧?这书五十几年前写成的,半个多世纪了,作者早就故去了。 我怒不可遏,道:我穿越过去毙掉他!辱人姓名,不是东西,该死! 陈虞渊点点头道:你看人家写的你也没错呀,开口突突闭口枪决,你现在不就是这个样子的吗?很写实嘛。 我忿怒道:他诽谤我这事是很写实!我如何就是民国第一大恶人了?我干什么了我? 陈虞渊道:你亲手枪决了人家的爷爷,杀了他家上下不少人,深仇大恨,人家纸上发泄发泄,不算过分。做人呢,要讲基本道理,你气量不要这么小…… 我呼吸我深呼吸,我在肚子里把我玄外孙的这番话颠来倒去,盘算了几遍,越想是越不对劲。 我一边顺着气,一边是放缓了吐字、放低了声音。乃是乔作心平气和模样,与他商量:你把那书拿近一点,我要看看那混……作者的尊姓大名。 陈虞渊举起那本旧脊上三个小字,飞速地把它祭过来揣上我脸,又抽回去放回桌台,以免被我撕碎处决。他问我:看清了没有? 我说:没有!只能数出来是三个字! 陈虞渊道:我告诉你就得了,这是根据民国人的回忆笔录的你的故事,讲述人是与你订过亲的未婚妻子,但跟你又有血海深仇,叙述主观一点也很难免的嘛。一般考证她叫佟绍缨,所以我小时候这书出版时,第一版就署了她的名姓。因为作者身份争议大,后来的版本也有不署她名,直接罗列研究者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个佟绍缨是真的假的? 陈虞渊皱皱眉头:这问题可不好回答呀!我出生时她已经不在了,我也没有见过她。听说我爷爷小时候,还见过她上电视讲这段故事……太老爷,你真的很红噢,光是你当大反派的电视与电影就有四十多部。这还是不完全统计。我上小学爸妈就特别叮嘱我,不可以对外承认祖宗里有你这一号大变态,不然我在学校里怕是要被人打的。 我问了一句,他答了这么多。我问得好迷茫,他答得好流畅。 我想起樱子说过,史书上写我曹士越是个残忍的大变态,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问题是,这件事是牢牢记在这个冒名顶替佟绍缨的樱子脑袋里,张文笙用穿越定位器把她送走,我并不知她去了什么时候…… 如果她就是讲述我故事的那个佟绍缨……这事儿就太可笑了吧?从头至尾,不都是她自己一个人在编写这整个故事吗?这故事已经完全跟我曹士越无关了啊!她的回忆留下这本教导了她自己,她穿越回去扮演了书作者…… 我得出来这么一个结论,立刻要大声宣告。我立刻大吼道:这书一定是胡写的! 陈虞渊望着我:哦? 我吼道:不信你先把书给我看看,我再告诉你哪些是胡写的! 陈虞渊望着我笑得更开心了:哦…… 我是真急了:不骗你,我也不会撕了这书!我顶多只是……只是据理力争一下!这事关我的名誉!事关我配不配当你的高外祖父!我肯定要力争一下! 陈虞渊想了想,把书合上,放在我的枕头旁:吊完这袋营养液才可以看。你老人家爱激动,我怕你翻个两页就很激动了——记着,把针头弄掉出来是要剁手的。 我怕他反悔,连忙用自由的手按住这本书,不让他再拿回去。当然,这时也不好大大咧咧当着他面就开始拜读。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21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按着书册,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赶忙开口问了我的玄外孙:这书上写到我爸爸的副官是谁了吗?江苏督军曹钰麾下,任营务处长的那个人…… 陈虞渊道:副官?哦,写了的。说你生性残暴,因为一言不合,亲手打死过你爸爸一个副官。 开了七枪呢,敢情都打烂了。是不是营务处长这个级别,没有提到,我可就不晓得了。 第95章蝴蝶飞过了错误的海洋 五、 我到穿越到未来的第三天,方才能够下床走动片时。稍微动得多些,就觉得筋骨酸软、疲惫不堪。 到此时我也不觉得饿,也不能觉得干渴,身体像撕碎了又重新缝补起来的一个假货,用当用得,不怎么趁手,始终比不上原来的听使唤。 在这三天之中,我那玄外孙陈虞渊一直试图弄清楚我是怎么穿越来的,每天都费很大的力气,要套我的话。 如果他的桌子上,没有嵌着一张画了张文笙的彩画,可能我早就跟他竹筒里倒豆,有啥说啥了。毕竟我也很想弄清楚自己这趟从一个盒子到另一个盒子的旅程,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算是个头哇? 所以一有机会,我就问他那个画,我问他这画儿上都是谁跟谁啊? 这个画?陈虞渊把那个水晶画从底座上摘下来递给我,这些是我的学生。我其实是个老师。 我:……哦,老师啊。 陈虞渊颇得意:太老爷,不管到底是谁给你弄穿越的,你一定是因为接触时空定位器才穿越的对吧。我和我学生的这个团队,就是专门研发新一代时空定位器的。 我给他一龇牙:你们弄得好不准啊,我可没想穿到你这儿来。我来之前,跟宋太祖赵匡胤刚打过照面,时空定位器本来应该把我送回民国三年。 陈虞渊道:你最后接近的定位器校正参数是多少? 他说的是拧开以后中心位置那串数字,我一直记得沈蔚仁教给我的话。可是……我嘀咕道:那个……啊……我没看。 陈虞渊坐在我对面,摊开双手,丢给我一个苦笑:你啥都没看还说毛?新型的定位器是很精准的,只是还在实验阶段,暂时没有原型机。等实验成功了,我送你一个,你拿着就能回去,该回哪天回哪天。 我:哇,这个东西我听说很珍贵的,你能随便送? 陈虞渊道:若按规章制度当然不能。不过,把你曹士越这种改变过历史的人留在这里,时空流的完整性一定会被破坏掉,时间矩阵的能量场又要发生变化……规章制度是几个人定的,世界的历史,是一环扣一环、由无数人组成的。一只蝴蝶飞过了错误的海洋,就可能掀起飓风。该怎么做,我自己心里知道。 “时间矩阵”……我脱口而出:“时间矩阵”是那个太阳! 听闻我这句话,陈虞渊挑高了眉头。他这人虽然满头白发,眉毛却是浓黑颜色,浓眉大眼的看上去非常精神。他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透过无框眼镜,也是闪着坚定、锐利的光。 我与他对视了一眼,被他的目光所慑,心里头想着:难怪张文笙对他念念不忘。 他则是盯着我,对我说道:真有意思,你把它叫“太阳”…… 我说:它难道不是所有穿越者的太阳吗? 陈虞渊望住我的眼睛,微微一笑:它确实是个纯能量体,一个能量四溢的错乱的虫洞。真有意思啊,你一个一百多年前来的古人,跟我团队有个学生一样,把它叫做“太阳”……我没别的意思,感觉有些浪漫,毕竟他是在你去世很久后才出生的。 他可能还说了几句别的感慨,只是我一时都没有注意去听了。我被穿越撕碎了过的身体里,一颗心又突又撞,眼看都要跳出腔子来了。 我大声打断他问道:你那学生是这画上的哪一个! 陈虞渊微怔,又一笑道:知道又怎么样,我又不可能介绍你们俩认识。你在这里的事,不可以让光轮号上其他任何人知道,否则你的麻烦就大了我的太老爷! 我说:不用你介绍,指一下总可以吧!我就是想知道,就当是麻烦你孝顺一下我! 陈虞渊伸手一点,果然,他指着张文笙的脸。 他说:这是我学生里最好的一个,原来是航天特种兵,文武双全!考了好几年才考到我这里。 我心中一动,想起张文笙说过的,他妹妹的事。为了不引起陈虞渊的怀疑,我斟酌着词句,小心问道:几天了我只见过你,你们在这里做定位器,也不跟家里其他人联系,他们不担心吗? 陈虞渊顿了一下,道:我现在没有其他家人了。 然后,他扯出一点点笑容,用手指扣了扣那张水晶里的画道:这些就是我的家庭。 我觉得别扭:我不是你的家人吗? 陈虞渊笑道:你跟我隔太远了,勉强可以算来探亲吧。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22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又指着画上的张文笙道:你的学生们呢?也都没有家人吗?这个呢?他也没有家人的吗? 陈虞渊看了一眼画上的张文笙,回答说:这孩子跟我一样,家人都已经离开了。他以前还有个妹妹……自杀走的,他这两天还遇到个破事,要回去给家人迁墓……不说这些了,太老爷,你定位技术不行啊,要是早来个十年,我还是有老婆的,我也有过家庭。 他大大方方自揭疮疤,弄得我反而顿了一下:后来呢? 陈虞渊拿起放着我照片的那个大黑本儿,翻到最后一页,又递了给我看。那是他和一个女人的合影,当时他的头发还全都是黑色。那女人趴在他的肩膀上,两人都穿牛仔衫,看上去年轻又快活。 合影的下面写着一行小字:“车祸前三天留影,恩宁的最后一张相。” 第96章他坐在镜中常坐的地方 六、 熬到第四天,我终于可以正常活动。 我一睁眼就意识到自己恢复了力气,吃喝拉撒的需求都回到了身上。等我走近陈虞渊这个卧室的滑门,就立马明白它要怎么打开了:只要有人走近,它就会有所感应,是能够自己打开的。 它滑开的瞬间,我看到外面,原来也是一个与卧室差不多等大的房间,有个不大的沙发,我的玄外孙陈老师蜷在沙发上,整个人都包在一床口袋似的被子里,只留得一头蓬松的白发露在外面。 被筒是青绿色,他蜷在里面,整个人仿佛一条臃肥的胖青虫。 滑门洞开的声音没有惊醒他,我想了想,意识到这几天只要我醒着的时候,我这玄外孙都一定醒着,陪在我左右。虽然谈不上承欢膝下,也是衣不解带侍候面前了。 我怀疑他已经三天没有睡,所以此时睡得铁死。我甚至都已走到他面前,叫了他两声,他也只是把自己蜷得更紧了些,脸都埋进青虫被筒里,完全看不见。 他的眼镜扔在沙发旁的一张桌上。桌子很低矮,而且完全透明,若不是包着一条闪着微光的边,我都能一下撞上去。 在他眼镜的旁边,放着一个药瓶,上面都是洋文,我一个字也不认识,拿起来晃了晃,只剩半瓶不到。药瓶紧贴着一个一尺宽的小方镜,当我走到足够近,它就亮了起来,发出声响,原来竟又是个能照人照景的神物。 那小小的神镜里跳出来一行字,都是古体,非常罕见,我勉强认得。上面写着:您有一条视讯留言,是否马上阅览?下面是两个圈,一个圈里写着“是”,一个圈里写得就长了,写的是:“等等再看”。 陈虞渊睡得那么沉。我拿一根指头戳了他的背脊一下,他像是死了,毫无反应。 我便大着胆子,点了一下“是”这个字。 镜子上有光一闪,刹那间就出现了张文笙的脸。 这才是我第一眼见到的那个张文笙。 镜子里的脸,是非常干净的一个人。他的轮廓柔和,下巴上的皮肤很光润。 头发剃得是记忆里的那么短,英雄美目眉毛淡。对了,嘴唇颜色十分的浅,即使在哭泣时,嘴角都呈一种天然上翘的微妙弧度,他的嘴,像枚菱角,是天生天养和气形状。 只是这个人,这一个张文笙,嘴角微翘,竟是泪流满面,两颊都是亮亮的湿痕,真不知是怎么了。 他困在那小小一方镜子里,对着镜子外面的我呼唤道:教授…… 明知道他叫的不是我,是我的亲孙孙子,我还是怕他没有人应,赶紧代我玄外孙应了一声道: 哎! 张文笙在镜子里泣不成声:……谢谢您准我的假。事情已经办完了,不太顺利,所以多请了两天假。只是我去得晚,我去也没什么用……因为墓园条件不好,木头……木质的东西都腐烂得厉害。 在那镜中,他突然扑在一张类似的透明桌子上,爆出一声嘶哑的哀嚎。我这才发现他的深蓝色军服上一块一块都是湿痕,这衣衫居然不是啥无缝天衣,它居然能沾水透湿。 我被他哭得很难受。这种难受揪心挠肝,解释不透,痛也痛不死,却又难以回复心安。 我蹲在那透明矮桌前,对着镜子喃喃。我跟这个张文笙说:笙哥,现在我也往来过上下千年了,你找过我,我也找到你了,咱们好不容易又见到一面……你能不能来点儿别的?能不能不要这样哭? 刚说完,镜子一暗,张文笙消失了,镜面变黑,同时又跳出来一行古体字:您不想看了,是否关闭视频?——还是两个选项,一个圈“是”、一个圈“否”。 我口中骂道:妈的否否否否否给我来个否! 手还没点,镜子又亮了,张文笙又回来了。但是没有脸可以看,他还是趴着哭,肩膀抖动,抖得他整个人都有点模糊。 他只是哭,那么悲苦,也不做声。我心急如焚,问镜子里的他道:你衣服全湿了,是怎么回事?你冷不冷? 镜中的张文笙埋头大哭,根本不搭理我。 我更急了,又问:我要怎么进来镜子里?或者你说,你在哪里?我怎么才能找到你?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23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后半句话刚出,镜子再度一暗,那古体字真体贴,这就又来了。这次它问我:您需要自动寻径找到张文笙吗? 我想都没想就点了“是”。 它还不依不饶,又跳出一行:您需要已烘干的衣服吗? 我犹豫了一下,对它说:我要带着马上就能穿的烘干衣服,现在就去找张文笙,告诉我咋办,快! 这玩意儿真特么体贴,马上就亮开了,出现了这个房间的照片,一只画出来的手,食指指向我看得到的一侧墙壁,我刚凑过去,墙壁就弹开一个抽屉,里面放着一件深蓝色的、厚厚的起居外套,摸上去像刚弹过又晒足了太阳的棉花面儿,特别松软舒服。 我摸了摸,手都舍不得移开,忽然我想到这应该也是陈虞渊的东西,赶紧回头看他。真奇怪,这么多动静了,他还是长睡不醒。 我抱起那件松软的衣衫,心里颇犹豫了一秒,是否要先推醒我的玄外孙,跟他商量个主意。 可是张文笙的衣服湿透了,也许我还没见到他,他就受了风寒。他救过我,一次又一次,我没有为他做过什么事。上一次给他送了件麦呢大衣,还是在不应天时的立夏时节……我都没有办法为他做哪怕是一丁点真正有用的事,也还不上他这份过命的情。 我又看了一眼陈虞渊……心里想,如果我一直按他的意思躺在里间卧室的床上,都不可能看得到这面神镜,也不会知道张文笙就在这镜子里。 我要去找张文笙,现在就去。反正我连穿越都不怕,怎会害怕跳进这镜子里。 我对镜子说:现在告诉我怎么进去找他? 镜子安安静静,还是回答我一行字:出起居室门右拐走廊尽头X23室,使用人登记为张文笙。 第97章这句话到底是谁曾经说过 七、 其实起居室通往走廊的门也是有人走近便能打开的,甚至这门还很客气,会跟我说一声再会。 我当然也跟它说再会! 说完之后最多三秒,我就赶紧跟它“再会”了,因为我刚步入走廊就发现这个走廊特么跟光轮号各种走廊长得一个样。也是那种洁净白墙、银色地板和天花板,看着晃眼得很,有些天花板闪着蓝色或橙色的光。 我的妈诶,这不就还是光轮号吗? 一千年前的光轮号跟一千年后的光轮号有区别吗?我可吃不准。 我吓得连头都没伸出门就整个人缩回去了…… 接下来的几分钟,我只是在陈虞渊的起居室里如没头苍蝇一样乱转,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来。 张文笙显然近在咫尺,我却不能去找他,我有很多话,要看到他才能说。我在屋里转圈,一度也想过,既然要出门又怕人认,莫不如头上裹个床单? 我也不光是想想而已,我说出来了。我抓起那面有求必应的镜子,对它说道:我想出门又不想被人看到的脸,怎么办? 镜子不假思索,立刻给我浮现出一行字:您可以换上实验室工作服。 我刚想问在哪里,这货极为体贴,已经切换到房间照片,一只画上去的手直指着墙壁的某个角落。 原来这个镜子建议我换上的实验室工作服,就是此前见过的“白无常”的衣服:纯白颜色,连天连地,连脸都遮。只是就设计得稍微好看一些,腰部多一个收腰的绊儿,衣料也没有之前试过的那么厚。 衣服的胸前有个贴牌,上面写着“陈虞渊”、“Benjamin”这么两行字,肩膀上写着另一些字。 虽然Benjamin啥的我不会读,但我看这两行字特别对其,心里猜得到它可能是我这位玄外孙的洋名。毕竟我来的时间地方,有许多绅士,已很热衷给自己取这样的洋名,且喜用很难分辨的连笔花体字,把它们签在个人的小相上,惠赠朋友。 这当然就是陈虞渊的“实验室工作服”了,此时被本太老爷征用,实属它的荣幸。我毫不犹豫,把自己套将进去——发现我的脚不够大、腿不够长,不得已又进卧室捡了两本我玄外孙的专著《穿越定位器的波能工作原理》,在床单上扯了两根布条,绑在脚底作弊。 穿戴停当,我踩着两本厚书,捧着一件外套,摇摇摆摆,一步一挪,出门右转。 现在可以放心探看走廊,才发现所谓的出门右转隔壁就到是不存在的,这条走廊长得很。陈虞渊住的这一间是X3,走廊的两侧密密麻麻都是类似的小门,要找到X23我竟然还要再走很远。 这一路我所担心的事情是挺可笑的……我担心当我真的把衣服送到时,张文笙的衣服已经干透,他已经不需要了。 那我要同他说什么呢?我能同他说什么呢? 做这桩事情是我一时的心血来潮,老实说就连手上这件衣服,我也不清楚他到底需不需要。我就是偏要送罢了。 走廊里没有其他任何一个人,我固然走得慢,也没有遇到什么额外的事情发生。因为脚下垫了书,我只能拖着走,这条路就变得长到不可思议。好不容易,我才来到标注着X23的哪扇门口。 张文笙他真的住在走廊尽头,在一个角落里。他的屋门孤零零地戳在角落里,像什么小动物孤寒的寒巢。这个房门的所在是个折角,有另一扇门通往别处,可能也是一个布满房间的走廊……总之他夹在折角里,他住的是一个很容易被忽略被遗忘的角落。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24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站在门前,敲了敲门,隔着衣服都敲不出声。那门也不自觉,并不像陈虞渊自己的那样,自觉为我打开,它兀自闷不做声与我对峙。 我小小声叫:笙哥! 门不应声,张文笙也不应声。 我就有点急了,抬高声音道:开门!我找张文笙! 门上突然豁开一个光点,投在我的胸前,扫过我胸前写着名字的贴牌。然后它消失了,滑门则向一侧敞开,整个茫黑一片毫无生气的房间暴露在我的眼前,远远的还能听见沙沙的流水声。 我反而不知所措起来,站在门口,不敢擅入。张文笙会怎样来见我呢?是像我最初遇见的他,还是后来碰到的那一个脾气暴躁的他? 我不敢猜。 我站在门口,门已洞开,张文笙并没有出现。终于我一咬牙,抱着衣服,大步挪进去了,口中嚷道:猜猜我带了什么来给你! 刚说完我就一愣,总觉得这句话,自己是在某时某地,曾经对一个叫张文笙的人说过一次了。 还没等我愣完这一发,黑黢黢的起居室里的灯就霍地大亮,一个浑身湿透的人出现在浴室的门口。 张文笙,他的衣襟敞开,浑身湿透,隔着重重阻挡,我都似能感知到他身上冒出的寒气。他的双眼直勾勾地瞪住我被工作服遮得彻彻底底、完全分辨不出是我本人的“脸”。 他的双手分别挂在浴室两侧的门框上,手臂上滴滴坠坠的,流下好多的水…… ……和血。 他的双手骨节上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皮,那些皮肤破裂的样子很像是因为曾经反复在硬物的重击。 我被他满手的血吓得说不出话。反倒是他,先开口说了句话。 他瞪住我的眼睛里流露出我所知道的、那种灼灼发亮的眼神:谢……谢……您是专门来找我的吗?教授…… 他开始向我走过来,张着双臂。大灯直照下,他显得憔悴又瘦削,只是明显能看出,脸孔是细嫩的,这一个张文笙的年纪显然要比我曾经见过的任何一个他都幼弱。 他可能是打算走过来拥抱我。他甚至已经在大声呼唤他自以为的访客。 他大声地唤道:教授!我……我不想麻烦您……我…… 我没有动作,我不知要不要马上就告诉他,我不是他的教授。我被他异常的样子骇坏了,只是眼睁睁盯着他,看他似一只没魂的活鬼那样,走一步就洒下几点血水。 结果这顶多才走了四五步,他就在我的面前一头栽倒,不省人事。 第98章当年往事,惹起无限羁愁 八、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爬回陈虞渊那房间的。张文笙以前提醒过我,穿这种连天连地的工作服,千万不要呕吐,否则只能吐在衣服里。他没说过穿这样衣服,如果哭起来会怎样…… 其实眼泪鼻涕什么的,一样也都会留在衣服里。 我一头扎进房间门,陈虞渊已经站在那里了。他的头发看上去干枯苍白,整个人的面色很灰败,而且没戴上眼镜。我是头一次看到有人生他这种黑眼圈的:不光是颜色能黑到堪比墨汁,甚至连上眼皮都黑了。他睡是睡了,睡得也沉,只是好像并没有纾解疲劳。 我看见他,确是看见了亲人,顿时哭得声音岔了,对他喊道:快去救他!你快去救他!他昏倒了!我没有办法! 陈虞渊一手揪住工作服的肩膀部位,就好像拎一只猫那样,简简单单,把我拎起来扔在沙发上。 能耐了你!他说,我的祖宗,您还学会冒充我了?差辈儿啊知道不?诶怎么突然变高了?脚底下踩的是什么?是不是我哪本书? 我哭喊道:你快去救张文笙! 陈虞渊一愣:张文笙?我学生怎么了? 我伸手抹眼泪,隔着工作服竟不能成功。那些眼泪全挤在衣服里,模糊了视线。 我哭道:他浑身都是冷水,然后他就昏倒了! 陈虞渊多一句废话没有,站起来就冲出去了。 不知过了几分钟,我瘫在沙发上,仿若蜕皮的蛇一样,也才刚刚从工作服里钻出来半个身子,就看到陈虞渊抱着张文笙冲回了这个房间。 他没有与我多话,直接挥一挥手将我赶开,然后昏迷的人平放在软垫上。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25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他一扭头对着那个神镜吩咐:药箱! 镜子上浮现一行字,但我这玄外孙压根儿没看这行字,他打了个响指,墙壁上一个抽屉应声弹开,露出里面放置的一个灰白色小箱子来。 诶……这镜子原来是这么用的?!不需要跟它好好说话回答它问题的吗? 还愣着干嘛?他对我挺没好气的,拿过来啊祖宗! 张文笙昏着的事要紧,我就不跟他计较态度了,赶紧去提了药箱放在透明的桌子上。陈虞渊打开药箱,拿出几个瓶子,拧开其中一个,示意我把张文笙扶起半身,便将那瓶东西放在他鼻子下晃了晃。 昏睡的人发出呛咳的声音,开始左右摆动他的头,可见这个药的刺激是有效的,他正在苏醒。 这个时候,姓陈的这位大教授,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瞪着我用命令的口吻讲道:太老爷,你躲进卧室里去!他不知道你的事,不要让他看到你! 我说啊? 我心里想,凭什么啊?如果不是因为他,我都根本不会站在这里啊。而且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也不会躺在这沙发上不是吗? 可是陈虞渊瞪着我,他不戴眼镜的时候,模样确实是非常严厉的。他的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态度很坚决。 我颇迟疑了一下,想到都住在一个走廊上,早晚还是能有机会相见,只得转身走进卧室里。 滑门开启又关上,在它将关不关的时候,我灵机一动,将脱下的工作服连同裹着的一本书一道,塞在它门沿的边角。门触到书,就退回去少许,又重新关闭,如此反复,发出轻微的嘶嘶声,悉悉嗦嗦地表示抗议。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见张文笙醒来后的第一句话:教授…… 他呼唤的是自己一睁眼能看到的第一个人,并理所当然,把那人视作恩人。从书本临时隔出的空隙,我看得到他在呼唤着人的同时猛张开手臂,紧紧抱住了这个人。 他的手上渗着血水,有力的指头在陈虞渊的衣服上按上了血痕。 我听得见,他哽咽道:教授,谢谢您!谢谢您送的衣服……谢谢您……没把我一个人丢在屋里……太冷了……我一闭上眼就看见刨开的坟……我什么都做不了…… 在这个“我不在场”的起居室里,陈虞渊轻拍着张文笙的背,像所有好心的长者会做的那样,像我需要安慰时我爸爸绝不会做的那样。 他安慰张文笙道:在永恒的光阴里发生的很多事,只握有刹那的我们就是无能为力的。 他背对着我所以我看不到他说这话时的表情。这话让我诧异,跟我记得的那个照顾了我好几天笑意盈面的男人完全摆不到一块儿去。 他拍着张文笙的背,说:把湿衣服脱下来,擦擦身,换上点舒服的,我给你把手包起来。闭上眼睛睡一觉,明天就会好一点。行吗? 张文笙的头埋在他的肩膀上,于我只得一个毛绒绒的顶首可以看。 听得见他啜泣的声音:我根本不可能睡着!我已经很久睡不好,心里惦着爸爸妈妈的事,想着妹妹的事,刚刚累睡着几分钟,心就从高处往下掉一次、砸一次。我就醒了。再睡,再醒…… 陈虞渊从透明桌上摸起此前跟镜子一块儿放着的写满洋文的小药瓶递给他:医务室能开的药,标准剂量,一次一片。恩宁走了以后,我从一片吃起,现在睡一次至少需要吃四片才生效。但你看,我精神总是好得很!人要学会自我调节,虽然生命短暂、总是不平坦,但我们是科学家,不可以被命运吊着脖子活。想想工作……想想我们项目,文笙,你的论文可还没交哦! 说到最后,很分明的,他的声音里有笑意,反倒让我觉得极其骇异——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他们讲的话,直将我的一颗心也拉到高处,反反复复地推落下去。我觉得心口很难受,是一阵阵没来由地发冷,他们还说了些关于工作的话,我听不懂,也不愿意再听。 我悄悄地,拽着工作服的一角,把那顶住滑门的书本拖开了。 那门受了良久折磨,终于得到解脱,戛然关闭。 第99章我没有救成功的他们 九、 这天张文笙就没有走,睡在陈虞渊的沙发上。据说他问陈大教授讨了两片催眠的药吃。 我听陈虞渊说完,就很不乐意,对他讲你说你是从一片吃起、慢慢增量,合着给他就一吃两片,也不怕把你的学生吃死。 我很气,陈虞渊倒是不气。为了安慰他的学生,这一日间他分明自揭开许多疮疤,此时竟然也没有显露出多少的悲伤,不过是平平和和地望着我,道:我学生的问题,自然有他自己和我去面对。现在,还是交代交代你的问题吧,我的太老爷,我觉得你的问题也很大啊! 好么,我这通救人,倒是引火烧身,突然一下,这陈老师就把矛头对准了我。 面对质疑,我的第一反应,是往后缩往后退,退无可退就腿一软往床上睡。 嘴巴不听使唤,要替我自己个儿分辩分辨。我急得嗓子都尖了:我我我,我有什么问题?我什么事情都没做啊! 我念头一转,觉得自己没有确实是什么事情都没做——主要是什么事情都没做成。做都没做成,还谈什么做错?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26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想到这里,腰杆子一硬,我又坐直起来啦,手扣床沿,拿出我的祖宗做派来,冲陈虞渊吼道: 你不要以为吓唬吓唬我就能被你吓跌倒,大孙砸,你倒是说说我有什么问题要交代? 陈虞渊道:太老爷,之前忘了告诉你了,我在实验室隔离间里捡到你的。你不想问问当时你是昏的还是醒的? 我一愣:……昏的? 陈虞渊道:当然是醒的,只要你穿越开启时是醒着的,穿越结束后肯定还是醒着的,因为通过虫洞的时间对我们人类来说短到不可计算。只是虫洞会将你拆碎了送过去又拼装起来,大多数人会在穿越结束后有些不良反应,比如昏厥啊、部分失忆啊……你穿越过来的时候,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我,可是你看着我的脸,叫个了名字,就昏厥了。 我又一愣:总不能是“张文笙”吧! 这回轮到陈虞渊一愣:你对外面睡着的那个张文笙真的很关心啊! 我颇尴尬:因为他刚刚昏在我的面前,满手的血啊!瞅着太可怜了,现在我满心想的都是这个人。 陈虞渊不以为意:你当时叫的是“京娘”……你还哭了,然后就昏了。你都不记得了。我问你,京娘是不是你太太?她是不是我的高外祖母? 我的鼻子酸痛起来,眼前像是出现了幻觉,依稀又能看到赵玄郎身上披的红布,与赵京娘的绣花红鞋。 没来由的,忽然我就泪眼婆娑。我心中灵光一闪,敷衍陈虞渊道:京娘是我穿越前没有救成功的人,我怕张文笙也那样,所以对他格外在意呀。 陈虞渊想了想,并没有追问京娘的事。大约依照他的原则,不知道即等于不插手,他跟凌海洋他们一样,都不太愿意插手古人的事。他说:手我都帮他包扎好了,太老爷你要是不放心,自己去看看他。 我一阵暗喜,心道如果他醒了看到我,问我是谁,我就把一切发生过的事情都告诉他,然后跟他一起穿越回去,我们两个联手,专门跟我爸爸对着干,也不是要老头子怎样,主要是得让他知道自己不能想杀谁就杀谁……或许这事做成后,我也不必一脸晦气地站在那张泛黄的结婚相片里,我的命数、他的命运,都能改变……何乐不为? 但对着我这气势威严扑克脸的玄外孙,适当的客气账我还是会给的。故而我假作畏惧,往那床脚一缩,连连摆手道:不了吧,我怕他醒了看到我,这样不是不好吗? 陈虞渊道:没什么关系,我正在设想把你的事情告诉他。把你送回去是一个危险的实验,我一个人完成不了,他是我的学生中唯一可能理解我想法的……你可以把他当做我们的同谋。 他既这样说,我开心得不得了,打蛇随棍上,对他嚷道:那我们还等什么?我去看看他! 我怕事情生变,赶紧从床上跳下,赤着脚就往滑门外边跑。 但事情就是偏要生变。就在我站在卧室的滑门内,等着它洞开的那个瞬间,X3房间通往走廊那扇门也正在开启。 我的眼睛余光,瞥见一个人,站在屋外,正要进来。这人有枯白的脸,和金棕色的头发。眼睛怎样,在我站立的角度看不分明,可我却已经可以认出他的身形。 我认得他。一般来说,无论我身在何时何地,只要这个人出现在我眼前,我身边重要的人就快将要横遭不测,我自己也会立刻开始倒霉。 我认得他,这个不告而来,直接开门进入的灾星、混账,正是那个“凌叔叔”——凌海洋。 第100章那扇开向我这个房间的小门 十、 凌海洋连门都不敲就进了陈虞渊的房间——虽然我扮作陈虞渊的时候也是连门都没敲就进了张文笙的房间啦……可这岂能类比!我又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关心张文笙!我跟这混球绝非同等样的人。 而且他不告而入就不告而入,口中还要高声叫嚷,献宝一样:老陈,你猜猜我给你带了啥来啊? 卧槽,他怎么这么不要脸,闯进人家房间就算了,还自作主张送东送西! 虽然我也曾经自作主张给张文笙送东送西,但这是不一样的,张文笙当时是喜欢的,是你情我愿的! 我一扭头,看见我那没出息的玄外孙、光轮号上研发穿越定位装置的教授陈某,脸上居然露出了一点轻松的微笑。他一手拉拽住我的衣服,小声解释道:诶呀,老朋友来了,你先避避。 我简直怒不可遏:你认得他?! 细一想这问得多余,他们的确是互相认得的,不然这位凌局在小祥村抓我们时也不会反复提到他的名字。 一想到当时,我就难以忘记这姓凌的还迎面打了张文笙一拳,把他的鼻子和嘴巴都打出血了。 我向后退了两步,快快地说道:他会打张文笙! 陈虞渊笑道:胡说什么,他是反穿越执法局的局长啊,光轮号的最高长官。他为什么要打一个研究生?就因为这研究生睡在我的沙发上?太老爷,你想多了。真想打人他都不用亲自出手,有的是人争先恐后代劳。乖乖躲着吧,别让他看到你。 说完,他往起居室里走,我趁他不注意,又抓起一只拖鞋,迅速夹在滑门边沿,给我留缝以便偷听。这一次可能因为拖鞋太薄,滑门还是关闭上了,只是没有严丝合缝。拖鞋争取的缝隙不足一指,我又不敢靠得太近,只能远远听着他们讲话,看就不大看得清。 果然凌海洋自走进不大的起居室,就已经发现了张文笙睡在沙发上,他一开腔,就是问有关这人的事。 我听见他的声音,就是他“凌叔叔”的声音。这个声音总是带着不好的事,降临在我的头上。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27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这把声音我记得非常清楚,就是很不爱听。 这声音道:怎么了老陈,研究很深入啊?学生都睡家里来了。 陈虞渊的声音低沉平静,是他平时的样子:学生家里遇点儿事,他磨不开嘛,我就陪一陪安慰一下。可怜的孩子……余生不要遭这么多罪就好了。 这时他停下来,沉默了数秒之久,然后我听见他叹了口气,道:他遭逢这些事太早了……本来应该很快活的年纪,就遇到我们这年纪的事情。看到他我就觉得看到了十年前的我。 那个时候你不是还有我嘛老陈!凌海洋道。 我的天,要不是真的不会错认他的声线,我绝不信这人还能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无耻!下流! 不要脸!自以为是!夸夸其谈!我在心里把各种骂人的话都给找了出来,全部盖在他的名字上面。 凌海洋又道:恩宁的事还是我一手办的,你什么都没管。啊……时间啊!都十年了!我们随时能穿越回十年前,但我们自己呢,得不回这十年。时间啊,就像个强盗,抢走我们所有心爱的人、心爱的物、心爱的念想,抢走你的恩宁,抢走小张的家人,抢走…… 他特么的也来个大喘气,在这时候停顿下来。我一度误以为是拖鞋吃不住力被滑门夹断了,所以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忍不住往门边靠了靠,因为靠得太近,滑门呲溜一下崩开了,吓了我一跳。 我再往后缩,它有个反应的时间,轮轴的反应似乎没有人的反应那么快,我刚好能看得见外面。 不看倒还好,看一眼又吓我一跳:凌海洋歪着个头,大张着双手,一只手里还拿着一瓶金灿灿的洋酒。他是站在不知是昏是睡的张文笙脚边,摆出一副待人投怀送抱的姿势。 此人笑眯眯地,望着我女儿的儿子的孙子,双臂还抖了抖,很主动的样子。 他说:时间这个贼,还抢走了原来的那个你啊老陈。你现在一点幽默感都没有了。 他这什么鬼?我的玄外孙不跟他抱一下啊抱一下的,就是没有幽默感了吗?!呸! 滑门又倒回去,还是夹着已经折断的拖鞋。在它合上的瞬间,我还是能偷看得见,陈虞渊到底是凑过去了,跟凌海洋拥抱在一起,互相拍了拍后背,接着就快速分开了。 在我来的地方,在徐州城里,洋人们相见,有时也这样拥抱,在我看来虽然抱在一起,仍旧礼数敷衍,没有用多大的心思。 在我看来,抱不抱不重要,用心最重要。 我听见陈虞渊道:老凌,我知道你为什么来,你听说我们做出新的原型机了,能精确到小时,甚至是秒。你呢老是怕我一时想不开,自己去试试。 凌海洋道:你总要做测试的对吧。我建议这样,参与人体试验的志愿者由我来指定。你也避避嫌,省掉许多麻烦和非议,你说呢? 陈虞渊笑出声来:还有麻烦和非议?我的十年都耗费在这个东西上了。我就知道你带的酒不好喝,喝下去就要按你的章程办事。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凌海洋道:大家都觉得你是为了回去改变那场车祸的结果,想改变历史,救回恩宁,才这么拼命工作的。 陈虞渊淡淡道:那就让大家这么觉得吧,我没什么好解释的。既然局长都亲自来建议,我遵从您的意见。志愿者你们随便指定,日子和程序我要过目。 他的话说完后,外面的房间里就有了玻璃杯子叮咚的撞击声,又有倒酒的声音。 我心里一阵的恶心别扭,很不希望这两人碰杯喝酒,可惜这不是我能冲出去阻止的。 我只能蹲在卧室里,捂着耳朵,想象他俩碰了杯,喝了酒……最好这酒呢,专是凌海洋一个人喝不得,他饮下去马上就要肚子痛,转瞬就痛到要死。 转瞬间,碰杯声响果然清脆起落。我听见凌海洋大声祝酒道:为新一代原型机实验成功,干杯! 而我那个生活挺不幸的玄外孙陈虞渊,他迟疑了一下,接过话头。我听他轻声道:为大家都得平安喜乐,干杯。 第101章完全不一样的光轮号副本 十一、 凌海洋什么时候走的我并不知道,他老是不走,我无所事事,又出不去,后来就睡着了。 张文笙在外头睡,我在里头睡,我惦记着张文笙,却又忌惮凌海洋,这一觉睡得可以说是又不踏实,又很憋屈。 睡了不知有多久,被陈虞渊拍醒。 我一睁眼,便问他道:张文笙呢? 陈虞渊道:走了。 他看着我的脸,大约是看出了失望之色,于心不忍,遂额外解释道:这一层的人里面只有你不用去实验室干活!好啦,太老爷,可不能这样懒下去啊,你还要回家呢! 说着,他把一件实验工作服甩在我的身上。我拿起来看,原来他是帮我准备了一件完全大小合身的,胸口的牌子都比他自己的要小一号,上面用一看就很敷衍的字体印着“短期实习”。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28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说这啥意思? 陈虞渊道:换上跟我去实验室啊! 我说你保证我不会被认出来是穿越来的? 陈虞渊想了想道:不保证。反穿局里说不定有人在其他时空见过你。不过,在这个实验室里我说了算,就算有人觉得你不对头,我说你对头你就对头。 他这一脸蛮不讲理的态度,总算有那么一丁点儿像我的爸爸曹大帅。我微妙地有点感动,心说或许这就是一脉相承的力量吧…… 我往身上套工作服,一边套一边想想还是不行。我说:姓凌的在其他时候就见过我,万一亲自跑去实验室认出我来呢? 哦他见过你?……陈虞渊嘴角一勾,微微露出一副苦笑来,他喃喃道:不用担心老凌,真出了事他会包庇我的。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但我现在房门外面是个啥状况都不知道,若不跟着他的路子跑,简直一步也迈不出去。我惟有相信他。 我换好衣服,陈虞渊也换上工作服。但他同我不一样,头颅部分他是不遮的,任由头套像个雨帽挂在脑后一颠一晃。 他对我说:太老爷,你知道这个工作服的作用是干啥的吗? 我:隐藏身份? 他笑起来,露出两排白牙:难为你了太老爷,你老人家真是偷偷摸摸久了,非法穿越不好干啊。其实是防辐射。 我:辐射是啥? 陈虞渊道:你就当是有毒的声光电波啊毒气啊,差不多的东西。接触多了,你脸要烂掉。 我:你脸不挡?你脸不烂? 陈虞渊笑得口水都快流下来,真是从来罕有的乐开怀,逗我道:不烂。我有神功护体,铁壁铜墙。 我心里想,正是没错,他脸皮够厚,确系铁壁铜墙。 他领我出门,行走在光轮号的走廊里。原先在我记忆中,这个走廊始终是一个模样,无非是颜色明亮晃眼又很单调,里面空寂不见人。 但是陈虞渊领着我走出房间来的这个时间,我看到的完全是一个不同样的光轮号。走廊里热热闹闹有人往来,都是面容青春的男男女女,彼此说说笑笑。他们看到陈虞渊,都会停下来,与他很客气地打招呼、向他致意。 这是新来的小同学。我的这位玄外孙这样向他们介绍我,语气是非常的轻松自在。 这些人——他的学生们,可能见多了新来的小同学,连多一句疑问的话都没有,大多连我怎么称呼都不问,就也向我礼貌致意问好。 陈虞渊后来解释说,因为短期实习的人来来去去太多,就呆三两天,很多完全都不露脸,长驻的研究生们没有跟他们展开社交的必要。 行吧。 我本也没有跟他们交朋友的闲心。我只是单纯觉得,眼前的人群、气氛是我没曾在光轮号上见过的,不过,我通过穿越登上过的那个,是没有这个陈虞渊的光轮号。 我们从这个布满人群的走廊出去,居然进入了一间地板呈椭圆形的、十分恢弘巨大的餐厅。最起码能有几百个卡座,每个都很精致、洁净、漂亮。而且这些卡座的颜色,也并非是过于单调的银白色,它们竟是五颜六色的,按照令人愉悦的顺序摆放,成列成行。 餐厅里极热闹,大厅内部播放着轻快的音乐,半数以上的座位都有人落座。食物的浓郁香气弥散在空气里,虽然经由我的工作服过滤,它减弱了不少,也足够勾起我的馋虫了。 我们路过餐厅时,还有人举起手中的盘子给陈虞渊看,说:今天的小羊排不错。 大家都那么快活。这种快活真让我怀疑脚下的甲板到底是不是属于光轮号。 我问陈虞渊: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人?光轮号上有这么多人的吗? 陈虞渊道:最多的时候有两千多人……现在可能没那么多,顶多一千六七百吧。这里是餐厅,现在又是饭点儿,当然人多。 我说:我们不吃吗?现在既然是饭点儿。 陈虞渊道:就是因为大家都来吃饭,实验室里没剩什么人,我才好带你进去看看。 第102章身入蓬山人不悟 十二、 我们经过餐厅以后,陈虞渊指给我看墙上贴的一个图案,说这是要求保持安静的意思。 果然,一进入长廊瞬间,气氛空寂许多,虽然长廊里也有人不时来去,却都很安静沉默,看到我们也不过点头示意。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29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过了长廊即是一连串封闭的小房间,要一一路过。据陈虞渊解释,此为安检、清洁、消毒之用,他自己很无所谓,昂首挺胸,畅行无阻,我跟着他走还是有点忐忑的,左顾右盼,总怕有凌海洋所率的黑衣人跟上我来。 终于走过最后一个小房间,我的眼前出现一扇非常高大的滑门,它以配得起自己身量的速度,动作迟缓地开启。 我听见陈虞渊小声说道:欢迎光临我的昆仑山、蓬莱岛。 那门洞开了,柔和舒适的光像瀑布一样,从天花板上流泻下来,沐浴在我的身上。我看到的是,分割成许多半透明区域的宏阔空地,在我看来,仿佛有我爸爸的整个九里山兵营那么大。 但九里山草木稀疏,遍地泥土,陈虞渊的神仙岛却是极洁净的,点尘不染。 此地也没有风,连此地的空气都过分清新醒神,寒热恰恰宜人。许多像我们一样身着白色工作服的人各就各位,分散在房间里的各个区域。他们有的像我一样,连脸都蒙上,有的像陈虞渊,不介意露脸。 我跟着我的玄外孙,一道从这蜂巢一般的隔间当中,一条闪着微光的小路净值走向整个实验室的中心,那里有一个六角形的区域,大小绝不比我爸爸在徐州的府院逊色。那里用独特的茶色玻璃隔开周围。门首位置,清晰地挂着牌子,上面用醒目大字印着陈虞渊的名字。 这是你修炼的仙宫吗?我问他。 陈虞渊道:这是我的私人研究区域。我的办公室也在里面。 他想了想,又道:对于攻读这个领域的人来说,这算是个朝圣地了,真的。这就是我修炼的仙宫,在下万古八荒时间真人。 说完,他颇不要脸地冲我眨眨眼,然后只是走到门前,那门就乖乖为他打开了,非常的霸道。 他领我走进去,我觉得内部的灯光比外面更暗,便说了一句:有点黑,要是能亮一点就好了。 那灯极凑趣,立刻亮了一些些。我一惊,道:这灯为什么能听懂我说话?! 陈虞渊道:我这屋里所有东西都听得懂你说话,都是我自己做的。 我一愣:你屋里那面听得懂人话的镜子也是你自己做的? 陈虞渊道:那个AI啊,是我高中时做着玩儿的,得过一个奖。 我想了想,决定以后还是不要问他此类问题了。问起来总感觉给了他瞎特么炫耀的机会,这令我十分不爽。反正他做了那面镜子,我用就是了,这是他理当孝敬我的。 陈虞渊的实验室内又分得许多区域,有的隔间内亮着灯,隐约看得见有人在里面忙碌。 我们途经其中一间,一个身影呼啦一下蹦出来,惊我一跳。那人跟我身量相当,当着我们的面,就把工作服的面罩揭下,清清脆脆嚷了一声:教授! 我没闹住,“啊”地叫了一声。我看得清清楚楚,眼前脱了面罩露出脸儿的,是我那佟家妹子绍缨其人。 这陈老师虽不知我惊叫是为的什么,却还是不露声色,把我挡在身后。他笑眯眯地,望着突然出现的女学生,道:茱莉亚,今天怎么突然变勤奋呀?这个点儿不去餐厅吃饭? 原来这不是樱子,这是她姐姐茱莉亚。我定下心神来仔细一看,确实这不可能是樱子,她比我见到的樱子还要丰满圆润一些,五官虽然相似,凑出的表情就完全不一样。 她的头发剪得很短,在我们那个时候,遇到乡贤耆老,怕是要认为她过于追求进步洋盘、不能恪守妇道。但我此时看她这个样子,却颇觉得新奇可爱。她的表情也可爱,一笑就露出牙齿,开开心心。她是开开心心在我肩膀上一拍,道:新来的小同学吧!你好! 然后她转向陈虞渊,吱吱喳喳,热情极了:教授!我在盯数据呀!暂时怎么走得开……饭少吃一顿没关系,顺便减肥,身材好。 她一直在陈虞渊的面前蹦,像一只很喧闹的鸟,因与佟绍缨第一次见我时不一样,她的模样与羽毛也没有那么华美动人,这样蹦跶吱喳尤显得聒噪。我注意到,她胸前的牌子上也写着“短期实习”四个字,心里暗自想着,你跟我一样啊…… 陈虞渊点头微笑道:那晚一点给我看报告。 茱莉亚嚷道:不光是我,张师兄今天也没有去吃饭。不过…… 她凑近我们,故弄玄虚:他一来就一个人关在数据机房里,也没开大灯。 我脱口而出:张文笙? 茱莉亚笑道:新来的小师弟好生没规没矩,那是咱们教授面前的红人儿,立派大师兄,不要直呼人家姓名。 陈虞渊反手抓住我的手,在我手掌里狠狠捏了一下。 他毕竟是我的乖孙,固然给我警告,还是向着我的心思,体贴入微。他对着前方一个小房间指了指,对我言道:你进去数据机房看看你张师兄什么情况。 我本不知道“数据机房”在哪里,既然他指点了,也不愿再多等一秒,立刻拔足狂奔过去。 第103章江海归来知几年,万象森罗总现前 十三、 陈虞渊所指的“数据机房”,位于这个六角形庭院的东北角,看上去就是暗黑沉沉的一扇门。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30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若在几个月前,我看到这样一扇不知通往何处的门,断乎没有胆量独自一人穿过它。但至今时今日,这已不算什么。 更何况我知道张文笙人在这门后面! 如X23室的门一样,这门上豁开一个光点,扫过我胸前的贴牌,门也随之打开。我走进去,内里也不是纯然黑暗,这里居然是像白老板白振康被发配沦落的“锅炉房”,也有许多立起的黑“棺材”。上面同样有无数细密彩灯,仿佛萤虫鬼火,是这个房间里目前所倚的全部照明。 但是比及“锅炉房”,这里要凌乱许多,可以说遍地都是贴着清晰洋文的软管和细线。这些管线,像如树木的根,深深植入林立的“棺材”们。既然有根,便有茎干,我看到所有根茎般的管线,尽皆通往这暗室的中心,彼端是向着同一个方向延伸而去。 我沿着它们,往中心探究,行了约有四十步,豁然开朗,来到一片遍地管线的空地。就是此时,我看见一个人,近乎赤裸着全身,跪伏在地。他的四肢、躯干上,分别套着一些鱼皮似的薄膜,甚至亦有淡淡的腥臭弥漫在他身周。所有有序的细线,都连缀在他的身上,刺入薄膜当中。 所有可见的软管,都插入他头上所覆的一个巨大的、沉重的、钢铁的头盔内。 我看不到这些东西正向他的身体内注入什么,我这凡胎肉眼清晰可辨的,是他几乎是一无所有、又被乱线纠缠地伏在那地上,不住地抽搐,仿佛脱水将死的鱼。 我发出惊叫——具体有多大声,我自己也不知道。总之,我的惊叫仿佛是唤醒这陵墓般的暗室,大灯乍亮,警报响起。 警报的声音也不是很大,只是尖锐、细密、持续,令人烦躁不安。在警报声中,在顶灯直照下,我看见伏在地上的那个全身精赤的人剧烈地喘息着,猛抬手拽下自己头上沉重的钢盔,向我投来一个忿忿的眼神。 我看清了他的脸……我真不希望是他,可他就是张文笙。 张文笙瞪着我就开始吼: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大惊小怪叫什么叫! 我真怕他揍我。他气势汹汹的确实很像要揍我的样子。只是我仔细看他,他的脸色那么差,是灰败发青的,固然很洁净,眼圈也已经染了墨似的,看样子休息得并不好。 我在心里想,你陈老师给的药好没用,你一点都不像有好好睡过。 他跪在地上瞪我,气势汹汹,然而瑟瑟发抖。他的身体抖得好像就要在我的面前分崩离析,变成碎片。我见过人是怎么变成碎片、变成血雾的。 一股蛮气陡然在我心怀当中突起,我结结巴巴,呼唤着他:笙……笙哥! 我嚷道:你抖得好厉害,我很害怕! 这纯粹是一句大实话,没有半分掺假。实话实说给了我莫大的勇气,让我不再退缩,也不再结巴。我鼓起勇气扑向他,抓住他的肩膀。可是我的手不听使唤,我的身体需要确定他是活的、是确实存在的,他不是一个随时化为虚无的幻像……我扑跪在他的面前,压住了许多软管与细线。我的双手从他肩膀上滑下去,在他的身后合拢攥住。 连同那些插在他身上的,藤蔓根茎一般的管线一起,我把这些全都抱在怀里。这个瞬间我在他的面前流下眼泪,为这与一百年后的狼狈重逢。因为面罩之故,哭是我一个人哭,他完全都不晓得。 张文笙被我抱得很局促,他原本想要如何发作,我猜不到,也不必猜了。他的身体很滑,上面涂了某种我不了解的油膏,待他放弃挣扎、松弛下来,这一点细枝末节的肌肉颤动,就能震开我在他背后攥紧的手。 我不肯松手,又紧紧攥住了,自己十指相扣,怕他又出点事变没了。 张文笙的下巴依稀贴在我的脖子位置,说话的声音似很踟蹰:你……小同学,你是谁呀?我刚才吓到你了?你……认得我? 我一个激灵想到一桩重要的事。我想到他是张文笙,不过,他现在光溜溜的也没有怀表,不管是好的怀表还是坏的怀表他都显然是没有的,他不是我的那个和那个张文笙。我抱的是张文笙,可我哭就可能是哭错了人。 这个工作服很不方便,我想擦眼泪都没办法擦,又不太敢学陈虞渊把面罩摘了。 正犹豫间,我又听见滑门的声音,我的玄外孙陈虞渊看来是终于搞定了他的女学生,那个造谣生事瞎写我故事的樱子的姐姐茱莉亚,这会儿才拖拖拉拉进门。 张文笙听见他的脚步,立刻便知道是他,就在我玄外孙绕过“棺材”堆儿堂堂登场的瞬间,他就一伸手臂把我崩开了。 是切切实实地、把我推出去、甩出去了……我猝不及防,甚至在地上的管线上打了个滚! 我摔得眼前一黑,然后我就听到,张文笙很殷切地喊了一声:教授! 陈虞渊走过来,先蹲下把我扶坐起。他的眼睛却是一直盯在张文笙的身上。 文笙,你没有任何辅助人员就做穿越体感模拟实验?!你有去实验系统里申请报备吗? 我听见自己玄外孙的声音,是那么严厉。我抬头看他的脸,我发现他因为气急,正咬着牙关,压着脾气。他的两腮都鼓起了微微一块,显然是已经被气到快要大爆发的一个边缘了。 第104章吟蛩不管兴亡事,舞蝶那分梦觉身 十四、 陈虞渊的手,从我身上移开后,这人就开始发他自己的疯了。 他是十足气昏了头,整个人脚下不停打圈,就在这个灯火通明的房间里乱转。我看他东翻西找,动作焦灼万端,宛如身上燃着火一样,慌到挺不住,人也停不下来。 终于,他拿起一个盘子似的奇怪夹子,贴在地上一捏,就掀起一块地板。我还在诧异这地板居然可以呈一块块地掀起来,就见陈虞渊从地板下拖出一件薄如蝉翼的蓝色外套来,披在张文笙的肩上。 不光是披上他身而已,他把这人整个裹在蓝色的薄衣里,就在这满是管线的地板上,两人相对而跪,一言不发。张文笙浑身发抖,他陈虞渊也是浑身震抖个不停,情绪久久不能平复。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31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但在自己的情绪平复之前,这陈老师真的是一个多字儿都不再多说,硬是捏紧了自己的嘴巴,等到半消气了才开口。 他的修养这样好,令我心生钦佩,想着若换做是我爸爸曹钰,莫说压住火头先稳住自己,恐怕柿子先捡软的捏,要么是一烟锅,要么是一脚,已然冲着我来了。 隔了不知有多久,久到我坐在地板上,都觉地面的寒气隔着工作服升腾入体,我的屁股都感到很凉。我才又听见陈虞渊的声音打破沉默。 他说:文笙,你……你为什么……不自爱呢? 我吓了一跳,以为是绕了一圈,他们还是冲着我来。我没有做贼,却还是心虚,一时紧张难以自持,当机立断,就放大声音为我自己辩白,嚷道:不是我!我进来的时候他就没有穿衣服了! 此言一出,跪着的师徒两个齐刷刷看着我。两个凄凄惨惨戚戚的男人,脸上嘴角,居然都被我逗出了一丝笑。 陈虞渊抬起一只手,示意我不要再喊了:知道不是你,他做这个实验肯定是要脱光的。 他知道我不明白张文笙到底在干什么,大约也知道不解释我恐怕会一直追问,所以用一种生无可恋的口气,小声喃喃道:这个实验是我为反穿局执法人员设计的训练项目……简称“穿越体验”,其实就是用在身体最敏感的神经元上直接连感应针,根据电脑估测记录的穿越人体实测数据,给予多方面的刺激,让身体在并非穿越的确定空间内,提前体验穿越行为施加给人体的负面感觉,比如……撕碎身体的疼痛,比如重击脑海的噪音与闪光,比如徘徊不去的噩梦…… 这些都是我经历过的,我想起第一次合拢时空定位器后的感觉,身体被扯碎的剧痛……以及眼前弥漫不去血雾一般的红光,还有漫漫的、浓稠的黑暗…… 我打了个寒战,直接问道:这……这这这图的什么? 我的玄外孙双手紧紧揪着蓝色外套的衣襟,他的手在微微发颤:一个人疼习惯了,就自然习惯了疼。差不多的意思。这是为了在实际操作的穿越执法中,参与人员能尽可能缩短被穿越影响自身的时间,瞬间适应新环境。这个实验……这个项目非常危险,它是有死亡名额的。每年都有人在穿越体验中猝死——他抖得很厉害……张文笙低着一颗头,这时终于开口,打断他道:所以一定要在系统里先填申请报备,按要求完成体检,并在不少于三个辅助人员在场的情况下开始体验。教授,不要再说了,我知道规章,我是故意违规的。 他很清醒,可见这能够致人死亡的危险实验,还没有搞乱他的脑子。这至少是让我微微松了口气。 陈虞渊指着我道:新来的同学还在呢,你尽乱说。 张文笙道:他全都看到了,我说不说他迟早都会搞明白。 他抓住手臂上鱼皮一般的软膜一拽,我眼睁睁看到他从自己的皮下抽出了一排牛毛细针。血立刻渗出来,并不许多,但也不算很少。 张文笙的前额自暴自弃地靠在陈虞渊的胸前,大约是名字贴牌的位置,任由他自己的血就这么乱七八糟地糊在胳膊上。 撕完左臂的,他又去撕右手臂上的针膜,陈虞渊一把按住他的手:到医务室去弄,让专业的来。 张文笙道:我没有填过申请表。 陈虞渊还是按着他的手不肯松:我从后台帮你插队,你得去医务室除针,披好衣服马上去! 他看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像是还有别的话想说。动了好几下以后,他说出来的是这么一句:新来的,你扶文笙去吧。 看这老陈的态度,总让我疑心他说出来的绝非是他原本想要对我说的那句话。可是这个情形下,我又不好纠缠逼问他。还是这个把自己搞得满身扎针的张文笙情况比较要紧。 我说好。 应了他我就朝起站。这时,陈虞渊又说了一句话,把刚要站起来的我又钉成了木人桩——他说:我跟老凌说话,你没睡着是么?躺在沙发上装睡,偷听我们商量,你觉得有意思吗? 张文笙垂着脑袋道:我不是故意装睡,我早就开始吃助眠的药了,有抗药性,在你那里吃了两粒根本不起效,我一般都要吃四粒……教授,我是不想让你知道我有药物依赖。 陈虞渊厉声道:你希望担当新一代穿越定位器原型机的测试志愿者,是有自己的私心。我不会帮你,我不会毁了你,更不会让你因为意难平,就破坏掉大家一起这么多年的努力。你现在去除针,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隐瞒问题,除完针,先回去写论文,我会取消你的一部分权限,最近一阵都不要进来这个机房了,你听见了没有? 张文笙并不反驳,也不反抗,他很乖顺地答允了一句:是,教授。 他极乖顺地低了声,甚至略略带些啜泣的鼻音,一字一字说道:我知道错了,请您原谅我。 陈虞渊叹了口气,双手捏着张文笙的肩膀揉了揉,安慰他道:文笙,我懂你的心思,因为特别懂,才不会让你有乱来的机会。我们……我们是研究穿越的人,我们或许能……能插足过去,但是我们人,每个人,能够真正拥有的就只有当下。我们只能抓住眼前,你明白吗? 张文笙没有答他,我却很想说话。我是很想问他,我想替张文笙去反驳他……我想说,如果每个人都只能抓住眼前,那我这算什么? 我早就连这眼前都全然不认得了,我还能干什么? 第105章情知此事少知音,自是先生枉用心 十五、 却原来除掉张文笙身上覆的那层“鱼皮”,差不多也似活揭掉他一层皮。 那薄皮下面全是密密的牛毛细针,单独一两根扎在肉里可能不算什么严重的事,像这样密集地扎进去,原本就是极痛苦的事,再全部扯出来,痛苦又要加倍。 我看得惊心动魄,张文笙自己倒是没有什么,只是默默忍受罢了。他从头至尾没有说过一个字,医所内所有倒抽凉气的声音,都是我发出的。 医生给他消毒,把血都擦净了,留下一身的成片的紫斑,他看上去似一具放久了的尸体,正将将开始腐烂。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32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甚至连血腥气都具备,笼罩在他的身周。医生要给他打止痛的麻药,被他拒绝了。 医生也很冷漠,转而望着我说:很多人都不打的,怕影响脑子。也行吧。 我套在实验室的工作服里,他看我或者不看我,其实都看不到我的脸。他只是快将要受不了一言不发的张文笙,和这小房间里凝重的气氛,哪怕我不是个人,是条沉默的狗,他都有可能要一本正经跟我解说几句。 张文笙的情况比我想象得糟糕多了,这种全身大面积的外伤,比简单的枪击、割裂都严重许多。医生说他需要留下观察48小时,以防突发感染。另外也像陈虞渊对我做的那样,给他的手臂上插了根管子,导入药水,据说可以暂缓他现在的脱水症状。 难怪陈虞渊那么紧张,他这就像是重病、重伤了一场。医生解释说,感染风险跟全身烧伤也没差别,只是痊愈很快罢了。 医生把张文笙留在一个小隔间里,问我要不要看着他,我当然说要。 他走了之后,张文笙根本没有在床上老实待着。他是立刻就挣扎着要坐起来,没有插细管的手还在空气中向我捞来。 我怕他乱动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只好急忙趴在床沿上,全身都向他靠过去,让他可以不用起身就抓得到我的工作服。 这老张过分得很,一抓住我,就恶声恶气,开始质问:新来的,是你向教授揭发的我? 这事我觉得可以说,也没人要我隐瞒啥,我就老实答道:不是我,是樱子的姐姐茱莉亚! 张文笙皱着眉头想了想,从他的表情看,我想他可能都不太清楚茱莉亚是哪一个,正拼命在脑袋里搜索。 那也是个新来的,哼。最后他说。 我想到茱莉亚跟我胸前的牌子一样,都是“短期实习”,遂点点头道:她也是短期实习! 说着,我还指着自己胸前的牌子给他看。 张文笙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你呢就更新一点……刚来的?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吧? 他的样子很自信,也很傲慢。我心里想,你没见过我就有鬼了。 我不想对他撒谎,这时又没有办法向他实说,怕惹出更多事来。最后,只能摇了摇头,一个字也不说。 想想也真是气死人——我经过了那么多事,去过那么多地方,我曾经看见他被我爸爸七枪打死,又跟他一起跳下两万米的天空,现在在他的面前,跟他只隔着一层薄布,我们却又变成了完全不相识的陌生人。 张文笙躺在那里,望着我,目光闪动,脸上分明地流露出正在思索坏点子的表情……我甚至能明白他在想着什么点子,我是真的能明白!我猜他一计不成,心里又生一计,十分可能,想利用我回到那间机房去,再把他自己折磨到浑身渗血,死去活来。 我正在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果然张文笙就开了口,道:教授禁止了我的权限,其实没有禁止你的。 我窝在工作服里叹了口气。此时我真是十分想哭,可又像是被人在眼眶里刷了一层胶水,单是眼睛火辣辣的,想哭都哭不出来。 实则我也没有哭的理由,他并不是我的笙哥,他不是我爸爸的副官,也不是带着我跳下红尘的疯子,他身上没有怀表,他跟我并不认识。我为什么总是想要为他哭? 我叹了口气,吸了一下鼻涕,开门见山:笙哥,你想怎么着就说。 他明显是愣了一下。他愣完了我才意识到,这里没人叫他笙哥,就独我这么称呼他,所以他觉得怪怪的。这很正常。 我偏不想改口,故意还是这么叫,我又补了一句道:笙哥,你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我能帮就帮,赴汤蹈火! 张文笙被我逗得笑了一下,道:你这个小同学真有意思。 他的笑苦兮兮的好像假笑。我愿意相信这笑意不是假的,但这真笑实在比假笑瞅着还要难看。 张文笙道:素昧平生的,不要随便同人说什么赴汤蹈火。你是武侠小说看多了? 他一脸教育我的大哥哥的样子,我又不好同他说我们就算在今时今日也不能说是“素昧平生”。我就敷衍地“嗯”了一声。 张文笙又道:我还想进去机房……嗯……我不是要做实验,我是想看看数据。毕竟,你瞧,我都把自己搞成这样了,拿不到数据怎么写报告做论文呢?我疼这一回也是白疼了。 他说的挺有道理,我问:我怎么帮你进机房? 张文笙道:把你胸前的名牌借给我就行了……或者你不放心的话,跟我一道进去,我做什么,你可以替教授监督我呀。 他说的话我虽然大多听不懂,可他到底想做什么,我确是懂的:无论如何,他都是想救回不可能的人。曾经有一个张文笙跟我说,他会把消失的老师带回来。这一个张文笙,他的老师还在眼前,活得好好的,还能骂他、为他生气。眼下可能是想把死去的家人带回来…… 如果能帮到他,我是想帮他的。我不喜欢他现在笑的模样,倘若能让他开心一点,不要这样,我是很愿意帮忙的。 我说:我跟你一起回机房,然后呢? 张文笙说:你看着我办事,我保证不再做没有登记的事,行吗? 我反正也不懂,就胡乱说好。 张文笙见我答应得爽快非常,简直欣喜若狂。他向我倾过身子,伸出一条赤裸的、满是淤血瘢痕的手臂,隔着工作服搂住我的肩膀与后背,用力拍了拍。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33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怎么这里就没多几个你这样的好人呢?他说。 我的心忽然一沉,我说:我也不算是什么好人。 张文笙道:其实有些想法,就算说了也没人能明白……我经常做梦,在梦里眼睛一睁,死去的、消失的那些亲爱的人,都突然一下出现在眼前,是活的、新鲜的、美好的。这种体验,反复地来,比针刺电击痛苦得多,一直折磨着我。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他的身体慢慢地松弛下来……可能是有些不自愿的,可能是医生给他灌进去的药有什么特殊的功效。他激越的情绪退潮一般地消失了,疲惫爬满他的全身,他毫无先兆地松懈了。 我扶他躺倒,他就很快睡着了。 不过,在他真正睡着之前,都一直嘟嘟哝哝地在问我,能不能懂他的感觉、他的意思。 我怎么可能弄不懂他的意思? ……我是过来人。 第106章三生谁更问前因,一念缠绵泣鬼神 十六、 晚些时候陈虞渊亲自到医务室来看望张文笙,顺便把我接走。 距离我们上次见面,可能只相隔了一个钟头左右,这时我看到他,忽然觉得他狼狈到我不敢认。这个人虽然头发白了、有黑眼圈,他的脸倒是很显年轻的,一眼望去像是老了好几岁,面孔上覆满油汗,甚至眼下嘴角动一动都微微露出了细纹。 他对张文笙身上已经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和颜悦色,主要说了些安慰人的话。既然这样,我当然不好再开口问他什么。他在医务室也没有久留,待了十分钟就拽着我走,美其名曰要遣我回去写什么报告。 我们一道离开医务室后,他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看上去很像时空定位器的东西递给我:这个其实是之前的机型,很不稳定,连续用一两次就会出现故障,而且校正参数方面又有很大的误差。 他大大方方在走廊里递给我,我是很受惊吓的,起初并不敢接。但他执意递给我,我只得接过来瞧了瞧,才发现这个定位器跟沈蔚仁头一次介绍给我的一样,对着光看,当中有一些焦痕。 我说:中间好像烧焦了一样。 陈虞渊道:这种就已经是故障机了,不能再使用,有可能把你拉进虫洞又不给放出来。之前就有人这样失踪了好几天,再放出来的时候精神分裂了,始终没办法描述清楚遇到了什么事。所以我们培训探员都会告诉他们看到有焦痕就不可以再用了。 我打了个激灵:我用过一个一样的。 陈虞渊没听懂我的意思:这就是带你来这儿的那个。 我说:不是!我用过的第一个时空定位器,中间就是烧焦了的! 陈虞渊停住步子,一把捞住我:太老爷,你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情况吗? 我想了想,道:我掉进黑暗里,后来又回到原地。 陈虞渊一拳怼在我身上,差点把我给怼倒在地,他特别激动地原地蹦了一下,道:这下终于有没疯的样本了! 他乐得要命,何止是怼我一拳便了,原地蹦哒过后,他又高举双手在原地转了个圈,道:你没有发疯真是太好了! 我特别嫌弃地看着他,道:我应该要发疯吗? 陈虞渊转着圈道:之前发生这种情况的都疯了! 他转完圈,一把抄住我,拖着我往回走:走,去我办公室,先把你记得的事情记下来! 陈虞渊的办公室在六角形区域的正中心,是一个小一些的四方形空间,完全隔音隔光,虽然不大,但是可以说是与世隔绝。 我原以为此地应该同他卧室仿佛,空空荡荡,进去才发现,到处都堆满了大小盒子,桌上也有很多纸。另有一面镜子,我认得是跟他桌上的一个样,可能也听得懂人话吧。 最气人是,镜子旁边,赫然又是一本《民国第一大恶人曹士越传》。这一本就崭新许多,乃是精装版本,呈赭石色,上面有凹印的凝重的黑色大字标题。 我颇不悦:你到底买了几本?就这么爱看? 陈虞渊笑道:但凡是个人,内心空虚时都爱找点好玩儿的东西当寄托。 我不悦道:你觉得我被人摁着瞎写这事很好玩? 陈虞渊道:太老爷,我实话实说啊,你没有办法证明人家是瞎写。 我从不悦转为大怒,想在他的办公室里找一些东西来砸,只是放眼看所有的东西哪怕是一张纸都堆叠得整整齐齐,看上去都很重要,动哪个都不怎么合适的样子。最后我没有法子,走到墙边,对着一个墙壁折角,狠狠踢了一脚,收获脚趾疼痛,发出些许声响。 我一边踢,一边嚷:佟绍缨说我杀了她爷爷,这就是污蔑!那不是我干的,是我爸干的!他为我报仇来着!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34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陈虞渊一愣,道:我的祖宗竟然没一个好人。 他脸上倒是没有许多挣扎之色,毕竟人间已过百年,他也是听人讲古。 我怒极,尖声嚷道:难不成这故事里没怎么提过我爸爸? 陈虞渊道:提是提了,有一段说你打死你爸的副官,他一把年纪了抚尸恸哭,并扬言要再给你生个弟弟,剥夺你的继承权。 我摊了摊手:他老婆那么多,想生就生呗,我又拦不住他用功。 陈虞渊翻开书本指着一页道:太老爷,你的老婆更多啊!还有这里这里,写你疑似跟你爸最年轻的老婆有染。 我是气惨了,说话也不经过脑子了,接了他这个话头,胡乱讥讽道:怎么不说我男女通吃,沉迷戏子? 陈虞渊道:有啊,你与北戏伶人白某有染,霸占人家很多年,此事当年在徐州境内,人人皆知。这一段写得很详细,他那个班子叫“雁鸣社”,他最擅长的戏码是白蛇传。都这么详细了,不能有假吧? 太过分了。 我真的气极了,也气急了。我都忘了我是有秘密的人,此时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我得有分寸。我冲上前去,把这本胡说八道的邪书从陈虞渊的手里一把拍落,让它坠地,然后跳上去猛踩了好几脚。 我被气得头脑发烫,眼睛也发烫,在不知觉间,热泪好像开了的水一样,一颗颗跃出眼眶。 怎么说呢……我给这书,当场气哭。 眼泪糊面太难受,我扯开了面罩,抹了一把眼泪,一只脚还踏在书上,发出声声怒吼:它说谎!这书说谎!首先我没有欺男霸女!其次我没有滥杀无辜! 陈虞渊本来还想抢救那本书,只是他下蹲了几次,我都拿脚尖压着这书擦着地板挪来挪去,不教他能救得到手。他没奈何,喃喃叹息说这可是限量版。 而后,可能为了哄我,特地顺着我意思来说,问我:这么说都不是你干的?太老爷,你爸爸的副官也不是你七枪打死的? 我瞪着他,突然再也压不住心里的难受,“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我一屁股坐在那书上,一边在它上面乱蹭,一边悲愤大哭道:我就是为了救这个人,才会开始穿越的! 第107章公为前因我为果,怀中风流枉对错 十七、 我来此地以后,陈虞渊还没有给我做过完整的身体测试,只简单验过血,看看我有没有发炎的征兆。 他曾经解释说,测试还是一定要做的,在送我回去之前,首先得确保我的身体能撑过下一次穿越。但听说我使用过故障定位器又正常归来后,他的态度就变了,尽力游说我配合他,马上就去做体检。 他还给了我纸和笔,建议我把自己的事情写下来——“提供一点考据的线索,也许能找到翻案的旁证?”可是这件事就很难做,因为凭空我不晓得该从哪里写起,难道要从遇到张文笙的第一天开始写?……光是想一想就十分磨折,我很不愿意去回想。 倘若对照着樱子的谎言去一一驳斥、一条一条地写,就必须就地翻书,把她那本胡话都看一遍……还是算了,我是非常不情愿的。 我同陈虞渊说,我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才要专事拜读别人污蔑我的文章啊? 他的回答简单粗暴,漫不经心,完全不具备可操作性:要不然你就穿越到作者著书之前,把她给杀了吧。 我想,在这件事情上,陈虞渊可以说对我是完全没有同情心的。毕竟他是著作等身享誉寰宇的学者,可能确实很少被人在背后编排这个那个。 对他来说,百年我也有别人研究我的著作等身,基本上铁板钉死了我是个十恶不赦之人。 最可恶是陈虞渊虽然不同情我,对我的亲身经历却很好奇,老是要问我跟我爸那个副官的事体。 我被他缠得不耐烦,便与他说:头一遭见面在我家里,我家正在搭台子唱戏。 陈虞渊精神大振,两眼放光,问我道:可是请了北戏班子在家里唱? 我实说道:我爸爸出去听戏了,我寂寞得很,让秘书拉了雁鸣社到家里来唱白蛇传。 陈虞渊一拍桌子,差点连一摞字纸一块儿推倒。我听他自言自语,兴奋言道:果然白贞贞的事情是真! 我:…… 所以写下来又有什么用,并不能佐证有些事情没有发生啊!白老板的确到我家搭台唱戏了,张文笙就是在那天出现的。樱子撒谎的本事极高,每件事都写了八九分的真话,只掺一分的假。 也许要还我清白,真的只有穿越到有她的年代,直接毙了她。 陈虞渊又问我:书里说你爸的副官英俊倜傥、文武双全、聪明非凡,在你爸爸跟前特别得宠,是这样吗? 我好生气,对他说:他当学生时就英俊倜傥、文武双全、聪明非凡,专得他教授的宠爱,给他开过老多后门、行过无数方便,这事也是有的。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35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陈虞渊颔首道:最令人不忿就是这种,老师偏心,学术腐败! 我忍无可忍,在他跟前别过头去,悄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位心眼儿长偏而不自知的大教授,也能放下身段,花了很多心思教会我看时空定位器的校正参数。 他们新做的原型机里,这个参数是可调的,然而需要依照公式进行计算。按照他的计划,是我打哪儿出发,就给我送回哪儿去,尽可能要校正精准。倘若不够精准,可能需要我即时进行第二次的时空跳跃——就是“穿越”。 定位器能够接通光轮号的实时通讯,他能给我指导,却不能陪着我去,这种情况下,就得我自己来调数据。 他就是打算教会我干这个。 我说:我不是你们的人,穿越不是犯你们的法了吗?上一次穿,在光轮号上,他们说我犯法,想把我关起来坐牢。 陈虞渊花了很大力气,查了不少资料,也还是弄不清楚我上一次穿越的落点坐标到底在何时何地,只好放弃。他向我保证,会给我做好数据,有真实的ID,让我合法地成为实验志愿者,以便使用他们的新型定位器穿越回家。 在他完成这些的过程中,我基本每天都要跟他去办公室上课、学算题。可以说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保险起见,他不肯领我去餐厅吃饭,我连吃喝的东西,都需要他一日日拿来给我。我在他的看顾下变相坐牢,已有三四日不曾见到张文笙一面。 我问过我的玄外孙:张文笙的伤好了吗? 一提到他,陈虞渊就唉声叹气:这家伙不等伤好就回自己房间去了,他暂时没权限过来,我也有几天没跟他见着,真让人不放心。希望他不要生我的气就好了,他遇到这些事,我比他更难过,他是不会明白的…… 我听不下去了,打断他:他怎么可能生你的气,你就跟他拜的一尊佛似的。你快别往自己头上贴膏药了可好吗,我这做长辈的都听不下去? 我在这陈老师的办公室用功的当儿,也见过此人其他的弟子。比如短期实习的茱莉亚,每天都会专门来几次。甚至一起床就来,给办公室的给咖啡壶里换上新鲜的咖啡。 起初我以为她是求知若渴。陈虞渊对她很客气,但是从不似亲近张文笙那样亲近。终于有一天,她连午间的盒饭都特地送过来,我看到她的脸就很焦躁,委实憋不住了,遂对陈大教授建议道:能教她不要总是来骚扰我们吗? 陈虞渊道:她对你我没有兴趣,她是想我引荐她给老凌。她想留在光轮号工作。 我一个激灵,依稀想起上一回我穿越醒来,那个负责审问我的茱莉亚。她还打了我一耳光呢。 那个耳光可不轻,都把我人给打飞了。我摸了摸自个儿的脸,对陈虞渊道:她是不是力气很大? 陈虞渊笑道:他们从特种部队考上来的哪个力气不大?虽然人家小姑娘醉翁之意不在我,但是嘛,她终究存了个心要利用我。我们蹭她几天盒饭咖啡的服务,也不算太过分吧。毕竟老凌最近不会来,我在忙着教你,他呢,在忙着训练他的人。 对的嘛,就是白振康他们那些人。穿着黑衣,傻不愣登,连一个千年之前的乡野泼皮都干不过……那些就是凌海洋的亲兵,是他训练出来的人。 我暗中腹诽,嘴上啥也没说。 说曹操曹操到,我们刚提到茱莉亚,她就来了,这一次竟然是来送餐后水果。她手里端着一个盘子,身后依稀还跟着另一个没穿工作服的小矮子。 陈虞渊看都没看清,就嚷了一声谁啊怎么不穿工作服啊不合规定啊! 我站起来,往办公室滑门方向看。 不看还好,一看我简直是——火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可以说,我找把枪来突突人的念头,这时心里头是真的有。 因为我吧,一眼瞅去,就见仇人。 跟着茱莉亚一道出现的,是个五官轮廓跟她极为相似的小女孩,还没有长开,此时四肢犹细,个子尚矮。 此刻她顶多也就十一二岁年纪,然而她这张脸莫说缩小了,就算是化成灰我都难以忘记。 也是孽缘汇聚,当着我的面,茱莉亚竟把她的妹妹樱子领进了这个办公室的门。 第108章他和你和我站在命运的笔端 十八、 樱子虽然雏龄小貌,眉目间那股神气,已与我记忆中有七八分相似。 她们姐妹俩站在一起,容易比对,五官是很相似,气质又很不同。茱莉亚生得些丰满明艳一些,樱子要幼弱些,同样的鼻子眼睛拼在一起,略显刻薄寡淡。 我心里想,她就是刻薄。 我从未想过见得到樱子小时候的样子。她原本在我心中就是只有一张脸的模糊样子,若不是仇怨反复加深印象,我可能都已经忘记了她的模样。 现在眼下,一个瘦小的樱子,一言不发地跟在茱莉亚的后面走到我的跟前来。我能做的仅仅是刚好来得及把面罩挂上头颅,把脸孔遮上。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36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陈虞渊自己没有小孩,看到别人未成年的孩子,友善之意都快要溢出来了。茱莉亚违规带人进来,还没开口道歉,这陈老师已经抢先开始道歉。 陈虞渊道:我大吼大叫,非常不好,有没有吓到小妹妹? 说话就算了,他居然半蹲下高大的身体,使自己的目光能与小女孩平齐。我看他满脸笑容,比跟我单独说话时轻快柔和好多,不禁很忿怒,忍不住拆他的台:小妹妹可能没吓到,但她没穿工作服诶。 陈虞渊一摆手,道:辐射什么的,就是个传说,要到机房里面连续待很久、或者去到接近矩阵的地方,才会受影响。大家心里都晓得的,只是有这么个规定就遵守一下嘛。小妹妹偶尔来玩一下,不用那么严肃。 照他的说法,整个办公室里四个人,只有穿妥了全套工作服的我最像个傻瓜。 我大不乐意,道:那我也不穿了。 陈虞渊看都不看我一眼:同学,你是新来的,不可以不守规章。 他像发了昏,开始满房间给小樱子翻玩具、零食。其实樱子这个年纪,也不是很幼小,即便他找得到什么小东小西,也未必勾得起她的兴趣。可是陈虞渊不管,他一边拉抽屉、翻他那堆满文件的桌子,一边不停地向朱莉亚解释道:我这里没有什么好东西给小妹妹。 茱莉亚颇抱歉,道:我们的爸爸妈妈早就离婚了,今天各自有事,妹妹今天没有人管,我就代管一天。等下有个实验轮值,我得一个人过去……教授,我能不能把妹妹在您这里寄放一个半小时? 我一愣:离婚? 这个词好新鲜,我没有听过。从前我都是只知道“结婚”、“娶亲”、“纳妾”的。“离婚”是什么? 陈虞渊打断我:不管人家的事!要不然,咱们陪会儿小妹妹?陪她聊聊天就行。 我勃然大怒:我不要! 他方才还教唆我,说杀了始作俑者,谣言也不会出现。现在倒想把始作俑者塞给我,真是不怕我把她弄死么? 因我回得太快,敌意鲜明,茱莉亚也觉得挺尴尬。她一把牵起樱子的手:那还是算了…… 小樱子一把甩开她的手,自己大摇大摆,走到办公桌边我本来坐的椅子旁,跳上椅子落座。我眼见她抓起那本被我踩坏了的《民国第一大恶人曹士越传》,嘀咕说:这本书啊,我小时候就看过。 我深吸了好多口气才按下脾气。我说:喔唷,你当然看过。 樱子道:我可爱看了,我最喜欢这个人。 我说啊? 樱子翻开精装的书本,放在细细的一双腿上。她寡淡的、娇弱的脸孔上终于凝聚起一点点符合年龄的光彩:我读过好多历史书。历史人物里,我最喜欢曹士越。他是坏,但是坏得很无序,没有道理,他坏得非常自由,还有些天真烂漫。想象一下,一个人把孩童般的邪恶保持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不是在过一个人生,他是在戏弄世人。 一时间,我尴尬得想脱下鞋数自己的脚趾,以确定自己不是在做噩梦。 在场的诸人当中,唯有陈虞渊隐约能了解到我的尴尬,但他也确实没什么办法,只能干笑两声,岔开话题道:小妹妹好有想法噢——樱子“嘭”地把书重重一合,抱在胸前。 你们不会懂的,她很骄傲地扬起小脸,曹士越是我的理想状态。他是我这辈子的理想对象。 茱莉亚尴尬地拿手指一掐离她最近的我:见笑了,我妹妹还在胡思乱想的年纪。 我扭头瞪她,我被尴尬到讲不出话。 陈虞渊走过去,把小女孩手中的书拽出来,放回桌上:你要是喜欢这类书我还有很多本,伯伯这里有好多讲述人类英雄的故事书,你要不要看? 樱子用力摇头,摇得我光是看她都快要跟着晕了。她摇头道:英雄都是胜利者编出来的,我敢说曹士越是最真实的!如果将来大家都能随便穿越,我就要去找他,我想亲眼看看他。曹士越因为那么坏,所以才有魅力,他不可以不坏,奔涌的时代不能够阻止他倒行逆施一辈子恣意妄为。这就是男人的魅力。 我的心脏气得乱蹦,我觉得自己都快给这个胡说八道的小妞给气死了。 我听见自己的嘴巴,不受自控地讲话,问她:要是你看到的曹士越,并不是个坏人呢? 樱子从椅子上跳下来,很大惊小怪地嚷道:那就说明历史出错了啊!他被人改变了啊!这有什么关系,人类发明穿越的目的不就是纠正没有按照历史记载发展的行为错误吗? 这下轮到陈虞渊特别尴尬了。他对小女孩还是温柔的:其实也不是这么回事……因为我们后世人知道的历史,可能已经是篡改过的,从文字记录上、从记忆错误上……或者因为非法穿越者的穿越行为…… 樱子道:那你们这些无聊的大人觉得人类发明穿越是为了什么? 茱莉亚不高兴地呵斥她道:你不要把在家里的脾气带到这里来给我难堪,这里不是在家! 陈虞渊却是认认真真回答她道:时间也是可以量化研究的,历史啊时间啊就像一座山,在某个维度情况下,可以向前也可以向后翻越。我研究穿越就是为了研究时间。 樱子又追问道:那老师你默认历史是可以改变的?你觉得人的过去、未来、整个命运是不是也可以改变? 陈虞渊想了想道:我觉得命运就是我们一生所有行为和遭际的结合体。我们只是在遇见命运、书写命运而已。 樱子不依不饶:命运到底是不是可以改变的?你倒是说确定一点,不要绕来绕去! 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我也想听听陈虞渊的回答……所以我没有阻止她问这个发疯的问题。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37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陈虞渊的眼神恬静下来。他忽然微笑道:我认为,不可以。 第109章天意有情人不会,分明置我风波外 十九、 陈虞渊作为“实验室的负责人”,其实并不能一直呆在他的修行的实验室。在光轮号,他就经常被凌海洋叫去开会,并且有时候他也要去光轮号以外的地方开会。 他这个人很有意思,但凡要抛下我,去做他的事情,就会表现得很是踟蹰,要反复叮嘱我一些琐事、反复跟我道歉,说不能陪我。 若说是孝顺祖辈,这已经很过分,是过分细致,什么都要管。我觉得他更像是把我当做一个不能自理、需要人时刻照顾的幼儿。与其说在赡养上人,不如说在照料孩子。 我爸爸从没干过这种事,我被他养在身边,并不自由,每日便只是抄经。他也不常回家看我,每次看完又走,总有人悄悄到我跟前来嚼舌头,说将主又出去打仗啦,今次如何如何凶险。 我八岁没了妈,此后饶得的余生里,也很少与我的爸爸相伴,两人有生分,他看我不顺眼。谁想穿越到了到了一百年后,我给我的玄外孙子照顾着,他待我百般爱怜,反倒好像我的亲爹一般……这事儿怎么想怎么都是乱七八糟的,教人欢喜不起来。 见过樱子后第二天,陈虞渊又去光轮号“下面”的城市办讲座。 按他得意洋洋的说辞,张文笙就是听过他的讲座后,一心投考在他的门下,考了三年才被录取,很是艰辛。 我看着他那副满意表情,心中暗忖,这个讲座我是绝不要听的。无论如何不可去捧场,免得被他骗到云里雾里,就要变得跟笙哥一般魂不守舍、满嘴撒谎。 惜哉这陈教授也没打算带我离开光轮号。那天一清早,我透过他房间的舷窗,就能看到载着他的扁胖铁鸟——他们给叫做“往返运载机”的一种东西——掠过眼前,飘向大地。 忽然之间,颇有目送我爸爸打马离开我回营的错觉。我晃一晃脑袋,赶紧让自己忘掉这种可怕的感觉。 这边厢陈老师刚走,那一边张博士人就来了。张文笙掐准了陈虞渊不在的时间,跑到他房间来约我,准备同去实验室搞事。 他逼得好紧,我险些来不及穿戴工作服。 因我到底是穿戴好了才见他,他看到我,先是一愣,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我说没啊?我怎么了? 张文笙道:大家都在传说,你和教授住在一起、是他亲戚,我却不信。 我嘟哝道:大家都信你不信,你才有毛病。 张文笙道:你要真是教授的亲戚,怎么会这么守规矩,每天都端端正正穿配工作服?新来的比如茱莉亚她们,都不像你这么乖。 他眨眨眼睛,可能是想挤出点逗乐的俏皮表情,缓和一下我俩之间紧张的空气。但这根本办不到,他的脸上很难做出轻松潇洒的样子,他一走进我,我就能觉到周边空气变冷,连带着我的身上心里,都平添了些许坠重。 张文笙眨眼挤眼,与我道:你是不是想讨好教授,把短修变长驻? 我说没这事,我恨不得明天就回家去。 我说的是实话。 我瞪着他的脸,又道:我恨不得明天连你都一起拖回家,这地方我早就呆不下去了。 张文笙徐徐摇头,不以为意。他满心只想我帮他去实验室开道,我说什么他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当然是不以为意的。 我们如往常一样离开宿处,穿过走廊与餐厅,直奔我玄外孙的实验室去。有陈虞渊给我的这身“皮”开道,一切顺畅无阻,没有一道门是打不开的。 也是鬼使神差,我们一直走到机房门前都没遇到什么故障,偏偏就在路过陈虞渊的办公室,眼看走进机房那个当儿,我俩都听见了身后传来一连串打招呼的声音,特别是茱莉亚的一声,脆生生那么嫩活,我想不注意都不行。 她清清爽爽地,在与办公室一墙之隔的位置,高叫道:凌局好! 我打了个寒战。 我一扭头,看见张文笙也是一脸恶寒表情。他没甚废话,开口就道:被他看见我就死了,马上会把我遣送走。 我想也没想,立刻应道:我替你挡着。 在我熟悉的这一张属于他的脸上,对着我,是头一次露出嘉许钦慕之色。此前从来没有过…… 真的从来没有过! 无论是哪一个张文笙,都不曾用这种钦慕的眼神看着我。这不禁让我微微自得。 然而细一想,他看的也不是我曹士越,他看的就是一套白无常鬼似的工作服罢了,换个人套进来他也会当成是我……这又让我霎那间心灰意冷,沮丧极了。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38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说:我去挡他的话,你躲在哪? 张文笙一言不发,戴起了面罩。 我一跌足,喃喃道:我真是傻了,不看牌子的话,大家都是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儿了,哪分得谁是谁。 张文笙在面罩里藏着,轻声发出一点短促的笑:你是傻了,看不见脸,还听不出声音吗?拿你的声音来说吧,我已经记得了,回头你咳嗽一声我都能分出来。 我想起他回到光轮号那天,他躲在房间,伤心欲绝,一个劲儿虐待自己。他至今也没听出那天给他送东西的人是我来着。 想到这里,我只能摇摇头,夹枪带棒地刮了他一句道:你就吹吧,你分不出来。 第110章空有寸心思会面,恨无单酌遣相邀 二十、 反穿越联合执法局局长凌海洋拥有光轮号上的最高权限,在这座幽藏着“太阳”的天宫里,他似个昊天金阙的无上至尊,连小范围内的生杀予夺都能关起门来自判自裁之,更何况在自己的地盘上晃荡晃荡。 所以我堵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自顾自晃荡进了陈虞渊的办公室,并且手脚不稳,开始动起人家陈教授的私人物件来了。 门一打开,我就看见他站在桌前翻陈虞渊的抽屉。原本想要也要似茱莉亚那样,对他客气客气,全个礼数,但他这样矜贵的身份,居然一进门就翻我玄外孙的抽屉,这教我如何能忍? 我冲进去,他翻得太恣意,竟没有看见我。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就在他的近旁,一巴掌拍上了桌,给他来了一声震。 饶是凌海洋,都也有被我拍桌惊到的时候,我觉得我至少应该得意一下。 凌海洋本来手里抄了一样东西,因为我这一下拍桌,东西坠地,像是个轱辘一样,就地滚了老远。 他撵了两步,没追上,忽然想到什么,停下来扭头看我。 这人自己规定了大家要穿工作服,到头来他在实验室里巡视,完全没有表率的意思,他穿得一身笔挺的军装制服,形制与我爸爸的军装有些相似,让我感觉愈加不爽。 他看看我,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弄得我都紧张到手心出汗,正待要怂,他却开口了:同学,你有权限进这里? 我一哆嗦,咬牙梗住脖子给他杠了回去:我只有权限进这里!我来是帮老师做事,而且,我进这里不会翻老师东西! 凌海洋一乐:嘿,你这小孩儿忒有意思,怎么还怼起我来了。老陈跟我的关系还有什么可说? 他的东西我看看又怎么了? 他指着地上滚出去那玩意儿,索性开口使唤我,态度傲慢:去,替我捡回来。 我没奈何,紧了两步捡起那个圆不溜秋的小东西,一掸眼发现是个跟时空定位器差不多的水晶球,中间也有一道缝——只是打手许多,可能真就只是个水晶磨成的球。 我心里疑惑,当然闹不住叫出了声:咦这好像是个…… 凌海洋弯腰一把把那水晶球捞了回去:怎么大惊小怪的?这当然是个立体投影相框。 我猛回头,看见他抓着那个球型相框,也是在手心里一旋,那水晶球也是弹开了发出光芒来。 这光是纯白色的,非常淡雅。与定位器不太相同的是,它的光集中在球心,形成一道与球径等宽的光束。光束当中,依稀能看得到非常年轻的凌海洋伸展双臂,好像一只懒猫仿佛趴在更加年轻的陈虞渊背上。陈教授可能正驮着凌局长,但这仿若真人雕塑般的小相,只得上半身可以看,不能晓得他们是在哪里,怎么弄的。 他俩关系亲密,是多年好友,这我早已知道。只是还有一桩,我觉得诡异的事项,我兀自摆在心里头想。 我心里想:这个东西长得好像时空定位器噢。 凌海洋开口道:怎么样,这个小东西长得很像时空定位器吧? 我没出声,在心里骂了一句粗口。想不到我不戴面罩的时候,常被人猜到心思,如今戴着面罩了,还是会被人猜到想法,直接答话。 凌海洋把它放在桌上,自己则在陈虞渊的位子上坐了,人往椅背上一倒,浑身上下都透着懒洋洋的得意。 老陈参照我送他的这个小东西,设计了定位器的外壳。他不承认,但我知道,这是真的。 ——他说。 我看着他,心里还是在想,这人该不会有什么毛病吧…… 凌海洋半躺在陈虞渊的椅子上,双手枕在自己脑后,仿佛就是漫不经心的模样。他一直好像一座冰山……我完全难以想象这种铁石心肠的人,会有如此放松、柔和的时刻。 他漫不经心问我:你会改校正参数吗,小家伙?会的话,我给你几个参数,方便时,你进去机房帮我改掉。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39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愣住了:凌局,您说什么? 凌海洋道:你能进老陈办公室,也有权限进机房。你是临时工,只能待一个周,参观参观,下个周就得走,你去替我改几个数据,你得想办法去给我改。不然我马上就让你滚回地上去,永远都没有机会干这行。你去做,他绝对想不到。我会给你好处的。 我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我感觉他不清醒,可能是刚巧抽了大烟,也可能是早起喝多了酒。 所以我问他:凌局,您喝酒了? 凌海洋用鼻孔喷出一声笑:你不懂——如果实验马上就成功,老陈的工作就完成了。他下半生,可能会离开光轮号。这样你也没有机会跟着他学习,我也不能经常看到他了。只要改几个参数,他还要再测几年。我们都能留住他,这样不好吗? 他倒在椅子上,咧开嘴角,露出雪白的牙尖:他一旦研究成功,就会做犯法的事。他要是非法穿越了,我就得抓他。他么,他老婆死了,他不甘心,他想非法穿越回去把她救活,才会拼命做出这个新一代的时空定位器……要不然呢?我懂。 他说,老陈不晓得,我都是为他好。 第111章都是大恩不言谢 二十一、 我拿着凌海洋给的东西,一刻也不敢停留,一头冲出办公室,往机房去。 之前张文笙被我领进机房里藏着了,现在我头一桩事情,就是去找他。 我进到机房内,转过成排的大棺材,就看见张文笙盘腿席地而坐,数条细线从他面前的棺材里延伸而出,连缀在他手中一面方镜上。 他的手指正在方镜上飞快地起落、滑动。以前我没怎么细看过他的手,此时光线昏暗,忽然能看见他纤长指节的末梢,指甲上闪动着的、亮亮的一弯微小弧光。我心里一阵乱颤,想起这手在土匪窝里险些不保,是我俩你唱我答,连赌带懵才逃出来。 我们原来一道经过那么多事……所以现在我人在这里。冥冥之中,岂非天意安排? 我向他走过去,摊开手心:笙哥,凌海洋给了我这个。 张文笙转过头来,照在他脸孔上光颤颤巍巍的。随着他缓慢的移动,那光也跟着转动,最终勾勒出他脸的大半个轮廓。 他过于专注于他的事情了,我看他眼神都是木木的,好像还在出神。 我向他伸出胳膊摊开手心,教他看凌海洋给我的东西。 那是一个金属小件,指甲盖大小而已。 张文笙疲惫得很,他揉了揉眼睛,问我:存储器?凌局为什么要给你这个? 我小声告诉他:他让我按这个里面的文件改掉陈教授的校正参数。 张文笙被这句话一下子炸醒了。他赶紧蹦起来,从我手里接过这小东西。 凌局到底想搞什么……?他喃喃着,把那东西捻在手里,翻来倒去地看,他为什么要给你个存储器。 他不想让这次实验成功,我实话实说。 实验如果不成功,造不出新的定位器来,我可能就没有办法回到家中。想到这一点,我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蹲下身去,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眼睛又酸又涩,只差一点点,我就要哭出声来。 张文笙探过一只手揽住我的背拍了拍:你不要怕,你可以不用帮他做。这事是犯法的。 我说:他说我不帮他做,就让我离开这里。 张文笙翻了个毫无掩饰的白眼:离开这里又怎样,这里也不过是个无情无义的地方。在我看来,教授是这里唯一的好人,他唯一的问题就是对谁都好。眼下老凌都想害他,他还不知道。 他根本不明白,凌海洋若真的盯上我,我的麻烦绝不只是不能继续待在光轮号上……万一他发现我是穿越来的,他一定又会找人来抓走我。 我再也忍不住,就算眼泪释不出去,我也要哭。我哽咽道:我怕得很!我不想被凌局盯上!凌局说让实验不成功,是为了教授好…… 张文笙道:哪有这种话!这个实验是教授毕生的心血,他这就是背后捅刀! 我哭道:那我们要怎么办?要告诉教授吗? 张文笙想了想,道:这样吧,你把存储器给我,我来弄。我有办法让凌局私底下查数据的时候,看上去像是已经改过了,实际上并没有按他要求的改。 我是见识过他的本事的,也知道他有胆有识,非常敢做,这一刻没有丝毫怀疑,就点了点头,交托给他。 张文笙于是重又盘膝坐下,他全无犹豫,便将凌海洋给的小玩意儿插在他的镜子一侧。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40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此时没来由的,他的心情颇好,又伸手拉我一把,示意我与他并肩坐地。 我一边坐下,心里还在想着这个事,忍不住又问他一次,说:我真的不用把这事告诉教授? 张文笙斩钉截铁道:不要!你也不想看他难过对吧? 我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事情办不好,就不是他心情难不难过的问题,是我自己要完蛋。我在这里孤身一人,完蛋就是真完蛋。我完蛋在这里,还没有回去娶妻生女。若我没有娶妻生女,我没个闺女给我生外孙,没我们子子孙孙一脉相承,你这陈教授也不会有啊!你这实验完全就没人做啦…… 我正胡思乱想着,突然感到肩头一重。原来是张文笙很亲热地,揽住了我的肩膀。 我要谢谢你……他时常布满愁容的脸上散发着快活的光彩,无论如何我要谢谢你。若不是你到了这里来,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走好下一步。 我说:你是应该谢谢我,但其实我也要谢谢你啊。都是大恩不言谢,以后不要这么客气了。 张文笙攘了我一把,隔着面罩拍拍我的头:你这人真有意思,瞎说什么大实话。 第112章存亡不待未知梦,交臂此时几凉薄 二十二、 陈虞渊讲座回来就告诉我,一切已经搞定,数据一一通过验证,且已尽皆上传,实验时间暂定在三天后。 我说怎么这么快啊? 他说:以防夜长梦多老凌发现你的存在啊。 他一提到凌海洋我就心虚,委实不大敢同他讲这一天之间发生的事。他问我有没有离开过房间,我只推说没有,反正像我这样的“短期实习”满船都是,大家把头一蒙,谁都不会注意谁。 我原以为,事情不会那么快,我还有时间,还能跟张文笙再多说几次话,好好参详参详过去未来,眼看着此事也不大有机会了。 陈虞渊既然筹备实验,就不再离开光轮号。我更是被他带在身边,不离寸步,没办法溜去找张文笙说话。 我不高兴,这份不高兴不乐意,便从心里一直摆到了脸上,摆上了台面。 陈虞渊说:太老爷,你不要一脸不情愿,等你回去以后,我们就不会再见面了。还有三天做实验,相当于还有三天咱俩就生离死别,难为你,能不能赏给我一副好脸? 我说:不能。 陈虞渊笑笑:没关系,最多以后你再也看不见我。我要看你,可以去看佟女士的著作,有一些插图,何况我还收藏有你的结婚照片。 我怒道:你怎么不说还可以去坟头给祖宗烧钱烧纸烧高香?记得带猪头。 陈虞渊道:你这种恶人混蛋还能有坟?早被愤怒的人民群众给扒了。 我:…… 这三天陈教授除却偶尔与我交谈,大部分时间,都忙到飞起,正所谓肉眼可见的屁股冒烟,连吃饭都是扒两口就算完,走路都是半小跑,跟急行军也似。 说是要与我惜别,其实连体己话都很少说。有一顿中饭,送到办公室已经凉了,他照样痛嚼大啖,我吃了一口就觉得冷了的肉和蛋奶腥味重得很,完全无法下咽。 我问他:你这么多年,难道都过这样的生活? 他抬头看我,一脸茫然,已是无声反驳,大致是“不过这样生活,要过哪样生活?”我是无话可说。 两天之间,我有见到张文笙两面。 陈虞渊回来之后,因要抓紧实验准备,人手不够,解了张文笙的禁,嘱他帮忙。他便每日一次,来递文件,都是做好报告之类。看到我坐在老师旁边,他也不搭理,就当之前勾肩搭背的密谋全部没有过。 我心有不甘,总在旁边弄些声响出来,想要他注意到我,能发现面罩下面的我是我,是给他存储器,带他进机房的人。 但他老张,并不在意,尽在教授面前做好弟子。他是几乎不转脸看我的,仿佛我不存在,就是衣服架子一个空壳在座。 第二日他走以后,陈虞渊特地与我说道:做实验的当天,文笙会做我的助手。 我说:那你之前罚他,不给他进实验室,这件事就算了? 陈虞渊道:本来也没想真的惩罚他,我做老师的,感到学生钻牛角尖,不能不给他一点警告。 我问:你仍然信他? 陈虞渊道:既然信一个人就要尽信,人言即信,这才叫信。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41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想了想,还是心虚,又问:那若我也出点什么事,你信不信我? 陈虞渊大笑:哪个敢信你民国第一大恶人曹士越?疯了么不是…… 我:…… 他笑了几声,忽然敛住声,一扯我道:我有没有教你提醒我给你一样东西做纪念? 我恹恹道:你就没跟我说过几句话。什么宝贝?尽管拿出来吧,也没几天了,往后你便只能隔空拜我。 陈虞渊从来都是不耽搁不犹豫的人,他是说干就干,当即站起来,拽起我,一道回宿处去。 他在卧室墙壁放照片的抽屉里翻找出一个绒布包,绒布包里还是绒布包……如此包粽子也似,包好几层。我目不转睛,就瞪着他,看他到底要拿出一个什么东西来,值得纳给老祖宗上供。 他从最后一层几乎已经碎烂掉的绒布包里,掏出一个暗淡无光的玩意儿,在手心里还掂了掂,才递了给我。 家里流传下来的,说是太老爷你的爱物。他说。 我只掸了一眼他递过来的那个东西,登时浑身都起了寒栗。 我喃喃说这不是我的东西。 陈虞渊道:据说你下葬时想带着来的,家里人恨你,便不放进棺材。这一次回去,还给你好好带走了。 我往后退了一步,想躲着那个东西。我说:这个真的不是我的。 我说,这是我早就送了人的,它不应该……它不应该到我死还在我手上的。 陈虞渊将手微松,那东西拖着一根链条垂坠下来,摇摇摆摆,如一个钟摆。只是已经损坏,它的心脏上插着一个生锈的弹头,早就死透,不能再履行它的工作了。 它是我送过张文笙这个人两次的怀表,一眼看锈迹斑斑,连金壳都爬了浊污,就好像是被枪弹打过以后,又在冷水中浸透。 再度过许多年,再换过许多手。它的伤口咧着嘴,像是在嘲笑我。 第113章我记得我们的一切 二十三、 陈虞渊自然并不知道我跟这枚金怀表的诸般掌故,但他是极聪明的人,看到我的脸色与态度变化,立刻能意识到有问题。 他当即把表收起来,扶我在床上坐下,自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密切盯住我。他是又停了一刻,等我气息都顺了才开始问话。我心中有数,颇感激他。 陈虞渊问我:这块表是怎么来的? 我心绪不宁,遂反问他:佟绍缨那本奇书里没有写么? 陈虞渊道:没有提过什么怀表,这是我们家的东西,如此细枝末节的事情,她不能知道吧? 我的心中又是突地一跳……佟家妹子即樱子小姐,确实不知道怀表的事。我送赠张文笙怀表的那晚,她还没有抵达兵营……我在小祥村悬崖底下,让张文笙拿走怀表的时候,她根本不知在哪里。 这怀表就是我跟张文笙的隐秘,只是……为什么最后它还是到了我的手里? 我与陈虞渊道:这是我为结交我爸爸副官,特地送给他的怀表。是托人在上海的洋行买的。 陈虞渊想了想:哪一个副官?是非常英俊,很受你爸爸宠爱那一个么? 我已懒得分辩细节,反正大头没错,张文笙当时确然是我爸爸跟前的红人儿。故我只简单认了:是,是同一个。 陈虞渊顿时来了精神:你堂堂少帅,向他示好,这是天大的面子。那他收下了么? 他只是好奇罢了,像我在家时好奇一出戏抖的包袱,好奇报章写的趣事。因为不是疼在自己身上,所以很好奇。 然而,经他这么一问,我的眼前登时浮现出当时情形……我仿佛是又能看得到张文笙看着我手中怀表,陡然瞪大的眼睛……我记得他拿过去翻来覆去看过,很干脆地收下了。 霎那间,我忽然心中一动。一个令我发抖的念头,此前从来没有过,此刻倏忽爬上心头:万一,张文笙是认出了这块表呢? 万一他认得这块表呢? 万一坐在军帐之中那个张文笙,跟与我跳下两万米天空的张文笙,是同一个张文笙呢? 白老板跟我讲过穿越者之于穿越的道理,他说无论经过多少穿越的盒子,穿越者自己的年岁都是会继续生长的。诚然我在民国三年见到的,我爸爸的副官张文笙,比与我一道上天入水的笙哥,要年长一些……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42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在光轮号、小祥村见到的笙哥,何尝不是比X23号房间里住的那个张博士,也要年长个好几岁么!而且我刚见到他的那一天,他满面风尘、头发枯乱、满眼血丝,看上去其实比张博士其人,要老上好多岁。 万一,万一! 万一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个张文笙呢?万一这万古八荒,过去未来,其实只有且仅有过一个、仅有过唯一的一个……张文笙……呢? 这豁然撕开我心肺的念头,生生迫得我从床上都蹦了起来! 我蹦起来,踉跄了一步,觉得举目茫茫,不知这一线的念头,要着落在何处,这散在千年里的往事,到底要如何弄清楚……于是复又跌坐回去。 陈虞渊感觉我愈发不对劲,连忙也跟着站了起来:太老爷,你没事吧? 我害怕得嘴唇都开始发抖,我结结巴巴,问我这玄外孙道:今天的我如果穿越回昨天,那还是昨天的我吗? 陈虞渊道:不是。 他这么干脆直接,倒让我略略宽了些心。 我正要问他详细,他已自己回答出来:因为今天的你实际比昨天的你大一天啊! 那不还是等于没说?这同我自己领悟的有甚差别??? 我被他一惊一乍地弄得聚不起心神,想问他更详细些,脑袋晕晕栽栽,心思恍恍惚惚,一直理不出头绪。 他是聪明极了,约略看出我还在想这个问题,便主动向解释道:其实之前技术所限,没有人能穿越到自己的昨天,我们当时对时间矩阵的研究很有限,利用它的势能作能量弹弓,无法操控到这么精准。今天的你靠以往那些旧机型的定位器不可能定位到昨天,但是今次新的原型机就能办到了。 我说:如果我穿越回我的昨天,那昨天岂不是会有两个我同时在这里? 既然谈到了陈虞渊的专业,他就滔滔不绝起来:这方面的假说很多啊,有人认为人其实无法穿越回有自己存在的任何空间,只能穿越至平行宇宙,可惜这个说法也没有任何证据佐证。一切都要等新机型通过实验正式使用后,我们才能进一步考察了…… 我打断他:我还有个问题……倘若一个人从今天穿越到昨天,然后在昨天被人打死了,那么这个人…… 陈虞渊想了想道:理论上来讲,那就是真死了。死亡是无解的,一个人只能生一次,也只能死一次,按现在我所认知的就是,你或者我,死在哪一日都是死透了。 我听见我自己结结巴巴打颤的声音,喃喃重复道:死……透了? 其实,我觉得自己听见的这些,也可能是一枕黄粱、噩梦中的噩梦。 因为后来,这陈教授告诉我说,我听完他说的话,莫名其妙就一头栽下去昏倒了,嘴里其实什么都没有多说。 第114章痴人说梦聊一快,我独知命不少惊 二十四、 我醒来眼睛一睁,陈虞渊还是坐在跟前。他像所有那些书中的好人一样,是绝不可能弃我这样一个昏倒的人于不顾的。 这同样让我很难过。我睁开眼睛,看见他,就想到我所知道的各种人提到的、关于他的各种事。 因为我都记起来了!我记得他也是死了,死透了。 在我遇到张文笙以前,他陈教授的故事就已经完结了。 沈蔚仁跟我说过张文笙有个老师,他跳进时空矩阵,强行终止程序,为救张文笙而死。 在光轮号上我们与凌海洋对峙时,凌海洋也提过此事…… 他说的原话我还依稀记得……他说“老陈要是还在”,在他的那一天,在张文笙蓬头垢面的岁月,老陈、陈虞渊、陈教授,他已经不在了。 他毫无疑问死在这之前。而且死法我已经洞悉,我很了解!——跳进时空矩阵! 我的天……当初我刻意结交张文笙,为的不就是知悉天命,能延长我自己的寿命? 而今张文笙也好,比他更厉害的陈虞渊也罢,甚至能够左右许多人来去与自由、大权在握的反穿局长凌海洋,他们都不知道即将发生的事,他们都不能看破自己的命运。 然而我却知道他们每个人将要遇到什么! 我霍然坐起身。 陈虞渊都被我骇了一跳,与我说:太老爷,你怎么一惊一乍的?你刚才咕咚倒下像是死了一样,如今却又像诈尸…… 我看着他,他现在还活着,活得好好的,张文笙还没有穿越回去,他老陈也还没有跳进“太阳”里面送掉性命。所有的坏事都还没有发生,对他们来说,都还有新的、好的、进步的一辈子没有过完。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43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坐在那里,眼睛直勾勾瞪着陈虞渊,他是狼狈的,眼圈如墨汁染过,双颊干燥、头发苍白。 可他是好好的坐在这里,他的手按在我的胳膊上,是暖的,他是活的,他没有被太阳烧死,没有被张文笙一意孤行造成的错误撕碎。 对啊!现在的张文笙还没有被赶出光轮号!他还没有沦为一个犯了错的逃犯。就连凌海洋突然给他的那一个耳光,今时今日,都还没有抽到他的脸上。 我来了,我在这里,我能让他们每一个都不去死!我能让张文笙不去挨这个耳光。 这些关隘,到此时此地,我才终于想得明白。我心中欢喜,反手将陈虞渊的腕子一捉,足有满腹的心事奔腾翻涌,由于太激动,话是一个字都吐不出口,我人却是禁不住,就坐在那里又发起了抖。 陈虞渊很担心地摸了摸我的额头:不发烧呀……太老爷,你是怎么回事?唉,我去看看你的体检报告。 他站起来,从外间拿他那面镜子来看。我见他拿手指在镜子上抹了几下,自言自语:噢,前两天就已经出来了,是我忘了看。怪我,我还在等他们递给我……简直个个都懒,大约没有大碍,不急着递过来,一个个都懒到误事…… 他扶我躺下,给我盖被,叮嘱我道:我去拿报告。若你身体方面有什么问题,马上就能知了。 应该没什么问题,不用太担心。太老爷,你哪里都不要去,就躺着休息休息,好不好? 他那么温柔,我好难想象他会死掉。 我纠结着要怎么告诉他我所知道的一切,可就算我马上说了,他会相信吗?我只是个意外穿越的古人罢了。 最后,我耽搁了数分钟之久,喃喃应道:好。 陈虞渊出门时细心地关掉了房间的灯。 我为了不拂他的好意,特地闭上眼睛装睡,等听到内外两层滑门都关闭好了的声音,就赶紧跳下床,穿好工作服。 我要去见张文笙。 我虽不知要如何逆天改命,我不知道要怎么救我自己回去,可我至少能帮忙张文笙。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他……我可以把很多他不知道的也告诉他。 在九里山军营哗变,一群非法穿越者造反的那天夜里,张文笙亲口对我说过,他说过,我有时候很像一个人。 他说那个人是他的老师,是他的严师慈父,是教会他穿越的人,是比他厉害的人。那个人,他记得,是在他需要时给他送衣服。他记得这个人是陈虞渊。 这是错的。陈虞渊就算是严师慈父,这一点没有作假,可是,给他送衣服、一直在找他的那个人……那个人是我曹士越啊! 之前我没有想穿,我不晓得他就是他,我觉得不解释也可作罢。现在不一样了,我不想他行差步错,哪怕我把真相告诉他以后,他就不穿越了…… 哪怕我告诉了他,他不穿了,也遇不到我了,我觉得也可以啊。 我相信,只要我现在就去找他,一切会起变化。我不满意结果,我想要变化。 穿越来此,我一次能救很多人。 然后大家都不会死,能过得很好,我想这么变化。 第115章不辞关山远,对面隔关山 二十五、 我穿工作服戴着面罩,一路跑奔到张文笙的房间去。到了彼处,才发现进不得门。 这门上也没有铃可以按。光轮号上的宿舍,都是门首自己长眼,会向主人直接报告来客,自然没有门环、门铃之类的东西。 我在门口站了一刻,迟迟没有人给我开门,一时有点不知所措。这跟我想的不太一样,我原以为我人到门就自然会开,在门前干杵着的时候,才想明白一桩事体,那就是“短期实习”的我什么都不是,连一扇成精的滑门都不会理我,惟有之前当着“江苏督军大公子”的我,才算个玩意。 我站在那里,无计可施,自觉无趣,只能恹恹往回走。出了张文笙住的那个折角,我一抬头就看见茱莉亚牵着她那个性格偏执的小妹妹,远远地出现在走廊通道当中。 茱莉亚姊妹也看见了我。她还是那副活泼友善的殷勤态度,连忙向我招手,口中喜气洋洋:哎呀是你!恭喜你呀,听说你要做原型机实验的第一人,要是成功了就能载入史册啦! 我一愣,心说自己脸都蒙着,胸前贴牌上也没有特别标注名字,她到底怎样认出我的? 诧异归诧异,终究不好开口探问。 茱莉亚迎面上来,亲亲热热,恭喜我道:原以为是咱们大师兄张文笙担纲主演的项目,最后是小师弟你担此重任,教授很看重你呀! 我心里想你怕是连我的大名都不晓得,就来乱套近乎。我堂堂曹士越曹少帅……待我马上脱了面罩报上名号,你妹妹一准跟了我跑。 刚想到这个,就听见她又道:这事儿成了,你一定能留在实验室,将来不要说我,连我妹妹都得托福托福,着你多多照顾。不过,听说人体挺危险的,你怕不怕呀?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44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什么鬼,难道我还要向她俩陈述穿越心得?陈虞渊都没跟我交代清楚我要做什么呢!更何况未来的“佟绍缨”人在这里,我有什么话都得避着她说。 主意打定,我只求脱身,信口敷衍道:教授不让多说。 茱莉亚两眼发亮,愈发坚信、愈发憧憬地看着我:等事情结束了,我能问你要个签名吗?或者就现在此地,你马上先给我签了? 我颇尴尬,道:现在?不合适吧……还是办成了事回来再签。 心里想着:办成了事谁还回来!我自当我的少帅!我记得时空定位器也都不一定准,万一穿得前一点,能在立夏之间——等着瞧,老子看见佟绍缨这个非法穿越犯,就先给我爸爸那边报告。 等我穿越回去,逆天改命,肯定教这小丫头片子没机会下笔胡咧咧。 茱莉亚点了点头,应得也很干脆:也是,实验危险,万一师弟你回不来,往后我看着你留的签名,要伤心的! 啊呸!她会伤心才怪,一多半是实验失败、我回不来,我就算给她门上题一副对联都没有卵用。她这种人我看得多了,昔日多少人叫我爸爸提名提款?难道还能是他老曹写字好看?当然是只有成为实验成功的大英雄完整归来得到重用,我的签名儿才会值钱。 她是过于势利,我呢也顺着敷衍:是这个理儿。师姐,那我先回去了。 不等她腻腻歪歪跟我道别,我拔腿就跑。 走了都还听见,她小妹樱子在我身后乖乖巧巧很甜软地嚷了一句:叔叔再见! ……这孩子真是一出声就讨人厌,到底是哪只眼睛看出我都可以做她叔叔了。啊,真讨厌。 我既见不到张文笙,就只能忙着奔回陈虞渊的卧房。谁晓得两头不顺,这日我也没能顺顺当当躺回去装死挺尸。 滑门一开,我看见一个人。 当然不是应当回来见我的老陈,是我原本想要去见的老张。 是我正急着要找的张文笙,他坐在沙发上,背挺得特别直,双手放在膝头,很拘束的模样。 我又愣了一下,暗想怎么回事,我去找他他不在,人咋穿越到这儿来了? 接着又一想,自圆其说:我在夹角门前等他,他根本没回来,是直接从走廊另一头来找陈教授了。他可是很爱来找他陈教授的。 我走进屋,一直走到张文笙的跟前,他都没有说话。 他光是抬了头,眼睛呢就跟着我走路在移动,可是偏不招呼我。 我终于走到他跟前了,也不过十来步的距离,我心里已将接下来要做的每一个细节都想定。 抬起双手放在面罩的开口处,我想,等我站在张文笙的正对面,自己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露出我的脸。 我要同他说:我叫曹士越,来自民国三年,是江苏督军的儿子,我跟你以前就认识…… 我终于站在他的对面了,还没来得及露脸……张文笙突然站起来,一巴掌推在我胸口。我猝不及防,摔坐在地上。 一时太疼,话都讲不出声。 他说:你早就知道自己是被选中的新机型实验志愿者,对吗?所以教授才把你接到这里来!所以凌局让你改数据!你连脸都不露,我居然一度觉得,自己可以相信你这个不敢露脸的人! 我瞪着他,竟不知应该摇头还是点头……他说得并不算全都错了,可也不是都对。我该怎么跟他解释呢? 他可能也看不出我的眼睛一直都停留在他的身上吧……也许我还是应该先把面孔露出来,至于跟他解释以往从前,恐怕还须多费些工夫。 在我的跟前,脚尖对着脚尖,也就一步之遥的位置,张文笙低头俯看着我,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你来了以后,我完全被排在外面……那很好啊!我祝你成功! 他一转身就大步走人,等我站得起来时,那滑门刚刚关闭,我已看不到他的背影,也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什么、会去哪里。 第116章物生真伪竟何有,适意一时宁复辨 二十六、 张文笙走掉之后,我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不知所措。 从九里山大营的哗变到现在,不过百日光阴,我走了一千年的路。一直茫茫然被命推着往前走,逢凶化吉。等我想要推着命走的时候,就不能够了,连绕着它都不让。 其实,如果张文笙当场打我、骂我、发脾气,事情都还好办。他摆明了态度,是不会信我,我跟他说什么估计都没用了,只会当我胡说八道。 何况我要说的事情真的很容易被人当成胡说八道!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45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想了想,觉得我跟他说既然没用,只能与我那玄外孙和盘托出,委托他去讲。想来他陈老师不管说什么神神鬼鬼,张文笙都会言听计从。 按说事情颇紧急,我应当尽快与陈教授沟通交代,可是这种又胡说八道、又要不传六耳的事体,出了这个安全的大门,到外面哪里讲都不好。 我遂还是坐在沙发上,等着陈虞渊回来。 陈虞渊回来得比我想得要晚许多。我等到从坐着变成趴着,在沙发将睡未睡迷迷瞪瞪,这个时候才又听到滑门响动。 我是一惊而醒,赶紧抬头——对上的一张脸孔肃穆纠结,差一点让我不敢相认。 陈虞渊站在沙发前,看到我从卧室里挪了出来,也没有问详细,他径直拖过一个椅子,安放在透明小桌的对面,也即是与我对面。 他坐下,足可道是正襟危坐,坐得非常端正,一看就没有玩笑气氛,让人感觉似有什么大事发生。 他坐定后,深吸了一口气,口中稳稳,唤了我一声。他唤我道:曹士越,你醒醒,我有事跟你谈。 我是醒的,但被他这么一唤,霍然又醒了些。我是立刻就发现有哪里不对劲,可又没能马上想过来。 我说: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陈虞渊道:没有你跑得久。曹士越,我想问你几件事。 啊,突然地,我明白哪里不对了。他作为我的玄外孙,是我女儿的儿子的孙子,这一进门来来去去,一直在直呼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大家懂的,是鲜少被人完完整整,在舌尖上提及的。 我说你叫我什么?对太老爷有点不太尊重啊! 陈虞渊道:你前几日做的全面身体检测,报告出来了。我拿到了。 我说嗯?难道我有什么毛病? 他继续道:你有点贫血,当然这是所有经历过不止一次穿越行为的人都存在的普遍生理问题。 这不是我现在要跟你谈的重点。 他太严肃了,好像一尊石雕,端然定在我的对面,让我无法移开目光。我其实没有做错什么事情,被他这么肃然瞪着,也忍不住打从心底里一阵儿发虚。 我的后背,微微起了些寒栗。问他:大孙子,你想跟我谈什么? 陈虞渊道:对了,就是这个。我就是要说这个——曹士越,我不是你“大孙子”。 我惊呆了!我说啊??? 陈虞渊盯着我看,像是在审视我的惊讶。他停顿了好久,才微微松懈了些,声音平静地说道: 体检当中包括DNA分析的项目,主要是要研究穿越时经历的虫洞能量辐射,是否会改变你的基因……然后数据出来了,现在在我手里,经过与光轮号主机基因原始库的比对,我发现,你的基因是断代的。 我摇摇头:我真的听不懂。 陈虞渊道:就是说比了一下,我不可能是你女儿的儿子的孙子。更宽泛些、直接一点说,你没有女儿,你应该没有过亲生的孩子。 我整个人都禁不住坐正了,跟他一样正襟危坐,非常紧张肃穆地瞪住他:你是说我老婆给我戴了绿帽子? 陈虞渊轻轻摇头,道:这么说比较稳妥——我其实……现在不是太确定我爸爸的外婆是从哪里来的。但是有一些相似的基因数据,曾表明我的祖辈开枝散叶,人丁兴旺。而你,你曹士越,现在看来,肯定没有任何一个后代。 我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可能我正常的表现,应该是不太乐意,甚至很沮丧……可我当时,确实是非常开心地蹦了起来。 我蹦起来高叫道:那就是说我有可能没有在民国时候结婚生孩子啰? 陈虞渊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眉头一皱,露出“并不简单”的表情:有道理啊…… 我开心地“嗷”了一声,又道:我如果今天去结婚生孩子,生下的孩子不也当不了你爸爸的外婆吗? 陈虞渊以拳击掌,道:也是哦! 他也蹦了起来:那就是说,你没穿回去!你不需要穿回去,才是历史的本来面目! 我绕过桌子,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跟他一起蹦:所以书里写的民国第一恶人不是我! 陈虞渊一愣道:如果不是你,那又是谁? 我道:管他是谁!我们赶快去找张文笙,跟他说清楚,我不用穿越,他也不用穿越,我们就都不会死!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46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陈虞渊面上一冷:等等,这关张文笙什么事? 我高叫道:你还不知道吧?张文笙就是我爸爸的那个副官!我爸爸的副官是个穿越者! 第117章究竟谁人系前因,落下金铃无人解 二十七、 张文笙就是我爸爸的副官!他是穿越来的! 我说出这句话,自觉是就像是台上说书的人儿,一气儿抖完了最大的一个包袱。说完以后,我站在陈虞渊的面前,等他回话。 他回什么都行,事情至此,他回什么我认为自己都不会太惊讶。他顶多是信、或者不信,或者惊吓,抑或完全没有什么反应,当我是疯了。 既然他说,我已不是他的祖宗,即便他马上叫凌海洋过来收人,我也不会觉得是意料之外! 我望着陈虞渊,等他给我一个结果。 结果是我也并没有等很久,陈虞渊便开了尊口:……你确定说的是同一个张文笙吗? 那当然是同一个人。 我说那当然是在民国三年遇到的那个人。我说那个一度让我心里恨,一度又让我心里疼的人,跟他陈老师的得意门人,看脸就是同一个人。 我怕他不信,又高声嚷了一句道:我说过,我就是为了救他才会开始穿越的! 陈虞渊的声音冷冷清清的,听上去好像隔着一堵墙……也许,只是他的声音陡然低下去了。 他问我:我记得你说你开始穿越的那年是民国三年,然后你就到现在了吗? 事到如今,我说的每个字都老老实实:没有,我去了很久很久以前。你知道吗?我见到了还没当上皇帝的宋太祖赵匡胤!我呀见过戏文“千里送京娘”的那个京娘…… 陈虞渊打断我:公元948年,一定是。民国三年、你来的那一年是公元1914年。现在是……公元2061年。 我并不知道自己去过哪些地方、哪些年头,他说得很笃定,我就稀里糊涂点了点头:应该差不多吧。 陈虞渊道:不是差不多的问题,根据我们的监测数据,公元948年左右,时空矩阵突然出现在大气层当中,地球上很多磁场都开始出现偏移和扭曲,而且误差越来越大。大约五十年前,科学家们终于捕捉到它的具体三维坐标,我从知道它开始,就一直在研究它,已经有二十多年了。我年轻的时候,还没有光轮号,穿越也只是一种设想……实际上所有穿越的人,都是利用了虫洞造成的能量偏移,利用势能转移定位。 我拼命摇头,想告诉他我听不懂,但他不以为意,执意要解释。他解释道:你想象一个弹弓,你就是那个弹子,时空里走错了路的能量“嗖——”,把你弹到某个位置。 我问他:什么是走错了路的能量? 陈虞渊道:那些是不应该出现的东西,就像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不该穿越的人穿越了,就会有错误的能量场出现,越多这样的错误,越多这样的能量……可是如果没有时空中意外穿越导致能量发生偏差的现象,也就不会有时间矩阵的出现。 时间矩阵!他说的正是那个“太阳”……我想起初次看到它的时候,张文笙说的话。张文笙也是这么说的,他说时间矩阵的本质就是个虫洞……不,他还说,这是个四通八达的仙境大桥。 我喃喃道:它是……是个仙境大桥,四通八达,所有穿越者都倚仗它把自己弹出去,到想去的地方,对吗? 陈虞渊露出嘉许之色:没错!但……方不方便告诉我,这是谁告诉你的? 是张文笙……我说。 这一次吐出他的名字,并没有让我如释重负,相反的,这让我眼泪盈眶。 我望着陈虞渊的脸,掉下眼泪来:在我来这里之前,他告诉我的。我不知道之后他去了哪里……总之最后,他应该是到了民国三年,遇见我爸爸,当了他副官。 陈虞渊问:然后呢?书上写你爸爸的副官被你……好吧,你是明白人,先告诉我,文笙到底出了什么事?他还有没有救? 他原本是情绪外露的人,从方才我开始说实话,直到现在,他都非常镇定。以至于,我以为这件事对他不重要,所以他能这么气定神闲……谁知当他说完这最后一句,脸上忽失血色,我发现他不对,去搀扶他,还是没有扶住——他若大的身量,踉跄倒退了一步,重重跌坐在椅上。 他坐在椅上,低着头,吐气吸气。我上前捉住他手,一摸竟然是冷的。 他都这样了,我哭得更厉害了,不住地吸气吐气,鼻子里气却还是不够,两眼里眼泪也是噼里啪啦直掉:我不知道能不能救他!我什么都不懂! 陈虞渊反握住我的手,且用力握了握:你都已经到了这里!已经强于没有出现在这里……我们先坐下来,把各自知道的事情尽可能说一说,然后再看看,能不能有办法! 我哭道: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陈虞渊道:948年一定有什么人的穿越开启了这个虫洞。你既然去过那一年,不如先想想,还遇到过谁? 他一说,我就想到了一个名字。它已到了我的嘴边,可就是没有办法痛快一吐。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47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说:你们怎会知道948年发生的事是一切的开始? 陈虞渊道:那就是一切的开始,能量波动都是可以监测的,我们早就放过探测器进矩阵里去。 我说:我是唯一从那里来的穿越者吗?你们能知道吗? 陈虞渊斩钉截铁:你不是唯一一个在那一年开启穿越的人,实际上,我们监测到,应该有三股暴动的能量流。如果一个是你,还有两个,你见没见过,记不记得?你们三个人都是关键。 我大叫道:还有一个是张文笙!但是,好像比现在的张文笙老一点! 陈虞渊忙鼓励我道:最后一个呢?再想想! 我张了张口,那个名字还是冲不出来。我卡住了,我委实不愿意相信,也不想把他的名字说出来…… 是的,还有一个,可能是曹钰。 我心底发凉,隐隐觉得,我在948年见到的曹钰,说不定就是那个唯一的、不变的、杀了张文笙的、也是生了我的——曹大帅。 第118章刹刹如微尘,不能出造化 二十八、 我一直不说话,陈虞渊也不说话。 他估计是在等我回忆那个“关键人物的名字”。他不说话,怕打断了我的思路,或者干扰到我的心神,影响我去回忆。 我抬起眼,看到他鼓励的眼神,透过眼镜片简直要放出光。我又把脸给垂下了。 就是这一瞬间,我打定了主意,帮张文笙、救陈虞渊,但是绝不能把我爸给扯进来。 想想看,凌海洋当初坐在我家厅堂都把我爸吓得满身冒汗,现在若我同陈虞渊讲了我的怀疑,管我爸是不是,他给姓凌的一倒,他们都怀疑上我爸爸了……万一都跟着我回去,扰他拿他,我就完了,什么都没有了…… 主意打定,我摇一下头顿一下,迟迟疑疑,一字儿一字儿,应道:我想不起来,或许我不认得,我没碰到。你们都能往过去未来,有新的宝贝能定位到时钟分秒,你们自己去查,应该能查出来的吧…… 陈虞渊道:这是老话重弹了,已经成熟的技术定位没有那么准。刚研制出来的新机型,根本还没有通过实验。唉……你可以再想想,想到了便提示我。这也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问题,是我心急了,我太想一发作成,心怀侥幸了…… 他站起来,身向前倾,张开手臂,忽然问我:来,可不可以抱一下? 我有些发怔,我明明没有讲实话,对他没有用——我也不是他的太老爷,他也不须对我留情。 就算他马上把我交给凌海洋,我纵然心里不爽,也无话可讲。他现在自己情绪波动太大,面如金纸,站都站不稳,他却问我可不可以拥抱一下。 我搞不懂他。我问:为什么现在要抱一下? 他很虚弱地站在那里,即便我累够了要找个地方靠一靠,选墙都不会选他。他却很执拗地把两手一拍又张开:抱一下! 我点点头,他就一下抱住我。他的个子很高,肩膀宽厚,我竟觉得自己像被一只冬熊搂在怀里,一不小心,就要被他压碎在怀里。 他抱住我,在我的耳边说道:不要怕,我们一起来想办法……想个最好的办法。 陈虞渊抱过我后,火速拿了他那面聪明的镜子过来,同我讲:现在一分钟都不要耽搁,我马上叫文笙过来,我们三个坐下来谈。你有什么话,准备准备。待会儿我会拿你的穿越程序光谱和DNA资料给他看,证明的你言辞。 他真是比张文笙还要实干派,毫不逃避,马上就开始着手成事,可以说办事稳健,有翻云弄雨的气魄和才能。 我被他如虹的士气带动,也觉得多了些胜算信心,忙道:我可以告诉他所有的事! 陈虞渊也是一时被我配合的态度影响,便没有多问我打算说什么。 其实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我心里还是很犹豫,知道要告诉他们以前发生的事,尽可能地详细,才会取信于张文笙。可是这里又最好不要提我爸干的那些事,免得他们觉得我的爸爸真是个坏人。再者说,还得避开他们的老熟人凌海洋……不然牵扯凌局进来,他们偏帮谁还不一定呢! 我原本就是想好要讲实话的,这凭借着一股勇气。但时间越拖越久,我的勇气就愈发散了,越想越觉得难做,这掌故我到底要怎么讲? 陈虞渊对着镜子摸了半天,突然把那个东西一甩,扔在桌上。 他面色凝重,对我说道:文笙不在房间里! 我说:你怎么不去实验室找? 他又道:已联系过实验室,他也不在实验室。所有人都没看见他。现在我要查门禁记录了,希望他没有到其他分层去,我的权限只能查询这一层的记录和录像。 我抹了抹自己的脸:他刚来过这里呀!他能去哪儿呢?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48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陈虞渊急道:他来过?他来找我的?你刚才怎么不说?! 几分钟前,这人还一副温柔态度,抱我安慰我,几分钟后,因为我没有及时说出一个讯息,他就一副要跟我翻脸的样子了。 我退开一步,离他远了些:他说了几句我,意思好像是我是选中的实验人,但是瞒着他。他很生气,我没有瞒着他,我也不知道你们关于这事都是怎么说的!反正他觉得我来了以后,他完全被排在外面…… 陈虞渊急得拽住我一晃:然后呢?他人呢? 我指指走廊通道的方向:走了呀…… 陈虞渊甩开我,又抓起桌上的小镜子。我看他弹琴一样拨弄着镜面,突然,噪声大作,十分刺耳。 我赶紧捂起了耳朵,大叫:你在干什么!好吵! 陈虞渊转过镜子给我看,镜子当中,清晰能够看到一个透明的水晶柜子,形制类似一个食盒……镜子里也只得这个柜子而已,柜子外面幽幽暗暗,只得空落落的柜子里有一束光凝聚,此外,它也是空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我说这什么都没有啊?一个空柜子? 陈虞渊道:原来不是空的,就我回来这里之前它都不是空的!这是新原型机的保护柜,就在刚才,几秒钟之前吧,里面存放的实验用最新定位器被什么人拿走了,所以监控才会报警! 我没有吱声……因为我已经猜到那会是什么人。 我甚至知道他要做什么,结果会怎样。 结果就是我人在这里,看着他打从渺渺茫茫中,劈破这鸿蒙,走完这造化。历史已定,命数如此,他一定是要做的,坏事也一定发生。 我只是没料到,我不是唱戏的角儿,我是这台下目瞪口呆叫不出好来的一个凡人。 陈虞渊看我目瞪口呆,也等不及我去反应了。 他指着我说:穿好工作服,我们去找文笙!一定要在他离开这层前、或者离开光轮号之前把他弄回来!不然我也救不了他了!——我们走! 他是急得狠了,眼圈一时都发红。 我手忙脚乱地理着衣服,乱到在他跟前打转。等我转过了身,背对着他的时候,冷不丁的,我听见背后的他喃喃了一句话。 我听见他说:可怜的孩子啊…… 第119章执著迷因与困果,倒骑铁马过流沙 二十九、 我们飞奔到实验室的时候,实验室可以说已经炸锅了。那令人烦躁的告警,原来不是仅仅关联到陈虞渊的“镜子”而已,实际是整个光轮号所有的关隘部门,都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收到。 陈虞渊刚领着我进入实验室,凌海洋就迎面而来。 而且他不是一个人走过来,他是气势汹汹,带着一队穿军装、执武器的兵,气势完全不输我爸游猎出巡。 看到这个阵仗,我的手心脚心,当即就吓到汗湿。这个操作跟我爸爸的情况类似,可见我真的是他老人家的儿子。 凌海洋走近,一把攥住陈虞渊的胳膊,我以为是将要把他逮捕,不料只是想把他扯往一边,与他来个不传六耳的对话。 陈虞渊,顺手将我一捞,连我一道,也扯到角落里去了。 他的态度光明正大:都是相关的人,大家全坐在一艘船上,凌局不要见外,我此时说的话也好多个见证人。 凌海洋很不满意地瞪了我一眼:先说好,我跟教授谈重要的事,你不要插嘴! 我心说我都特么还没出声我插什么嘴?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长虫你能听得到老子腔子里的回声!真正是多此一举,显得你官威好大! 正想着这事,就听见他凌大局长开口道:这必是内鬼偷的,不然进不到这里来。系统监控没有拍到嫌疑犯,教授您觉得谁最有可能? 我仰头看——面罩限制视野,我须得微微蹲立,把脖子都折将起来,才能一窥陈教授的脸。 我仰起头,便看见,陈虞渊的嘴角松弛下来了,比起在自己舍中的光景,他发现事情还没有查到张文笙的头上,显然约略松了口气。 我明白了,虽然我还没开口相求,他陈老师就自已打定主意要包庇我笙哥了。 果然,陈虞渊道:监控都没有吗?——监控都没有,是安保不到位!我难道有千只眼,监控看不到的我都能看到? 他说的那些词句,我听是听不懂,但从他的面容和气势上揣测,此人已经傲然甩掉了自己与张文笙身上背的锅。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49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凌海洋为难道:老陈,你跟我犯不着这样。出了这么个事,对我的影响可以说并不大,对你和你的团队,是致命打击。 他真是个奇葩,到这种节骨眼上,说这样告求的言辞,面上还是像个蜡人像,苍白冷硬,他漆黑无光的眼睛里既无哀悯、也没有恐惧,连此人有没有生气都看不出来。 我一对上他的眼睛,就连续打了两个寒战,鸡皮疙瘩霎时爬遍全身。 陈虞渊道:别以为我不急,东西刚丢我就派我手下的张文笙去找了。你弄得这么大,现在实验室每一个人都可能传这个坏消息出去。我的团队出事,我也要担责任的。当然,我不怕担这个责任。 他真是聪明,分分钟就提前布好了局,连下悬崖的台阶都替张文笙一路砌到了山脚。只要我们能在凌海洋之前找得到笙哥,事情会都好办得多。 凌海洋道:监控被人动了手脚,没有捕捉到疑犯。但老陈,你放心,我们另有办法,可以从最近动过系统的人头上去查,只要改过数据,就一定会有记录…… 他说到这里,低下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把我吓得立刻把脖子猛一低,迅速埋好了自己的脑袋。 我想起他之前要我偷改数据的事,一颗心砰砰乱跳,心里暗忖道,他不会拿我来团案吧?不至于吧…… 陈虞渊道:顶多就是实验推后两天,倘若抓不到犯人,这个拼装流程时间有限,我随时可以再做一个原型机出来,实验照样进行,可以保你们不担责任。 凌海洋忙道:你也不应该担这个责任,老陈,你跟其他人不一样,你就是未来。 陈虞渊拍了拍心口,大声道:如果东西找不回来,无论最后新原型机的实验成功与否,我都会辞职!离开光轮号,也离开这一行。这是我引咎应得的——就这么定了。 他说完,不等凌海洋反应,拉起我就走。 在走出去数步以后,他扭头微笑,对我小声道:等这件事解决了,我就不再研究“穿越”了,我会去专门研究你。 我说:啊?啥?? 他说:我想明白了,只要弄清楚你身上的故事,将来就不会再有什么人流浪在错乱的时空中。 他说完这句话,仍扯着我大步向前。 我们从持枪列队的众人之中昂首挺胸穿过,就像这些人不是监视调查我们的专员,而是接受我们检阅的士兵。恍惚间我微末地记起一些以前的感觉,陈虞渊的背影跟我那个狠人老爸是多么的相似啊。 真是可惜,拽着我的这个男人,跟我根本没有血亲关系。 第120章春风未到苍崖下,蝶梦惊残尘满衣 二十九、 实验室丢失定位器的现场,并不像是个窃案现场。调查员讲,窃贼什么证据都没留。 丢失的东西,除却用来精准定位,穿越到某时某日,其实没有其他直接的作用。而且陈虞渊与我附耳道:没有测试过,虽然理论上不会出问题……毕竟没有测试过。 我说啊?没有测试过你就想让我先用用看啊? 而且那时候他还不晓得我不是他的祖宗咧。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此人难道完全不怕祸延自己? 陈虞渊笑道:原本的计划,是打算我自己同你一起去的,如果看情况不好我就亲手把你拉回来。 他竟然还笑得出来。 我便问: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陈虞渊道:我看监测时空矩阵的仪器数据没有变化,说明定位器还没有被使用。事情还没有到最糟,起码得笑一笑。 我想问他是不是张文笙干的,还没有问,被他扯起来就走。 他的办公室里现在塞满了人,根本不方便讲话,又反复有人来向陈虞渊问话,络绎不绝。他为了扯着我走,一手是扯着我,一手揪着自己工作服的心口位置。 有人冲上来问,他就一副西子捧心的模样:我这里疼……心脏病要犯了…… 这招倍儿灵,马上就有人问他要不要叫担架。 凌海洋闻讯而来,我看见他远远奔来,表情迫急,在洁净无尘的实验室内都仿佛能带起一阵烟尘。 我看他近了,心里一慌,赶紧一把扶住陈虞渊的胳膊:快给我老师让个道儿!我们要去医务室! 偷眼看陈虞渊,我发现这人差点没憋住笑。 凌海洋奔近,我已经扶着陈虞渊走出去好几步了。见他走近,这陈老师颤颤巍巍,伸了一只手搭在他身上:老凌,我心口疼。也许是高血压犯了……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50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凌海洋看见他偌大一个人,居然真的手抖脚抖站不稳,果然又惊又急:你不要被这件事气到呀…… 学生扶我去检查一下,等会儿我还要回来做笔录。陈虞渊不等他又有心反应,跟我互相拖着拽着,跌跌撞撞出了办公室。 却也没有往医生那里去。我们觑个空子,避开众人耳目进了机房。 四下无人,陈虞渊掀开四块方型的地板,下面露出一个嵌满各种黑白色管子的宽阔洞口,约莫够一人宽窄,通道直上直下,内有长梯。 我们下去,陈虞渊吩咐道,你先下,我后下,我来把地板复位。 熟悉的做派熟悉的的味道,张文笙还真是他陈老师的亲徒儿。 又爬黑洞子,我挺不乐意的:光轮号里到底有多少这样的洞啊? 陈虞渊道:主要机房都有,像这个是专门为实验室数据机房预留的井道。下面是下层通风管道,要避开所有摄像头,只有从这里进到通风通道内。或者去到最底层,去轮机引擎机房…… 拿了东西的人,不管是不是你知道的那谁,这么短的时间,最快也只能躲进下面的通风管,避避风头。 我想起引擎机房我也是去过的,看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喃喃道:可是这下面好黑。 陈虞渊伸手进入井道,也不知道摸了什么,忽然整个井道之中都亮起了并不刺眼的微光,刚刚好可以做路线照明之用。 我瞪着他:你这又是什么术法?! 他笑道:为自己方便查线,事先预留的照明设备。我是喜欢亲力亲为,但我不喜欢吃苦受惊。 一切都像是重新来过,我终于又在光轮号甲板与甲板的夹缝里面手脚并用地爬。 完全是噩梦般的情形,自从我离开我爸爸的庇佑,这种噩梦就一直攫住我、揉捏我、偏不给我一个痛快解脱。 头顶的地板合上以后,再没人知道我们在垂直井道里缓慢地爬着。枯燥、焦虑的移动中,我听见陈虞渊低声哼着一首歌。 也不完全是歌,他像是在自问自答,唱着念着,细细碎碎的,声音很轻。 而且这歌吧,可能是洋文的,在我听来,他满口放咒。我问他,你在唱什么啊?为什么不能唱段戏?我比较喜欢听戏。陈虞渊拿他的大脚在我的头顶上虚踹了一脚:又不是我祖宗,居然还敢跟我点菜——这首歌是我老婆最喜欢的,是一个电影的主题曲。 我看不到他的脸色,搞不清他说这话时心情如何。单纯听声音的话,人好像还是笑嘻嘻的。 他这话我真的不知该怎么接。幸好他自己接着说道:我刚才唱的歌词是“为什么我们的心会滴答作响呢?——因为雨在稀里哗啦的下呀!”还有一句是“为什么时间跑得这么快呢?——因为风儿把它们都吹走啦!”他主动解释,我则无言以对。 实话实说,在我看,这人惊才绝艳,可惜是个傻瓜。 这时,我又听见他说道:原定想唱给以后的小宝宝听才硬学会的。结果现在我既没了老婆,也没有宝宝,只剩下这首歌。 听起来却还是像在笑的,这个人。我很想问问他的心到底有多硬,才能挺得下去。 看看我,光是丢了个张文笙,我已经诸魂无主,聚不起心神。 陈虞渊哼了两句歌,停一停,又道:留心脚下,看到脚下有光要告诉我。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慌忙低头,第一眼看时还没有,再凝神细看,就看见微微有蓝色的光,从脚下井道的边缘渗透出现。 一点寒星也似,却是恶兆的信使。 我记得这是时空定位器开始启动时发出的那种特殊的光! 第121章像如弹灰着离娘,收因结果自嗟伤 三十、 我看到了定位器发出的光,一时太着急,手滑抓不住梯子,整个人拿肚子蹭着梯子,后背擦着管线,蹭蹭蹭蹭一路滑了下去。 实验室的工作服本就轻薄,我一边往下滑落,一边都感觉到衣衫背后被勾擦撕裂开来几条口子,衬里的薄衣也刮破了,甚至皮肉上割出破口与血痕。 因为我不是爬下去的而是滑下去的,这一下便把大块头的陈虞渊甩在后面。我差不多是一屁股砸在地上,一时疼得从背脊到脚尖整条筋都烧起来了一样。 我完全不敢停,就在地上爬着翻转身体,往蓝光方面看。 其实这里的空间很宽阔,足够我站起来,伸直手臂,这样也不会摸得到顶——毕竟光轮号是非常非常巨大的船。我爬在地上,已能看见一个背影,蓝色的光就从他的双手中发出来。 我便尽可能爬起来,尽可能向他伸出手。我大声地叫:笙哥!笙哥——!是不是你在那里!回答我呀!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51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那个背影微微伛偻着身体,并不似张文笙平时那么挺拔。通道里,我的任意一句话都显得空洞又响亮,可那个捧着定位器的人,他听见我的声音,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也是啊,张文笙,为什么要为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曹士越作出任何反应来呢?我对他来说是没啥意义的,我要做的就是阻止他用这个穿越器罢了! 我向他奔过去。腿脚跌得很疼,我都觉得到自己背上裂开的部分有什么东西渗了出来。这段路不长,我跑得一瘸一拐,完全没办法跑快。 我心里想,要我是陈虞渊,他会不会回头,同意跟我讲两句话,可以交通谈判? 我一路喊他,他都没有回答,跑近了些以后,在蓝光映照下,我可以看得清他的双肩在抖。 差不多是这个距离、这个时候,陈虞渊终于出现在通风道的尽头。他当然大喊了一声为先。 我听见他大声喊道:文笙,不要做傻事!你听我一句劝! 张文笙听见他的声音,或者这就是他一直在等的东西了,他终于捧着那发光的水晶球,霍然向着我——我在的方向——也是他教授看着他的方向,转过身来。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可能只是假装我没有挡在中间,越过我——对着他敬爱的老师,点了点头。 他开始说话,声音不大,但在这么封闭的地方,所有的声音都自然而然会被放大。 他说:教授,对不起,我忍不了,我愿意相信您所有的话,可我……我不可能不试一次! 我离得很近了,能看清他的双手已经分别按在弹开的两侧半球上。这是极不好的征兆。 不要啊啊啊啊啊!!!!我爆叫起来。 同时,竭尽全力,向他扑过去。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在我起跳的一刹那,双手合拢,狠狠按了下去…… 我记忆中熟悉的天雷闪电、地动山摇完全没有出现,张文笙与闪着蓝色光的定位器在我的眼前瞬间消失,悄然无声地,就这么不见了、没有了。 他像一个我眼前发花看到的幻象那样,本来无一物,他的失踪没有激起任意一片鸿毛或者尘埃。 然而我们身处的整个空间里,原本足够照明的微光萤火也随着蓝光全部熄灭,此地暗得仿佛浸没在墨汁的湖海里一般。 我扑上去,没有触到他,他就不见了。我的身体没有碰到任何可以让我依凭的事物,我是直接摔落在地的。 这时也不觉得疼,也不觉得悲伤。这种黑暗很像我曾经历过的,我曾经一个人被封存其中,也没有发疯。陈虞渊打我身后冲上来,用很大的力气,不是搀扶,而是把我从地上一掀,直接拽了起来。 笙哥穿越走了……我对他说。 陈虞渊拖住我,开始往回去,口中道:能量场的反应完全不对,我觉得出事故了。 他未显很多的慌乱,这里又没有光,我们完全是摸黑行走。 摸到井道的时候,陈虞渊又把灯搞开了。我清清楚楚能看到他的脸,他的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完全是惊呆的一副样子。 我问他: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动了动嘴唇道:有个假说……不、不会的……是有一种可能……不能……我要看下矩阵数据才定……一定不会是的,事情不能更糟了…… 说到最后一句,这个石头般坚硬的男人眨了眨眼睛,掉下两行眼泪。他的表情全无变化,就像如一个骇哭了的中年痴呆。 我被他吓坏,打算晃一晃他,唤回一点他的心神。但他动作迅疾,跟他呆呆的表情全不是一套……在我还没动手前,他的人已经窜上直梯好几步了。 我们在死一样的寂静中,再次爬过整个井道。到现在为止,陈虞渊所有的判断全部都对,然而我们追上了——却还是没能带回——这一个张文笙。 第122章往去蓬山永无路,堕入长夜无尽时 三十一、 陈虞渊的态度再迫急,也追不上这已经发生的所有事。尤其是,我们不过两个凡人,只能知晓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却不晓得其他人都要做什么。 结果就是,我们刚从井道爬出来,就被十几条枪当场指住了头。 我还没钻出去重见天日,就已看到地板被人揭起,外面依稀出现枪口——也听得见井道入口有人吆三喝四,喊我们束手就擒。这个时候,陈虞渊也不过刚爬到出口而已。 他对这个结果好像并不意外,也可能是他已经完全不在乎会发生什么“小的阻碍”。我却十分紧张,心里想此前遇到这类事,要么是我爸爸解决,要么是很可能还是我爸爸的“曹钰”解决,要么,我有张文笙在。现在要怎么办? 正想着,听见陈虞渊很淡定地喃喃了一句:不要挡住我,我要看数据。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52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以为他要跟人家好好商量,孰料这人一按洞口就飞身跳出去了。 几秒钟后,我听到枪响和惨叫声。固然声音不像,我第一时间,还当是他陈教授被人开枪打中了。 实际却是陈虞渊夺枪在手,打中了别人。 他是连续开枪,固然我没曾看到他神挡杀神的模样,等我爬到井道口,发现除了他以外,几乎所有人都已经中枪了。 然而是不见血的,陈虞渊知道我疑惑,看了我一眼道:电枪而已,不要人命。时间紧,你来帮我。 他其实受了伤。不过疑似只是搏斗抢夺时造成的扭伤,因此走路一瘸一拐。 我扶着他,他就向我压过来,力量整个倾下来,让我觉得他随时都可能倒下。我做他的拐杖,把他送到指定的位置:我们在其中一具“棺材”前停下来。 陈虞渊从棺材当中抽出一面大方镜立起,双手并用在上面滑动。镜子上映照出许多彩色的图画,我注意到,它们都在一刻不停地变化。 其中有一个,好像一个旋儿,当中却又有滴了一滴墨汁似的一团漆黑。 这个黑洞在扩大。陈虞渊指着它,对我说:时空矩阵的能量正在膨胀、崩溃,说明更多错误的穿越发生了。 我看着他,几乎急到要哭:我听不懂!对不起! 他把面罩从我的脸上摘下来,信手拿它在我的后背上抹了一把。我感到背上疼得很,“哎呀”叫嚷了一声。 他气喘吁吁,把面罩递给我看,我看到上面沾着几块红,才晓得原来我的背上疼成这样,是因为真的破了口子,那伤口还一直在冒着血。面罩上沾的血颜色都艳得很,可见得来新鲜。 这陈老师问我:曹士越,你不疼吗? 若在以前我想是受不得这份疼,现在血都没止住,我也不觉得这有什么。 他也是不管不顾了,把面罩扔在地上,指着镜子对我说道:文笙没有成功穿越,这个黑洞还在扩大,能量都集中在这里。穿越是与“矩阵”借力,黑色的意思是,矩阵认为程序是错误的,要调动更多能量来弥补。文笙没有成功穿越……因为他想去的地方,是去不了的。 我说:为什么?他应该只是想回到家人没有遭遇不测的时候,阻止他们死掉……这不过分!我也想! 陈虞渊道:有一个假说,之前一直是基于推算的假说,现在,文笙的情况为它提供了重要的实证:“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我反问他:因为河水流走了吗?是河水会把人冲走吗? 陈虞渊叹了口气,道:这是个比喻……那个假说的是驳斥平行宇宙说的,它认为时空有且仅有一个,人不能穿越到另一个自己存在着的时空,否则,不是产生平行宇宙,而是造就时间黑洞。 我高叫起来:那笙哥现在在黑洞里?! 陈虞渊道:他现在在的地方,就是你错用故障机去过的地方……在时空折叠的夹缝里!但是这一次能量爆发的数值前所未见,如果没有办法shutdown穿越程序,他永远都出不来! 想起那种粘稠、浓黑、近乎于“无”的黑暗,我连双唇都开始发抖,我想咬住嘴唇,又难以自控,只能任由它们反复磕在牙刃上。 永远是什么意思?我问他。 陈虞渊合上镜子:就是我不会让它发生的意思。我们走,我们去停止这件事。 第123章金乌不解今古恨,爝火烧尽扶桑枝 三十二、 陈虞渊带我走“快速通道”,抵达矩阵所在的位置。 据他说这趟旅程只花了数十秒。时隔……我想是有一千来年,我终于又来到栈桥上,俯瞰那沉默的、煌煌的井中太阳。 栈桥没有变化,“太阳”——“时间矩阵”,乍看也似古今同貌。我心里想,只有我不再是上次看到它的我了…… 陈虞渊可没有我的感慨心肠。我们出发前,他在机房里东翻西找,找到三个旧的穿越定位器,他连参数都没有看,就拿了两个给我,留一个他自己攥在手里。 这个时候便拿出来,当着我面,他拧开那个小球,示意我也这样做。 我问他:我们是要穿越去黑洞里找笙哥吗? 陈虞渊道:他在的地方无法定位,谁都去不了。 蓝色的光在他掌中闪烁着,他的白发纷乱,模样癫狂。我猜不到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可他是我现在此时唯一能信任的人了,他的安排我是一定会遵循的。 陈虞渊的双手搭在定位器上了。 他的脸孔凑近我,用很稳定的声音,对我说道:曹士越,你听我说,你离开948年的时候,我们同时监测到两股互相作用的能量流,影响了你们彼此穿越弹射的落点坐标。虽然我不知道另一个人是谁,但是曹士越,你记着,如果文笙脱险,你们终于能够相见,你一定要把这件事完整地告诉他。找到那个人,就能关闭时间矩阵,让乱流的历史回到“闸门以内”。他不行,就把信息传递下去,直到有人能做到为止。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53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愣了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找那个人? 陈虞渊道:我想到一个能够释放时空折叠的方法,就是你或者我,或者别的人,现在跳进这井里,在进入矩阵之后,启动一次穿越……相当于炸开结冰的大坝,让河水流动起来。我们要让结冰的时间流动起来。文笙或许能被放出来。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一瞬间迷惘的神色,然后又恢复成一开始的坚决。他喃喃道:这件事……机器人会比人类做得更好,但机器人需要事先编程、要团队协作、要仪器控制……要提前上报领导、获得审批……一切做完,文笙已经在里面疯掉。他是个可怜的孩子…… 我打断他,高叫起来:你不要去!我去! 哗!——这真是连我自己都想象不到,自己会说出来的一句话! 陈虞渊停下来,看着我。他的眉头紧皱着,并没有被我这句激昂慷慨的话感动似的。 这个时候,栈桥上的灯光骤然切换为红色,在幽暗空阔的虚空里,我们好像被无数妖物的异眼环绕起来。 老凌带人来了。动了穿梭机跑快速通道就是容易被发现……陈虞渊道。 他忽然对我笑了一笑:决定了?你跳还是我跳? 我贴在栏杆上,往井下望去。黑暗中火舌灼灼,这下面的东西,仿佛就只是一个大火球而已。 我不知道自己跳下去该怎么做、能做什么……我跳下去就只是跳下去寻死罢了。 我退了半步:你是教授,你不能让他们派其他人做这事吗?你有什么事,笙哥纵然回来也不会好…… 陈虞渊摇摇头,什么也没再说。脚步声从栈桥的两端响起,还有多个人的咆哮,叫我们立在原地不许妄动。 只这同时,陈虞渊伸出一只手来,扶了我的肩膀一下,道:我下去后,你数到十,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启动定位器。不用担心,不管你被送去到哪里,好好活着,一定会有人找到你,文笙一定会替我找到你……记得要替我告诉他的,将来……关闭矩阵…… 我急急问他:可是笙哥他还不认识我——他没有答我,他甚至都没有转身去看那深井。我最后看到他,是他手拉着栏杆一跃,稳稳坐在上面。 凌海洋的声音在栈桥一侧炸响:老陈,你别乱来! 陈虞渊向他的方向上望了一眼。他扭回头来,突然冲我眨了眨眼睛,笑道:所有把爱情小说结局搞成悲剧的作者,都该吊死。 然后他就一仰而下。像他做所有的事情那样,这一次也是一样,他主意已定,绝没有任何的犹豫。 他跳下去以后,我其实没有数到十,就启动了定位器。 因为凌海洋和他的人已经跑近了,我老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被他们抓住。我很害怕,慌乱之中,只能想到一件事,就是启动定位器。 穿越发生的同时,井里正有巨大的火浪漫溢上来。我已经觉得到震动开始,看得见灼红的光……那一刻我莫名想到:原来传说不对。 原来夸父还是能够追得到太阳的。 只是毋论追得到或追不到,他都难逃一死。 第124章堪留恋处,轮回仓猝 三十三、 很长时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根本是在做梦。穿越的经历对我来说就是一场漫长的噩梦,魇住来很久,如何都醒不过来。 但做梦这事吧,有时候不听人心的安排,越是不想醒来,越是猝不及防醒来。 我是一睁眼就醒来,梦如云烟散,半点不留痕。 眼睛一睁,人没有办法移动,夜风寒冻,我趴在某处草丛。 鼻翼间弥漫着揉出汁液的青草味道,仿佛是在哪里受用过的,只是隔了前世今生千儿八百年,我记不起了。 我的双手,插在冰凉的泥土衰草当中,被风吹了很久,才渐渐有知觉,足以撑住身体起立。 刚撑起来,我抬起头来,即看到无数马灯与火把,灯火通明通亮,在裹着霜意的秋风里瑟瑟抖动。 这些灯火,在荒山莽野间,赫然勾勒出整个大营的轮廓。 这是九里山。我的梦醒了,我回来了。 一时间我真的疑惑,我是离开过吗?还是在回营途中,因为睡着了坠马,坐下一整个延绵千年的噩梦? 但我看自己的手,看自己的身上,我还套着光轮号中心实验室的工作服。那个傻兮兮的“短期实习”贴牌,就在我的胸前。我的裤子口袋里,还藏着一个多出来的时空定位器,它安安静静,膈得我大腿生疼。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54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难道这一切不是梦,乃是真? 我站起来,沿着大路,一步一挪,往大营里走去。门口站岗的兵,举了一排枪冲上来拦我,看到我的脸,他们都愣住了,迟疑片时,齐刷刷放下枪来给我敬礼:少帅! 有一个大着胆子道:我还以为您在营里…… 我问:你说什么? 他啪地一个立正,道:少帅,两个钟头前大帅就找您来了!大家都以为您早就在营里了。 我想起张文笙。他们接受张文笙是营务处长也有好几个月了,所以我,试探着又了一句:知道张文笙张营处在哪里吗? 那个兵又一愣,看我的态度坚决,又不像是会多解释的模样,终于还是结结巴巴道:在、在那里头。 他指了一下,是一座离营门较近的帐篷。 我点点头,想背起双手来,还是慢吞吞走得很费力,总之是一步步向它挪。 在我的身后,几个兵议论着:赶紧去告诉一营长!快去通知大帅!少帅本来不是在……怎么现在在外面? 他们嘀嘀咕咕,以为我听不明白。 我听得明白,只是不大想要明白。 我走得很慢,风刮着我背上的伤口,伤口又干又疼。这些伤还是在实验室机房的井道里蹭出来的。 又或者……我没去过什么光轮号,这些伤是我坠马造成的,这身奇怪衣裳,是我随意换上的,我只是摔坏了脑袋? 我不知道。 我只是向士兵们告诉我的,有张文笙在的帐篷走去。 一路有兵、有马、有我认识不认识的人来来去去,有人叫我,我偏不理。 终于,我行到了,到了这个怪梦的终点,那座军帐前。 我撩起加重加厚的帘帐,朝里面看的第一眼,就看见了一双脚。 脚夹在行军床床板与白色的布单中间。人嘛,是躺在床板上的。 白布盖得敷衍,有一侧近乎坠到了地面上。 ……虽然还没看到他的脸,我也隐约明白,我回来得迟了,想是没有必要,出声喊他了。 我的腿还是没力,心里着急,也只能慢吞吞地挪过去……我走到近旁,捞起快要落地的被单,轻轻将它揭开。 一般会认为张文笙中了七枪,死相难看。其实他不过是躺着,衣服上有些破碎的缺口,很小。 血块是大片的,已经呈现黑褐色,在抖动的灯光里看,几乎全是黑色,跟深色的军服混在一处,并不显。 我回来得迟了,它们都已凝结成了咸腥的硬块。 这时,营帐外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而且很响亮,可见是紧急列队的意思。 我猜是我爸已经察知我在这里,他的标下们一如既往,列队相迎。我没理他们,我还有时间…… 于是伸出手去,摸了摸张文笙冰凉的脸。 他的脸好干净,这时跟我在府中院子里头一回见他,面貌上没有区别。贴着头皮漆黑的短毛整整齐齐,他长得端正,轮廓柔和、眉目冷清。 人已死透了,惨白如纸的嘴角还是微微上翘,带一点笑。这是他天生天赐的面相,嘴似一枚菱角。 我记得他有双英雄目,如今紧闭不能睁,再也看不到他两点寒星一样的眼珠。可是眉毛仍是疏淡的,淡眉薄命,说的就是他了。 我扑在他的胸前,双手扶着他的身体,该是要哭的,只是我憋到这时,哭得太多,已没有眼泪可以一用。 我在这没有出口的憋闷中,陡然间触摸到他藏在心口位置的一件东西。 就放在他左胸的口袋里,我摸到时,已大致感觉到了形状和大小。 太熟悉了……让我害怕极了。 我打开那个衣袋,拿出那物儿来。 差不多是同时,我爸爸已经挑开帘子进到这里来,在喊我的名字。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55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好遥远啊,我爸的声音隔着好多重山、好多年的路……我听不清楚。 我把手心小心翼翼地摊开,好把张文笙深藏的那件小物,看个清楚。 在我的手心里,是一个很久很久的金壳怀表。 当然,早已经坏了,而且,好像也浸过水,没有清理干净,它有很多锈渍了。它的中心,嵌着一粒子弹。子弹已经锈了些,毕竟,这东西,其实已有近千年那么老…… 张文笙的表,挨了一枪,被我要走了。我说要帮他修的,我没来得及。 我拿走的表,给张文笙了。是那个疯子一样的人,蓬头垢面、胡子拉碴、做事凶悍。他有一身的胆,跟明知是未来皇帝的人对面言欢,也面不改色,不卑不亢。 临别时候,他要了我身上这只表走,对我说:如果我遇到的他,身上有这么一块既吃过子弹、又浸过湖水的怀表,就该认出他了。 对了,我曹士越,我记得的,眼前这个,就是张文笙本人了。 陈虞渊拿命换回来的人,我在一场又一场的穿越中,总时惦念的人,就死在这里了。他早就死在我出发的地方了。 ……原来如此! 我的爸爸来了。 我爸气势汹汹,从身后抱住我,抓着我。我被他勒在怀里,知道他在喊我。 然而我觉得很累,我没有力气与我爸打交道,我就是很累。 我攥着这只坏了的旧表,像如攥住了我曾经触摸过,又不经意放掉了的时间和机会。 就这样,我很累,我睡着了。 我闭着眼睛,是真的,没了感觉。 这应该就是,我睡着了。 第六部 第125章穿越回来当少帅是什么体验 一、 本人,曹士越,世人皆知,乃是江苏督军曹钰曹大帅的儿子。 最近多一个字,入冬以来,报章杂志,比较喜欢写我,是江苏督军曹钰曹大帅的“疯儿子”。 怎么疯的?说法很多。 一说是本来就疯,我爸是大帅,我虽然没有他帅,毕竟是他唯一的亲儿子,从小到大,按照惯例来讲,当然是备受宠爱,一直宠坏。 杂志里说我,是八岁就会打枪,会打枪就开始杀人。若说到我杀掉的人的名字,扯一张印好的犯由单,全着正反面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写满,都写不完。 坏,那当然是坏。动不动就举枪突突,一个不顺眼,见谁突突谁。连我未婚妻子的爷爷,也死于我手:犯了点儿事儿,连衙门都没有送,被直接突突掉了。 这还不够疯吗? 当然也有其他的说法,有不同这样的掌故。 说我会疯是因为迷上一个北方来的伶人,遭我爸爸棒打鸳鸯。 这个北伶,是个男旦。据说很妙的,并非是娇滴滴的可人儿,倒是匹大洋马。 唱得好不好,这个不知道,可是唱的不是一般的戏,唱的是妖精戏——专擅白蛇传,肥白袅娜,他做的唱的,不是凡人,乃是那迷惑情郎的蛇妖一个。 我这个少帅呢,专爱被那条大白蟒纠缠。我很乐意,但我爸爸不干。 他老人家用他的惯用手段,“处理”掉了这个唱白娘娘的白老板。戏社阖班,株连全体,人人获罪,都坐了一回牢。 我这个曹少帅呀,我是个情种呀!一下子没了心上人,我还能不疯吗?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56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就疯呀,我就变坏了呀,我就——动不动就举枪突突,一个不顺眼,见谁突突谁。 这才是千古奇情呀,值得且唱且叹。 也有报章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一定要将我曹少帅士越君的因情而疯、因爱而狂的“真相”,公诸于众。 怎么可能是包戏子搞疯的呢?怎么可能仅仅是有分桃雅癖、爱好南风呢? 桃是确然分了的,拆吃下肚。南风吹也吹过了,却不是在雅阁戏台,那些咿咿呀呀的场合。 当是在那猎猎长风,军旗之下,大营之中,铁血相逢。正所谓男儿爱男儿,英雄惜英雄。 嗯,划去所有精工词藻,拎出一个重点来讲,简言之,一句话,我搞了我爸爸的副官张某。 细节写了很多,销量据说很好,我也着人买了一本回来看。惊见,他们居然还搞到了张文笙的小像,因为他长得眉清目朗,很招人怜爱,所以文章夹叙夹议,为这好男子扼腕。 文中述道,我搞了张某以后,我爸爸不干,三番两次,派给张氏涉险的工作,陷害不成,副官总能化险为夷,打马归来,与我曹少帅相聚。 最后老头子等不及知情识趣的标下来清君侧,亲自出马,赏了小副官七粒花生米,逼疯了自己的亲崽。 说起来这个我疯得这么曲折,还算有点意思——只可惜我疯了以后,没有其他的本子可以照着上台,依旧是疯了然后变坏。 然后每日里带把枪呀,到处溜达,寻别人的不是……动不动就举枪突突,一个不顺眼,见谁突突谁。 啊,诸如此类,诸如此类。 自我归来之后,无论什么出版社刊印的东西,只要是提到我曹士越的大名,每一篇都是一通乱写。 我看完了,第一桩事体,总是很想举枪突突。先去这些无良杂志,突突掉几个造谣生事的记者,哪怕就此坐视我曹疯子的骂名,也算是替天行道了不是? 突突记者是一定要突突的,早晚都是要去突突的。前提是,我不能光在看报抄写经文,首先我要能摸得到枪杆,其次我爸要肯放我出个门。 自从我回到此时此地,反正我爸什么都没问。他为我延医问药时,怕我跟医生们胡言,先给打了个很体贴的马虎眼,给医生们那边上了药,说我观刑受了刺激,脑子最近有点不好,有些“风痰之症”。 反正就因着他这么一说,世面上很快就有了我发疯的谣言了,捕风捉影,绘声绘色,我坐在家里一点办法都没有。 到现在为止,我爸关着我,是连张文笙的坟都没教我去拜祭过。他待我一切如常,就是不提张文笙,他就时想装作,从来都根本没有过这个人。 这怎么可能?我忘不了这人! 关了我俩月之后,眼瞅着将近新年。过了腊八的头一天,我爸着我的新秘书来给我换套崭新的衣裳,说是要出门听戏,也要带我赴宴。 以前不是这么安排的,唯一肯带上我的一回,还是去的佟家,也就是后来被他杀灭了的本地豪绅耆老。差点把我嫁给人家,居然说杀就杀,到底是他疯呢还是我疯,这还不好说呢。 衣服是一身的皂,非常新,穿着又很精神。换好了我爸来探我,面上很满意,他夸了我两句。 然后把脸一沉,对我道:今天出门是办大事,可不要拖老子后脚跟,听见没? 我问他:什么大事?又要拿我出去展览,再给我定门亲? 自我回来以后,见过张文笙的尸体,我俩就没有好好说过几句话。话不投机,总是互相夹枪带棒。 言辞要能变成子弹,我们亲父子一定是先突突掉对方。 我爸今天心情倒好,对我解释道:安徽将军你倪叔叔来访。 我说哦,那关我什么事呢? 我爸又好声好气与我道:今次带了他的两个女儿来。 ——果然。 我将两手扶在领口上:那我不如脱了新衫在家睡觉。 我爸这日态度好得出奇:说吧,要咋办你才肯给这面子? 机会难得,我不能跟他拿乔,万一他不允,我就什么都办不到。 我说:去去也行,我要先给我笙哥上个坟。这都几七了?连坟头上一把土我都没见过,我得见见他先。 我爸想了想,大约是觉得张文笙已经死透了,遂很干脆地答应了:成交!给你俩小时,必须回到这里来。我派十个兵保护你,陪你一道去。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57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第126章先许一个小愿望 二、 我被我爸关了俩月,这日子不长不短。 也就刚到这么个地步:我爸爸新招募的十个兵蛋子,被一个刮了青皮的楞头班长带着,一共十一个人,他们一个都不认得我。 虽然不认得我,杂志还是读过的,看到的故事可能不同,想必重点是记得的,都晓得我一个不得劲儿,就爱突突人。所以,他们见到我时,一个个面上微有惧色,态度都很恭谨。 我爸可能没想那么细,看他们这个样子,还挺满意,跟我说:新兵有新兵的好,一身热忱。 我白了他一眼,心说:你无非是怕张文笙练出来的兵护着我逃跑,特为的找一帮跟他老张并我本人都没有啥交情的货。真正是严防死守,老谋深算呢。 我爸还跟我说:兵给你,每个兵手里都有枪,算一算老子给了你十一条枪,占个山头都够了,那你自己可就不需要带枪了。你带枪不好。 这句话喉音可高,十一个新兵全都听到,他们眼望着自家大帅,目露感激,显然是将这番话理解成,大帅为了防止我这个崽犯起混乱杀人,缴了我的械,让他们的这趟差事,能好做许多。 我心里却晓得,是他如今不敢再发枪给我。毕竟不是亲密无间的两父子了,我躺在自己床上醒过来,一看衣服全换过,连陈虞渊多留给我的一个定位器,都被这老汉没收了去。 法宝全失去,神通尽皆无。我曹士越,流落在我自己的时间里,不但沦落成个彻彻底底的凡人,还被大家认定是个可怕的疯子。 我不跟他争辩,只想快点达成意愿,他说什么我都说行。终于得到恩准,让这些兵前呼后拥,带着香烛纸钱饽饽之类,陪我去城墙根儿的乱葬岗去找坟。 乱葬岗真的是乱坟满地,白幡残碎。 冬至已经过了很久,偶有几个坟头上有人烧过纸,供过几块素饼。烧剩下的纸灰纸屑已经冻在白霜下面了,饼被野狗啃得七七八八,剩下的部分也冻硬发黑。这还算是好的。 也有的荒坟只剩下微微隆起一个硬土包,两旁都有后来的霸道邻居,各占去他一些空地,弄得过路人简直没有办法下脚。十一个兵并我一人一马,老是从别人的坟头上过。 以前可能我不觉得什么,一想到我笙哥也睡在这边,早晚也跟他们一样,我心里难过得很,过意不去,就从早早马上下来,每踩一个都会双手合十,给他们道歉。 张文笙的坟新得很,我爸又着人采石作碑,他好歹有个碑,故很好认。看得出来拜祭过的人还不少,他的墓碑前,还有没被野狗啃坏的新鲜饽饽,而且有埋了一个旧铁桶,里面都是烧化的经文。 当然有没烧完的,我弯腰俯身去细看,认得上面的字,竟然全是我自己写的。 我爸着人来张文笙坟前烧的,全是我亲手抄写的无量寿经和陀罗尼经。 过去多少年,我被他关在家里,抄了不知道多少遍,是抄给我妈妈的。这两个月,我爸关着我,告知我还是一切如旧,还是教我在家好好抄经,他要烧给我妈。但我抄的时候,心并不静,总是想着张文笙的种种,心里觉得,我抄经超度也是有他一份的。想不到我爸真的均了不少烧了给他……这个老头总是干些鬼鬼祟祟的事体,真是让我没话可说。 我在张文笙的坟前蹲下,原本是想跪下,又觉得我跟他其实没什么跪来跪去的关系。在他的面前,我跪得最干脆的一次,还是给穿越者们的太阳磕头许愿。如若当时便知事情会变成这样,连这个头我都不会磕的,反正磕了也没用。 我是蹲下了,打算给他烧纸钱。想想意难平,我一扭头瞪着背后守着我的十一个兵,吼道:跪啊!都来给我笙哥磕头! 新兵们面面相觑,虽然晓得我的确没有枪,但是也晓得我确实有爸爸,今天不听我的话,明天我摸到枪还是可以发疯突突人的。各各迟疑了几分钟,还是都听令跪了,就是跪得不大麻溜。 我点了纸钱,插好香烛,蹲在张文笙的墓碑前,心里倒不是很悲伤,而是焦躁万端。两个月了,我老是忍不住要想,到底哪里出了错?到底是哪件事没办好,让他没办法脱逃,在今时今世死掉? 若我还能穿越一次,我该往什么时候去,我该做什么事情,才能逆天改命,救他回还? 现在我算是懂了,独自穿越的人,无不是心怀侥幸,想要通过穿越,改变某个结果……我若不晓得能穿越到过去未来,那也就罢了。既然触过这神机,自然就忍不住想要再犯天条。 穿越的能力和机会依然存在,那一大堆的时空定位器还装在我爸的密柜内,这让我不肯甘心低头,接受张文笙已经死掉的事实。 我蹲在墓碑前,面上扑满了尘灰与青烟,双手合十,向这墓碑许愿。 先许个小愿望吧,笙哥,我想再见到活着的你。我说。 我发誓,自己许愿的声音并不大。但是苍天响应,忽然就刮起一阵邪风。 所有人都感觉得到这风!风卷动坟头上的白幡,幡尾都直接拂上了我的脸。 这是张文笙坟头的白幡,我不觉得有什么冒犯。我伸出手轻轻拉住幡尾,就时这时候,我突然看到,这座高耸的新坟另一头,有条暗沉沉的人影倏忽一闪。 那人躲得快,我意识到,这阵奇怪的风,定是因为他飞身而过越过坟头,身形带动。 到这时我抬高了喉音,大声唤道:笙哥!是你吗?我是曹士越啊! 哎……其实我没看清他。我就是想,我就是盼望罢了。 我若不是公认已疯了,我若不是想疯也疯不了,也许不会这么乱认、乱喊、乱说话。 反正大家都晓得我是思念成狂的疯子,我就唤他一声试试,又怎么了? 那人跑得快,身子一矮,在我的位置,已经看不到他。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58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又喊了一声:笙哥!你别走!你的怀表还在我这儿! 刚喊完了,那人真的隔着一座坟蹦出一声笑。他笑得好像狐狸一样,尖尖细细的一声。 他笑完了,捏着鼻子似的,答我道:怀表么,我也有一只哇。 他笑道:曹士越呀曹士越,你想看看是你的怀表好,还是我的怀表好,为什么不爬过来比比呢? 第127章竟在坟上共寒霜 三、 这个突然出现的身影,这一个毫无先兆出现的人,他说话声音尖细,极似木精野狐,忽然现形。 我的卫兵从人,恐怕也是这么想的。毕竟才当了两个月的兵,看到危险状况,他们第一时间的反应,仍旧不是端枪干他娘,而是继续很认真地,磕头求饶。 有人连枪都放下了,好几条曼利夏在地上乖乖躺着。他们把头磕得咚咚响:大仙显灵了!大仙显灵了! 更有甚者,一边磕头一遍撇清自己:大仙!张大仙,我们没得罪您呀!您冤有头债有主!您看看让您含冤而死的那个……那个那个曹……他也来了哇! 我听得就很气,这件事是无论如何也忍不得的。所以别的也顾不及,先蹦起来走过去,一脚踹在此人身上,先把他踹得就地一滚,而后我一弯腰就捡起了一支没主的曼利夏。 老实说,也不知道是谁的配枪,反正我是曹大帅的疯儿子,大家都说我爱突突人,现在我把枪举起来拉了下栓子,满地趴着的十一个兵蛋子听见就是齐刷刷一个爆抖……居然没一个敢夺枪反抗的,全都吓懵了,头都不敢抬。 我爸确实老谋深算,就是没算到牛皮吹过了,它不一定炸,它也可能直接就上天了啊!要不是他一味地吹风说我疯,这些兵也不能这么怕我。 我顾不上他们,双手端着枪,竭尽我最快的速度蹿上坟头——坟头上有霜,人是站不稳的,我上了顶脚一崴直接滑下去了,根本控不住。 这黄土坟小山包也似,比我一人还高,我滑下去,两眼一闭,差点没抓稳开他一枪,自己先把自己吓出了半身冷汗。 这一下直接溜到土包子底部,我的枪杆被一个人一把捞住。他很有经验,是先把枪杆子推偏了,才凑上我跟前,拍了拍我的脸。 他还是捏着嗓子开腔,笑意盈盈的:曹士越,你看看我呀,我问你索命来啦! 我心里没有底,还是端着枪,把我的眼睛眯起一条缝,先瞅一眼分辨一下情况。 就从这针缝一般的视野当中,我看见一个人,头发还是有点长,脸也还是有点脏,可是胡子刮过,眉清目朗。 我“啪”地把双眼睁圆了,瞪住他,怕看错了他。 其实没必要这么害怕,抓着我的枪、扶着我的脸的那人,就真的是张文笙。 又一个张文笙。 我从喉咙里压出一口气,也就像要气绝似的,才惊叫了半声,就全没了力气。 这时手也松了,我任凭张文笙把这支枪从我手中抽出去,轻轻放在一边的地上。他用放好枪的那只手,伸进自己敞开的棉袄里,打从怀里掏了掏,摸出一只嵌着子弹的怀表。上面的水渍还是新的,都没有我在坟下躺着的这个尸体身上得着的那么旧。我猜,眼前这一个,离开洞庭湖,离开我的跟前,可能也没有很久。 你要不要验验货?他一边递怀表给我,一边悄声说。 我没理他,只拿脚一蹬霜土,整个人向前一扑,双臂直接把他的脖子都环住。 拿脸贴上他冰凉的、满是尘屑的面颊,我连话都不想讲了。说不好眼前这个大活人跟曹士越到底分开了有多久,反正我就知道,这个是他。 这个是张文笙就对了。 我跟他脸贴着脸,死死抱定他一点都不想再动。我听见这人很小声、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在自己的坟头上私会自己的绯闻男友……民国腊月,也是真行。 我借着搂他脖子的姿势,一拳砸在他背上,着他闭嘴。 这个张文笙到底是我遇到的第几个张文笙本人暂时说不好,但他肯定是我遇到的最欢喜、最可爱、最有趣的一个。我总是遇到张文笙和张文笙,目前感觉吧,就他这个张文笙最贫。 我打他他也不还手,只轻轻拍一拍我的手臂:少帅,你得先回去交代你爸的兵呀。 我还是死死抱着他不肯撒手,他又推了推我道:让他们看到我不好,别真以为是成精了还是诈尸了。再说这里除了你跟我,没人知道我是穿越来的,不是死了的那个,这里又没有其他人懂穿越。 我本想直接跟他说我爸爸可能也懂。一想还是没啥证据,最好还是查明了再说,遂作罢。 只是换了一句:你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再穿越走? 这一个张文笙道:刚来没俩月,混了个镖师当,知道他们要过徐州就赶紧跟上了。到了徐州,随便哪张报纸都说你疯了,都说我死了,真是好奇怪。这一个月来,我一直留在徐州,但不知道你在哪里,就经常来坟上看看,想着兴许哪天你会过来看看我……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59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打断他道:我是一定会过来看看的!至于我的事情,说来话长。 张文笙道:你回去吧,我会再来找你的。我也想知道我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说:我怕你一上街被认出来,这就见不到了! 张文笙想了想,道:你先回去吧,我会跟着你,会再来找你的。 我问他:你发誓会? 张文笙道:你对着我只说过一次民国三年,我就记得了,我就来找你了不是? 确实。 我松开手,捡起枪,擦了擦脸上的泪渍。我这哭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哭的,反正相见惊喜,稀里糊涂,哭都已哭过了,也就随他了。 我提着曼利夏,道:你一定要来。 张文笙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也有很多问题想弄明白。 我又道:一定要来,别让我等很久。 也许是我此刻的表情触动了他脑子里的哪一根筋,他郑重其事,点了点头,然后向后退去。 这里荒坟很多,他在几个土包之间晃了晃,霎那间就隐去了行藏。 我等他彻底走远了,才高举起枪,把枪口对住了天空,不再犹豫,扣响了板机。 第128章水月空花千秋薄 四、 早先去上坟的时候,我默而无语,鞍前马后虽然也有很多兵,却颇似我被这些兵押着看着,是一个不得自在的贼囚。 两个小时之后,我同他们一道回转,却是我背着一支曼利夏,骑着高头大马,领着一个班的新兵,洋洋得意,穿街过巷,大锣大鼓地回到家。 当然是顶着最后期限回转的,我爸可能心里没底,怕我到底是借机溜了,竟然没有在书房里守着他那些个小晶球,他是站在院子里等我的。估摸着我再不回,他能派几倍的人马去抓我回来。 我一进家门儿,就看见大院里一块太湖石、一个抽烟袋的老汉,一前一后一左一右,皆是孤零零兀立,各种观照着对方。说实话,一瞬间真的有点可怜我爸。 我心里想着,他别不是真怕我跑了。 又想到:我须慢点靠过去,得仔细他横头劈脸砸我一锅子。 谁知道我爸瞅了我一眼——显是立刻就发现了我背上扛的枪,他呛了一下。 我往前挪了一小步,好歹关心关心他:爸爸,您是肺气不顺? 他便往后挪了一大步:怎么搞的,身上还沾了泥灰?穿着崭新衫子跑到死人跟前打滚去了? 有他这话,马上上来了两个仆役一个卫兵,围上来给我擦拭整理衣服。那卫兵滑得很,就势想卸我身上的枪,我也无心顽抗,很乖顺地取下来扔了给他:看清楚,没有子弹了,都打完了。 我爸瞪着我,吧嗒抽了一口烟:别人上坟点香,你上坟打枪?真会想。 既然我交了枪,他的眼神就柔和多了,这句话听上去也不似夹枪带棒,倒像是父子间寻寻常常的抱怨与玩笑。 他松放下来,我也觉得舒坦很多,顺着他们的意思,任其摆布。不多时,收拾完毕,我爸一伸手向我抛了件东西。 换了在半年之前我可能是接不住的。不知为何,到今时今日,看见一物飞来,我手一抬就给捞住了。 摸到便知道是什么——他把我从张文笙尸身上摸到的怀表还了给我。 事儿过了就算了,大小有个念想。他吐了口烟,对我说。 我真是恨不得冲他喊上一句:他今晚就能进我房,稳得很,我才不需要不需要念念想想。 诚然人是需要个念想,人活着不能没有任何指望。 因为我晓得张文笙会来,这一晚过得很恍惚。好比是,提前过了大年夜。我小时候就是这样子,明明晓得第二天就是初一,有吃有喝又将要有新衣服穿、有红包领、有鞭炮可以放……偏偏时辰就是走得慢,让我心绪不宁。 来访的安徽将军姓倪,是我爸爸早年的老部下,据说也当过他的副官,可见我爸也不是一定克死全部的副官。如今跟着我爸,鸡犬升天,也是割据一方的好佬了。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60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他这个安徽将军是自封的,实际上是个剿匪督办,仍然跟着我爸爸的钧令做事。我早就听说,他有六七个女儿,实际可能还不止,今次带了两个来,与我相见,基本就是相亲。 我爸现在“嫁”我的心很急,急到自己的纳妾大事都能先放一放,等我的婚聘定了,大不了父子同喜,一道操办。 我听他的意思,最好就是关起门来,撮合自己弟兄做儿女亲家,以后两家变一家,大家还是全听他的话。 这我无所谓,我连这老倪两个闺女的名字都没有细听,隐约听见一个叫什么芳,一个叫什么蕙……也可能说的不是蕙是薇。我不觉得这都是要跟我有啥关系的人,我爸问我倪家妹子生得怎么样,我必须回答,只得抬眼看了看。 隔着老远,一眼撞见她们四条嫩藕一样的胳膊,从宽袖口下面裸露出来,彼此叠在一起,全是莹白的皮肉。 我觉得没有办法盯住这些手臂看,脸就更不可能了,遂把头埋低,怼了我爸爸一句:这么看看能看出什么……我一眼看去全是手。 倪叔叔喷笑道:大侄子是害羞了。我看他耳朵根都红了。 他既然开怀,他的女儿,“小芳”、“小蕙”,也跟着一阵娇笑。我吃饭的时候,身边冷清了很久了,终于又有人吱吱喳喳。本来应该高兴的,但我心里惦记别的事情,几乎没办法再在这里多坐一刻。 只巴不得这饭赶紧吃完,也期盼着他们千万别再叫个班子来摆一场戏。 万一又闹刺客,就很不好了,想一想,现在可别多指望有个张文笙飞出来横刀救主了。 我正胡思乱想,自然也没有去留意我爸爸与老倪在聊什么话。直到他们冷不丁地提到了我,忽然有一句“士越那个时候是真的没有气儿了……”听见自己的名字,我立时竖起了耳朵。 只听倪叔叔又道:“要不是那个神仙突然冒出来,施展指压之术,还渡了几口仙气给他……只可惜京娘嫂子救不回来。”我听到了——我是真的听到了我妈的名字。 过去我一定也听过我妈妈的名字……可是妈妈就是妈妈,她走了时候我又太年幼,如今几乎已不记得她,只依稀晓得,大家都不提她,是为了怕我伤心。 更不用说,别人在我爸的面前,通常就不会提到她的名字,他们没有那个资格。 感觉仿佛是突然意识到,我并不知道自己妈妈的名字。 她的墓碑,她的牌位,细一想都只写着曹夫人。以前我不觉得曹夫人有什么问题,我以为这就是我妈的名字,刚刚才忽然想到,这不对啊,我应该听过,却偏又不记得了,她当然也是有个闺名的。 不能等我爸拦着我,我要直接问。我赶紧一伸手,一把扯住倪叔叔的衣袖:倪叔叔,我的妈妈叫什么名字?我都不知道。 倪将军愣了一下,陪着笑脸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哦,你那个时候年纪太小。 我爸打断他道:唉,知道又怎样,多点知道,就多点伤心。 他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其实我不清楚,我想知道我妈的名字又有什么问题?绝妙的是,他心里揣着个什么意思,连他这位耿耿忠心的部下老倪,反正也没给整清楚。他老倪自顾自地,就把这句话给说完全了。 他拉着我手,和颜悦色,对我说道:你的妈妈娘家姓赵,闺中小字呢,就叫做京娘。 第129章你倒是有你不会用 五、 我的妈诶,居然就叫赵京娘!这个事儿对我来说太过惊悚了。 毕竟我曾在一千年前的洞庭湖上、小祥村畔、光轮号中亲眼看着赵京娘放大了的面容,在那面照世镜中,被光轮号掀起的风暴直接搅碎成一团血雾……那个场面清清楚楚、憾人心魄,可怖程度,远超过我从小到大有过一切晦暗不明的噩梦。 听到倪叔叔的话,我吓得直接站起来啦,先瞪了他老倪一眼,又扭头望住我爸:我妈叫赵京娘?难道她是宋太祖的干妹妹吗?! 我爸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在我的天灵盖。他的面上青筋迭暴,大约是没想到自己个儿上了年纪之后,在老熟人面前还能被我这孽子痛刮一番老脸。 我爸怒道:你妈确实姓赵,但是老倪也不知道,京娘不是她的闺名,是她的艺名! 诶?我愣了一愣。 他拿烟锅敲了敲桌:老子当年落魄,你妈在戏班子搭脚的院子门口捡到了我,给我疗伤,供我从军。这不丢人!我眼睛一睁,就知道她是唱梆子戏的了。她是唱赵京娘的,梆子戏班出身能有什么闺名,唱什么唱开了有了名了,就叫什么了呗!你的那个那个,你的那条那条——什么来着,嗯,不必老子多说,不也一样吗? 我尴尴尬尬地看着他,心里想,你还真当我跟你一样,就是偏爱唱大戏的…… 就在这个最尴尬的时刻,倪家那个小芳还不知是小蕙,突然从旁插了句嘴:那个人我知道!是白素贞!而且他是男的! 整张桌子上所有的脸,此刻统统向她转了过去。这个小蕙或者是小芳,一脸天真,微微掩住自己的胭脂小口。 她也有点紧张了,急忙又补充了一句道:没关系的,反正少帅同他也不能结婚,所以我不介意的。 ……我介意,行不行? 这天不知是有故人来相见,还是谈到了我妈的缘故,我爸委实喝了不少的酒。到后来竟需要找个痰盂呕吐,吐又没有吐好,米粒呛进气管,弄得一直咳嗽。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61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还是担心他,为他捶背顺气,也似个孝顺小儿。终于散了席各自返去房里睡觉,我把我爸送到廊下,就打算回自己屋里等张文笙了。 就是这时节,老头子偏不教我走,还要继续拽着我的手。 呻吟反复,呼我喊我:儿砸,儿砸啊!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我只能反复地:哎!在!哎!还在!爸爸,您松手吧,我今晚跑不了。 我爸拉着我,道:之前那些事,你不要怪爸爸。 左右仆从卫兵人多得很,我觉得不妥当,就继续敷衍他道:不怪你!不敢怪你! 我爸拉着我道:你要是真不怪爸爸了,爸爸就跟你说句大实话。要给你说爸爸的——秘密!要不传六耳。 我很无语,指着周围给他看:这四周围六十耳都有了,您好歹睡醒了再传嘛。 我爸左右挥了挥手,直接吩咐所有人都滚远,然后他拉住我,横竖就是偏要拉住我,拉着我就是一个大拐弯,偏不回去睡觉,一头扎向书房。 他拉得那么紧,我长到这么大以后,再不见他这样了。而且他是一身蛮力,力气贼大,我又不能硬扯出手来,只能由着他拖我进了书房,又依例合上房门。 门刚落锁,我家老头子眨了眨眼睛,周身酒味倒还没散,原本混沌的表情,忽然就转做清明。 他对着我伸出两根手指,勾了勾要我过去他面前坐着。 我真是该的,以他的狡诈多端,我为什么还要继续信他的邪? 我爸要我坐在他的书桌前,与他对面。我遵命为之,想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刚坐好,他拉开他那个小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一个,额,时空定位器,是我老熟悉的东西。 跟以前见过的都有微妙区别,这一只形格略有不同,比以往其他“机型”略小一点。这是陈虞渊最后给我的两个定位器之一。是我回来那天,力竭昏倒以后,连同张文笙的怀表一起被搜去的,当然在我爸的手里。 他如今借着酒劲拿出来,推到我的眼皮底下,意思是要还给我了。他敢还,我却不敢接。 我问他:爸爸,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我爸点点头,他每点一下头我的心就抽紧一下子。我深吸了口气,正待要问他,你是不是个穿越者? 我爸没给我机会,如往常一样,他总是先开口的那一个。他先开了口,对我说道:我认得这是仙家才有的物什。 这话也不算有错,为了赶紧能走,我便顺从他哼了一声:嗯,是。 我爸看我应了,复又开口,问我道:这样仙家东西,你帮张文笙上我这儿偷过几个,对不对? 偷的事情就不计较了,既然你身上有这东西,老子倒要问你,这物什你晓不晓得法门,会不会用? 第130章小祥村的结局 六、 这个事儿我觉得我得理理。 我爸手上有十几个这种水晶球——他自己叫做“仙家东西”——其实这个叫做“时空定位器”。 这东西,别无他用,唯有向时间矩阵借法、起势穿越之时才用得着。 今天晚上,他突然拿出来一个,搁我面前,问我会不会用,真个惊我一跳。 张文笙跟我说过,这东西,穿越者把它看得比命还重,弄到最后,老头子你,谋财害命,弄了这许多在手,你居然,并不会用。 却还当他是神仙宝贝,非人力所为…… 我爸坐在我面前,大马金刀,双手抱臂,当然不是虚心求教的态度,乃是一副等我诚实招供的意思。这种时候,我倒是很想一把按住他递过来的东西,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揣兜里,可又在心里晓得,不能这样办。 我向后倒去,背脊贴在椅背上,猛吸了一大口气,鼓足干劲,看着我爸的眼睛,一字一字问道:爸爸,这是穿越的东西,你咋认得的呢? 我爸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道:我年轻时,走投无路,准备剪径杀人。结果遇到仙人,非但没有杀我,还带我入仙山、进仙宫……但是神仙也有好有坏,这个戏里都有写,反正都差不多。最后,坏的神仙把我捆在椅子上,要杀我;好的神仙,又放了个掌心雷,把我送出来。我一睁眼,就遇到你妈妈了。 我听不下去了:……爸,你醉了,回房睡吧,把你的宝贝收收好。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隔着一张桌,我爸一手按住个定位器,一手伸过来扯我。我不想生事,赶紧把衣襟挪过去,送给他抓着。他勉强扯着我,与我鼻尖相对,用喷着浓烈酒气的嘴,向开合。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62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他说:你妈妈好像仙女儿,你知道么?我在仙山里遇到一个仙女儿,她跟你妈可像了,名字也真的一样。 他说的是……赵京娘。 难道他真就是那个曹钰!那个差点儿把宋太祖赵玄郎勒死在荒郊野外的泼皮! 我暗地里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的,我是醒的。 我问他:爸爸,坏神仙长得什么样?好神仙又是什么样?我也想知道。 我爸道:坏神仙你见过,好神仙你也见过。我要一说名字,你都认得……他们都是一伙的,你知道吗?他们都是从“川岳”来的。 我一个激灵:你果然知道穿越! 我爸爸把那个定位器拿起来,放在手心里,盘核桃那样滴溜溜地盘:你好好想想,你在我跟前,一个掌心雷把自己放没了,用的就是它。这东西,能把人送去“川岳”对不对?告诉你,老子也去过,我也是从“川岳”来的。 忽然之间我觉得他对“穿越”的理解可能有点不对,穿越是一种术法,它并不是一个地方。我爸很可能是把小祥村与光轮号都当成了“川岳”。只是我自己也说不清,不如不挑明。 我爸松开我,正襟危坐。 后来我又带兵去过小祥村,他说。 我说:啊?那是哪儿? 我其实晓得那是那里。 我爸说:其实是洞庭湖畔山里头一个古村,有一千多年,很闭塞。那不是仙山,也不是仙人的地盘,是古楚后人在那里躲避战乱。当年,仙人领路,我在那里见到过一个跟你妈妈同名的仙女……但那里不是“川岳”,也没有去“川岳”的路。 我的双手攥紧了椅子的扶手……嘴唇动了好几次,舌头才听了使唤,如此问出一句话来:…… 后来呢? 我爸说:一千多年来,那个村子里的人笃信邪门歪道,杀路人献祭河神,以保家园平安。我派兵把全村的人头清点了,全部绑上石头沙袋,从悬崖上扔下去,送交给他们的河神了。 意思是——都死了? 我太紧张,人站起来,哐铛一下,连椅子都推远了。我尖叫道:他们苟安了一千年,你走过去就把人全村老少都杀了? 我爸说:有什么不对?他们年年都杀人,一千年杀了岂止一千个?我才杀几个人? 他理直气壮,正气昂然:斩草除根,人已处决,怕有漏网的,我承令将阖村以煤油铺地,点火灭之。总之,这个害人的鬼地方,已经没有了。 我从我爸书房出来的时候仍是有点恍惚。 可以说,纯粹只是被我这个爹的作为吓着了。他这是找不到“川岳”,只找到了小祥村。他要是找得到光轮号,只要没人拦得住他,他一样会烧了光轮号这个漂浮的仙宫,以绝后患。 他可真就是神挡杀神。 他都告诉我了,凌叔叔,就是坏神仙,他既然找上了我们,他就还会再来找我们。 他对我说的是:文笙也从“川岳”来,我怕他也是仙家子弟。他来帮咱们,就是好人,若感觉信不过了,我当然得送他花生米吃吃。士越啊,爸爸都是为了护好你呀……你要听爸爸的话。 我简直没话说了,我说你神仙都杀你不怕吗? 我爸反问我道:他要是真神仙,我杀得死吗?他还可以活的呀! 哇,他这主意打得,完全无懈可击啊!我真正彻底,是无话可说。 我这份恍惚,一直持续到擦身洗脚上床睡觉,都还是晕晕栽栽,整个人都不太好。 因为恍惚到快要栽倒,我挥退了仆人,摸索到床边,对准了被褥,就放掉力气,任凭自己摔倒。 我是一头栽下去了……砸在被面上,换来一声响。 这被子还会呼痛,正是呻吟着冲我计较。 我一骨碌坐起,将那被角一掀,看见被子下面埋得一个人,在我掀他的同时,忙用双手遮住了脸。 他发出一阵窃窃的笑声……弄得我也忍不住笑了。这个混人,趁我未归,干脆躲进我被子里,蒙头蒙脚、边睡边等。 他自然是白天刚与我在乱葬岗上别过的那个张文笙。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63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第131章为忆故人负良夜 七、 我扯住张文笙,说你脏不兮兮的就睡在人家的被子里,整啥呢? 原是想把他揪出来,还床以清白。无奈手面上没有他的力气,被他反手扭住肘子,轻轻一折,就把我煎鱼似的,翻了个整面儿,“扑”地一下,拍在厚厚软软的褥子之上。 未等我骂他,他顶着床被,轰然塌下躺平,就把我跟他,两个人,没天没日地盖进了暖被里。 我使脚踹他,被他连小腿一把抓住,还伸手在我的赤脚面上挠了两把痒,对我轻声喝道:别闹,有正事儿讲! 固然是有正事要谈,那你起码别瞎挠别人的手手脚脚嘛! 他的手劲忒大,我一时抽不回腿脚来,也索性不管了,就以他的肚皮为脚垫,四仰八叉,随意蹬踩在上面。 我是又气又乐,因他已经死过一次的缘故,实在舍不得真的与他计较,所以只喃喃着,抱怨了两句道:你有屁快放,谁让你爬我的床?我床是很干净的! 张文笙道:在哪里约你,都瞒不过你爸爸的耳目,就蹲这儿等最稳。 我笑骂道:那你就快点儿稳!说啊! 张文笙拍拍我的脚踝:喂,我到底是怎么死的,你知情吗? 这人也真是的……一上来就问这么实诚的问题,配合场景,真似聊斋志异上的鬼故事,颇让人难以接受。 我想了一想,还是觉得机会难得,务必不加隐瞒,与他对齐口供,以免再生误会:当然是被你的将主我的老爸开枪打死的。开了七枪呢,打成筛子了都。只剩了脸是好的,他也并不舍得打你的脸。 张文笙捏着我腿的手紧了紧,仿佛是瞬间感同身受,体会到了被子弹穿心的疼痛。 他停了一刻,又道:你说过我是你爸爸的副官,你爸爸当的啥领导啊自己杀副官? 这个事太复杂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给他解释,只怕我说说哭哭叙述一整夜,他从里面挑不出来几句有用的话。我还不如,就给他提个有用的醒儿吧。 我说:你知道了我爸爸的秘密,可能我爸觉得你该死。 他“噢……”了一声,一只手手继续在我的腿肚子上拍了起来,打拍子敲边鼓似的,一直轻拍。他说:我现在知道我自己还没死。但是我到了徐州,又发现我死了。我刚开始试验穿越的时候,出过一个事故……我想穿越到一个有我自己存在的时间地点,结果根本办不到。 他说的,是导致陈虞渊牺牲的那场穿越事故。这件事其实也是我的经历之一,只是他不知道。 我不知怎么应和他才好,只用鼻子轻轻哼了一声。我想他会自己继续说下去的。 果然,张文笙继续说道:其实穿越者不能从一个时空,穿越到有另一个自己存在着的时空,否则会造就时间黑洞……当时我犯了这个错误,被困在里面。我的老师跳下包裹矩阵那口深井,在坠落中启动了一次穿越。相当于炸开结冰的大坝…… “让河水流动起来”——我接着他的话,说道。这不是我的话,这是陈虞渊告诉我的。在他最后的时间里,他告诉我的话之一。 听见这句话,他已无心玩笑,慢慢地释开了我的腿脚……我却觉得身无依凭,禁不住反手攥住了他的胳膊。 笙哥……我唤他的名字,道:你现在在这里,你的老师能知道吗?他能……通过某种,某种方法知道……知道你真的脱险了吗? 我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这个人能知道,他做的努力不是白费的,你没有被永远地关在黑暗里。 这很重要吗?我老师都已经死了。张文笙反问我。 这对我很重要,对陈虞渊应该也很重要吧?可我没有办法判断,不能知道。我也同样没有办法回答张文笙的话。故我便不再多嘴说话。 张文笙道:我来此地,第一天就发现自己也因为你们死了,我也没觉得有什么震动。在时间流泻的长河,生生死死都是相对的。可能我在这之前就来过,然后我死了,这不妨碍我相对地,在其他时空还有命在。我现在就还活着。 几秒种后,我不说话,他又说道:你不说话,是不是因为,知道我早晚要走掉,然后死掉,所以不肯与我讲太多玄机? 他到底不明白。 是我太上心。 是我有点伤心。 原本有种种思绪,万千讯息,我急着要跟他对换,跟他交流。然而情切心急,我就问错一句。 眼下倒好,气氛结冰,连我俩闷的这床被里,天气都开始变得冷了。 他想把手臂屈起,收将回去,做拒绝再谈的姿态。 但我不同意,我偏不肯放他走。我死死抓着他小臂的一环,虎口用力,我的肉都陷进他的肉,让他抽不出去。我们就保持着这样各怀鬼胎的凝固姿态,并肩默默僵卧。 听着时钟滴答,各自无眠到天明。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64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第132章你看到他你就肯结婚了 八、 第二天一早,张文笙还没走,我爸酒就醒了。 老头子这是从年轻时参加新军即养成的习惯,天不亮就起来锻炼身体,到了钟点一定会醒,在自己的房间里自喊号子做热身。即使宿醉,到了同个时间,他也就自然醒了。 今日醒来头一桩,连号子也不喊,身体也不练,他就专来练我。 着卫兵敲我门时,我这一夜没合眼了,刚有些隐约朦胧。就在这朦胧之中,模模糊糊听见外面敲门的人喊,说少帅,大帅有请。 一般就算这么早喊我过去,也是家里仆人来叫的,最多说少爷老爷叫呢——然而今晨竟派了一个哨卫来传唤。我吓得一个打挺坐起,紧紧抓着张文笙摇晃道:我爸爸喊我了! 张文笙捱了半宿,这个时候才合上眼,被我一挣扎,也跟着醒了。他原本与我就没有多少闲气,因我偏不肯教他走,这气磨着磨着,如今也就消了一大半。 看到我这么紧张,他揉一揉眼睛,也跟着紧张起来,问我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当然怕我的爸爸,他杀人不眨眼,他才是真的疯……我觉得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已经怕到发抖:我爸爸叫我去见他!一大早的! 张文笙道:是发现我俩的事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我不乐意,连忙驳他:我俩能有什么事? 张文笙道:他杀了一个我,你被窝藏了一个活的我,这还不叫事儿? 倒也是,还是他想得仔细。怎么说我都不能让我爸晓得,被他杀死了的某人,如今现在我的被窝里。 我忙一边应着声,说我洗漱就来,一边拽张文笙起身,教他赶紧躲避。 张文笙笑道:夜里不许人家走,天明立刻就赶人,你这个少帅小疯子,真是好无情哪。 我怒了:我不是疯子!我根本没疯过!是我爸爸怕我出去乱说,特地陷害我!他怕我给别人说我穿越的事,他觉得撞见恶神仙作法,不是什么好事。 张文笙看我是真的气这个事,也就不再闹我,兀自闭了嘴。他一翻身,从我身上越过去,跳下了床。我看得见他穿鞋的背影,以为他是会站起来同我打个招呼,约好下次见面的,岂知竟没有。他推开后窗,一按窗棂就轻飘飘地跃了出去。 我脑子一个发昏,真觉得他赫然似个高来高去的张生。 张文笙逸去以后,我草草漱口洗了脸,被卫兵引着,去找我爸。 这路好长,在我们家里一个劲地绕。天灰蒙蒙的不亮,一开始我就跟着人,不带脑子胡走,渐渐也发现这路越走越不对了。 却没有往我爸的卧房走,也没有带我上他的书房去。我们一头奔向马厩。我看到马厩旁的仓库里开了个小门,外面院子里十几个兵来回转着圈守着。 固然冬天不着味儿,这里还是很臭,他们一脸肃穆地巡逻,各自忍受,居然没人去摸一下鼻子。 我只在张文笙为我挑马时来过一趟,往常没怎么来过这儿。盯着那门看了几秒,我才想到,这也是个碉楼啊,走进去往下,怕不是地窖? 我吃了一惊,再不肯往前走了,就站在院子里,歪着头看着那道门,心里瞎想。 我心说我爸难道现在也要睡在碉楼底下了?他是杀人太多,心里有鬼难睡觉么? 正思忖这些呢,冷不丁头顶挨了一个暴凿。 我爸爸打从我身后来,看见我站着,对着地窖门发呆,卫兵也站着,又不敢出声催我,只能也对着我发呆……老头子没忍住,挥动起烟袋杆,给我们这俩人一人脑袋来了一下子。 愣着干嘛呢?脚种地上了,这是要发芽?他问我。 我疼倒不在意,被他打得一惊:爸爸,你没睡在碉楼里呀? 我爸看傻子似的看着我:我睡这臭地方干什么?下面地窖里还关押着犯人,敢情你老子要跟贼寇土匪一家亲哪,睡都睡一起? 总觉得他夹枪带棒的是在说我,弄得我现在很胆儿颤。我必须不断提醒自己,他不晓得张文笙昨夜在我床上睡过。 只有他继续不晓得这件事,我才能拿得住面上的稳重表情。 我说,贼寇土匪之流,之前不是都关在铜山县监所里的嘛? 我爸爸笑眯眯看着我,一大清早的,喷我一口烟,态度很慈祥。他说:这一个嘛……不太一样嘛。 这能有什么不一样的……我也懒得驳他,根本就不想多跟他这么一个一记仇能记一千年的人说话。我承认,我怕他。我不能够跟他心平气和、不愠不愤地说话。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65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就闭紧了嘴巴,什么都不再说。 瞅我不吱声,我爸还来劲了,一伸手,直接拖着我就往地窖里走。几个卫兵紧步进去,打亮了灯,显得窄道楼梯,也未显得多么阴沉。 我爸一边拖我,一边还要啰嗦,悠悠然与我言道:看过爸爸藏的好东西,明儿我就着手准备着,给你摆酒、办喜事。 我真的不行了,嘀咕说未婚妻子都还没有,跟谁办喜事? 小芳和小蕙就不错嘛,我跟老倪说好了,他这两个闺女都嫁给你,效仿娥皇、女英也。嘿,一下子讨两个老婆,还愁你明年揉不出个崽儿?——我爸竟这么说。 我心里一阵的恶心,又不能明着怼他,只暗自想着,下次再见张文笙,就直即跟他一道偷个球穿越跑了吧。省得我爸给我安排这个那个的,我又不喜欢。 那往下的楼梯,这时终于到了尽头。老头子打了个响指,自有人点好马灯挂在墙壁上。 漆黑逼仄的狭间,终于慢慢现出原形。果然是湿冷阴寒,里面单一个顶天立地的大栅栏。 我看到一个人,蜷缩在栅栏的角落,脸孔都向里,紧紧贴着墙。 天寒地冻的,他穿得很单薄,而且光着手臂、小腿。他的臂腿上伤痕累累,借着马灯的光,看得到脚趾黑糊糊的一片。这人的身体,与这恶劣的环境,皆已积蓄着恶臭,局部早就开始了溃烂。 我抖了一下。我认得他。 他很高大,肩膀宽阔,身形粗豪。但我知道他,如果开口,嗓子是清亮婉转的,他练过。 我向木制的栅栏扑过去。地上有积水,令我脚下一滑,是一头撞在上面,发出“咚”的一声。 那人听见震动,总算回复了些微的神智,向着我们来的方向,偏了偏脸孔。 我敲着栅栏,喉头瑟缩,声音全都卡在嗓子眼里。 是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我才叫出这么一声来:白老板——! 是的,他是反穿局凌海洋的手下,卧底的探员,唱戏的北伶,我曹士越一年以来甩不脱洗不掉的艳情对象。 他就是我那“白素贞”。 第133章这回得跟爸爸正面刚 九、 我穿越走了以后,确实没想过白老板到底怎样了。 我原以为,他被姓凌的救走了。他们反穿局神通广大,救走他一个,应该不难的。 孰料落在我爸爸的手中,我看得到他满身的伤痕,因为缺医少药,都有恶化的趋势,还没有走近,就能闻到一股腥臭异味,不禁心内凄凉。 听见有人唤他,他却在墙角缩得更紧了,想来最近喊他都没什么好事,他听到人声儿就怕得厉害。 我一再地喊他,他愈发把脸孔对着墙角了。我是一阵的可惨,扭头望着我爸:你怎么把他打成这样了?他身上原就有伤! 我爸的表情,看上去比我还要诧异:什么?!谁规定的这人身上有伤,我就不能把他打成这样? 他可真行。 我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说出白老板不是一般人儿,他可不是什么白蟒蛇成了精怪,他就是那光轮号上的一员,早就飞升上界位列仙班,在那反穿局里也有姓名。 幸好忍住了没说。 因我细一想,感觉我爸也不是很清楚白老板的事情,他甚至不是很清楚我穿越的事情。 他固然认为,我中了神仙法术,像他年轻时候一样,从一个地方无踪无影,就去了另一个地方。他也知道自己当年遇险逢仙,只是记不清神仙脸孔模样。戎马生涯早把那些都模糊了,抑或说是血洗了,他甚至没有记得张文笙的脸。 不过,张文笙当时灰头土脸胡子拉碴,记不得就对了。我计较的是……他居然也没有记得我的脸……至少是提都没提过吧。 他没觉得我是他遇到过的“仙人”。他已经忘记了曾把我抱起来转圈,对我说从此以后,有他就有我,他也要把我的姓名记在心尖尖上。 那个“曹钰”还不是“曹大帅”,我竟有点想念他。我隐隐约约猜到了,陈虞渊说,我自己穿越去未来的同时,一共有三股暴动的能量流。我去了啥“公元2061年”,张文笙来了现在,还有一个人,那应该就是他曹钰——我的爸爸,号称要把我当作“亲兄弟”的奉新人曹钰。 回到家两个月了,我很后悔当初陈虞渊问我,我没有同他说出心里全部的秘密。 其实我全说了,事情的结果也未必转好,这我明白。只是确实有这么个契机,我没有选左我选了右,右边的路走到如今,越走越像绝人之路。忆起当初,我的后悔总是难以避免,总会在想,倘若我当时选了左边,路能不能好走一点?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66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也许陈虞渊就不会死? ——可是陈虞渊不死,张文笙就要疯掉。 我头一次登上光轮号时,见到的那个张文笙,他就已经疯掉了一半。我都不晓得,是什么治好了他,他现在看起来算是好多啦…… 总之,我爸爸是曹钰,奉新人,时任江苏督军,人称曹大帅。我既是他的兄弟,又是他的儿子。 他有过一个副官,叫张文笙,是研究穿越的博士,也是个一直流浪的穿越者。现在此人既已经死去,又仍然活着。 真乱。 我理不清。陈虞渊陈教授在,或许他能理清。我至今仍不明白,张文笙既已知道自己会死,为什么还要穿越到我们俩父子的面前来? 要我弄明白,必须要他继续穿越,再度离开;也要我继续活着,看着他走。 我当然是不情愿的。 过去我不知道什么事能逼我做下自己不情不愿的事,我相信自己生下来是我爸的宝贝儿砸,我是少帅,我爸爸是无所不能的大帅曹钰,我不会遇见那种事,我不该受委屈。但是现在,现在……我不敢这么说了。 站在地窖里,囚牢外,看着身体开始散出腐臭的、瑟瑟发抖的这个“反穿局探员白振康”,我不敢这么说了。 我爸居然,能从凌海洋那样的人手上,直接留下这个人,把他锁在地底下让他慢慢腐烂。 他折磨了这个人,把他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这都是因我而起的,我也放掉了可能的、改变这条路的机会……既然大家都走在绝路上,起码的,我现在要救这个人! 打定这个主意后,我咬咬牙,决心跟我爸谈条件。 我就在这个臭哄哄的栅栏前,随手指了指地面,对着我爸的一个近卫兵,吩咐道:给我办张椅子来。 那人只听我爸号令的,从没有见我跟他拿过架子,不禁有些懵,忍不住就要偷瞥我的这个阿爹,看看他的脸色再做定夺。 我爸微微笑挥了挥手:少帅大了,吩咐你们要听。他要椅子,就去给他搬嘛。 那近卫兵立正敬了个礼,立马转身去办。我特地看他跑上了两级台阶,才叫住他:别急,我改主意了,不想要椅子,我不想坐着。你去给我搬张床来,就放这儿,我要陪白老板睡觉! 饶那近卫兵也算是见过世面、身经百战,听见这句,也闹不住,当着我爸的面,就“啊?”了一嗓子。 我爸笑出声来,道:跟老子对着呛,这就是你想的法子? 我一脚踹在木栅栏上。效果不是很好:声音很大,我的脚痛得很,我爸他们没啥反应,监牢里的白老板发出了一阵惊叫。 又吓到了他,我很抱歉,也不知能怎么解决。 我作势又要踹木栅栏,口中吼道:我想在哪儿睡就在哪儿睡,跟谁睡就跟谁睡!你管不了我! 我爸说:我不管你,不过,你要是听老子的话,乖乖跟你小芳、小蕙两个妹妹拜堂成亲,我就放这头白大象出来。以后你养着他也可以,你宠着他也可以,我不管你,你先让爸爸把孙子抱了。 我说啊? 这太冤枉了,我确实没心要跟白老板双宿双栖啊。 不过解释恐怕也没用,我爸都认准了的死理儿,我长八张嘴也不够用说通他的,先就由他去吧。 我说:条件不够好,你先放人出来,给他治伤,我才肯听你的。 我爸脸上这两边嘴角猛一扯,笑得特别大,又笑得我特别害怕。他笑道:放人?等你生出崽子来再说吧! 我刚要跟他吵闹,还没来得及再踢一下下牢门,他身旁两个卫兵就一左一右上前,一个扭住我的胳膊把我强行捋转过身——另一个不知从哪儿抽出一个漆黑的布口袋,呼啦就往我的头上一套。 这手法,多么眼熟。 我不老实,他们就来这招。 这特么堂堂江苏督军的手下,所作所为,跟那啥土匪流寇,有甚区别? 第134章一出抗婚大戏 十、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67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爸对我做下这种事,连黑布袋套头绑人都干出来,真是非常可以。 不过,土匪绑票,是为了勒索我的家人。我爸绑我,就是为了教训我一个。 人把我拖出了地牢,也没有放我回书房。我在路上还嚷,问他:今天的经不用抄了? 问了好几遍,一开始他不答,后来大约不耐烦了,突然暴吼一声,道:再跟老子耍心眼儿,我雇十个和尚来给你念经! 我“啊?”了一下,一下子没转过那个弯,不晓得他这是什么意思。架着我的卫兵中,有一个凑近我的耳畔,与我附耳道:少帅,您就别犟了,少说两句吧。大帅正在气头上,他老人家的意思是,您再惹他生气,连您一块儿毙了,再给整十个和尚回来超度超度您…… 哦,是这样啊。 我心下微凉,以前没想过我爸会对我动这个心思。就算我干尽惹他生气的事,也没想过他也有可能除去孽子、以正家风什么的。我没想过我爸可能会杀我,甚至从不相信他会对我动杀机。 我不晓得,自己以后还能不能继续保有这种相信了。 我爸让人把我锁在卧房里,每日只供给一餐。 只给吃一顿就算了,还要大声说出来,非常郑重其事地当着我的跟前宣布,特别不给我面子。 说到底,还是要挟居多,吓唬居多。 而且着人给我上镣子,弄得真的很像那么回事。他们撤开,我即站起来,拖着锁链沙锒沙锒来回走了两步,立刻有人依照我爸的意思,声色俱厉呵斥我道:你是细皮嫩肉,平素没受过这样的罪! 我心说我怎么了我,我怎么就没被人铐过了,我岂止被人铐过?老子遭人绑过票、登过未来船、跳下过两万米的高空、会过宋太祖、进过蓬莱岛似的实验室……我是什么人,我是曹士越啊,民国第一大恶人,你们以为是白叫的? 想人家研究穿越的开山派祖师爷,陈虞渊陈大教授,见到我都曾抱住我的腰腿,尊我一声“太老爷”——虽然是叫错了,他也没觉得我不配啊! 手铐脚镣而已,一天一餐而已,你们吓唬谁? 我冷笑了一声,清清嗓子,对着我爸投在门窗毛玻璃上的黑影儿,提足了一口中气,且歌且唱且吟诵,道:暴酒难逃三江口,顺流而下醉得快,吓!顺流而下东海飘——我爸在外头冷笑:很好,还觉得是“群英会”呢,急着,你是周郎你爹也不是黄盖,你折腾我可不愿挨。 说完,他真的让人关门落锁,自己撒腿走了。留下影影绰绰好像得有三五个卫兵,就在门外转悠,啥也不干,就看着我。 我爸走掉以后,我就坐在床上发愣,心里想我到底干啥了?明明我也没干啥,他为什么待我越来越差? 杀了佟老爷子后,他又杀了张文笙,现在居然演变到不给我饭吃,要逼我跟只见过一面的女人结婚。 这跟卖儿卖女有啥区别?他自己想要孙子,自己生去啊! 饭我真的可以不吃,但这委屈我是一点儿都不想受。 我正想着,他就算是送饭来我也不吃饿死也不吃……那后窗就开了道缝,张文笙从屋顶上一翻跃下来,不声不响地,他就滑进了我的窗口。 才一会会儿没见,他不知从哪里搞了一套军装穿着,又把脸涂过,乍看就是跟那些满脸油汗的新兵蛋子没有差别。 他溜进来,见到我,这头一句话就是:我都听到了。 我没好气,也不敢太大声让卫兵发现问题,只恨恨地咬着牙根道:你听到什么了?我爸要两个陌生女人跟我结婚? 张文笙道:都听到了,我跟着你们下的地窖,人多眼杂,没人注意到我。白老板的情况我也知道了。 我心中一喜:那你来我这儿干嘛?先去救他! 他站在床边,看着我,也就光是看着,并不说话。 我觉得他耽误光阴,赶忙又道:你不用看着我,我被我爸锁在这里,人又跑不了,你还能再回头来找。我爸虽然给我减了饭,又没说不给我吃饭。你去救白老板,他被我折磨得,手脚都开始烂了!你快把他带出去,找个好医生看看。 张文笙等我叨叨完了,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早上你还没吃吧,面包吃不吃? 城里有洋人开的铺子,也卖洋人的饭食。我爸买给我吃过,但我们不大吃这个。我是断乎没想到,张文笙居然还去光顾过一回,如今在他的外衣里头,塞了一块面包。 乃是用油纸包着的。毕竟塞得很紧,已经压扁了,变成了实面饼。但他突然拿出来,我还是十分惊喜。 张文笙看着我的吃相,似乎很满意,便笑道:你吃这个,还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拿。 我其实不算太饿,也不很想吃面包。可是他此刻有这份心意,我说什么都不会辜负,当即撕开面包往嘴里塞了个满。 想答话却是不能了,听见他问,我含含混混,对他示意道:随便! 张文笙点点头:别吃你爸给的东西,我怕他给你下药。 我刚刚拿起桌上的茶水,倒了杯昨夜的冷茶要喝,听他这么一说,我又不敢喝了。离开的时间长,我也不确定这茶有没人动过手脚。 微略不甘心,我好容易才把面包咽下去,开了口问他道:我爸能下什么药?我总是他的儿子吧?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68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张文笙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仔细一觉睡醒,你就是人家的老公了! 他说得有理,我忙着点头。这时又听见他嘱咐我道:要斗过你爸爸,你关在这屋子里不行。你不吃饭几天,他会来跟你讲和,到时候,你一定装作要饿死的样子,要跟他讲和,争取出去…… 我满怀信心,立刻“哎”了一声应和。 孰料他老张还有下文。他没理我,只继续说道:他来见你,你就尽量示弱,装作捱不住了,先应下结婚的事,然后我们再做道理。 第135章断粮期间吃胖了 十一、 晚些时候我爸果然来探我。不过这个“晚些时候”却是三天之后。 他没有来得更早,大约觉得来得太早,我没有觉到他的厉害,肚子里的油水还没剐够,还能硬撑。但他也没有拖得更晚,大约是怕我饿到没有力气听他说话,或是怨恨渐涨,从此打也打不服。 张文笙就是这么同我讲的,我爸果然也是这么办的。 他俩办事儿,确然棋逢对手。 我爸还没来的时候,我躺在床上就想,我爸每一次推我出去,都要死人。在我爸这一回开的这一局里,我到底会不会,又变成一枚过了河的卒子? 纵然我答应娶妻,会不会还是有人横死? 胡思乱想是很难熬的,好在有张文笙在,我爸锁着我关着我,反而是给了他便利的,他来来去去,一般不会让我胡思乱想很久。 这三天里,往往就是我躺着瞎思量的时候,这人就从窗户爬进来,给我送吃送喝。 简直是变着花样送。压扁了的洋面包也只送过一次而已,之后送的都还不错。什么馒头、牛肉、烧鸡、热腾腾的面条、甜丝丝的元宵,自不必说,有天晚上他居然都偷摸进来送过一只羊腿,烤得焦香,很勾引馋虫。 吓得我慌忙叫他拿走,生怕被外头值夜的卫兵闻到气味。 我爸不罚我的时候,一日喂我不过三次,顶多下午再吃个点心,他老张恨不得一日喂我八次,寻常人喂年猪也不至于有这么勤。 后来还是我受不了说,好言好语劝他说,可不能再这么吃了,万一我爸一看,说饿了我几天,咋反倒饿胖了,这事须不好交代,到时候戏都不好演。我爸那么精明,说谎没用,如何能信。 这位张生,大概想一想觉得我说得也有点道理,便与我谆谆嘱咐道:你爸若真的问你怎么看上去胖了,你就说饿得气虚,脸自当要浮肿。切记要有气无力地说,才比较保险。 我说你这何必,老是送吃的来,我肚子里有油水,就刮刮油又如何,我也没有那么缺吃的。 聊这个的时候,我坐在床头,玩我的手铐。张文笙坐在床脚,盯着我的脚镣。我俩面对着面,相顾无言。 忽然他目光游移,对上我的脸,开口说道:可能我觉得,你该要及时行乐。 这个瞬间,因为他的这句话,我想到陈虞渊,心里倏然打了个突。 那个追太阳的人,留下一句话然后就走了。我至今还未把他的遗言告诉张文笙……即使张文笙就坐在眼前,我们还有时间。 因我知道一旦说出来,我们就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对坐着了。 ——“找到那个人,关闭时间矩阵,让乱流的历史回到‘闸门以内’!”这句话,我记得。它总是停在我的嘴边,吐不出口。 我想要及时行乐…… 这不光是为着我的一点私心,贪恋而今现在,想把这一个失而复得的张文笙留在跟前,留得久一点……这还因着我已确实明白了,我的爸爸曹钰曹大帅,就是陈虞渊要张文笙去找的“那个人”。 我心里有个问题,没有来得及——也没有足够勇气,找陈虞渊给我解答……那就是倘若我爸爸没有穿越过,他没有遇仙往事,没变成今天的曹钰,史上原无曹大帅,那在而今现在……而今现在!这乱流的历史中……还会有坐在此时此地的一个我吗? 我曹士越,还在不在? 要有我,首先得有我爸,不是吗? 三天以后,如张文笙所料,我爸亲自来了。 老头子来时,挟着暴怒。进门先踹门,然后找桌子好踹桌子。门和桌子,都没曾得罪过他,莫名挨踢,乃是替我受过。 踹完了,气撒够,戏做足,他方才回头来看窝在床上的罪魁祸首,也就是我。 他在自己踹过的桌边坐下,大马金刀一个姿势,点起了烟锅喷出几口烟圈。顺过几口长气后,才开口招呼我。 还是很客气的,问我:小子哎,饿不饿?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69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其实我不饿,躺了三天甚至也不累。但这一幕,我早与张文笙演练过,这时驾轻就熟,就拿被子蒙着头,故意将我被拴着锁链的手留在被窝外头,拨开一条缝隙,方便眼睛从被里往外偷看。 此时当然要做出很虚软的声调来:爸,我没事儿…… 我爸“哼”了一声:跟我怄气是不,听说给你端来的粥饭,一口没吃,怎么回事?想把自己弄死,再把老子气死? 不吃是怕你给我下药好么! 我不敢擅自加戏,还是继续有气无力:爸爸,你就当我已经死了吧…… 这戏嘛不算好,主要是我总想笑,要花很大力气撑住才能不笑。 正勉力撑着,肩膀憋得直抖——冷不丁的,我爸不按套路出牌,直即走上前来,也不给我机会叫唤躲避啥的,他一抬手就把我头上蒙的那床被给掀了。 第136章养肥了再杀,姜还是老的辣 十二、 我爸掀被子这个操作,张文笙没有替我预估过,我自己事先也没想过。 当然,我爸有这个操作,我也不应该奇怪不是? 他把我被子一掀,我慌不择路只能马上抬手挡住了脸。因着手铐脚镣有链条拴在一起,我侧歪在床上,捂住脸的同时,还得蜷起双脚。 我爸瞧了我一眼,纵然他混世魔王、铁石心肠,此时眼圈都不禁泛红。我听他问道:你个死孩子,脸怎么都这么肿了?还有力气起来不?我陪你上德国大夫那儿看看要不要紧? 我的天啊,这老儿,抢了我的台本儿,又占我的戏。这下可好,弄得我更想笑了,死死捂着脸,浑身的肉都开始抖了。 我爸顾不上旁的,扑在我身上,连我带被窝皮一把搂住晃,晃得我上下门牙都咯咯碰响。 他连声音都哽咽了:爸爸就是想吓唬吓唬你!士越,你别跟我死犟好么!赶紧着,我扶你起来,不要再躺着了,爸爸找人盛点米汤给你喝! 我一愣,心说还吃还喝……再吃再喝要露馅儿了!便勉力拿脚蹬了一蹬,道:我不要喝米汤。 声音是我尽可能虚着嗓门儿憋出来的,很有点朝不保夕的意味。 我爸抚摸我的肩膀,宽慰道:儿子,你现在虚得狠了,就不能直接吃肉,先饮米汤缓一缓,而后食肉糜…… 他是真信了。也是,他跟我毕竟是亲父子骨肉连着筋,他没别的骨血,我也没有弟弟妹妹,我要再真的没了,他可能要慌。 想到这里,我将手放下,人若无骨自然就愈发恋床:我不要!甭管我!我一口都不会吃! 我爸急得使劲儿盘我,我越是喊着不吃饭,他越是耐心劝我起来吃饭,完全不把我当个大人儿,就纯粹以为哄孩子的法子还能管用。 最后我实在不想跟他耗了,就给他开口说了句:你还拷着我呢,打算领我出去丢人么? 我爸不假思索立刻叫人进来开锁。 他这变脸变得过分干脆了,跟三日前判若两人,反而让我更怕了。这种雷霆雨露的态度,让我难以捉摸,加上之前那些事,在此便更不敢轻易下结论,判断他的用心。 张文笙对我说过,他要开锁,万不可让他开。锁开了以后,当会派更多人看着我。所以我听我爸说开锁,马上就势一滚,往被窝里蹭,口中嚷着:白老板还锁着,我就陪他锁着——要不然,你把我丢去地底下,同他关在一处!我不是你,我是有情有意的人儿,我要跟他一样,我要患难与共…… 我爸少少那一点柔情和耐心,就在我的跟前,一点点儿地从他逐渐涨红的老脸上消退下去。我偷眼看他,已晓得他快要闹不住了,这也是张文笙预料中的,他说我爸不可能轻易低头,我要在适当时候,自己先跌软,试着跟他交通一下,看看他到底想要怎般谈条件,也问问白老板的近况。 什么时候才是适当时候?我不晓得,我心里想,最好不要谈崩了吧……我不想被关着,也不想被锁着,其实我并不想去地窖里陪白老板坐牢,我还是想继续当我这个少帅的。 我等不及了,使脸朝着被角,发出一声哀嚎,作为开场白。 我爸也是会的,听见我嚎,马上来搭戏了:你嚎什么?老子还没有死呢! 我说:你对我这么不好,你都想把我活活饿死了,我妈知道吗? 哇擦。 真的是一念神来。 我都没细想,脱口而出,想想看,我真他妈是个天才。 背后悉悉索索的,然后我听见轰的一声。这时候再掉脸看,我爸爸曹大帅,一屁股轰塌在床沿上,坐着不动了。 我问爸啊你咋了?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70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爸用一只手,遮住他的赤红老脸:你妈妈要是在,肯定也是马上想抱孙子的。 他此刻的悲伤很真,我挑不出来毛病。我想了一想,如果连他此刻的悲伤我都要忙着挑毛病,我还能算是人吗? 为怕不刺激到他,我放缓了口气,道:其实让您抱孙子也不算什么事儿…… 我爸立马把那浓眉一抬:你答应啦? 我也没答应啊,可这时也不知怎么答他,就敷敷衍衍道:结婚嘛,早晚都是要结的…… 这边厢我爸得了我这句话,当即把身板儿一挺,双手抬起来拍了三下。我还在诧异,就看见卧房门开了,进来一队兵,分别拿着钥匙、热水、米汤、换洗衣裳,走进来帮我开锁、擦身、饮食更衣。 这些东西,就我们两父子说话的这点子工夫,根本就置办不起。这是他早就布置稳妥,候在门外的。 我觉得自己还是太嫩了,好像是有点上当了。 果然,我爸站起叉腰,对众兵将言道:少帅要大婚了,赶紧把锁开了,好好伺候着少帅。 我蜷在床上不给他们捉我的手,我问他:那白老板你怎么办?你不答应我,我就不吃饭,我不让开锁! 我爸白了我一眼道:你还真够长情。等你结了婚了,我就放人,信我不信?哎你不信也可以,反正放不放、杀不杀,都看老子心情。 第137章跟裁缝定计,拆将军边墙 十三、 我是真的要结婚了。前一天我还毫无概念,第二天就被架上台前。 当然我爸也是真的要结婚了,他是当真要凑这个热闹,打算跟我一起把事儿办了。 我说这不好吧,按俗礼你纳妾你的妾侍要给我敬茶,我的老婆们也都要给妈妈们敬茶,到时候你敬我敬,你来我往,觥筹交错,敬茶如劝酒,岂不乱成一团。 我爸冷笑一声,批驳我道:尿性! 就算盖棺定论,把我这辈子的棺材板儿都给磕死了,从此生不出儿子来,他是绝不会再把我放出深闺去。 次日便有新秘书领着裁缝来为我量体裁衣,衣服赶着做,择一吉日就办事。 我爸给我开了锁后,如张文笙所料,开了也就开了,没有再给我锁回去,自己也不再来了,只是加派人手看住我这小院,连只麻雀都不轻易让进。 我通知不了张文笙,心里很着急,心说早知道当初应该学学土匪的鹧鸪哨暗号,现在就用得上了。 胡思乱想的时候,把我自己当成一个莫得感情的少帅假人,随便裁缝摆弄。 裁缝是个老裁缝,头发辫子花白——诶唷我的了个喂,都已经全新一个世界,此人还戴着瓜皮小帽,留几缕山羊胡子,一条细瘦的小辫。他有点驼背,在我身前身后地忙活时,我都看不到他的脸。 拖拖拉拉,他量了能有一个小时,总在一个皱巴巴的小本儿上记数,我心说我都不晓得自己身上有那么多的数可以计量。 终于,当兵的到了饭点儿,去给我领这一顿的饲料去了,这老裁缝等他们几个走辽,赶紧着用后脚跟把门扇合上,整个人身量朝起一拔,顿时挺若标枪。 我愣了一下,问他:师傅,你谁啊?这是唱哪出? 裁缝把山羊胡子撕下半边,我总算认得出,这胡子小辫儿瓜皮帽下,小心翼翼藏着的,正是张文笙的脸。 我是大喜过望,叫也不敢叫,只能原地跳一跳。我扑上前去,双手抓着他的肩膀,细细把他的眉目看了一遍。这个人平素眉毛淡,今日涂得粗黑了,果然就判若两“张”。 因为太高兴、太惊喜,又偏偏不能出大声的,我没法子,双手在他脖子后面交握,恶狠狠地又抱了他一回。他也不说话,笑眯眯站着,两手依旧是拿着竹尺、皮尺、粉笔,就随便我发疯。 我怕耽搁太久,没有机会交通,抱了一下就赶紧松开手,小声道:你怎么这么来了? 他笑一笑,反问我:怎么,你不喜欢裁缝? 我摇头摇到脖子都痛:裁缝很好,我喜欢裁缝!裁缝还会做衣服!你会不会做衣服? 张文笙道:说的什么昏话,曹少帅,我是个来偷东西的假裁缝! 我心里烦乱得很,完全没办法再拖下去了,攥着他手摇晃了几下,求恳道:笙哥,你把我偷出去吧!若不然,我要做人家姑娘们的老公了! 张文笙道:衣服都没裁完,哪有那么快。我不放心你,混进来看看。 我说:我爸不跟我谈条件,我输得好惨。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71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张文笙埋下头,把胡子贴好,拿着根皮尺,仍是在我身上比来比去,装模作样。我听见他口中嘟哝道:我在外面树上守着,看到你的院子里兵多了起来,就知道你搞不过你爸,撒泼打滚装死都没啥用。 唉,谁能干得过我爸?他从千年前劫道儿那时候起,就是个狠到极点的好佬。 我用双手抱住自己的头:别说了,我头都大了! 张文笙喷笑道:你胖了一圈,头是真大了不少。 他的手捻住我的衣角扽了扽,口中与我交代道:眼下这样也不算糟,你爸不当你是威胁了,自然放开手脚。比如说,他现在就把时空定位器全都随身带,我看得清清楚楚。 我说啊,那么多个,他怎么随身带,拎一口箱子还是背一个袋子啊。 张文笙道:箱子,他自己不看着时,自有个副官帮着拿。旁人看最多以为是夜明珠一类,他做大帅的怎么会没有这些珍宝,自然也不会太在意。 突然之间,我有了一个想法…… 我与张文笙附耳道:你想过没有,万一别人都知道他那口箱子里,装的乃是一十三颗夜明珠呢? 张文笙诧异道:你什么意思? 我说:我不是要办婚事么?我爸也同天娶小妾。谁拎着口箱子拜堂啊,箱子肯定离得远。你一个人去夺,怕不能行。倘若观礼的个个知晓,箱子里头装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张文笙一手拍在的后背上,啪的一声,拍得我往前一冲,险些跟他脸贴住脸。 听完我的点子,他的声音颇快活,看上去也挺乐的。他很欢快地还了我一句,道:你还真是你爸的崽! 第138章谁遗无声照,搅乱旧因缘 十四、 答应婚事以后,我得重见天日,竟然是因为我爸爸从南边接回来准备着完婚的五妈妈,提出来要先与我见上一面,打打招呼。 我爸觉得已经一家人矣,固然现在还是客,很快也要成为家亲。我与其他四个妈妈都不亲近,跟这个他明媒正娶要给我生养弟妹的小妈妈,一定还是要近乎近乎的。 他偏爱新宠,所以点头。也叫当兵的把我从房里提出来——啊不,是请出来,收拾体面了,跟他们一桌吃饭。 走在路上遇到我其他的妈,她们就已经开始闹了。 一见我,就哭。哭得百转千回,有人啜泣,有人嚎啕,有的流眼泪,有的喷口水。悲戚的态度是一致的,讨伐不了我的爸爸,就希望摆我上台,要我做个驰援。 哭诉的无外乎是:你爸一把年纪,为何如此老不休,如此的骚情,要娶女学生。 这一个女学生,年纪比士越你还要小几岁,比之前你爸想给你订的佟小姐小好几个月,什么东西,丧尽人伦。 我满心别的事,哪有工夫与她们纠缠,信口说要是人家愿意,是自由恋爱,那可以的吧?我又管不了我爸。 这答案不合格啊,就好像点爆竹信子的一个火头,我的妈妈们瞬间炸了。 四个人从四个方向,封住我的去路,齐心协力,拉拽我的胳膊,哭号道:这女学生要真是进了家门,她年纪轻轻正得宠爱,再给你生个弟弟出来,你爸爸没准儿就不要你了! 我倒是想要他别管我,别要我,容我偷一个时空定位器出来,跟张文笙逃走。务要逃去千年,远走高飞。 想归想,嘴上并不能吐露真言。我敷衍道:我当儿子的不能忤逆老子,若真的有这个事,那就是我的命,你们且饶了我吧。 如此耽搁了好一会儿,我爸爸派人来催,我才得脱了身。 我这一家人于是坐在桌上,我坐我爸左手边,右手边坐着他的未婚妻子,据说还是女子学堂学生的陆小姐,也就是我未来的第五个妈。 迎面呢,排着一排四个横眉竖眼泪汪汪的,是我原本来的四个妈妈。 我爸宠爱新人,亲手给她斟酒。新人穿着荷叶边袖子的一件袄子,细细白白的臂膀从宽袖内戳出来,手腕上挂着一对胖墩墩的碧玉圆镯,想来是我爸给的见面礼。这小姑娘冷淡得很,我爸给她斟酒,她连眼皮子都不抬,眼看着要斟满了,她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大帅,我不喝酒。 嘿哟!我没忍住,一耸肩膀乐了一声。 我爸也不生她气,一把捞起那个斟满的小杯子,“啪”地砸在我跟前:帮你妈喝了。 哇还能这么操作?——喝酒我没意见,但以后老头你要都这么操作咱俩父子就没法处了啊! 我心里生气,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这时举起那杯酒,对着我爸就嚷了一声:爸爸,我跟你干一杯! 我爸一愣,指着我给他的新人介绍:士越就是这样子,心肠是越热性子越急。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72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陆小姐没吱声,单是掩口而笑。我爸很满意,到底跟我干完了这杯酒,缓过这口气劲。大家相安无事,一边吃饭,一边等着请来的法国照相师过到府上来,打算趁着陆小姐今天第一天到,我爸心情又好,给我们全家拍一张照片留念。 那洋人来得晚。我们饭都吃完,酒也喝过,洋人才到,还在装镁粉。 我爸经不起吹,要穿得派头一些,便由他几个旧老婆簇拥着去换衣裳、取帽子,我是打扮好了才来的,这时便不须换,与盛装的陆小姐一道,坐在原位上稍待。 陆小姐总算抬起来眼皮子,瞧看着我。一桌只剩下我俩,我觉得尴尬,忙大瞪着眼睛,也瞧着她。 少帅,她轻轻开口,悄悄儿唤我道,你还记得我吗? 哎……别这么开腔啊,我好怕啊!我是很不想再在此时此地遇到以前见过的任何一个新旧人等了喂。而且她这个开场白总给我一些非常不好的预感,我还有指望将来跟张文笙一起逃走,我不想无事生事。 我都没敢细想,赶紧忙不迭地:妈!您自重! 陆小姐幽幽叹了口气,道:我在报上看到你的事,然后给你写过信。谁知回信的是你爸爸的秘书。 我突然想起,我爸是从给我寄信的少女中选出的她。那些信我并没有自己读过,因此也不知她的信写得怎样,当时又寄来怎样的小像,怎么就被我爸给相中了…… 想到这里,我委实有些怜惜她了,小声道:我没有要我爸爸娶你…… 这是我的真心话,我也并不想让她这么年轻的小女子,做我的妈妈,给我生几个弟妹来着。我的想法很简单,如果当初我能有现在的意气和胆量,或许就能动脑子折腾出点办法来,教我爸不要下聘。当时的我就是废柴一根,什么都做不了。 这边厢我话音甫落,这个新妈妈就抢口辩白道:我也并非贪图富贵,想要嫁给大帅做小!如今来此,是揣知士越哥哥身陷重围,我特来助你离开! 我被她给吓得从椅子上蹦起来了:你你你说什么?! 刚跳起来,法国人以为我准备好了,便走进堂屋,对着我做了个请的手势,说照相机架好了,请我过去先拍一张,让他试试镁光灯跟火石。 我为了不与陆小姐再多说话,欣然答应。于是便有两个仆人端来一面大镜子,让我先对着正一正衣装。 我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这天穿得倒齐整,乃是一身前清样式,马褂、长衫,衣服上深下浅。 这一身真的很眼熟。我脑子里过了一道闪电似的,被劈得一个激灵。 我忙低头看,果然自己脚上蹬了一双圆口的黑布鞋,更穿着白丝线袜。 我的天。 这分明就是,陈虞渊给我看的——所谓的“曹士越的结婚照”上的——同一个我啊! 第139章汝方矜所得,谓世尽盲昏 十五、 拍完照天色已晚,我爸留法国人抽雪茄,自己也醒醒酒,着大家各自回去睡觉。 这里仍旧是找一队兵,照例押着我回房去。回了房我掩了门关了灯,掀开床帐,果然又看到一个张文笙窝在我床上,盖着我的被,笑眯眯地望着我。 我蹦上床,捉住他的手臂:我有话要告诉你! 我正是打算与他说,原来我在未来见过的自己的结婚照,也不是什么结婚照,不过是穿件新衣吃饱喝足一时照的。我许是不会与小芳、小蕙结婚,我们的事情或许能成。 谁知张文笙反手将我一抓:路子已经打通了,今晚我就带你去见白老板! 我噎了一口口水,想好的话都没有能说得出来。 张文笙偷了卫兵的衣服,拿来与我都换了,又跳上房梁揭开瓦片,带我从房顶上出了屋。他做事情向来妥帖,到此我也不再多问。 我们在房顶高来高去的时节,他与我道:与他说说话就好,他不能认你了……将来得便再图救他。无论看到什么,你千万不要心软婆妈,我吹哨你就出来,我们就走。 这一晚我心中激越浮动,以前担心认命,现在又蠢蠢欲动,他说什么,都是随意过耳,我信口就应,没有多想。 不多时到了碉楼外面,正逢看守们换班。这里味道恶臭依然,其实卫兵们都不太愿意下去守着,就着两个新人下去。张文笙这些天来应当是仔细观察过他们,这时等派完工,他扑下屋梁,直接把须下地牢值班的两人拍晕,放在黑暗的楼角。这才接我一道,举着马灯下去地牢。 昏光一柱,引着我们抵达栅栏门外。大老远就看得见一坨黑糊糊的污物。因为是第二次看了,我虽然心头一紧,也没有像上一回似的嚎啕大哭。 张文笙早配好了钥匙,这时不多话,就开门放我进去。出口只得一个,他叮嘱了我一句“抓紧时间,不要节外生枝”,就自去守着出口了。 我提着灯走近“白振康探员”。我在未来被陈老师庇护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里,若那时能联串起这一生的事,我能找得到他,一定会教他避开我们远远的。他是局外人,本不该沦落到如此。 想到这些,我的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时也不敢抽泣出声,就一直憋着,细细地喘气。待走到他跟前,我小声唤了几句:白老板!白老板!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73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他毫无反应。一条腿伸得笔直,戳在我面前。我俯身下去,一阵腥臭扑面而来。影影绰绰的灯火里,看得到他腿上流脓的伤口。 我甚至不敢伸手去摸,又不知推他哪里才好,于是又叫:白老板!我是曹士越! 这人抽动了一下,没有立即出声。这跟我想得并不一样,我想过抱头痛哭,也不觉得自己会怕他一身的伤口脓血。我以为能跟他说得上话,能一道议论一点往来计策,谁知他已不能说话。 我大着胆子,伸手去摸索,一下便摸索到他软塌塌的脖子,然后是顶在墙角的头颅。 迎着光,我双手抱住白老板的头,把他的脸扳转过来……清清楚楚,他脸上鼻梁两侧,是糊着黑血的两个眼子。 几天不见,他没有眼睛了。 难怪张文笙提前就说,他不能认我了。张文笙勘察得详细,他早已经晓得了。 我连自己的头都撑不住,这就低了下去,把脸颊贴上白老板的脸孔,忍不住要爆出哭声来。这才刚张开口,身后就来了一人一把捂住我的口。我手一松,白老板的脑壳又在墙壁上咚地撞了一下。 当然是张文笙,他听见动静不好,就下来了。 白老板本来是昏沉沉的,被我扳了一下,又被这么一撞,总算醒了。我听见他呻吟,急忙又去晃他,口中叫着:白老板!白老板!贞贞!贞贞!还记得我的声音吗?我是曹士越啊! 话音未落,他倏然把嘴巴张到最大,发出了极凄厉的一声嚎叫。我被吓得心都顿住一霎,差点儿忘记了跳。 张文笙怕外面听见声响,揪住我就出了牢房。我要挣扎,他直接把我抱得两脚都离了地,在我耳边喝到:说好了的!不要婆妈不要误事!我们能救他!只是现在不行!走! 张文笙把我安然送回到自己的屋里、床上之后,我都还是一直在哭。我记得的白老板,不当是这么狼狈凄惨的。 搅和到我的事情里,是他倒霉的开始。对我来说,这一番起伏,许多经历,不过占据了人生几个月,对他来说,是一路从天上落到地狱里的许多年。 我拽着张文笙的衣袖,边哭边问:纵然我救他出来,他也看不到了,他这辈子都要瞎,我能怎么办啊? 张文笙爬上床来,一把把我揽在怀里,我感觉到,他将脸贴在我沾满了白老板污血的半边脸皮上,死死贴住。 然后他靠近我的耳畔,一字一字对我念出仿佛蛊惑一样的言语。 我听见他讲:这些都是可以改变的,只要我们拿到定位器,我们可以穿越回去!靠穿越,改变结局,改变这一切事的结果!我们可以的!曹士越,你去过未来又回来,你知道的!穿越回去,改变一件小事,就能改变一切! 是的,他还是笃信。他没有失去过这种笃信。即便付出了他老师陈虞渊的一条命,他也还是,相信穿越能改变命运。 郎心如铁。 第140章对面易春色,离心已万里 十六、 穿越这个事情真是个无底洞,一旦沾上此生都甩不脱。 其实我最初并不想穿的,我是被逼的。可现在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睡不着,时时琢磨着怎么才能再穿越。 要怎样才能再穿越?要再穿越到什么时候、做下什么样的事,才能刚刚好把坏的事情变好、又不把好的事情变坏? 我曾经在光轮号的牢房里,搞不懂为什么眼前的那一个张文笙蓬头垢面、两眼通红。探望过白老板之后我根本都睡不着,眼泪顺着弄得脖子里湿了整夜。第二天揽镜自照,也是头发蓬乱,两眼哭到红肿。 总算能明白他了,无非都是意难平。 张文笙陪了我一宿,天亮时起身要走。我拉住他的手,问他:我爸有宝贝的消息如今放出去了吗? 张文笙道:按你说的,找了何老三,他盯着我看了半天,迟迟疑疑。事情还是应了。 我一想到何老三盯着张文笙看无非是听说他死了想,心里就突地一落。我瞧着张文笙,他现在固然疲倦,然而双颊泛着活色……何老三必然已听说过,张副官已死。 他是真个死过一次了——而且,若我不能顺利穿越去改变这些事,他还是得要这么死…… 要是抢不到定位器,要是不能再穿越,事情就会这么走下去,我要做小芳、小蕙的亲老公,我要终身熬煎在这一桩又一桩的我悔愤当中。 我又问张文笙道:他没问你怎么没死? 张文笙笑道:在他们这类人看来,是能人就当有本事不死,真的束手就死,才是怪事。 他离开后,我爸果然派人唤我去吃早饭。他将娶新妻,约莫是重现柔情,连我这个近来被禁足的儿子都可以一时得赦,跟他们共进三餐,谈笑风生。 去吃饭就瞒不住我这张哭到浮肿的脸。还没上桌,走出院子我就遇到陆小姐,虽然还没过门,妈子婆子使唤丫头已经给攒了五个,她看到我头一句也是:少帅,你昨晚上哭过?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74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尴尬得很,不好说是也不好说不是,便摇了摇头:不要叫少帅,过几日我还要叫你一声“妈”。 押着我的兵催促我们走动,她又垫着脚尖赶了两步追上来:不叫你少帅,难道要叫你“士越”? 我都被她逗乐了:陆小姐,您随意。等您过了门,我们可能不常见得着,并没有叫来叫去这么多麻烦。 这时我心里想的还是,如果事情办得成,到时候我特么就跟张文笙远走高飞了,人在哪朝哪代你们都不会晓得,还见面呢,还“士越”呢…… 不料陆小姐听了我这话,也不生气,兀自追在我身后,柔声细语道:士越,我叫书婕,你也可以直接我的名字。 她莫名其妙的,我被少说十双眼睛盯着,岂止是隔墙有耳,完全是严丝合缝一举手一投足全给我钉死了。 完全不知如何作答,我只胡乱点点头就算混过去了。 等不多时坐在一张桌上吃饭,我爸看到我的脸孔,第一句话竟也是:诶你昨晚上哭过? 我真的要憋不住了,心里愤懑愈盛,直接冲了他一句道:我念着白老板,心绪难平! 说中了我爸的心事,他两边腮帮子上的肉都合着抖了一下:都要做人家老公了,还想着那个唱戏的!瞅你这没出息的样儿! 他声音一大,我就不出声了。我们俩父子坐在一处,心不在一处,仆役上粥上菜,我们都不讲话。 冷不丁的,隔着我爸,那陆书婕陆小姐忽然启檀口、动念头,要来搅我家的混水,她掉转头,望着我的亲爹,来了这么一出。 她问:大帅,白老板是哪个? 我心里厌烦,直接抢答道:是我包的戏子,那是真绝色,您早晚也见见啊,妈! 她轻易不开口,难得给我爸个脸色,还被我给浪费了。我爸拿他穿着牛皮靴子的大脚,在那饭桌下,冲着我的小腿就是狠狠一脚。 我疼得直接趴下了,差点连脸都揣粥里去。 我爸看也不看我,就跟陆小姐叨叨。为了她,连雪茄都掐了,放软了调调,同她说道:士越就是有些小毛病,现在已经改了。后天黄道吉日,他自己做了人家姑娘的丈夫,也能独当一面了。到时候,我为他们置一别院,让他们三口人搬出去住! 这话虽来得突然,有点翻脸无情,老实说我也不是没有准备的。 我有张文笙帮忙,到时要一起抢了时空定位器逃走。更何况我心里觉得他不想见我这个儿子,那敢情好,我也不再想待在这个从千年之前苟活到如今的混世魔王老妖精身旁。 我爸爸杀的人太多了,就算两手洗得干净,尚有新人在抱,但凡我坐在他身边一天,我就好似被昨夜白老板身上那种脓血的腥臭萦绕掩埋着。曹钰曹大帅,作为他亲生的崽,如今我真的很怕他。 因此上,他这么陈情,我也不争辩,就像死猪在炕,随便他安排。 我肯干,我那另外四个妈仿佛顿时要失去靠山。即便我从未让她们靠得住过,至少,我爸只有我这么个只会抄经的傻儿子也是个妥妥的定心丸。 眼下老头子甚至想赶我出去自立门户,显然是要与陆小姐开枝散叶了。这粒药丸太猛,她们有点儿受不住了,又不能马上开腔在早饭桌上哭嚷——都是一腔的忧愤,终究憋得练成了神龙飞腿,二话不说,一人一条腿,都在那桌子下面,寻觅我的腿。 我刚被我爸踹过,又被她们反复地踹。这顿饭吃完,我的双腿已不知到底挨了多少下踹,又痛又重,站不起来。等人都散了,我还扶桌坐着。 热粥喝不下,徒留泪两行。 第141章命里寻西风,蓬莱至今空 十七、 人家结婚哪怕是抢婚,都是抢新娘子。也见过地方小报新闻,提到徐州郡下某寨某村,有抢亲之事,人家新娘子抵死不从,被夫家捆成一团罩上盖头塞进花轿里抬走的。当时我看过也就看过了,既不唏嘘这个操作,也不心疼这位新娘。 直到老子新婚前夜,我爸让人端了麻绳过来,把我的腿脚拴上绳,给捆在床脚上。 卫兵捆完就撤了,过了不多会儿张文笙来到,我教他替我把绳子解了,让我睡踏实觉,他倒不肯了。 他说:就这麻绳能捆得住人吗,又不是七宝连环锁!这是你爸的疑兵计,拆了绳子,说明你有人帮扶,至少是你胆儿肥,不听他的。就得好好这么拴上一夜,明天早上你就哭唧唧看着你的爹,等他亲手来解这根“捆龙索”,他这心里可就安稳了。 想想也对,我就忍了。躺在那里,一条腿上拴着绳儿,绳儿不够长,腿没办法全塞进被内去,心里便还是磨不开。 我问:何老三知道是明天吗? 张文笙道:他省得的,明天跟着倪帅的亲朋混几个进来,还有一些线儿上的兄弟,都去九里山埋伏着,等这边炮仗一起,那边就炸营响应。乱了起来,好夺箱子。 我又问:那箱子现在在哪儿啊? 张文笙一巴掌按在我的脸上:别想啦,你爸现在贼多了,天天枕着那箱子睡觉。睡吧,成不成都在明天……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75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还是有很多问题,至少有几百个无解的疑问。我拂开张文笙的手,扭头看他,看见他目光灼灼,一点困意都没有,只是望着帐顶,一时并不做声。 虽然我已经往来过千年,我在一千年的往返里纠缠寻觅过这个眼前的人,但是此刻,我还是闹不懂他心里所想。 你也可以就这么跑了的对吧……我闭上眼睛,小声对他讲,假装这只是我半梦半醒间的昏话。 我说,你现在跑了,不再找我,一定不管我们俩父子的事情,你就能活,对吧?你一定能活,去给别人当副官,甚至你自己这么本事,你自己当大帅也不是不可能,还有——这个半梦半醒的……时刻。我切实听到身旁的张文笙深吸了一口长气。 他的声音带着一点笑意:我要是不管你,你就真的要变成民国第一大恶人曹士越了。 我说:那你要是管我,你会变成哪一个张文笙? 他没有答我。那天就这样沉默了,他没回答我。 果然第二天天不亮,我爸就亲自来验看我的情况。看见麻绳依旧,我半条小腿都快麻木了,他倒是很满意,与我推心置腹,说你今天要婚了,爸爸也很舍不得。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我又不是女儿,我又不嫁出去,纵然住到别馆,也就是隔壁院子而已。 边门都直接打通的,他还是派同一批的兵蛋子看着我,押解着我完成生儿育女之大事,他倒是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他帮我解开麻绳,是亲身蹲下去,双手覆在我的腿上。他的手以前是干燥温热的,现在就跟凌海洋第一次出现在出现在我家宅院里的时候一模一样,粘湿冰冷。我弯腰一把捉住他的手,他甚至因此弹了一下。 我说:爸爸,您没事儿吧?今天是您和陆小姐的大日子,我想先恭喜您一遍。 我爸有点心不在焉:先给你办,你是今儿的台柱子。爸爸凑合凑合这个热闹就行了。 我抬起头,看见之前跟过我的那个老家来的新秘书,手里提着一口扁硬的小皮箱。差不多也就这么大得了,里面大约就放着时空定位器。 那些时空定位器,全都是陈教授的心血,是白老板的眼珠,是张文笙的执念,是我心里头的刀割火烧一样的意难平。 我假装没有注意到那个箱子,单只是搭住我爸的肩膀,说:爸爸,其实这件事您太急了,都不准我带个心思挑一挑,娶个可意的人儿。 我的爸爸一把扯开麻绳,“霍”地站了起身。他本就穿戴精美,穿着他的督军礼服,胸前挂满各式各种勋章,此时站起来,辉光熠熠,又叮当作响。他的新副官识趣,立刻赶上一步,为他披上大氅。 我的眼睛虽不在那个箱子上,我的心思就只在那个箱子上。我知道张文笙躲在我们都不晓得某处,这时必也是盯死了这个箱子。 我爸一边戴手套,一边与我讲道:咱不赶着活,我怕你的命追上你。乖乖的,赶紧生俩大胖小子丫头,告慰你的亲娘。你过得好,爸爸就少了很多远忧了。 他走出去,是下了狠心,不跟我多说话,单只留个背影给我。在昏蒙蒙的黎明光影中,我看到他推开卧室的门,连这个动作都很用力。 在那两扇门首之外,那院子里面,两排仆役早都准备停当,手里都端着东西,要伺候我穿衣梳洗,做回江苏督军的宝贝贵公子。 一根弦绷紧来,连唢呐都预先试了两三声,粗粗嘎嘎的,仿佛睡过头的报晓鸡。 第142章烟华一时景,梦里小团圆 十八、 我爸真的能耐,父子俩同日娶新这件事,大操大办已经很不要脸了,当日他居然把江浙、徐海有名的报人都请到家里来吃喜酒,乃作见证。 言下之意,等人家编新闻,不如送新闻上门。把街边风闻变成现场目击,他就不怕人乱写了。 更有过分的,是当我看到一帮子戴眼镜的生脸孔吓了一跳准备往回跑时,我爸还拉着我说:勿惊勿惊,要抓好报人一支笔,这是文笙说的。 他好不要脸,还能轻轻松松,提到张文笙。 家里乃至门外大街上,今日都站满了人。夹道两旁,都有人伸长脖子等着候着,想看接新娘。 我爸仆役出去撒钱稞喜糖,然后着几百个兵,把当中道路清空隔开。持枪的士兵分列两旁,列队为我护住当中。我被我爸的人绑上红花推上了马,身前身后也有近百的步兵开道,不像是去接新妇,倒似打马出征,不抹平一两个地儿不带回头的。 人太多了,我骑在高高的骏马上,往四下里张望,看不到张文笙在哪,心里委实发慌。说是接亲,并不需要我长途跋涉跑到合肥去,两个新娘子就住在就在隔一条街暂租下的一座公馆,为图洋盘,花轿也没有搞,我爸给我准备了一辆崭新的马车,一车刚好把两个新娘子给盛回来。 待我领着马车、步队抵达公馆,方才下马,就有倪叔叔的副官、参谋前来迎接道贺,一人伸手扶我,道:请少帅下马。 声音好特么耳熟,我定睛一看,原来便是那何老三,贴了两撇八字胡,加之一双眼眯成了细缝,弄得我差点儿认不出来。 我看见他,知道是张文笙安排的,心中大喜,反捞住他的手:是你! 何老三明显是觉得我戏不大好,装不认识都装不像,对着我眉头鼻子一皱又瞬间硬拉扯开:姑爷,以后我们伺候您! 我领会到他的意思,点了点头:领我去给丈人磕头。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76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走着我俩暗地里交个底,我伸一只手给他,想让他给我画个数,说说带了多少人马。空手招了半天,他靠过来抓住我手,给我怼回来了,小声道:别问了,都来了,没你爸爸的兵多。 我小声道:张副官怎么给你们讲的,记得了? 何老三道:记得了,夜明珠归他,黄货归我,大家拥戴少帅! 黄货我晓得,就是黄金。可是,他说的是什么黄金?我只知道今天大家一起抢时空定位器啊? 怎么又冒出来个黄金? 我是满腹狐疑,可惜人多耳杂,眼见着把我送到了倪叔叔的跟前,我也来不及问个明白。 事到如今,只能双膝落地,跪下磕头,把戏演完。 公馆这边的人簇拥我的两位新娘上了马车,就开始放炮放鞭,一时烟尘四起。 我守在马旁躲不开,只能拿袖子掩住口鼻,几个兵过来推我上马,笨手笨脚。马车夫看不下去了蹦下来帮忙,搀着我肘子在我的屁股上一托,就把我送上去了。 这人如此麻利,让我不禁低下头多看了他一眼,这一看不要紧,险些让我惊得掉下马背。 原来我低头看去,就对上了马车夫——即张文笙的脸。 他几乎是没有太多装扮的,只戴了顶毡帽。也没有贴胡子,就是他本来的那张脸。不过毡帽略大,遮住了眉眼,稍稍能掩住半幅颜面。 我没想到他本来就跟着我驶马车来的,在我爸面前大摇大摆驾车而过,居然没被他揪下来毙了。 如今突然看到他,我是委实担心,大概脸上都露出了担心的神色。 这张文笙看见了,也不说话,只站在旁边挽着我坐骑的缰绳摆了摆手,教我也别要出声。 我的心突突跳着,连个马都骑不好了。回程夹道烟火,大家都在忙着躲炮仗,自然不会多注意到我的脸色。 马车上坐着我爸给我定的两房媳妇儿,可也坐着个张文笙……他竟就这样子要同我一道回去,面见我爸爸曹大帅了,真亏他想得出来。 当然,有新娘子看,谁还看马车夫?而且按照惯例,自然也要请驾车、抬轿的进去坐在下手喝杯喜酒的。他与何老三,都可以堂堂皇皇地进门吃酒,跟着凑份热闹,也离我爸更近,容易下手抢夺东西。 大约这就是他的主意。 今次我领回程的,除却我的新娘们,还有她们的嫁妆。金银财帛都有,甚至还有倪家军新购入的枪弹,也送来一些作礼,一齐装满了二十四口胡桃木大箱子,都用火红绸缎包裹,插着金花。 这一路浩浩荡荡,穿街过巷。到了我家宅院门口,炮竹声起,浓烟滚滚好似战场,我爸也确实搞了两队兵,在门口对天鸣枪摆谱。 张文笙跳下马车,没管着新娘子们,单抢了一步,双手抄住我,助我跳下马背。 我已经被炮仗震昏了,定了定神看见又是他,又吓一跳,道:你快躲好,莫被我爸爸看到! 张文笙笑道:怕什么呀,明媒正娶的,等下还要从中门进去。 话虽如此,他等我脚一着地就松了手。我见他往去招呼丫鬟婆子们接新娘时,路过倪家送亲的队伍,清清楚楚,冲着隐在当中的何老三,吹了一声鹧鸪哨。 土匪这套看家本事,他倒是随俗自便,竟在我被关禁闭的时节里,兀自全学会了。 他俩一应一和,反倒是我,不知这夺宝的计划细则到底如何。我寻思着,张文笙既然不与我细说,莫不是怕我在我爸面前露怯? 因为相信他,是到这节骨眼儿,我都没有生出分毫的犹豫。 这便牵起红绸,领着两个要做我太太的女子,往喜堂步去。 第143章爱你爱他爱我,乍惊乍喜乍悲 十九、 原来以为拜完天地拜父母,是拜我爸跟我妈的灵位,孰料等我领着倪家两个妹子走到堂屋里,却看见我爸和陆小姐已经端坐在那里了。 陆书婕也穿了件喜服,只是略洋派,仍旧是她喜欢的高领、宽袖,绣花边的水裙。衣服的颜色虽然喜庆,她的首饰也明艳,却没有披盖头,也没有似小芳、小蕙那样,穿戴凤冠霞帔。 我看她作的已是开脸的打扮,实不知道她算是当了我妈还是没当。昨天一整夜,我被我爸拿麻绳拴在自己床上,就算天塌下来,我也只能被砸死在自己床上,自然不能晓得他们的事。 本来不关我事,可我打量上陆小姐的第一眼,就觉得刺疼得厉害。仿佛这个人是等我施救的,我到如今才明白,也没有什么办法能帮她。 我爸也穿马褂,与平常不同,专门别了金镶玉的怀表作装饰,胡子也细细打理过,这时看比平时更浓密,也格外威武。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77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他的新副官与我的新秘书,都没有在他近旁站着。那放着一十三个定位器的小皮箱,不在任何一个人的手上。我依稀看见,它就搁在我爸的椅子下方。椅背用彩锦罩着,刚刚好遮住它的上沿。 张文笙料错了,我爸这种诡计多端的人,怎可能在这么多人上门、这么乱的时节,把这最要紧的宝贝,交托在他人之手? 喜堂上喜娘高喊着一拜天地——我的眼睛瞪着那几根椅腿儿间的箱子,周身透汗,心肝煞凉,直觉得没了希望。 想着既然是抢不到定位器了,这婚我也不能结,我不能对不起自己个儿的良心。 这便愣是膝盖僵硬,像变作石头又深深扎了个地桩,我的新媳妇儿已经跪了,我还是如木石般杵着,跪不下这父母天地去。 我不肯拜天地,我爸肯定不干了,当着满堂佳客的面,猛一拍桌子开腔。 特别简单,直接得很,他就冲我吼了两个字:跪下! 往日他只要光是吼,我听没听清都会瞬间跪下…… 就是今天不行,今天在这儿不行。 我心里也是慌了,也是急了,我不知道这个事情要怎么弄。张文笙既然是马车夫,这会子还不可能挤到我面前来,我一直指望他,现在他就是指望不上的了。 何老三进了门我就没瞅见,可能他们倪家送亲的都被招呼到另一边,也不会准他们跟我进喜堂来观礼。 四顾无人啊,我也是惶然出了急智,信口嚷了一声。 我指着那冷着俏脸坐在一旁的陆小姐,嚷道:我还是受不了,我不要她当我的妈! 这一句嚷完,我盯着我爸的脸色,感觉他不像是能接受这个理由的样子。 我爸的脸色由红转青,转过脸来,立刻横了陆小姐一眼。 陆小姐的脸色,霎时也难看透了。我爸还坐着,她却缓缓站了起来。 她站起来,超前走了两步,几乎就要撞上我,并且抬头看了看我,这才转身去向着我爸。 大家都以为她要替我求情说好话,就都等着她。连同相机候在一旁,等着我跪下拜天地好拍照的照相师都没有敢动,也是等着她出来和好稀泥、圆好面子、规劝好我们父子。 孰料这陆书婕小姐,还未开口说话,先似如仍在学堂里做学生那样,冲我爸爸鞠了一个躬。 几个省城的报人、满堂颇有身份的宾客,离得近的,都能瞅见她鞠这个躬,也能听见她接下来说的话。 她说:大帅,我上的洋学堂,老师教英文、也教我们写信、写诗,与我们说,书信写给心里的人,千里飞鸿传一信,我真的相信。其实,我学西人写信示爱,信不是写给您的。 我爸大约已经猜摸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也站起来了,呵呵一笑敷衍道:没有关系,我不介意,洋人的洋盘东西,做个兴趣是可以的。只要你以后安心过日子就好。 陆小姐皱起眉头,提尖了嗓子。她的声音又细又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分明、惊至无语。 她遽然驳断我爸的言语,厉声尖叫道:大帅,我并不爱您,我爱的是您的儿子! 接着她猛一扭身,就去抓我的手,口中仍是叫嚷道:爱慕虚荣的是我爹娘,不是我! 这变数太可怕了,我哪里能预料得到!她的手挥过来的瞬间,我赶紧就往后缩了缩,她这一下,就没有捞到。 我爸人是站起来,但是还没有动,他的浓眉紧蹙在一处,眼睛杀气腾腾地向着我,嘴角微微示意,要我躲开些。 此时此地,我顾不到定位器的事儿了。我心里只想着,如果我躲开,离得够远,我爸会不会拔枪出来,直接把陆书婕给崩了? 他被当场拂尽了面子,明天所有大小报章杂志,哪一个都不会放过我们父子。到时要怎样写? 我不敢想…… 眼前这么多人,这消息靠钱、靠利,不可能按捺得住。以我爸爸的脾气,他只有杀人见血,才能缝上满堂宾客这么多张嘴。 我躲开,他一定会拔枪……我不躲开,也不晓得他会不会拔枪。我的新娘子们跪在地上,已经等了我很久了,她俩被盖头蒙着,现在站也不是躲也不是,其中有一个,不晓得是小芳还是小蕙,已经怯怯地抽泣起来,肩膀都一耸一耸的。 我想喊张文笙的名字,直接喊他进来,硬碰硬拼一下算了。 可是喜堂虽然目无刀枪,我爸爸仍旧是有枪在手的。他又有先发的机会,我不能招张文笙或何老三来冒这个险。 思忖不过电光火石一个刹那,我爸连再多一个刹那都不给我等,他已经失了场面,现在一定要抢夺回来。他冲着暴喝一声,道:士越,让开! 我没法选。 我不想再死人。 我更不想我爸爸在我的婚礼上杀人。何况我清楚得很,即使他现在放过陆小姐一条命,将来也未必不会挖了她的眼珠子。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78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没时间犹豫了,只能凭着一口硬憋住的血气,伸手一把拽住陆小姐的胳膊,直接把她扯到了我自己的身后。 第144章有一个人爱你,可以为你去死 二十、 我拉陆小姐的举动,立刻换来一片哗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好事者,是报界人士,还是看热闹的名流,从我看不到的角落当中,稀稀拉拉,竟还为我凑起了几下掌声。 没人鼓掌还好,听见鼓掌我爸的脸色更难看了。我离得近,看得见他胡子的边沿都在微微颤动,可以说是气到人都发抖了。 当然了,他老人家肯定没有我抖得厉害。 我的牙齿咯咯打着颤,心里揣度着接下来一开腔是求饶呢还是求饶呢? 面子啥的我根本不要,我只希望今天没有人死在这儿。 哪知道我还没想得出求饶的说辞,九里山大营那边就炸了。 一声巨响! 实话说点了炸药跟点了爆竹,这个声响还是很不一样的。也不知道何老三的人到底点了几箱子炸药,总之第一声传来时,整个铜山地皮都跟着抖了三抖。 院子外面有人嚎了一声:地震了? 接着另又有一声:打仗了?? 我爸跟我的脸,都同时向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扭过去,他听出来这是九里山,我预先便知道出事的会是九里山。然后,我们俩父子又同时扭头回来,各怀鬼胎,心虚地对看。 我爸不愧是我爸,此时犹能自持,迅速牵起嘴角,拉拽出一个非常大的笑容。我见他慢慢抬起手,向周遭示意,道:误会,一场误会。 老头子你声音都抖成这样了,还是不要装了,越抹越黑你晓得伐! 我尴尴尬尬地站着不动,听见我爸又招呼道:士越,赶紧着,你把礼行完,我跟你五妈妈还等着你们小夫妻敬茶呢! 招呼完了我,他居然厚着脸皮,又开始招呼我身后瑟缩着的陆小姐:婕,你回来坐。今天是士越的大日子,你也不想坏了他的大好姻缘不是? 陆书婕躲在我身后,暂且就没有动。我爸等不及,暴喝道:回去! 这句话就是一声令,令下之后,院子里拦着客人维持秩序的所有士兵,瞬间卸下肩上的枪杆子,哗啦啦齐声上膛! 人很多,然而在此时并不是万籁俱寂,而是满庭皆是倒抽凉气的声响。肉头对上枪口,没有人不怕的,也没有人敢第一个冲出来试枪。 陆小姐也抽了口凉气。 我听见了,疑她惊怕,便伸手到身后去捞她,然而这时却已经摸不到她了。也许是我爸的威吓太重,她生扛不住,已然错开两三步。她居然真的打算直接甩下我,就这么直接退缩回她的椅子上去了。 我在此番大怔愣下,完全不知能怎么办好。此时远处隆隆声起,九里山恐怕已炸了营,大小是一桩乱。我爸显然是想赶紧对付完我的婚礼就率兵回营,事儿嘛捡大头的先料理。 陆书婕当真坐回去了,宾客们如蝇虫一般的私语也霎时终了。我的夫人们的奶妈子与丫鬟,各自捧着自己的小姐,都凑近问妥了安。 喜婆子擦了擦脸上的粉汗与吓出来的眼泪,也顾不上老脸糊昏,上来就又一声喊,还是要我跪下拜天地。 我站着没动,我爸根本不跟我废话,一抬下巴,两个兵就上来了,准备折我胳膊踢腿窝子,直接押着我跪。 我还是没动,就杵在那,准备随便他们摆弄我。明知道跪下胡乱拜一拜这事儿就且能完了,我就是不乐意。我心里别扭着呢。 两个兵还没走到我身后,一直干站着不做事的照相师突然点燃装足了镁粉的闪光匣,刹那间,一团巨大的白光在喜堂一侧升腾而起,刺痛了远近所有人的眼睛。 我们都禁不住要闭眼或捂住脸,正是与此同时,我听见了枪声。 枪声离我非常近,一共三枪。 听到头一声枪响我立刻就跌坐地上了,能不能躲得过不晓得,只是确然想要躲。我坐在地上,用力揉了揉疼痛的眼睛,这时睁开想要视物,仍旧是昏花的,只蒙蒙看得见有人在向我走来,一脚踢翻了一个木头人儿似的新娘子,手里还平举着什么。 那肯定就是手枪。 第二枪这时就炸响了,一道巨大的黑影扑上眼前,挡在我与枪手之间。有热热的东西,霎时喷洒上我的脸。 是血! 第三枪紧跟着第二枪响起,但是声音很闷,很不真实,就想打在装满了土的麻布袋上。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79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黑影坠落下来,狠狠撞在我身上。他很重,身体是很魁伟的。他砸下来时,浓稠的鲜血也瞬间从碗口大的裂伤里挤了出来,就想一盆倾覆的热水,直接泼在我的身上、手上。 我抱住他,眨了眨眼睛,终于可以看到他。 这个替我挡枪的人……是我爸。 时任江苏督军,向来杀人无算的曹钰曹大帅。 第145章宁愿做一日英雄 二十一、 是我爸,在我的婚礼上,替我挡了一枪。 不,是两枪。 我知道我爸对我凶,也知道他有时候对我挺好的。可是他凶起来的次数,比宠我要多,以至于我早都忘了他的好,也不信他会愿意像现在这样…… 替我挡枪,为我去死。 说爱我的陆小姐没有办到这一点,想带我离开的张文笙仍按捺不发。我的爸爸躺在我怀里,他的身体很沉,比我平时想象得要沉重多了。他的血完全止不住,我腿上、胸前,都被他的热血染湿了。 我爸虽然中了枪,仍还能动弹。他是身经百战的人,就这一眨眼的工夫,已从衣下掏出来一把手枪,但是现在伤势很重,已然抬不动手。 他摸到我的右手,将手枪重重拍在我的掌心里,口中呵呵有声,显然是因为中枪在胸口,伤了心肺说不出话来。 这时烟尘尽散,我那两个泥塑木雕似的新娘一先一后扯了盖头,她们趴在地上,看不到枪手刺客,单只瞅见我攥着我爸的配枪,我爸身前有枪眼。 小芳小蕙,成事不足,这个时候反应倒利落起来,一齐声儿高喊道:少帅杀人啦——!!! 其中一个,我也没看清是小芳还是小蕙,跳起来就往喜堂门外跑,口中叫着:他杀了他爸爸!! 我顾不上她,也不想解释,我低下头去,眼泪一大颗一大颗地,止不住就往外蹦。我把脑袋贴在我爸嘴边,想听清他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我爸猛地揪住我的衣袖,拖着我的手,指向了他的那个座椅……他用了能用的所有力气,在向我示意,要我注意到那个小皮箱。 那个装满了时空定位器的皮箱。 就在这个当口,几乎同时两声枪响。一枪从喜堂里出去,打在跑出去的新娘子肩头;一枪从外面进来,打在枪手的颈侧。 新娘的伤没有大碍,她摔扑在地,尖叫起来。喜堂里的凶手倒在地上,颈血喷了老高。张文笙冲了进来,手里拿着枪,也不由得我问,一把就拽住我的衣领,要把我从我爸身下拖出来。 他没有光是来找我,他飞身蹿进来的同时,还抬高嗓门高嚷了一声:动手! 接着何老三就应了一声:只拿黄货,弟兄们动手! 不晓得是何老三,还是其他哪个人,率先对天开了一枪,院子里的兵只闻其声,顿时乱了套。 因为全都不知敌我,大帅又倒下去了,没人指挥,便开始胡乱放枪。当场就有宾客受累,中了子弹倒在地上。 惨叫声尖叫声与枪声此起彼伏,我的喜事顿时要变作惨案。张文笙什么都没管,没有管何老三他们要争夺的黄金。他就是一头扎进来,只为来拽我。 我想抱着我爸,我确实张开手想抱着我爸,但是没有抱住,就被他拖出几步。我爸的血浸透了我的裤子,眼下划擦在地砖上,是浓浓的两道。 我爸爸的眼睛半阖着,胸口还在起伏,只是渐渐慢了。我无措到了极点,心内凉彻,忍不住像个没用的小孩,就这么被张文笙拖着拽着,兀自嚎啕大哭。 张文笙冲我吼道:拿定位器! 我听不懂他,我只是大哭。 张文笙把嘴贴在我的耳眼上咆哮:不想你爸死的话去拿定位器!!! 我终于被他震醒,就在这血泊中,挣扎起来连滚带爬,四脚并用地爬向我爸的座位。在椅腿之间,黑色的、扁平的小皮箱安静又清白地稳立不动。 我摸到它时,手上还有我爸的热血,它却是冰冰凉凉的,仿佛一直就是冷冷地,在等着我。 我猜想,张文笙可能那时就已知道,我现在做什么都可能坏事,他索性不让我动手去做。他看我抓住了皮箱,当即拖住我的小腿把我拽回来,自己拿过箱子打开,摸出一个晶球。 我意识到,他现在就会带着我穿越而去,甩下我已经一塌糊涂的命运。可这一刻,我还有一件事一定要马上做才行。我将启动时空定位器的机会给他,自己则爬在地上,努力爬向那即将断气的刺客。 他是装作照相师混进来的,加了过多镁粉,给自己造出机会。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80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不管他是谁,他重伤我爸,我要他现在就偿命。 我爬向他,这段路并不长,我一定能爬到他面前的。我的一个新娘哭倒在地,我就从她剧烈颤抖的身体上直接爬过去。 张文笙在我身后叫我,我想他能做好他的事,所以我是不会回头的。 在这最后的最后,我把自己弄得好像一个血人一样,也是终于爬到了这刺客的面前。 我举起枪,对准他的脸。 他的脸还是干净的,我认得他的脸。 他是一直失踪的沈蔚仁,我爸爸之前指给我的“勤务官”,是当秘书,又是陪读。 他说他是师范的学生出身,投军也为,做个参谋预备。 但实际上我又晓得,他是光轮号上的穿越事故危机公关部主任,真名叫沈昕。 沈昕沈昕,他是因为我才穿越的,他还是不能离开我,找自己命。他不到死就还是不死心…… 我这一枪,犹豫始终,打不下去。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张文笙已挟着皮箱冲了上来,从背后一把抱住了血糊糊的这一个我。 他嘛,他张文笙……是个很聪明、很聪明的人。 他做事的时机总是掐得很好的——就是在这一刹那间,我的眼前蓝光大作。 第146章想知道山后面是什么 二十二、 醒过来的时候,我瘫在张文笙的身上。我竟比他醒来得早,真是意料不到。 爬起来时身上的血已干透,但仍旧满身腥臭。我们在积雪的山谷中,苏醒在冰雪上。 我是被冻醒的,幸而穿越之前也是寒冷天气,穿得很厚实,我们才不至于在昏迷中直接冻死。 雪只得薄薄的一层,但已经完全上了冻,表面坚硬又很滑。我从张文笙的身上蹭下来,又颇费了点力气,才能独自站起来。 这一次没出现我找不到自己四肢五感的情况,我从张文笙的身上下来,慌忙再去看他,发现他并没有什么外伤,只是脸色过分苍白。 他的嘴唇泛着紫色,像我爸爸得了心痛病的那些同侪。我想起来陈虞渊说过的关于穿越的那些事,他还说过每年都会有人在穿越体验中猝死。 即便这样,他的一只手还是痉挛成爪,死死扣着带我们穿越而来的那个时空定位器,我扒都扒不开他的五指。 他这次恐怕是至死也不肯撒手的。 至死…… 是的,我想到了,也许张文笙真的会死。 这个想法让我满腹惊惧,一时也顾不上延续我穿过来之前的悲痛。我慌忙解开张文笙的衣扣,在双手上呵了一口热气,去搓揉他的心口。 也才是按上他的身体,他就惊醒了,眼睛豁然睁开,手指动了动,却没有能立刻抬起手来。 他的手,终于松开。时空定位器像个普通的、没有生命的水晶球一样滚落在白雪上。 张文笙挣扎着,他的手指就那样,一直微微地、无声震颤,他在雪地上发抖,嘴唇翕动着,像个得了羊角风的病人。一度我几乎按不住他,幸好,声音很快便回到他掌控中。 他断断续续,向我呻吟说:别费力气,我自己会好的。 他开始向一侧翻身,令我可以看到被他压在身下的皮箱。箱子上暗沉沉一个血手印,忽然教我回想起来此之前的事情。 我爸中了两枪,是沈蔚仁干的。我爸中枪后流了很多血……我疑心他是活不成了。 一想到我爸活不成了,就得哭啊。 这边厢我咧开嘴巴,刚刚哭了一声,就被张文笙一伸手,把我的嘴巴给捂住了。 哭什么!我们明明成功了——他的眼睛里又透出来那种执拗的疯狂劲儿,他捂着我的嘴,不教我哭泣,冲着我大叫大嚷。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81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他嚷道:你爸爸还有气,子弹取得出来,德国医生能救他!我们现在要去救另一个人,这是我们必须要做的试验,所以我用了最新的定位装置,我们穿越到了此时! 我一身都是自己亲爹的血迹,这一刻被他吼得耳朵一阵子闷痛,心里也很一阵狐疑。 张文笙既然说,这个时间与地点,乃是他刻意的安排。那么……今夕又是何夕,此处又是何处呢? 天气寒冷,我们的衣服都沾了血,磨蹭在雪地里,正似两个还阳的死人。 张文笙能坐起来以后,就一直在努力地揉自己的腿,想快一点能起来走动。我也帮他揉腿,也是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 他与我说,这是穿越次数太多,身体不够好了,所以才耽搁太久。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面上隐约有抱歉的神色,更让我气不打一处来。我心里说,你把好好的一个自己搞坏了,为什么要对我抱歉呢? 但我还怀着许多隐忧,心里揣着一大堆做不成就无法面对的事。我的舌根还有点发麻,向来也是穿越搞的吧……我不愿意、也不想勉强多说话。 我们抵达的时间约摸是日出前后。这山谷里的天气到了午间,就开始急转而下,头顶又起了浓云,风也很冷冽。感觉就是又要下雪。 这时张文笙的腿脚终于恢复灵活,他在原地小小练了几下把势,确认自己的身体足够协调后,开始拉拽着我,沿着谷底完全干涸的河床,往东北方向移动。 就这样走出三五里路后,他的面容,因为疾步移动染上了红晕,手心也变得很暖和。而我因为着急走路头昏目晕,手脚都开始透出湿冷的汗。 我跌跌撞撞地,提着皮箱跟住他。条件如此,血衣也没有可能换下,每走一步我都想着我丢下的躺在民国三年那血泊中的爸爸,很担心这一次回去,他就是真的不在了。 他在的时候我没觉得他好,他中枪之后,我最怕的确是他撑不住、会离开我。 胡思乱想着,脚下不看路,我滑了很多次。可是张文笙一点都不肯停留,不给我休憩的时间,他就是催着我快走。 我们抵达那危崖之下,正是在将近日落的时候。霰雪细细地撒下来,天气真的变得很坏。 走了很久又没有歇息和饮食,我累得几乎要死。等完全停下了,我就立刻跌倒在地上,用非常大的声音发出嘶喘。 其实我也并不是需要那么喘,我还能喘得上气。我只是要张文笙听见我很累,我很喘。 可惜呀,我的这一番喘,张文笙也不在意去听的。我一抬头就见他,仰面朝天,是个仰望、等待的模样。他像是拜雪,又似在等着天上出现旁的什么东西似的。 会是“光轮号”吗? 我犹在思忖,他的脸上已然放出光来——是真个闪闪发光——虚弱的天光照在他的面颊上,努力奔忙压榨出的薄汗闪着一层光。 他毫不避讳地,在隆冬空寂的河谷里大声说话。 这个张文笙哪,他大声叫着我的名字说:你快站起来啊曹士越!你听——! 我很诧异,除了簌簌落雪的声音,除了压断树枝的轻响,除了这个疯子的狂言,我不晓得这里还有什么可以听得到? 即便是如此,我还是依从他了。我竖起耳朵,仔细去听……我听到,在不算远的远处,有尖叫的人声,有踟蹰的马蹄,此起彼伏,慌乱无章。 这些声音来自悬崖之上。 我抬起头,看见石壁悬赏有三个反复涂过红漆的石刻大字,在枯萎的藤蔓间若隐若现。 ——越王山。 我登时竖起了全身的鸡皮疙瘩! 这就是埋葬我亲生母亲的那座山! 这里就是我八岁时死而复生的那个地方! 第147章真不愿就那样离开你 二十三、 这里是越王山! 现在是……哪年哪月呢? 我望向张文笙,他也正望着我,不等我问,他就冲我很用力地点了点头。 现在就是,那年那月!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82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感觉自己连头发都快将要根根竖起来了,真正是毛发悚然!我惊叫道:那我们能救活我妈妈吗! 张文笙道:首先,我们得找到马车坠崖的落点…… 按照他的预想,我们应该到得更早,能爬上这悬崖,能直接设置路障,阻止马车坠崖。但他穿越结束后到恢复知觉,耽误了太久太久。 现在天已经黑了,我们甚至还没有跟上人烟足迹,这才刚刚听到一点声音…… 我甚至等不及张文笙,自己一掉脸就朝着悬崖上声音传来的方向撒腿奔去。 我想见我的妈妈!虽然我在这么多年里都不知道也没有打听过她的名字,虽然我完全已记不得她的样子,可是我想见她! 她是我的妈妈,也许我能救我妈妈! 这条河谷并不宽阔,但是岔路枝杈很多。河谷中多的是覆着霜雪泥泞的小路,我勉力去听声音的来源,随着它们的指引奔进岔道中。 越来越近了……悬崖上传来的呼号。但离我更近的河谷这一端,却是寂静如死。等我跑到岔道的尽头,越过一个突兀的拐角——转过去之后,眼前呈现的东西的确让我透体冰凉,像被人往心肺里猛然塞了一把雪。 一架没有顶棚的马车生生砸在地上,车轮车轴尽碎,一只轮子滚在旁边,另一只则不知去向。 它的侧壁仿如绽开的莲瓣,完全炸裂开,碎得很彻底。车载的东西四散在冰霜上,基本都烂了,连软枕这样的东西都已破裂开,露出了枕芯里的填塞。 支棱着的碎车壁没有完全倒下,暂时遮挡了我的视线,看不到人。 这辆马车的侧壁上贴着梅红的纸笺依稀是个平安符……只有这个细节,与我记忆里隐隐剩下的记忆残渣,能一模一样、对应吻合。 马车已经摔下了,一定是比我想象的时间还要久。即使张文笙能早一点恢复知觉,我们可能还是赶不上。 张文笙提着箱子,他一直追着我。在同样转过拐角后,他终于赶上,一把拽住了我,及时将我拖得一个踉跄。 幸好,他拖住我。因为就在这刹那间,被藤蔓拖挂住的马车顶部也终于坠断了枯枝,掉落下来,就在我的眼前脚边,摔成了碎片。 这短暂的插曲将我混乱的心绪稍稍拖回人间,我喘着气,看了看张文笙,又看了看依稀有松明火把晃动的陡峭崖顶。 去看看……张文笙松开紧攥着我手臂的五指,他劝诱我道,去看看你妈妈。 就在跟前了,我迟疑地,又抬头看了他一眼。而他老张,则是鼓励地抬了抬下巴:即使来不及,也记住她的脸…… 我向碎裂的车厢挪步过去,就在这个时候,我听见一声呻吟。一个女人的声音。 一双浴血的手,将一个头破血流的孩子,从车壁的裂缝中推出半身。 孩子完全没有知觉了,脸都在黑泥和白霜上摩擦,他也没有任何苏醒的征兆。 我一个箭步跨过去,口中大叫道:笙哥,先救人! 当我伸手拉扯这个一动不动的小孩时,我发现,他不光是昏迷而已。他的胸口没有起伏,鼻翼没有呼吸。摸一摸他的颈侧,余温尚在,没有脉搏。 他是死的。 我扳转过这小身体,使他的脸庞能正对住我……胡乱擦了一把血迹后,我看见,一个平躺着的,死掉了的,八岁的我。 我认得出他就是我。 就算我不想惊叫,实际也惊叫了。 我惊叫着,松开那个“我”。小小的“我”的脑壳砸在冻硬的泥地上,是扑的一响。 就在此刻,马车中探出的一只血手向着我,有气无力地招了招。一个细细的,游丝般的声音对我哀告道:救他……救我儿子……士越…… 是她。 是我的妈妈。 我爬过去,抓住那只手:妈妈! 张文笙没有向我那样冲过去打捞这个将死的女人,他也冲过来,却是直接扑在小小的“我”身上,开始检查他的外伤、心跳和口腔。 他在这儿要是死了的话,那就没有你了!他冲我咆哮。 我不是很明白他想说什么,我正拿双手握着我母亲的手。只要撕扯开一块木片,我就能看到我妈妈的脸。 当然那可能不是很美的一张脸,她的手上全是血,她的脸上恐怕也全是血。 现在我这件为大喜之日洞房花烛的礼服之上,既沾染了我爸爸的血,也沾染了我妈妈的血。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83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把她的手贴在脸上,她的手已近是个死人的手了,我抓住它的时候,便已经凉透,可以说摸不到一星的脉搏。这双手,满都是咸腥的血的气味,可我不能忍心撒开它们……这是时隔多年后,我第一次摸到亲生母亲的手。 ——妈妈! 我叫着她,用力去拆卸破碎的车壁。 ——妈妈! 有木刺扎进我的手心里。只疼了一下,我也不是很在乎它……我只想看到我妈妈。 ——妈妈! 我终于看到她的脸了。 我的妈妈……此刻她的脸上糊满了鲜血,这谈不上肮脏,只是一时很难分辨容颜。一根尖锐的木刃刺穿了她的腹部,伤口处汩汩流着血,已经染红了她的冬袄和外袍,我看不出它们原来的颜色和款式。 她的眼睛紧闭着,摸她心口和颈侧,也感知不到心跳了。 刚才她向我们发出的请求,就是她拼尽全力,说出的最后一句。 我不知是不是自己的过错,使我们来晚了……我不知道张文笙拖着我穿越,是不是又错了…… 我跪在她身旁,试着将自己的头贴在她的心口。她的胸腔深处传来一种空洞的、若有若无的回声,是在死亡降临前,一个人最后的喘息声。 妈妈!我大声叫她,泪水奔涌而出,在她绣锦的袍子上留下很小的两团湿渍。 她正在咽气,我甚至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贴上去拥抱她的身体。 突然地,她那冷得好像水中浮木一般的双手,缓缓抬起、环绕,轻搭靠在我的肩背上。 士越……不哭……妈妈在…… 她奋力把那胸腔里最后的、回声般的气流挤迫出来,试图抚慰我。 ……她以为她怀里抱的是那个八岁的、已死的我。 少帅最近真的幸运E,所幸我的后妈值也快要到头了,这个故事真的快要结束了。 第148章完全不是我想象中的告别 二十四、 八岁时我不知道我妈妈是怎么死的,等我能自己走动时,她已经躺在坟墓里。 幸好,终于,如今我能知道了,知道整件事是怎么发生的。而且我还知道了,妈妈到死都想要保护我,她想救我。 可我没有办法救活她,她伤得太重了,几乎流光了全身的血。 我从恍惚中惊醒过来的时候,第一件事,是找张文笙。 他说,他要做个试验,他要救另一个人,以证明我们能够通过穿越逆天改命,改变命运的一部分。 我慢慢地将我妈的手,从自己背上移开。 笙哥……笙哥! 我叫着张文笙的名字——说也奇怪,我甚至能听得到他喘气的声音,就有这么的近,却总觉得他听不到我,无论我叫再大声都没有用。 就仿佛我陷在梦魇里一样。 这可能是因为我刚穿越过来不久,心神恍惚,身体也不听招呼。 我叫得愈发大声:笙哥!笙哥! 张文笙发出非常疲惫的嘶吼:不要叫了,过来帮忙! 我手脚并用地从母亲的尸体旁边爬出碎裂的车厢,看见他,仍在努力抢救那个年幼的我。 他就好像一个疯子一样,不顾一切地抢救“我”。 按压胸口、测量脉搏,他还直接口对口地,试图送气给“我”。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84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躺在那里的那具小身体呢?他一动不动。从他口鼻中溢出的血丝染污了张文笙惨白的嘴唇和脸颊,他满脸是汗、满嘴是血,眼泪止不住地从面颊上淌下来,看上去岂止像个疯子,他更像个妖怪。 我叫他,他没有再分神理会。他一边救我,一边流着眼泪。在这一刻,他看上去,比我刚刚故去的妈妈、比在寻找马车的那些人、比我自己,都更显得伤心。 我爬出马车的残骸,试图去拽他,被他恶狠狠地一把挥开。我没有力气,也无防备,就这么一个趔趄撞在石壁上。 我又急、又怒,心砰砰乱跳,恍如乱麻,禁不住脱口就嚷道:你弄错了!我们输了!我妈妈已经死了! 也正是在此时,我听得见悬崖上有人呼唤着母亲和“我”,教我们的名字“京娘”和“士越”…… 是我爸爸曹钰的声音。他正在向我们而来。 那是穿越者曹钰,他从千年前来。我难以想象被他看到现在这一个他曾经认得的“小老乡”我,和他曾经认得的张文笙,此时的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按说这个时候的我爸爸,还没有屠尽小祥村,但是搞死我们两个,他是一定可以办得到的。 我刚没了妈,眼下随时可能被我爸弄死,事情已经很惨了。这还不算完,眼看着张文笙在那里又哭又拼援救了半天,那具小尸体仍旧一动不动没有反应,可见我自己,怕是也要死在这儿了。 真的再没有更惨的了…… 我有点想不通,既然八岁的我死定了,为什么现在这个我还能活蹦乱跳着呢? 笙哥……我不死心,又爬起来去拽张文笙,口中劝他道:不须救了,我妈妈已经没了……我们输掉了,试验完了…… 这一句,没有说完,我的心头就突然一阵绞痛。我是刚刚站稳,又迅即跪倒,摔在地上。 这种疼痛是我从未经历过的,甚至穿越的破碎感都不能比拟。这就像是被人一刀剜在心门之上! 而且,这疼痛是会扩散的,它从胸口,如箭如针,直刺四肢百骸。我惨叫出声,在地上滚。 张文笙突然停下施救的动作。就在同一瞬间,我身体的裂痛骤然停止了。 我躺在地上,瞪着他。 他跪在“我”跟前,望着我。 突然地,他拖起那个放满定位器的皮箱,狠狠在地上一扣,皮箱翻开,数个时空定位器滚了出来。有几个滚得远些,滴溜溜一直不停地向我滚了过来。 ——曹士越,你走! 他对我说。 ——你马上走! 他命令我。 张文笙说这句话的时候可谓是声色俱厉。他的下半脸,占满“我”咽喉里的鲜血,他像如一个吃人的妖怪那样,在暮色中瞪着我咬牙切齿,放出吩咐。 我一时还反应不过来,躺在那里,没有答他,也没有捡定位器。 张文笙看我不为所动,他又低下头,给八岁的“我”度了一口气。锥形剧痛又一次捶在我身上,我又滚了版权,连咳带叫,完全无法自持,直接哭了起来。 张文笙道:你走!不然他不能活!他活,时空畸变会弄死你!没有穿越的能量拉你进黑洞…… 不知道你会遇到什么! 我不太懂他的话,听是听见了,就是事情落在自己头上,当时恁般不明白。我尖叫着:什么?!什么!!笙哥你救救我,我疼…… 他没有答我,几乎也没有再等了,他直接将手边最近的一个定位器启动,向我扔了过来。 你走,我听见他咆哮道,我会在你的未来等你!我会去找你的! 我明白了,他要我独个去穿越。我在地上拼命滚,想把僵硬的身体挪得尽量远一点,不想让那个东西碰到我…… 可它是直冲着我来的,终究贴着我停下了! 我哭叫道:我不想走!你是对我最好的一个!再遇到的你又不是这个你了!我不要走,我不要再穿越! 张文笙低下头,全神贯注在他拼命施救的那个小孩子身上。那也是“我”…… 他是下定了决心没有再答我。随着他按压那孩子胸口的动作,我被剧痛死拽着,一路拖进了黑暗里。 这一次,连我熟悉的蓝光,看着都没有往昔那么耀眼了。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85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第149章我所见过的事物 二十五、 时空定位器,能汲取光轮号包裹守护下的时间矩阵能量。 乃是助人穿越、居家旅行、逆天改命必备之神器也。 此物外表,是个水晶球。可以拧开,对着光看,中心可以分辨数字,这个数字叫做“时空校正参数”。 在未来某时,由陈虞渊发明,此后历经数代,做出许多种,功能各不同。 ——这些事我都是后来才晓得,当张文笙在越王山积雪的谷底,把启动了的一个定位器扔向我时,我的过去未来早就成了一团浆糊,心里头有那么几秒钟,可以说是万念俱灰,比死还要难过。 穿越的能量把我拖进黑暗里……然后我瞬即苏醒在灯火昏黄的军帐当中。 地动山摇的余波,还没有结束,在我的身前近处,有个男人正蹲在地上抱着头,瑟瑟发抖。 我呢,我是躺在地上,四仰八叉,还没有来得及抱我的头。 我用力眨了眨眼睛、又试着动了动手。之后,我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了:这一次穿越,老子根本没昏晕啊! 我是清醒着穿过来的! 这他妈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就在我的脑内一阵乱哄哄起伏的当儿,跟着我最后过来的一件东西,不是我的手手脚脚之类的零件儿,而是一个蓝光莹莹的小晶球。 啪嗒一声掉下来,还冒着点白烟,在地上滴溜溜地滚。滚着滚着,内里的蓝色莹光,也逐渐熄灭。 这是我头一回看到定位器是怎么落地的。我的手既然能动,当然就立刻伸手去捉它。它还是烫的,摸上去,我的手便一痛。 我暂时松开它,然后调转脸,接着,我就看到了沈蔚仁。 真的是沈蔚仁。 人是污糟糟的,满身臭气。这好像跟我记忆里某一时的他是一模一样的…… 一时想不起来是何时何地的哪一个他。 他杀了我爸爸,我当然恨极了他。现在身体能动,我啥都没多想,蹦起来就朝他扑了过去。 干什么啊?——当然是抽他啦! 按寻常我不一定打得过他沈秘书,可老子现在满腹的血气,一腔的仇恨。我爹娘的血衣还在身上,我是负着死志的一个穿越人儿。 我“嗷”地一声扑向沈蔚仁,不说二话,一下就把他摁倒了,骑在他肚子上双手并用地暴捶他的头。 沈蔚仁本不知什么情况,没有及时还手。等我捶了他好几下,这人才开始喊救命。 不光是喊救命,他看见我的样子,就似见着了一个活鬼。我听见他满嘴胡言,喊着啥“不可能、不可能的!”我才不管他可能不可能,我就是抡拳头甩巴掌抽他。 可能因为他这几声救命喊得太大声了,外面噼里啪啦一阵的响,有人领兵举着枪冲进来,嘴里暴喝道:干什么! 我抖了一下,双手保持着掐住沈蔚仁脖子的姿势,抬头看向来人。 领兵的人也抖了一下,瞪着我道:少、少帅!您这是…… 我终于看清了他。这举着枪冲进来的人,是我未想过还能再见的人。 那居然是七营长! 我不知道这是何时,也不晓得这是何地。但是七营长在这里,就足够让我惊喜。我爬起来,从沈蔚仁的身上踩了过去,蹒跚着冲到七营长的面前,伸手就要去抱他的肩。 七营长枪已上膛,他怕走火崩到我,慌忙往旁边闪开一步:少帅!您别介!这是要做啥? 我没扑到他,捞了个空,但不生气。无论他何时要死,这会儿我重又看得到活着的他就足够开心了。我叫嚷道:老七!我真想你! 七营长微微怔愣,他上下打量着我:少帅,您怎么换了衣裳,还一身都是血迹?沈秘书怎么您了吗?要不要我们把他拖出去崩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沈蔚仁,才发现他脸都肿了,双眼乌青,都是被我捶的。他正躺在地上低声呻吟,嘴里一口口喷着血沫。 现在崩不崩他,他暂时都站不起来了。我微微放下心来,抬眼环顾四周。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熟悉,我心里突地一跳,依稀想起来这是哪里了……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86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这是七营长自己的军帐!我平生第一次使用时空定位器,就是在这个军帐内,是沈蔚仁教我怎么用的……他故意害我,找了个故障机给我,把我困在浓稠的黑暗里独自过了一个多钟头。 难道这就是那天?……难道我最初认识的那个张文笙还活着? 七营长还活着,沈蔚仁还没逃走。是了!如果这就是那一天,万事变坏的那一天,张文笙一定还活着,且白振康也没有被人剜掉眼球。 陈虞渊对我说过,“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就是这么凑巧,倘若沈蔚仁不将一个故障了的时空定位器递给我,倘若他沈秘书——他沈昕,心思仁厚不想害我,这一天的我不会消失一个多钟头,今天的我不可能有机会卡着分秒,穿越到眼下地头。 是了!历历在目!这就是那一天! 我简直又喜又惊,双手都开始剧烈地震抖。我抓住七营长的胳膊,吼道:我爸爸是不是正在大帐内审张我笙哥?就现在! 七营长大愣道:对啊!您回来的时候,我刚给您报过啊!审了半个多钟头了,姓凌的、还有那个白……都在。我给您报了,然后您让我先提沈秘书来商量……这不我听见人叫救命,进来一看,您都快把沈秘书给捶死了。 我一晃他:你把沈蔚仁捆结实了!派足人手看着他!给我找一身合适的衣裳,再多给我一支枪。你们放心,我这就去救老张。 第150章要经历多长的旅途 二十六、 走出七营长的军帐,我看到的果然是彻夜通明的九里山大营。 我已同老七的人核对过时间,很清楚这就是两个月前我离开的那一天。他们不知我这里出了什么事,还道我仍是两个月前,未曾离开过的那一个我。 现在我身穿军装,腰插双枪,心都快跳出腔子去了。张文笙一直想做、一直没做成的事儿,就在我眼前咫尺。我穿了又穿,穿了又穿,历经这么多次浑浑噩噩的穿越,总算是穿到了一个“对的时候”。 火把马灯把周遭照得仿佛白昼,大老远的能看得到大帐周边来来回回巡岗的几队兵。 虽然知道张文笙正在里头受罪,但一想到他还活着,让我流浪到各个时间的那件事也根本都没发生,我就忍不住要勾起嘴角。 七营长跟着我出来,大约是看到我叉腰凸肚,面带笑容,站在帐前眺望,不禁有些着慌,忙凑上来多嘴道:少帅因何发笑? 我看了他一眼:老七,你揣摩清楚,你是要做我的人,还是要做我爸的人? 七营长微怔:我誓死效忠营处! 他的军饷是我们老曹家发的,并不是张文笙发的,按说我听到这话就该一枪崩了他。不过实际上吧,我现在并不向着我爸,听到这话,竟觉很爽,遂点了点头道:那你帮我救他。 七营长啪地一个立正,给我敬了个礼:我觉得,可以放把火,声东击西。 这特么跟土匪头子何老三后来出的那馊主意有啥区别? 我想了想,也是没有别的法子了,就点头同意了老七的点子:去哪里放? 七营长道:上辎重营点两堆干草,势头就足够大了。我亲自去,保证人不知鬼不觉。 七营长去点火,临了叫了一班的兵陪我去大帐。 老七确实是个人才,他这不是给了我件新军装吗,却是找了九个穿着一样的新兵,把我夹在中间,大家扛枪列队走。 但凡有人问,就说去换岗。 一个人鬼鬼祟祟自然惹人注目,一群人列队走齐步,还有个班长领队,在九里山营内走,根本没人多看我们一眼。不多时到了大帐附近,我趁拐弯的时候悄悄出列掉队,三步并两步,避开人就贴大帐上去了。 这周围固然人多,敬畏我爸爸的缘故,此刻所有人都在岗,目不斜视也看不到我。 这边厢我刚把耳朵贴上帐帷,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嚎叫。 叫得非常惨烈绵长,一时几乎辨不出是谁的声音。我猛地蹲下,刚要捂住耳朵,忽然意识到,这是张文笙的声音。 我划了根火柴,在帐帷上烫了个洞,朝里面看。 不看不要紧,一看差点把我的肺都气炸。原来好巧不巧,正是我爸让人往张文笙的伤口上倒煤油的这个节骨眼儿。 这份疼是人都扛不住,我看这老张也是满面涔涔的汗水,方才一声叫过,这会便只能倒在一个士兵怀里抽搐,眼见痛到不能言语。 我爸与实际是光轮号来的反穿局局长凌海洋一道儿,双双坐在桌案后头。又有小山似的“一座”白振康,随侍在旁,好像一尊宏伟的木石人像。 我爸简直是戏瘾上来了,非要在凌海洋的面前表现。这一刻也不管张文笙到底能不能说话,就一定还要再逼问他话。 翻来覆去,也就那么两句:谁派他来卧底?如今他却是把我藏到哪里去?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87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任我这个穿越而来的爹声色俱厉,张文笙颓然倾斜着身子,不言不语。 这时我往辎重营的方向看,那方向上安静如昔,一点火光、浓烟都没有,真的急人。也不晓得七营长到底办成了事儿没有…… 我爸等不到张文笙恢复力气,就又使唤左右去扒开他的衬衣,又教士兵们出去找火盆端进来,不知是打算上烙铁还是要用火棍抽他,总之没有好事。 张文笙半裸着上身,躺在地上,自顾自笑出声来。起初也不过是哧哧挤出些笑,渐渐他咧开嘴角,愈发大声,最后是头顶在地面上,呵呵哈哈地大笑,样子癫狂极了。 我爸怒道:你发什么疯?莫以为发疯就有用,能逃过招供…… 张文笙笑道:我不是发疯,我是发笑。 我爸更怒了:那你发的什么笑? 张文笙道:大帅,您看现在大帐里,您在、凌总长在、白老板也在,只得我们四个。其实我晓得,这里并不只有我一个是“川岳”来的,也不只我一个是说谎话的骗子! 第151章他在门后等我 二十七、 张文笙躺在火光里。从我偷瞄的洞子看过去,火光是碍眼的,只能窥见他满身的汗,与黑沉沉的影子。 我固然心急如焚,很想冲进去细究他的伤势,看他伤得重不重。可是这一刻只能憋着,静候着辎重营那边的动静。 此时听到他老张说出那句话,我颇是惊了一下,暗自揣度,他怎么就直接说出来了……?我爸晓不晓得他说的就是自己? 再细听去,大帐里一时寂静如死,恁凭有这么多的大活人,就是鸦雀了无声。 我一思量,算是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隘:张文笙滑得很,此时只认了自己是穿越者,又指出大帐里还有穿越者,但他没直说是谁。 其实吧,此刻大帐之中四个人,我爸爸、凌海洋、白振康,还有他张文笙,他们个个都是穿越者。 张文笙晓得,我晓得,他们其他人并不晓得。 我爸从千年前来,没人想得到一个老朽古人能走到他这么远。当年他就是辣手人物,如今他还是辣手人物。他从没枪没炮的荒野里走来,没有被小祥村献祭、没有洞庭湖水淹死、也没有被禁闭在光轮号的监牢里。一次穿越,他把住机会,就成了江苏督军曹大帅。 若无穿越,想也知道,乱世逞英豪,他若跟定了赵玄郎,怕也是混不赖。他现在,只是怕眼前的“凌总长”认出他来,把他给打回原形喽。他得端住他大帅的价值,他还得装。 凌海洋,身为反穿局局长,在穿越的事情上,他一言能断人生死自由。规矩是他定的,可这规矩他自己得守。他不认得此曹钰即是当初他掳进飞船的古代人,他不能在这个曹大帅的面前现了他“众仙之长”的真身。他得继续演这出军阀会军阀,总长捉叛将的好戏,他也还得装。 还有白振康白老板……他跟我一样,从一开始就命不由己,是个可怜的人。凌海洋用他又不尊重他,就没听任过他自主自愿。遇到我他是倒霉,遇到凌海洋他是倒了大霉。为了不教他倒更大的霉,我才发了愿成了行,如今穿越回来,人在这大帐的外边。 张文笙指说还有其他人是“川岳”来的,眼前这三个人,他们谁都不敢认。我都能瞅见他们的头颅摆动,你顾我盼,晓得他们正在两两相疑,猜谁是有问题。 可大家心里都有鬼,个个说不出口、个个不敢捉鬼。 正是这时候,山坳子里忽然一片腾天而起的红光,半个大营都喧哗起来。 老七真能耐,这把火啊,放得够大的。 辎重营着火,我爸又正在营里,不可能不亲临,要去督促灭火。 他一动,“凌叔叔”也得陪着去,不然不合情理。 白老板倒是留下了,我爸多个心眼儿,把外面的兵叫进来,让他们同姓白的一道守着张文笙,不教他移动,说是一会儿回来继续审。 他们前脚跟走,我后脚就站到了大帐门首。我提着手枪,学着我爹,开着方步,谁也不避,大摇大摆地往里走。 当然被拦了,只是意思意思。大家都晓得我爸爸在找我,所以才刑求张营处,不过这里头到底有没有啥误会,谁也说不清楚。 我走进去这步子,就有这么坦荡,我爹又确确实实,只我一个鹅子。我用眼睛瞪一瞪他们,那些大头兵,个个都怂了。 这是我们父子间的事体,谁想多掺和? 当值的使了眼色,让左右盯住我,他自个儿一溜小跑,去报请我爸爸去了。 我向前走,白老板看到我,第一时就是冲出来,作拔枪上膛的姿态。 无奈他有枪我也有枪,我早就知道他会对付我,枪在手里都瞄准好了。 白老板冲到近旁,看着我的脸,面上神色,仿佛见到了活鬼:你不是曹士越?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88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拿枪口对准他比了比,道:贞贞,你出去吧,我也不想崩你。 他尖叫起来:你一定不是曹士越,你表情不像真的曹士越! 我与左右那帮子木头人似的卫兵言道:凌叔叔手下这人怎么疯疯癫癫的。 大家都还当我是真正的曹士越,给我面子,纷纷点头称是。 白老板道:曹士越是个猥猥琐琐的胆小鬼,你不像他,只是脸像!你是谁? 我指着辎重营方向,道:你胡扯什么呢?与其跟我胡扯,你不如赶紧去叫你们凌局长回来——估计在那边。 白老板没动,还是一脸狐疑地看着我。我叹了口气。 眼下真是没什么办法能让他明白,我为他也伤过心流过泪,吃了好些苦头。他真是不够聪明的。 我说:赶紧去叫人吧。这儿有这么多人看着我呢,我又带不走他。人都被你们碾磨坏了,还不许我进去探个监么? 白老板没拦住我,他是反穿局的,不能暴露身份,自然是选择去给凌海洋报信。 我到底还是进去了,迎着与我记忆中一致的,浓重的血腥味。 大帐当中地下,果然有一汪血水,也有那几块焦黑的炭痕。张文笙蜷缩在地,连呼吸的起伏都不分明。 这不要紧,我清清楚楚地知道,他还活着。 他还没有死过,一直活着。 我已尽可能蹑手蹑脚了,当我走近时,他还是听见了我的脚步。他很敏捷地向着我,翻身回头。 我看住他发丝凌乱的脸,他也看住我。 突然,他的嘴角翘起,露出我从未见过的,青春又快活的一个笑。 他笑道:曹士越!我知道,你是一定会来找我的,就像我是一定会去找你的。 他的境遇已是很惨了,此刻竟是开心地微笑着,叫出我的名字来。 对么,曹士越? 他笑着说。 第152章亿万年前死去的星星 二十八、 张文笙躺在地上对我笑,我看到他满腿的鲜血,可没办法笑上一笑。 我向他走过去,在他的跟前蹲下身,伸手去抓他的手臂。原本只是想要扶他起身,可张文笙用他被铐住的双手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他明明很虚弱,力气却还是那么大,我没有防备,直接被拖向他。我们在他自己的血泊中,像失散多年的老友。 我说不出一个有用的字,只是紧紧拥抱他。 几次三番,我想大声叫嚷,我有很多话要说、要喊……不知为何,发不出声音来,便只能把环在他背后的双手捏成拳头,一下一下,砸在他的背脊上。 若不是张文笙抬起双手,擦了一把我的脸颊,我都不知道自己倒已经哭得泪流成河。 我看着他,忽然想起不过数月之前,我第一次看见他,那时他也瞅着我,脸上隐隐带愁,眉头就一直要皱不皱,好像对我很不满意似的。 当时全不明白是为什么,现在才恍然懂得了…… 我扯着嗓子开腔,一出声就忍不住咳呛,张文笙拿手贴着我的脸,等我咳得平顺了,才终于又开口道:我最后一次……穿越到了你认得我以前。 我说:你晓得自己会死,为什么不马上穿越走? 张文笙的嘴角动了动,微微笑道:因为我要等你穿越回来救我…… 我说:万一我没回来呢? 张文笙道:那就证明我错了。那就证明我们的命运会是一个死亡的循环,一个闭环。我愿意在这个循环里面死一百遍,既然结局都一样,不会变好,死一次和死一百次,也都是一样,怎样都不会变好。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89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才不管他伤重,在他的背上狠狠一捶,道:笙哥,万一我没回来,你知道你今晚要受足这么多罪,然后被爸爸迎面打七枪死掉!值得吗!笙哥! 张文笙道:如果你没回来,你也就不会变成民国第一大恶人曹士越了!那很好,至少你的命运改变了,曹士越,你就跳出了这个死的循环,到任何时间、去做任何事,你都可以了。你可以像大帅……像你爸爸一样,按照自己的方式活下去。我死,你天高海阔,而且你还活着。 我更加说不出话,只能在他的背上再又狠狠地捶了一下。 我抱着他,搀扶他站起来。 张文笙三俩下,就把拴着他自己双手的银色手铐给除了。这我一点儿都不意外。 外面人声喧哗,我们除得这偏安的一隅,已经无处藏身。 我与他说:笙哥,我要带你出去,你有没有办法?若没有旁的办法,我这里有两支手枪,我们一道杀出去吧! 张文笙望着我,目光闪动:刚穿越到此时,找到当时的你,第一眼看到你完全不是现在这样子,我几乎立刻就很想死。 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当时就很想你死,那你到底是为啥忍着我,没肯寻死? 张文笙笑道:还是贪,想再看一眼现在的你。 我问他:那你有办法杀出去? 张文笙摇头道:办法我没有,不如我们去向凌海洋自首,承认非法穿越罪。 我险些没被他气到坐回地下:沈秘书给我讲过,如果我这样的人被发现自己学会了穿越,就得要关去啥遥远的人造小行星上,不能跟任何人交流,直至死掉!我估摸着,你也半斤八两,一样一样。 张文笙道:是这样的,这之前,他要把我们都带回一个地方……你知道我说的是哪里…… 我俩一击掌:光轮号! 张文笙指了指我们的头顶,也就是光轮号该在的位置:我老师在出事前,已经确认时间矩阵是公元948年左右突然出现在大气层当中的,地球上相关的磁场扭曲都是这同时开始发生的。 我想起陈虞渊对我说过的话,便喃喃重复道:不该穿越的人穿越了,就会有错误的能量场出现,越多这样的错误,越多这样的能量…… 张文笙的眉头抽动了两下,又舒展开。他坦然说道:我在实验室的时候,知道有三股暴动的能量流同时在948年这个时空点发生了,应当是有人穿越,造就了时间矩阵这个虫洞。那一年,穿越的三个人,其中一个是你,一个是我,一个是你爸爸。实际上……造就虫洞的人,不是你,也不是我……是你的爸爸,是曹大帅。 我怔了怔:为什么只是我爸爸? 张文笙道:没有你爸爸穿越到如今,就没有你——没有你,就没有后来我的老师陈虞渊,没有陈虞渊,也不会有他教我关于时间的事!你爸爸就是一切穿越能量的开始,他的穿越行为是制造虫洞的因,而你……你的存在是这个因结出的果实,你的穿越,将磁场偏移推至更加剧烈,虫洞不断扩大、反复发生位移,是必然会有的。 他叹了口气道:我从光轮号逃出来……很多次。但是弄明白了关于你的事,我已经明白,自己终究还是要想办法回到光轮号上去,完成陈虞渊真正想做的事。 那到底是什么?——我问他:你们是要逆天改命,救回以前失去的亲人吗?。 张文笙攥住我的手,道:不是的。利用时间矩阵或许能短暂结束自己的痛苦,却会造成虫洞的继续扩大。最后,它会吞噬掉这一个世界上有关时间的一切……我的老师从未想过要利用它! 他只是发愿想要研究它……找到它发生的源头。也就是你爸爸。 我有点明白了。 或许我已经明白了,只是不想太明白……我的嘴唇抖了又抖,才发出疑问的声音来。我问张文笙道:找到我爸爸以后呢? 他对我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得与你爸爸一道,设法关闭时间矩阵。 在张文笙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们已经听得到士兵迅速列队集结,哨声和指令。一切都像我最初的穿越开始前那样貌似精准地发生了。 士兵们钉了铁掌的大头皮鞋敲着地面,发出整齐划一的响亮脚步声。 火把全部点亮了。在大帐的外面,人们的影子全都投在帐帷之上,人头起伏连片,夜色当中仿若漆黑起伏的山。 这是已然既成的台本,我们都知道下面会怎么唱,于是不约而同,看向对方。 都知晓此刻胸中所怀的大事,再没有很多时间可供推演。赶着眼下就锣鼓紧密,要催命上台。 第153章我以我的力量所做的一切事情 二十九、 明亮灼热的火把,宛如幕布的大帐,士兵们整齐的脚步。 这一切都似发生过,但又完全不同。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90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对张文笙道:这一次让我先出去。 他攥着我的手,不说话。光影斑驳,交织在他的面上,竟在我的眼前生出一种虚幻之相。我猜度不出他此刻是喜是悲,有没有像我一样发愁。 有几个漆黑的影子,在帐帷上放大了。我认得出当中一个,穿着我爸爸的大氅。 我急了,又对他说道:我先出去,我爸不会为难我的!你就让我先出去吧! 张文笙缓缓开口道:然后在你对着凌海洋说出真相之前,你爸爸就会有办法让你闭嘴。他会把你藏起来,把你关起来,甚至在你脚上拴上绳子,把你不认识、不喜欢的女子硬塞给你,逼你结婚生子传宗接代。 我尴尬地抽了口气:他不会。他都肯为我死。 张文笙道:就是因为他爱你,他用他的办法心疼你。你爸他就根本不会舍得把你交给凌海洋的。 我心里清楚,他说的确是大实话。我登时不出声了。 真的是一筹莫展……难道我跨越了那么多的时间,去过那么多的地方,遇到那么多的伤心事,最后就算是赶上了对的时候,见到了对的人,也没有办法改变最后不好的结局吗? 我紧紧拉着张文笙的手,他看着我对我说道:我们现在出去,我会死、你会被关起来,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出去?这条路不可以选——时空定位器还在你身上吗? 噢,那是一定的,我的脑袋丢了都不敢再把这个玩意儿丢了。我连忙把定位器逃出来给他: 在。 张文笙拧开了它,指给我看:这是新款,可以把我们带去任何最精确的时间和坐标,这里选时间、这里是三维坐标定位,以海平面为0基准。记住了没有? 我不是很明白,也不打算浪费时间,遂直接同他说:我不会,也不懂。而且你现在教我,一定是想要在什么地方再留下我一个,带着这个东西穿越。这不行,这种事再不要有了。 张文笙道:学一下以备不时之需。 我摇摇头:我够了,今次死也要同你死在一起。等我们把事办成了,一起到了安全、安稳的地方,你再慢慢教我关于穿越的事。 对我来说,穿越的事就好比吃肉——我只是被迫吃下了肉,知道肉的味道,可我仍旧不晓得我肉是怎么来的,又是如何烤熟的。即使如此。 我说:笙哥,你定好了,我们就一起走,你带我去哪里都行。从没去过的地方也可以,上刀山下火海都可以,我都不怕的。 张文笙手中的小小晶球蓝光大作。他朗声道:去什么刀山火海,我们回光轮号! 就在这个时候,一队士兵端着枪冲进大帐。张文笙一把环住我的肩背,示意我抱紧他的身体。 我听见了枪响,却没感觉到子弹掠耳穿身。 因为他老张从无迟疑,他早就按下了定位器。 按照我已知的情况,我们穿越回一个去过的地点,肯定有很大风险。 万一彼方彼时,又有另一个我呢?那我是不是就会被黑洞捕获,又被禁闭在浓稠黑暗里? 但这样的事情毕竟没有发生。 我们的落点是我所熟知的,光轮号里的一个角落。我们落在实验室的东北角,睁眼看时,看见的都是营虫鬼火,还有林立的“黑棺”、盘踞的布满洋文的“茎蔓”。 像是白老板曾经的发配地“锅炉房”,然而并不是的。张文笙领着我,是直接穿越回去了陈虞渊实验室的“数据机房”。 这一次没有神助,我俩恢复得都有点慢,滚在地板上各自呻吟了很久才找回意识与五感。 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我突然想起一桩旧事:此前我第二次穿越到光轮号时,凌海洋曾交给我一个金属小玩意儿,叫做“存储器”的,让我带来这个地方修改掉啥数据,为的是破坏掉陈虞渊的新款定位器,让他的实验失败,让他继续待在光轮号上,不能穿越回去救他的太太。 后来张文笙主动应承了此事,我就把那个东西给了他。其实我也不晓得,他到底有没有完成,到底有没有做手脚。那之后很快就出事了。 我睁开眼、扭过头,望着张文笙……诶,他可能早就清醒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睁开眼睛。可能已有很长的时间,他已经醒了,就一直在等我苏醒。 我们不停地戏弄时间、利用时间,干这个、干那个,穿越来去。然而直到我躺在这冰凉的地板上,扭头看向他的这一瞬间,我才真正觉到了时间如清风流水是什么意思。那些种古人在戏文里哭着歌唱的词句,反复要看戏的人记得时间一去无法追记,遗憾不能改变……我现在就觉得很遗憾,遗憾自己没能早一点睁开眼,早早扭过头。我浪费了好多光阴啊,我本来可以躺在这里,看他看多一点,看比较久。 我看住张文笙,想叫他,又不想叫他。我不太想起来,一时我都不想继续了。 就这样躺在墓室般的地板上也很好,至少暂时我们都是安全、安稳的。他不需要穿来穿去,救来救去,我也不用找来找去,找到的都是他的徒有用功,以及一败涂地。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见张文笙喃喃开口。他用很轻的声音,对我——不,是对他自己言道: 终于回来了,我修炼的仙宫——在下万古八荒,时间真人。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91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第154章三刷光轮号 三十、 张文笙说的这句,是陈虞渊曾对我说过的话。 是了,想来这位陈教授,带领每一位学生走进他飞凌人世之上的仙宫时,都会将这句话重复一遍。 从我望着他跳下那口深井到如今,也没有过去很久,我还清楚地记得他最后的遗言。 张文笙躺在地板上,对我说道:你肯定想不到,这是我老师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他很沉得住气,但有些时候又像小孩子一样,疯疯癫癫的…… 原来陈虞渊迎接每个学生到他的实验室去,第一句话都会说这个。对他来说,我同那些“学生们”也没有很多区别吧…… 我打断张文笙道:其实我知道陈虞渊的最后一句话。 他一愣,继而一骨碌从地板上坐起:为什么? 我是看着他跳下去的人。我说。 这是我一直瞒着他不愿意告诉他的事情,我说:应该是我跳下去,我来启动定位器……我没有胆做,我也不知道怎么弄…… 张文笙皱起眉头:他跳下去以后启动了时空定位器? 我说:嗯。 看着张文笙的脸,我意识到,这人对我没有代替陈虞渊去死这件事有任何的态度和评价——从他的表情上我一秒钟就明白了:他根本从来就没觉得我能做得到这种事。这种认知真让我暗暗泄气。 张文笙又问:那教授最后遗言说的什么? 这我可记得很清楚:他说“所有把爱情小说结局搞成悲剧的作者,都该吊死”。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文笙道:也许,他是想说,加诸我们身上这么多曲折和悲剧的那个“神”应该被吊死。 我说:哦,崩了就得了,费那事干嘛。 到了这节骨眼儿上,张文笙竟“噗”地一声喷出笑来:我骗你的,他不是这意思。教授就是期望你把这句话告诉我,他期望你把他告诉你的都告诉我。谢谢你终于找到我,并且告诉我。 我说:啊??可是我还是不知道这话有什么用! 张文笙笑道:达尔文。这话是达尔文说的,实验室AI的应急密码应该就是“达尔文”。 密码确然是“达尔文”。 得益于陈虞渊生前的安排,我们顺利从正门离开了机房,不需要通过漆黑的通风井爬行。实验室里自有多余的工作服,我们可以遮住颜面,畅行无阻。 应紧密码是万能的,它甚至能打开不知关闭了多久的,陈虞渊私人办公室的房门。 今时今日的光轮号时间实验室人烟稀少,我们一路通关走到陈教授办公室的门前,都没有遇到一个人。这很反常,我不禁担忧——当我因为担忧,悄悄看了张文笙一眼。 他似背后也长眼,立刻回答我道:我设定我们穿越到教授出事以后,他的这个实验区域基本被废弃了,接任他的同行有自己的实验室。而且,大家觉得这里存在时空畸变的危险,辐射又大,此前做实验还死了不少人。从事故之后这里就成了鬼域一样,是光轮号的禁区,鲜少有人涉足了。 听他这样一说,我不禁有点失落。倒不是因为我很喜欢实验室原来宛如“蜂巢”的景象,实际上是因为我不喜欢现在此地现在这幅死城似的样子。 忽然,我想到一件事:笙哥,还有一件事!你知不知道我就是那个短期实习的…… 张文笙把手放在办公室滑门一侧的晶片上:……我知道了。 他在水晶片上熟练地拼出“达尔文”的洋文写法,滑门霍然移动起来。这时他向我转过身,轻轻说道:我得救以后,在监狱里百思不解。后来我跑了出来,搞到定位器,不断地回来这里找原因。没有应急密码,我查不到更核心的东西。一次又一次……我查了所有能查到的资料,终于我意识到那个突然出现的短期实习生有问题。他是谁?他一定知道我不知道的事,我一定得找得到他,才能知道那些信息。我没有猜错,果然如此。 我问他:你啥时候知道那人是我的? 张文笙声音都带笑,道:刚才啊。你自己说的。 第155章要像流水一样! 三十一、 陈虞渊掌握的所有数据,当然都存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 张文笙唤出一面镜子,与它交通,对我说:不知道教授有没有留下什么关闭矩阵的构想……现在我们已经知道,历史上的第一个穿越者是你爸爸曹钰,他应该是时间矩阵诞生的源头。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92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说:可是在这之后很多人穿越。如果我爸爸穿越就诞生一个时间矩阵,那么多人穿越,难道还有很多个时间矩阵? 张文笙望着满镜子浮现的奇怪图形和文字,沉吟道:有道理,只有一个时间矩阵。所以你爸爸的穿越不是生成时间矩阵的充分必要条件,只是必要条件之一。 我看不懂镜子上的符文,也听不懂他的说的话。百般无聊当中,便去翻陈虞渊的抽屉。我记得抽屉里原有一个水晶球,叫什么“立体投影相框”,内有凌海洋和陈教授的一张合影。 拉开抽屉,那东西还在原地。我将它拿出来,端在手里,唤张文笙来看:你猜猜这是什么? 张文笙还未答我,一声巨响即在我们的身边炸开,持续不断,释放出高强音。 没有火光、没有气浪,但是轻薄的镜子瞬间破裂,碎成尖锐晶莹的尘屑,落在桌上。 我们的鼓膜刺痛无比,剧痛穿耳,我直接摔倒在地。即使这样,我还是紧紧捏着那个投影相框。毕竟那是陈老师的东西,给人摔坏了我拿什么还他? 张文笙捂着耳朵蹲下,冲我大叫着,我完全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巨大的噪声终于停止了。这对我没什么用。我已经完全聋了,什么都听不到了。在我暂时失聪的耳眼里,那噪声还在回旋肆虐,它简直是深植在我的脑袋里,已经拔不出去。 在我几乎贴着地面的眼里,看得到几双脚迈进这间屋。 我不奇怪,凌海洋会带着他的黑衣人军团追赶上来。毕竟我们把他和他的人,直接甩在了民国三年的九里山。 但是当我抬起头,不光是看见了光轮号权力最大的这一个凌局长。在他的身边,一个身着大氅的男人,正朝向我,震动他弄黑的胡须。我知道他在同我说话,由于之前的声音攻击,我听不到他说的任何一个字。 那男人走到我面前蹲下,将我扶起来搂在怀里,抹掉我头发上的灰尘与汗。 只有他会这样做,而且做得这么自然。因为他是我爸爸。 我知道凌海洋会追上来,没想到他能和我爸联手一道追上来。而且,他不是抓了我爸,他是“请曹大帅莅临光轮号”。 魔高一丈,真的很可以。 在我失聪的短暂时间里,他们互相说了什么,我不晓得。等我的耳朵恢复,听见的第一句话,来自我害过、救过、又救不了的白振康。在押运我和张文笙这两个重囚的差人当中,他好歹算一个人物,也负责向我传话。 他传的第一句话是:办完手续,少帅就可以回家了。 此时我和张文笙还在一处,被羁押在陈虞渊的实验室角落里,戴着手铐,各有几个人抻胳膊拎腿摁着。我看着白振康,我认识的白老板,说实话这是我头一次看到他穿得像凌海洋一样,着一身浅灰色的军服,对着我们,凶神恶煞。对哦我都差点忘记了,他原是凌局长身边的人。 他和沈蔚仁沈秘书,原是一样的人,他跟我不一样,他自己就没想过要做别样的人,没想过还能逆天改命什么的。是他官运不好。当然沈秘书的官运显然也不怎么好。 我原该诧异,我爸到底使了什么法子,能教神仙低头?这时看看白老板这副样子,忽然又觉得没什么好诧异的,他们本来也不是啥天人神仙,都跟我们一样的。只不过他们是未来人。我爸在千年之前的乱世荒野,为了自己活敢去剁未来帝王的脑壳,在前清末年,能杀出重围做大帅,我不觉得在未来人前,他就找不回他的场子。 我爸爸就是我爸爸,等他摸清了凌海洋的底细,他老凌就断然不是对手啦。 我清了清嗓子,主要是,试试自己说话自己个儿能不能听得见先。然后我对着白老板道:我回去我笙哥也得一块儿回去。 这“白探员”露出比哭还难看的一个笑:这可办不到,张先生是破坏历史完整性的重犯。 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得了吧,搞得好像这屋里还有谁没破坏过历史的完整性似的。再说了,谁知道完整的历史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你知道?你们哪个没穿越过?如果时空矩阵是穿越者非法穿越造出来的,你们这么多人为了抓非法穿越者,也是穿来穿去的,这世上得该有多少个时空矩阵?满地是井吧?? 我话音刚落,就听见旁边一直沉默的张文笙不能自制地嗤嗤发笑,他边笑边道:白老板,少帅如此妙人,当初你咋的就不解他风情呢? 要不是我的腿都有人按着,真想踩他老张一脚。 这时我再看白振康,他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面色惨然。我环顾左右,果然每一个捉住我们手脚的探员,个个露出了惶然之色。我不知道我这话有什么问题了,感觉像是一刀杀了人家的莲花老母似的,他们全都摆出一张无神可拜的脸。 过了几分钟,才有人喃喃出声:老白,他说得对啊…… 起初只有捉我手臂的一个人在嘀咕,这话就像一个火星,瞬间点开了锅,议论声骤起,热油翻滚一般。白老板瞪着我,好像盯着一只吃人的鬼。 你怎么能知道这些的?他说。 我又翻了个白眼:因为我穿来穿去很多遍,比你们穿得都多! 张文笙在一旁补充道:如果非法穿越一次就能有那么大的影响,他一个人就已经搞出满地的井了! 白老板的脸色已经变得好像一个死人:张文笙!你知不知道,你说的这些,是完全推翻了你老师陈虞渊毕生研究的理论? 张文笙大声道:曹士越知道的,都是教授教给我们的!时空有延续,研究也当有进步,为了存真,必须证伪!科学理论又不是流水中的礁石,除了被水流穿磨到千疮百孔就不能有别的变化了!时间是流水,科学也当随波逐流,要解决问题,要向前走! 他说完这句话,整个空旷的实验室里静默一片。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地,我感觉到手脚上的重压都消失了。 那些探员们不约而同地,松开了我俩。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93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第156章一粒多出来的种子 三十二、 尽管其他同事已开始采信张文笙的说辞,白振康毕竟吃足了我们的亏,仍旧是将信将疑。 大家要给我们摘手铐,他头一个就不同意,道:你说不是非法穿越的能量乱流在扩大时空矩阵,那矩阵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把这话说清楚,我都是照章办事! 我晓得他,他不但是迂腐,更有惧怕凌海洋威势的意思在里头。他上畏局长,下惧同侪,穿越到了我的时代,还要防着我爸迁怒于他。 可他畏天畏地又有什么用?如果我们不豁出去、事情不改变,最后他就只能浑身脓疮伤痕,被人剜去眼珠,窝在恶臭的地牢里等死!我们如今到此,不光是为了救我们自己呀,我也是想要救他! 我忍不住开口嚷道:你知不知道拦着我们接下来你会——张文笙抬起带着沉重手铐的双手示意我闭嘴,他对着白老板招了招手道:这是一桩秘密的事,大叫大嚷开不好。老白你过来,我们不传六耳,教你看见我的诚意。 白老板晓得他诡诈惯了,所以拔了枪在手里,才敢稍稍把头凑过去。 张文笙用并不算很机密的声音说道:你离得太远,如此便看不清我手里拿的什么了。 白老板没奈何,又凑近了些,口中带着愤愤的口气,道:你的手里有什么?不要再卖关子,我不会把他怎么样,料理你还是行的。 一边说着,一边竟直接伸空着的那只手,去抓束缚张文笙的手铐。 他抓是抓住了,只是大家顿时都听到喀啦一声轻响。他这一抓之下,霍然把这副结结实实的手铐从张文笙腕上给拽了下来! 张文笙不等他从惊讶中回神,已经一个勾拳猛砸在他下巴上!这一拳之重,不但瞬间把白老板这样的壮汉击晕在地,甚至连他老张的拳头骨节上都已砸得皮开肉绽,流出鲜血。 张文笙毫不在意,甩了甩手,笑道:我手什么都没拿,只是想打你。 他解这种手铐已老手,当下也不多话,即用脚尖把白振康的配枪勾起,顺手牵过我来就把我的手铐也解了,把枪递了给我。 我们有枪,大家都是食公饷的人,趋利避害躲一躲,就更合理了。总之不是我局同仁太无能,都是匪徒张某曹某太凶恶。白老板扑倒在地后,他的同侪们立刻自发地随之扑跌滑跪、连绵呻吟,迅速给我们让出了一条小道来。 个个好戏,想必上了台人人是角儿。 张文笙拽着我向前,临走之际,不忘与他们道谢,道:大家放心,我们一定不忘追寻真理、寻找真相,定不负众位的恩情。 总之就是客气多礼,满嘴乱扯。 讲话很客气,脚步很犀利,这才出了众人视线,他拉着我一溜烟狂奔,直接往实验室这个六角形区域的遥远一端奔去。 实验室外,早有重兵荷武把守。张文笙带我暂匿的地方,是他曾经用过的书桌。 我见桌上也悬着一面大镜子,喃喃道:此地就好像一个梳妆台。 张文笙伸手在镜子上擦拭,又写了几个洋文与数字。忽然他扭头看我,眼圈都是红的:我电脑的密码从未有人动过,连网络都没有断掉。 我不大懂他何以这么感动,也不敢误他的事,就懵懵懂懂应了一声:噢。 镜子上呈现出各种天书般的字符,张文笙的双手在上面灵巧地滑动着。我看不明白,就低下头暂歇不多时,我听见他低声嘀咕道:数据是……改过的? 改数据是个啥情况我虽然不能理解,这件事我自觉还是知道的。 我插言道:是你改的吧!凌海洋让我改,给了我一个“存储器”,你揽过去了。你用了吗?你为他改了吗? 张文笙的脸色,这时忽然变得很严肃,目光愈发厉了:一个人通过单次的穿越,不可能破坏历史的完整性,也不可能制造出时空矩阵这样的虫洞,这是我们已经确实证明了的。但是……巨大的时空佯谬仍然存在并合理……你根本不可能是民国第一大恶人曹士越!到底是哪里出错? 怎也的错误可能……造成一整个虫洞的诞生? 我管不了他自顾自念经,只催促问他:那你到底改没改呀?——凌海洋让改的数据! 张文笙看着我,我注意到,他的眼睑内已经泛滥成海,他说话的声音都似随时要哭出来:喂,少帅…… 突然他又叫我“少帅”,有点见外。我颇尴尬,又无法可解,只能冲他拱拱手道:客气了,张副官。怎么? 张文笙道:我当时抢活过去干,帮凌海洋改变数据,是想制造更多混乱,给自己穿越找机会。 数据是改了,但是错误的数据,也不会在我们的时空里造出如此一个虫洞。时空矩阵的诞生,是因为错误的穿越终于改变了历史,并且留下了实证。 我犹保持着拱手的姿势,半懵半愣,胡乱凑他的趣儿逢迎了他一句,道:如此这般,灭了那啥实证,是不是问题就解决了? 张文笙道:我忽然明白了,那个改变历史的实证,其实是人……是一个人。一个成真了的佯谬假说!那是一粒多出来的种子,是一枚一定会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撞击到错误的人的异常粒子!是……一个根本不应该出生在历史中的人。 我皱起眉头:是人便不好办,要关掉矩阵,我们总不能杀了这个人吧?笙哥,我不要!我不要你杀人!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94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张文笙眨了眨眼睛,他的眼帘之下,终于决堤,泪水冲刷在他的双颊上。他张开双臂,一把把我圈在当中,我的脸蹭上了他的颧骨,他的不光面皮是湿的,他的整张脸都隐隐透着一股眼泪的味道。 那一刻,我真的闻得到。 那一刻,我听见他紧贴着我的脸庞呢喃道:曹士越,你好傻啊!你是真的好傻啊! 那个不该出现的人,就是你啊! ——他说。 第157章要多少宇宙洪荒的巧合,换这一眼 三十三、 一时间,我不能理解张文笙的话。 从我离开我爸爸藏着我的书房,离开我平安的抄经生涯,到现在也没有过多久,我却好像已活了好几辈子。 我看过我爸死,看过我妈死,看过我自己的死尸,见过沈秘书脖子上的血洞,和白老板被人挖掉眼珠的目眶。 我目睹过张文笙开了七个眼子的尸骨,当时他的身体还未凉透。后来我又看见他站在自己荒凉的坟头。 我知道一个女孩恨我,因为我竟不够坏;也遇到过一个女孩爱我,因为以为我可以更好。 我有过两个新娘子,她们有丰厚的嫁妆与显赫的家世,但我没福分去享受这些。我一点儿也不享受这些。 我认识过一个人,他教会我关于时间的一些事。他曾经以为我同他流着一脉相承的血,我是与他有关的人……但是他错了,我没有任何后代留在世上,他因为亲情而耗费在我身上的好意,其实都是错付的。 为什么呢?……我做错了什么呢?我百思不解。 张文笙刚刚给了我一个答案,我为他往来上下千年,他领悟出来的结果就是:我不该出现。 他这个话,我听不懂。 我问他:是不是时间不对,地点不对,我们还要继续穿越才能行? 张文笙说:不是的。 我问他:是不是我不应该来找你,这样事情就不会变坏? 张文笙说:不是的。 我又问他:是不是本应该是我跳下去,不应该是陈教授?如果是我跳下时空矩阵的井,启动穿越能量把你从黑洞里拉出来…… 张文笙拥抱住我的双手用力抓住了我背上的衣裳,布帛收紧我都觉到疼了,他还是不松手。 我想了想,问他:是我八岁的时候,你不该救活我?还是有人要谋刺我们的时候,你不应该救我?是我早早死了,坏的东西就不会有了?那我是甘愿早死的。 张文笙倏然松开手,正色与我说道:不是!没有用!你不要乱想!从你出生在时空中的那一瞬间开始,一切就回不了头了。曹士越,你是第一个穿越者穿越后生下的第一个孩子,历史在这里就出现了拐点,之后我们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一定是错事。我们无论做什么,结果都不会是在修补虫洞,而是在供养它、扩大它。终有一天,它会大到一定程度,到完全失控的程度……“太阳”的火舌将爬出那口深井,继而吞没整个世界。 我喃喃问:什么意思?笙哥,你是说我就不该来到这世上吗?你的话是这个意思吗? 张文笙摇了摇头:不,矩阵的能量变化跟你的生命有关,这不过是一切的开端!后续发生了很多事,有的跟你有关,大多与你无关。但你,你活这一次,这不是一件坏事。时空矩阵在这里,它也不是一件坏事……曹士越,你要晓得,宏观角度看,任何事都有好的一面,你不出生,就没有矩阵,没有矩阵,没人能掌握足够的能量穿越时间的维度。没有穿越技术,你就不会出生,那我——他抬起双手扶住我的脸庞,轻声道:我怎么能经历这些传奇呢?我们的生命就像小蚂蚁一样,朝生暮死,要多少宇宙洪荒的巧合我才看得到你一眼呢? 固然我不懂得他这话的所有细节,也能从他的眼泪婆娑当中,明白他这些话的重量。 可惜这就是我在时间留给我们的罅隙中,听见他说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完这句话,枪就响了。 一共,响了,七声。 张文笙是怎么推断的? 他说,一个人通过单次的穿越,不可能破坏历史的完整性。 他想说一个人,只穿一次,不可能逆天改命,没能为改变历史。 他也说了,是不该出生的我出生后,每一个人所做的每一件事,无论如何都会是错事。 我爸爸在民国三年九里山的营帐外开枪打张文笙,是做了错的事。他没有开那七枪,事情的结果也不会变化。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95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完全不会变好,一定是会变坏的了。 譬如这一次,我爸没有开那七枪。在光轮号上,开枪打张文笙的人,是凌海洋。 第158章谁做了黑洞的囚徒 三十四、 枪响的第一声我就已反应过来。即使这不是我熟悉的枪声,我也能立刻判断它是枪声。 第一枪我都不知道是从哪里打来,但我知道,我不能像个木头桩子那样,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 我要保护一个人。 我向张文笙撞过去。我挣脱他,然后向他撞过去。这同时,我感觉到右边肩头一重,接着是我的右膝上方,大腿的侧面,有什么把裤子划拉开。 张文笙被我推得摔了下去,他是很灵活的人,今日又没有求死的心意,听到枪声当然也知闪避。他倒下同时,立时也知伸手拽住我。我俩一齐滚在地下,躲过了后面的四枪,惜哉已经结结实实,各中了一击打。 凌海洋第一枪就是要张文笙的命,直接瞄准了脖子打。他用的枪没有弹头,乃是射出一道灼热的光束。枪声已毕,光束的轨迹甚至还留在人的眼里,停了一下才彻底消亡。 这光擦着张文笙的脖子过去,留下一道焦黄的裂伤。鲜血涌出,非常骇人。但我见过被割开喉咙的人,他们的血是直喷迎面,好像喷泉,张文笙的伤口不算深,倒是没有这么严重。他只是暂时不能说话了。 我扑在他身上,都能闻到我俩皮肉被热光烤熟的怪味。过了好几秒钟,我才觉得身上有灼痛扩散开来,痛到不能自持,我惨叫出声。 我爸冲上来,想一把抓住我,但我这时身前身后都是血,他老人家冲上来一把拽住我受伤的胳膊,我登时杀猪一般叫起来。 张文笙如果能说话,他说不定会提醒我,不要顾着这点疼,总之先看好我爸爸,别教他做傻事。 在光轮号外面,他是曹大帅,所有人都围着他转,杀伐决断,都他说了算。在光轮号上,他只是一个踏入了神仙领域的凡人罢了。 我的爸爸,他并不懂神仙手段。在“天宫仙人”们面前,他耐以制胜的东西,在一千年前,大约是他的一身蛮勇,但到如今,他矜贵多时,蛮勇已然不具。他抱起我,满手都沾了我和张文笙的血,他就顿时着慌了,跟其他陡遭惨变的颓唐老头没有差别。 他晃着我,对我大声叫嚷道:不许闭眼!士越,你不要睡!我来想办法! 他一边晃着我,一边抬起身,冲着凌海洋大喊:不是说好的,不伤我儿子吗?你不是只想要姓张的?我已经把张副官还给你了,是你的兵无能!他们不老实! 我疼得浑身发麻,被他晃一晃,感到头晕目眩。昏眩中,我依稀看到凌海洋走过来,眼珠黑不见底,像个恶鬼似的。他一手执枪,一手托着一个闪亮的小球,递向我们:曹公,不用担心,我这里施个时间咒儿,你带着令公子,回到我开枪前就行了。 他手上的小球,泛着明艳的蓝光。是了,又是一个时空定位器。他把这定位器放在我爸手里,道:有仙家法宝,不怕。 我爸道:我管你是仙是魔,你开枪打我的儿子,就是不行。你开他一手一脚两个眼子,就必须还他。你站着别动,让我也崩你两枪! 凌海洋微微一笑,道:只怕是不能呢?曹大帅,再见了。 我听见他说这话,忙盯住定位器细瞧,果然两个分开的半球,在交给我爸前就已经合拢了。这人好诡诈,就是要送我们走。 我暴叫道:爸爸!快丢掉那个! 可是,黑暗就在这个瞬间降临了,像我见过的那样,像张文笙经历过的那样。 时空定位器的蓝光消失的同一刹那,我爸爸也完全消失了。 就像他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似的。 在我们身周,实验室的整个六角形区域,所有的灯光霎时熄灭。此地的每一个人都与我们一样,沉浸在墨汁汇聚的湖海海。 在这里,我亦听得到远处的惊叫,那可能是开释了我们的那些人发出的惊慌叫声。 这一幕同我记忆中有过的情形重合了,我知道我爸没有穿越到任何时间去。我看着张文笙,他意识清醒,眉头紧蹙,冲我点了点头。 于是我拿未受伤的左臂撑着地面,用力挺起半副身体。我瞪向凌海洋,高嚷道:这我知道你干了什么!你把我爸爸弄到黑洞里去了,是吗? 凌海洋居高临下,举枪对着我的脸。 在黑暗中他不需要瞄准,一切都在他的设计中,他早就占据好了位置,只需随便开枪,那些热光定能击穿我的脑袋。 奇怪啊,我听见他嘀咕,为什么他没把你一道带走?你们两父子,在时空黑洞里一道做个伴儿,还能撑久一点呢! 我想站起来,想夺他的枪——那枪确实离我很近,只要我能蹦得起来,我的头就能撞到凌海洋的肚子…… 我构思着这一次的反击。我需要抢他的枪,我需要救我爸爸。我需要撞凌海洋一下,让他松手,抢过他手上的武器……然后呢?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96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的爸爸刚消失,我其实全无头绪。我自己也不清楚,他抱着的我,为什么没能随他一道掉进黑洞去。 凌海洋道:也好,我本来下不了决心,是天意帮我选好了。就这样吧,我送你走快一点。这一次不要再随便乱穿越了,曹世侄…… 在他拿枪口瞄我的瞬间,我已适应了黑暗。 我依稀看得见,他的枪口在黑暗里探过来。近了,更近了……再往前一点点,就能戳中我的额心。 就在此时,巨大的,排山倒海般的轰鸣,从我们的脚下上传了震动。这片稳固的大地,忽然倾斜出一个角度。反穿局长凌海洋猝不及防,他像被无形的大手攫住了一样,就在我跟前,不由自主地,滑移出数丈开去。 我大叫道:笙哥! 张文笙的脖子上还拖着血线,他霍地从地上弹起拧身,一脚蹬在凌海洋的心口上! 第159章我畏惧所有关于留恋的事情 三十五、 张文笙这一脚能踢中完全完全是侥幸。 因为我们脚下的地面已经倾斜,大家都站立不稳。在这种情形之下,凌海洋被踢中后直接飞了出去,张文笙落地也无法生根,一样扑跌在地。 他的脖子受了伤,呼救都不可能,因此我一直盯住他。看他落地,就忙伸手去抓他。他太重了,拖着我一路滑移,慌乱中我捞住了近旁看得见的桌脚。 原以为地面的倾斜,只是因为我爸爸被吸进黑洞,造成的普通震动,但这种倾斜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我们不但被一股无形之力拖着滑移,甚至有微妙的漂浮感,我抓住的桌脚,因为固定在地板上,瞬间成了唯一可以依凭的实在。 凌海洋飞出去以后,一个光球从他的身上滑出来。我看到了,看形状依稀是时空定位器,便连忙大叫道:笙哥当心啊!不要被砸到! 张文笙离那物更近,比我看得清楚,不知为何,他却立刻伸手去抓。 地面的震动与倾斜愈加剧烈了,他并没有抓到这发光的小晶球。它并不是向下坠落,而是反常地向我飞来。在我努力躲避它的同时,它也没有追击我的意思,只是像一团烟、或者一朵云,完全没有重量似的,漂浮在我的脸侧。 我转动目光,就能看到它,以及它发出来的光,和勾勒出的影像。 这不是一枚时空定位器,这是陈虞渊抽屉里收藏的那个立体投影相框……它已经启动了,带着两个亲密无间的青年人的虚像,在空中飘浮、翻转。 它从我的眼前飘过,很慢很慢,仿佛飘过了一百年、一千年。我的一只手抓着桌脚,一只手拉着张文笙,我只能眼睁睁看它飘来又飘走了。 其实,它飘过我们的跟前,顶多用了几秒钟而已。接着它就撞击在墙壁上,瞬间破碎了。 原来它是这样简单的一个水晶空壳,那些过去的留影一刹那间就没有了。 不——!!!! 我听见凌海洋发出不知所谓的咆哮声,我以为他是个铁血局长,结果他此刻的吼声中居然带着哭腔。 如果他不是凌局长,不是凌叔叔,我会安慰他的。我会对他说,戏文里唱,“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不须长富贵,安乐是神仙。”过去的就过去了吧,大家向前看。 凌海洋倒了霉,我一点儿都不想安慰他,我随便他想不想向前看。反正拜他所赐,我们大家都没有办法安乐。 从我出生开始,就是一个时间的错误,安乐就理应当跟我无关了……是我爸,跟时间玩尽障眼法,把我藏匿在我的命运之外。 以前都是别人救我,现在应该到我了,我该一一还报他们了。 虽然研究时空穿越的人很多,虽然我不是他们其中的一个,但他们当中,没人比我更清楚,要怎样把一个因为错误穿越被囚禁在时空折叠的夹缝中的人,从黑洞里拽出来。 对,因为我曹士越,也当过“时间真人”陈虞渊陈教授的学生。 我还是他老陈的关门弟子呢! 凌海洋滑落到另一侧的墙壁位置,重重撞在墙上。 整艘船,整个光轮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给我感觉,像是浮于海上,已经侧翻,即将沉没了。 大家都知道的,它不是在波涛上漂浮的船,它是一座天宫,一艘飞船。眼前的情形,令我猜想,是这艘天宫飞船已然侧翻,即将坠落了。 被弓箭猎枪击中的死掉的飞鸟会坠亡,天宫为什么不能坠亡?它会带着我们所有人,一齐落在地上。 死生由命!——但我要救我爸爸,为了我爸我不能认命!我的命是我爸给的,即使他不该与一个千年后的女子生下我,他们也是因为欢喜彼此,才会结婚生下我。 我的爸爸和妈妈,都愿意为了我舍弃性命,我出生就不是错。我在这里,就算是因我生出这场时间造化的大劫难,我的出身也不能算是错。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97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我,曹士越,人称曹少帅。 我是江苏督军曹钰与伶人赵京娘的儿子,我是穿越者张文笙的朋友,我是时空研究者陈虞渊的学生,我是反穿越执法局凌海洋局长的眼中钉。 我怎么就当不得这时空矩阵的一个对手? 我正准备去,炸开结冰的大坝,让河水流动起来。 我要让结冰的时间,为我流动起来! 我低下头,狠狠看了张文笙一眼。 我对他说:笙哥,你一定要继续活!只要活下去,也许哪一天,就能把以前错了的命都改好了,把以前死了的人都救活了……我们做到过,你还救了我! 对他说完这些,我就松开了一根根的手指,由着他沿着倾斜的地板滑远、滑走了…… 他有没有不同意?有没有叫我的名字?——他没有了声音,我不晓得,我不敢低头。 是不想知道、不敢知道、我怕知道……不管他舍得我或者不舍得,我都不想多知道。我畏惧所有关于留恋的事情,畏惧他的眼睛。他张文笙为我生气也好、哭泣也好、或者来不及反应也好,我都不敢看。 我怕知道。 我本来就没有很多胆量去做剩下的事,我不是陈老师,我没有英雄也不懂太多关于时间能量的事。 我只知道照着陈老师模子做事是可以的,是能行的……要救我爸爸,我是能行的。 我的口袋里还有最后一个时空定位器,我摸了摸它,开始努力向着陈虞渊曾带我走过的“穿梭机快速通道”位置攀爬。 第160章再见,逐日者 三十六、 没有陈虞渊或张文笙领着我,又没有之前稳稳当当的地面可以行走,我在即将“沉掉”的光轮号上,花了很多力气才重又来到我记忆中的栈桥位置。 这距离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已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久……时间变成了无法辨明的一个数,在我的心内,似乱针仿佛,理不清楚。我只能用前或后来估计它,用记忆里具体的事情来标记它…… 对一些人来说,我记得的事,甚至都是虚假的。 对佟姑娘来说,我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曹少帅,可能更值得她爱。 对陆姑娘来说,我是杂志上的虚像,是照片上的影子。 对我爸爸来说,我不肯老实待在家里抄经,使他无法护我周全。 对张文笙来说…… ……现在我即将去死了,我不情愿多想张文笙的事。 当我再度走上——实际是爬上那座曾与张文笙、陈虞渊一道来过的栈桥时,“太阳”燃烧的火舌,已将爬出那深渊般的暗井。 空气灼热,时间矩阵的光芒已经直接冲出了井沿,它是形如疯癫的金乌,是嚣狂满溢的红火,它光耀四壁,即使在这行将沉没的危船上,它的辉煌也同样无两,没有人可以无视它,没有人能不恐惧它。 它肆意的燃烧,傲然物外,又企图吞没一切。它远比我曾经看过的,要辉煌许多,也要恐怖得多。 一瞬间我甚至觉得,它像一颗巨大的妖怪的蛋,这才刚刚撞破了坚硬的壳。它的真芯从时间的裂缝里窜出来,轰隆隆啸叫着,与我对面,同我要债来了。 我的命是它给的,它的命是由我来。真不敢相信,一无所能的我,能跟这么伟大的东西同命相系,多少扯上了点关系。 我的一条胳膊,因为之前中了凌海洋一枪,又用力拉拽过张文笙的缘故,在来这里的路上就已经完全麻木,现在毫无知觉。 我用剩下的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时空定位器,拿手肘压着它,单手拧开。 能跟与太阳借功的水晶球,在我手中,向四周散着安静的蓝白色异光。 我比划了几次,想找一个比较稳妥的姿势,能用一只手就启动这个小球,但是我的手不够大、手指不够长,这几乎是办不到的。 我在火舌熊熊的井沿上方坐着,山崩海啸般的震动就在我周围,撕扯着随时可能消失的天宫。 我连对死的惧怕都能解决,现在竟被最简单的这个小问题给困住了。 我想着或许可以把这个球塞回军服的口袋,然后在跳进井里的同时,把它用力拍向我的胸腹。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98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说实话连这种办法我都着实地考虑了。 飞船倾斜得更加厉害了,我怀疑它会在云端直接翻转。我们都会像垃圾废水似的,被倒向天空,就这样毫无意义地死掉。我不能再犹豫了…… 就在这时候,一双手在我的身后,猛然间环绕住我的心口。 我听见一声——不成声的喘息。 它的余音在我的耳朵眼里打了个转儿,刹那间,我想到了一个名字。 我的身体挂在危险的栏杆上——猛地一震。我迅速地向脑后扭头。 果然我就看到了张文笙。 他的一条手臂收束,紧紧箍住我的胸腹,另一条挪移,将手覆在我捏着定位器的手上。 我向后倚靠,那里就是张文笙的身体,我用头顶都能蹭到他的下巴了。 他的手覆着我的,轻轻按了按,算作示意。 我说我要跳了,接着就感觉到他的下巴轻点,表示同意。 我明白了,他将会陪我一起,一起做这件事。 跟陈老师不一样,我用不着,一个人去死。 三十七、 这个事情不知道要怎么讲,反正我一直觉得自己躺的这张床有问题。 很严重的问题。 这张床啊,在我腰脊下面,好像凸出一块硬物,总整不平。 我,曹士越,奉新人曹钰的鹅子——躺在这么一张让我腰疼的床上,已不知过了多久。 这种疼痛最初只有一点点,渐渐就从那脊椎上的一个点,四散到我全身。我终于疼到发起抖来,并且开始叫唤。 真要命,我的叫声听着都不像是自己。我叫唤着,想要动弹,想起身,就是办不到。身体还像发了几天的高烧一般,软塌塌似烂面条。 要睁开眼,上下眼皮,倒像是被黏住了一样,是撕开来的。我忍着疼,忍着肿胀,总算把眼眯开一条缝隙。 然后我就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樱子。 佟绍缨。 我给一下子吓清醒了。事情不变好直接变坏,这种操作我已经非常习惯了。 我不怕在经历了很多变坏后,醒来时事情变得更坏。我不怕我醒得过来,但是我想救的都没救到、想留的都没留住。如果失败了,我也许还能再试试……但我肯定是害怕一睁眼就看到樱子这个疯女人的。 我睁开眼,看到她,她正附身看向我,嘴里说着:诶……曹士越,你醒啦? 完了,她认识我。她一口就叫出了我的名字! 完了完了,她手里还拿着本旧书,封面的形制我特么都很认得——这本眼熟的破书,精装版本,呈赭石色,翻得太多,书脊已然绽开一线。这破损的书脊上直露出一行凝重的凹版大字“民国第一大……”得了呗。我可看不下去了。 认得我这个人,又爱看这种破书的,的确得是樱子,不是她的姐姐。 我这一次的……壮烈?——爆破?——自残?——穿越?……我也不知道算个啥的作为,结果就是,把我退回了一切都还很坏很糟糕的以前? 我恹恹地,又闭上了眼。 在一片死寂的黑暗中,樱子尖锐的声音穿透进我的耳朵:教授说你差不多这两天就要醒了,我跟我师姐轮流看着你,就让我碰见了。 教授?——等等,难不成这一次,我是穿到陈虞渊还在的什么时候了么? 我赶紧又睁开眼。颇费了一番力气,我总算挤出点声儿:陈虞渊……我找……陈虞渊……他在……哪儿? 樱子笑了笑:他当然在实验室啦! 她把手里脏兮兮的旧书随手往我的肚子上一搁,伸手就去摸桌上的小镜子:我呢,我叫樱子,教授派我来守着你的。有啥不舒服就讲哈!嗯……教授说你醒了就马上叫他来医疗中心! 我很讨厌她搁在我肚子上的这本书,于是努力晃动身体,想把它甩出去。我的身体不大老实,不听使唤,我动了又动,它才滑落了一点点。我拿余光瞥它,突然地,我发现,它书脊上的字跟我记得得并不一样。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199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那上面印着:《民国第一大杂家曹士越传》。 我有点懵,赶紧念了一遍:诶……民国第一大……曹士越……? 樱子把书一把抄走了:跟你同名对吧,这是民国时候一个名士……是我的偶像,嘿嘿。我可喜欢这个人了,他能文、能武、能画、能唱,整理过很多地方戏的戏文,写过很多书。 我目瞪狗口地看着那书:噢。真是曹士越? 樱子道:跟你同名。教授说这没什么奇怪的,百来年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这个曹士越来头可大了,他是江苏督军曹钰的儿子——老来子,人家59岁才生了这个宝贝疙瘩,悉心教养,养成一代英豪。他有一位好友,曾经是他爸爸的秘书,姓沈,后来落草为寇。他还有个知己,是一位名伶,唱北方戏,人称白素贞…… 我继续目瞪口呆,直接打断她的介绍:曹士越居然还是什么英豪?! 樱子道:英豪是我自己的说法。一般人不懂他,随便评价,通常就说他是个狂人吧。 我爸,当然是江苏督军曹钰。可他并没有在那么晚生下我……现在我迷糊了,甚至不敢想他到底有没有生过我。张文笙说过,我的出生是第一个错误。然后,接踵而至的是无数错误…… 我的手终于能动了,我勉强把它们抬起寸许,指了指樱子手上的小镜子:你教授……是陈虞渊? 樱子一愣:曹师兄,教授说你醒的时候记忆可能会紊乱,看来真说中了!陈虞渊是咱们师姐的老公啊!他也是教授的学生。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惊得嘴都合不上:你师姐是——? 樱子站起来,把书放在床头柜上。 完了完了,看顾了你几天的人,你一点都不认识了。她嘀嘀咕咕地,在镜子上滑动手指。 忽然,她把镜子反过来,朝向着我。 我没有看到自己的脸,我看到的,是一张相片,印在镜面下。 那是一对牛仔衫男女的合影,女人趴在男人的肩膀上,两人的头发很黑,面貌很年轻快活。 我看见过这张相片!这是陈虞渊的妻子恩宁的最后一张相片,她车祸身亡前三天拍的。 不——! 我发出凄厉的大叫,手脚因为不能正常活动,在我的挣扎下震颤起来。我浑身发抖,尖叫道: 快去阻止!快去阻止——!不要让她出去!不要让你师姐碰车! 樱子手忙脚乱地按住我:你怎么了!你怎么回事?救命啊! 我叫道:你师姐照完这张相片的三天后会遇到车祸! 樱子道:对啊,她遇到了车祸,不过那是六周前了。车祸爆炸有一个大火球,视频上了全网热搜。幸好人没事。但是咱们另一位师兄凌海洋也在车上,就没这么幸运,他烧伤有点严重,现在还在ICU病房观察。 我噎住了。事情跟我记得的完全不对……我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赶紧闭嘴,趋利避害? 我瞪着樱子,樱子又瞪着我,我俩都像在看武疯子一样,非常严格地打量对方。终于,她松开压制我肢体的手,退到床边,重新坐下。 曹师兄,你做噩梦了吧?毕竟黑洞里的日子不好过。她下结论说。 我问她:我进黑洞了? 她说:进了,在我考进来之前就进去了。教授两天前才想到办法把你拽出来。幸亏我们教授技术大牛啊,不愧是研究这个时间虫洞的第一人。 我眨了眨眼睛,眼皮肿痛,这不是梦。我有很多问题想问她,一时毫无头绪。我想了想,还是从最简单的入手。 我又问她:你教授……嗯……我们这教授……姓什么叫什么? 樱子皱着眉头看着我,没有立马回答。 我赶紧补充道:我现在……额……记忆很紊乱……教授说的嘛。 这个时候,镜子上闪动着光芒,它震动并且响起了清脆的铃音。 樱子把它塞在我手里,用告御状似的口气道:教授!曹师兄醒了,脑子彻底瓦特了,你自己看看吧! 于是我低下头。 首先我看到的,是镜中人近乎全白的头发。 这是个很英俊的男人,轮廓柔和、皮肤光润,淡淡的眉毛、淡淡的唇。 他的唇角,微微上翘,是天生的一个和气形状,像枚小巧的菱角。 恋耽美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_分节阅读_200 我爸爸的副官好像是穿越者 作者:绿锁 整个人都显和善,惟有他的眼睛,透着精光,是英雄模样。 我双手捧着镜子,这人就坐在镜中。我不晓得他现在与我的距离远近,我且不懂这镜子捕风捉影的法门。 然而我看得见他,也认得出他。尽管他,头发已经白了。 一时间无数我记诵过、哼唱过、留恋过、揣摩过的戏文,那些诗词歌赋,乃至经卷佛书,万千的字在我的心头呼啸奔走。 我认出他,然后心里乱了,说不出话。 所以,这一次,我们又重逢,还是他先说话。 他——张文笙——在镜子里,对我动了动嘴唇。 他微笑着,顶着一头白发,叫了我的名字了。 我听见声音从镜子里传来,玻璃在我的指间震抖。 他唤我:曹士越! 他说:你终于肯来了,我在外面等了你二十多年了。 我一开口,就咬到了自己的舌尖。我结结巴巴道:笙、笙哥……真是你?是你吗? 他大笑出声,畅快无比。 我看见他在镜中的影像,抬起一只手,捋过自己已经白如冬雪的头发,故作潇洒。这一刻我才注意到,他柔和的面上,有一些地方,已隐隐被时间刻上了许多细纹了。 镜子的反光里,我微微能看到自己的脸。我的发是黑的,我并没有变,只有他老了许多岁了。 我们按下定位器后发生的事,我须在未来慢慢向他了解。 而今现在,就看看他捋头发,听他胡说几句话,就很好了。 所以我就跟着傻笑,也笑出声了。 在我们隔着镜子,起此彼伏的笑声中,我听见他大声向我宣布道:你找张文笙,我就是张文笙。在下在下万古八荒,时间真人。 (全文完)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