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明》 分卷阅读1 既明 作者:阿伏 《既明》作者:阿伏 文案 许衍送他纸上月,送他白玉章。谈羽没什么好送的,只能给他一颗真心,只是好像也不值什么。 超市老板好人攻x书法家受,实在人和聪明傻子的朴实恋爱故事。 第一章 惠邡让谈羽去找一位许老师写对联,长四米三,是要贴在将开业的超市大门上的。 怕谈羽办不好,她还推了许老师的微信名片,昵称是言午,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姓许一样。 临出门前,惠邡还叮嘱,要对人客气。 谈羽不爱办这些要和生人打交道的事,嗯嗯啊啊应着出了门,照着微信上许老师发的地址买了红纸,从市场出去时被牌楼外放着的两个石墩蹭了车。 他纠结了一会儿,没下车看,右转一打进了主街。 许老师家在三密市最早的正街上,老街难改,隔四五米就是条细细深深的小巷,每条小巷看起来都长得一样。 还好许老师也知道自家的德行,说巷口挂了胖嫂理发馆的牌子,谈羽这才顺着那块褪了色的绿色广告牌找到了地方。 他把车停在对面烂尾楼的门台上,踏进小巷才想起怎么没看车蹭成什么样了。 不过也管不了了。 许老师说他家是第三个门。 谈羽盯着地面小心往前走,小巷卫生极差,刚走几步就看到墙上刷了暧昧的粉漆。 他掩着鼻子数到三,看见粉墙边坐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下意识停了脚步,又回头数了一遍,是第三个门没错。 女人注意到了他,抬手招了招:“进来啊。” 谈羽看她,不知想起什么,垂下眼笑了笑,可以称得上是温柔。 本来打算调戏嫩仔的女人愣了一下,也跟着他笑了,说:“许老师在里边。” 许老师住这种地方。 谈羽低声说了声“谢谢”,越过女人跨进小院。内里的空间比他想象得要大,窄长的院子被一个旧水井隔成了前后两部分,两道高低不一的粗绳从后挂到前,一边是五颜六色的廉价衣服,另一边则明显属于男人。 空气中有金纺的香味,风轻轻一送就扑了满鼻,谈羽随便找了扇半掩着的门走了进去。 门里的房间就不算大了,最中间摆了一排肥头大耳的绿叶植物,后头是桌椅,一个端着茶的年轻人被惊得站了起来,茶洒了一襟子。 年轻人看了他一眼,脱了外头的碎格衬衫才问:“找谁?” “这儿有位许老师吗?”谈羽颇带歉意,“我找他写对联。” “就是我。”年轻人把衬衫放在一边,绕过绿植向他伸手,看他半天不动,又伸了伸,“红纸!” “哦哦!”谈羽隐藏好自己的惊讶,把红纸递过去,“惠姐让我来的,她说你知道怎么写。” 许老师埋头侍弄红纸,不理他。 谈羽摸了摸鼻子原地打了个转,假装饶有兴趣地看着窗外。不一会儿,就看见一个和刚才同款的女人从院子后边出来,身后跟了个男人,男人边走边系裤腰带。 他赶紧收回视线转了过来,听见门一响,有人扔了什么进来。 许老师像没听见一样。 谈羽也装什么都不懂,看他的手在红纸里忙碌穿梭。 说实话,他以为许老师起码是个中年男人,没想到这么年轻。他看起来也就大学刚毕业,没蓄须,露出来的脸庞和手都白白净净。再往下说,还称得上是好看的。 他盯得入了神,也不再因无事可做而觉得尴尬。 过了大概十来分钟,许老师终于理好了红纸,从柜子里取了两把裁纸刀,递一把给他:“照我折的缝儿裁。” 两人把一沓红纸裁成两沓,许老师找出卷宽胶带,和谈羽配合着把两沓红纸粘成了一对四米三的对联。 做完这些,许老师又伸手,两人还是没默契,他再次伸了伸手:“词儿!” 惠邡大概之前也来过,怕谈羽因为外头的环境看不起这位许老师,专门在家里夸过一次。 三密市虽是个三十八线的地级市,会写书法的也不至于只剩许老师一位,但他确实生意最好。字写得好是自然,最重要的是,像这种四米三的大对联,只有他能一气呵成。 她的原话是“这可是大本事”。 谈羽当时没概念,就那十几二十个字,从头往下写不就一气呵成了? 现在不一样了,他刚粘过一次四米三的红纸,是一眼看不到头的长,实在想知道得怎么写才能字字漂亮还均停。 许老师数了数字数很快就开始动笔了。 谈羽这次知道规矩,站在桌子的另一边给他拽对联,顺便歪着脖子看那一个个漂亮字是怎么写出来的。 写好一半,两人一前一后拉着红色长龙摆进院子风干。 再进门时谈羽看见门边的高柜上散着一堆零钱,五块十块居多。 他意识到刚才扔进门内的是嫖资,飞快地将后脚跟收进门里,掩上了门。 前前后后不过半小时,对联写好了,在院子晾着等干透。 许老师坐回桌边喝凉茶,谈羽取出个红包:“惠姐让你一定得收下。” “她又多给。”许老师捧着杯子不伸手,“我也有价,多的你拿回去。” 谈羽索性把红包拍在桌上:“你别为难我。” 许老师差点喷了口茶,他咽下茶水正想说什么,外头铁门咣当一声响,一个大高个跨了进来。 大高个身姿矫健,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年人。 他搓着手进来,嗓门极大:“这是哪位老板啊?哎哟哎哟,谢谢你 恋耽美 分卷阅读2 既明 作者:阿伏 照顾我们许衍的生意,常光顾、常光顾啊!” 许老师动作极快地把桌上的红包收进袖子里,垂着眼一声不吭。 老人的手还探在空中,有些不高兴,瞪了他一眼,又带着满眼的笑看着谈羽:“小家子气,别理他。我是他外公,许得礼,你叫我老许就成。” 谈羽看着明显也不高兴的许老师,和他外公握了握手,老许手劲儿大,捏得他手生疼。 刚才两个人没话说,但不尴尬;现在多了个老许,有人说话了,气氛却尴尬得要命。 老许的话没头没尾,明里暗里都是要钱,意思是让谈羽把写对联的钱给他。 谈羽装没听懂,偷偷去看许老师,对方眼睛大睁着,魂儿早不知飘去了哪里。他在心里叹气,只得独自应付热情的老许。 好在不多久,许老师似乎也觉得自家外公烦人得过了头,他放下茶杯:“行了行了,少说几句。” 说完他看着谈羽,语气好了些:“对联估计干了,你跟我到外头收一下。” 谈羽忙不迭站起来跟他出门,一着急,手在铝合金的门框上撞出一道口子。 许老师卷好对联递给他时才看见,“啊”了一声,有些着急地四处看了看,懊恼地跺了下脚:“你这口子挺深的,我家里也没包伤口的……你这在哪儿划的啊!” 奇怪的是,伤口汩汩流血,却一点都不觉得疼。谈羽把袖子往下放了放,接过对联:“没事,我等会儿买个创可贴就行。” 他惦记着红包的事,怕许老师反应过来退钱,想赶快走。连句正经告别都没说,就急匆匆地夹着对联跑了。 许衍在院子里站了会儿,和门口的青姨笑了一下,回了房里。 许得礼隔着窗看见他跟阿青笑,怪声怪气地“哼”了一声:“那就是个**,她下贱,你也跟着下贱,有本事!” 许衍早习惯了,他把毛笔放进清水里,没吭声。 放平常,他不说话,许得礼也就罢了。 偏偏今天许得礼打麻将输了钱,本来气就不顺,看许衍收了红包不吭气,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步手就指到了许衍额头,戳出个红印子。 “说你几句就梗着个脖子不吭声,怎么?你吃我的住我的,现在能挣几个钱就了不起了?还不是跟你那个妈一样……” 许衍撑着膝盖站起来,瞪着许得礼。 许得礼最恨他这副样子,推了他一把:“再瞪我?你再瞪我!不要脸的,从你小我就看出来了,没仁没义,喂不熟的白眼狼!” 门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又一个男人从窗边过去了。 许得礼恨恨地指了指,堆出满脸笑,推开门朝外喊了声“再来”。他从阿青手里抢来十块,和高柜上的一起捏着,喜滋滋地坐在床边数起了钱。 许衍受不了,踩着“走了就别回来”的骂声出了门。 青姨坐回了门边,也听见咒骂声,仰头向他做了个“没事”的口型。 许衍扁着嘴勉强笑了一下,揣着兜往小巷外走了。 这会儿正是中午,巷口有许多穿了校服的学生经过,离老远都能听见快活的叽叽喳喳声。 许衍快走几步,出了小巷,避着垃圾桶站在路边的台子上,歪头看着一排小商铺,开始思考在哪家解决午饭。 没想到想吃的,先想起了袖子里塞的红包,他叹了口气——得想办法把多收的钱退了。 路边停了辆白色的捷豹,按了下喇叭。 第一下许衍没理,第二下他又往前走了走,第三下他终于回了头,看见谈羽。 谈羽降下车窗招呼他:“许老师,吃了没,要不一块?” 许衍心想,我自己吃,前边三块钱一碗的粉丝汤就管饱了;要和你,岂不是得多花钱? 可他一转念,拍了下硬邦邦的红包还是坐进了副驾:“别叫我许老师,我叫许衍,衍生的衍。往前开,我请你吃饭。” 谈羽松了手刹,也跟着说:“我叫谈羽,羽毛的羽。” 第二章 过了十来天,许衍再往小巷外看,穿着不透气迷彩服的新生像乌云一样,乌泱泱飘过,又飞快地换上新的外套,散入了蓝白校服的海里。 到了傍晚,他敲了敲院门旁青姨的小屋:“青姨,我就出去了。” 青姨拉开门给他塞了块话梅糖,拍拍他的掌心:“好好玩儿。” 许衍还没到巷口就拆开了糖,在晚夏夜风的先锋里舒服地眯起了眼。 他在巷口站了五六分钟,一辆灰色的可爱小轿车开了过来,没等车停稳,他就趴在副驾的窗上:“哟!闫老板!” 闫学柯也给他打招呼:“哟!许老板!” 两人在车上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1988好看吧?”闫学柯拨了下转向,眉梢都飞着得意,“你还不看,现在都沉迷了!” 许衍抽了抽鼻子做真香的表情,把胳膊下夹的红纸扔到后座:“我还真没见过哪个酒吧开门要贴对联的。” 闫学柯还是笑:“你是和张澄不熟,他干什么都不奇怪。” “那闫哥哥今天可得带我好好见见世面。” “包在哥身上!” 许衍把车窗升到更方便吹风的高度,在闫学柯的歌曲列表里翻了下,随便点了首:“你从店里过来?” 闫学柯不说话,点头。 “最近生意怎么样?” “还成,最近好像又有什么比赛,半熟宣整刀整刀的卖。” 许衍又笑,早几年闫学柯哪里懂这些。 闫学柯知道他笑什么,也跟着笑。他家都是生意人,大四时就急吼吼地给了笔 恋耽美 分卷阅读3 既明 作者:阿伏 钱让他练手,他那会儿也没想做的事,就跟着许衍开了间卖笔墨纸砚的店。 也实在是没想到,生意算是做成了。 “那最近到底什么比赛啊?”闫学柯笑完又把话题绕回原点。 许衍的笑淡了点:“不知道。” “没意思了啊!” “真不知道,我早就不关注这些了。”许衍在他储物箱乱翻,找到烟点上,“再说了,现在野鸡比赛海了去,真真假假谁知道……” 闫学柯斜瞪了他一眼,又说不知道,又说野鸡比赛多,也不知是谁口是心非。 不过许衍明显不想谈这个,今天出去又是为开心,他没再继续说,随便从歌单里拽出首五月天的,两人快快活活地一路唱到了酒吧。 他们去时已经晚了,酒吧的灯全点上了,门口一个熟人都没,只在地上散了一堆红色的鞭炮残骸。 闫学柯撇嘴:“真不环保。” 许衍跟着他撇嘴,快走到酒吧门口时又“诶”了声:“我对联没拿!” “咱俩打个赌,今儿有人把你那对联贴门上,我就给你洗脚。” “你恶心不恶心。”许衍抱着对联仔细下楼,“能珍惜珍惜你兄弟的才华吗?” 闫学柯:“我看我兄弟自己也不珍惜。” 酒吧最后一扇门在他话音刚落时打开了,门童肯定是新雇的,弯了腰却能喊声闫先生。 没人喊许先生,许衍乐了:“你这个纨绔子弟!放我上楼!我不要和你同流合污!” “行,贴完对联你就走吧。” 许衍对着闫学柯的屁股就是一脚踹,正好对上张澄,他紧急收了腿,笑了一下。 闫学柯跟张澄就熟多了,一膀子搭了上去,头往人家怀里一挨:“张老板,伸张正义啊。” 张澄喝多了,眼底有些红,捏着闫学柯的下巴看他的脸,半晌摇头:“你没他好看,我看是你的屁股先动的手。” 闫学柯不乐意了,从他怀里弹出来,扭了两下屁股,拉起许衍混入中间的舞池,还不忘回头:“我让你一个漂亮宝贝都没有!” 张澄还没反应,许衍先骂上了:“恶心鬼。” 虽然这么说着,许衍还是跟他跨越了一次人海,停在另一边的卡座时,两人都有些喘。 他捂着胸口长出了口气:“这些人都不上学不上班的,怎么都跟我一样!” 闫学柯附和:“可不是,我看都不是正经人。” 他们两个“正经人”混在不正经人群里,眼睛自发启动本能,开始了观察人类长相的活动。 拒绝了第二个邀请自己跳舞的人,许衍拍拍闫学柯的肩,要坐到里边去。 闫学柯有些受伤:“敢情人张澄没胡说,明眼人都能看出你比我好看?” 许衍的表情写着“谁说不是呢小可怜”,强行推开他挤进了里边。 两人喝了一轮酒,酒意腾起来一些,不打算凑热闹,正好就在卡座的阴影下头碰头说小话。 也不知是不是到了年纪,闫学柯喝点酒就开始痛苦并无病呻吟,两条腿耷拉老长,满眼刻着忧伤。不知盯了许衍多久,他揪着许衍的耳朵开始喊:“你去比赛吧,爸爸给你出钱,我们冲出三密,走向世界好吗?” 许衍救回自己的耳朵,也趴到他耳边大喊:“不行!” 这么一趴给了他另一个观察酒吧的角度,看见了站在散台边的谈羽。 闫学柯等着他完成这一轮的喊话,看他许久不说话,直起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凉巴巴地“哦”了声:“看谈羽啊。” “你认识?”许衍好奇了。 “怎么不认识。”闫学柯踩了踩地面,“三密哪个富二代我不认识?” 许衍“嘿嘿”笑:“闫老板好能耐。” “可不是。” 酒吧里声音嘈杂,到处是音乐声和激动的人声,许衍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谈羽。 他俩那天没吃成饭,谈羽接了个电话,车还没开出去,说好的饭局就飞了。 也没想过再见这个人,许衍一时间怔住了。 半句俗话说得好,美在散台有远亲,恐怕谈羽就是那个美。他手上捏了截烟,和对面的人说话,像是专门上过形体课一样,端正漂亮地立在那儿就是道风景。 可这道风景偏偏不笑。 许衍收回目光,正对上闫学柯流里流气的笑,他拍了下对方的手腕:“别多想。” 闫学柯看谈羽抽烟,也低头点了支烟:“我还以为你不认识他。” “就见过一次,惠姐的弟弟嘛。” “那你可就不知道了。”闫学柯手里的火红烟头闪了闪,“我们谈羽哥哥当年故事太多了,和张澄干了不少混账事,每件抖落出来都能让各位爸爸妈妈敲折他的腿。” “也不像啊。” “他再回国变了个人,我压根都联想不到他以前和张澄那么好。” 啊……许衍拖得长长在心里哀叹,张澄啊。 他在舞池搜索一圈,正看见张澄端着酒和张陌生脸庞跳舞。关于张澄,他的所有认识都来源于闫学柯,说这人太生冷不忌,偶尔来往一下还行,久了迟早被拖下去。 那谈羽也是吗? 到底是好友,闫学柯说出了答案:“谈羽不是张澄那一挂的,这两人都爱玩,张澄是玩男人玩女人,谈羽是玩万物,要正常一点。” 许衍和他碰了下杯,喝完剩下的酒:“听起来可真是好了很多呢!” “我老觉得张澄恐怖是因为没人管他,他就是自己的王法。”闫学柯又要了杯酒,“跟他一对比,谈羽就甜心多了……诶我是不是没跟你说 恋耽美 分卷阅读4 既明 作者:阿伏 ?” 许衍:“你说了,我都从你心里听见了。” 闫学柯冲他挥了下手让他别闹:“说起来谈羽现在也是他们家的王法了。他也就两三年前回的国,他哥死了,他嫂子刚生,女儿,惨不惨?绝户。” 故事精彩,都不用许衍捧哏,他接着说:“谈家哪有善男信女,他爸亲自逼上门,打算生吞活剥了这对母女。谁知道谈羽回来了,换了个剥法,小叔子住到了嫂子家。” “就这么算是保住了他嫂子,两人现在还一块住着。” 确实精彩,许衍认识惠邡时她已经是超市的掌舵人了。新开的已经是第二十四家,生意做得有声有色。 他倒是知道惠邡去世的丈夫是谈家最厉害的人,只是走得早,谁知背后还有这么一出。 闫学柯看他发愣,举着杯凑过来:“不过坊间传闻,谈羽只喜欢男人,帮他嫂子也只是因为全谈家就这对夫妇是正常人。” 他又挨近了些,小声说:“傍了他,你那些破破碎碎的梦想都能实现。” 耳旁胡说的话声音很小,可偏偏被胡说的人像是听见了,谈羽的视线准确地穿过人群,直勾勾地看上了许衍。 许衍不知他看的是不是自己,歪了歪头,紧接着就看谈羽勾起唇角,和他一个方向也歪了歪头。 闫学柯:“哟——” 谈羽已经放下酒杯打算来次跨越人海了。 距离还远,许衍却没来由地心慌,他在心里数秒,好歹是平稳了心跳。 那天没仔细看,放在酒吧的灯下,谈羽可以说已经到了美在卫生死角都有人追的地步。许衍擅自给俗话升了个级,冲已经很近的谈羽弯起了眼睛。 上大学时,有只见过一次面的男生向许衍表白,当时说的话就是他的眼睛像藏了星星。 许衍不知自己到底有没有藏星星,但他知道自己的眼睛确实生得好。倒不是说他五官差,也是奔着三庭五眼去的,但遮住眼也就那么一回事。 他抬眼看站在自己面前的谈羽,能想象到现在的自己,恐怕连睫毛梢都盛了笑意。 谈羽也笑着,伸了只手过来。 不知怎么回事,许衍知道他不是要握手,于是顺着那双手上的力道站了起来。 “我们去哪儿?” 第三章 四周很吵,谈羽什么都没听清,他从嘴型看出许衍说的是什么,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只是冲动驱使,叫他过来牵许衍的手。 光怪陆离下的许衍格外吸引人,他不再是那位写字的许老师,同样的抬眼生出了旁的趣味,睫毛一压,也是不同的风情。 谈羽偏着头点了支烟,火星在夜风中弹了弹,跃出一道弧线坠到地上。 许衍站在他对面,身后是霓虹,眼里垫的是细碎的光。 他就着谈羽的手抽烟,又问了一遍:“我们去哪儿?” 明明是叫人生出绮念的这样一个夜晚,谈羽却问了句没头没尾的话:“你给张澄写的对联,字是什么样的?” “篆书。” 谈羽对几个大类有点概念,他比划了一下:“瘦瘦的,弯弯直直那种?” “差不多。”许衍随便挑了个方向迈开了步,背在身后的手向谈羽招了招,“篆尚婉而通,上密下疏,因形立意。不过我写篆书纯粹是因为这帮人不会看,谁来酒吧会看门口的对联?” “我会看。” 许衍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说话。 张澄的酒吧开在新区,离了几个商业综合体,剩下的地方都不热闹。 更不要说为了响应环保理念,新区所有的路灯都是太阳能的,艳阳天过后的夜晚都只能照亮一小块地方。 许衍和谈羽正走在一条灰蒙蒙、没人烟的无名小路上。 他们没有目的,也没有熟到可以滔滔不绝,只是沉默地走着。 过了几分钟,谈羽手上的烟灭了,连最后一点可以映在眼里的光亮都不见了。 感觉许衍似乎从起初的随便走走变成了目的明确,他也问:“我们去哪儿?” 许衍低头走路,还是不慎着了一粒小石子的道,没绊着,只是做足了要被绊倒的准备,反而没走稳。 他下意识抬手抓住了谈羽的肘弯,反应过来之后大大方方地转头笑着说:“去有月亮的地方。” 原来从酒吧出来的下一站是去看月亮。 谈羽确实收了几年心,但你情我愿的事多多少少挡不住,偶尔顺水推舟,从来没在这种夜晚看过月亮。 可许衍坦坦荡荡,脸上不写**、不画欲望,真像是要去寻月亮,和欲擒故纵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知道吗?”许衍的手指勾住他的臂弯,边走边说,“这条路刚通没多久,我走过一次。那次天没这么黑,但也到了黄昏……” 他空着的手在右边一指:“我在那个路口看见五条躺着的狗。” 又带着谈羽的视线往左前方的绿化带看:“在树丛后边看见一个裸着的男人。” 最后做总结:“这是一条神奇的路。” 这么听着只觉得好笑,谈羽还是点头:“有意思。” “更有意思的事情在后边。”许衍牵着他拐了一个弯。 孤寂的神奇小路陡然连上了新区最热闹的公园,不远处是三密高中。 公园的人造沙丘和高中的观星台间有一条低下去的弧线,月亮就轻轻巧巧地乘在那条弧线上。 再过一天是八月十五,将圆未圆的月青涩可爱地挂在天上,和所有的热闹冷清都不相关,自有它的轮回。 谈羽许久不说话,许衍叹了口气,声音低沉 恋耽美 分卷阅读5 既明 作者:阿伏 :“你应该说神奇的。” “那我也带你去一个神奇的地方。” 来不及抱怨今晚“神奇”出现的频率太高,许衍跟着谈羽穿过马路,又从三密高中的侧门翻了进去——因为突然腾起的好奇心,他甚至不太在意在这个年纪还干翻墙这档事。 中秋节的假期刚从今天开始,校园里压根没人,许衍还是不自禁地收声走路。 谈羽不在意,打了个电话,就问了一句钥匙还在不在老地方。得到肯定答复后,他回头向许衍笑了下,眼里居然隐藏着暗暗的竞争意味。 三密高中搬到新校区才两三年,校园环境响应新理念,像走在私家园子一样,到处是绿树石凳,比隔壁的市民公园还公园。 谈羽熟门熟路,领着许衍进了图书馆。 没想到因为放假,电梯停了,他茫然地仰头看了看,问:“十二楼你愿意爬吗?” 墙都翻了,再爬个楼也不算什么,许衍干脆利落地顺着应急灯进了楼道。 爬到七楼时,楼下有巡逻队经过,强光手电极快地从楼梯间既高又狭窄的小窗经过,透进来一条细小却又强壮的光。 许衍蓦地握住了谈羽的手,对方居高临下看他。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样的举动,被拽着踏上了八楼的领地。 九楼已经是从不锻炼的许衍的极限。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像老牛喘气,发尾全湿了,在走动间,一簇一簇打得脸生疼。 他从不要面子,扯了扯两人仍握在一起的手,“我不行了”说得破破碎碎。 谈羽比他好很多,虽然胸口也有起伏,到底还能控制。 他看见许衍被汗水沾在一起的头发,硬硬的,像一根根黑色的细铅笔,让他全无发型可言,狼狈却也漂亮。 两人在黑暗的楼梯间对视着歇了五六分钟,许衍深吸了一口气,拖着沉重的小腿继续往上爬了两层。 真正到十二楼前,他还是又歇了一次。 本以为爬十二层楼已经是这晚最大的考验,谁知到了十二楼,谈羽从墙上拉下半截梯子,意思是还要往上。 许衍几乎要哭了,他连连摆手,瘫在梯子下一寸都挪不了。 于是又等了十几分钟。 “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爬十二层半。”终于缓过来的许衍边向上爬边说,形容道,“我的头好像还在嗡嗡乱响,一涨一涨的,可别过了今晚,到明天变成傻子了。” 谈羽在底下护着他,闻言抿着唇憋笑,敷衍地说了声“不会”。 许衍爬上了终点,钻进洞口前不忘放狠话:“希望你带我看的东西能值回票价。”。 “往里。”谈羽撑着地面一次越过了几级台阶,直接立在了最高层,拥着许衍在狭小的空间打了个转。 忽然靠近的男性躯体让许衍僵在了原地,他的后背紧紧靠在墙上,身体动不了,只有眼睛咕噜噜转着打量眼前的小房间。 他这才看出,这里是观星台,是牵着月亮的那一头。 不用谈羽说,许衍已经站到了唯一一个天文望远镜前。 他用寻星镜找到一颗星,后在主镜上看见了他的那颗星,他惊喜转身,所有的神采全沉入了谈羽的眼底。 谈羽:“值回票价了吗?” 许衍没有立刻回答,他回到主镜边,又看了几眼星星。 待直起腰,之前的所有疲劳都像因几颗星一笔勾销了一样,他勾住谈羽的衣领,没有费一点力气把人勾在自己身边,仰头吻了上去。 唇舌稍微分开之际,许衍轻轻喘着,附在谈羽耳边说:“星星都看着我们接吻呢。” “那让他们好好看着。” 谈羽捏住他的下巴,食指落在他的嘴角,强硬地将人推进墙角,又吻了上去。 几乎是完全落入了无处可退的境地,许衍的脖子拉出一道好看的弧度,微弱的光被他的黑发吸收,而他的黑发顺着流畅的后脑归入脖颈下更暧昧的阴影。 再往下,谈羽的膝盖就顶在他腿间,他硬了。 在事情变得更糟糕前,许衍的手向下伸,准确地覆在了谈羽同样勃发的欲望上。 另只手收紧,他们紧紧贴在一起,自然也包括一层人皮下的所有不可说。 “我可不做超过票价的事。” 谈羽在他唇边轻笑,撑在墙上的手自然收回。 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的手插回兜里,整个人瞬间退到了离许衍最远的地方。 许衍向他伸手。 谈羽拿出烟盒敲了敲,只剩最后一支。 两人靠在一起抽完了一支烟,从侧门翻出去,回了各自的家。 当然,许衍自然不可能回真正的家,他打了辆车,去了南市场闫学柯的店。 他只有后门的钥匙,钥匙在该是锁眼的地方插了好几次,最后还是里边的人忍不住打开了门。 闫学柯在门里冷冷地看他。 许衍抬起手撑在门框上:“哟,查岗呢?” “哟,是你没找着锁眼还是谈羽没找着锁眼?” 许衍不理他,刷牙洗脸,占了唯一一张小床,闭了会儿眼,又睁开。 闫学柯在几米外看他。 他眯着眼:“走时把灯关了。” 闫学柯把门拍得震天响,很不高兴地走了。 绝对睡不安稳,许衍眷恋地拍拍被子,从角落取出块竹席,四仰八叉躺上去,等去而复返的闫学柯。 也就十五分钟,闫学柯拎了一兜子烧烤又出现了,冷酷得要命:“说不清楚,我和你没完。” 许衍伸出爪子挑牛肉串:“没睡,去看星星看月亮了。” 闫学柯仰头算时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既明 作者:阿伏 间,前后也就三小时,说够也够,说不够好像也不够。 他坐在许衍对面,臭着的脸缓和了一点:“不要和他来往,他和张澄关系好。” “那我看你和张澄关系也不错,吃完这顿咱们也绝交算了。” “你懂什么!”闫学柯摔了烤串,手指在空中乱指了几下,真要说时又词穷,“张澄!张澄……他、他不正常。” 他凑过来摆出讲鬼故事的表情:“谁敢碰谈羽,张澄是要讨回来的。” 许衍满不在乎:“张澄想陪我看星星看月亮也成,付钱就行。” 将要天亮的酒吧“横尸遍野”,被讨论的张澄仍在吧台边坐着。 不久,门童精精神神地喊了声“谈先生”。 他没抬头,看见一双手拿起他手边的酒一饮而尽,谈羽不轻不重地说:“不要碰许衍。” 第四章 过了那晚,许衍再没见谈羽。 这个人好像是那一夜的限定,过了就遁入人海消失不见。 新开业的超市倒是如期开始了营业,许衍路过一次,极阔气的门脸两边挂着自己的字。 红底黑字,写的是章草。说实话,外行人也许不懂,内行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字空有漂亮,内部的架构一概全无。 不过这样的字,许衍近几年写得多了,他提不起兴致写更好的字,没有那样的心情。 中秋这天天气不好,从前一晚夜里就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许得礼没回来,许衍得给他留门。到了半夜,有喝醉的人擂大门找鸡,他抱着枕头坐起再没睡着。 迷迷糊糊靠着墙坐到天亮,大门“咣当”一声响。许衍一个激灵,立马清醒了。 许得礼叼着根烟进来,一句人话都说不出,张口就骂。 许衍懒得搭理他,快速地收拾好,拢着袖子拉开了门:“我出去买月饼。” 无论如何,这个时间还是太早了。 许衍出门前顺了包许得礼的烟,没走出二里地,就烧完了两根,还连点烟味儿都没抽出来。他嫌弃地把剩下的小半包丢进垃圾桶,手揣进兜里绕进了广场路。 晨练的大爷大妈居然才准备出摊。 许衍在广场边坐了半小时,又拍了几张早班喷泉骚扰闫学柯,这才刚过七点。 他有点后悔把那包猴王扔了,去便利店买了包南京,拖着脚步慢慢往超市走。 三密这个地方民风惰,逢年过节的吃食能在外边买就在外边买,实在买不到也就不吃了。 总有本地公众号可惜传统小吃渐渐消失,底下也总有人评论:你咋不说消失的都不好吃,当人养嘴巴是放屁啊。 更何况十来年前,谈家两兄弟开了乐和超市,头一次在超市里雇了做本地菜的好手,更惯得三密人一到过节就先去乐和搬山。 许衍先去的乐和总店的正门,还没开门。 他便绕着总店所在的广场开始兜圈子,不知不觉顺着后巷走到后门,先闻到了一股浓重的柴油味。 然后看见了站在门边的谈羽。 按理说这么早出门的都是早睡早起的养生选手,许衍却在谈羽眼下看见了和自己一样的黑眼圈。都不用备注,一看就知道这人前一晚没睡好。 他没琢磨好该不该打招呼,谈羽已经交下手里的小册走了过来。 “遛弯呢。” 许衍打着哈哈向他摆摆手,指着后门问:“这是干什么?” 谈羽回身看了眼,从他口袋掏出烟点上才说:“上架。” 许衍没明白,但也没细问,接过谈羽的烟抽了口:“什么时候开门啊?” “八点就开了。”谈羽往后门边打了个手势,停下的工作又开始了运转,“再十来分钟了,来买八宝饭?” 许衍赶紧摇手:“哪儿啊,我要能抢过大爷大妈才怪。” 几乎是擦着八点的秒针,一个穿制服的男孩儿过来,问谈羽现在走不走。 两人瞎聊天,倒也能忘了时间,谈羽给他答着“走”,又招呼另个穿西服的过来,强行给许衍塞了一套乐和超市的过节套装。 等人走了,许衍低头去看,八宝饭、白斩鸡、月饼,底下还放了盒海鲜组。 每一样都是能在超市里刮起腥风血雨的必抢品,过了早上这一波,下一次再上架全靠运气。 他有点不好意思,可当时没拒绝,只能默默提回了家。 这顿饭吃得许得礼脸上有光。 他再虚荣不过,这辈子排第一的爱好是赌博,第二就是请客吃饭吹牛皮。 许衍拎了个乐和超市的礼盒回来,他激动得一个电话喊了四五个朋友来,说这是乐和老板专门送来的。别人才不管真真假假,吃便宜饭罢了。 比起赌,许衍更看不惯他红光满面吹漫无边际牛的样子。 吃得半饱,他下了桌,在角落给谈羽摸了条微信:谢谢,有机会也给你做顿大餐。 谈羽的手正滴血,惠邡翻药箱,小侄女肿着两个漂亮眼睛酝酿第二场眼泪。 微信一响,他赶紧说:“四火,快给小叔念一下。” 谈羽手机里的人脸识别都是谈燚,小姑娘抱着手机直接戳开了微信,刚上幼儿园,认识的字有限:“谢谢,有会也你做大。” “你觉得你念对了吗?”谈羽向她伸手要手机。 谈燚吸着鼻涕点头:“对了,我都认识。” 合着她认识的算字,不认识的就是外星文了,谈羽理顺她的逻辑笑着说:“嫂子,先给你闺女多教几个字吧。” 惠邡瞪了他一眼,把碘酒创可贴扔过来,在微信页面看了眼:“哟,许老师。” 谈羽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既明 作者:阿伏 点了下头。 “我以为你们没联系了。” “没,前几天遇到了。” 伤口不小,一路从大拇指的骨节划到了指甲边缘,好在不算深。 只是谈羽手上还有前几天新鲜撞出的另一个伤口,换在了小指差不多的位置,又深又长,勉强结了痂,像爬了条暗色的丑虫子,不好看。 看惠邡看这道伤口,谈羽甩了下手:“这个不是,这是那天从许衍家出来撞门上了。” “那那个就是了?”惠邡沉下了脸,把谈燚送到卧室出来又说,“四火摔一跤,你给自己手上划道口子。那四火要是磕了碰了,你怎么办?跳河自杀吗?” 谈羽揉了下眼角:“你别这么想,我就是不小心。” 惠邡才不管他伤口包没包,抓过他的手来回翻了一遍,连着指了好几个旧伤疤:“我就不给你挽袖子了。谈羽,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拴在我们孤儿寡母身上有什么意思?” 谈羽不说话,敲了敲卧室的门,把谈燚喊出来出门放烟花去了。 再回来,惠邡像没动过一样,还在原位坐着。看他进来,一个眼刀立马甩了过来。 谈羽不爱和她说这些。 人身上有什么毛病,别人不清楚,自己还不清楚了? 他都知道,只是时间还没到,等到了哪一天,自自然然痊愈了也说不定。 可今天的惠邡显然又被他的伤口气到了,他叹了口气,垂着头坐下:“嫂子,节约时间,我这马上又要开始头疼了。” 谈羽现在几乎是“五毒俱全”,这边有心理医生给的过度补偿判定,那边每天定时头疼两次。 也不是他娇气,估计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这么疼过,就像个钻头做的闹钟一样,疼时除了忍再没别的办法。 惠邡瞪了他一眼,还是没再提他故意割破手的事,只问:“新医生怎么说?” “还是查不出原因,就说可能和睡眠、心理状态有关系。太玄了,只能开点止疼药。” 谈羽点开微信,还在和许衍的那一页,他翘着受伤的手指点了几个字回了过去。 许衍正守着手机。 谈羽:今晚的月亮没那天好看。 许衍不自觉看了眼从方格窗户透进来的光亮,太微弱,他干脆出了门。 阴雨天确实影响了今夜月亮的状态,他回:今晚甚至没有星星。 谈羽:再送我轮月亮当大餐吧。 许衍抱着手机研读半天,总觉得这是谈羽给了一个信号。 具体是什么信号,他认为自己也不能过深、过浅地去评判。既然话题绕回来了,他大方地回了个“好”。 给闫学柯发了条借小店一用的语音,许衍披了件外套往南市场去了。 到底是中秋夜,平时热闹的南市场萧条得不像话,他匆匆从东口进去,还是从后门进的店。 一口气开了所有的灯,被某种使命揪住心脏的感觉才算消散。 他向谈羽发出了视频请求。 谈羽接得也快,刚看见许衍的脸就问:“是送大餐吗?” 许衍把手机在桌边架好,脱了外套点头:“是啊,不过是私房小馆,不能点菜,全看大厨心意。” 他托着桌子,笑着问:“您还乐意吃吗?” 谈羽不掩饰自己的期待:“乐意之至。” 很久没有因为单纯的“想要”写过字,许衍只觉得口干舌燥,心脏也配合着越跳越快,他有心说几句话,只怕自己一张口就漏出紧张。 他只得故作高深研墨,同时掩盖过激的情绪。 铺开纸,许衍看了眼屏幕上的谈羽,对方的目光依然认真。 这份专注自然投放在他身上,他有意舔了下下唇,落下了第一笔。 先成形的是用篆书写的“月”。 不同于最常见的篆书圆润婉转,许衍笔下的月有更锋利的转折,框里的两横一条偏上,另一条落在了更远的下方。 一个小小的字,居然真的突然有了别的趣味。 许衍:“我最喜欢秦诏上的篆,不刻板,甚至被认为是古隶,但有篆的骨头在。” 他将这枚月放在一旁:“很多体态的篆最终都流为美术化的字,或者只追求作为篆的形式,忽略了这依然是一种外圆内方自有其浑厚气势的字体。” 他没有多说,换了支笔,换了张纸,洋洋洒洒写了满页的月。 谈羽不懂书法内里的门道,只觉得许衍写的“月”都漂亮。有行有草有楷,各有各的特色,每个“月”都像是个独立自由的小世界。 写完收工,许衍叼了支烟隔着屏幕看谈羽,还没褪下写字时的锐意,一双眼直白得过了界。 谈羽清了下嗓子,他有数句轻佻的话可以拿来回应这样的眼神,但他不愿意。过了很久,他才说:“我真希望,今晚的星星能托得起今晚的月。” 许衍盖住前摄像头:“已经够了。” 他停了停,又说:“我觉得我已经看见今天的星星了。晚安,谈羽。” 他拿着烟的手有些颤,挂了视频,又在已经布满“月”的纸上重新写了一个“月”。 撇有一条向内的弧,横折钩呼应着也折了回去,钩的转折并没有因笔触的放轻失了浑重,但许衍依然将两横落在了右边。 这个“月”配平了。 等彻底平静,许衍给闫学柯发了一条消息。 “我给谈羽写字了,他让我有这样的冲动。” 第五章 过了中秋就是三密市的第二个雨季,秋雨来得极快,有时淅淅沥沥能下一整天,罩得整个三密都喘不过气来。 许衍最讨厌下雨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既明 作者:阿伏 天,本就邋遢到了极致的小巷遇上这种天气,各种不愿形容的气味都混杂在了一起。 他裹着被子恹恹地看窗外的雨帘,觉得自己实在堕落,爬起来泡了杯金骏眉。 茶叶还没在杯中完整地打过一个旋,有不太清晰的人声从巷子传了进来。 来人直接进了小院,有人给正主掀门帘,许衍抬起眼皮一看,是张澄。 张澄最近总联系他,不外乎讨字。 放在平时,这就是你花钱我出力的事,许衍偏偏不想伺候他,虚虚实实应着,没想到人居然追上了门。 他垂下眼,有些不快。 张澄穿件灰色的针织衫,难得地遮盖了几分他身上的浪荡气息,看见许衍先作了个揖:“许老师,我来求字。” 许衍才不信他是来求字,把茶杯放在一旁,双手缩进袖子里:“澄哥,上次拿了我的字,可没见你用啊。” 张澄早忘了自己一时兴起做过的事,笑容不变,坐到他身旁:“我喝多了酒,混账了。你再给我写幅字,当我生日礼物好不好?” 许衍正犯困,迷糊间想起闫学柯说过的,所谓张澄的“不正常”。再和现在超出两人交友界限的话语一比,他突然间来了兴趣。 “你没好好待我上次写的字,现在又要新的,谁敢给你?” 张澄倒利索,听出他的意思,打了个响指就往门外走:“许老师等着,我肯定不叫你失望。” 天阴沉沉的,辨不清时间。 张澄再来时许衍特意看了眼手机,隔了四个小时。 他手里拿着卷红纸,在绿植前展开,正是许衍上次写的那副篆字对联。 张澄站在窗前笑着,不是谄媚,但也有点讨人欢喜的意思在。 他晃了晃手里的字:“许老师,字我找回来了,您看?” 许衍脱了外套,俯身取出砚台:“想让我给你写什么?” 张澄没等他开始动笔就走了,只留下一张纸条——“天街夜永双星会,云汉秋高半月明”。 隔了几日,许衍抱着写了这句话的对联进了酒吧。他到的时间正好,生日会的场子才预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他身上。 倒不是承受不起这样的猜测目光,许衍坦然地走到张澄面前,把淡粉色的对联递到他怀里:“澄哥,字我送到了。” 和上次不同,张澄真像个狂热粉丝一样,叫人从酒吧的二楼放了一路的细碎纸花,许衍的对联高高地在纸花的陪伴下垂在了楼边,所有进门的人都能看见。 闫学柯做足了准备,一进门还是被这阵势吓了一跳。 正好许衍从被迫和张澄喝交杯酒的起哄现场逃出来,三蹿两跳,带着热气站在了闫学柯面前。 闫学柯:“您太堕落了。” 许衍回头去看,张澄的视线依然直勾勾地挂在他屁股上。他无所谓地笑了笑,勾住闫学柯的肩膀说:“我觉得你说得没错,张澄要泡我。” 闫学柯对今晚的他有些意见,问:“怎么不见你的缪斯男神?” 许衍摊了摊手,随便在旁边的台子上端起杯酒:“没来。” 没等两人说上三句话,从酒吧中央又炸出了人声炮弹的效果。 张澄从“爆炸现场”站起来,整了整衣服,向他们走了过来。 “我跟你赌一把。”许衍作为全场焦点并不怯场,反而同闫学柯开了盘,“我的男神肯定会来。” 张澄已经走到了他面前,手上握着不知被谁塞进去的玫瑰。他踢开桌上的酒瓶,半跪在地上,在热烈的气氛里仰头看着许衍。 这是最经典的求爱姿势。 许衍偏着头打量细节,没接花,俯**凑在张澄耳旁。 旁人看着,这是两人耳鬓厮磨。 张澄的脸色却随着他的耳语一点一点沉了下去,他几乎演不下去,跪着的腿刚要用力,许衍就按住他的肩膀强行把他留在了地上,右手轻而快地挑走玫瑰。 许衍跳到桌上,在起哄的口哨声里将玫瑰狠狠地击上栏杆,随后向空中一扬。 松动的花瓣几乎没有滞空,像场小型花瓣雨一样,落在了围观人群的头上。 某片花瓣从他眼前经过时,他看见谈羽站在了酒吧的入口。 他今晚喝多了,每一根神经都肖想出格。 于是没有任何犹豫,他奔向了门口的男人。 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许衍计算着,在某一步之后轻轻一跃,将自己挂在了谈羽身上。 谈羽也配合,弥补了他的计算失误,向前走了两步,接住了这颗不安分的炮弹。 “你是因为我来的吗?”许衍将脸埋进他的脖侧,轻轻啜着。 得到肯定答案后,他立刻露出餍足的表情,挑着谈羽的下巴,在他上唇咬了一口。 围观的人早移了过来,知道谈羽和张澄间龃龉的人不少,即使有人不知情,此刻也被兴奋的人群普及了必要的小道消息。 许衍已经喝了许多酒,他看谈羽就像雾里看花,手指胡乱在他耳朵上捏来揉去,被抱着坐在了吧台边。 屁股挨上金属高凳,许衍的备用神经终于启用了,他不想做围观者的表演动物,背过身要了两杯特调。 他垂着头,总有一缕头发在额前晃来晃去,撩了几次,始终不能归置好不规矩的碎发,他不耐烦地抬头,正好撞进了谈羽眼里。 谈羽没有掩饰自己的眼神,依然直白地看着他。 许衍眨了眨眼,读出了床笫间的欲望,也看见了人类都有的贪念。 两人对视着举杯,酒液几乎同时经过喉咙开始下行之路。 许衍突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既明 作者:阿伏 然想起什么,敲敲吧台,凑到谈羽耳旁说:“我想你请我喝这一杯。” 今晚酒吧的所有账单都包在了老板头上,这杯酒无可奈何地出于张澄的酒吧,许衍却不想让酒再同他的钱画上等号。 他把手伸进谈羽的外套里,取出钱包,让本就存在的浮想联翩顺着金钱上升到更加无可言说的氛围。 谈羽几乎是纵容着他的一切行为。 这让许衍在极讨厌的雨天也收获到了一些快乐。 他在兜里一摸,拿出颗漂亮的玻璃珠放进谈羽手心。 “这是什么?” “玻璃珠。”许衍做出一个弹的动作,“和后院小伙子换的。” 谈羽举起玻璃珠对准灯光,内里的蓝色被酒吧的灯照着,即使静止,仿佛也能晃出数不清的好看颜色。 他合拢手心:“谢谢你的礼物。” 许衍又在另外一个口袋一摸,拿出块漂亮的小玉石。 哪怕在这样的环境下,那块玉还是有莹莹的光晕在他掌心。他握着谈羽的手,把白玉放在玻璃珠旁:“傻子,这才是礼物。” 白玉卧在掌心换了方向,谈羽才发现这是一块玉章,不用费心去辨,他认出刻的是自己的名字。 玉章上圆下方,头略大,到了脚收成长方形,“谈羽”乖巧地刻在章底。 许衍捧着酒杯,趴在吧台边看他。看出他喜欢,他便也浅浅一笑,抬手又要了两杯酒。 不想让别人发现手心里的宝贝,谈羽攥紧手里的玉章,低声说:“我很喜欢,谢谢。” “您太客气了。”许衍一板一眼地答,接过酒放在他面前,“那天完了就刻了,一直没见你。” 谈羽知道他说的是赏纸上月那天,说实话,他并不明白许衍为什么要送礼物给自己。况且是这样一份……奇特美妙的礼物。 他忍不住摊开掌心,看吧台下的玉章,又想说“我也送你一份礼物”,又觉得此时说这样的话太没诚意。 几次纠结,他只能抬眼看许衍。 这时的他有一些因为无助衍生的可爱,许衍在他下巴上摸了一下:“不用报答我。什么都买不了我开心,你让我开心。” 谈羽刚想开口回他,后脑突然窜过一阵锐痛,连带着眼角也跟着抽了一下。按之前的经验来看,这是又要头疼了。 他有些不悦,皱着眉闭了闭眼。 这当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许衍跟着皱起了眉,刚想拉开两人的距离,就看谈羽用力地在左耳上方摁了一下。 他一眼看出谈羽是不舒服,等他表情松动下来才问:“哪里不舒服吗?” 规律的尖锐头疼是个秘密,谈羽不想让外人看出自己的不舒服。 可是对上许衍关切的眼神,他又想,反正自己已经欠下一份礼物了,再多要一点应该也可以吧。 他点了点头:“头疼。” 酒吧的环境不好,刺眼的光配上音乐,谈羽很快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他索性靠在许衍身上,再一次示弱:“带我出去。” 许衍愣了下,很快点头:“行。” 出去的路上,许衍倒没专门护着谈羽,他自自然然地牵着身后的人,遇上好事的人还不忘回一个暧昧的笑。 没人发现谈羽的异状,他们顺着楼梯回到地面。 刚推开一点门缝,雨水和着风就拍了进来。 许衍叹了口气,脱了自己的外套,只把帽子挂在谈羽头上,好好的一件卫衣变成了披风。 没心思欣赏病美人,正好有辆出租靠了过来,他赶紧带着人坐了上去。 师傅问:“去哪儿?” 许衍知道惠邡的地址,刚想开口,从旁边伸来一只手覆上他手背,手的主人说:“不回家。” 车厢再黑,许衍也从后视镜看见了司机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清咳了一下,报了一个酒店的名字。 第六章 正好是饭局结束的时候,酒店的大厅等了许多要入住的人。 许衍把谈羽放在沙发旁,像对待一个玩具一样,亲昵地在他耳旁摸了两下。 看谈羽半睁着眼看自己,他笑了一下,食指在他耳垂上一触即离:“等一下。” 这一等就是近半个小时,不要说谈羽,连许衍都觉得大厅的香氛实在是腻得过了头。 他拿着房卡急匆匆地折返,架起人迅速钻进了电梯。 开的是间大床房,倒没旁的意思,周五晚上生意太好,差不多的房型只剩这一间。 许衍身正不怕影子斜,堂堂正正地把谈羽裹进白色的被子里。他没有照顾过病人,只知道在他额头碰了下。 谈羽忍不住笑了一声,嘀咕道:“我又不是发烧。” “快睡吧你。” 成年人都有头疼脑热,这种时候最要紧的就是光线和声音。 许衍把三层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关了聒噪的中央空调,靠着床坐在了地毯上。 他向来自忖年轻漂亮,不是没和人在酒店的床上碰过头,当然也有拒绝的时候。 可是安抚一个头疼的男人,这样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身后的呼吸声从开始的粗重逐渐缓和。 不知是扛过了这阵疼痛,抑或是干脆晕倒,谈羽悄悄地陷进松软中,再没了动静。 许衍从床边伸手上去,没把握准方向,直接将手塞到了谈羽后背和床间的缝隙。 湿湿热热的,几乎可以想象到头疼的烈度。 他忍不住仰起头去看谈羽,在昏暗的环境里一无所获,他只能摸索着握住对方的手。 再清醒,四周依然是暗沉沉的静谧。 不知维持了多久的坐姿,许衍只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 既明 作者:阿伏 觉得浑身每一块骨头都像是错了位。 他松开两人仍然握在一起的手,走到窗边,揭起一条缝往外看。 雨仍然没停,甚至有愈来愈大的趋势。 不知是双层玻璃隔音好,还是这雨确实下得安静,许衍只看见雨水在窗上留下一条条徒劳的痕迹,却连一点雨声都听不见。 他突然想起了屋漏痕。 许衍和桌子一样高时就开始练字,从永字八法写到篆隶楷行草,难得的好时光全在笔墨纸砚间。 第一次听屋漏痕,他想象不到是什么画面、什么境界。爸爸兴冲冲地开车到了农村,指着村屋上的痕迹给他讲藏锋于内,说大道至简。 他回头去看谈羽,觉得他就像屋漏痕。 谈羽吸引着他,却叫他看不清两人之间的神秘红线,一切自然而然的就到了现在。 外边已经是一片漆黑,估计早到了深夜。 许衍的思考跟着倦了,他打了个呵欠,躺到了谈羽身旁。 几乎没有费任何力气,他很快就在陌生的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是被敲门声惊醒的。 谈羽正惊讶于没有晨起时的例行头疼,就看许衍从身旁一跃而起,眨眼间就到了门边。 听阿姨的意思,现在已经是12点了,问他们要不要续房。 两人又不是真的被翻红浪,许衍却回了一个征询意见的眼神。他自己好像也反应过来,没等答案就说了不用续房。 他们住的酒店是三密旧城的地标性建筑,就在正街,离许衍家很近。 谈羽要去取车,出了酒店正好拦到一辆出租。 没想到许衍也跟着上来了,给司机说:“麻烦从南市场走,在墨衍堂把我放下。” 知道谈羽在看自己,许衍撩了一下左边的头发:“头疼就好好去医院查一下。” “查过了,什么都没查出来。” 谈羽也不知道自己语带抱怨,许衍却听出来了。 他的眼角跟着心情无奈地弯了弯,手伸进往谈羽口袋,碰到凉凉的玉石,轻拍了一下:“照顾好我送你的宝贝。” 正好到了南市场,旧路和市场相撞,堵得要命。 许衍让司机带一脚刹车,提前下了车。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得无影无踪,出租车还是没能前行一米。 谈羽收回视线,学他也拍了拍玉章,忍不住拿出手机搜起了什么印泥最好。 闫学柯本来就没想做生意,更不会想到自己会开一家笔墨纸砚店,起名时随意到了极点, 墨和许衍的名字随便一凑,便成了墨衍堂。 近几年生意好了,还有不少人过度解读店面,也是他的日常笑点之一。 这会儿刚到一点,墨衍堂没什么生意。许衍在店里转了一圈,老板和打工仔一并不见了。 闫学柯他知道,昨晚快活,这会儿估计正宿醉。 可打工仔不应该,他高声喊李小五。 李小五正在仓库收拾东西,下意识地应声而起,大脑慢一步反应过来这是许衍,笑骂着从后边走了出来:“哥!人家有大名。” 许衍皱了皱鼻子,思考着,慢慢地重叫了一遍:“李堰褚。” 李小五更气了,将粗布手套甩在他身上:“你好歹是个写书法的文化人,这名字很难吗?” 许衍撇着嘴摇头,四处看了看。 “老板没来。”李小五知道他找闫学柯,把玻璃门拉上,神神秘秘说,“相亲去了。” “相亲?” “昂!没想到吧?” 确实没想到,不过也是意料之中。 许衍往柜台后边一掏,摸出袋瓜子坐下:“你继续说。” 李小五顺手拖来个大烟灰缸:“卖家具那个何,他家二女儿。” 何……许衍在贫瘠的记忆里搜索了一番,想起来了,确认道:“何蕴财?” 李小五同他击掌,兴致更高了:“他们家俩女儿,人们都说小的是抱来的,何蕴财和他老婆都疼大女儿。这媒人介绍来了,我们老板不乐意,专门挑了小女儿。” “你猜怎么着?”李小五滑开微信,眯着眼睛找到和闫学柯的聊天框,点开照片,“漂亮吧?” 许衍扫了眼,点了下头:“你老板没别的,就是运气好。” 不知是不是真看对了眼,闫学柯相亲回来都到了下午饭时间。 他一进门就高低声交错着喊李堰褚,叫人赶紧拿个盆来,他打包了香锅回来。 李小五真是既恨别人叫自己大名,又讨厌被喊小五,无奈还是个打工仔,只能捂着耳朵把盆摔到了柜台上。 “吃炸药了?”闫学柯踢开凳子坐下,连着刨了好几口米饭,“下午生意怎么样?” “还成,许哥来了一趟。” 闫学柯冷哼一声,上次许衍还有话说,这次他直接和谈羽消失了一夜,真是没什么好抵赖的。 他又问:“什么时候走的?” 李小五的筷尾往后头一戳:“还在小隔间睡觉呢。” 一顿晚饭吃得飞快。 闫学柯吃完米饭就搁了筷,目标明确,直冲小隔间。 他才不管许衍是不是睡觉,反手关了门,直接开了大灯。 许衍还当自己是地下党,半天睁不开眼睛,呻吟拖得长长的:“你干什么……” “拷问你。” “我什么都招,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最看不过他耍滑头的样子,闫学柯干脆上手掀走了被子,冷酷地问:“睡了?” “不准这样揣测我的缪斯。”许衍扯来被子,“我们走细水长流、你情我愿路线,别这么俗。” “你是说你们在酒店住了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 既明 作者:阿伏 夜,又看星星又看月亮,是吧?” “这次是赏雨。” 房顶的灯闪了一下,闫学柯瞪着许衍,过了一会儿,他总算是泄了气。 他拍拍许衍让人往里,自己坐在了边缘:“我说,你真给他写字了?” 这个写字不是许衍惯常的写字,近几年,他写过的字很多,婚礼、葬礼,喜庆、悲伤,可没有半个字是为他自己写的。 可以说,自从爸爸去世,他几乎再没从写字本身获得过快乐,到现在甚至连痛苦也没有了。 即使是这样一句关于谈羽的问话,都叫许衍的心跟着剧烈地跳了一下。 他点了点头:“写了。” 过了很久,闫学柯低声骂了一句:“你这不是细水长流啊,我怎么看,这都是一拍即合、一见钟情啊……” 他的激动和那天的许衍比起只多不少,他点了支烟,食指都跟着哆嗦:“谈羽可真是个神仙。” 小隔间一时间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再说话,闫学柯还是又以脏话开头,声线是压抑后的不平静:“小衍,你重新开始写字吧。” 许衍对着白墙发呆,他想说“好”,可简单的发言怎么都滚不出喉间。 他又往被子里埋了埋,低声说:“我得理一理。” “理个屁!你又不是不能写,你!”闫学柯急得猛耙头发,“还是说,就对着谈羽你能写出来?你是恋爱脑啊!” 他踹了一下许衍的小腿,难得敏锐了一把:“卧槽不是吧……你不为自己的前途发愁,现在愁恋爱?” “要真睡了就好了。”许衍抱着被子坐起来幽幽地说。 他看着闫学柯:“我现在不敢动他,他已经被我供起来了,撩一下他我都肝儿颤。” 闫学柯难得的无话可说,抠着手心,也想理一理。 各路艺术家的风流韵事不少见,有多少人称女友是缪斯女神,就有多少人在不同routi上获得灵感。 可许衍的情况不同,他还没染指人家,人家就已经坐上了男神的位置。这里有一个先后的次序问题,他绕不过去。 闫学柯:“你要不就珍惜人家,走一步看一步,细水长流吧。” 说了和没说一样,许衍叹了口气:“我还给他刻章了……” 闫学柯连“兄弟你真栽了”都说不出,双目无神道:“就珍惜吧,珍惜,没其他办法了。” 他偏过头看许衍,倒是想出了第一步:“小衍,要不……先和前男神断了吧。” 第七章 新男神着实喜人,许衍倒也没急着声张。 ——去和阮昼那种老牲口讲珍惜,再早十年他都不会这么傻。 可思来想去,他一想到阮昼现如今还在情海沉浮,而自己已然到了更高级的珍爱层面,还是没忍住去了条消息。 可惜过了足足24小时,阮昼还是没回。 对阮某人来说,这就是不管阅没阅都不会再理会的垃圾信息了。 许衍对目前的状态很满意。 谈羽却不太好过,他开始踏踏实实服药已经有一段时间。 一天三次,每次四片,早和绿色的药片相看两相厌。 可让人讨厌的是,原本称得上“乖静”的头疼居然更严重了。 生活被头疼分割成等待和忍耐两个部分,谈羽偶尔会想许衍。 他专门买了西泠印社的印泥,只是迟迟没舍得让白玉章的底部沾红。 不知是许衍刻得匆忙,还是谈羽过度发散,他总觉得没沾上印泥的白玉章还像是许衍的所有物,甚至依稀有他的气息在。 如果真的用了,即使这是许衍送的,仿佛也和他本人再没什么联系。 谈羽总算明白,他在纠结什么。 ——他不满足于现状,他想让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 想清楚这一点,谈羽挑了一个下午,忙完超市的事去了墨衍堂。 闫学柯不在,店里只有他们家打工仔,脸上搭个渔夫帽,在柜台后边睡觉。 他站了有一会儿,李小五才突然惊醒,吸了吸鼻子问:“买点什么?” “刚开始学书法,该配点什么?” 李小五似乎对“配”这个字有意见,扣上帽子,斜撇了一眼谈羽,这才不慌不忙弯腰找货。 谈羽四处看了看,有点事还是无法确定,他用指腹敲敲玻璃柜台:“你们这儿有空余桌子能让我试试吗?” 他不是第一个这么要求的,李小五抬了抬下巴,把他指到了闫学柯平时招待大买家的小屋。 一进门,谈羽就认出这是许衍那天写纸上月的地方。 熟悉的实木桌子在镜头外还摞了一沓透着黑色墨印的毛边纸,他回头看了眼李小五,假装随意地在那沓纸里翻了翻。 本来不抱多大期望,可是没想到,真叫他翻出了自己的月亮。 门外李小五似乎差不多找齐了,听声音是靠在柜台边清点起了物品。 时间紧迫,谈羽没细想,也可能是早就想好了,为了避免折痕伤了字,他把那两张纸只对折了一下,贴着肚皮塞进了裤腰。 李小五没发现他的小动作,看他出来,挑了下眉:“试好了?” “没试,不会用笔。” 也正常,李小五指着柜台上大件小件说:“曹素功的墨,羊兼毫的笔,手工毛边纸……” 他往小屋指了指:“就是那屋里那种纸,我就不给你拆包装看了。” 没砚台,谈羽问:“那砚台呢?” 李小五意味不明地笑了下:“你随便买个浅口薄碟就成。” “那我刚开始练,我这也不会,是在网上找视频学吗?”谈羽揉了揉柜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 既明 作者:阿伏 台上放的毛毡,笑着说,“你有认识的老师推荐吗?或者你们老板开课吗?” “哥,我们这是开门卖货的,我们老板不卖。”李小五摁着计算器说,“要真找老师,你在本地书协找吧,他们好多几个关系好的开培训班。” 谈羽哪不知道这地界谁字写得好、他又喜欢谁,他既找到了那两张月亮,怕拖得闫学柯回来,给李小五说了谢谢,结过账便走了。 不知是墨衍堂生意做得好,别人有样学样,还是这片儿原本就是书画用品的集中地,谈羽往后走了一段,连着遇到好几家裱画店。 他找了个偏僻小巷,先把肚皮旁的纸拿出来,再给许衍发了条微信:许老师,我想裱几幅字,你有推荐的店吗? 许衍不疑有他,很快就回了三家备选的店过来,还附了简单的评价叫他参考。 专业性不用质疑,谈羽直接挑了评价最短的那家,“这家店唯一的缺点是我太穷”。 唯一的缺点是许衍太穷店开在南市场的小市场里头,弯弯绕绕也多,谈羽费了些工夫才找着。 好在店里人不多,他等了会儿,老板洗了个手找他要东西。 谈羽递过纸:“裱这两幅。” 老板也是见过世面,看见毛边纸也没说别的,问:“想怎么裱?” “像博物馆里头那些艺术品。” 写在毛边纸上的艺术品,老板抬了下眉,展开两张毛边纸看了眼。 他原以为又是哪个热心家长,自家孩子刚练字不久,得了几个漂亮的就拿来裱。没想到纸上的字确实有点功夫,他点了下头:“字不错。” 于是谈羽笑出了一口白牙,满口扯谎道:“我爱人写的。” “给我秀恩爱?”老板笑他的嘚瑟劲儿,“那得加钱。” 看出他是个门外汉,老板在手机上找了几张图向他确定:“是要这样的吗?” 谈羽郑重地把几张图都看过才点头。 “那就是裱个镜片。”老板给他写了个条儿,“镜片快,你等会儿挑个框。过个一周给我打电话,好了过来取,没好我再跟你说时间,免得你白跑。” 办完件大事儿,谈羽小心收好名片,出了门只觉得身心愉悦。 他没跟许衍打招呼,溜达着到了他家巷口,先歪头看了眼,正好和门口的阿青撞上了眼。 阿青记得天底下所有见过面的帅哥,隔老远就向他招手。 谈羽怕许得礼在家,放缓步子走过去:“人在吗?” 阿青笑了一下,知道他问的人有两个,故意说:“来得不巧,许叔出去了,就小许在家。” 我就找小许。 谈羽眉开眼笑,往阿青手里塞了个核桃,踱着步进去了。 和上次不同,房间中间那排绿植少了小一半,没能把藏在后头的许衍全部遮住。 自然也叫许衍一眼看见了掀门帘的谈羽,他赶紧起身拍拍衣服:“怎么突然过来了?” “来跟你说件好事儿。” “什么好事儿?” 谈羽卖关子,也给了他一个核桃,坐好以后先问绿植都去哪儿了。 “养死了。”许衍剥核桃吃,“不说什么事儿我不留客啊,等我吃完你就走。” 两人正僵持,有阵铃声传了出来。 是系统自带的,许衍先摸自己的兜,发现手机仍然是黑屏。他又看谈羽,对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手机在响,掐了闹钟。 “谈总大忙人,这都下班的点儿了还有局。” 谈羽“嘿嘿”笑了两声,掏出个药盒:“吃药时间,给我杯水呗。” 许衍给他指了一次性纸杯和水壶的地方,还在和核桃较劲。 吃了四颗药,谈羽坐回来,许衍还和之前一样,只是核桃吃完了,这会儿摸了个山楂抛着玩。 他又想让许衍关心一下自己为什么吃药,又怕他觉得自己是个**仔,想了想说:“谢谢你那天送我去酒店。” 许衍知道他想说什么,摆了摆手:“我可没说你药物依赖。” 谈羽摸着鼻子笑了一下,指着核桃皮说:“这是农民送来的样品,好吃的话,打算上架。你觉得好吃吗?” “还成。” 两人活像第一次见面的相亲对象,分坐在桌子两边,泡着两杯茶,说不咸不淡的话。 “我刚把画儿送去裱了。”谈羽又起了个话头,还特意撒了个慌,“是你说的那家贵不是他的错是我太穷,看起来很靠谱,让我一周后去取。” 许衍戳了一下山楂皮,对男神扯了下嘴角:“老板手艺确实可以,你急吗?急的话我给他说一声,能快点出活儿。” 谈羽心想,你给他一说,我裱什么不就露馅了? 他赶紧摇头:“不急,我这周得去趟青海。” 许衍“哦”了一声。 谈羽接着说:“就我一个人,问问你想一起去吗?” 许衍下意识就想拒绝。 三密到青海近一千公里,来回一趟,光路上就得走一天一夜。再办点事,吃吃喝喝歇歇,起码得三天起。 和谈羽一起出远门儿,在小汽车里塞24小时,这对许衍的意志是个挑战。 按说两人是看对了眼,也是亲过嘴的关系。 谈羽那儿许衍不敢妄下判断,可他这儿,自打过了中秋那一夜,他可是坚决要把谈羽拉出可炮之友的行列,走珍惜路线的。 这一去青海,谁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 许衍半天不回话,谈羽也不是毛头小子,自然知道人家是想拒绝自己。 也多亏了他不是毛头小子,他不管门关没关,把许衍困在椅子里,在他唇上咬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 既明 作者:阿伏 一下,随即用手指按住唇上留下的齿痕:“许衍,这头儿是我起的。” 这头儿是我起的,你去不去,咱们之间无论变好变坏,一切都源于我。 他给足了态度,撂了话就走。 许衍摸了半天自己的嘴唇,只觉得男人略粗糙的指腹留下的触感还在。 外头应景地刮起了雨来前的风,阿青的姐妹领了一个男人从后头出来,窗户框起的那一捧世界里,好像没一寸干净地方。 那天闫学柯让他和阮昼做个一刀两断,以此作为他和谈羽干干净净的起点。 他才猛地发现,他对谈羽和当初对阮昼没什么区别,给他写字,给他刻章,将这辈子最骄傲的一点东西迫不及待地捧到对方面前。 然后呢? 许衍闭了闭眼,外头的雨在顷刻间降了下来,将原本铺天盖地的风沙拍得无影无踪。 他知道,雨停之后还会有下一场雨,风消失以后也还会卷土重来,每一次都是新的,每一个上一次也都真的。 感情这东西,和世间万物没什么不同,兜兜转转,只要和存在挂了钩,也便是真。 谈羽在大门边站着,在夏日结束后的疯狂雨声里,听见手机响了一下。 只有一个字。 “好。” 第八章 去青海前,谈羽给许衍发了一份时间表,问他有没有要补充或者变更的地方。毕竟这一趟半公半私,时间上可以调整的空间很充足。 许衍过了两天才给他回了一个“好”,到当天半夜又多了一个“不用”。 他不是忽冷忽热选手,谈羽知道应该是有什么事绊住他了,思前想后,决定去找阿青。 阿青对他印象很好,还是从看见他出行在巷口就开始挥手,谈羽没敢站进大门,小声让她过来。 “老许出去了,你直接进去就行。” “青姐,我来找你。”谈羽看了眼门内,低声问,“许衍这两天怎么了?” 阿青有些惊奇,上下将他打量一番:“你问这做什么?” 谈羽没打算隐瞒,直截了当说:“我在追他,怕他遇上麻烦,又怕他不告诉我,找你打听打听,好安心。” 他说得坦诚,阿青听得也明白。她咳了两声,朝门内喊要出去一下,领着谈羽出了小巷。 三密人都说正街落魄,现在是本地有名红灯区。 坐在小巷里,阿青是那环境下的“正当工作者”,可出了那些细长小巷,她就是鸡。 路人看接客女的眼神向来不掩饰好恶,更何况这个鸡旁边还跟着一位颇体面的男人,那些眼神就更肆无忌惮了些。 阿青早就习惯了,她转头去看谈羽,年轻男人也没有窘迫,眉眼间还跳了点高兴。 这点高兴自然是因为许衍,她低头笑了一下,弯腰钻进了塑料棚搭的小摊子。 “给我煮个宽粉和油麦菜。” 女老板应了一声,快手快脚煮了菜,又去旁边给她调了料碗,这才顾得上抬头,看见了谈羽。 她是熟客,女老板一看她跟个年轻小伙子,先吹了个口哨:“阿青发达了啊。” “发达什么,小许的朋友。” “小许的朋友?”女老板朝谈羽挤眼睛,“朋友吃点什么?” 谈羽没吃过这些,小时候嘴馋时好面子,长大了是真不感兴趣。他不想扫兴,随手拿了几串蔬菜给了男老板。 油麦菜已经煮好放进了碗里,阿青正绕着摊子四处取其他想吃的菜,边走边嚼,哪头都顾不好,忙活了一会儿才坐下。 她坐下就说:“他舅舅回来了。” 太突然,谈羽“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后紧跟着问:“他舅舅?” “我也没见过,他妈死了以后就离家出走了,起码都有十来年了。” 谈羽虽然不清楚许衍家的具体情况,但家庭常见的斗争形式他经历过不少。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没表现出任何意外。 “说是女儿要回来高考,领老许去北京玩了一趟,等十一放假,全家就都回来了。” 看谈羽不吃也不说话,阿青索性把他的几串也拿到自己碗里,她剔着菜说:“他那个舅妈我听后院人说过,一辈子没工作,成天在家瞎琢磨。他妈临出事前,一家人还打了一架。” “舅妈也一块回来?”说完谈羽就觉得自己没发挥好,这是句废话。 果不其然,阿青皱着半张脸嘲笑道:“谈总没见过窝里斗吗?他舅妈不回来的话,许衍还发什么愁。” “要财产?” “太文雅了,他们是要赶许衍走。”阿青吃完了,揪了点纸擦嘴,“他这几天在找房子,不过也好搬不了,老许和他要赡养费,俩人且耗着呢。” 一个问了,一个答完。 谈羽把阿青送回胖女人理发馆的牌子下,没立刻走,在原地抽了支烟。 他倒是问出了想知道的,可是他没立场去帮许衍,甚至连表达关心的立场都没有。 “拔军姿呢?” 跟着声音,谈羽觉得耳朵一凉,耳垂被手指捏着,亲昵地揉了揉。他把烟摁灭,觉得有点巧,还有点惊喜。 许衍从南市场的石墩过来就看见了他,没想到自己一路走来,对方愣是连一个多的眼神都不给外界。 现在看他不说话,只送来一个软乎乎的眼神,他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流淌的芝士,甜咸交杂、黏腻动人。 “来做什么?” “后天打早走,我过来看看你收拾好没。”谈羽是这么解释的。 许衍塌了肩往他身上靠了靠:“也就你的‘催命符’不让我烦了……没收拾,什么都没顾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 既明 作者:阿伏 得上收拾,到时间你就只领着我走吧。” “那可不行。”谈羽一本正经地说,“你得把我的优先级往前放放。” 许衍不说话,只看着他笑。 于是谈羽绷不住了,老老实实答:“我看你不回我微信,想过来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没。” 早猜到了,许衍招呼他往旁边走,边走边说:“没什么帮忙的,就是很多事我没经验,现在难免有些手忙脚乱,不耽误你的优先级。” “我觉得已经耽误了。”谈羽声音闷闷的,手指在行走间自然地碰到许衍的手背。 他没怎么犹豫,在下一次相触时握住了他的手。 许衍倒是饶有兴致地抬起两人相握的手看了看,看完指着十指说:“讲老实话,自从过了十二三,我就再没和人做过这种事了。” “那就和我试试。” 这话有旁的意思,许衍没贸然回答,但不影响他的心情。 正街除了各式藏污纳垢的小巷,也不乏宽敞通达的旧路。 这些旧路刚修好时,都是三密的股肱之臣。过了这么些年,旧了、烂了、窄了,像蒙了尘的旧丝绸,换作了另一种漂亮。 他们正走在这样一条旧路上。 许衍说:“这条路离我外公家这么近,但是我从来没走通过,你知道那边是哪儿吗?” “熟悉的新的地方吧。”谈羽握了握他的手,“哪怕是死路,下次来也就知道了。” 许衍扭过头看他,正想说什么,手机响了。 他低头看了眼,面露不愉挂了电话,同时迅速抽回了自己的手。怕谈羽多想,他凑上去在对方唇上亲了一下:“不是因为你。” 许衍确定他没有不高兴,转身挥了挥手往来路折返。 没走几步,身后谈羽喊他。 他回头,谈羽说:“你得做好准备,别忘了。” 带着这点愉悦,许衍和闫学柯会面。 他到时,闫学柯正焦躁地碾着地上的烟头,听见脚步声骂了一句:“怎么这么慢?” “和谈羽约会来着。” 闫学柯被噎住了,消化了半晌,又点了支烟:“房子我给你找好了,三室两厅,随时都能搬。” 他顿了顿,说:“去见阮昼吗?” “见,怎么不见。”许衍解开袖口的扣子,截过闫学柯的烟吸了一口,“我跟他说了谈羽,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也可能单纯不想看我好过。” 闫学柯冷笑:“你们这些开放式关系没基本法了。” “别胡说。”许衍叼着烟拍了下他的手背,掏出手机去了个电话。 几乎没等太久,电话那端传来了阮昼的声音。 不得不说,光阮昼的这把嗓音,就不知能勾走多少人。 许衍吐了烟头,面无表情地说:“我现在来见你,给我地址。” 熟悉的酒店,许衍弯下腰向闫学柯道别,脱了外套,只穿了件工装背心进去了。 他没看身后好友的表情,也没看可能存在的任何熟人,径直上了十七层。 十七层是酒店老板预留给重要客人的套房,等着许衍的那间在黑漆漆的走廊亮起了唯一的光,倒真像那么回事。 他踩着厚地毯走了进去。 阮昼高大的身子陷在低矮的沙发里,背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 许衍反手合上了门,走到沙发前,坐上了阮昼的膝头。 从第一次见面时许衍就想说,阮昼这名字起得不好,没见过的人只当这是个漂亮女孩。 可阮昼本尊,身高过了一米九,由于行业原因,还是个练家子,谁来了都不敢只说他漂亮。 许衍低头吻他的嘴角,手顺着浴袍伸进去,停了下来:“我和你说清楚了,为什么还要来?” “想见见那位。”阮昼答得天经地义。 “我不想让他见你。”许衍简单概括道,“你是我见不得人的那部分。”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你是这样的人,你能接受所有的事,你也值得被接受。” 阮昼的吻细细碎碎从他的指尖向上攀升,到达脖侧时,许衍忍不住颤了一下,他再坐不住了,直接摔在了地毯上。 尾椎处蔓延起的疼叫许衍产生了一些恨意,他仰视阮昼:“我真是疯了才爱你。” 阮昼忍不住笑,将他扶了起来:“我也爱你。” “呸。”许衍顺着他的力道躺在床上,“谈羽和你不一样,他……” 说不出更细致的话,许衍有些懊恼,他将头靠在阮昼颈间:“他比你好闻,我是真不喜欢你了,太可怕了。” “也是因为他能让你写字吗?也给他刻了章吗?” 许衍避重就轻:“别看不起我们手艺人。” 阮昼识破了他,笑声逐渐放大,痛痛快快笑了一场。 他不是好人,笑完说:“我跟你做个生意,继续跟着我,我帮你解决你的烦恼。或者选他,你就在这儿,像以前一样,继续忍受吧。” 遇见阮昼时,几乎是许衍最难的时候。 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缺,从身体到灵魂全是破洞。可见了阮昼,他又能提笔了。 即使每一次写字都是痛苦,可只要还能写,许衍就可以假装一切仍然完好无损。 可惜了,他的假装是假装。 阮昼这王八蛋的假装也是假装。 他倒是一腔热血爱得阮昼淋头,对方却只当他是之一。 许衍做了很多年的之一,甚至阮昼也变成了他的之一,这段关系再没有任何趣味。 他也渐渐不再为自己写字。 阮昼歪着头等他的答案。 许衍看他,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着,然后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 既明 作者:阿伏 他说:“滚你的吧。” 身边的床一轻,阮昼从床上下去了,站在窗边被夕阳剪了影,不疾不徐地点烟。 从细烟一端腾起的烟雾缭绕着遮住了他的脸,许衍什么都看不清,他也坐起来,垂着头:“我真是当真了,我也是每一次都当真的,你觉得我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阮昼点了下烟灰,“你……你倒是真的什么都值得。” 来之前他心里只存了戏谑的意思,现下却也到底是乱了。 要说感情,任何感情的开端自然是有一点真的。 在最起初,他当然也爱许衍,爱他练字时后背的弧线,爱他不说话时能代替嘴巴职能的漂亮眼睛。 说到底,任何结局都是他阮昼咎由自取。 许衍喜欢看前任现在流露出的颓唐气息,他在阮昼的行李箱里翻了翻,随便提了两件自己能穿的换上。 要走时,他还是回头看了眼阮昼:“闫学柯叫我和你断了,不然我都想不起你来。” 阮昼直接砸了烟灰缸过来。 许衍却快活到了极点,他从消防楼梯下了十七层楼,心底的火苗扑簌簌地迎风生长。 前一天用了半小时和阮昼告别,第二天用了一天搬家。 像是斩断了和社会的所有联系,除了闫学柯,许衍只给谈羽发了自己的新地址。 谈羽和他约好的出发时间是早上七点,在等第二天早上七点来之前,他在手机上看了许多青海的照片,看湖看寺看草原,最后索性穿好衣服等在门口。 比七点还要早半小时,谈羽试探着发了一条微信过来。 许衍再也忍耐不了,他冲出门,又冲回来抓上行李,带着一夜未眠的精神头扎进了楼下的车里。 初升的太阳已经剥掉了青涩的外壳,将谈羽唇角没有隐藏的笑照得清清楚楚。 不知怎么,许衍总觉得,自己跳出去了。 第九章 为了能更早到达西宁,出发的时间也定得格外早。 只是没想到,高速入口早排了长长的一条车龙,全是等着要继续奔波的大货。 车被迫停在原地,谈羽索性熄了火,和许衍分起了早点。 他不知许衍爱吃什么,在肯德基和密姐包子铺都买了些,中西结合,哪边都不耽误。 许衍端着拿铁咬了口包子,嚼出陷里的香味眼睛都亮了:“这是密姐家的?” 谈羽点头。 “我最爱吃他们家包子了,你在哪儿买的?” “就你家后巷口。” 搬到新家还不到24小时,许衍只当自己走过的那头是唯一入口,没想到那巷子竟是通的。 他不信,掏出手机搜了半天地图,发现真相后“啊”了一声,问:“咱们那天走的那个巷子,你走完了吗?” “走完了。”谈羽吃他落下的汉堡,“死路。” “还好没和你走。”许衍抿着唇笑,眼睛还不安分地去看谈羽。 谈羽早抓住了他的眼神,憋着笑晾他。正好前边大货好不容易动了,他赶紧把汉堡塞到许衍手里,勉强从两辆大车的缝隙间插了过去。 这么一松动,他们终于从车龙中钻到了入口处,这才算真正出发了。 许衍是缺了早餐绝对不行的人,吃完自己的包子,惦记上了谈羽的胃。 他将汉堡纸小心折好,只留出一口余地的汉堡:“我喂你吃,影响你开车吗?” 谈羽没回答,张了嘴,多转了点脸过来。 两人第一次这么配合,倒也完成了一个高难度的汉堡。 有点多余的酱沾到了许衍手上,他伸出舌尖一卷,被甜滋滋的酱甜得眯起了眼:“我小时候不爱吃汉堡,觉得酱的味道很怪。” 他刚才的表情可不像是仍然觉得味道奇怪,谈羽问:“然后呢?” “那会儿到老师家学书法,天天晚上九点下课,回家的路全是夜宵摊儿。”许衍叠着汉堡纸,“我爸有时来接我,都是带着我妈的任务来。有一次我妈要吃汉堡,我俩买了肯德基当时的新品,好像是孜然还是什么堡,就买了一个,我妈给我俩一人咬了一口,真的特别好吃。” 这是许衍第一次提起父母,脸上不自觉地带着笑,连手底都分外温柔,叠好汉堡纸还轻轻摸了两下。 他接着说:“我妈还爱吃鸡爪,那会儿是真的贵,好几十一斤,就买一点,她吃好,我俩尝味儿。” “我们那条街啊,就没有我们一家三口没吃过的小店。” 谈羽没有这么亲切的家庭回忆,他设好定速巡航,颇有些羡慕地说:“我小时候也在外边吃,不过就不是什么温柔回忆了。” “那你的温柔回忆是在哪儿?” 谈羽倒是能想起些碎片,但想抓起来就是件难事了。他苦笑着摇头:“我真想不起来。老三密人都知道,说是两兄弟开的乐和超市,实际上老大屁都没干,我爸就是那个屁。” “你爸就是那个老大!”许衍乐了,“我也听说过,只当是什么家族秘辛。” “没什么说不得的,其实我爸就和挺多人一样,浑浑噩噩过了一辈子,其实没聪明过一天。” “这种人我熟,我外公就是!” 哪有说这种事还激动起来的。 谈羽握着方向盘用咳嗽掩饰笑意,失败了,他笑着说:“这种长辈就是一道劫,不到他死你就跨不过去,只能学着习惯、学着应付。” “我看也是。”许衍点头,又问,“那你哥呢?” “我哥啊……”谈羽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他像我小叔,是非常有能力的人,很厉害,能扛事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 既明 作者:阿伏 。我现在都想不起来他有没有很劳累的时候,好像生来就是给我们这样的家庭做大家长的。” “惠姐也跟我说过……”许衍及时止住了话尾,没说不该说的话。 谈羽却好像知道了他没说出的后半句话是什么,他超了一辆大货,平淡地说:“惠姐说,是他自己害死自己的是吧?” 许衍沉默着看他。 “他最后一趟是去新疆,回程那天正好是我嫂子的预产期。他心急,去的路上就开太快了,人从车里甩出去,撞到了石头上。” 从三密市出去往北的这一段路上隧道很多,谈羽说着话,车经过了一个摄像头,驶入了隧道。 地上铺了减速板,车辆经过踩出一片哀鸣。 他说:“我那会儿就想,好人不长留,那些人为什么总也不走呢。” 话音刚落,车头经过了隧道的出口,又是一个摄像头。 许衍突然间有些茫然,他往两边看了看,笑了一下:“是啊,我也经常想,尤其是当你经历过好之后,想接受坏是一件非常难的事。真的很难,但是不得不。” 气氛不可挽救地坠到了最低点,不过并不难受。 谈羽的视线始终在路上,许衍偶尔会歪头看他,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看什么,但看得非常满意。 约莫开出两个小时,车进了第一个大服务区。 不是节假日,服务区的小车依然很多,天气有点冷了,下车的人都扯了外套随便披着。 许衍懒得穿外套,放了水站在车旁抽烟,远远看见谈羽打完电话进了超市,再出来带了一兜子饮料。 “供货商有点事,咱们得一口气开到西宁去。”谈羽也点了支烟,“受累了,许老师。” 许衍走前搜过路线,一路高速、一脚不歇都得十二个多小时,他又不会开车,谈羽一个人这么开过去,还得工作…… 他一句话都没说,心疼的表情倒先浮在了脸上。 谈羽决定把这个表情载入自己的温柔回忆里,勾了下他的下巴:“没事,办完事儿再歇也行。就是路上不能去那几个景点了,我们回来……” 许衍打断了他:“你再说我要哭了。” 也就是点到为止,分别抽完一支烟,又回到了路上。 要说之前许衍还抱了些放松的心态,现在又有点紧张了。还有十个多小时的路要走,谈羽自然不必说,他这个坐副驾的也是要警惕起来的。 他拧开瓶咖啡,又拧好放在一旁。 谈羽看见了,有些奇怪,问:“不喝吗?” “我先准备好。”许衍把垃圾袋放在脚垫上,“以前我们一家出门,都是我和我妈伺候我爸喝提神饮料,习惯了。” 谈羽笑了一下:“那今天你是谁?” ……不是儿子就是老婆,许衍轻飘飘瞪了他一眼:“抄谁便宜呢!” “那是,我可没你这么大的儿子。” 再和“老公”停进服务区已经过了中午。 越往西走越干燥,许衍明显能感到空气中含水量的下降。气温也低了一点,他揪出外套,和谈羽肩并肩往餐厅走。 已经到了甘肃和宁夏交界的地方,饮食明显偏向了西北风格。 两人要了一份酿皮,两碗面,头对头吃好不过用了五六分钟,擦完嘴好像就能继续上路了。 谈羽确实没觉得累,但还是觉得有些没回够本,在纪念品超市买了一袋枸杞,才心甘情愿加了油继续赶路。 中午这两个小时的路不好走。 正是犯困的时候,许衍不敢打呵欠影响谈羽,硬撑着憋了一眼眶的泪水,鼻子一吸一吸像感冒了一样。 他喝了半罐红牛,后悔刚才吃饭时没抽支烟。偏过头去看谈羽,对方依然一脸专注,不见疲乏。 “有没有人说……”许衍斟酌着开口,“你也是很厉害的人。” 谈羽诧异地抬了半边眉看他,过了几秒才“嗯”了一声:“不过不是什么正面形象。” 也是,光许衍最近听到的话,要么说他吃绝户,要么说他是借嫂子上位,说过来说过去,都不算多光彩的事。 他轻咳了一声:“惠姐和我说过几次你,说你和你哥是不一样的人。” “当然不一样,同样的事,我哥站在那儿就没人敢动,我得先在自己胳膊上砍一刀才能镇住人。”谈羽笑得身子都颤了,他打开广播,“谁不是熬呢,不能拿此时和彼时比较。” “真砍了一刀?”许衍打量他的胳膊。 谈羽不笑了:“骗你呢,我好歹也是名正言顺的谈家人,谁敢。” 广播里正播苏阳的歌。 短信里是宁夏旅游局发来的欢迎消息。 许衍把车窗往下降了一条线,视线忍不住在谈羽的胳膊上绕了几圈,还是没继续说下去,跟着广播哼起了歌。 歌里唱:你让我闻到了刺骨的香味儿。 许衍嗅了嗅,末了也觉得傻,在自己鼻尖轻轻拍了一下。 再往后的歌他都没听过,只把手搭在窗沿跟着打节拍。 时间跟着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的高速公路纠缠起来,太阳光也从热烈转向了缠绵。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许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他睡得并不沉,偶尔睁眼能看见蓝色路牌上地名的不断变更。 可还是不可避免地陷入了睡眠,车速突降,他猛地醒了过来。 经过了几道减速带,许衍看见了楼上悬挂的牌子,他们到兰州了。 谈羽绕到他这边,撑着门框让他醒醒。 他的意识这才回归体内,被喂了一口凉凉的红牛,倒不知谁才是那个开车辛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 既明 作者:阿伏 苦的人。 远处夕阳已经从地平线快要消失殆尽了,只留下一点橙黄的光晕伏在地上。 许衍扶着车门站起来,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扭头去看谈羽,忍不住拥住他。 “美吗?”谈羽问。 美!当然是美! 眼前是人工打造的服务区,停满了旅途中的人。 可稍微一抬眼,天边是沉下的天色和即将消失的夕阳,并不那么纯粹的蓝色和huangse交织在一起,边界不可寻,各自的起点也模糊了。 这边星星和月亮已经到了上班的时间,那边夕阳的颜色一层层褪去,像天生爱侣一样,夕阳和夜空点缀了此时此刻。 许衍从谈羽的耳垂吻起,最后停在他唇角,扯着人跌回车里。 他们像两个刚出世的野人,在狭小的副驾座位上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 再起身,天上已经是纯然的黑了。 谈羽唇上有刚才撞出的伤口。 许衍看见了,又去舔了一下,在些微的铁锈味里眯了下眼睛。 不用说任何话,两人沉默着继续往前走。 到西宁市快要晚上十点了,谁都不饿,直接去了房间。 许衍叫谈羽先去洗澡,他留在外边抽烟。 换句话说,他想冷静冷静。 也许是兰州的日落太美,也许是谈羽太让他好奇,也许是那个吻在作祟,直到现在,他都能感到自己的心仍在过度跳动着。 他不是没谈过恋爱,也不是没有过喜欢到心坎的人,可只有谈羽…… 他闭上眼长长地叹了口气,勉强将所有胡闹的心绪收拢,谁知一转眼就看见酒店半透明的玻璃浴室透出了洗澡的人。 迅速在心里骂过一遍脏话,许衍背过身又点了支烟。 等这支烟燃过半,他猛地反应过来,喜欢就说喜欢,想爱他就去爱他,这是人类最原始的行事准则,他何苦为难自己? 浴室的水声停了,谈羽裹着浴巾踏了出来。 许衍仍夹着那半支烟,窗户半开,送进来的夜风吹亮火星,更突显了他此刻亮得惊人的眼。 他盯着谈羽,心如擂鼓:“我、我,我……” “怎么还结巴了?”谈羽把毛巾扔在床上,也就几步的距离,他接过许衍的烟,垂着眼咬了一下过滤嘴,“想说什么?” 许衍迫切想要倾诉的心情都散了,他眼里全是称得上喜悦的光辉,这光辉顺着他的眼神又回到了谈羽身上:“我在心里说,你能听见吗?” “能听见。”谈羽拿开烟,“我喜欢你。” 第十章 在西宁的第一个早晨许衍醒来时房间只剩他一个人。 另张床的床单微皱,枕头一个在床头,另一个跑在了床的腰际。他枕着自己的手想象,昨晚睡在这张床上的谈羽到底乖不乖、睡得好不好。 过了会儿,后知后觉这样的行为太过猥琐,他跳下床打开了窗。外边有秋风,沿着窗缝送进许多,是个好天气。 今天谈羽出去谈生意,没了俏司机,许衍只能在市内转转。 他在谈羽留下味道的淋浴间简单洗了个澡,按镜子上贴的便条指使,穿了谈羽的厚外套出了门。 也许是国土太过辽阔,对离得稍远的人来说,对西北的印象就是一片荒芜。 就像内蒙古人永远无法澄清自己不会骑马上学,青海人……许衍想了想,他确实对青海了解不多,现下居然连一个刻板印象都想不起来。 对西宁实在没什么了解,许衍目标明确,直接往青海省博走。 这是个旧习惯。 以前每次和爸妈出门,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当地小吃自然要一一尝过,再重要的就是博物馆了。 即使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也得把旧习惯贯彻到底。 不是旅游旺季,博物馆没多少人。 许衍来之前没做过攻略,临时搜了一下青海省博的馆藏,最感兴趣的还是《羯摩经》。 是少年时从师父那儿听来的,那会儿他正习小楷,不仅坐不住,字也写不好。有时候写一页纸,字漂不漂亮另说,光是错字、别字就够碍眼了。 师父自然要教训,他恰逢叛逆期,绝不会低头认错,反口就说才不会有人不出错。 当时师父举的例子就是《羯摩经》,小楷抄写的经文,近两万字,无一错字,且字字工整。 少年时许衍不信,现在信了,对真迹就更迫不及待了。 他一路疾行,停在huangse经卷前还在轻喘,不过不耽误一眼将工整小楷看全。不知怎么,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笑,又好像该是这样,他退了几步,只觉得还要再好好谢谢谈羽。 比起书法上的造诣,《羯摩经》更多承载的是跨越历史的厚重,再往小说,是少年许衍不得而知的静心习字。 他在网上找了一张《羯摩经》的图片发给谈羽,问他好看吗。 谈羽对书法涉猎浅得要命,除了丑美,哪里知道更多,隔了一会儿,他回了简单的“好看”二字。 许衍又是笑,突然对少年时的谈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抱着不能外传的甜蜜心思,逛其余馆藏时少了几分专注,像是一瞬穿越回了自己的少年时光,连那时的毛病也染上了。 等出了馆,他立马给谈羽打了个电话。 谈羽接电话很特别,接通不说“喂”、不说“你好”,只拿似鼻音又不是的声音轻轻“嗯”了一声,尾音上扬,透着许多亲昵。 许衍:“不管接谁电话你都是这样吗?” 于是他笑着说:“不是,我只是看到是你。” 许衍握着手机无声傻笑,笑够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 既明 作者:阿伏 了轻咳一声:“你那边什么时候结束?我想你了。” “要到下午了。”谈羽停顿了一下,“我也想你了,你能往我这里走吗?” 自然是可以,许衍坐上公交时唇角都放不下来。 他许多年没有这样的欢愉时刻,亲人凋零,爱人……没有,只有闫学柯能给他的生活带来些快乐。 也不是不感谢闫学柯,可和谈羽带来的相比,就是一股细泉和大海的区别。 许衍默默地给闫学柯改了备注,细泉。 还不够,他想了想,把自己微信的名字缩减了一下,由言午变成了啾。 希望谈羽能发现,他抿着唇傻乐。 他们商量好的见面地点在塔尔寺,从青海省博坐公交过去得两个多小时。 公交走走停停,许衍中途还睡了一小会儿,迷迷糊糊间感觉外边的天色不停地往下降,等他跳下车天空已经彻底暗了。 他往前望了望,倏地定住了,不为别的,只是一路上想过的人就在不远的前边,那人穿了件深灰色的风衣靠在车边等他——这风衣还是他的。 不知是第多少次奔向许衍,他直接跑了过去,双手顺势插进兜里和谈羽的手握在一起。 不只是手,他本人也和谈羽胸挨胸黏在了一起,他仰头看他:“我穿的也是你的衣服。” “真好看。”谈羽不吝啬赞美。 “地图上说走过去还有七百多米。”许衍牵着他的手往前走,“我估计都关门了。” “主要不是看寺,是实在想见你。”谈羽不吝啬思念。 许衍还是不搭他的茬,只是眼角勾出了一道弧,盛了满满的愉悦。 已经是晚上,塔尔寺果然已经关了门,高低错落的殿宇落在夜色下别有一番动人的生趣在。 绕一圈实在是完成不了,两人在门前走了好几遍,起初是想看看藏传佛家的寺庙有什么不同,往后只是享受在异地牵手散步的趣味。 谈羽问:“三密之前建了一座新寺,你有去过吗?” “没有。”许衍的喜悦突然沉了沉,他不想让谈羽有负担,扯出一个笑,“是元宵节开放的那个吗?” “怎么了?” 没想到自己一瞬间的心情变化都能被并行的人发现,许衍的笑真实了些,他吸了吸鼻子说:“当时在处理我父母的葬礼,没过元宵节,只和闫学柯去晚会看了看。” 没想到随便一个问题竟牵扯出这样一个答案,谈羽捏了捏他的手,没再说什么。 倒是许衍,回到车上后专门挑了首大张伟的歌活跃气氛。 起初那一两年他也意难平,父母的死说是意外,却也有与之相关的罪魁祸首在,他不愿忍又不得不忍。现在却是习惯了忍,或者说愿意为了真相去忍。 他说:“我只想他们的好。大家都是要走的,被人思念好是逝去的人的尊严。” 谈羽歪着头看他,眼里藏了些情绪,非常直白。 许衍全都读了出来,他按了静音键:“我真的不需要安慰,现在都过去了。” “那时的你一定很需要。” 这话甚至比他的眼神还要直接。 许衍曲起手指,不自觉地挠了下掌心,他摇了摇头:“现在比起那时……太不同了,也没有意义。” “也是。”谈羽伸手刮了一下他皱起的眉心,“许衍长大了,一颗心啊,梆梆硬!” 真不知道这人是会还是不会,看来还是会,许衍笑了:“硬的地方可不只心那处。” 他开了个黄腔,谈羽却不理他了,发了车离开了塔尔寺。 夜晚的西宁市不算热闹,他们的车在车流里,周围的一切在抵达前几乎变成了白噪音。 许衍跟着外界的声音昏昏欲睡,他几乎都要睡着了,谈羽冷不丁问:“你给我发的是《羯摩经》吗?” 几乎是下意识的,许衍坐直身子,愣愣地点了点头。 旁边的人没继续说话,他逐渐清醒,揉着眼睛问:“你以前见过吗?” “没有。”谈羽摇头,“只是你感兴趣的东西,我也想知道。” 他还半真半假抱怨:“你只发了一张图,我找了好几个朋友才搜到这到底是什么。” “那为什么不问我?” “男人的尊严也很硬的。” 快一个小时前开的黄腔终于有了回音,许衍无奈地笑:“你是不是傻?” “我只是想让你醒醒。”谈羽晃了晃手机,“刚才接了个电话,咱们得赶夜路回去。” “回哪儿?” “三密。”谈羽的笑淡了点儿,“家里出了点儿事,得赶回去。” 许衍没多问,看了眼时间:“能行吗?要不雇个司机吧,昨天才……你都没怎么休息。” “昨晚睡挺好。没事,路上实在累了,咱们就地歇了。” 有明晃晃的大灯突然打在眼前,许衍这才发现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高速入口。 等不及他问行李,就看前边一辆本地车上下来个人开了后备箱,可不是他们的行李。 他叹了口气,没让谈羽动,自己下车把行李装好。 再坐回副驾,许衍只觉得负担甚重。 不管昨晚睡得再好,白天忙碌了一天,赶的还是夜路,铁人也吃不消……可再劝也没意义,他只能把自己当秤砣,自己定自己的心。 谈羽也慎重,喝了小半罐红牛才出发。 前半个小时,许衍的心就没放下去过,他观察后视镜,看谈羽,只觉得路中的反光条都讨厌得晃人眼。 只是再开开,不仅车稳定了,谈羽也稳定得很,脸上瞧不见半点疲态,说起话来还带着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 既明 作者:阿伏 笑,许衍这才渐渐放了心。 这一夜两人没一个人合过眼。 看着车外的世界由暗转明,离三密也越来越近,许衍又紧张起来,只怕谈羽松懈。 他的担心被谈羽发现,对方平平淡淡说:“以前刚回来的时候,这样赶路是经常的事,有时到地方就办事,办完事立马往回赶,一刻都不歇不了,真没事。” 许衍还没见过哪个人类能克服劳动,都是强忍着罢了。 他也不与谈羽犟,尽职地扮演好“老婆”职能,渴了递水,乏了递烟,只恨自己不会开车。 剩最后四十分钟路时,谈羽打了右转进服务区,车停下他没动。 许衍都开了这边的车门,看他不对赶紧退了回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谈羽把车钥匙丢给他,摆了摆手:“太累了……睡……” 俏司机话没说完就伏在方向盘上睡着了,许衍盯着他看了会儿,发现人确实睡熟了,这才轻手轻脚下车做了些事。 谈羽没睡多久,约莫过了四十分钟就醒了,刚睁眼就一片清明,正撞进许衍眼里,他跟着那温柔的眼神笑了笑:“醒了。” “以后该好好管你,不能这么消耗自己。”许衍说着给他递了一个三明治,另外一只手还提了杯豆浆,“吃完回家。” 谈羽听话点头,许衍心一跳,只觉得两人像是轻易许了个以后。 不过他盼的不就是以后?他也点了点头,就当是许了吧。 到三密刚过九点,高速出口空荡荡的,他们轻轻从etc通道掠了过去。 隔老远,许衍就看见张澄靠在辆小坦克suv旁边,不知他怎么得了信,居然等在了这儿。 谈羽把车停在他车旁,解安全带的手顿了顿,末了先把手掌覆在许衍手背:“以前的事我慢慢和你说。” 许衍没想到他来这一出,随机应变微笑点头:“去吧。” 倒逗得谈羽站在张澄面前还是笑着的,张澄给他递了支烟,往副驾看了眼:“和许老师有好消息了?” 谈羽不跟他客套:“说事。” 开门见山倒也挺好,张澄摁亮手机屏幕,对着谈羽滑了几张:“想不想知道许老师在和你去青海前,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张澄滑的速度恰到好处,谈羽将几张照片看得一清二楚,进房间前的许衍穿了件黑色背心,再出来却是白衬衫里叠了件t恤,还有从角落拍到的,他坐在房间主人膝盖上的亲吻,这些照片想讲什么不言而喻。 他把手机推回张澄胸前,什么都没说,返身回了车上。 第十一章 再次上车的谈羽脸色不太好看,什么都没说,系了安全带,很快沿着迎宾大道回了市里。 许衍不知道张澄刚才给他看了什么,有心说几个字,也不知从何说起。 两人保持着这样的绝对沉默回到了许衍家楼下,老小区的物业形同虚设,门房大爷不知去哪里快活,抬了杆任外来车辆随意进入。 谈羽把车停好,没看许衍,抿着唇不知在想什么。 所以张澄说的事是和自己有关了,许衍没急着下车,他自觉没做过亏心事,只怕是误会。 初看那些照片,分明是别有意味的指责,可谈羽的所有注意力都被许衍裸露的皮肤吸引了。 有他去亲吻别人唇角的照片,也有他被亲吻时下意识想要躲避的动作。在昏暗的偷拍照片里,所有流动的情感都为氛围的营造提供了不可或缺的助力,也让许衍格外具有吸引力。 当然,许衍的吸引力无需他物旁佐。 从他邀自己去看月亮开始,他就像那晚的月亮,轻巧地挂在一道漂亮的弧线上,看似摇摇欲坠,其实支撑自身的别有他物。 谈羽不知自己该对那些照片做何反应,他摁了手刹,转头问:“许老师,什么时候温居?” 等了这半晌,居然等来这么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许衍愣了一下,反问:“租的房子也要温居吗?” “不知道,只是想找个借口再见你。”谈羽坦然道,“我估计得忙几天,你千万不要把时间定得太急。” 许衍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他知道张澄说的事绝不是什么温居,可谈羽的反应也叫他没想到。 他点了点头:“知道了,我想好告诉你。” 告别的钟声几乎就敲在耳边,许衍看着后视镜叹了口气,他拉开车门,将要下车时又坐了回来。 谈羽没想到他会去而复返,扭头看他。 许衍没做多的动作,直视他的眼睛直接说:“谈羽,我是……” 可话未过半,许衍又觉得难受,说什么呢?说我是认真的,说我期待我们的发展,说这些话太没意思…… 他的态度自然诚恳,和谈羽的每一步对方也足够清醒,真解释起这些,只是贬低他自己,同时也小看谈羽。 想明白后,他微笑着摇头:“没什么,这次出去……很开心。” 谈羽什么也没说,开了后备箱让他取行李。 后车窗被抬起的车门遮得严严实实,他趴在方向盘上呼了口气,只觉得无力。 他们不是什么四五十岁的老头,还是攀着三十岁边缘的年轻人,怎么就被这样那样的事绊得如此紧……想说的话说不出去,想表达的坦诚也始终吐不出口,只能拿最珍贵的心意做最轻浮的表达。 后边许衍已经取完了东西,后备箱的门子缓缓往下落,他本人一点一点出现在后视镜中。 谈羽看着镜中小小的他,打开车门下去了。 “许衍!”他喊,“我喜欢你。” 恋耽美 分卷阅读20 既明 作者:阿伏 谈羽喊完就上车,不小的suv贴着许衍的身子滑出了空地。 他人已经走了,可话仿佛还在耳边,许衍在原地想了半晌,终于明白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原来是那天夜晚,谈羽的“我喜欢你”太过模棱两可,到底是要读许衍眼里的话,还是吐露自己的心声。 他此刻只是想作为谈羽,直白地将好感道出。 许衍笑了笑,拉着行李箱的手都颤着,只觉得两人活像傻大个,白活了这么些年,小心思全傻得可以。 “我没想到。”一个女声从前方横插进来,“许娴的儿子倒是个同性恋。” 许衍的笑几乎是一秒收了起来,所有外放的情绪都被翻到了黑暗之中,他不带任何情绪看着眼前的女人:“我也不知道,您岁数这么大了,还toukui别人的私事儿。” “自己敢做还怕别人瞧?等来年清明,我真应该到你妈坟前好好说道说道。” 要是早几年,许衍还可能会被这种话刺激到,现在他真是什么别的感受都没了。 他拖着箱子打算从另一边上楼,还是被舅妈拦住了。 王巧宁五十岁出头,恐怕科技树都点在了家长里短小心思上,她拦着许衍张口就说:“你外公年纪大了,做小的得给他养老,你妈不在了不得你管?不出钱不出力,现在年轻人都像你这样?” “给他垫棺材的时候您来找我,我一定帮您。” 到底是年纪稍长的人,听不得这种话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王巧宁作为“长辈”的权威也被话里的大逆不道触到了,她的头发只差竖起来了:“白眼狼!养你那么多年,一要钱就跑了,你觉得你能躲得了?把钱拿出来!” “没有,要命您现在杀了我,别给我留一口气。” 二楼的窗户“啪”地响了一声,许衍抬头看了眼,扫见了几个瞬间低下去的黑头顶。 他烦到了极点,话里还是不饶人:“舅妈,想要钱的话,明年清明您真得去我妈坟前,等她显灵了自然会告诉你,钱都让您公公拿走了。” 王巧宁还想拦他,可力气哪比得过年轻人,他越过人拖着箱子进了楼门,等电梯时琢磨起了什么时候温居。 年龄大的人总喜欢在家里挂本老黄历,过一天撕一页,每页下边都写着今日的忌和宜。 许衍肯定不会有那习惯,他只能在手机上搜起了哪天宜温居,搜了半天没什么结果,倒是高看当代搜索引擎了。 不过他也刚搬过来,一堆纸箱还在客厅排排坐,只床上丢了些个人物品,房子暂时还是见不了人的状态。 不急,许衍安慰自己,慢条斯理列了一个长长的购物清单,专门去了乐和超市,就这样还是前前后后跑了三四趟才买齐一个家的必需品。 他结结实实收拾了两天半的房子,闫学柯找的这个房子房龄倒不是很久,只是租给他前已经空了四五个月,灰尘铺得能淹死个小孩。 彻底打扫干净,再把各样东西都归置好,许衍只觉得命都去了半条。 窝在洗香晾干的被窝里,许衍终于有了约时间的底气,他找到谈羽,发了条消息,问他这周末有没有空。 也许在忙,等得睡着手机还是没响,提醒音响时才把许衍从梦里揪了出来。 他惦记着这事儿,还迷瞪着就点开了微信,果然是谈羽,就一个“好”。 约完谈羽,许衍又找出闫学柯,好朋友回得倒快,问能不能带一个人。 闫学柯能带谁,肯定不能是狐朋狗友,想了半天,这是和相亲对象有好消息的意思? 许衍回了个“行”,还是拨了电话过去,秒挂;再打,还是被挂;再打,被挂之后闫学柯来了条短信,“等会儿”。 说等会儿就等会儿,许衍收拾一下直接去墨衍堂等去了。 不比许得礼家,他这一搬,离墨衍堂的距离远了不少,打车花了十好几才到。 李小五正站在门口晒太阳,看见许衍格外殷勤,满脸都是讲八卦前的春意。 许衍直接问:“闫学柯和那女孩儿怎么样了?” 李小五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夸他上道:“用词尊重点儿,那是我们老板娘!” 这么快?许衍坐到待客的小房间,从沙发下掏出好茶给自己沏了一杯。 李小五开了个头就有客人来,他靠着沙发翻闫学柯的朋友圈,发得挺勤,但是半点没透露出交了女朋友的信息。 依小闫的性子,如果真是好上了,即使不宣告天下,暗搓搓秀恩爱肯定少不了,没消息真是奇了。 好不容易送走客人,李小五溜了进来,嘴像流水线机器:“我哥看上了,爱得紧!老板娘不行,学跳舞的,保持身材,这一结婚得要孩子吧?要了孩子,耽误一年功,身材还得走形,以后再跳还有了拖累。可不生孩子哪儿行……” 许衍打断他:“怎么不行,一个人一个想法……” 李小五也打断他:“我又没说我不让,两家父母不行。其实老板娘也喜欢我们老板,年轻帅小伙,家里条件又好的,她说点头结婚也行,就一条不生孩子,老板要是能摆平老板爷奶,她就嫁。” 他端过许衍的茶一饮而尽:“把我们老板那个激动,现在酒店不好定,他直接约了元旦那天,最近正活动家长呢!” 他语速飞快,大江大河一样一通说,许衍倒也跟上了,“嘿嘿”笑了两声,又苦下脸:“那我岂不是得赶紧准备份子钱了?” 李小五撇嘴点头:“你跟我们哥那关系,怎么不得来个大的!” 许衍赶紧往外走 恋耽美 分卷阅读21 既明 作者:阿伏 ,走到一半想起什么,回头说:“有人打听教字老师,你就说我,事成之后哥哥给你分红!” 得亏闫学柯不在,不然墨衍堂的顶都要被掀了,李小五大张着嘴点头,人都走出二里地了,他才回过神激动地蹿了几下。 许衍手底有功夫吗?那当然是有,少年功练起来的!不要说教人写字,依墨衍堂老板和伙计的想法,许老师怎么也是往大师路上迈进的前锋那一挂。 不等联系闫学柯,李小五抓起电话又开始了贯口表演,一口气给许衍拉了好几个生意,这才想起给闫学柯汇报。 闫学柯正在外地陪他爸视察工作,得了信都顾不上自己的婚姻大事,喊了司机就回三密,大半夜把许衍的门铃差点按穿一个洞。 好不容易等门开了,他上楼一看,客厅支了张长桌,底下铺了块羊毛毡,边上两块砚,两块镇纸下压着写了半幅的字,地上是写满了字的毛边纸。 “哟!” 许衍写字,头都不抬:“哟!闫老板。” “这是写什么?” “随便临几个字。” 闫学柯不想和他说话了,从冰箱掏出矿泉水一口干了半瓶,润了喉问:“过几天北京有个研讨会,去么?” 从他嘴里说出的研讨会肯定有价值,许衍把笔一搁,点头:“去。” “两个月,阮昼可能也在。” “管他呢。”许衍靠着桌子看他,“我成仙路上,谁拦我都不行。” 从父母去世到今天快十年,始终停在原地的许衍好像打算动了,闫学柯比他还激动。 偏偏再几天就是三十岁生日,力求沉稳的男人克制得红了眼睛,咕噜咕噜喝冰水:“哦,那闫老板给你铺路。” 许衍也有许多感触,末了还是回去练字:“我可真是个**恋爱脑。” 第十二章 从青海回来后,谈羽压根就没歇过,有些事儿是外人不知道的,比如他爸在废物之余还是个闲人。 老谈近几年都在国外,过旅居生活,偶尔想起来了,就会回国闹一场,不外乎要钱。 这次闹得格外严重,居然又盘算上了超市的归属,这才激得惠邡给他连夜打电话。 真到了家门口,看见一帮扯了白底黑字横幅的人赖在门口,谈羽连恨铁不成钢的心都没了。他就没下车,直接从超市叫了几个年轻小伙儿,把聚在家门口的泼皮无赖打走。 又过了一天,他爸才施施然上了门。 老谈废物多年,到底也是有长进,尤其是在恶心人这方面。 分明谋算的是股权,嘴里却说着谈羽和惠邡什么时候领结婚证的问题,真打算把没人性的事儿坐实。 惠邡连半个字都不想和他说,直接让亲生儿子谈羽来。他也没别的办法,只能让那几个年轻小伙儿受累,天天护着老谈吃茶遛弯,住到酒店还要看他上厕所,这才逼得老谈破口大骂。 他也没费事儿,撕破脸就把老谈一打包,从哪来送哪去。这样还不放心,专门派了个小伙子跟着一路跟到目的地,这才算把人送走。 暂时消停,谈羽得了空开始思考温居时该给许衍送点儿什么。 他也有几个好朋友,只是都不重仪式,想从过去找点经验还真没有,还是得问惠邡。 谈羽不想瞒着惠邡,把和许衍的关系一五一十剖开了同她讲。 不比他哥,惠邡对同性恋没什么想法,只惊讶于他们的意外进展,给的建议都是家里实用的东西。 倒也不是不行,可许衍搬过去也有十来天,估计常用的物件都置办齐了。 况且,一想起自己曾经收到的纸上月、白玉章,谈羽想送出点特别的东西。 可惜他从小到大没什么才艺,只学过钢琴,恐怕早十年就丢得没影了。 在近三十年的人生里寻寻觅觅,谈羽没找着任何闪光点。 许衍温居的时间定的是周六的下午,几乎是眨眼间就到了前一晚,谈羽只能把起初的备选带着去了他家。 开门的是个陌生男孩,一张脸生得瘦削,虽说是单眼皮,眼睛却不小,透着光从门缝里看他,问他是谁。 谈羽不知该如何定义自己的身份,只好报了名字。 李小五听见后开了门往后边喊:“许大师男朋友到了!” 谈羽挑了下眉,在外套兜里摸了下,随便抽了张超市的购物卡塞进他手里:“谢谢。” 李小五:“也谢谢您,请进,不用换鞋。” 似乎是没为温居做特别的准备,家里没做装饰。 谈羽第一次进门,发现房子比想象中要大。三室两厅的结构,南北通透,太阳暖融融地晒到了厨房门上,里边有三个影子。 他走近几步,听见一个女声,正好奇,被赶上了来的李小五扯了一把。 李小五:“咱俩是不是见过?” 谈羽皱了下眉,认出这是墨衍堂的那位伙计。他又从兜里掏了一把,干脆把所有购物卡都递了过去,食指在嘴上一比:“嘘。” 李小五低头搓卡:“明白。” 他俩刚做完交易,许衍就从厨房出来了,一边手里是茄汁虾,另一边是糖醋排骨。 看见谈羽,他笑了一下:“去里边盛饭。” 闫学柯也从门里探出头来,看了眼,面无表情地缩了回去。 谈羽忍着笑,盛饭取筷子,到了桌上又给每一位盛了汤,这才坐在了许衍身旁的空位上。 等他坐好,许衍举起了杯:“谢谢各位能来,这顿我请了。” 闫学柯敷衍举杯:“嗯嗯,赶紧吃吧。” 菜都是常见的家常菜,不讲究刀 恋耽美 分卷阅读22 既明 作者:阿伏 功,不需要苦练厨艺若干年,都可口。 来之前,许衍特意问了谈羽爱吃的菜,他说爱吃虾,就有了桌上的茄汁虾、海鲜粥和加了虾的汤。 闫学柯不爱吃虾,最受不了河里的、海里这些小动物的味道,一顿饭吃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早早下了桌。 他身边的女孩吃到了最后,临了摸着肚子说:“许大师,我晚上真不吃饭,估计一年顶多破一两次戒,你看今年什么时候再请我吃一顿?” 许衍把最后一点汤盛进碗里,大大方方说:“你什么时候想破戒了就来找我,反正房子租了两年。” 何露得了他的话笑眯眯地去了客厅,没做太亲密的动作,只是平平常常地坐在了闫学柯身边。 谈羽回头看了眼,问:“这是小闫同学的女朋友吗?” “斗争呢,成功了就是妻子。” 谈羽点点头:“你慢慢吃,我陪你。” 汤的温度早就下去了,一口闷了都不会烫舌头,听了他的话,许衍真慢条斯理一勺一勺品起了汤。 喝到最后一点时,他说:“这话好多年没人和我说了,我吃饭慢,小时候出去吃饭,爸妈怕我一个人害羞,总等我。” “那我以后也记得等你。” “要进步啊。”许衍收拾起了桌子,“跟着你我看是不能进步了。” 谈羽笑了笑:“怎么变成许大师了?” 许衍“哦”了一声,解释道:“准备去北京参加一个书法研讨会,年前还有一次业内挺有名的展,我在争取参加的机会。” 这是个好消息,不要说闫学柯这种多年在身边的人,就连谈羽都能感觉一二——许衍的书法功底很好,就是好像彻底和书法分了家似的。 他第一次去许得礼家请他写对联,砚台都是从床底下现搬出来的,哪有常写字的人有这阵势。 “真是许大师。”他也跟着叫。 许衍也不脸红,他小学时写的字就被国手夸过有天赋,从小听着赞美长大的,这句许大师受得心安理得。 他和谈羽靠在一起洗碗,一个洗第一遍,一个过最后一道水,两个大男人占着不宽的水池各干各的,手底也不打架。 “不过那个研讨会得有两个月。”许衍淡淡地说,“倒也不是上课一样,时间表安排得挺松动,只是中间没有合适的时间回来。” 谈羽鼓了下腮帮子,看起来是被两个月吓到了,嘴上还是说:“只要值得,多久都行。” 许衍推了他一下,闹着说:“你这人真没劲儿,我是想听你说这个吗?” 谈羽:“两个月啊……时间好久!那我想你怎么办?让带家属吗?” “恐怕不行,只接受探亲。” 谈羽真琢磨起了探亲的事,他对书法没多大兴趣,可对许衍的书法兴趣很大。 从那幅极其商业化的对联开始,到那页现在挂在他墙上的月,都是许衍本人的表达,也是他的灵魂反射,生动、美丽得不可思议。 他把最后一个碗收进橱柜:“把时间表也给我一份吧,家属想申请探亲。” 许衍擦干净手出去,没说可以,也没说不行,坐在小沙发上玩起了手机。 从他拿出手机的那一刻,谈羽就等在了微信,果然没一会儿就来了一张图片。 超市的事情杂而乱,他现在显然也定不了下个月的事,只能过个嘴瘾先保存好,还专门在相册给这张时间表点了心。 还没看完一集电视剧,闫学柯看了眼时间就得走了。 他的结婚斗争已然白热化,和何露约着出来都是骗过家里,到了时间就得赶紧回去。临走前他给许衍递了块手表:“去研讨会时带着,人靠衣装马靠鞍,这就是你的鞍。” 何露也准备了礼物,是双健身时穿的鞋。和许衍不熟,准备礼物时专门让闫学柯问过。 许衍收下鞋,向李小五伸手,又得了套新毛笔,这才敷衍地说了几句感谢的话。 客人们眨眼间走得一干二净,只剩下谈羽这个自居家属的人。 他像另一个主人一样和许衍送走朋友,颇羞怯地拿出了自己的礼物。 是个旧的笔记本,开本很大,似乎用得久了,右下角都磨出了毛边。 许衍没见过这种礼物,接过来小心打开,里边的内容看起来也没什么逻辑,他好像看不懂这个礼物。 谈羽只得开口解释:“我大学时学的是临床,这是我上课带的笔记本,基本上是从十七岁到现在,想起什么,我都随手在这个本子上记着……” 听到十七岁开始,许衍又看了遍第一页,突然就笑了:上边写着保卫科科长讲话,夜间不得逛小树林。 他不是泪窝浅的人,可是意识到这一页是十七岁的谈羽,而正是现在的谈羽将这份跨越了时间的谈羽送给了自己,他有点……说不出的感动。 好在,许大师忍住了。 他掐着自己的掌心继续往后翻,有上第一次专业课前的期待,有无聊时的涂鸦,偶尔还穿插了某天的日记。太珍贵,他不想此时此刻就把所有的内容看完,于是逼着自己合上了笔记本。 “你喜欢吗?”谈羽问。 许衍没直说,冲他勾了勾手指。 送出过去自己的谈羽又把这一秒的自己送了过去,许衍勾着他的脖子,腿在地上点了一下,坐到了他腿上:“有一件事我想来想去,张澄给你看的我大概猜到了。” 不等谈羽反应,他像当时一样,低头亲了一下他的唇角,又牵引着他的手来到自己的后背:“我不想向你解释,可我又在乎 恋耽美 分卷阅读23 既明 作者:阿伏 你……” 谈羽愣住了,照片的事他也不是没想过,只觉得自己和许衍到底没被任何关系框住,无论他做什么,都不违背任何道德。 可他却没想到,许衍会猜到,甚至是这样铺开了说出来。 这让他觉得一颗心都泡进了柠檬水里,一些酸涩的心情缓慢地爬了上来。 他的手从许衍的后背滑了下来,又落在衣服上。在身上人意外的眼神里,他从许衍的脖侧开始亲吻,最终在锁骨上咬了一口:“不,你不明白,我不好奇你们的关系,也不好奇你们做了什么,我只是……” 许衍能感觉到有睫毛掠过自己的脖子,有些痒,甚至让他颤栗,他忍不住屏住呼吸等着。 谈羽说:“我只是嫉妒。” 第十三章 没有多少人肯将嫉妒说出口。 嫉妒是所有情绪里可谓最不堪的,就像示弱,等同于交出了所有底牌。 对于谈羽来说也是,他不认为嫉妒是健康的,甚至可以说是危险。 他靠在许衍身上,闻到了一些做饭时沾染的油烟味,还有更深处散发出的香味,说道:“这种想法会让我胆怯。” 许衍拥着他,能看见他的后颈。他抬手摸了摸谈羽后脑勺最下边的发茬,好像是刚剪过,有些扎手。 最近经常落入无话可说的境地,他叹了口气,和谈羽叠坐在一起,只觉得不是好时光。 如果是再年轻一点遇到,也许就能将一切诉说出口。 现在却不行,倒不是少了坦诚,或是为过去的经历自卑,而是人在面对想要珍惜的人时,不由自主思忖过多,反倒不知如何开口。 他只能徒劳地抚摸谈羽,以期传达一些未能表达的话。 “他叫阮昼。”许衍试着说,“他姑且算是前男友,那天我确实是见他了,他给你看的都是真实发生过的,这我没什么……” 谈羽打断了他:“我不想听你说这些。” “可是我需要说,我不想让自己变成一个讨厌的……”心情好像因为谈羽的些微委屈变好了,许衍捏了捏他的耳朵,“恃宠而骄!是这么说吗?” “我只是觉得你不需要向我解释这些,是张澄拍下了那些照片,你没有解释的必要。” “就当你说的对,可我们开始前,我想向你交一个底。” 许衍想起为了招待好友和喜欢的人,他准备了草莓气泡水,谁知刚才做饭一通忙,竟把唯一的饮料忘了。谈羽今晚回去还得开车,喝没有度数的气泡水正好。 他举着巨大的玻璃罐喜庆地走出来,问:“好看吗?” 谈羽点头,玻璃罐本来就最衬颜色,气泡水的颜色越往上越浅,完美地由深红色过度了淡粉色,漂亮得很。 他听许衍指挥,从茶几下的抽屉里取出两个小杯子在桌子上摆摆好。 许衍:“说实话,我还有点紧张。” 他抿了口气泡水,被冰冰凉的饮料刺激得眯上了眼:“开始没什么好说的,就和所有关系的开端一样,只是后来变了味。阮昼并不是一个多长情抑或是相信永远这类词的人,他强行让我们变成了开放式关系。” 他并没有将个中情绪剖开了讲,虽说是交底,但也是保持了体面的坦诚。 谈羽默不作声,不表态也不评价。 许衍用小镊子夹出几片草莓放在两人杯中,轻描淡写地说:“遇到他时,我正处于一种非常慌乱、茫然的状态,像盲人摸象一样。也许你不会喜欢那时的我……” “我没什么复杂的事要交待,只是以前很混账。”谈羽说完咬了下唇边的肉,“都说清楚了,只剩下张澄,我会处理好的。” 还真是别开生面的恋爱前会谈,许衍睡前还觉得不可思议,像小学生一样相互坦白,这种事儿,哪怕他还真的是小学生时都没做过。 他忍不住锤了下枕头,只觉得不等真正在一起,智商就要下降了。 谈羽倒觉得没什么,他做过比这更直白的事,更不要提一些说都说不出口的过去。 可是和许衍走到这一步,却让他丢了所有睡意。 他没有将纸上月带回惠邡家里,而是挂在了新房的客厅。没有电视机,取而代之的是许衍的字,并排挂在墙上。 又到了快满月的时候,谈羽从冰箱取出瓶酒,对着墙上的月亮等睡意。 似乎是物极必反,事情发展到最糟的时刻也是慢慢转好的时候。 也就三五天,许衍的书法教室正式进入了筹备阶段,他的房子施展不开,正好遇上小区的麻将馆被查,比市价便宜许多租了下来。 连生源都没怎么发愁,他本来在三密就有名气,再加上闫学柯的吆喝,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 过去给许多人家、商店都写过对联,贺新年、祝开业,真到自己的生意开张时,许衍却不知怎么下笔。 谈羽比许大师还紧张,但凡他有时间就去教室帮忙;即使没时间,肯定也要打发伙计过来。 闲时他还会去网上搜了许多关于生意的对联,只觉得铜臭味太重,丝毫没有墨香气。 两人急在了一处,微信的聊天记录都是随手改过的对联,也都不合适。 许衍的耐心用完了,抓阄定了一副,写对联前给谈羽发了教室的定位。 谈羽看到定位还纳闷,过了几秒回过味儿了,专门找惠邡借回那辆白色的捷豹上了门。 他有几天没去了,一推门先看见的是一排肥头大耳、像影壁的绿植,绕过小植物,有个穿格子衬衫的年轻人在桌边坐着,听见声音抬头看他:“找谁?” 恋耽美 分卷阅读24 既明 作者:阿伏 “找一位许大师。” 许衍笑场了:“我就是!” “我来求字。”好像主宾用反了,谈羽又说,“求他给自己的书法教室写字!” “好嘛。” 许衍从茶几下取出块方砚,这是谈羽提前送他的开业礼物,他慢条斯理磨了墨、量了纸,叫谈羽在桌子另一头给自己扯红纸。 不比之前的章草和篆书,许衍这次写的是不太方正的楷书,谈羽“没文化”,问他:“这是什么字?像楷书又不像的。” 许衍没第一时间理他,等写完上联晾出去才说:“钟繇的楷书,他是楷书鼻祖,字里还有没完全褪去的隶书的感觉,所以要圆扁一些,我觉得很可爱。” “确实很可爱。”谈羽背着手倒着看字,“我能现在去网上搜搜再和你接着聊吗?” 许衍直接笑出了声,连连摆手让他随意。 谈羽觉得自己很有计划,先搜楷书,再搜钟繇,对二者做了一个对比,又去看了些钟繇的代表作品。 他没想到一个人的字体居然也挺多变,反正让他乍一看,肯定认不出这是一个人写的。看到 《宣示表》时,百科里介绍这是王羲之临的。 王羲之他倒是知道,但第一印象肯定是兰亭序的样子,他问:“王羲之的楷书这么乖的吗?” 乖?许衍再次被他逗笑:“你是说《宣示表》吗?那是挺乖。” 谈羽作大师状点头,又点开了下一个作品,刚刷出图片就高兴了:“你写的像这个!《贺捷表》!” “是是是!”许衍已经写好下联和横批,许大师亲自把横批晾在一边,“是不是很可爱?” “真的诶!” 谈羽从前没深入了解过书法,只当那些个字体都只有一种形式,没想到同样的楷书,甚至是一个人笔下的字都能有这么多变化。 他问:“隶书是蚕头燕尾那种吗?扁扁的。” “你还不算彻底没文化。” 被夸了,谈羽喜滋滋地找了隶书的代表作看,这么一看,真从钟繇的字里看出些残留的隶书的影子。 他眉眼间全是惊喜:“什么时候能写隶书给我看吗?” 许衍的笑意淡了些:“再说吧,我总觉得厚沉,等合适的机会给你看。” 天气已经凉了下来,纸上的字晾干费了些工夫,始终有几个小墨坨干不透,许衍索性取了卫生纸沾掉了事。 书法教室的门上没挂鲜艳的牌子,是块暗红色的木头匾额,上头的字是闫学柯刻的。不知他找谁写的字,倒也漂亮,挂在门上很显沉稳。 谈羽动手把对联贴上,站在椅子上回头邀功,正好看见一个气势汹汹走来的女人。 许衍也听见了走路声,不急不忙取了根烟叼在嘴上,逆着风点着才回身:“舅妈,您再来我可就生气了。” 没想到是他舅妈,谈羽拎着椅子回了教室,没直接出去,而是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盯着王巧宁。 王巧宁不废话,直接伸手:“你外公腿不好,天气凉了,路都走不了,看病要钱。” 许得礼腿不好是事实,他这人穷讲究,好附风庸雅,每年初雪都要出门“赏雪”。前几年摔了一次,落下了病根。 许衍倒没推脱,反问:“我现在给了钱,临了老人的钱分我几个?” “你外公有钱没钱你不知道?” 许衍笑了一下:“我知道啊,他那儿还藏着卖人血馒头的钱,我估摸着还没花完吧。” 王巧宁的脸僵了一下,一边眉毛高高挂了起来:“这些都是老人的心意,我们事情做到,说后边的事做什么?” “那不巧,我像我外公,不干赔本买卖。什么时候你拿他的遗嘱来,我什么时候出钱。” 谈羽适时站了出来,立在许衍身后。 他个头不低,虽说五官生的是漂亮那一挂的,可组装起来别有一番敲打生人的气势在。 许衍把燃了一半的烟吐在地上,用脚碾了碾:“舅妈,我建议您打听打听一下我们这家,清楚了再来找我要钱。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钱比命重要,不是吗?” “呵!”王巧宁冷哼一声,她后退几步,笑着说,“你这生意马上就要开张了,学生家长也得看看老师是什么人,到时我一定给你宣扬宣扬。” 这话已经带上了实质性的威胁,谈羽往前走了一步,立刻被许衍拦住了。 许衍挡在他身前,沉声说:“您只要敢来,我许衍就站在这儿等你。” 他拉着谈羽回了教室,没回头看一眼。 教室里是自供暖,空间不小,虽说还有几天才正式开课,许衍早早就开了天然气炉,和外边的冷风一对比,里边暖烘烘得像天堂。 “喝茶还是喝饮料?”许衍丝毫没受影响,低声问。 谈羽哪儿来的心情喝水,紧追着问:“她总是这样吗?来很多次了?为什么不找我帮忙?” 许衍觉得这话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他从保温柜取出盒奶,刚想喝,余光看见王巧宁已经走了,于是抬了一下手掌,出去了。 谈羽有些焦躁,原地踱了几步,看见他出去把刚才扔的烟头捡了起来,不由自主笑了一下。 “没什么。”许衍进来后接着说,“她也是雷声大雨点小,不是坏人,我能应付得了。” 谈羽还是不放心:“开业那天我过来吧。” “你早上正忙……再说我又不是应付不了。” 谈羽抓住了他的胳膊:“有个万一怎么办,所有的事情才刚刚起步,你经不起万一。” 许衍这才找到出问题所在,他不 恋耽美 分卷阅读25 既明 作者:阿伏 是十二三岁的小孩,也经历过许多事,应付一个揪着钱财的舅妈不是多大的事,可谈羽的关心过了。 “谈羽。”他把吸管插进奶盒,平静地说,“这是我可以处理好的事。” 听见这话,谈羽猛地缩回了手,无措肉眼可见地攀上了他。惠邡和医生说过的话猛地敲在了他耳边,他抖了一下,飞快地说:“对不起。” 许衍看了他一眼:“没事,你也是关心则乱。” 可是不是,绝不只是关心则乱。 谈羽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乱了,如果不是许衍敏感地划下了界限,他肯定会向很多次过去一样追上去。 在许衍离开三密参加研讨会的同一天,谈羽坐进了熟悉的咨询室,他摸着手下柔软的毛毯,陈述道:“我遇到一个非常吸引我的人,可是我好像又要开始犯错了。” 第十四章 覃英像过去很多次一样,用专注温柔的眼神看着谈羽。 谈羽喜欢这样的目光,他试着组织语言:“一件很小的事,可是我迫切地想要去帮助他。本身没有错,但我还是超过了那个度。” 覃英:“度?你认为合适的度是什么表现?” 谈羽斟酌了一下:“我喜欢他,我们相互了解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我应该在了解他的基础上,尊重他的意愿,在他需要时提供帮助。但是我……太急了,他不是……” 覃英“嗯”了一声,问:“然后呢?” “他察觉到了我的过界,适时地阻止了我。” 几乎是从这句话说出口后,谈羽放松了许多。他在预约前做了很久的思想准备,不是恐惧于接受心理咨询这件事,而是恐惧真正的自己会将许衍推远。 也就是刚才那一刻,他意识到许衍的敏锐。 只是几句话,即使包含了过度的迫切,但在那样的情况下,并不是多么突出的情绪。可是许衍还是感觉到了,也当即制止了谈羽。 谈羽抿了下唇,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他没有彻底阻止我,冲突过后,他还是会把新的情况告诉我,也会提到自己的处理方式,这让我觉得很放心,也阻止了一些我的冲动。” 覃英在面前的笔记本上写了几个字,抬头说:“他是一个温柔的人。” 有一个形容词好像一度流行过,温柔而强大。 谈羽有点骄傲地笑了一下,他觉得许衍就是这样的人。和许得礼一起生活,家门口坐着不见光的小姐,被抢夺财产的舅**到外边,看起来很让人喘不过气,他还是永远温和。 许衍像是在躯壳和灵魂外筑了一道柔软的高墙,这让他刀枪不入,也让他愈发松软。 研讨会的安排多在白天,晚上基本都是空闲的。 刚到北京时,许衍会和其他参会的人出门打牙尖,喝酒吃饭,回酒店通常都很晚了,他还在通话时小声向谈羽抱怨。 这已经又过了一个周,他的晚上不再被无意义的应酬占有,和谈羽的话就更多了些。 今天刚去见过覃英,谈羽觉得轻松了不少,看见屏幕上的许衍,几乎都要愈合了。 许衍问他白天忙不忙,他说去见了一个医生。 镜头里的人立刻远了几尺:“受伤了?生病了?哪儿不舒服!” “没事。”谈羽只觉得大惊小怪的他也有意思,拍了下胸脯,撒了一半的谎,“都好得很,还是头疼的事。” 许衍把“啊”拖得老长:“阿头还在痛啊……” “对啊,不过频率降低了很多,我打算过几天就停药了。” “能停吗?停了会不会有影响?你问过医生吗?医生说行吗……” 问句高低错落,谈羽忍不住笑,学拨浪鼓摇头:“医生说啊,你回去千万别给那个许衍说,不然他就要变成老婆婆。” “去你的!头疼活该,我是老婆婆,你就是老奶奶。” 两人的对话零零散散,一边是客厅晃眼的吊灯,另一边酒店不良的黄灯,印得两人面容都不是很清晰。 说过笑过也骂过,许衍有点惆怅地枕在手上:“我都看不清你长什么样子了。” 谈羽立刻端着手机在全家找角度,走到一半,心突然慌了十万个度——客厅上还挂着许衍的字! 自己吓自己,他回忆刚才好像没经过那面墙,看许衍的反应也不是看到,这才放心地趴在卧室的床上:“我下周可能有时间,能申请探亲假吗?” 许衍乐了:“给你老板说!申请下来再问亲好吗?” 老板?老板是亲嫂子,谈羽跟着他笑弯了眼。 等说再见时,许衍想起这一茬,还找他讨保证:“下周几?可说好了啊。” “说好了,定下来我给你说。” 这么一定,出发前的日子陡然难熬起来,谈羽忍不住在大清早就长吁短叹看时间,只恨时间太慢。 伙计们不知道他是春天到了,只当谈总大忙人,活儿干得越发利索。活儿做得快,结束就也早,给谈羽多空出了许多休息时间。 但研讨会是固定时间,这么一来,离许衍下课的时间就远了一些,谈总还是唉声叹气。 终于熬到去北京的前一天,谈羽平时出门都是临出发才收拾行李,这次前一晚就都装好了箱。 有许衍想吃的乐和的零食,有许衍提到的没抢到的潮牌外套,放眼望去,行李箱改姓许更合适。 可惜了,人算不如天算。 第二天刚睁眼,谈羽摁亮屏,跳出的第一条新闻就是今晨特大雾霾突袭三密。 他抱着侥幸心理还是去了机场,不能飞。 现实残酷,看谈 恋耽美 分卷阅读26 既明 作者:阿伏 羽实在垂头丧气,许衍都不忍心笑话他,隔着屏幕赶紧给人顺毛。 顺了半天,谈羽抬眼看他。这人本来生得就好看,五官搭配起来格外出挑,一旦故作某种姿态,几乎是通吃万物的。 许衍自然不例外,心都快碎了,可他不走寻常路,心碎着冷酷说:“看我也没用,撒娇也没用,我不是开机场的。” 谈羽咬上唇,眼里有些不服气:“明天再是霾,我就坐高铁去。” 所以说人不能乌鸦嘴,不仅连着霾,高铁票也全部卖完。谈羽耍了个小心眼,没和许衍讲,只说下个周再去,偷偷买了软卧。 三密到北京最快的那趟车是下午出发,第二天中午前到,倒也不算累人。 去程无聊,谈羽抱着手机刷许衍的朋友圈,多是各路大手写的漂亮字,字两旁都是人,许衍从来没出过镜。 再往下翻,显示的是只开放了半年的权限。 半年前他俩还没认识。 听惠邡的意思,乐和超市这几年每新开一家分店,对联都是许衍写的。不仅开业这一天,逢年过节换对联,也全都找的是许衍。 谈羽有些愤愤然,这好几年、这么多次机会,他居然每一次都错过了,现在连半年前的许衍在做什么都不知道。 愤愤然过后,他又被自己的小心思逗乐,只觉得喜欢上了一个人,不该是先想以后的每一分每一秒吗?怎么自己最看重的反倒是相遇前,岂不是在做无用功。 他又安慰自己,及时转变思路也行。 过了几分钟,又可怜自己,居然一个人在深夜的火车上自问自答、自我安慰。 谈羽从小到大,每次坐火车总睡不沉,倒是这一晚睡得还行。 天刚亮时他就起床洗漱,对着镜子照了半天,没找到长途跋涉后的疲惫才放下了心。 提前看过许衍今天的安排,下午是空出来的。 谈羽出站时给他发了消息,是张自拍,他手指着北京西站。 许衍先是回了一堆感叹号,紧接着就追了电话过来:“你来了吗?真的吗?在哪儿?走到哪儿了!我给你发地址。” 说完就挂,给他发了定位和房间号后又打电话过来:“坐火车吗?累不累?路上别着急。” 谈羽笑得和好几个路人异样的眼神相碰,他不在乎别人,说道:“估计一个多小时就到你那儿了,麻烦等一下我。” 话说得太客气,许衍心想怎么是麻烦,他冲到淋浴间洗了个细致的澡,搬了把椅子对着门口坐好。 谁知道,才过了二十分钟,门铃就响了。他也没细想,直接过去开了门,一打照面发现是阮昼,下意识就想反手关门。 阮昼人比他高,力气也比他大,直接推开门走了进来,上下打量他一番,啧啧道:“是知道我要来吗?” “别放你的屁了,忙着呢,有事快说。” 阮昼笑了一下,快说:“你父亲以前是不是成了字,有给别人看的习惯?” 父亲这个称谓一出,许衍脸上的不耐烦瞬间退了,他点了下头:“你怎么知道?” “没什么,我就是无意间找到一点线索,找你确定一下。” 许衍愣住了,他没想到阮昼竟然还盯着这件事,停了很久又问:“具体是什么线索?” 阮昼替他把头发别在耳后:“没什么报酬吗?” “没有。”许衍拒绝得干脆,“是得睡我才能说吗?” 这种荒唐话,阮昼还认真思考了一下,末了点点头:“你要是答应再和我过一夜,我可以考虑考虑。” 门口“铛啷”一声响,有人走了进来。许衍回头看,又是一愣,偏偏是谈羽。 谈羽显然听见了,脸色倒还行,他把行李箱提到地方放好,又倒了杯水,抬手说:“您继续。” 上次来阮昼是真想见谈羽,这种想法现在也还有,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沙发上的人,只觉得是比想象中要好看一些。 他在腰际冲许衍比了个大拇指,打算做个人,拍了下他屁股:“走了,不用陪我睡,就当以前欠你的。” 这他妈说的不还是睡的事,许衍在他身后拍上门,对着猫眼沉思了半晌。 谈羽站了起来:“我去洗手。” 许衍呆呆地看他进了卫生间,想起刚才阮昼还摸到自己的手背,也推了下门:“我也洗……” “一下”还没说出口,等在门内的手直接扣上了他喉头。 谈羽手下动作不轻,把他抵在了墙上:“我不说,也不问。” 他确实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问,一切都化进了行动间。 结束之后,谈羽在外套里摸到烟和一个精致的小盒,将烟点燃送到许衍嘴里,从盒子里取出白玉章,“谈羽”第一次沾了红色的印泥,然后落在了许衍后肩。 第十五章 许衍趴在床上抽烟,烧出一截摇摇可坠的烟灰后,他的手腕砸在了床沿,那点儿烟灰坠了下去,他的手背也落在了空中。 听见声音,谈羽回头看他,帮他取走燃了一半的烟。 “您服务真周到。”许衍换作仰躺,腿支在床上。 他脸上一派平静,实际糟糕得不像话,统共没几两的肌肉还微微颤着。 谈羽看了一眼,神态自若地捏着烟屁股吸了一口,将含在口中的烟雾吐在许衍脸前:“还要来支烟吗?” 许衍没动,原地瘫了一会儿,等着所有感觉回归才慢慢从床上挪下去。只觉得还是伤了筋,他龇牙咧嘴了一下,从烟盒里抽走烟盒打火机,进了卫生间。 水声很快响了起来,谈羽把装了印泥的瓷 恋耽美 分卷阅读27 既明 作者:阿伏 碟合好,拉上裤链,敲了一下卫生间的门,没等回应就进去了。 许衍果然还直挺挺站着,听见动静诧异地回头看他,手上的烟倒是抽了。 他摇头:“我来洗手。” 许衍给他腾出地方。人已经进来了,他也没有掩饰的必要,把花洒拍灭了。 他不知在想什么,隔着水雾和烟雾看着一处,人还是抽离在外的。 被谈羽摸了下下颌线,他陡然颤了一下,垂着的手猛然握住了谈羽手腕。察觉失态,他丧气地捋了把头发,干脆坐在了马桶上:“我现在很乱。” “乱什么?”谈羽靠着门看他。 “不知道,心里发茫,就像抽多了烟一样。” 谈羽很久没说话,在他抽完手上的烟前再次没收了烟,抵着淋了水的大理石台面熄了烟。 烟头划出道弧跌进垃圾桶,他勾着许衍的下巴,想了一下,说:“其实是不是阮昼……是一件很无聊的事,结果永远都比过程重要。” 万千细针几乎是从脚底升起,沿着浑身的血管迅猛向上。 可到达心脏的一瞬,却没有让人惶恐的刺痛。许衍怔住了,他试探着碰了下谈羽的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开始流泪。 谈羽和他对视,不着寸缕的人被看得清楚,甚至比在床上被衣冠整齐的人入侵更不堪、更无处可逃。 许衍猛吸了一口气,重新开了花洒,在谈羽的注视下开始清理自己。也当然,他在热水下重新窒息了一次。 一切都太烫了,许衍轻喘着,手掌贴上了冰凉的瓷砖。 可叫人焦躁的热意始终紧贴在身后,他艰难地转身,将整个后背靠在墙上。 站立并不是多方便的姿势,谈羽扣着他的手,沿着并不崎岖的曲线摸索。 他们相互填补,每处都严丝合缝,也同样赤裸。 热气终于挥散后,许衍仍旧点了一支烟,倚着窗看外边的夜。 他心头仍然很乱,可被谈羽点明后,终于乱在了要紧处。 偏偏是阮昼在最珍重的事上迈出了第一步,但不过是阮昼、不过是阮昼。他想要的重要过提供帮助的阮昼,也重要过两人狗屁不通的过去。 可叫许衍还在意的是,谈羽只听得了一二句话、三四个词,却凭空看见了他心中所想,这让他心惊。 想到此,许衍的心又跳成一颗核桃,他扭头去看自己肩膀,皮肉被浴袍盖着什么都看不见。 谈羽往前走了一步,帮他揭开浴袍,手点在红色上:“在这儿。” “盖得正不正?” 谈羽真仔细看了看,感觉有点歪,他说:“正不正不重要,盖上了就行。” 第一次被人盖章,许衍有点说不出的细腻心思,因被盖章而起的成为某人所有物的怪异想法让他时时刻刻都能情动。 他笑了一下,点头:“你盖的章,你说的算。” 房间里的灯不够亮,昏昏黄黄在许衍身上停下暧昧的光斑。他在看窗外,谈羽和窗外的星星一起看他。 星星看不见他肩头红色的字,星星看不见他袖口掩盖下和另一个男人交握的手,谈羽夹了下他的手指:“我特别想问你是什么事,可是我在忍耐。” 许衍有些讶异,随即想明白是为什么——谈羽怕自己像那天一样过界。 他笑着摇头:“你真是优秀。” “是啊,其实很焦躁,我快喘不过气了。” “和我父母的死有关,我只是想让他们走得清白。” 许衍没细说,他不知该如何形容发生在父母身上的事,于是换了更柔和的切入点:“我父亲是那几年最有名的书法家之一,现在可能没什么人记得他了。” 想知道事总有办法知道,谈羽和他并排靠在了窗边:“他为什么不亲自教你练字?” 许衍想起自己好像是说过要去上书法课的事,不再惊讶于谈羽的敏感,他说:“我第一次写出一个完整的字,拿去给他看,他想帮我改一改,可是无论怎么下手,成字都完全丧失了孩童的稚气。他不是当老师的料。” “有他的字吗?”谈羽问。 许衍在手机上找了找,选了几张照片给他看:“他专习隶书,我觉着没多大意思。” 隶书确实不如行草更出活儿,欣赏起来也没篆楷更让人易于评价。不过漂亮的字总是漂亮,谈羽划了几张照片,看出些美来。 他把手机还给许衍:“我不懂,不过应该是好字。” 自然是好字,许衍觉得当年活着的人里头,数他爸的字写得好。 他矜持地点了下头,算是勉强认可谈羽的评价。 夜风能从只开了一条缝的窗户里进来,撩着下巴往上跑,偶尔还能迷了眼睛。 许衍站了一会儿觉得累,倒在床上发呆。他心里盘算着事,东边想阮昼说的线索是什么,西边想什么时候再能见谈羽,就那么多脑仁儿,全被塞满了。 不多会儿,谈羽躺在他身边握住了他手,手心全是汗。 不用说许衍都知道他这是头疼犯了,他也不敢搂人,只能侧躺着看他。 两人头抵头,居然也就这么胡乱睡过了一晚。 临近新年,超市的事儿多得不像话,谈羽第二天呆了半个早上就急匆匆地走了。 乐和超市有自建的物流,喷了logo的货车在年前跑过了小半个中国,谈羽跟着这些车走,偶尔盘算和许衍的距离,偶尔想他们的关系。 部分亲密关系在世俗里需要一个一锤定音的仪式,他们还没有落锤。 情感和身体早到了对岸,可拴在灵肉上的最后一道束缚却迟迟蜕不下 恋耽美 分卷阅读28 既明 作者:阿伏 。两人都是有过感情经历的人,知道这里边的门门道道,只能说明还没到那一步。 元旦那天,三密下起了雪。温度其实还没降下去,雪在白天边下边融,到了夜里全结成了冰。 第二天一早,谈羽提前了半小时出门,打算步行去分店。没走几步,遇到了一个怒气冲冲的闫学柯。 许衍给他说过,闫学柯的婚礼是要在元旦这天办的。他虽然没再提,可元旦已经过了还没动静,估计是没成功。 谈羽看走来的小闫实在生气,明智地停下脚步扶住了栏杆。 “我就一句话,我们许衍的钱不是大风刮来的!”闫学柯迎着风还瞪着眼,“是,他是倒霉,没了爹走了妈,可他也是捧在心窝窝上长大的好孩子,凭什么受你们这些腌臜气!” 谈羽没明白,拧住眉:“你说什么?” 他这么一问,闫学柯更气了,呼气声像头牛,又骤然平静下来——他看见了从谈羽后边过来的许衍。 雪没停,许衍撑了把伞,稳稳当当踩了浮雪下的冰走过来:“我就知道你要来找他。” 谈羽更纳闷了,不再理闫学柯,回过身看许衍:“怎么了?” “我外公前些日子被哄着借了高利贷,债累债现在能有个十二三万。我叫人查了一下,张澄有份儿。” 朋友和喜欢的人都想说话,许衍扫了他们两眼,那两个同时抿嘴,他对着闫学柯:“钱不是问题,可是张澄这样,就是我和谈羽的问题了。学柯你回去,婚没结成不还得努力吗?” 好了,找麻烦被拦,还又被说了心里的痛。闫学柯摘了手套往许衍身上一砸,踩着冰碴子起劲地走了。 剩下两个人,许衍戴上手套,叹了口气:“请我进去坐坐吧。” 月余没见面,谁知再见是因为这种事,谈羽的不高兴也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这不是来了?” 主动来和因为闫学柯被动来是两码事,谈羽抓了一下头发,没说话。 许衍:“钱我已经出了,就是张澄那边,咱俩得说一说。” 你出钱干什么?张澄有什么好说的? 谈羽觉得哪个问句都不合适,闷闷地“嗯”了一声。 “上次拍照也是他,这次欠债还有他。”许衍捧着热水暖手,“都是小事,可是太烦人了。咱们要是谈了恋爱,张澄再这样搅和,我是不同意的。” 谈羽:“我处理。” “你是笨蛋脑瓜吗?”许衍有些急了,“能听懂话里的重点吗?” 平时聪聪明明的人反应不过来了,许衍叹口气,干了一口热水:“我是问你,要不要和我谈恋爱。” 谈羽理直气壮:“要啊!” 第十六章 “那现在你就是我的男朋友了。” 新年的第二天,还是再崭新不过的日子,许衍拥有了一个男朋友。 他笑得眉眼弯弯,起身往外走:“我去处理我家的事,我们晚一点再碰面。” 莫名觉得失望,谈羽勾了下他的手,心里想着这人怎么这么不热乎,嘴上却大方,让他别着急。 许衍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临出门前送了一个眼神回来,什么也没说,拾起伞往来路走了。 许得礼欠了接近十三万,他热爱挥霍,从他父亲死后一辈子都在穷困潦倒与大发横财间反复周转。 如果时机好一些,比如年底分红时,许得礼也许能还得上这笔钱。他虽攒不住钱,但命好,所有精心呵护他的人都走在了他前头,给他铺下了不需要太发愁的一生。 所以,即使逼得许衍出了这些钱,他仍不觉得这是件值得说道的事。 许衍了解许得礼,他的外公刻薄恶毒却愚蠢,诸多特征放在这样的老头身上,只让人不得不盼他早死。 他和舅舅约在了离家不远的茶屋,躲避家里的其他两位“亲人”。 虽说有王巧宁那样一位对外泼辣的悍妻,许翰却并不是个缩头缩脑的窝囊废,是他提前联系了许衍。 许衍到茶屋时许翰已经到了,没点茶,靠着卡座听曲儿。他坐在舅舅对面,往唱曲儿那边望了眼,抬手要了壶普洱。 茶壶落桌的一瞬,许翰仿佛才从一场大梦中醒来,他冲许衍笑了一下:“来了。” “嗯。”许衍觉得有些热,摘下围巾放在一旁,“您找我想说什么?” “让你出钱是迫不得已,媛媛要出国,一时间我没办法拿出那么多钱。” 知道是钱的事,许衍点了下头:“我也不是见死不救。” 许翰歪着头看他,说了句不相及的话:“你比以前更像你妈妈了。” 许衍也看自己的舅舅,他在老照片上见过当年的兄妹俩。许翰像妈妈,五官秀美,组合在一起十分俊秀。许娴却像了许得礼,生的一张小脸,盛的全是盛气凌人的大五官,在照片里都有杀气。 他摇了摇头:“我妈说我像你。” “娴娴最讨厌她像爸爸。”许翰抿了口茶,话题又绕回钱上,“媛媛近几年恐怕花销很大,我没办法给你一个确切的保证,但钱我会承担一半。” “打个欠条,五年内你给我还清。” “五年有些难,你收利息吗?” 许衍忍不住笑了,摇了下头。 许翰掐指头算算:“带纸笔了吗?” 揣着张欠条再回老院子,许衍的心情不算很差。其实说起来,从他搬出去那一刻起,他就再生不出任何厌恶。 院子变了很多,粉墙重新漆成了灰色,门口过于艳丽的女人不见了,好像这里重新变作了人家 恋耽美 分卷阅读29 既明 作者:阿伏 小院。他跨进门里,许媛从后边的一间小房子出来,身后跟着她的妈妈。 从表情来看,王巧宁不知道这场谈话,可她却什么都没说,只催促着许媛快些吃了饭好去学校。 许媛拖拖拉拉不肯去,眼神总是偷偷往许衍这边看。 许翰了解女儿,向她招手:“来见哥哥。” 高三女孩不很乖,但是好奇,她朝许衍鞠了个躬,背后还有她妈妈的骂声:“衍哥儿。” 就这一声衍哥儿把许衍突然拉回了很多年前,那时老院子还很新,所有大人的脸庞也都平展。许媛刚刚出生,他念小学,每天放学都得先来这院子看看。 他给许媛递了个红包:“雅思考得怎么样?” 媛媛收了红包,脸上挂了得意:“四个七,不赖吧?” “还有进步的空间。” 许媛鼓起的脸颊陷了下去,瞪了眼许衍,转身去找妈妈吃饭了。 这才到了去见许得礼的环节,许衍直起身子,呼了口气。 门帘内的许得礼见来人是他,照常冷哼了一声,嘴里不干不净说了什么。 许衍全不在意:“你害得这家人没一天安生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做点人事?” 似乎是被刺痛了自尊,许得礼猛地站了起来,他比许衍还要高上一些,一步就跨到了他身前:“我管你这么多年,你花点钱怎么了?你以为谁还会管你,连你亲爷爷都不要你!” “这一点你最清楚了,你当初收的买命钱还不够吗?” 许衍看着许得礼,他甚至连生气的气力都提不起,在骂声里再次出了这道家门。 许媛正好吃好饭要出门,拉了他一溜烟往巷外跑,站到路边,她问:“我是不是像姑姑?” 像吗?许衍低头看她,也是大五官,也是收了尖的流畅脸庞,他点了下头,拦了辆出租:“很像。” “我不喜欢爷爷,他爱骂人,经常骂我爸爸。不敢骂我妈,因为我妈比他还会。” 许媛的话甚至逗笑了的哥,他回头看说话的女孩:“那你像你妈吗?” 许媛遗憾摇头:“我像我爸,是个文明人。可是我爸是我妈的老公,他能管我妈,我是这个家永恒的受害人。” 话虽这样说,可提起泼辣的妈妈,许媛的脸上还是有笑:“我妈被我爸骂了好几次,叫她不要去找你。她后来去了吗?” “来了几次。”许衍想抽支烟,食指停在车窗边有些焦躁。 “她不应该这样,你不是这个家的人。姑姑和姑父不在,你就得自己成家了。” 第一次听这个理论,许衍扭头看她:“怎么说?” “一个家有一个家的灵魂,比如我家,就是抗争和驯服。你家,我觉得是快乐。”许媛把校卡别在胸前,“我到了,你自己琢磨吧。” 的哥还是乐:“小女孩是个哲学家。” “大哥,能抽烟吗?” “能。” 许衍点了支烟,琢磨爱的事。 他不觉得自己是个缺爱的人,父母走后,他依然拥有形形色色的爱,甚至还有余力去爱别人。 如果说用爱继承父母的意志,他自认没有失格。 少女的精神世界是许衍无法猜测的领域,他抱着“我还不错”的心态到了谈羽的房子。 之前只知道谈羽是和惠邡同住,眼下到了另一个新地方,许衍还有些隐隐的紧张。 小区比他租的那个好了很多,看物业的架势就知道要被三番四次盘问,不过是去会情郎,许衍倒也甘之如饴。 谁知越接近大门,越能看清一个熟悉的轮廓,谈羽夹了一支烟在门口等着。 许衍快走几步到他身旁:“等我吗?” 谈羽“嗯”了一声,要他去录业主信息。 新男朋友太热情了,许衍能招架得住,可快乐就有点控制不住,他照着物业小哥的指示填表,嘴角始终摁不下去。 物业显然和谈羽很熟,问他:“谈总,这是你弟弟吗?” 谈羽觉得小哥保守,掐了烟:“是家属。” 可惜小哥显然没有参透其余的意思,“哦”了一声收走了许衍的表。 制了两张卡,一张入户卡,一张电梯卡。许衍亲自刷过一道道门,进门回头:“我可进去了?” 谈羽点头,突然想起什么,脸色一变要拦他。 已经迟了,许衍闪身钻进了门里,嬉笑间正对上了客厅挂着的字。 中秋夜的月明晃晃地挂在灯下,一左一右,再圆满不过。他愣在了原地,掌心被另一个热源贴上。 某种突如其来的情绪击中了许衍,他吸了一下鼻子,想说他擅长的话轻描淡写地揭过这一章。可是办不到,他来不及说任何字,眼泪先流了出来。 许媛说的话重新在耳边响起。 他是被父母珍惜的孩子,他是在爱里浸泡长大的孩子,他想要很多很多的爱。 可是爱不再有了,他只能学着去付出没有反馈的爱,即使他需要。 没想到许衍的反应如此强烈,谈羽从没想过让墙上的月亮变成自己献宝的道具,他有些手足无措。 他只能熟练应对痛哭的谈燚,面对自己的爱人,他却没有任何办法。 许衍抹眼泪,抽噎:“我很快、很快就好,我没事。” 这场困在深处旷日持久的痛哭来得猛烈,离开却缓慢。 许衍只觉得自己干涸得像一尾鱼,心却饱满滋润得不像话。他甚至哭得都累了,恨自己不争,委委屈屈窝在谈羽肩头,总算是止住了眼泪。 哭完的第一件事却是笑,许衍不好意思,睫毛全被浸湿了,垂头丧气丢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30 既明 作者:阿伏 精气神。 谈羽不认为他可笑,只觉得可爱,指腹小心在他眼皮上触了一下:“肿了。” “我明天还要回北京上课。”许衍偏过头吸了口气,刚才哭得太认真,都快缺氧了,“见不了人了,你完了。” “我不是故意的。”谈羽解释,“我只是那时候太喜欢你了。” “你!”许衍想说什么,末了归为一句,“我值得你这么喜欢。” “值得。” 明天清早就要赶飞机,许衍想把时光用在更值得的事情上,谈羽却偏偏要他去剪头发。 走的是艺术家路线,许衍不太用心打理头发,随便理出个形就放任头发自由生长。他也不敏感,只有想起来时才会特意去收拾一次,现在的发型已经有月余没动过了。 谈羽却有自己的小心思,他站在许衍身后等第一簇发,黑发落在掌心静悄悄的。 他看着镜子里的许衍笑了一下,手指在背后勾了头发,这是他的绕指柔。 第十七章 绕指柔驾了钢铁鸟兽去了远方,三密的冬天随着他的离开开始疲软。 研讨会一月底结束,许衍没有同时回来。 他想要参加年后的书法展览,如果想要重新起步,在这样一个足够重要、足够新颖的年轻化展览上出现是他最近的一次机会。 许多年没有过的渴望击中了许衍,他向主办方之一的阮昼发出了求救信号。 阮昼似乎有了新的暧昧对象,眉眼间皆是春风得意,对上许衍的请求倒不像两人勾搭时那样居高临下,甚至有些为难:“我这里的名额已经全部给出去了。” 许衍忍不住失望,他没有办法再等几个月。 阮昼看出他的失望,建议道:“三密书协也有推荐名额,中选几率非常大。” 三密书协,真是不是办法的办法。 许衍的情绪陷入低谷,回到三密先自闭了几天,始终没有提起去书协问一问的勇气。 甚至不关乎勇气,他只怕自己还会因为暴怒而失态。 许衍将自己的彷徨掩饰得很好,他照常开班授课,下了晚课就去墨衍堂找闫学柯喝酒。 这季节三密人好喝一种米酒,再懒的人在酿酒的事儿上都不会偷懒,家里最暖的地方肯定摆的是酒缸。 米酒度数不高,瞎喝都不能醉,许衍却醉了好几次。 书展剩下不到半个月, 参加资格遥不可及,连作品都没有丝毫头绪。 许衍烦闷,躺在软塌上连声叹气:“我想不到办法了,再等几天我去马老师家问问。” 马老师是他学书法的启蒙人,真真正正教会他一笔一划的人。 许衍多年没有上门,这次去提了许多东西,开门的人也巧,正是马坤池。他挤出个笑:“马老师,我来看您。” 马坤池也意外,许衍是他最喜欢的学生,也是最优秀的。要不是当年的变故,师生情谊不至于此。 他把许衍请进门内,激动得坐都坐不下,过了半天才想起去厨房切了几碟下酒菜。 “马老师……”许衍对着昔日的老师,眼睛有些不自觉的湿,“我找您,是想问问年前北京的那个书展,咱们三密的推荐名额用了吗?” 马坤池愣了一下,把猪耳朵放在许衍手边:“这是……这是他们商量的事。” 这句话一出,许衍觉得绝望,他不死心,要问个清楚:“是张富恩?” 马坤池点了下头,眼神掺了无奈:“是他。” 许衍笑了一下,端起酒杯:“那我们不说了,今天就只喝酒。” “你这孩子!”马坤池把他的酒杯夺来,自己一口抿完,“不就是一句道歉!你为什么不能……就不能……” “不能。”许衍笑意不变,眼神却凉了,“马老师,我父母都死在这事儿上头,我不会道歉,我在等他的道歉。” “当年的事,确实是张富恩的字出在前头。我知道你父亲的为人,可是人就不会犯错吗?”马坤池背着手站在电视前,“你说你父亲没有抄张富恩的字,可你怎么解释前后几个月的时间差?” “我父亲不会抄张富恩的字,他们在书法上的造诣相差太大。” 马坤池也有些气了:“怎么?名气小的人就一定差?” 许衍觉得委屈,出口的话带着颤:“我父亲不会抄别人的字,他不是这样的人。” “我们要讲证据。” 一句讲证据,许衍无话可说。 当年出事时他还小,只知道父亲和张富恩同时参赛的作品撞了字,父亲拿的是金奖,张富恩却连最终环节都没闯进去。 评委们的最终意见是张富恩成字在先,判定父亲的金奖无效,他的爸爸妈妈在去澄清的路上出了车祸。 许衍又盛了杯酒:“马老师,我父亲有证据,可是张富恩给了我外公二十万,那幅字没了。” “证据!许衍……你父亲的清白是清白,可张富恩的清白也是清白。” 前些日子积攒的漂浮在空中的快乐全都散了,许衍只当自己是踩了梯子立在云端,谁知一切都是虚浮的幻想。 他跳不出过去的阴影,他无法相信父亲是抄袭者,也无法证明父亲干净。他像过去的每时每刻一样,囿于泥潭,再做不了清白的人。 谈羽最近配合许衍的时间,不再参加超市的应酬,奇数日早早在家等他。 偶数日许衍要上课,下了课还要练字,他也不专门留闲。 这是许衍第一次在偶数日上门,谈羽耳上还挂着耳机,手里夹了支笔开了门,先愣再笑:“怎么过来了?” 一腔委屈有了抒 恋耽美 分卷阅读31 既明 作者:阿伏 发之地,许衍张开手要抱。他被拥进一个暖和的怀抱,鼻间是熟悉的香味,他小声嘀咕:“我想拳打大坏蛋,可是拳头被拴在了笼子上。” 这话幼稚,叫人听不懂。 谈羽点头:“我帮你打。” “不能打,我有事还得求他。” 谈羽理解不了书法界的很多事情,甚至连“界”这个字都不在他的理解范围内。 他拉着许衍坐在餐厅的灯下,摘下耳机:“我能帮帮你吗?” “宝贝,这个忙你帮不了。”许衍经过允许,拿起他的耳机听了听,发现里边唱的是外语,应该是西语课,他挑了一边眉,“这是西语?” 谈羽“嗯”了一声,强迫自己从想要帮忙的情绪里抽离出来:“最近在上课,好难。” “我上大学时修过法语。”许衍比划了一下,“就不在我的语言体系内,所以我死心塌地收心学英语了。” “许衍,我想去看你的书法。”谈羽还是这样说了,“我觉得写字让你快乐。” “快乐的我让你快乐是吗?” 这个说法不算错。 谈羽去厨房接了两杯水,再回来继续说:“不是单纯的快乐的事情,这是一种消耗。我不知该怎么说,它既消耗你,也消耗我,可这样太没有意义了。” 刚开始许衍没听懂,他看起来若有所思,心里一片空白。喝完一杯冰水才突然回神,只觉得谈羽过分坦白了。 恋爱是两个人的事,一方状态的低落会影响另一个人,继而影响这段关系。 谈羽确实不是在说快乐的事,他在说不快乐。 这样隐晦的提醒太过坦白,也有些残酷,许衍捧着空杯不知该说什么。 “我这几天学会一句话,‘我爱你,并不是说我不期待完美,而是爱你原本的样子。’”谈羽给他杯中换了酒,“今晚留下来吗?” 情人间的夜晚遇上酒精,许衍格外沉溺了些。他在喘息的间隙看谈羽,一颗心不断地向下坠,可无论到了怎样的深度,却始终没有反抗之意。 他也睡得极沉,什么都没梦到,在空白的睡梦中想通了一些事。 转眼到了小年夜,书展还有三天就要开幕,许衍已经把心沉了底,只等来年。 他想和谈羽约会,男友却意外有事,只能一个人对着自己写过的纸上月感慨时光易逝、好人不再。 谈羽和张澄碰面,他等这次见面有一段时间了,只是张澄一直在北京没有回来。 他在酒吧昏暗的灯下看张澄,想的是速战速决,也知道肯定不可能。他要了杯加冰的伏特加,晃了晃,吞了半杯:“我警告过你不要碰许衍,为什么还要那么做?” 张澄喜欢谈羽在自己面前有商有量的样子,他知道乐和的谈总是什么脾气,遇上他对自己的温柔就更难缠了些。 他接过谈羽的杯子,在他喝过的地方碰了碰:“你说我是为了什么?” “我以为我说得清楚。” 原本有些暧昧的气氛随着这句话揭开了假象。 张澄推开酒杯点了支烟,对着谈羽的脸喷了口:“你知道为什么,咱们就差一脚。” “那也是差。” “你是这么想的吗?”张澄靠在椅子上看他,“如果你真这么想,为什么还要纵容我?” 谈羽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开始是纵容,后来是无所谓。你看,许衍就不行。” “不要说你真的上他,或是被他睡,单是你有了动他的心思……张澄,你得把我说的话当真,不然我会很难办。” “我不觉得你难办。这两三年你换过的伴儿就不少,时间到了,你不还是你么?” 张澄最恨谈羽的就是这一点,无论是直白还是婉转,他总是诚实地把一切摊开了讲,叫人的屈辱无处可躲。他又抽了支烟,点了点烟灰继续说:“你没有心,还和覃英聊吗?她难道不会告诉你,你的补偿心理都是假的,你不爱谁,你只是在模仿爱人的举动,假装自己在意、看重、珍惜,其实呢?” 其实后边等的是什么?谈羽取走了张澄嘴里的烟,温柔地把他按在了吧台上。 只觉得快要被掐死了,张澄握着他的手吞咽:“你永远都不会成为谈非。你敬他、爱他,他死了,你还要学他、像他,可他只觉得你是个恶心的同性恋!” 谈羽猛地缩回了手,他知道张澄狗屁不通,却也是事实。 他在那样的家庭长大,人不看重人是平常事,只出了大哥这么一个端正的人。他想像谈非一样,不要说成为多好的人,只是正常一点,居然也做不到。 直到谈非忍无可忍、直到他死,谈羽依然是那个谈羽,烂泥扶不上墙。 “你做不了正常人,为什么还要糟践许衍?” 起初,谈羽被张澄的问句震住了。他当然知道自己有些问题,说不清道不明、会败坏胃口的问题,可许衍给他的温柔让他一头扎进了眼前的活水。 他问自己,你现在好了吗? 谈羽松开了抵着张澄喉咙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有些匆忙地点了支烟。 他想许衍,那人失意时不失望,轻飘飘地看所有世上事。他想,如果许衍知道自己是这样,应该也会像对待许得礼、张富恩他们那样,轻飘飘地忍耐,再轻飘飘地揭过。 许衍的心像最光滑坚硬的石头,多情却也坚不可摧。 “我爱他。”谈羽突然说,对着一个不该说这种话的人,他仍然说,“我什么都不怕,只怕握不住他。即使有一天,因为我,或是其他的原因,我们不愉快地 恋耽美 分卷阅读32 既明 作者:阿伏 分手,我只是想爱他。” 他说:“我不想再见你了,你不应该用他威胁我。关于他的事,我是真的什么都不怕。” 第十八章 话虽说得满,直到坐回车上,谈羽的心脏还没回归冷静。 不知不觉抽了半包烟,副作用缓慢地爬了上来,他这才心惊肉跳地降下车窗透了会儿气。 不想让周围闲散的旧朋友看见自己,谈羽把车往前挪了挪,正好停在了三密公园旁。 这是他们赏过月亮、找过星星的地方,只是隆冬已至,公园已经静悄悄一片。倒是三密高中传来许多年轻的声音,看时间是刚下晚自习。 谈羽忍不住又点了支烟,这次记得把车窗降了下去,风吹得火星一闪一闪,散发着红红的亮。 跑得快的学生已经从大门内涌了出来,像是一点都不觉得冷,三五成群,探头探脑说着开心话,时不时爆发出巨大的笑声,快活得要命。 他看着看着,心情倒也慢慢松了下来。 放学时的学生比平时麻利不少,还不到十分钟,校门口就恢复了平静。 谈羽重新发了车,刹车还没松,给许衍发完微信一抬头,从前边跑来一个女孩,脚下几乎跑出了残影。 看见谈羽,女孩的眼睛立马亮了,举起双手、语速飞快:“我认识你!许衍是我哥,你是他男朋友对吗?” 谈羽还没反应过来,女孩已经甩上驾驶座后边的门,身子往前一凑拍他肩膀:“嫂子,快走!” 从没想过这辈子还能被叫一声“嫂子”,谈羽把车窗升起落了锁:“怎么回事?” “你真是我嫂子?”许媛掰着座椅使劲看他,“大发!我哥厉害!” 许媛后边的几个学生早追了过来,看她上了辆不认识的车,在马路对面犹犹豫豫往这边看。 谈羽觉得头疼,想再来支烟。他摁亮手机,问:“通知你哥了?” “你带我去见见我哥吧,有件事我想跟他商量商量。” 许家的糟心事儿也不少,谈羽从后视镜看了眼埋进黑暗玩手机的许媛,给许衍发了条消息。 出电梯时家门已经开了,客厅电视亮着,不见许衍。 谈羽给许媛找了双拖鞋,在家里溜达着找人,发现许衍躲在厨房后门口抽烟。他没开灯,过去摸了摸许衍耳朵:“怎么了?” “麻烦你了。”许衍把烟掐了,路过他时亲了亲他的下巴。 谈羽摸摸下巴,没跟上去,在后门的角落里坐下了。 也就这么一小下的功夫,等许衍出去,许衍已经脱了外套、点了电影。她看见许衍,好心情地招了下手:“哥。” “说吧,什么事儿。” “爷爷住院了。不对,我爷爷,你外公。”许媛看着电影说,“我爸顾不了接我,学校有个男生追我,以为我就是他女朋友了,每天要我尽‘女朋友的义务’。” “怎么住院了?” “前几天下雪,要赏雪,刚出门就在巷子口摔了一跤。脑溢血,不算很严重,但是还在住院。” 许衍看着电影里的小男孩深吸了一口气,又问:“说说那男孩。” “小瘪三,我能应付得了。” “应付得了被人追出二里地?” 感觉被小看了实力,许媛按了暂停:“今天是意外,我打扫卫生,被他们堵了。” “他们。” “哪个瘪三没几个烂人跟?你想不想去看我爷爷?” 想不想……许衍拿了盒蓝莓,吃一颗想一个答案,小半盒下去他还是想不出该不该。 许得礼着实不是什么温情角色,几乎可以说就是个烂人。 许衍摇了摇头:“我不去看他了。” 许媛好像有些失望,脸颊鼓了鼓,视线在电视上没动,过了老半天叹了口气:“我是真跟他没感情,就觉得他好可怜。我爸爸也很可怜,说他每天晚上敲手指上套的那个监测的东西,吵得谁都睡不了。” “他就是觉得那东西夹手上烦,经常摘了藏起来,有次护士来找,他藏在裤裆里。” “他好像有点傻了,傻了还是个讨厌鬼。” 电影还在兀自演着,小男孩沿着窗户外的水管往地面流浪,和现实世界的窗外一样,看起来又黑又冷。 过了很久,许衍把蓝莓盒放回桌上,拍了拍手:“我送你回去吧。” 许媛没作声,穿衣穿鞋,站在门口乖巧地和谈羽说再见。 “再见什么。”谈羽抄起钥匙,“我送你们过去。” 马上就到春节,三密的主街道都挂上了装饰的彩灯。彩灯年年出新,今年是白色的雪花花瓣配了像麦穗一样的挂灯,不是大红大绿的颜色,不过这么一装点,也添了许多喜庆。 许衍在副驾坐着,心里到处乱想。等红灯时车停了下来,谈羽摸过来握了握他的手。 属于爱人的片刻温情稍微把许衍扯回来一点,他把车窗降了条缝,夜里风大,又升了上去。 许媛在后边观察他,说道:“我觉得你可以去看看,只是看看罢了,咱也没有别的意思。” 小姑娘说话口气特别有意思,许衍笑了一下,问她:“没别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我意思是,就算他死了也是我爸扶棺,你是这个家的自由人你怕什么?” “你们怎么照顾他?” 说起照顾,许媛的话就多了,她虽然不参与,可父母吵架一次都没落下。 她点着手指开始说:“本来雇了护工,可是爷爷脑子不太清醒,钱少人家不伺候,钱多我们也不愿意。现在是我爸每天去,我妈做饭,两人天天吵架 恋耽美 分卷阅读33 既明 作者:阿伏 ,不过倒也没耽误事儿。” 许衍点了下头:“缺钱吗?” “爷爷有医保。” 车很快停在绿色广告牌下边,小巷以前还会照着粉墙招揽晚上生意,现在静悄悄一片,没有一点光亮。 许媛先跳了下去,弯腰从副驾往里看。等许衍下来,她很快地向谈羽招了招手,扯着许衍进了家里。 许翰和王巧宁都在家,许媛大咧咧地把书包扔在沙发上,叉着腰立在冰箱前翻饮料。 “舅舅,舅妈。”许衍打了声招呼,坐在被书包占着的沙发上,“听说外公住院了,我来问问情况。” “基本稳定了。”许翰拦住要说话的王巧宁,“最多三五天就出院了。” “媛媛在学校遇到点儿事,要是外公那边离不了人,晚上我去接她几天。”许衍假装没看见怒瞪自己的少女,“有个男孩喜欢她,追求的手段不太好。” 许媛没跟家里提过被骚扰的事,王巧宁立马紧张地站了起来,被她挡住了:“妈,没事儿,我像你,哪能吃外人的亏。” “怎么不和家里人说?” “这大冬天的,你又不会开车,我说了怎么样嘛。你骑电动车来接我?”许媛把喝剩下的饮料搁回冰箱,“我才舍不得呢。等过几天爷爷出院,爸爸就顾得上接我了。” 王巧宁先是看了眼许衍,又去看许翰,眼睛红红的。一屋子的人都平平静静,就她心绪起起伏伏,她只觉得无论自己如何为这个家打算,都是外人。 从巷子里传来醉汉走路的声音,到了许家门口毫不犹豫地拐了进来,没等房里的人反应过来,就掀起门帘探进一张浮肿的脸。 王巧宁立刻挡在了许媛前边:“走走走!没有!没你找的。” 醉汉看见了许媛,眯起眼还打算往里走。 没等许翰反应,许衍站了起来,他直接揪着醉汉的领子一路把人拖在门外。遥遥和巷口的谈羽打了个照面,不知对方看见没有,他笑了一下,又进了院子。 “家里就这情况。”许衍站在门口说,“等许得礼出院,叫他把院子卖了,你们随便租房也好买房也罢,别在这儿住了。” 他掀起门帘准备走,想起来回头又说:“把你班级发我微信,明天我去接你。” 许媛低着头写作业,应了一声。 往巷口走的短短几步路,许衍不知为什么很着急,他迫不及待地冲上车,僵在副驾几秒才轻声说:“羽哥,抱抱我吧。” 他第一次叫羽哥,谈羽隔着档杆去抱他,手掌在他后背拍着。 “怎么有这么烦人的外公……我真是烦死了,我真的要烦死了。” 谈羽隐约知道许衍最近不顺,他摸摸肩膀上靠着的后脑勺:“没事,熬呗。” “哪有你这么安慰人的。”许衍缓过劲儿看了眼四周,“要不咱们喝酒去吧?” 要说安慰人无从下手,找个酒吧谈羽还是很拿手的。 他把车停在乐和超市的停车场,拉着许衍往后巷走。 许衍只在小时候和近几年在三密住,三密的大轮廓他熟记于心,弯弯绕绕藏在主街后边的有趣地方他知道得不多。 他记着路线,从停车场旁的小路往南走,左拐右拐,居然进了一条还是红砖铺的路。 红砖只是在一起倚靠着,路边横着围了一圈,不过有好些地方已经散了,说这是条破路一点都不过。 许衍边走边打量街边,发现全是些老店,油坊、米店、烫头馆,看招牌都知道是老式地方。他捏了捏谈羽的手:“这是什么地方?” “红砖路。” 开始许衍以为谈羽是开玩笑,等到了下个路口,蓝色的路牌上居然真写着红砖路。 他还有些留恋地往来路去看,谈羽停下了脚步:“到了。” 还是一片寂静的老街,许衍只在墙上找到一扇晕了光的窗。 他正纳闷,见谈羽上前敲了敲窗,里边传来一声远远的“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卷毛男人推开窗:“喝啥?” 谈羽竖起两根手指头:“两个经典。” 男人弯腰从窗下一拾,三根手指头夹了两瓶酒上来:“三十。” 等谈羽付了钱,他把窗一关,还从里边扣了一道,人影又从光里消失了。 这年头还有这么做生意的,许衍惊奇地接过酒抿了一口。味道很淳朴,有点像本地的米酒,但是没有那么软绵,甜口里还藏了点辣味儿在。 他好奇地举起酒瓶看:“这是什么?” “老字号了,自家酿的酒,老板是真学过,不是野路子。他爸就在这窗口卖酒,比这个味道更辣一些,等他当了老板,就把老经典换成了自己的手艺。” “我们能点个他爸的酒喝吗?” 谈羽又敲了敲窗:“两个老经典。” 卷毛一脸不耐烦:“要啥一次说齐行不?” “那再来个加冰淇淋的。” 卷毛又递了四个酒出来,扫了他们一眼:“把酒瓶搁窗台上就成。” 这次人影是和光一起消失的,许衍退了几步,随便坐在路牙上,一一品过老经典和加冰淇淋的,真品出了其中的区别。 老经典口感是纯粹的爽,一口下去能烫到心窝,后劲也足,舌根处的酒意浓浓得很久才散。 加冰淇淋的底酒应该就是老经典,本来是爽快到极致的酒,掺了冰淇淋立马柔和下来。虽说也是辣中带甜,但又和新经典的口感区别很大。 许衍眯着眼品酒,偶尔碰碰谈羽的脚,只能想起一句“今晚月色很美”。 仿佛所有不爽快都乘着酒意散 恋耽美 分卷阅读34 既明 作者:阿伏 开,他没醉,却上了头,晕乎乎地去看谈羽。 红砖路的地面十分粗糙,许衍的手掌撑在地上,他去吻谈羽。 口感极厚的酒意在唇舌间交互,他稍微离远一点,挨得很近去和谈羽说话:“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你真的是我的惊喜,我真的爱你可怎么办啊?” 谈羽在黑暗中看他,像是要说话,往前凑了凑。真靠近时却一歪头,嘴唇是柔软的、温柔的,他亲吻许衍:“那就请爱我吧。” 第十九章 冬夜的气温很低,天上没多少月光,地上也看不见人影,是个十足的冬日氛围。 不知在路边坐了多久,谈羽感觉自己已经僵成了一个人形,肩上睡着的人却不觉得冷,呼哧呼哧兀自睡着。 他没打算叫醒许衍,待脚上的麻劲儿过去,拉着胳膊一提溜,把人挂在了自己后背。 红砖路两旁全是老房子,有些甚至是拿黄泥掺了干草糊的外墙。奇怪的是,即使旧得不成样子,红砖路还是不显破败。 谈羽记得自己小时候还来这边打过油,没进屋就能闻见胡麻油特殊的香味。店里到处摆着黑溜溜的油桶,都是差不多的油,店主却能分辨出不同。 就像这世上什么人都有,他却偏偏能遇着许衍。 说不上是多深的感情,可现如今,人和人之间能产生点彼此挂念的情愫已经很难了。 谈恋爱的人千千万,有人嫌陪伴太少,有人说他太黏人,谈羽想的却是许衍正正好。 他被张澄话里的自己吓到了,滋味不太好受。太多藏在人类表皮下的秘密无法从口中道出,他只能背着许衍慢慢磨过这些思虑。 他们的家在西环路旁,红砖路却在老城区,谈羽不嫌路远,一步一步往前走。 三密的旧城非常有味道,到了年关,哪怕是深夜,路边也有摆了热气腾腾小摊卖各样吃食的人。许衍爱吃一位阿姨家的蒸红薯,说是小小个甜而不腻,还管饱。 自从开了书法教室,许衍的时间被占用了很多,有时就拿凉红薯顶饱。 穿过小贩密集的主街,四周立马又静了下来。 身后的人一路静悄悄的,谈羽小声问他:“什么时候醒的?” “路过红薯摊的时候。”许衍吸了吸鼻涕,手臂环紧了些,“估计她卖完了,只剩个牌牌了。” 谈羽的嘴角往上翘了翘,把许衍往上抛了抛:“还想吃什么?我们可以再拐回去买一点带回去。” “又没开车,带回去都凉了。” 许衍把嘴唇贴在谈羽的脖子上,肉挨着肉,却是不同的温度。 他亲出响亮的一声,“嘿嘿”笑了两声,腾出手给谈羽擦了擦口水:“明天带我去练练车吧。” “你有驾照吗?” “我在北京学了几天,闫学柯给我弄了一个。” 不知道还有这茬事儿,谈羽静静地走了几步,还是说了:“都没和我说。” “想练好再告诉你的。要不是得接许媛,我还打算瞒你。” 有点郁闷,谈羽又不说话了。 “本来打算等元旦车展去看看车,买一辆小车车接你上下班。”许衍从他背上溜下来,把两人小指挨着勾住,“我早上肯定能起来,把车停在你们超市,然后你开着我的小车车再来接我下课。” 谈羽想绷住笑,没成功。他夹着许衍的手指用了点儿力:“你打算买什么车?” “买最便宜的呗。”许衍说,“只是过渡开开,一次买到位,磕了碰了我多心疼。” “家里还有几辆空车,你可以挑一辆拿去暂时过渡过渡。” 谈老板平淡地展示了富二代的实力,许衍说:“能申请给我配个司机吗?” “你是想让我给你做司机吧。” “差不多这意思。” 他们走到一个十字路口,身后是点了渺小灯光的窄路,眼前跨了一条由黄晕点燃的大桥。 桥的终点再远,立着一座寺。 许衍盯着寺看了许久,语气有些遗憾:“我总想去那儿看看,每次路过不是很累,就是心情不好。有那么几年特别想去拜拜,从来找不着机会。” “现在想去吗?” “现在没什么想求的,不去了。” 谈羽去过这个寺,还是新开张的时候,从建筑到人都是簇新的,新得让人怀疑这里到底有没有佛光顾。 那时谈非刚死,谈羽也刚回国,他直接落在了殡仪馆,几乎认不出相处二十多年的哥哥。扶着灵回三密,惠邡生完谈燚还没过两天,要揭棺看谈非。 一切都乱了套,他挡不住强硬的惠邡,拦不住别有用心的亲人,眼睛闭上睡不着,时刻都喘不过气。 也是个和现在类似的夜晚,谈羽暂时从纷乱里逃了出来,寺早关了门,他绕着红墙走了一圈又一圈。 此前什么都不信,那夜他跪在高门深锁的门外磕了三个头。 谈羽拉着许衍转了个弯:“我来的时候,不知道自己要求什么。不是不想要,是想的东西太多了,不知道哪件该先告诉佛。” 他的语气很淡,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佛也许听见了,也许是我放弃了。” 放弃什么? 许衍回头看光亮后黑暗的寺,再看前路,叹了口气:“该吃点什么的。” 初尝浓烈的酒意早在夜晚的风里散得一干二净,他插着兜在风的间隙走着,眉间不见沮丧,但情绪显然也不高。 “谈羽……”许衍抬着头找风,一无所获后问,“你什么时候过生日?” “正月初八。”谈羽歪头看他,“你那会儿应该去北京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35 既明 作者:阿伏 吧?” 确实有这个打算,许衍笑了一下:“咱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生日啊。” “你知道民间有一个说法吗?初七初八拜王八。” “什么?那你……” “我小时候,我妈总逗我,说我是她的小王八。” 许衍大概知道他父亲是什么形象,第一次听到关于他母亲的只言片语,没想到是这么……生动的一个人。 他乐了半天,问:“妈妈还有什么经典语录吗?” “有一年我们去给外公过生日,她和外公站在院子里聊天,外公打了个喷嚏,她下意识就说是不是要下雨了。”谈羽说,“她那会儿都三十四五了,被外公追着满院子揍。” “我妈特别喜欢民间这些七七八八的谚语、怪谈,和我爸离了婚就潜入深山专门研究这些。”谈羽看着欲言又止的许衍,知道他没问出口的话是什么,笑着说,“不要怕,她真没死,她就是做隐士去了。” “那种……”许衍比划,“山里的现代化小屋吗?” “以前是,近几年生态保护,被赶出来了。” 也就听了几耳朵二三事,谈羽妈妈的形象几乎就跳了出来。 许衍问:“她长什么样?你们像吗?” 谈羽把自己凑在许衍面前:“我们长得很像,我就是男性化的她。” 按理说,许衍有无数个仔细看谈羽的机会,但他似乎从来只领略个大概风貌,从没认真把五官一一看过。 借这个机会,他好好看了看谈羽:眉眼漂亮,鼻梁硬挺,嘴唇薄厚差不多。 “妈妈肯定特别漂亮。”他实话实说。 一进家门,许衍就催着谈羽快拿相册出来看。 谈家的相册搁在高柜上,饶是谈羽也得踩了椅子够着拿,他取下几本相册递给许衍,自己从另一边跳了下来:“好久没翻了。” 许衍已经翻开了粉色的第一本,第一张照片就是谈羽小时候,和现在差别很大,右下角注了小字:儿满月。 照片里的男孩肥嘟嘟的,手腕上圈了两个银手镯,脖子上也挂着小银锁,迎着镜头呆呆愣在床上。 再翻几页,时间在几张照片间经过了两三年,是谈羽抱着足球立在草坪上。 富二代凑过来扫了一眼,指着身后空地说:“那会儿还没修喷泉,踢球可自在了。” “你也就是两个球高,哪里知道自在不自在。”许衍拍开他的手,兴致很高,“你是不是从小学起就没怎么变过模样了?” 谈羽想了想点头:“差不多,有张照片是在过山车底下拍的,从那以后基本就这样子了。” 找到有过山车的照片,镜头里的谈羽皱着眉满脸不高兴,像所有突然有自我意识的小孩一样,不满足于被摆布。 许衍每看一张就有不同的感慨,末了圈住谈羽,胡乱在他脸上亲了好几口:“谁家的宝贝落我手里了!” “可不就等着你么。” 可能是喝了酒,即使没真正喝醉,但心情不同,人有时候更愿意把自己熏在飘飘然的氛围下。 许衍睡在床上看着看照片,不止是谈羽,他的家人、朋友、初恋,每个人都在相册里留下了些许影子。他翻了个身搂住谈羽:“我们什么时候也去拍次照片吧。” 谈羽对了他永远只会说“好”。 得到想要的答案,许衍几乎是立刻睡了过去。 过年前的最后几天,两人再没像这一晚说许多话、做一些事,有时一天连一面都碰不上。 有学生家长给许衍送了些年货,这才提醒了许衍。 他专门给舅舅一家送了次年货,听说许得礼病情反复,恐怕是要在医院过年了。 许衍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去市一院看了次外公。 他没进去,隔着玻璃往里看了眼。许得礼即使脑袋不灵光也是个烦人鬼,离老远都能听见他在咿咿呀呀说含糊不清的词,还好住的是单人病房,不然邻床家属都要把他扔了去。 不知为什么,看过这一眼,许衍才像迷雾散去,好多年没有的年前期待再次降临。 他给谈羽发不正经的微信,说想鸣炮跨年。 谈羽回了个“ok”。 除夕那天,谈羽先和惠邡吃了饭,春晚开始前回了他们的小屋。 等主持人亮相,他已经剥光了许衍。 大年初一又是个雪天,看朋友圈是跨年时就下起了雪,许衍忙着被翻红浪压根不知道。 他把新年祝福的消息提醒一一点掉,发现阮昼发的最特别,是条语音,于是点开听了听。 “祝你新年快乐,有一个在布市的地址,我想你会感兴趣。” 第二十章 一条微信读得太久,谈羽握着许衍的腰往他那边挪了挪:“怎么了?” “我在思考阮昼给我的暗号是什么。”许衍彻底趴倒,“布市,他是不是觉得我对这地方有特别记忆?我真想不起来……” “布宜诺斯艾利斯吗?” 布宜诺斯艾利斯啊……许衍缩回被窝,外边已经有鞭炮声炸起,连绵响成一片。 他给阮昼打了个电话。 阮昼接电话倒快:“看见微信了?” “是布宜诺斯艾利斯吗?” “是啊,咱们当年没去了的地方。” 许衍歪头看谈羽,眉间几乎刻了一万个虚拟问号,他撇着嘴摇头,表示自己完全不记得了。 “你不记得了。”到底是相处了许多年,阮昼立刻反应过来,声音染了些笑意,“小王八蛋。” 许衍干脆捂住话筒:“你妈说你是小王八,我也是小王八蛋了!” 哪有人接电话 恋耽美 分卷阅读36 既明 作者:阿伏 这样的,谈羽在他额头点了一下,披了件衣服下床了。 厨房很快传来动静,听声音是牛奶配煎蛋,许衍翻了个身,在床上翘起了脚:“布宜诺……就在布市吗?是谁?和我爸爸的事有什么关系?” 阮昼“噗嗤”笑了声:“我之前没和你说?” “没有,光吊我胃口来着。” 许衍也从地上找了件衣服披上,路过洗手间照了下镜子,除了头发有点乱,其他各处都称得上神采奕奕。 他边走边说:“我过几天要去北京,到时候谈吗?” “不了,我最迟后天到三密,好不容易问到这个人的地址,得尽快过去。” 谈羽果然在煎蛋,许衍在他后颈亲了一下,捏起片吐司出了厨房:“到底是谁?” “渠老。”阮昼没再卖关子,直接道,“他在写回忆录,有人之前给我提过一次,说里边你父亲的篇幅不小。” 渠星,许衍知道。 渠星是比他父亲再早半代的第一人,当代产生一位广受认可的书法第一人不是易事,渠星几乎做到了。 他不知道父亲曾经和渠星有过交集,有些怀疑:“你确定?我小时候没见过渠老。” “渠老九几年就过旅居生活了,神出鬼没,谁知道他在哪儿。” 电视里是春晚的重播,昨晚没仔细看,许衍盯着屏幕愣了半晌,灵魂归位后说:“新年快乐啊。” 阮昼愣了愣,给他回了相同的话,说完又问:“过几天见一面,这是大事,给你师兄……” “我知道。”许衍打断了他,“谢谢你。” “我不是说了吗?只要你陪我……” 许衍果断掐了电话,对上端了碟子出来的谈羽,温柔地笑了一下:“我父亲的事有眉目了。” “怎么说?” “阮昼说有位老先生很有可能收录了他的作品,我们去碰碰运气。” “‘我们’?”谈羽咬下半边鸡蛋,一边嚼,一边平静地看着许衍:“你和他去吗?” “大概率是这样,不过也不一定。”许衍抿了下唇,“你介意吗?” “介意。” 没胃口吃早饭了,许衍跟着谈羽满家乱转,看他洗澡、看他穿衣,终于把人送到玄关。 两人离了一块砖远,许衍站着,不知道说什么。 谈羽爱看他纠结时示弱的表情,向他招招手。只披了衬衫的人乖乖坐在自己腿上,他咬了下许衍的嘴唇:“逗你呢,该办事就办事。我去拜年,晚上一起吃饭。” 大年初一,谈羽开到惠邡家就没遇到几辆车。 他把车停进院子,一下车就踢到了烟花烧完的残骸。放眼去看,几乎满院都是熏黑的纸箱,就连没盛水的喷泉里都有。不用说,肯定是谈燚。 “小叔!” 想起谁谁就来了,谈燚扑腾着从楼里出来,离老远就开始起跳,直接把自己挂在了谈羽腰上。 她仰着头,艰难地用一只手揪住谈羽:“新年快乐!” “你也过年好。”谈羽把她当成个巨型钥匙串,打开后备箱,“妈妈在家吗?” “在呢。”谈燚往后备箱里看,发现再没烟花,有点失落,“还想放炮。” 谈羽提起早准备好的花盆:“抓好啊。” 谈燚觉得自己实在是挂不住了,说了声“你等等”,从他身上溜下来,改牵住了袖子:“这么大的花盆,拿回去种什么啊?” “看妈妈的心情。” “我也想当大老板。”谈燚言简意赅。 惠邡听见动静早早就等在了门口,她把女儿从地上拔起来夹进臂弯:“我正好想给柠檬树移个盆。” “差点忘了!”谈羽把花盆放好,溜达着找着柠檬树,“嫂子,剪几个给我吧,拿回去给许衍泡气泡水。” “许衍还爱喝这个?” “天天在家鼓捣,今儿泡草莓,明儿泡菠萝,只要你开冰箱,没一天走空。” 惠邡边摇头边笑,把剪刀给他递过去:“别给我剪秃就成。” 不知是品种原因,还是单纯技艺高超,惠邡在家种了好多类似柠檬的小水果,竟都结得不错。 谈羽收割气泡水原料,想起家里的许老师,这人隔三茬五去花艺市场,每次都买好几车,但养不活,隔段时间还得去。有熟悉的老板干脆就不卖给他了,再好的花交在这人手上都是白搭。 他笑着同惠邡说:“许老师年前买的花,已经有一盆不行了。” “你平时就叫他许老师?”惠邡问。 “乱叫,什么都叫,一会儿许老师,一会儿许衍的,有时候也叫许大师。” “那他叫你什么?” “谈羽呗。”谈羽想了想,又纠正,“叫过次羽哥。” 谈燚听见了,站在地上说:“羽哥,想出去玩!” “你叫羽哥不行。”谈羽弯腰捏了捏她鼻子,转头看惠邡,“你下午是不是要回那边?” “没事儿,你带她玩去,我妈昨天在这边过的年,估计还不太想小东西。” 谈羽和谈燚两个都笑得眼睛弯弯,谈燚得到允许,急急忙忙上楼收拾自己的小书包,收拾一会儿还要从楼梯口探头探脑看谈羽有没有在等自己。 惠邡觉得闺女可爱,拉着谈羽站在一楼楼梯口等她:“什么时候见见许老师。” 这是个陈述句,谈羽点头:“过段时间吧,他最近忙得很。” “那你还去不去……”惠邡没说完,谈燚背着书包从楼梯上坐着蹦了下来,她赶紧接住女儿,“太调皮了噢,屁股尖尖给你撞断。” “我不是小动物!没尾巴的!”谈燚从妈妈 恋耽美 分卷阅读37 既明 作者:阿伏 怀里挣脱,抓住谈羽的手,趾高气昂背着身摇手,“再见妈妈!” “别给我送回来了!”惠邡在他们身后高声喊。 谈燚面上云淡风轻,一上车紧张了:“得送我回来!” “知道了。”谈羽给她系上安全带,扣了儿童锁,“想去哪儿玩?” 谈燚语气老成:“儿童乐园呗。” “宝贝儿,下过雪户外项目都不开张的。” 比天塌了还难受,谈燚扁了扁嘴,忍住眼泪:“那怎么办啊?” “还有其他想做的事吗?” 谈燚摇头,带着哭腔:“没有了……就想玩……” 谈羽没招了,停下车哄了会儿小侄女,他实在不知道这么丁点大的小孩还能去哪儿玩,只好先领回家。 许衍提前得了信,早早在楼下等他们,远远看见车窗上冒尖的小孩脑袋,他挥了挥手。 谈燚不怕生,直接降了车窗给他回礼,还喊:“过——年——好!” “你也好!”许衍乐得要命,觉得这小孩儿很有意思,他问谈羽,“我能抱她吗?” 谈燚替自己做主:“可以。” 许衍把她抱了出来,两人握了握手,他说:“我是许衍,你叫谈燚对吗?” “对,谈四火。” “真厉害的名字,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四个火该念燚。” 这个大人嘴巴真甜,谈燚得意地朝谈羽挤了挤眼睛,满脸都是“我很满意”。 她拉住许衍的手,打算暂时抛弃自己的小叔:“你是我小叔的朋友吗?” “恐怕不是。”许衍不知谈家的教育到了哪个阶段,答得很保守,“我们应该算是最亲密的朋友。” “哦。”谈燚有点失望,“行吧。” 不知答案哪里出了错,许衍用眼神质问谈羽。 谈羽叹了口气,拉起谈燚的另只手:“是小叔的男朋友。” “啊——”谈燚不可置信地抬头,先看谈羽再看许衍,末了乖乖问好:“许老师好。” 惠邡的家教太硬朗了,许衍赶紧应了声,他问:“妈妈让你喝凉饮料吗?” 谈燚没吭声,倒是谈羽“哎呀”一声,他一拍大腿:“剪的一兜子柠檬忘记带了……” 他都记得柠檬就在茶几的角上,像烫在眼角膜上一样,清清楚楚,但也明明白白的确实忘了…… 大人小孩迅速笑成一团,数谈燚笑得最大声,也数她最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衍给谈羽做口型:“小孩儿真逗。” 谈羽:“就这两年好玩,上了小学就不一样了。” 谈燚一个人在客厅看哇啦哇啦乱唱的儿童节目,大人们躲到了阳台的角落。 许衍小声说:“我以为你下午才回来,还打算去给舅舅拜个年。” “计划赶不上变化,那还去吗?” 美色当前,许衍没有丝毫犹豫:“不了,明天再说吧。” “……坚定一点好吗?”谈羽给自己倒了杯柠檬水,“可别拖到初七八再去。” “我够坚定了,说不去就不去了。” 近两年到处都在禁烟花爆竹,三密倒没跟这趟潮流。 三密地势极平,偏巧又在风带,风一来,天上什么都存不住。 正好叫许衍白白看了好多人家的烟花,他看着外边模糊了颜色和轮廓的烟花,勾了勾谈羽手指:“小侄女真可爱,像你们家的人,漂亮漂亮的小囡囡。” 这点谈羽无法否认,谈燚确实长了一张谈家人的脸。这还是小,五官没有定型,等再过几年,估计要更像。 他有点高兴,比划道:“她像我哥,嘴巴那块儿,特别像。” “一说起你哥就来劲了。”许衍趴在窗台上转头看他,“我最近发现人和人确实会很像,你和你哥像吗?” “不是很像,他身上的靠谱气息隔十来米就能闻到,我不行。” 这个人倒有意思,谈过去没意思,从这几年看起,乐和的谈老板名声在外,他还说自己不靠谱。 许衍拍了下他手背,撇了他一眼,还去看外边的烟花。 “你喜欢看烟花?” “不算是。”许衍枕着手,他形容,“我外婆去世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冬天,很冷,我们开夜车回了三密。我特别喜欢她,她温柔、善良、聪慧,但是她的身体和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我们从很早起就建起了一道可以接受她早早离开的心理防线。” “真的很冷,没人十分伤心,我妈妈也很平静。老人家是土葬,停棺的最后一夜,管事的人看我们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就没让看遗容。” “棺材再差一步就要抬出门外,好像那才是真正失去的一刹那。” “就像是开了一道闸,所有人都开始哭。” 许衍用手指摸了摸谈羽的手背:“我从没那样哭过,只觉得自己好像要断了气,非常……悲伤。后来开始放烟花,在那一刻,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就像是悲伤好像可以和欢愉并行,灵魂照着不同的分工各自工作,是悲伤,但也是欢愉。” 谈羽低头亲了亲他的指尖,好像他的灵魂也开始并道而行,一边是汪洋肆虐找不到出口的浓稠情感,另一边却化作了像烟花一样的东西,轻飘飘倏地绽放再消失。 他搂着许衍看外边的便宜烟花:“只能抱抱现在的你了。” 第二十一章 客厅有儿童节目的嘈杂声音,这个拥抱没持续多久。 许衍从温暖里抽身,看了眼手机:“联系不到师兄,不知出实验室没。” “师兄?”谈羽没听他提起过,挨着他坐下。 “是我爸 恋耽美 分卷阅读38 既明 作者:阿伏 爸的学生,当年的大师兄。”许衍指着备注说,“叫吕陶颂,我爸以前总叫他小桃儿,长大了他不乐意,就改叫松松了。” 虽说大家都改了口,可许衍给吕陶颂的备注还是桃子的表情。谈羽看他们的聊天记录,基本都是许衍问在吗,吕陶颂回多少分钟后又要进实验室,再接一段跟进实验室时间差不多的电话。 不难看出,吕桃儿和许衍的关系很好。 谈羽:“他算是你的好朋友吗?” “亦兄亦友吧。”许衍发了一个桃子跳舞的表情,“他字写得很可以,初中出国后也没松懈。直到我父亲出事他再也不写,比我还果断。” “那是因为写字不是他的魂儿。”谈羽说完愣了一下,牵住许衍的手讨好地笑了一下,“我没批评的意思,就是……” “你就是偏心。”许衍说,“他学物理的,具体干的是什么,恐怕我这辈子都理解不了。” 许衍找了几幅吕陶颂写的字给他看,谈羽欣赏不了,但稍一解释,他就能看出点门道。 吕陶颂的字比起许衍有些拘谨,习得感很重,可要看他写的狂草,规矩后的字基本消失了,每个字都是活灵活现的洒脱。许衍说,他师兄是文人表皮野人骨子。 野人师兄直到夜里才回了消息,还配了段关实验室门的视频,视频里的笑声能传十里远:“明儿四点去划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许衍给谈羽解释,野人师兄现在最大的爱好就是划艇,他给吕陶颂拨了个电话,那边接的很快。 “喂!小衍!是想我了吗?哈哈哈哈哈哈哈,马上春假,今儿做实验有点投入!” 许衍“一语致死”:“我爸的事儿有一点眉目了。” 吕陶颂那边诡异地顿时安静下来,能听见他匆匆跑步的声音,方才的吵闹声顿时不见了,他说:“卧槽,我肉夹馍都不要了,有什么眉目了?” “阮昼说渠星写的回忆录里有他的篇幅,时间差不多就是那事儿前后。” “阮昼这孙子也能干人事啊,你和他分了没?”吕陶颂迅速思路跑偏,“哥哥这儿好男人多了去,你来,我给你一把一把介绍,这事儿完了咱把他扔了!” 当代博士素质堪忧,许衍小声撒娇:“我现在有人呢,你别胡说。” 谈羽在他身边配合地笑了一声。 不用仔细听,都能感觉大洋彼岸的吕陶颂惊了一瞬,他继续跑偏:“什么人啊?我的天,你怎么没和我说?我天,多长时间了?天啊……你咋又被人拐了?” “阮昼说渠老现在在阿根廷。”许衍迅速扯住话题,艰难地往回拉了拉,“你春假的话,能不能陪我去一趟?” “行啊,我尽快回国。不过……”吕陶颂说,“那人谁啊?” “你早点睡,晚安。”许衍挂了电话。 “那人”抿着嘴在旁边偷乐,听他们挂了电话,无比正经地从冰箱取出个菠萝:“下午做个菠萝饭吃吃吧。” “那我做个松鼠鱼。”许衍把手机抛了抛,脑袋枕在谈羽胳膊上往冰箱里瞅,“四火下午回吗?还是也在这边吃?她有爱吃的吗?” “不回,在这边吃,甜口。” “你是着急着和我说完话去办事啊。”许衍拿出块猪肉,“等会儿分我点儿菠萝吧,给她再做个咕咾肉。” 谈羽点头,又问:“你真不去拜年了?” “我和我舅舅能有多亲近,打小没在一起生活过,他又离家出走那么多年,想亲近也没那么快。” 谈燚一下午在电视前表演不动如山,到了炸鱼的时候想起看看大人在做什么,鱼肚子还没挨着油面,她就捂了眼连连后退:“小心溅,烫!” 小小孩儿还很有安全意识,谈羽把她护在身边,给许衍说:“你也小心。” 真要说起厨艺,许衍可能也就罢了,他的特长主要是照着教程就能做成差不多模样,好像什么都可以做,很有大厨风范。 他捏住鱼头、鱼尾炸成型,找了个漂亮鱼盘把鱼摆好,再淋上汁,除了因为刀工不行稍微影响了点美貌,看起来几乎就是大饭店里的松鼠鱼。 做好了今天最重要的一道菜,剩下的几样没什么难度可言,两个大人陪小孩讲话,手下也就出了活儿。 谈燚第一个落座,坐得高高的扑腾着腿,举起杯:“干杯干杯!” 这话没什么诚意,没等两人把酒杯靠过去,她就自己先干了半杯酷儿,手下勺子飞快地从咕咾肉里捞走一坨,就着米饭已经嚼开了。 “这小孩儿省心,吃饭不愁人。”许衍感慨道。 他这么一说,谈羽才第一次意识到谈燚从没让**心过喂饭。他看着谈燚像个饭扫光机器吃完一碗米饭,问:“还要吗?” “来点汤。”谈燚说,“勾缝。” 这小孩儿实在是太有意思了,许衍刷碗时还乐得直打摆子。他不抵触小孩,但是看着毛茸茸的幼小玩意儿会有点怵,生怕伤着碰着。 碰上谈燚就没这种担忧了,四火小朋友像只小牛犊,假以时日,谈家的扛旗人非她莫属。 而且谈燚仿佛自带热量,谈羽刚领着她出门,许衍就觉得家里仿佛陡然空了、静了也凉了。短短一下午时间,他居然已经习惯听着儿童节目谈天做事了…… 一位感染力惊人的小朋友,他归整好厨房,接着看起了谈燚按了暂停的动画片。 也许是年前太过心力交瘁,落入充实后的难得悠闲,许衍十分困。 他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发现自己窝成了一个奇怪 恋耽美 分卷阅读39 既明 作者:阿伏 的姿势:头抵着沙发背,盘着腿抱着手,几乎缩成了一个球。 奇怪的是,居然不觉得哪里的骨头酸痛。他揉了揉后脖子,看了眼时间,才睡了不到二十分钟。 过了晚饭时间,外间又响起了鞭炮声。 许衍站在窗边往外看,心有所感,拍了段烟花发在了朋友圈。 他的朋友圈内容很少,上一条还是去年春节在厦门拍的海。虽是纯粹的年更,但微信里的朋友不少,没几分钟就收到好几排赞。 现如今年轻人的头像可以说有两大阵营,要么是表情包,要么是小动物。许衍没事干,从提醒里的小图欣赏朋友们的宠物。 正看着,又跳出个新的赞,是个西语单词。他笑了一下,可不就是他们谈羽。 估计谈羽是送完谈燚回来了,他早早开了门等着,电梯门一开就跳了出去,大喊:“吓到了吗!” 哪有这样吓人的,谈羽把他推进门里,借着推他的力道把门合上,这才假模假样地说:“哎呀,吓死了。” 他低下头亲吻许衍的脖侧,模糊地说:“得亲亲我,我才不怕。” “好嘛,亲亲!亲亲……” 两人闹完一场,许衍在窗前的单人沙发上坐着,谈羽窝在他脚边看书。 这人最近沉迷西语不可自拔,只要没事就捧着书挂了耳机开始学习。许衍在语言上着实没什么天赋,跟着他学会几句情人间的话,真到了用的时候连一个音都想不起来。 就像谈羽头像里的那个单词,他清楚地记得自己问过两遍,但现在又忘了。 谈羽背对着他说:“是钟情的意思。” 许衍惊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想这个!” “你上次盯着我后脑勺沉思很久,问的就是那词什么意思。” 许衍抿了下唇,转了个身,面对着沙发垫坐好,低着头搜起了西语里关于爱情的词。 找来找去,要么太长,要么不会读,他短促地叹了口气。 谈羽笑了一声,明显是又知道他在干什么了。 不是第一次被谈羽看穿想的事和做的事,许衍耸了耸肩:“我只是对语言不敏感,写个毛笔字儿就可会了。” “谁说你不会呢。”谈羽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真想和你一块去布市,也许还能帮你做做翻译。” 许衍怎么会没想过让谈羽和自己一起去,只他是知道谈羽每天有多忙的,超市压根就离不了人,走一两天还行,再久就不行了。他摇头:“你太忙了。” “有时候也想放一放,但真要放太难了。” 乐和超市现如今几乎就是惠邡和谈羽扛着的,谈羽知道自家人靠不住,从来也没拦过惠家的人参与生意。只是人心隔肚皮,他倒是放心交,接手的人却不信,个中曲折真是说不清。 他把茶几上的书整在一旁,又掏出止疼片和药各吃了两粒。 基本做完一天的收尾工作,谈羽转了个身,牵着许衍的手,由下自上看他:“你也好忙,要参展,要授课,还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我查了一下,折腾来折腾去,单程就得走三十多个小时……” 他说完叹了长长一声:“好想陪你,也好想让你陪我。” 第二十二章 谈羽情话说得朴实动人,却被工作拖住了后腿,大年初二就不得不出门谈生意去。 留得许衍怎样都没法陪,早早就给许翰拜了年。 感觉挺新奇的,他不是没拜过年,早些年陪父母也去过长辈家里,但作为成年人还是第一次。 许媛被拘在家里好几天了,她本身就不是静得住的性格,上课时还好,总有偷溜玩一玩的时间,好端端放了十天假,对她来说反倒是折磨。 一见着许衍,高中女生的眼睛都放着光,挽着他的手偷瞄父母,说想出去逛逛。 真出了门,小商铺关得七七八八,到处都是过年萧条的景象。 许媛不信邪,拉着许衍去主街后头的中学生天堂,居然也都关了门。 少女的天塌了半边,她不顾形象,坐在门槛上问:“你平时都去哪儿?我真的可想玩了!” “酒吧夜店,未成年不让进,而且过年时很贵。”许衍板着脸胡说,“我看你压根就不是想玩,单纯想出来挨冻。” 许媛听进了他的前半句话,眨巴眨巴眼:“我身份证上写的是阴历生日,理论上我现在已经成年了。” “哥,我听同学说嫂子是三密排得上号的人,那你肯定也在排名里吧?” 现在高中生的消息来源都是什么……许衍垂着头看许媛,面无表情道:“你听谁说的?别造谣。” “我们贴吧都有照片,好多嫂子的,被扒得什么都不剩了。” 想了想,许衍坐她旁边:“给我看看你们贴吧。” 到底是成年边缘的小孩儿,还不懂什么叫等价交换,许媛大大方方地给许衍看了几个高楼。 她说的竟然不是假话,谈羽的照片不少,不过看年份都很早了。 许衍看得上了头,存了几张照片,又在许媛的阻拦声里发到自己微信。 少女抢回藏了秘密的手机后,许衍拿自己的手机进贴吧看了会儿。不得不说,他们谈羽在高中生间真是实红。他问:“你们除了讨论三十岁男人,还说其他话题吗?” “那就校队的人呗,我们学校这届羽毛球队有个大帅哥,我可喜欢了,可惜已经有女朋友了。” 许衍:“我看看。” 所以说,人的静止本身就是一种错误。不要说不进则退,和高中生在过年商铺门口坐了一会儿,许衍已经倒退到欣赏 恋耽美 分卷阅读40 既明 作者:阿伏 高中弟弟的水平了。 他看了好几个校队的男孩,问许媛:“你有真正喜欢的、想追的吗?” 许媛先是看了他一眼,假笑一下,想打哈哈时又有点后悔,吞吞吐吐说:“有……不过他不喜欢我。” 现在高中男孩都瞎了,许衍平静地想,要了照片来看。 和想象中不一样,男孩的长相并没有多出众,横平竖直平淡的一张脸。 许媛也知道,急急说:“他地理学得特别好,有时候一道题全班都答不对,老师一点他,他肯定能说对。” “你图他学习好吗?” “那我们这个年纪嘛,要么长得好,要么学得好。再说了……他人特别好。” “怎么个好法?” 许媛说:“之前那帮小混混不是追我嘛,他让他爸送过我几次。” 许衍顺着杆道德绑架:“那后来怎么不送了?还被人追出二里地要我来接你。” “他爸大忙人,出差了,他自己都没人接。” “那他怎么不陪你回家?” 许媛盯着许衍,咬牙切齿:“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我怎么了?”许衍笑着说,“你接着说啊,他怎么不喜欢你了?” “不和你说了,烦死了!” “说说呗,让我听听,可想听了。” 得亏许媛现在手里没什么武器,不然估计直接要冲许衍头上来一下。她气冲冲地下了台阶乱走,知道后边哥哥还跟着,抬脚拐进了一家春节幸存的奶茶店。 “那他请你喝奶茶吗?”许衍付钱时还打趣。 许媛直接跺了他一脚,踩着狭窄的楼梯跑上去了。 许衍朝服务生笑了一下,跟在她身后往上走,还没走几级,就看女孩迅速调转头往下退。 “怎么了?” “走走走。” 谁没个高中年代,这一看就知道是碰上正主了。 许衍让她小心,顺了女孩的意出了奶茶店:“真喜欢啊。” “废话,我感觉他挺烦我的。”许媛嚼着珍珠说,“那帮小混混后来还去骚扰他,都高三了,那帮扑街仔!” “那前两天怎么不让我把他也接回去?” “他一放学就跑了……我问他,他说是翻锅炉房后墙出去走小道。” 傻囡,许衍吸了几颗珍珠搁一块慢嚼,随手招了辆出租车:“走,带你去玩。” 他也没什么好地方去,还是熟悉的墨衍堂。 闫学柯自然不在,李小五倒是尽职,嫌家里乌烟瘴气早早开了店。 许衍拍了下许媛的肩:“妹妹,这是李小五。” “李堰褚,谢谢。” 许媛乖乖鞠躬:“小五哥过年好。” 李小五给她回了个礼:“争做文明礼貌第一人,妹妹你也好。” 这两人假惺惺地道好,许衍早在店里溜达开了,发现墙上原本挂的很多书画都不见了,空留下几个白坨坨。 他问:“画呢?字呢?” 李小五抬头看了眼:“老板心情不好,打弹弓打碎了。” 许衍嘬完最后一口奶茶,叹了口气:“多大点儿事,他人呢?” “不知道,可颓废了。” 闫学柯可是许衍朋友圈不可多得的小可爱,多少年如一日的好玩可爱,他找李小五要了几张宣:“给他补个空算了,这光秃秃的真难看。” 许衍要写字了,头号粉丝李小五秒变狗腿子,递纸研磨挑毛笔。引得许媛都有点好奇,她知道许衍是练字的,也听说过挺厉害,但对这个厉害的度不怎么了解。 她也跟着趴在了桌边,目不转睛盯着看。 寻常人被这么盯着可能要紧张或是觉得好笑,许衍习惯了,他眼也不眨,手下飞快落了一幅字。 李小五:“*,你还练过这个?” 许媛只觉得这毛笔字怪可爱的,看不懂,连问:“咋了咋了?这是什么?” 李小五转过头认真科普:“六分半书,郑板桥创的,灵动可爱还特别,你不觉得和平常的字不一样吗?” “我就觉得不大规整,但怪好看的。” “那就对了。”李小五抽走这张宣,扭着头又看了看,“许哥,我发现你是真爱书法。” “废话!”许衍又扯了张新纸,“不爱的话,我这些年是专为蹉跎岁月哈。” “不是,我就是觉得你以前太颓了,现在这样特别好哈哈哈,是人都知道您牛逼。” 许衍拿毛笔尖在他手背点了一下:“就会吹牛。” “真心话。” 是在这种卖书法用品店挂的字,得叫人看出好,又不能太超出大众的惯常审美。 许衍思考着写了好几幅,除了六分半,还现场临了一段欧体。 他也算出字率高了,前后才废了几张纸,写了四五幅字将将黄昏。 许媛开始时还觉得有意思,但不懂门道,左看右看只会说好看,趴在小隔间睡觉去了。 看时间差不多,许衍去叫了她,转头跟李小五说:“我正好顺路,送到老季那儿一裱,完了你记得取。” 李小五比了个“ok”,问:“你去找我们哥?” “嗯,我打算这会儿去,顺便领媛儿把饭解决了。” 要不说闫学柯是朋友圈第一小可爱,许衍认识的人杂七杂八,闫学柯这种伤心了都只会选清吧的人,比起来清纯得要命。 他也没一家一家去试,就在几个群问了声小闫闫在哪儿,就有偶尔吃素的人迅速回了话。 许媛表面上不在意,心里激动坏了,这是要去酒吧啊。 许衍看出她暗藏的激动,绷着脸:“到地方跟紧我,小心坏人拐了你。” 许媛瞟 恋耽美 分卷阅读41 既明 作者:阿伏 了他一眼,吐了下舌头:“你最好背着我!” 还是大年初三,酒吧里只零星坐了几个人,闫学柯背对着门口在吧台上趴着。 许衍过去顺着他后脖子摸了一把:“柯儿,等我呢。” 闫学柯恹恹地抬头看他,又看他身旁的陌生女孩,伸出右手:“过年好,妹妹。” 连老板都觉得这三人的组合奇怪,亲自送了菜单过来:“衍儿来看柯儿了?不放心我。” “哪儿能啊,主要是带妹妹吃饭。”许衍把菜单递给许媛,“想吃什么自己点。” 他又说:“就在你这儿我最放心了,过年还开门,生怕我们柯儿没地儿去。” “去!”老板接过许媛画好的菜单,“得等会儿,过年小孩们都回去了,出菜慢。” “衍,衍衍,小衍儿啊……”只剩下他们仨,闫学柯开始半死不活叫,“我是真不行了,露露不要孩子,可我过不了父母那一关。” “那就算了,以后还会有合适的。” “有你这么劝人的吗!” “那不然呢?”许衍摊了下手,“劝不过父母,你要人家不明不白嫁给你。” “哪里不明不白了,先结婚,我们不生孩子,他们还能帮我们生?” 不等许衍说,许媛就说开了:“哥哥,你这是绥靖啊。” 闫学柯喝得半醉,早想不起绥靖什么意思了,看许衍。 许衍回头看了她一眼,摊了下手:“你们一天不要孩子,就得顶着要孩子的压力过一天,这不好。” “我好喜欢她,她给我跳舞,特别漂亮。”闫学柯不是不明白,他又往桌子上趴了趴,“我最近一直在看生孩子的纪录片,还有各种vlog,我也不是不懂,我们不能去赌生孩子对她的影响大小……太坚决了,他们都太坚定,我不行。” “哥哥……”许媛闻了下端上来的蛋炒饭,舀了一勺喂进嘴里,“我们女孩子很难的,就算你过了父母那关,以后他们想起,肯定催的是姐姐。” 她瞅了眼许衍,低着头说:“你说做工作,那你结扎了吗?” 许衍一口酒喷了出来,轻咳了一声。 被一个高中生灵魂质问,闫学柯也愣了,他摇头:“没有。” “你就算做了结扎,真后悔了想通都很快,这些都只是物件上的问题,真正的问题在心里。”许媛问,“哥哥,你扪心自问,是不是想让姐姐给你生个孩子?是不是觉得有个孩子才是你们两人之间的圆满?” 许家还有这种风水,许衍往椅子上靠了靠,端着酒看闫学柯。 小闫想了半天,有点难过,但他还是诚实地点头:“想,我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 “这不就完了,你现在坚定,以后很可能会想不就是生个孩子:我们赌一把,万一你是幸运的孕妇,万一怀孕对你影响很小,恢复个一年半载,再跳舞也可以。”许媛说,“但这不是可以拿来赌的事。” 成年人还是耳根子软、心窝子浅,许衍拦住许媛,没让她继续说。 他把闫学柯的酒杯拿到一旁,拍了拍他后背:“要真喜欢,你得帮你们坚定,想要孩子没什么,但你只是想要,对她来说就是很残酷的一件事……” 闫学柯几乎要哭了:“我没有——我就是……你不要说让我换下一个,我坚定,我真的酒醒之后就坚定。” 越劝越回去,闫学柯丧得肝胆俱裂,恨不能以头抢地。 他似睡非醒,许衍给何露打个了电话,何露沉默半天,不一会儿还是过来了。 终究是这两人的问题,许衍领着许媛往边上坐了坐,也跟着吃了点儿东西。 “唉,感情真是苦死人了哦。”许媛托着下巴看那边,活像个哲学家。 “把你闫哥哥问哭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这不是忍不住嘴嘛。欸!” 许衍跟着她的视线回头,见谈羽正推门往里走。人来了倒没什么,只是他手里还抱了几大束花,配得漂漂亮亮的,粉色的飘带直垂到他腰际。 谈羽过来先递了一束给许媛,又把再小一点的放在离何露不远的地方,最后才把最隆重的一束放进许衍怀里。 许媛:“我看世人皆苦,就你甜。” 第二十三章 花儿很漂亮,不是靠数量取得压倒性气势的那种,而是精心配成的一束“详略得当”的花。 许衍勾了勾飘带,有点惊喜:“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 不要说许媛,连谈羽都笑得绷不住表情。 许媛在旁边大喊衍哥儿不解风情,被她哥无情地推到了一边。 顾着闫学柯还沉浸在伤心里,许衍拉着谈羽找了个角落坐下。 他又赏了一遍花,发现都很新鲜:“有花店开门了吗?我们今天在外边,真是十门九关。” “想给你送花,到处都转了转,总有开门的。” 不能免俗的,许衍凑上去闻了闻,被自己的动作逗笑,他说:“没什么香气。” “大过年的给你买束花再搭两束挺不容易的,忍忍吧。”谈羽说,“你就不能奖奖我?” “想怎么奖?” 谈羽凑他耳朵边说了几句话,许衍感觉自己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即使在黑暗中,他还是举起花遮了遮脸:“脸呢?” “不要了,你明天就走了,我得撑到你再回来。”谈羽理直气壮。 许衍清了一下嗓子,出去呼唤许媛回家。 闫学柯没功夫管了,他坐上副驾,扣安全带时手都在抖。 这俩人之间的氛围太神秘了,许媛在后座观察了会儿,没看出什么, 恋耽美 分卷阅读42 既明 作者:阿伏 兀自哼起了歌。 许衍满脑袋废料,听她唱小偶像的纯情恋曲更觉得折磨,干脆拧开了新闻广播,这才压住了点儿心跳。 车在巷口停了停,看着许媛进去,谈羽没第一时间动,认真地问:“喜欢花吗?” “喜欢啊。”许衍一直抱着花,躲着他的视线往窗边缩了缩。 “喜欢我吗?” 车又动了,许衍这次把视线拨到他那边:“不喜欢,就是有点爱你。” 车开得不快,和平时速度差不多到了家。 许衍走在前边,对着电梯门看身后的谈羽,等门一开,他立马跳了进去举手投降:“我洗个澡,洗个澡,求你了!” 谈羽不说话,合上门,外套随手扔在了玄关:“不是说爱我吗?” 这男人有点讨厌,许衍把花放在电视柜上走了过去,讨好地环住他的脖子:“可怕疼了。” 终究是疼了,但也有回馈。 许衍搂着谈羽说:“走了肯定想你。” “那我生日前你得回来。” 这次去只是给主办方送作品,许衍点了点头,答应得痛快。 他知道谈羽虽然嘴上说得厉害,今晚要折腾他,可到底还是舍不得。许大师多会疼人,他俯**在谈羽耳旁小声说:“你在床上喜欢什么样的?送你件生日礼物。” “别老床上床上的。”谈羽伸手取来烟点上,给许衍喂了一口,“你回来就行。” 第二天是中午的飞机,不算早,但还是得早起。 许衍倒没受伤,只是不可避免地有点肿,他自己够不到,叫谈羽帮忙。 谈羽的靠谱气质向来在关键时候登场,心平气和帮完忙把人赶出浴室,自己呆了会儿才水淋淋地出来。 太有意思了,许衍靠在床头看书,朝他伸出手:“小可怜,都怪我,太有吸引力了。” “可不是。”谈羽掀开被子躺在他身旁,“看什么呢?给我念一段。” “书法巨作。” “晚安。” 虽说两人在一起,谈羽对书法本身的兴趣还是没多少,除了许衍偶尔写,或是提起,平时他连看都不看。 许衍倒觉得他这一点很可爱,就像他对运作一个超市毫无兴趣,现在也能摸到点儿门道。 因为对方才能提起的兴趣,弥足珍贵。 这一晚两人都睡得不错。 早上是超市最忙的时候,谈羽没法送行,许衍拖个小箱箱自己走了。 在三密是一种生活状态,到了北京又是另种模样了。 阮昼给的地址不算好找,只写了在胡同里,但七绕八绕找到还是费了些功夫。 许衍敲门进去时里边刚好开完会,烟熏火燎地留下满室二手烟的味道,发现有几个明显忍耐烟味的女士,他对此行的结果不报太大期望。 最终结果自然也和他想得不远。 虽说许衍是阮昼推荐过来的,可阮昼有薄面,他没有。 对方说参展可以,要赞助费。钱不多,但恶心,许衍宁愿拿钱去喂狗。 为这破事等了三天,他有些不快。 他倒没真死心塌地等三天,期间还联系了其他几个近期的展,都是规模很小的书法展,口气却都大得不行。基本都是为小圈子里玩得好的“大师”准备的特展,也没多大意思。 许衍等在第四天回了三密,正好是初七。 明天的寿星最期待他回来,这会儿却出差在外,心急吃不了热许衍。 许衍先回自己那边打扫了一下卫生,有段时间没过去,已经攒了厚厚的灰尘味儿。 他和时下的年轻人状态也差不多,写书法没给他带来任何老干部气质,能宅就宅,打扫完卫生再没力气探索其他的事,洗了个澡直接睡了。 老房子这边比起谈羽的房子还要安静一些,一入夜四处静悄悄的,楼下偶尔路过一只猫,都能叫楼上的人听见脚步声。 许衍睡得不是很沉,半夜莫名其妙惊醒了,屏住呼吸听见了脚步声。他没紧张多久,一个暖烘烘的人靠了过来,是谈羽。 谈羽看他动,知道人醒了,没有半分不好意思:“我来讨生日礼物。” “刚回来吗……”许衍揉揉眼睛,摁亮床头的台灯,“礼物……啊,你等一下。” 他睡得迷瞪的状态十分有趣,也不傻,就是有点呆,干什么事都得迷迷糊糊想半天。 坐到床边找不到拖鞋,出了门又想不起礼物在哪儿,摸摸索索费了半天功夫才找出个墨绿色的缎盒。 谈羽一看小方盒就不会了,不论从任何角度看,这都是个戒指盒。 可许衍还没恢复平常的清醒,只把小盒递给他,什么也不说。 他会不出其中的意思,想问里边到底是什么,又怕伤到许衍。 如果真是个戒指,许衍想要表达的是非常重要的事,谈羽不好随随便便收下。 他把小盒放到一旁,先抱住了许衍:“回来好久了,外边特别冷,我在客厅坐了好一会儿才暖过来。” 许衍冷不丁被拥紧,一口气没倒舒畅,皱着眉离远了点儿,下意识摸摸谈羽的额头:“累吗?” “累,但是想早点见你。” 全然不设防的许衍被这个答案取悦,他捏着谈羽的耳朵吻他,慢慢彻底靠在谈羽身上。 等这个属于夜晚的温柔的吻结束,两个人已经亲亲热热一起窝在了沙发上,许衍也彻底醒了,他看到缎盒,拿起递给谈羽:“打开看看。” 市面上常见的男戒款式都一般,日常可以戴的基本都是素圈,谈不上设计,也有点普通。 谈羽不知依许衍的审美选的戒指是什 恋耽美 分卷阅读43 既明 作者:阿伏 么样子,慢慢打开小盒,看见了一个有点特别的圈。 像是拿三种石头合成的,最边上是绿色的石头,紧挨着两个质地不同的黑色细圈,工艺不大一样,但靠在一起非常和谐。而且虽然是三条细圈拢成一枚戒指,却并不粗,仍然是纤细却有分量的。 不用他说,许衍就知道他喜欢。他笑了一下,说:“我也有个差不多的,不过是红圈圈,还没做好,得过段时间再去取。” “是我生日太早了。”谈羽把盒子递给许衍,“给我戴上好吗?” 不然说撒娇男人最好命呢,许衍麻利地给他圈在手上,趁他睡觉量到的尺寸刚刚好,恰好裹住了对方漂亮的手指。他忍不住亲了亲谈羽戴着戒指的手指,夸道:“真漂亮。” 谈羽也臭美,伸出手看了看,点头:“确实。” 按说送礼环节也就结束了,许衍却悠悠起身倒了杯水。 谈羽追着他的背影进了厨房,又把缎盒拿起看了看。这么一看才觉得不对,有点沉。他直接揭开了底部的小垫儿,发现了真正的机关。 藏在深处的是页叠起的纸,不知什么材质,很薄,能看见上边写了些字母。 谈羽的心跳得有点快,他咽了咽口水打开纸,上边写的是西语。 是首写得十分精美的诗,他没有特别了解过西语诗人的作品,说来说去也只知道聂鲁达,还不知道他到底写过什么。 他从第一行看起,听见许衍从厨房出来,他看一行,许衍背一行。 这人连他头像上简单单词的意思都总记不住,现在却能字正腔圆地背一首用西班牙语写的诗。 声音和阅读同时在柔软的夜晚铺开,送来一阵异常平静的气氛。 谈羽不着急译过诗的中文意思,只是囫囵吞枣跟着许衍的声音看过一遍,他学西语也才近一年,真要翻译得十分优美暂时还做不到,但读懂其中的意思可以。 许衍问他:“读懂了吗?” 语气有点嚣张,但这是情人间的时间,谈羽摇头:“没全明白,我还得再看一遍。” 这一遍许衍没再念,而是坐在他身旁陪他又看了一遍。 后来的很多个夜晚,谈羽对着夜晚的星空想过这首诗,来来去去总是记不住诗的全貌,甚至比不上只能熟练掌握谢谢和再见的许衍。 只有一句,每次都第一个跳上心尖,再吐出口。 “你就像黑夜,拥有寂静与群星。” 第二十四章 过了元宵节,三密的气温回升了不少,几乎让人以为到了春天。 吕陶颂终于从被老板奴役的日子里短暂跳出几天,穿了身足足贴了二三十个反光条的衣服回到了三密。 比起才回来也没几年的许衍,他对这个地方要更陌生。除了没什么变化的老街老巷,其他任何新变化都变作了他的景点。 要说每个人硬拉扯出一个优点,吕陶颂这人就是不用倒时差,无论什么时候,都精神旺盛得像头牲口。 他不像是坐了长途飞机的人,活生生把原住民许衍逛得瘫在咖啡店一步都挪不动。 吕陶颂呲溜冰美式,点评道:“你还是不行,这都又有男朋友了,体力跟不上,日子能过得好?” “你先闭会儿嘴吧。”许衍竖起食指在自己脑袋边绕了一圈,“我现在后悔让你陪我去布市了。” “那你看谁好你找谁吧,这世上就我最sweet了好吗?” 实在是再多听一句话就过载,许衍往桌上一趴装死。 歇了四十分钟,他还是觉得没缓过劲儿。这期间吕陶颂已经进出几次,踩遍了咖啡馆周围的大小“景点”,正百无聊赖地打斗地主。 吕陶颂输完欢乐豆,把手机往桌上一拍:“马上六点了,您要不把车开到吃饭的地儿再歇?” “你就是不想让我好过。” 话虽这么说,许衍还是拎起钥匙往吃饭的地方走。他周围没什么亲近的人,数来数去其实也就只剩吕陶颂这么一个师兄了。 谈羽也知道,把吕陶颂当成了集父母亲朋好友于一身的综合体招待,直接定了三密最高档的一家地方菜馆。 许衍倒是听说过这家菜馆味美价高,小时候来过一次,一例时鲜菜要价280。 他冲坐在后头的吕陶颂说:“我们谈羽可是把你当贵宾招待,你做个人。” 吕陶颂:“那我只吃十碗米饭就好了。” 也不知谈羽是不是常常常常客,泊车小弟远远就认出了他的车,趴过来说:“谈总已经在楼上等你们了。” 后座的吕陶颂啧道:“总呢,我们小许出息大了。” 许衍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下了车揪住他的后领就把人往楼上拖。 迎宾小姐没见过这种阵势,脸上的笑非常真情实感,推开门还对吕陶颂眨了眨眼:“里边请。” 吕陶颂都不用自己走,直接被甩了进去。 谈羽愣了一下,也看不懂现在的情况,他随机应变扶住吕陶颂:“你好,我是谈羽,许衍的男朋友。” “你好,我是吕陶颂,许衍的奴隶。” 许衍捏了下手,吕陶颂:“你好,我是吕陶颂,许衍的师兄。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谁逼你一样。”许衍挑了位置坐好,仰头问谈羽,“菜点好了吗?” 谈羽:“点了几个招牌,看师兄还想吃什么?” 许衍:“点那么多干什么,剩下打包回去也不好吃了。” 吕陶颂瞬间收回了已经摸到菜单的手,平静地往椅背上一靠:“就是,别和我客气,都是自家人。” 没想到物理博士 恋耽美 分卷阅读44 既明 作者:阿伏 是这种形象,谈羽看出他也是真的不在意,补点了汤也没再坚持。 他问吕陶颂:“师兄今天去什么地方逛了?” 本来是随便问问,谁知道吕陶颂直接表演了一段贯口,活像报地名。 许衍补充:“我就是这样被累死的。” 天儿是没法聊了,正好菜陆陆续续传了上来。 定的桌子大了,不过三人不讲究,扎到一起也不影响。 平时吃饭谈羽和许衍都是各管各,今天他也没强行伺候,只帮吕陶颂递了块毛巾。 本以为是个见家长的场面,没想到变成了请出国游子吃中国菜的环节。 吕陶颂吃什么都说香,虽说菜品确实远超市面上的普通水准,但真要说起还是常见的家常菜,只是多花了心思更精细些,暂时不是好吃到人神共愤的神仙水准。 作为一个划艇健将,吕陶颂的胃口也好,直吃得剩下两人停了筷,他还在埋头苦干。 许衍爱怜地捏了捏吕陶颂的发尾:“我得找吕爸多要点钱,去布市不得吃穷我。” “你别打劫我爸。”吕陶颂还顾得上回嘴,“老头子现在用支付宝的笔笔攒攒钱,每天节流。” “但住旧金山的高级公寓,一月五千刀。”许衍补充,“我看可宰。” “那你宰成功分我点儿,我现在合租五百刀都嫌贵,到了冬天烧水取暖。” 许衍几乎都睡了一觉,吕陶颂终于满意地停了嘴,他随便抹了把嘴,问:“就地儿聊还是续摊儿?” “你还吃吗?”许衍比较慎重。 “喝点儿总行吧。” 找酒馆是谈羽的拿手好戏,问清吕陶颂爱喝啤酒,他几乎没怎么思考就直奔目的地。 许衍是知道他的本事的,转头给吕陶颂说:“上次我俩去了一个窗边小馆,那酒真是绝了,地方也很浪漫。” “酒不醉人人自醉,跟对人,你喝九度都浪漫。” 谈羽矜持地掰了一下后视镜。 为了表示真不是跟没跟对人的事儿,到地方后,许衍气势汹汹地掀起门帘就往里冲。谁知门里的过道窄得惊人,他差点没刹住栽进柜台里边去。 吕陶颂笑得前仰后翻,还拿手指比着拍照的姿势嘲笑他。 谈羽也笑,顺势拉上了许衍的手,指着墙上问:“喝什么?” 和上次去的情怀自酿不同,这家店走得更像是淘宝风,酒单上勾勾画画,写的全是许衍没什么印象的酒。 他问老板:“勾掉的什么意思?” 老板:“卖完了再没买。” 吕陶颂也问:“那是好喝还是不好喝?” 老板:“天下好酒多了去了,拴一根树上做驴吗?” 口气还挺大,听那意思是好喝,吕陶颂闭着眼睛随便点了杯:“我看看你的好喝什么味儿。” 老板也不含糊,咣当咣当砸了三个大杯上桌。 谈羽和他熟,两人还眉来眼去一下,颇有点知己的味道。 吕陶颂碰了碰他的肩:“弟妹,爱喝酒?陋习昂!” “爱好。”谈羽抿了口啤酒,眯了眯眼 ,“还能讨心上人欢心。” 他的心上人在旁边偷乐,抱着酒杯一口咕噜掉大半杯,爽得长叹一口气:“桃儿单身三十载,哪知道讨心上人欢心这档子事儿。” “松松!”吕陶颂抗议,“再说了,我追女神时,她的金工锤子都是我给做的。” “是,人家拒绝了你,你还要回来了。” “那我包国际快递了啊!人生第一次,多宝贵。” “你跟吕爸一块搞笔笔攒去吧。” 吕陶颂意难平,对杯吹完,朝老板竖了个大拇指:“品味还可以。” “怎么,我开店还专为骗你?”老板提溜来个小板凳坐他们对面,“谈总,走你们的路给我运批酒成不?” 没想到这种场合还能谈生意,许衍抱着酒杯趴在了吧台上。 谈羽倒像是习惯了,点了点头:“你发给我,要有合适的路线我提前知会你。” 老板笑眯了眼:“好不容易攒了一批,发快递太贵了,到时候运到给你分一份。” 还在冬天里,啤酒馆的生意一般,除了边上坐着一位近乎流浪汉的哥们,就只有他们仨。 吕陶颂饭量好,酒量也不差,这辈子还没尝过烂醉的滋味,打算通喝酒单。 许衍没他量大,才要到第二杯,抱着杯子不知在想什么。 两人同时开了口。 吕陶颂:“什么计划……” 许衍:“有希望吗……” 这么一对比,反倒显得许衍有些消极,他有些不耐地刨了刨头发:“现在就只有一个消息,只说渠星在布市,也只是听说他的回忆录里有我父亲的篇幅。可要是没有那幅字呢?万一那幅字根本就不存在……” 吕陶颂放了酒杯,一把把他薅进自己怀里,手下力道不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傻仔,想什么呢,咱们打听了那么多年,真要没戏,这也不是第一次。” “可次次都是失望……师兄,这次要是不行我就不再想了。”许衍干脆在他怀里舒服靠下,还扭了扭,找了个舒服姿势,“我信爸爸,他是个天才,张富恩那种……” 他还有最后的不对别人评头论足的底线,吕陶颂显然不受拘束,他把空杯子往老板那儿一推:“肥头大耳的,一丁点儿灵气都没有,除了当年那幅字再没什么好作品。按说抄袭这种事,也不总是小名气的人去抄大名气的,但是总是没天赋的去抄别人的灵气,能学得来形,学不了内里的气,再给他一辈子也比不上师父的脚后跟。” 许 恋耽美 分卷阅读45 既明 作者:阿伏 衍的笑声从吕桃儿身上那些反光条里穿插而过,透出来的声音闷闷的,总归是真的笑意。 他直起身,也要了杯酒,这次干脆地一饮而尽,拿空杯子和吕陶颂干了个杯:“其实前段时间我已经看开了,拿起和放下差不多,路还是得走。” 吕陶颂瞄了眼谈羽:“呵,男人。” 他们师兄弟许久没见面,说的还是谈羽没有参与过的往事,他早早就自觉地和老板靠在了吧台的另一头。 突然接收到吕陶颂的挑衅,他有点茫然,迷迷蒙蒙地回了满眼问号。 “*……”吕陶颂说,“你这男人真帅,我早就想说了。” 许衍也往谈羽那边看了眼,指着自己问:“我帅还是他帅?” “师弟,师兄是个严谨的科学家……” “那你别说了。” 天色从窗边一点点褪掉黑墨,到最后只盛了一点浅浅的蓝。 吕陶颂像个人形酒缸,老板把他的酒杯专门摆了一摞,要走时已经满满当当摞得老高。 老板:“下次来他得加钱,要么扣下给我洗杯子。” 酒牛喝再多也醉,吕陶颂眯着眼冲他打了个响指:“扣个屁,我给你买个洗碗机!” 老板:“谈总,录下了吗?” 谈羽苦笑,把吕陶颂拉扯到自己身边:“改天再议,先走了。” 同样是喝醉酒的人,许衍文文静静像只小猫咪,吕陶颂却是头活驴。 谈羽一边手挽男朋友,另只手牵男友的师兄,整个人几乎被撕成两半。他伺候醉酒的人这么多年,也几乎控制不了吕陶颂。 好不容易上车,给两个酒鬼系好安全带,吕陶颂打了个悠长的嗝,划艇的手铁钳一样迅速捏住谈羽下巴,严肃地说:“我想看电影。” 他手劲儿太大,谈羽直接爆了泪,他甩开吕陶颂:“看个屁。” 吕陶颂:“那我就睡了。” 世界终于安静了。 回家的最后一段路也没什么功夫,谈羽和司机一人扶一个,总算是安顿好了。 等他给许衍擦完脸,时针已经敲上了8。 谈羽没忍住在他身旁坐了会儿。 只坐着不够,他又忍不住捏了捏许衍的脸,最后索性坐在地板上,趴在床边看他。 他没有喝多,甚至没有一点喝过酒的实感,异常清醒地平视着许衍。 最后也只是在他手背吻了一下。 第二十五章 谈羽始终记得那天落在对方手背上的吻,在许衍走的第三天,缓慢地提起了想念的情绪。 早几年,不要说隔了高山海洋,只要不在一个城市,电话不够、书信太慢,思念全无落足之处,只能憋在胸腔寻隙生长。 可现在能听到声音、看到脸,还是不够,谈羽琢磨出点儿真知灼见:想念跨越时间。 不比在国内,布市和这边隔了11小时的时差,只能短暂碰一会儿面。 谈羽还向许衍感慨,幸好他有一份十分繁忙的工作,几乎填补了日子的多数空白,不然每天睁眼想男友、闭眼梦男友。 许衍当时笑他没出息,但视频请求还是按时按点准时报到,要是谈羽忙着没接到,隔十分钟他还会再来一次。 人已经到了布市,找渠星的路却不顺畅。 渠星在鸽子笼住着,许衍拍回来的小屋很小,几乎没有隔开功能区,客厅连着厨房,过了沙发又是一张床,不大的屋子还悬满了各式书法作品——这人已经到了眼里只能看见书法的境界。 只是不见渠星本人,他们等了几天,还是隔壁邻居说渠老出门春游去了,每年三月都得去一趟,归期不定。 吕陶颂索性租了辆小越野,俩人成天在市里闲逛,不定时过去看看渠老回来没。 异乡是心境开阔后的闲情逸致,谈羽却闲不下来。 乐和超市这几年几乎垄断了三密的市场,虽说有口皆碑,但摊子还是铺太大,持续亏损的分店不少,一直都是用盈利的分店均衡这部分损失,惠邡想动一动。 要动却难,日常运营那些个股东插不上手,到了这种时刻,纷纷变作食腐的乌鸦扑了上来。 连续开了好几天晚会,谈羽一个大男人散了会儿都觉得骨头要散架,惠邡还是面上的平淡模样。 最近事情太纷杂,有些事不得不防,谈燚被送到了外婆家。白天还好,一到夜里要睡就会哭闹找妈妈。 有时候,谈羽也想劝惠邡,如果遇到合适的人,直接再找一个。谈燚对谈非没有一点印象,年纪也小,接受新爸爸很容易。 可他又想,惠邡是这个家最厉害的人,她能扛得住,不做也许就是不愿意。 谈燚一见着妈妈就能独立睡觉了,变回了平日里通情达理的小宝贝。 对着自家女儿,惠邡自然是再累也不会说“不”,睡着了她还不放心,得等谈燚睡熟了才敢离开。 惠家妈妈心疼女儿,想起谈非也恨他死得太早。更不要说看见谈羽这个小叔子,从来没给过什么好脸色,所以谈羽很少过来。 近几天因为超市的事,他和惠邡整天在一起,只得尽可能避着惠家妈妈。 谁知道,向来不主动打理他的惠家妈妈居然先开了口,语气写满了试探:“小邡再找一个……你觉得合适吗?” 谈羽愣了一下,问道:“阿姨,这是有合适的人了吗?” “这你别管。” 他苦笑:“您别拿我当外人。” 惠家妈妈瞪着他看了半晌,放弃持续了几年的抵抗,坐在他身旁:“小邡太累了,就这几天瘦了好大一圈,白天四火还问我,说妈妈每天都 恋耽美 分卷阅读46 既明 作者:阿伏 在干什么,怎么都顾不上管她……我怎么说,说她为了你们谈家的生意,忙着里外不是人?” “妈,别在谈羽跟前胡说。”惠邡哄好谈燚从楼上下来,正好听见几句,她揉了揉眉心,“公事我都能应付得了,家里你就让我少操点心吧。” “你还知道家,一点都不顾家,挣再多钱有什么用?” “我是顾得少,可我也没拉着哪儿啊。四火跟我多亲,也是端端正正长到现在,您不能看我回来得少,就说我不行吧。” 惠家妈妈向来说不过女儿,换了一个怒瞪的目标,干坐了半天,锤了下大腿走了。 成年人似乎都在亲人面前留了一定空间,妈妈一走,惠邡立刻委顿下来,朝谈羽笑了一下:“以后她再提这些,你糊弄过去就行。” “那你想再找吗?” 惠邡的笑原本就很淡,听见这话几乎消失不见,她想了想,问:“你对许老师是什么感觉?” “他是好人,我想好好和他相处。” “那这就是我和你哥哥的开始,我真的再也没有遇到过比他更好、比他更适合我的人。”惠邡在他肩上拍了拍,“我知道你不在意这些,但我也是真的不在意。” 时间太晚,不是个合适的深聊的机会,谈羽没再说什么,干脆地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许衍要和他视频,他没刻意调整自己的状态,但还是挤出些笑容才接了起来。 布市正是阳光最好的时候,可能太阳光太强烈,手机有点看不清,许衍眯了好一会儿眼才睁大眼睛。 不等谈羽问好,他就先问:“怎么了?” “没怎么啊。”谈羽看屏幕里的他,“刚送完惠姐,正回家。” “感觉你丧丧的,不是很高兴。” 自然是一点小情绪都瞒不过灵动的许衍,谈羽皱了皱脸,简短地总结:“太忙,事儿太多。” “好想摸摸你。”许衍真的抬起手,在那一端做了一个摸摸的手势,“许老师心疼你,可以的话,多想想许老师,别让自己太难受。” 车已经到了小区楼下,谈羽下了车,挂了耳机继续和许衍说话。 “今天去哪里玩了?” “还是在市里瞎转,桃桃要找美食攻略里的pizza店,我差点走到脚断。”许衍说,“你呢?” “查了档案,开会到晚上,刚才去看了看四火,现在又见到你,回血了。” 不等许衍说话,那边就传来吕陶颂长长的“哦”。吕桃儿是糙人脾气,能理解情人间隐秘的情愫,但亲师弟就在旁边对着另一个男人说这说那,他还是想打死许衍。 谈羽抬高了声音:“师兄好。” “好个屁,你们许衍路痴一个找不到地方才脚断的。” “那你帮帮他嘛。” 吕桃儿:“我要是不路痴,能靠他?” 得,谈羽无奈地缠了缠耳机线:“出去玩就当锻炼身体了,许老师不要太娇气。” “怎么又是我娇气?”许衍迅速把脸摆回屏幕,“你……” 他想快活点儿逗逗谈羽,可是看这人一脸疲态,又怕此刻的快活对他来说都是负担,他迅速摆了摆手:“你赶快回去休息吧。” 谈羽“嗯”了一声,听他的话挂断了视频,然后给他发了一个亲亲的表情。 手机很快传回新消息提醒,他再没多余的力气管,摘了领带瘫坐在沙发上,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连轴转这么多天,头疼比之前频繁很多。 谈羽摁了摁眉角,感觉锐痛已经从侧边经过太阳穴蔓延过来,正亢奋地一跳一跳,极有存在感,也非常疼。 他撑着坐起来,从茶几下掏出药盒,囫囵吞了几片。也没回卧室,窝在沙发上就地蜷成了一团。 再醒来外边已经是大天亮,意识到可能睡过了头,谈羽猛地挣扎起来,摸来手机一看,果然已经亮了一片红色的提醒。 他给惠邡回了电话,说一会儿就到。随便冲了个澡,飞快地出了门。 比起前几天的阴雨连绵,今天终于放晴了。 谈羽急匆匆往门外走,还没出去就觉得自己被太阳晃了眼,好半天眼前都是一片虚无,他只得扶着门缓缓,这才四平八稳地继续往车上走。 昨晚实在是没睡好,司机从后视镜绕了眼都能看出来,劝道:“谈总要不先眯会儿,到了我叫您。” 后座已经摆了文件,谈羽摆了摆手,谁知拿起还没看几行,眼睛、脑袋就开始叫嚣着要罢工。他没再逞强,往后靠了靠:“我要是到时候没醒,你叫我。” 谈羽的司机年纪不大,开车倒是很稳。 小年轻有眼力劲儿,到地方谈羽还没醒,他看见等在那边的惠邡,悄悄地下了车:“惠总,谈总在车上睡着了,您看?” 惠邡有些诧异,往车上看了眼:“睡着了?” “嗯,早上见他时精神就不大好。” 在车上睡着到底也不安全,可把人吵醒让他换个地方休息,谈羽肯定不会照办。 惠邡想了想,说:“车没熄火吧?你挪到个阴凉地,车窗降点儿,照看着点,让他睡够。” “好。” 将近十一点,谈羽的手机响了一声,他落在一旁的手跟着动了一下,人这才迷迷糊糊醒来。 他真是太累了,乍一睁眼没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看见是许衍的视频,接起道了声“早”。 许衍记挂着他,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对过两边的时间,估摸着他这会儿应该闲下来才敢发视频。没想到,一接通就是一张刚睡醒的漂亮脸蛋。 他晃了下手:“ 恋耽美 分卷阅读47 既明 作者:阿伏 昨晚睡好了吗?” 谈羽这才发觉不对,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还在车上。他抻了下手臂,连带着整个身体发出一声疲劳之后的喟叹,摇头说:“没有,不过补了一觉,现在觉得还行。” 成年人总有不得不做的事,许衍没办法说让他放下工作这类的矫情话,再多的心疼只能揉在眼里:“我过段时间就回来了。” 谈羽笑了一下:“想吃你做的饭,干脆你养我算了。” “我喂你吃饭都没问题。”许衍往被窝里缩了缩,“是不是误了早上的事儿?” “惠姐在,就是没帮上她。” “惠姐也可辛苦了,四火小朋友这几天谁在管呢?” 一个有意体恤,一个承情放松,两人隔了很远的时间和距离絮絮叨叨说起了家常。 许衍起身给谈羽看布市的星星,手机无法照出星空的全貌,但也能摘到一两点星光。 他靠着窗点了支烟:“我有没有说过?以前觉得你就像我的星星,哗啦一下就帮我照亮了一些东西,才有了现在。” 谈羽不知道,结结实实愣住了。 屏幕里的许衍和烟头的红光一起盛在黑夜中,在这一刻,甚至压过了身后星空的闪烁。 他张了几次嘴,仓促地笑了笑,说不出半句分量相持的话来。 “谈羽。”许衍说,“我想让你做任何事都循心,太累、太崩溃都没关系,有许老师心疼你呢。” 第二十六章 说不清听到这句话的具体感受,冲破了迷雾不够准确。 更像在夏日寻到了开放空调的户外场所,晒着极暖的太阳,周身沁的却是凉意。 谈羽觉得自己应该是“破涕为笑”了,他甚至握不住手机,只能斜斜地在额边比了个“ok”:“听许老师的。” 许衍满意地点点头:“真乖,做你的事去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许老师果然是心疼谈羽累,收线都亲力亲为,谈羽把手机塞回兜里,下了车。 刚走几步,他想起忘了问渠星回来没……脚步停了停,叹了口气才又出发。 乐和超市的办公点设在进账的第一栋大楼的最高层,打通了整层,在尽头留了一间会议室。 平时没什么人来,连保洁都是一周才来一次,谈羽一出电梯就和满层的灰尘味儿打了个照面。他挥了挥,捏着文件继续往里头走。 这几天会议室倒是终于发挥了该有的作用,连门框都被腌上了烟臭味,他推开门,将将和几页飞来的纸擦肩而过。 “这是干什么呢?”谈羽弯腰捡起那几页纸,随手塞在旁边的碎纸机里,“我当叔伯们要给我下马威。” 他不再往里走,向惠邡打了个招呼,站在门口看着满室的人。 说来也奇怪,每到这种情况,谈羽和惠邡总是里外不是人的角色。眼前有姓谈的,自然也有人姓惠,可每个人看向他们的眼神都像是淬了毒。 惠邡揉了下太阳穴,正准备说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有人高声喊:“你们平时把着生意就算了,现在说关门就关门,我们现在不说,等明天真倒闭了……” 谈羽打断他:“真倒闭了,你就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喜欢种地吗?喜欢就回去。” 这是谈家的亲戚。 谈家除了谈羽家这一支,其余多数人都是早年谈家兄弟发家后才拉扯回城里的。 他歪头点了支烟,把最初腾起的烟雾扇开了点儿:“我希望各位想清楚一点,我不想耗时间,并不意味着我耗不起这个时间。” “你不要威胁人,我们可是股东!” 连惠邡都笑了。 谈羽也笑,烟头往那人的方向点了点:“家庭作坊罢了,插根毛就把自己当孔雀?” 外头传来电梯门打开的声音,一群繁杂的脚步声踏了出来。 谈羽踩灭烟头:“各位莫非是忘了,谈非死的时候,乐和是怎么扶起来的?” 几乎是跟着他的话尾,来的人到了门口,为首的是个大高个,眼尾纹了一串字母,他朝谈羽欠欠身:“怎么个签法?” “签字画押,不签的好吃好喝待着。” 惠邡向大高个笑了一下,拿起一旁的小包:“谈燚马上要放学了,我还得接小孩,先走了。” 谈羽没立刻走,在走廊另一头的办公室坐了会儿。 他在等人,也就过去了十来分钟,刚才为首的大高个过来了,远远就抬起手:“来支烟!” “怎么样了?” “签了几个,大部分还是赖着不签。” 和想象中差不多,谈羽给他把火点着:“辛苦了。” 大高个闻言诧异地笑了一下,在空中点了点烟头:“跟我客气什么,也不是你第一次使唤我了。” “哪有……”谈羽觉得自己很冤,“我可没有,别乱说。” “上回叫我回来,就为了陪你去……去哪儿来着,就那哪儿!” 谈羽替他回答:“甘南。” 大高个点头:“去了就让我开车,从甘南开到九寨沟,又去成都,完了回三密。回三密第二天,我就得回曼城,您觉得您特体恤朋友是吧?” “小梅子——”谈羽冲他撒娇,看他一脸倒胃口的表情就更想笑了,“哥哥就你这么一个贴心朋友,有事不叫你叫谁呢?” 梅资瞪了他一眼:“哦,让那帮傻亲戚签字,你也没别人可叫了?” 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彼此间再了解不过。 要说去甘南专门叫他,那是因为想一起出去玩。可倒腾超市这点事,谈羽早立稳了,哪里是没办法。 梅资扯来个烟灰缸,朝 恋耽美 分卷阅读48 既明 作者:阿伏 他点了点下巴:“说吧,到底什么事儿。” “我谈了个恋爱,想让你见见他。”谈羽说。 “哦……”梅资没什么表情,“那人呢?” “还在阿根廷。” “定了?” 梅大佬看起来社会气质浓郁,和正经人一点边都不沾,问的问题依旧纯情。 谈羽摇了摇头:“不知道,不是定不定那回事儿。” “定不定哪儿回事儿啊?我怎么听不明白了。” “爱人。”想了想,谈羽换了个词,“我觉得是爱人,他实在不适合用定下来这种词,我不想拴着他。” 梅资又露出了倒胃口的表情:“哦——真爱吼。” 其实也不是真不真爱的事儿,谈羽单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许衍这个人,“定”更像是对人的考察,财力物力、年龄脸蛋,落在许衍身上好像都有些轻浮。 他揉了下眼睛,从职业开始介绍:“是个艺术家,写书法,天赋型选手,从小就优秀。” “呵,您还能找着艺术家?艺术家会和您柴米油盐吗?” “我发现你对他敌意很大。”谈羽皱着眉,“再胡说我现在揍你。” 梅资不说没用的话,站起来,用过一米九的身高俯视谈羽:“在我们家,你就是个矮子。” “矮子也能跳起来揍你。”谈羽把他拽回桌上,“人特别好,你不一定喜欢他,但是我特别喜欢他。真见了面,你得对人家客气点儿。” 梅资眨了下眼。 谈羽:“出气!” 梅资:“知道了,对他好,对他客气,你说了半天,叫啥啊?” “哦,许衍。” 许衍在远方打了个喷嚏,打完立马捂着嘴往四周看。 吕陶颂简直是恨铁不成钢,他们听说渠星回来,此刻正扒着人家窗户猥猥琐琐往里看,这玩意儿一没鼻炎二不感冒,从天上掉下个喷嚏。他抬手撸了把对方的后脑勺:“直接进吧?” “进去说什么?我许衍,我听说你这儿有我爸的字,我来看看?” “那不然呢?还能怎么说。难不成你想在这儿蜗居十年五年的,混个脸熟再自我介绍?” 想想也是,许衍对着玻璃摸了下头发,转身看吕陶颂:“我怎么样?” “美极了。” 没工夫计较吕陶颂的选词,许衍深吸了一口气,左跨一步,敲了下门。没人答应,他又敲了一下,这次终于从门内传出点声音,他的心立马从胸口跳上了嗓子眼。 许是人上了年纪,渠星和五六年前杂志上的照片看起来差不多,他看了眼许衍,又瞄了下吕陶颂:“什么事?” 许衍有些激动,第一个字压根就没说出声儿,他在心口捧了一下,说:“我是孙景晤的儿子,不知道您还记得他吗?” 渠星上下看看他,摇头。 许衍有些急,往前迈了一步:“孙景晤,三密人,写隶书的,早些年……” 渠星打断了他:“我记得他,我是说你不像他。” 简直是大起大落,吕陶颂站在一旁都想揍这个老头。 许衍显然还在起的头儿上没下来,整个人有些呆。过了半晌,他挠了下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长相随外婆家了。” 渠星仔细看了他几眼,把门彻底拉开:“进来说吧。” 虽然之前两人也围着小窗看过里边的环境,但真的进来,逼仄的感觉并没有那么强烈,甚至可以说布置得很温馨。 渠星看吕陶颂打量小屋,边开冰箱边说:“女朋友设计的,她看见你要不高兴,你穿衣打扮太难看了。” 吕桃儿想哭,他从开始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眼观鼻鼻观心,好端端被说穿衣服难看。他摇了下头:“我没有……” “哪怕多看看新闻都不是这样的水平。”渠星评价道,“哪天也许你还能上新闻呢。” 这个渠老嘴巴有点坏,许衍缩手缩脚不敢有大动作。 渠星也注意到他了,扬了下手:“沙发、椅子、地板,没你想坐的地儿是吧?” 扑通两声,许衍和吕陶颂同时坐好了,渠星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想喝什么?” “就您手上的。”又是异口同声。 就连倒水都有小插曲,渠星提着水壶,手倒是很稳,可准星就不太够,平静地在桌上洒了两摊水。 看俩小的像小鹌鹑一样束手束脚,他把水壶放回冰箱:“我又不是催收公司的,害怕什么?” 可是您嘴毒啊,吕陶颂就差含泪摇头了,他最怕这种无条件攻击的人,这辈子没什么可能轻松应付这种人了。他捏了捏许衍衣角,示意让他快说。 许衍咽了下口水,刚想说话,渠星手一挥:“先喝水。” 他立马把嘴闭紧,双手捧起水杯抿了一口。 渠星:“行了,说吧。你也喝。” 一句话对两个人说,吕陶颂紧张得鸡皮疙瘩都蹿起来了,他乖乖捧起水杯小口抿了起来。 许衍已然放弃,说道:“我爸爸前几年去世了,去世前参加过一次比赛,拿了金奖,可是后期爆出他的字抄了同时参加比赛的另一个人……” 渠星闭着眼听他说话,耳朵捕捉到“抄”后,他睁开眼:“抄?现在你说说找我是想做什么吧。” 许衍:“我想让他走得清白。” 渠星:“那他如果并不清白呢?” 几乎从未想过父亲有不清白的可能,许衍抿着唇,露出了一个倔强的表情。 渠星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拿起吕陶颂喝空的水杯去续水:“你得先告诉我,如果你父亲不清白,你有什么打算。” 恋耽美 分卷阅读49 既明 作者:阿伏 吕陶颂喝的第一杯水都转化成了尿,许衍还是一声不吭。坏脾气老头也不催他,不大的房间陷入了让人难以忍受的沉默。 实在是憋不住了,他刚跳起来打算往早就观察好的洗手间冲时,听见许衍说话了。 “道歉,然后继续写字。” 第二十七章 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好答案,许衍不小心抠破了大拇指关节处的薄皮,有点疼,他“嘶”了一声松开手,喝了口水,平静地与渠星对视。 过了很久,渠星终于动了动,他起身绕到写字桌后:“让我看看你的字。” 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许衍在桌前愣了半天,不知该写什么。他倒不是露怯,只是考虑太多:渠星手下的功夫不必说,眼睛也甚毒,他写讨巧的字讨不来巧,真写不讨巧的,也就真不讨巧。 渠星也看出他的踌躇,给毛笔润了墨,强行塞进他掌心:“随便写吧,我看看。” 是支大楷毛笔,最常见、最常用、最常换的笔,非常熟悉。 许衍脑袋一片空白,落下了第一个字。这支毛笔已经到了该淘汰的边缘,笔尖有点秃,他写第一笔时没注意到,再加上落笔僵硬,第一个字写得束手束脚,形太聚。 第二个字好一些,他有意克服稍秃的笔尖,字终于有了些许露出的锐气。 说来也快,这些字就在心上,他写过无数次,是孙景晤当年参加比赛的那幅字。只是孙景晤写的是隶,许衍写的是行草。 捱过和不熟悉硬件的摩擦,后边的字越发流畅。他写得舒适,字形也舒展开来,比前边的字潇洒许多。 写至“又还是、春将半”时,一旁的小鹌鹑吕桃儿都忍不住低声叫了声“好”。尤其是那个“春”,上下都肆意到了极致,但内里仍有筋骨守着这个字。 过了因为落笔舒适而起的狂放,行至最后几个字,恣意逐渐被常年习字的约束取代。 不比吕陶颂临字时的拘束,许衍即使提起了“科班生”的身份,笔下的字依然不落窠臼。形从不是束缚字的原因,“曾许不负莺花愿”写得克制,却也美。 许衍把笔放好,退了一步,低头看自己的字。 每个写字的人都有这样的时候,写时是一种心情,写完的当下立刻再看心境又会不同。 就是前几分钟落的墨,每一个比划许衍都记得清楚,这一撇是怎么写的,那一捺又是因何格外出挑。他给渠星让开地方,站到了一旁。 自从搬到布宜诺斯艾利斯,渠星本人和书法更近了,但和书法圈以及写书法的其他人自然而然就疏远。他很久没见过像许衍这样年轻的习字者,看字时不自觉就仔细了些。 许衍的字很漂亮,行草要写到世俗意义上的漂亮门槛不算高,难得的是,他的字不是空有漂亮。 很多写字的人会陷入迷宫,看太多贴、临太多字,自己手下的字难免因为见过名家而缩手缩脚。也有一种情况,和名家写得太像,刻板的像实在是没有魂魄。 渠星的手在墨迹未干的草纸上比了一下,他很准,几次停顿恰恰就在许衍心境、笔触变化的地方,他转过头说:“你和你父亲的字不太一样。” “对。”许衍说,“他……他没有亲自教我,启蒙是马坤池老师。” 渠星不可能认识三密籍籍无名的书法老师,随便点了点头:“你们父子真有趣,当年我听说你父亲的隶数一数二,专门去看他,他不愿给我写,我空手而归。过了几个月,他又自己上门,说得了新字要给我看,就是你写的这词。” “字几乎可以说跳出去了,沉稳大气不说,细节处可见灵气。” 意识到渠星说的这幅字是爸爸参加比赛前、在更早时写的初版,许衍屏住了呼吸:“然后呢?” “我想收藏,但他觉得不完美,不愿留。我们争了好几天,各自让步,他在字上署了名,我落了日期——字确实是毁了。”看许衍顿时失望,渠星又说,“拍了照,也有扫描版。” 说不上是什么感受,许衍听明白了,但又像过于明白反而发愣。他倒退一步,脚下一软,扶住桌才没狼狈跌倒:“您……您有……您是说,那幅字还在?” “我倒忘了问,是谁让你来找我。”渠星在身后的资料柜里找到标注了“孙”的文件夹,将里边所有的资料全部倒在桌上,“这是我这儿有的,关于你父亲的所有资料,如果我没丢三落四,那幅字就在。” 来之前,甚至是进入这扇门前,许衍一直说得轻松,如果有这幅字,他要鸣炮三天以示庆祝。可现在,字就在眼前,他却连翻一翻的勇气都没有了。 他揪住吕陶颂的衣服,声音颤得厉害:“师、师兄,你给我找、找找。” 吕陶颂轻快地应了一声,把他的视线堵在身后,手下极快地把资料摊开,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那幅字。他也激动,骂了句脏话,把照片从纸堆里抽出来:“2007年4月,是比赛前吧?没错吧?” “比赛那幅字是8月重写的。”许衍挤到桌旁,不敢去夺那张照片,凑着脑袋去看,“是4月吗?你看清了吗?” “是4月,张富恩的字7月写的,比他还要早。”吕陶颂是个不拘的性格,才不管渠星是不是在一旁,直接骂开了:“那个老王八蛋龟孙!我就知道,他们家祖坟烧高香也凑不出一个和尚脑袋,垃圾!我真是……*!不行了,定机票!改签!老子回去ganta娘的!” 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话,许衍半个字都没听进去。他盯 恋耽美 分卷阅读50 既明 作者:阿伏 着照片里的字看,看完每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字后,又翻到后边看拍照的日期,全都看过没一点问题,他还是不大放心:“测文物年代的那个,碳14还是什么,如果他不认账,碳14能测准吗?” 渠星看两个年轻人用不同的方法表达激动,悠悠地品起茶:“给我报销机酒餐的话,他不认账,我亲自去抡大耳刮子抽他。” 许衍抿起唇,小小的、开心地笑了一下:“也不能打人的。” 知道这是孙景晤的儿子,但这父子俩实在是不太像。孙景晤不是温和的,人们更愿意用热烈一词来形容他,永远是想到哪儿就做到哪儿,做什么事都有快刀斩乱麻的果敢。 许衍有些“飘”,不像在实地。并不是不好的意思,单纯是无法用单一的词来形容他,让人猜不到。 “你为什么姓许?”尘埃落定,渠星生起了话家常的心思,“你爸入赘了吗?” “啊?没有。”许衍把照片放到安全的地方,“爷爷家一直不太喜欢我妈妈,我出生时,我爸为了和他爸作对,就故意让我姓了许。本来是打算再要一个孩子的……就是没来得及。” “孙衍没许衍好听。”渠星悠哉悠哉地捶起了腿,“那你妈妈是做什么的?” “最早是画国画的,后来觉得自己实在没天赋,就去做老师了。”许衍说完,感觉好像哪里不对,他摆摆手,“我没有说老师都是天赋不够的意思,她就是喜欢小孩。” “哦……那你有没有什么更近一步的计划?” 话题转得太快,许衍还在想下一步是不是该被问到爷爷奶奶辈了,他下意识糊里糊涂答:“有,找关系参个展。” 渠星被他的直白逗乐,吹了吹浮起的茶:“那我的关系你看不看得上?” 许衍本人还没反应,吕陶颂高声“啊”了一下:“师弟牛逼!可以!” 许衍:“啊?您要推荐我?” “差不多,最近国内有个展找我,我是懒得再出山了,派小弟去也行。”渠星摆出个大佬的姿势,“就是钱得我拿,活得你干。你可以挂我的名儿,忘年交、神秘好友、年轻小朋友之类的都行,怎么样?” 想了多年的两件事儿居然一件一件都砸来好消息,许衍整个人更懵了,但不傻,很快点头:“我得出什么作品?” “估计要三幅,基本都关键地儿,你选好可以让我给你掌掌眼。” “我觉得好像是天上掉馅饼了。”许衍喃喃道,“您为什么啊?” 渠星这人是个狗脾气,和人交往全靠玄之又玄的眼缘。真看中了人,他还不愿意直说,他答道:“实不相瞒,当年找你爸借过20万,一直没还,就当给你还钱了。” “啊?”许衍说,“您不是瞎说吧?” “烦死了。”渠星挥手赶人,“腾地方腾地方,下午再来,我练会儿字。” 许衍和吕陶颂乖乖地轻轻合上门,站在破烂走廊里傻愣愣对视半天。 吕陶颂:“乖乖,我的天,那是渠星啊,我们刚才不仅见到了渠星,他还要跟咱忘年交?” 许衍:“他说的是我吧,你光在那儿愣来着。哦,还撒了三泡尿。” 在超出期待的快乐里,吕陶颂像个大傻子,一路追着把许衍揍到楼下。他还记得要鸣炮,前几天逛街买了个放屁神器,一捏就能发出屁声,特殊时候,以屁代炮,对着许衍捏了一路。 许衍也高兴,甚至现在都没从快乐的云端降下来,昏昏然傻乐,冲每个路人展示微笑。直走过了好几个路口,他的神智终于回来一点,兴冲冲地要给谈羽报喜。 好在,他发消息前没忘记算了时差,三密还是半夜,差点吵到谈羽睡觉。 许衍拍拍胸脯,终于揪住全部活跃的魂魄让他们归位。他含蓄地编了好几遍消息,最后选了最短的一条发了过去:事情办成,还有惊喜,想见你。 谈羽没睡,听见手机响了一声,他只能看到一点模糊的光亮,摸索着拿到了手机。 因为是黑夜,看不清他的眼神。可时间再早一点,梅资接到电话赶来时,谈羽眼里的光彩几乎全没了。知道人来了,他也只能听着脚步声迟钝地辨别好友到底在哪儿。 医生的诊断是,长期的剧烈头疼影响了视力,不是永久性的视力损伤,更接近于人类本能的应激反应,恢复要看命。 并不是纯然的丧失视力,谈羽还能看清模糊的轮廓和光影,但要看清手机屏幕里的字显然不大可能。他没有习惯,在深夜下意识举起了手机,这才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身旁的梅资比他清醒,一把夺过手机,帮他把微信念了一遍,平静地问:“人家倒是想见你,你说说你现在的情况,还能见吗?” 第二十八章 有什么不能见的? 可这样怎么见? 谈羽被问住了,他有点在意梅资问得直接,摸索着拿来手机。真拿来了,他也没招儿,又把手机递在空中:“给他回消息,就说……就打个恭喜吧。” 说归说,梅资还是嫌弃地拿着手机替他回了消息,回完专门在谈羽眼前晃了晃:“能看见影儿吗?” “废话!”谈羽照着眼前模糊的影子拍在他手上,“我就是看不清,又不是瞎了。” “反正离瞎也不远了,诶我说……”梅资纳闷了,“你也老大一个人了,有病不知道看病?头疼那么长时间,也没做个全身体检看看到底怎么了?” 反正是睡不着了,谈羽不想理梅资,却想和许衍说说话。他依旧是使唤梅资给 恋耽美 分卷阅读51 既明 作者:阿伏 许衍拨了个电话。 许衍接得快,接起长长喊了声“宝贝儿”。 谈羽应得高兴,说道:“我实在是太替你开心,不想睡觉了,想给你唱365个祝福。” 远在布市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许衍仍是开开心心的说:“我特别激动!都不知道我到底说了什么,渠老把我荐给了一个展,说是好地方……不是!我爸爸没有抄,渠老那儿有当年他成的第一幅字!” 爱人因为快乐而颠三倒四,听起来傻傻的,谈羽一味地笑,把手机更凑近脸边:“你一样一样慢慢说,我都想听。” 正是半夜,四处都是静悄悄的,连梅资都躲到了其他房间。谈羽视线受阻,听力在一片静谧下悄然生长。 他是个杰出的聆听者,耐心、温柔,总能在恰到好处的时间给许衍回应。听许衍高兴,连他自己都被沾染上了喜气,他笑着说:“我实在是说不出什么更能恭喜你的话,等你回来,我们喝酒去。” 想起傍晚医生叮嘱不能喝酒,他又重说了一遍:“不喝酒了……” 可不喝酒能做什么?谈羽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庆祝这件事,放在以前,他们可以出门自驾,可以去好地方冲浪滑雪,能做最浪漫的事,也可以只和柴米油盐碰面。 他实在是无法说出口,有些期望许衍能察觉到自己的低落,可又不愿。这个人等了快十年,终于等来今天,多少人一生都无法捕捉到长久期望与无望之后的喜悦,他不想打搅了许衍的纯粹。 “我们去做最想做的事。”最后,他只能这么说。 许衍嘻嘻笑了一声,声音低了些:“羽哥,我把快乐交给你吧。我现在就是一个傻瓜,你说做什么,咱们就去做什么。” 谈羽假装打了个呵欠,“那好,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寻开心去。” 他说话的声音不高,得怪四周太安静,刚结束了通话,梅资就出现在了门口:“为什么不告诉他?” “他现在多开心,我不想扫兴。” “也是,医生都说也许哪天就能恢复,我估计您的眼睛啊,等他一落地,可能就不药自愈了。” 这话说得气人,谈羽有些委屈:“我哪里知道会这样?就是运气不好。” “运气不好?你几乎就是个瞎子了!”梅资恨铁不成钢,“我都不知道明天天亮该怎么通知惠姐。” “医生说了,我这种情况基本都能恢复,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谈羽比他平静,“你不知道怎么通知,那我去和她说,又不是没有回转之地……” 两人的想法没撞到一块儿去,再说要吵起来。 谈羽是个半瞎,梅资是个暴脾气,他觉得真吵起来自己恐怕要吃亏,干脆闭上了嘴,假装要睡。等了半天,还是能感觉到身旁杵了个大高个,他睁开眼问:“还有什么事?” “没。”梅资闷声闷气地说,“就想说晚上有什么事叫我,别磕了碰了。” 床品是过年前许衍新买的,谈羽的日子过得糙,向来是在超市看见了随便拿套顺眼的。许衍就不一样了,他好不容易从许得礼的破家搬出去,从前的精细全回来了,什么棉、多少支、花色如何,处处都要称心如意。 称心如意的好处就是确实舒服,谈羽拥着被子看房顶,没了光他什么都看不见,心里发虚。要真是瞎了还好,当断则断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可现在将瞎不瞎,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心乱了,根本没有半分睡意。 他把所有的事翻来覆去想,不止是许衍。想超市,眼下正是做大调整的节骨眼儿,他肯定是什么忙都很难帮上了;想惠姐,铁人的筋骨也会累,她的想法全被责任罩在了深处…… 想来想去,终于想到自己身上——他看不清去路了。 这晚,许衍为了庆祝,在陌生的小酒馆请所有的陌生人喝了一杯酒。 这晚,谈羽为了清醒,在熟悉的双人床想身边所有人。 两人都没睡,情人间的心有灵犀几乎可以为证实为狗屁,隔了11个小时,就是一道天堑。 天亮之后,也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许衍没有宿醉,神清气爽地大清早去敲渠星家的门。群居鸽子笼隔音并不好,家家户户的门基本都是薄木头做的,敲起来声音清脆,万分扰民。 渠星还是要在这里继续久住的,边骂许衍边跳着找鞋,蓬头垢面、骂骂咧咧地开了门:“不想活了!” “太激动了,实在是等不了。” 年轻人坦白赤诚,眼角眉梢带的都是欢喜,渠星不好说什么,朝隔壁打开门正不悦看向这里的邻居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他到底是没找着鞋,赤着脚在屋里乱转,想找书展的邀请函。找来找去,分明就是随手放在桌上的几页薄纸竟然怎么都找不到。他火气大,手下没了轻重,开始了暴力搜查。 许衍大气不敢吭,乖乖地去厨房的区域给他做早饭,也就只有牛奶鸡蛋,他烧了热水,勉强蒸了一碗蛋。 渠星闻见香味,眼睛往这边撇了眼,再一低头,手一捞,找不到的邀请函就和自己跳出来一样。他把邀请函拍在餐桌:“就当付你的保姆费了。” 许衍“嘿嘿”笑了两声,打开邀请函一看,苹果肌立刻僵了,脸立刻苦下来:“您怎么没跟我说就剩不到半个月了?这么急,我写不……” “出来”两个字活生生被渠星瞪了回去:“大惊小怪什么,这不还有半个月。” 许衍不想跟这些老江湖计较,又往下看了几行,更愣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52 既明 作者:阿伏 这是个纯粹的邀展,来的都是有名有姓的人,其中数渠星的位置最好,偏巧代渠星去的是他这个预备出道的愣头青。 不是打退堂鼓,但他已经开始紧张了。渠星还是狼吞虎咽,根本不管他的心情。 “我真得赶紧回国了。”许衍往水池看看,几步迈过去把蒸锅洗了,“等回去就只有十天,我拿什么参展都没想好。” 渠星抽空瞄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手往门外指,要赶客。 到了这种时候,哪怕渠星留,许衍也没心情再呆了。 按原来的计划,最快的航班是周四,实在是等不及。正好今晚还有张全价票,他连牙都没咬,直接买了。国际航班影响国内计划,他又买了去北京的票。 和来时一样,三十多小时的飞机,等真正落在北京早过了四十小时的大关。 一下飞机,许衍立马联系了负责自己的策展人。他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现在一头雾水,连必要的流程都不清楚。 接电话的小姑娘倒利索,嘴皮子麻利地说:“咱今天暂时先碰个头,我给您介绍书展计划,再把您的个人介绍一对。没什么问题的话,尽量让您今晚早点休息,我们明天开个会,具体细节明天再讨论。” 许衍说好,小姑娘乐了,在那边爽朗地笑了一下:“我叫燕睿,您叫我燕儿就行,车就在航站楼外边等您,车牌号我发您微信。” 跟着利索人做事情非常高效,就算她不发车牌号,许衍也能直直走到车上。是辆黑色的商务车,车本身没什么出众的地方,就是旁边站着位染了绿红各一半头发的女孩,手里举个小牌:许老师?。 他和女孩握了下手:“我是许衍,燕睿吗?” “对,您真快。”燕睿往他身后看了眼,“行李呢?” “没有。”许衍回来得急,几乎把全部行李都丢给了吕陶颂,他也不要人伺候,率先钻进了车里。 燕睿的办公室离南苑很近,没开多久就到了。 许衍还跟她客气:“要早说这么近,我自己打车过去了。” “您也没说您没行李啊。”燕睿让师傅先回,领着许衍往楼上走,“许老师住的地方定了吗?” 许衍真忘了,上楼的动作都慢了几拍。他点了点头,撒了个谎:“去朋友那儿。” “那还行,这附近没什么好酒店,再远的话,要是我就选择困难症了。”燕睿径直上了顶楼,掏出把钥匙对了半天锁眼,“这次书展的筹备您放心,我们都是跟着高老师很多年的,论专业、个性、人脉,业内还没几个人能超得过他。” “我只是担心时间太急。”许衍挠了挠鼻子,“具体作品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顶楼这间办公室只占了正常面积的四分之三,剩下的那部分像是延伸出去一样,做成了漂亮的露台。露台上的灯和室内似乎是联动的,跟着亮了起来,和窗外的万千灯光一起缀在了夜空上。 许衍往外看了半晌,想起还没联系谈羽,摸出手机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打算等今天的事情结束了再说。 正巧,燕睿冲了两杯可可过来,香味倏地侵占了整间办公室。她把杯子放在许衍面前,手往后一伸摸到了计划书,眉毛跳了一下,笑着说:“咱就快点来吧。这是计划书,所有宏观上关于这个展的信息都在这儿,我先挑我认为是重要的部分跟您讲一遍。今天结束之后您带着这份走,回头再细看,要有什么问题咱后边再沟通。您看这样成吗?” 许衍点了下头,往茶几边靠了靠:“你说。” 计划书不算薄,哪怕把铜版纸本身的厚度考虑进去,内容也着实不算少。但燕睿的动作非常熟练,像是把里边的内容已经背了一万遍一样,每次都是精准地停在那一页,连再具体的信息都能准确地用食指点对地方。 刚开始许衍还有些跟不上她的节奏,后来完全抛弃了自己的头脑,只跟着她的动作和语言走,很快就不再有因为迟疑产生的停顿。 他们进行得很快,没费多少时间,就来到了最后一步。 燕睿清了下嗓子,起身换了杯白开水来,她对上展馆的示意图说:“您应该有三幅作品参展,我先粗略地给您来个大体思路。最差的位置是在两个区域的交界处,这是个衔接位,布展时我们会做一些额外的装饰,看您的考虑,想低调也行,要想和我们的装饰做个呼应,咱们后头再细说。” 她的手往前滑了滑:“这是影壁后边的位置,得一眼叫人瞧出好来,也是重要的拍照留念处之一,您可以选大而美的作品。” “最重要的是这里。”燕睿说,“渠老联系我们之后,我们做了及时的调整。通俗地讲,我们这个展是多核心新锐展,未来您放在这里的作品要新、锐、压得住阵。书法上您比我们专业,您应该明白,就是那些词,夺目、抓眼球,且有风格。” 进行到这里,该介绍的已经全部走了一遍。 许衍合上计划书,沉思了一会儿,喝完已经转凉的可可,心里大概有了数。他仍和刚见面时一样,同燕睿握了握手:“辛苦你了,明天还是这里?几点?” “八点之后都成,再早我起不来。” 尽显专业的年轻女孩突然流露出一些稚气,许衍点点头:“明白了,明天八点过,我按时到。” “好嘞,也谢谢您。” 燕睿的住处显然就在办公室,许衍没再留,出了门就开始搜这附近的酒店。搜到一半,感觉找住处不是最要紧的事儿,他给谈 恋耽美 分卷阅读53 既明 作者:阿伏 羽打了个电话。 谈羽接他的电话向来温柔,轻而挑地“嗯”一下,尾音向上扬,特别勾人。 北京这几天气候又不大好,干而冷,许衍往手上呵了口气:“在做什么?” “等你的电话。”谈羽的声音很低,背景非常安静,“我们终于又到一个时区了,真浪漫。” “我觉得我们在一张床上才叫浪漫。”许衍笑弯了眼,顾不上冷,怕风声太大,一手护在麦克风旁边,“我估计有得忙,展前怕是挤不出时间,要不你提前过来几天,特别想见你。” 谈羽没和许衍提起自己眼睛的问题,他从来只对许衍说“好”,这是第一次没什么底气。 那边气温很低,即使许衍在兴头上,说了几分钟还是连声音都直了,挂电话时还像小孩一样要有声音的亲亲。 谈羽自然给了,也收获了一个响亮的、冻出鼻涕泡的亲亲。最近他的一颗心皱皱巴巴,怎样都找不回过去心安理得的服帖,听见许衍亲完吸溜鼻涕,他才突然被熨平了心。 再怎么样,许老师会心疼我的,他这么想。 第二十九章 再不愿意,谈羽还是住进了医院。 比起普通的视力障碍者,他起码还有钱,可以雇24小时护工照看自己。 生活到目前为止,影响还算不大。他也没彻底闲着,在病房练起了如何伪装成一个视力正常的人,成效甚微。 许衍估计忙昏了头,书展的沟通工作早就结束,每天蹲在酒店挠破头想字。谈羽就利用了他的忙,轻飘飘地掩饰了自己的盲。 有时候也很寸,过去几天他练习靠模糊的光影走路,虽然不大顺畅,好歹也没磕着碰着。这天他照常摸索着扮好人,刚下地就踩到了被风吹到地上的纸杯。看不见,心里一慌,手还没扶住什么东西,整个人就失去平衡砸在了地上。 更惨的是,个子有点高,床到墙的距离不够他发挥,脑门直挺挺磕在了墙角。 感觉到流血的第一秒,谈羽面无表情地想,这下糟了,许衍真见着他,估计要心疼死了。 他不敢有大的动作,手捂着伤口,慢慢靠着墙坐起。床头柜边有个呼唤铃,他一寸一寸往前挪,总算是摸到了凸起,很有成就感的摁了一下。 这是谈羽视力出问题以来,最兵荒马乱的一次。他自己看不见额角的伤,直接撞木了也察觉不到多疼,还对探望自己的人笑。 惠邡从来都是心比壳还要硬的人,哭腔愣是没忍住:“疼不疼啊?” 她和谈非恋爱多年,谈羽几乎就是她看着长大的男孩,再大也还是幼弟。看谈羽摇头,她吸了吸鼻子,手轻轻在胶带旁碰了碰:“都缝了针,还肿……傻子。” 梅资冷着脸在撞到他的墙角立着,他不知道谈羽到底在想什么,要是正常人眼睛出了问题,该慌该乱该害怕,他就像个没事人。 要真是没事人也就罢了,偏偏还逞强,全身检查到现在还只是稀稀拉拉做了几项,趁护工不在就下地乱跑。现在真碰伤了,人还是木木的,没多大反应。 他忍了很多天,再忍不了,给前几天抄来的号码打了个电话。 许衍又定了全价机票,这次连身份证都忘了带。估计脸色太难看,在机场派出所拿临时身份证时还被关心了几句,可他真是连半个笑都挤不出来。 急匆匆到了病房门口,他连腿都是软的。 谈羽听见有人来,像平常一样切出一个温柔的表情。也就三四秒,他意识到来的人是谁,表情凝固了。 “我来了。”是许衍先出的声,他仍在门口的过道站着,离得远远观察谈羽,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头上的纱布,“是撞到哪儿了吗?” 对着别人,谈羽还敢装冷静、不在乎,真捧在心尖尖上的人来了,他反而装不出,只能“嗯”了一声。 “唉哟……”许衍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嗓子像是蒙了尘,声音好不容易才钻出来,“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和我说呢。” 他极力忍耐,大拇指关节处已经结痂的伤直接裂开了,血渗了出来。不过他也没什么心思顾自己,他走到谈羽床边,坐下,摸了摸他放在外边的手,又说了一遍:“我来了。” 自然是怕的,医生给了希望,说这种情况多数都能自己好转。多数,他已经是那个少数了,万一下一次还是被划到了少数的阵营怎么办? 他刚三十岁,不算非常年轻,可离死亡依然有很长的路要走。以后的几十年一直和这样一副眼睛生活,他不敢想。 谈羽的眼眶有点红,失了焦的眼睛虚飘飘落在空中,他也摸了摸许衍的手:“好想你,可是这样……不敢去见你,不是存心想骗你的。” 许衍笑了一下:“你就是存了心要骗我,是不是连到时不能看展的理由都编好了?” 他有意放松,谈羽也承他的意,下巴点了点:“初步计划是不得不出国出差,你觉得你会信吗?” “谁知道呢,估计你还是会成功吧。” 也不知是许衍来了,还是白天没休息好,这晚谈羽早早就睡了。“昏迷”前他还要操心许衍今晚歇哪儿,心力实在跟不上,犯着困、点着脑袋,忽地就睡了过去。 突然坠入深度睡眠反倒是件不太踏实的事,对成年人来说,丧失对自己的全盘控制有点慌。谈羽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从沉睡到彻底清醒几乎就是一秒间的事。 病房里静悄悄的,谈羽只能捉到点从上方飘进来的绿光,他还思考了一下,应该是楼道上边挂着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54 既明 作者:阿伏 应急灯。除了那点绿光外,就只有看不见光的黑。 黑暗和沉寂放大了一切微小的痕迹,他动了下手,不算精准地摸到了许衍头顶。突然的动作把倚在床边的人吓了一跳,他没管,手往下一捋,果然摸到了一手湿——许衍在哭。 “怎么醒了?”许衍往后躲了躲,抬起袖子擦了把脸,“吓我一跳。” “可能是感觉到你在哭了。” 谈羽有些难受,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哦……”许衍反倒笑了一下,鼻音很重,显然哭了有一会儿了,“我就是、就是……” 他组织不出语言,笑里还有没褪去的眼泪:“我好难受,我……还说要心疼你,可是那么久了,从我还在布市的时候你就看不见了……我什么都不知道,要不是你那位朋友跟我讲,我真是一点都没感觉到。” 像是受不了、忍不住一样,许衍声音颤着呼了一口气,他把脸埋在谈羽掌心,眼泪像自来水一样往外淌:“我都不知道该和你说什么,问你还好吗?可这怎么能算好……我……” “乖乖。”谈羽坐起来摸着找他的肩膀,“哭也行,能不能让我抱着你啊?” 许衍哭得更凶,但刚才悲伤的气氛好歹被替换掉些,他蹬掉鞋子钻进被窝:“我呆不了多久,再三天就开幕了,我还差最关键的一幅字没交。想把全部注意力都给你,可我……我真是说大话可以,真到了事儿上什么都帮不了。” “你想帮什么?”谈羽把下巴支在他肩膀,“羽哥特别有钱,雇得起人伺候我。反正你也知道了,赶明儿检查做完,开幕那天我肯定是要去的。” 医院的睡衣有一种奇异的绵软感,像是过了几万遍的水,碰到的地方柔软得不可思议。 许衍能看见,低头亲了亲谈羽的锁骨,他来时心乱如麻,坐飞机上四处乱想。真见了谈羽,除了额头上可怜兮兮地贴着纱布,人还和以前差不多,没瘦是最好了。 他的唇往上移了移,贴着对方的嘴巴又亲了一下。他好不容易缓过暴哭之后的虚无,心有余悸地说:“哭死我了,我还没你想得通,不能这样了。” 谈羽把手搭在他腰上,唇还没离远,他往前一碰,用牙齿轻轻扣了扣:“你还是第一个哭成这样的,挺新鲜。” “也就是为你了。” 许衍始终没敢问、也不敢碰他的眼睛,此刻借着不知哪里穿进来的微弱暗光,食指轻轻触了一下:“能看见多少?” “不好说,情况好时现在能看清你的五官,要是不好,就只能摸得着一点光。”谈羽并不隐瞒,实话实说,“比想象中好,但也不能算是好事。” 许衍沉默了一会儿,搂住他,做的是亲密的事儿,嘴上小声抱怨:“单人病房床也这么小啊。” “抱男朋友能嫌挤吗?” 谈羽往另一边挪了挪,两人总算是各余空地挨在了一起。 医院的中央空调不算优秀,只能听见吵人的送风声,暖意恐怕再来个十几二十年都不会多上几分。他以前总受不了冬末春初的严寒,每年都要被突然降温袭击几次,今晚算是这么多年最暖和的一次。 只是这么抱着仍是挤,听见许衍的呼吸声逐渐去了鼻音,他小声问:“咱们要这样抱一晚吗?” 许衍难过之后又是狂笑,把原话返还给他:“抱男朋友能嫌挤吗?” “不是嫌。”谈羽把手直挺挺地从被窝拔出来,艰难地凑到鼻子跟前挠了挠,“就是真有点挤,没见过你这样陪床的。” “我多好啊,这可是年轻男人鲜活的routi!” 已然奔四的谈羽没话说,许衍比他小三岁,还没到生日,严格来说现在还是26岁的正当青春。他把手糊在许衍脸上:“就你年轻,我以前也这么年轻来着!” “青春好像小鸟一样……” “我一直想问你。”谈羽没让他继续唱,“微信名字是什么意思?” “啾?”许衍嘿嘿笑了两声,亲昵地在他脖子边蹭了两下以示撒娇,“以前太喜欢你了,又不好意思直说,谈羽嘛,谈小鸟,可不就是啾?” 谈羽“哦”了一声,抓住重点问:“以前喜欢,那现在不喜欢了?” “我怎么不记得你有这么腻歪?”许衍不肯说,一点一点挪着背过去。 “我怎么不记得你这么含蓄?”谈羽掰着他的肩膀讨人厌,“说说呗,现在是不是特别爱羽哥?爱得半夜哭鼻子,还要蹭别人的病床。” “爱!爱!爱!烦死了!” 路过的护士敲了下门表示警告,两人迅速安静下来。 久到许衍以为谈羽已经睡了,他把被子掀起一个角,打算悄悄下床去。都挤在这么小的床上了,他还没摸到床边,就被身后的人拉出了手。 “不是想瞒着你,但是特别不想告诉你。”谈羽低声说,“可是没办法了,已经这样了。” 喉头几乎立马紧了紧,许衍觉得糟糕,怕是又要哭。他不敢转过去,点点头,“嗯”了一声。 谈羽叹了口气,暖暖的手指在他手背摩挲了一下:“就让我暂时做你的负担吧。” 第三十章 那天晚上,许衍也不知自己是怎么睡着的,醒来时自己还纳闷怎么到了沙发上。在狭小的空间缩了半夜,全身骨头要zaofan。 他迷迷糊糊刚醒,听见有人拧外边的门把手,意识还没清醒,人已经条件反射站起来了——进来的是个很有压迫力的高个子,估计比阮昼还要高出那么一两厘米。 梅资向他点了点头,先把手上的饭盒 恋耽美 分卷阅读55 既明 作者:阿伏 放在了床头柜,他低头挠了下谈羽的下巴,获得一声模糊的回应后起身:“我是梅资,那天给你打电话的那个。” “哦。”许衍也先去看谈羽,发现他睡得很熟,他不自觉勾了下嘴角,“我是许衍,咱们到外边说吧。” 梅资歪了下头,率先出了门。 这片都是单人病房,住的人少,很清净。谈羽那边没人,他们也没敢走远,就在病房斜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了。 “本来不想给你留个坏印象,但谈羽那几天……不大对,他身边没什么太亲近的人,只能找你,希望你……” 许衍打断了他,感觉有些疲倦,捏了捏鼻梁:“我还要谢谢你,我不是多细心的人,你要是不说,恐怕我要结结实实被他瞒住。” 梅资觉得他这话说得有些漂亮,心跟着冷了些。他打量许衍,只觉得这人比不上谈羽出彩,人心都是偏的,他在心里叹气。 也就叹这一口气的时间,他发现许衍眼睛肿着,不是没睡好觉的样子,而是扎扎实实隆得老高。 他昨晚哭过了,这想法一跳出来,梅资就觉得刚才是自己妄下判断了。他清咳了一声,伸出右手:“还没认识,梅花的梅,资料的资。” 许衍和他握手,也拆了一遍自己的名字。他往病房门那儿看,问他:“你一直陪着他吗?” “差不多吧,我也回来没几天,正好赶上这事儿。” “他到底怎么样?” “怎么样?在你面前撒娇,在我们面前什么都不说。”梅资意味深长地看着许衍说,“我们谈羽啊,命不大好。” 严格来讲,这是许衍第一次和男友的朋友会面,像见家长。他微笑着摇头,不打算理会他的后半句话:“还是谢谢你,能拍板叫我回来。” 梅资看着是个戾气很重的人,个子太高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是要赖他眼尾的那个纹身。说这话时,他的神情非常放松,眼尾的纹身却随着表情往上走,硬生生凑出了几分凌厉。 许衍对纹身没什么偏见,早几年得了一幅漂亮的小图,要不是他怕疼,早就去纹了。他指了指自己的眼角,问:“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梅资抬了抬眉,往前倾了倾正打算说话,就听见病房里的谈羽高声喊“梅子”。刚放缓的表情全没了,他站起来,挂上了满脸不耐烦:“来了来了!” 谈羽从他进来时就拼命往他后边瞅,好像今天眼睛不错,似乎是看见了许衍,他笑得眼下甚至堆出了细纹。 “我说什么来着。”梅资过去在他眼前晃了晃,“是不是你们许老师回来,眼睛就能不药自愈?” “别乱造谣。”谈羽往许衍那边伸了个手,被轻快地碰了一下,他满意地又弯了下眼睛,“粥太难喝了。” 也真是许衍来了,早几天,他吃什么都行,现在居然开始嫌这嫌那。 梅资哪能不了解他的脾气,端起粥自己喝了几勺,朝许衍歪了下头:“我说的没错吧?” 许衍绕到床的另一边,亲近地靠着床头坐下:“说得很对,精确。” 不知他俩打什么哑谜,谈羽撇了下嘴,从梅资那儿把粥抢来飞快吃完。 今天眼睛的状态是真不错,比起以前几乎就差一点了,他拿手指比出截很短的距离:“兴许过两天就真的好了。” 谁敢和他说过两天会好、过两天不一定会好,梅资没理他,把碗放好,自然而然地续上了之前没说完的话:“这是个西语单词,意思是捕猎。” 又是西语,许衍撑着床探出去看了眼:“他也用功学西语来着。” 梅资垂下眼笑了一下,这还是他第一次笑:“他不用功能行么?一辈子就那么点追求……” 谈羽没让他说完,扭头往许衍那儿看:“这人不是好人,别跟他走太近。” “哦,谁把我叫回来,说要让我见见他的爱人。”梅资托着下巴盯紧了谈羽的表情,“真爱哦,艺术家,天赋型选手。” 被现场拆台,谈羽捂着额头往床上倒:“我才不怕你说。” 他说得轻松,眼睛往许衍那儿看。天赋型选手用余光捉到了他偷瞄的眼神,气定神闲点头:“羽哥说得没问题。” “得,是我自讨没趣。”梅资飞快认输。 也许是病房的气氛太活跃,不多时就有医生进来。 谈羽今天能看见,赶紧撑着坐了起来:“陈姐。” “躺着,起来干什么?”陈医生扫了一眼余下两个人,往随身带的小本儿上画了几道,“队给你排上了,差不多时间到了,让护工带你去做检查。” 在这位陈姐面前,谈羽几乎是大气都不敢出的状态,认真听完又认真点头:“知道了。” 许衍也向陈医生点了下头,轻声道了声谢。 陈医生往出走,似乎是想起什么,饶有趣味地盯着许衍看了几眼,单向他摆了下手说了再见。 “陈医生是惠姐的同学。”谈羽闷闷地说,“惠姐什么八卦都同她讲,指不定背后怎么说咱俩呢。” “你很怕她吗?” “我都上大学了,有年回来她还给我打屁股针……” 许衍想憋笑,没成功,在谈羽怨念的眼神里摸了下他额头:“等下检查我陪你吧。” “不用你陪。”看他眼神不太赞同,谈羽急急说,“有护工,人家门儿清,你是不是今晚就走了?” 他的后半句话陡然低落下来,许衍都有点不忍心,在他耳垂点了点。 护工大清早就去排队,早早给谈羽占上了号,不多会儿就领着他走了。 许衍把 恋耽美 分卷阅读56 既明 作者:阿伏 他们送到电梯口,看人下去,抱起胳膊对梅资说:“我回趟家,晚饭我带过来,不然回来一趟什么都没干。” “我送你。” 梅资的话毫无回转之地,许衍上车时还思考了一下该不该坐副驾,随即就开始感慨自己糟粕思想看太多。昨天匆忙离开后,他就再没看过微信,坐好才有时间打开一一看过,叮叮当当好一通热闹响。 “是不是很忙?”梅资问。 “布展到最后阶段了,需要确认一下。不过我也不是专业的,最多有点个人审美,起不了多大作用。” 三幅作品定了一幅,一幅送去测试,剩下的那幅压根还没动笔。压力催得许衍像吸了水的海绵,一压恐怕就要吐水。 他倚着车窗看自己从前写的字,几乎挑不出一幅夺人眼球的。他不是没写过暴怒、热烈、膨胀的字,但拿到书法展上不太合适,一时的小情绪主导的作品太小,放在照片里看也许还行,可挂在专门空出的白墙上会露拙。 得写新的,可他始终捉不到灵感。 梅资开车很稳,许衍处理手上的事情,停稳半天才发现窗外的风景很久没变过。他有些不好意思,指了指超市:“我进去买就行,你有想要吃的菜吗?” “不用管我,晚上我还有别的事。” 连句完整的再见都来不及道出口,梅资干脆利落一脚油门飞走了。敢情刚才是特殊照顾,许衍站在原地摸了摸鼻子,一转头又拍了下脑袋——这是乐和新开的那家分店。 他的对联还在大门边挂着,空有架子的漂亮字配上玻璃幕墙看起来倒也还行,不过几个月,再看居然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家分店筹备时许衍还听闫学柯提起过,说是什么乐享超市,主打精品挂的。 即使男朋友是超市的老板,许衍还是有些“不屑”,只不过是把宣传册由常见的花花绿绿改成高级感配色,里边卖的不还是那些东西? 他一个人瞎想也能把自己逗乐,笑着往里走,看见果然是很有高级感的宣传图后更乐了,眼睛一斜不小心捕捉到旁边对联传来的反光。 普通红纸哪里会反光,许衍多看了一眼,发现对联的颜色还很鲜亮。这不合常理,风吹日晒小半年多多少少是要褪色的…… 不知是在什么的驱动下,他过去摸了一下自己的字,触感很滑,像是在红纸上覆了一层薄膜。 红纸被这层薄膜保护得很好,连起初的折痕似乎都被人特别抻平了,新鲜得同那会儿刚出许得礼家小院、放在谈羽副驾的对联没什么区别。 许衍泪窝子多浅,心一烫,手扶着对联就想流泪。 他吸了一下鼻子,喉头梗得难受,又摸了摸对联,颤着声好歹将卡在喉咙的一口气呼了出去。 还没到立春,黄昏都急匆匆地想早点下班,天色早早就暗了下去。谈羽的眼睛到了晚上就不大好使,他有点着急,许衍再晚来一会儿,他恐怕就彻底看不清了。 好在许老师似乎和他心有灵犀,没等天彻底黑下就来了。 病房的灯早些时候就开了,不大亮,因此许衍过来时带进了一线外边的白光。 谈羽先看到光,不知不觉就笑开了,等人从短小的过道彻底站到面前,他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藏了小杰瑞的奶酪,甜蜜得极有生命力。 ——许衍怀里抱了束烂俗、火红、美丽的玫瑰,偏巧垂下的手上还提着一组家里的饭盒。 是这世上最难寻的浪漫,也是这人世最妥帖的踏实,一齐由他交到了谈羽手里。 第三十一章 书展开幕那天北京的天气很好,从各个角度去看都是万里无云,只在很远的地方缀了一点白色的絮状云彩,像做工精致的蕾丝,精致可爱地挂在那儿摇晃。 许衍没有穿得过于正式,好歹换下了最爱的格子衬衫,身上裹的是件绣了暗纹的白衬衫。版型极好,也衬人,听说是燕睿从鼓楼附近的中古店淘来的,倒便宜了他。 许是往来的都是“艺术家”,开幕式简短得不像话,人群只在入口处的白色画布前站着拍了张合影,还没站齐,活像个人类cos的稀树草原。 今天从三密过来的人不少,许衍倒没激动地站在门口,但也堪堪只能算在影壁旁边。他不停地整理袖子,不停地问燕睿自己看起来怎么样。 北京大妞嫌他烦,夹着烟盒往后门走,随意地摆了摆手:“放轻松啦,许老师。” 来的第一个人是闫学柯。 小闫这段时间一直在表演人间消失,瘦了不止一圈,倒是精神头看起来还行。他给了许衍一个很满的拥抱,松开手时还夸张地揩了一把并不存在的泪:“就盼这天呢!晚上给你庆祝,场子我已经定好了,你得来。” “好嘛。”许衍也替他抹“泪”,“乖乖再等等,等攒够一拨人哥哥再领你去看字。” 这拨人里谁最重要不言而喻,闫学柯不是许衍,有十分的心思偏要装成七八分,他扯着人强行站在了门口:“我陪你等。” 不知怎么的,许衍硬生生地有些脸红了,热气从耳根起一路往上蔓延,直逼到眼角。 他赶忙用手背降温,还没在稍低的温度里舒服几秒,就被闫学柯拽下了手,抬头一看,谈羽来了。 两人事前也没有商量过,偏偏都穿了白色的衬衫。 比起来许衍的还要再正式一些,同样是白色,谈羽这件就柔软了许多,他到了室内脱下外套,把手上捧着的干花递到许衍手里。 是束满天星,颜色简单,只在包装上用了小 恋耽美 分卷阅读57 既明 作者:阿伏 心思,非常小巧可爱。许衍拥了拥他,极其自然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谢谢。” 闫学柯发小心思作祟,也上前抱了抱他。 谈羽来前就说今天眼睛情况不大好,旁人也能轻易看出他视力恐怕有点问题。闫学柯却像视而不见一样,没一点惊讶,眉眼间还跳了几分高兴。 他抱完退了一步,冲许衍呲出个笑:“我和谈哥可好了,前几天还见面了。是不?谈哥。” 许衍挑了挑眉,还想同他说几句话,就看他像鱼儿入了水,倏地混入人群跑远了。他只得去问剩下那个同伙:“你们谋划什么了?” 谈羽摸了下鼻子,摆出一个明显是在撒谎的表情:“没有,他在骗你呢。” 还能真追究发小和男朋友?许衍挽上谈羽的手:“走,我带你看字去。” 还是开展的第一天,人非常多,又是需要驻足片刻才能看过的作品,几乎每幅字前都围满了人。 谈羽自嘲:“还好我也不是真的用看的,不然咱们得排队。” 他本人心态都这么好,许衍愈发轻松了些,先挽着他到了影壁前。 应当称作影壁的地方悬了一块白色的画布,也是刚才参展人员合照的地方,现在已经被签上了各式各样的名字。 许衍低头找笔,解释道:“来的人都在这块布上签过字,等展结束,也是这次书展的一件重要作品。” 他把自己的名字签好,问:“你能自己签吗?” 谈羽说可以,但要签在许衍旁边,还要他等会儿拿个爱心把两人的名字框起来。 三十岁男人的少女心……许衍默默地圈了一个狂野的爱心,好不容易才把谈羽签歪的名字框了进去:“行了,我圈了。” 第一幅字就挂在影壁后头,有人把这儿当看展的起点,有人会选择最后来这一站,现在人还不算太多。 许衍领着他绕了几步,停下说:“我们在影壁后边,是我前段时间写的小楷,像我们之前看过的《羯摩经》,只是没有那么宏大。” 他又补了一句:“不过也是很大的,好几千字呢。” 《羯摩经》的样子差不多还能从眼前浮起,谈羽想象了一下,大约是蝇头小楷,整洁乖巧地排排坐在纸上。就像是能看清一样,他严肃地点了点头:“不错,写得很好。” 越过影壁,往第二幅字走时,他们和人群混在了一起。 许衍握紧了谈羽的手,走得很慢,顺着人流依然费了些时间才到区域交接处。挂在这儿的字最后还是选了契合主题的,正好前段时间他练过几天六分半书,就从作品里挑了一幅大小合适的。 左边是常规的书法,右边就成了“群魔乱舞”的地方,这幅字挂在这里便成了一个有趣的衔接,提醒观众要提高注意力,到了换场子的地方了。 六分半书对谈羽来说显然超纲了,他站在字前发愁,眼睛茫茫地看着许衍。像在撒娇,嫌他语言素养着实不高,怎么连一幅字都不能活灵活现形容出来。 许衍也急,牵着谈羽从各个角度去看字,离远之后,他比划了一下:“就好像每个字都在伸胳膊竖腿一样,一撇一捺组合在一起不是常见的字,但单看却又在章法里。” “那就是满纸捣蛋字了?” 许衍高兴了,抬高他的手啄了一下:“就是这么回事!” 来前谈羽让梅资搜了这个展的宣传信息,贴出来的人名里他只认识许衍一个。两人又闷头搜了其余名字,几乎个个都有满满的履历和长长的头衔。 这么看,倒数许衍背景最干净了,只提到他是渠星推荐来的新星,好像要把他塑造成最神秘的天降嘉宾一样。 在谈羽眼里,许衍的字自然是天上地下第一好的,勉强别人和自己有同样的想法显然不大可能,但他也不希望旁的人去批评许衍的字。 现在这个年代,攻击面向大众的人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人们毫无理由、毫无逻辑地去抨击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这样的事并不罕见。而许衍的名字后边就缀着高亮的渠星,他是宣传手册里公开的秘密武器,这无疑会让他与他的作品成为人们重点关照的对象。 刚才他们和不同的人不断擦肩而过,谈羽听到了许多评语,夸赞多是一个“好”字,批评却像涓涓小溪,叫人再也无法小觑任何一个人的批评能力。 他有点紧张,不知最后一幅字是怎样的景象。这种情绪太浓厚,导致手掌心被接连挠了好几下,他才反应过来。 “这是这几年来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一幅字。”许衍说这话时没有什么多的情绪,平淡极了。 谈羽转头看他,只能模糊看到一点轮廓,分辨不出任何有用的表情。他握紧了许衍,一颗心跟着迅速平静下来:“好。” 到了展厅的核心区域,同外间的布置方式都不一样了。 这次的新锐书法家只有三位,各自呈现作品的空间都是独立的。基本上可以说,这样的空间对一幅字来说绝对是过大了,这样布置的意义几乎就摆在明面。 ——作品承载的意义远大于其物理上的面积。 许衍的字是前一晚才写好的,来不及、也没必要做更精美的装饰。在最普通的白宣纸上用黑色的墨汁写了字,再覆在木头支架上,静静地立在中央。 和外间大部分作品没什么差别,黑白分明,甚至更简单,只写了一个字。 “我写的是‘明’。” “哪个明?” “明亮、明天、明白、明智……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不知道。” 恋耽美 分卷阅读58 既明 作者:阿伏 这世上没什么奇迹,谈羽就站在“明”字面前,可他只能捕捉到一团黑与白构成的迷雾:“给我讲讲吧。” “写得不算干净,墨点溅出了很多,但到了最后一笔浓墨转寡,收笔有些柴。笔画也不干净,没有一笔写得规整,甚至有一横有了飞白书的痕迹。日和月靠得不算近,有点远,被中间繁杂的墨迹缠在一起,像是不得不凑成了一个明,可它确实是明。一个很大的明,只比我矮一些。” 眼前还是不甚清晰的黑白,谈羽不想再看了,稍抬了点下巴,闭上了眼。 白纸上落的“明”,小学一年级都能写出的字,却被黑墨造就的纷繁复杂。有飞溅的墨点,有运笔时本该轻、却写明了痕迹的连接线,听说连短横里都有空白的缝隙…… 听起来,好像是个很酷的“明”,再懒得用技巧去隐藏行字时的笔触,将一切原原本本地留在纸上,展现在人们面前。 写的是“明”,写的也是“我”。 依然能听到同一个空间下的评论,每个人和“明”碰面的第一观感都不同,褒贬都有,谈羽却觉得不重要了。 他没有艺术家的敏锐灵魂,可他有向爱人靠近的天然渴望。不用看,他听见了许衍的声音,写作“明”,实际藏的是万千思绪,说不出、道不明,却依然想让他明白。 幸运极了,对许衍,也对他自己。 几乎不用再说多余的话,谈羽抬手碰了碰许衍的头顶:“晚上一定玩得开心,我不等你,你可以玩到天亮再来见我。” 许衍说了声“好”,执行得彻底,真玩到了快五点才回了酒店。他有多的房卡,蹑手蹑脚刷过,猫着腰站进玄关,和对面坐着的谈羽打了个照面。 基本就只剩几寸清明的人愣了愣,下意识地直起腰整理了一下头发:“宝贝。” 他实在是满脸醉意,脸蛋都飘了火烧云,谈羽逗他:“你是怕喊错名字,所以叫宝贝糊弄我呢?” 许衍傻笑了一下,竖起食指摇了摇,可说话前还是仔细看了看谈羽的脸,这才胸有成竹地说:“啾啾,谈小鸟,我们谈羽,我没说错吧?” 看谈羽没摇头,他快快乐乐小跑过去,直接坐进了他怀里,胡乱亲了亲:“好想你,马上就要喝醉了,为了你才清醒着回来的。” 酒意熏人,许衍有点害羞,脱了外套,回身往茶几上放。他眼睛尖,一眼看到了一个精美的信封,身体也不僵硬了,倒仰过去捞了起来:“送给我的吗?” “拆开看看。” 许衍多有情趣,拆信封还记得去吻谈羽,含含糊糊道谢。他取出里边的东西,把信封丢远,这才顾得上看,是报纸。 酒精的影响一点点降了下去,他小声呼吸,打开了上边那份,一眼看见了还很年轻的孙景晤和许娴,以及站在两人中间捧着奖杯的小小的自己。 他当然有父母的照片,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当过去相处的影像逐渐褪去,逐渐便只剩下这些照片串成了一部无声的电影。 报纸上的这张照片太珍贵,好像还是鲜活的孙景晤和许娴,是无数遍里没有的,还要年轻,还要快乐,还有他。 许衍只来得及把报纸挪远了一点,一秒都没用,泣不成声。 是喜极而泣,他哭着还安抚了一下有点慌张的谈羽,又拆开了另一份报纸。 这次不再是旧报,日期就是今天,是三密晚报。 刊在上头的照片也就是几个小时前拍的,都是熟悉的人,谈羽、闫学柯、吕陶颂、马坤池、梅资和他自己,右下角的通讯员写的是燕睿的名字。 眼泪不停往下掉,甚至还落了一串可疑的鼻涕,许衍不顾形象吸了下鼻子:“你是要送我过去和未来吗?” 谈羽挑了一下眉,纠正他:“他们可不是你的未来,你的未来只能有你和我。不行,这份重新送,这个不算……” 许衍把他余下的话堵了回去,捧着他的脸吻了下去,用情和欲去回应爱。 第三十二章 “明”字的反响远超出许衍本来的期望,他本打算结束后先回三密反刍一会儿这次的经验,没想到紧接着就飞来了无数邀约。 他没被眼下的好前景冲昏头,“明”字本身写得好是一部分,还有相当大的原因是因为渠星。他也老实,真把上个展那两幅作品拍卖得的钱打给了渠星,又被原路退了回来。 女朋友回来了,渠星的脾气还是一点没变,在微信上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临了才说了一句“写得不错”。 自从孙景晤离开,再没人在写字这件事上指点许衍,他只得一个人摸索着一点点找光。渠星的评价就好像将现在和旧日时光连在了一起,他仍是未长大的孩子,只管去写,身后有人为他守着创作者看不见的底。 他很开心,把那条语音转成了文字,偷偷截图保存在了相册。 许衍的相册多数都是截图,看见的字、碎片的理论、繁杂的工作沟通,还有更多医院检查的单据——这是为了监督谈羽定时去检查。 几乎可以肯定,谈羽视力受损的主要原因是长期头疼和过度劳累。但也奇怪,自从眼睛看不清后,头疼拜访的次数越来越少,他最烦吃药,干脆把治头疼的药停了,头疼居然再也没犯过。 这期间,谈羽放下了之前负责的乐和的工作,再回去也没沾手日常的事务,他夸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儿,气得惠邡提起裙子就要揍人。 可以这么说,许衍胡乱混过来的这五六年里,近几个月是最难得的圆 恋耽美 分卷阅读59 既明 作者:阿伏 满好时光。他最后在所有的邀约中挑了个巡回展,时间跨度长,能叫他边往前走边回顾过去,更不要说合作的人仍是燕睿。 一点都没察觉,冬天就完全褪去了。天气热得太快,他不想端大师范儿,想穿短袖。他不停地提,燕睿不停地驳,这点小插曲便成了早夏工作前的短暂乐趣。 巡回展的第一站在广州,广州站来的名人最多,许衍排在了后头。 原本的计划是让他延续走“明”字路线,狂放、霸气,一个字就能牵住所有人的眼睛。“明”可遇不可求,他只说自己目前没有灵感创造这样一幅作品,真正的原因却没说出口。 他现在的名气正往上走,背后还时时刻刻贴着渠星,来看他的人心里都有各自的基准线。不要说写得不好,只要写得不那么完美,在众人眼里,许衍就是一个沽名钓誉者。 种种原因之下,广州站许衍只出了一幅字,最终选的还是孙景晤当年的那首词。 心境虽然变了,真动笔写,许衍不算游刃有余。落笔的前几字还好,勉强够得上胸有成竹,越往后写,他越不知该如何摆布笔画,心情焦躁,成了一幅前润后枯的字。 燕睿拿到却说好,像许衍这样的习字者她见的太多,哪一个不是少年时就攀上了天才的名号,短暂的水花之后再沉默数年。有些人出头了,有些人就在许多年的练习里把自己消耗得一干二净。 她不会写,却能欣赏。 许衍的字论功底当然比不上浸淫此道几十年的前辈,可要在他这个年纪比,他的笔力不知深厚了多少。即使如此,如果只是朴实地写一二个字,那大家都没什么出彩的,只能说是写出了还不错的字。 若是放到将要展出这个前提下,那情况又有不同。虚浮、卖弄、夸张、徒有其表,这些都是展出的字里常见的问题,但许衍不同,他若是受了影响,便把一切交给多年练习的惯性。 毛笔载着他的情绪,成的字不论外表,内在都是情绪与技法全都饱满的诚意之作。 捱过了广州站的审判,许衍请了个假,打算回三密休息几天。 他也不过外出两三月,回去却觉得不适应。好像是住惯了酒店的样板房,再回到自己家,碰到哪儿都觉得温馨得不可思议,看见厨房抽屉里放的三五双筷子都能感慨半天。 上次见马坤池时间紧,许衍只来得及跟他讲见到了渠星、有好消息,这几天才终于有时间促膝长谈。 不比上次,这回马坤池提前得了信儿,和夫人在家准备了两三天的卤货,还专门去红砖路吊了二斤薄酒,就等着徒弟上门。 许衍知道去了有的吃,格外有动力,不到十点就坐在了客厅,夸师娘气色好,说师弟个子高。过会儿和马坤池一碰杯,方才的大人模样全没了,眼睛红红,多少年的委屈就憋在喉头,却不能说。 他抿了下唇,强行把泪咽回去,一口气喝完了杯中酒:“老师,我把照片和渠老的信都给你,你比我懂人情世故,我不要他身败名裂,只要一个道歉。我们一家三口到如今……虽说是命不好,可能不怪他吗?” 马坤池比他还先流泪,大拇指指缝藏着数年习字的墨痕,在眼睛上蹭了一下。他什么都没说,又把酒满上,同许衍碰了一下。 红砖路的酒从来是先尝烈再品甜,今天许衍却觉不出甜来:“我现在是真的什么都不求了,回头去孙老爷子那儿喊一嗓子,孙景晤的清白我还给他,什么都不欠他了……” 从出事儿到现在,孙老爷子一直怨恨许得礼当年收了张富恩的钱,硬生生毁了孙景晤留在他那儿的所有字。孙家没有出事儿的字,他便认定是在许得礼那儿,连带着同许衍再不来往。 许衍同这位祖父虽没多深的感情,但当年失恃失怙,许得礼又是那样的人,孙老爷子是亲手斩断了他的最后一丝亲情。 他端起杯笑了一下:“我就去他门口喊,孙景晤的清白还是我们许家人找回来的,你……你……” 说不下去了,许衍还是没忍住泪,捂着脸沉默了半天。再松开手,眼睛红通通的:“我现在什么都挺好的,说这些……就是还没习惯这么好,以后慢慢就不会了,不会了。” 师徒俩对视着笑,却都是泪点比海平面还低的人,说会儿哭会儿,到最后没一个清醒。 真是彻彻底底醉了,许衍以为自己干脆就在马坤池那儿睡了,第二天一睁眼,看见个姓谈的睡美人,还当自己是在做梦。 谈羽这段时间眼睛好了很多,不再时好时坏,而是稳定在了能视物只是看不大清的状态。人也听话了,遵医嘱,饮食睡眠都注意许多,还沾上了早睡早起的“毛病”。 这会儿许衍一醒,他立刻也从梦里挣扎起来,估计什么都没看见呢,先微笑着道了声“早”。 许衍和闫学柯、吕陶颂都一起喝过酒,第二天醒来再蓬头垢面、生不如死好像也没什么,现在躺在谈羽旁边,一切都不同了。 他几乎跑出一道残影冲进了淋浴间,用上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把自己重新打理成一个人,这才撑着门探头出来:“早,宝贝。” 谈羽很不给面子地笑了半天,末了朝他勾勾手:“谈哥给你批假条,下次再喝醉了,不回家也成。” 大概是昨晚做了什么搞笑的事,许衍明智地缩回头大喊:“今天约会,约会去吗?” “去呗,就是不能看电影。” “许大师是那么俗气的人吗?” 常见的约会不过 恋耽美 分卷阅读60 既明 作者:阿伏 是看电影吃饭喝奶茶,许衍果然不同,领着谈羽到了路尽头的那间新寺。 一过三密的地标雕像,沿着主路一路往西,离很远就能看见坐在路那头的寺。寺叫兴感,说是才建好没几年,可仔细回想,也够一个学步小童读完小学了。 车放在停车场,最后七八百米得走过去。 从远处看身姿曼妙的飞檐逐渐变得粗笨,外墙精美的画也逐渐略显粗糙,两人牵着手越走越近。将跨进门那一刻,谈羽拽了一下许衍,有些严肃,问他:“你来许什么?” 许衍只停了一下,拉着他跨进了那道门。 正是将要关门的时候,售香贩灯的小店老板都在打瞌睡,有些心急下班的已经半合上了门,许衍紧赶慢赶才买了两盏最大的莲花灯。 他没去主殿,把莲花灯供在了两旁的长明灯边,双手合十鞠了个躬。 谈羽没说话,跟着弯了一下腰。 临出门前,起了风。供着长明灯的架子上,万千灯盏跟着眨了一下眼,不受什么影响,依然既亮又明。 情人间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心意相通,谈羽揣着许多糊涂坐回车上。 三密的夏天向来来得艰难,风吹雨淋是必过的关卡,偶尔还会并上电闪雷鸣和冰雹雪花。兴感寺后的天被压成了黑色,像是有携了电的龙在后头不断穿行一样,闪着让人心慌的亮。 许衍朝谈羽点了一下下巴,让他从储物箱取东西。 储物箱里除了随车附带的各式小册,就只有一个熟悉的丝绒小盒。盒里的戒指和谈羽手上的一样,只是那圈漂亮石头换作了暗红色,同样漂亮。 他想刻意保持冷酷,没做惊讶的表情,像是就该这样,平静地牵来许衍的手要给他戴上。 “等会儿。”许衍却动了,一抬手压住了他的动作,“你知道,这戒指戴一只还是戴一对……是有区别的。对吗?” 谈羽没抬头,也没搭腔,反手重握住了他,在和自己相同的位置,给他戴上了戒指。 第三十三章 巡回展的最后一站在上海。 从拿到时间表的那一刻,谈羽就默认这里将是庆祝活动的起点。 他神神秘秘策划了好一段时间,许衍百般打听,愣是一点靠谱的消息都没探出来,他只得安安心心做自己手头的工作,强迫自己假装不知道。 上次参展,许媛正到了高三的关键时候,许衍压根就没向舅舅家提起。反倒是许翰在报纸上看见消息,打来电话道了恭喜。 这次在上海闭展,许媛高考前就说她要来,考完消沉了几天,收拾了心情和行李真的投奔过来。 她没想好自己将来要从事的工作,但羡慕一位做舞台的博主很久,只当是次近距离接触想象中工作的机会。 她来得也巧,正是开幕前最繁忙的阶段,燕睿毫不客气地把她当成了免费劳工。她也不在乎,只要有吃有住就行,跟着活力四射地跑了好多天。 到了半夜闲下来,她还会到许衍的房间打会儿斗地主,逼得正闭关憋字的许衍活生生冒了两颗痘。 这天又是个半夜,从来都是先敲门再进来的许媛直接刷了卡冲进来,举着手机脸蛋红红:“他说要来!” “谁啊?”许衍正低头削笔,这段时间太用功,他打算把磨秃的一支大楷毛笔改小再利用。 “他啊!就他。” “伏地魔啊?”许衍大约猜到是妹妹暗恋的男孩,却装糊涂,“麻瓜世界应该可以提他吧。” “许衍!” 少女生气了,许衍赶赶紧把小刀和笔杆放下,清清嗓子:“那个男孩儿?” “嗯,我说我来给你帮忙,他就说正好高考完没事儿,也想来上海玩几天,问我能不能招待他。”许媛焦躁地满地乱转,“我倒是答应他了,可是我不敢,我怕万一尴尬怎么办?要是我打嗝放屁影响形象怎么办?烦死了,出了学校我都不会和他打交道了!” “我以为你都不喜欢他了。”许衍又慢悠悠地削起了毛,“也没听你再提。” “喜欢一个人还要天天挂在嘴上吗?拿心喜欢,又不是用嘴。” 拿嘴当然也可以喜欢啊,许衍默默地在心里开了个黄腔,正色道:“和他吃吃上海小吃,转转漂亮地方,踩踩马路,溜溜食,不也挺好。” “太平淡了吧,我想做个特别的人。” 许衍问:“特别?你觉得什么是特别?” “我追的一个博主和她男朋友在一起就很有意思,去那种很疯狂的日料小馆,去不知名的小岛,还有开车追夕阳,这不就是特别嘛!” “不也是踩马路、吃美食吗?不是做的事有多特别,而是这件事是和这个人一起经历的,因为这个人,所以特别。” 许媛托着床沿眨巴眨巴眼,有些气馁,垂下头:“我也不像是他的特别的人。” “就做你自己吧。”许衍走过去,蹲下摸了摸她失魂落魄的脑袋,“和喜欢的男孩儿一起玩,多喜庆的事儿,想太多你都忘记刚看见消息时多开心了吧?” 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许媛依然扁着嘴,眼睛却笑了,切到聊天框给许衍看他们的对话。她两只手恨不得一起比划,一路把聊天记录翻到高考那天,看了半天,猛地转头问:“我天,他刚考完就两三分钟给我发消息,我是不是想多了?” 她的大额头差点儿磕上许衍脑门儿,吓得他赶紧后退一尺:“我猜你没想多……吧。” “那我有信心了,我决定——” 等了半天没等到剩下那半截话,许衍问:“决定 恋耽美 分卷阅读61 既明 作者:阿伏 什么?” 许媛一秒泄气:“去迪士尼吧……全世界小孩都喜欢,我要是不是特别的人,起码迪士尼特别吧!” 敢情绕了半天还在特别这儿,许衍点了下她的额头,重回案头去修自己的坏毛笔。 许媛情绪来得快,走得慢,但不会有多的影响。她一个人不知想什么,过会儿凑到许衍这边看热闹:“那个哥哥和他女朋友怎么样了?” 许衍停下手里的活儿,语气平平地说:“分了。” “啊?我以为他们……他们会再坚持坚持呢!”许媛又有点小难过了,“闫哥儿不是很喜欢姐姐吗?就因为不生小孩吗?你们男的是不是都想要小孩?” “我清清白白一个同性恋,你别瞎说。” “现在好像就是这样……”许媛惆怅地说,“时代进步太快,跟得上的人多,跟不上的人也多。说不上谁好谁坏,大家好像都有自己的理由,到最后也都不算好。” “哥哥,你和谈哥也这样吗?有这种不得不的矛盾吗?” 说到正事就不叫嫂子了,今天这毛笔算是修不了了。许衍叹了口气,到旁边小桌拆了条奶茶:“我和他都是……完成时态的人,该有的摩擦早几年就和之前的人磨合过了,没遇上什么……” 他停了停,点头说:“要说有什么矛盾,就是凡事为对方考虑,自己总会先退一步。” 许媛是个假想理论大师,这会儿也听不懂了,她问:“退让不好吗?” “他前段时间眼睛出了点小问题,因为我在准备参展,所以没告诉我。他真的有本事瞒过我,最后摔了一跤,额头撞开一道口子,他的朋友才联系了我。你觉得退让是好事儿吗?” “他不想让你多操心,而且他也很大的人了……” “媛媛,爱从来不是一个体面的词,爱只能让你想去做一个完美的人,而不是因为爱而完美。”许衍把奶茶推到妹妹旁边,“他退,我就要进。若是有一步没有配合好,我们就差了一步;两步三步,离得太远,就只剩下以为是爱的破铜烂铁了。” 许媛还停留在该不该和心动男孩一起去迪士尼的阶段,这段话对她来说信息量有些大,她思考了一会儿,大脑干脆过载了:“听不明白,难道重要的不是爱吗?” “我们家的小囡囡啊。”许衍微笑着叹了口气,“爱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靠爱要是能行得通……” 他明智地停下了这个过于负面的话题,有些生硬地说:“我觉得迪士尼挺好的,哥哥给你赞助。” 那晚许媛回房间后,许衍给自己开了瓶酒。 有时候情绪上头是一件很无奈的事,并非突然的感悟或者长久的思绪,只在当下,不合适的人、不合适的时机,偏巧让思想滑过此处,然后就乱了。 在谈羽的事儿上,他有遗憾,惭愧于自己的迟钝,却又因谈羽的隐瞒有怒气。人太复杂,承认自己的错误时慷慨,可认错后却也不甘心,总是贪婪地想叫对方也伏下头。 说到最后,还是遗憾,不去想在下次做得更好,只想回到过去再弥补一次。 一瓶啤酒实在没什么多的感悟,些微的酒精上头,也只能达到延缓睡意的作用。 许衍重新回到了桌旁,对着宣纸发起了愣。 上海站的主题宏大,叫“生命”。 他想了很多天,什么是生命,如何用一支毛笔表达生命。很多年前,他看过一个讲述海洋生物的纪录片,在过于空旷的海底,任何生命都被衬托得异常渺小。 可生命绝不能用单一的渺小来概括。是渺小,但放在独立的个体身上,就是全部,就是来这世上走一遭的独一份的宏大。 太难了,许衍想给巡回展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眼下却连这个句号都写不出。 第二天燕睿来送早餐,看见他眼下的两个黑袋吓了一跳:“一晚没睡?” “睡了,没睡着,总是醒。”许衍觉得自己几乎就要枯槁了,捏出支烟问燕睿,“能抽吗?” “那给我也来一根。” 两人站在窗边吐烟,动作出奇地一致,都叉着腰,颇落魄。 一支烟的功夫,燕睿连叹了好几口气,末了烦得直接把烟碾灭:“男的都不是好东西。” “咳咳……”许衍问她,“怎么了?” “你觉得我漂亮吗?” 许衍又想拿出“我清清白白一个同性恋”的句式,他往后退了点儿,看燕睿最近染黑的头发,诚恳地点了点头:“还成,不赖。” “我是想听你夸我吗?”燕睿不满意,从早餐堆里掏出个包子啃起来,“你别管了,我自己能应付。” “你也没说到底是什么事儿。” 过了两天,许衍正和也来凑热闹的闫学柯对杯闲聊,燕睿发来了一个地址,好像连多的打字时间都没有,隔了几秒,她敲了个带感叹号的“1”,再没了动静。 “什么意思?”许衍已经喝了不少,脑袋发茫,起身找了半天外套,“你给咱叫个车。” 闫学柯喝的可乐,点开地址看了眼,把他推坐在椅子上:“我去吧,就上次那女孩儿是吗?” 一时着急,许衍嗓子都哑了:“对,对!就是她,最近头发刚染黑……不行,我跟你去,诶我手机呢?” 闫学柯对着许衍难得强势了一把,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看我,对,看我,我去,你等着,明白吗?” “那我在楼下等你们。” 快到夏天,昼夜温差大,时不时还会来场雨,太阳积攒起的温度总被轻易地驱走。 闫学 恋耽美 分卷阅读62 既明 作者:阿伏 柯多穿了件外套,一出门还是打了个激灵,他向坐在酒店大堂的许衍摆了下手,扭头给司机道了声好:“师傅,麻烦快点儿。” 那地方是个夜店,闫学柯去的路上在微博搜了一下,看见的照片都有些过。还好没让许衍跟着,就他那状态,跟掉狼窝里没什么区别。 他又催了一下师傅,好歹在零点前赶到了。 既然已经到地方,闫学柯没再等,直接给燕睿打了个电话,维持着通话的姿态推开了包间的门。门内的人不少,男男女女,女的基本都在男的膝头、怀里缩着,他扫了眼,挂了电话,低着头直接坐在了燕睿旁边:“什么事儿?” 没想到是他,燕睿脸上的笑没变,特亲热地搂着他:“男朋友来了,得跟着他走。” 闫学柯看见她舌尖上挑着个小梗,估计是樱桃梗还是什么,没想到这年月还有人玩这种把戏。他往四周看了看,按着燕睿的肩膀,嘴动了一下,是小声说的“抱歉”。 燕睿还没反应过来,舌尖挂着的樱桃梗就不见了。等她又一个没反应过来,刚还和自己挨着的唇瓣一开,闫学柯舌尖已经挑了一个打了结的樱桃梗。 出了门,燕睿直接在街头爆笑出声:“你怎么做到的!哇! 是和我接吻的时候就开始打结了吗?” 闫学柯挑了下眉:“你管那叫接吻?” “你和许老师说的不一样,他说你是朋友圈小可爱。”燕睿倒着走看他,“真想雇你来陪我应酬,你会玩的花样肯定比他们多多了!还能假扮我男朋友。” 闫学柯低头笑,给许衍发了个视频请求,接通之后对着燕睿:“来,给你许老师报平安。” “许老师!您的朋友太厉害了!”燕睿往前凑了几步,“您别担心,早点休息。” 许衍觉得自己像是这两位小可爱的老父亲,他甚至对着摄像头微笑摆手道了再见。还好酒店大堂只剩下值班的两个工作人员,没多的人注意到他的傻动作。 一环套一环,他坐得太久,起身时背也跟个人形象挂钩,有些不舒服,他站电梯里还拧着看了半天。 这方面谈羽就要比他强很多,谈总作为一个二代企业家,之前的日常工作非常繁重,还总要紧急出差,活生生锻成了铜皮铁骨。 前段时间眼睛不好,最近刚恢复得差不多,就又开始了每日的健身房报到。 许衍自己过得日夜颠倒,同谈羽联系总是格外注意时间。 下午两点是谈羽的西语课,晚上六点就要去健身房,要说几句情人间的甜言蜜语只能在早上或者深夜。偶尔时间赶得巧,正好能碰上晨跑回来的谈羽,说话间还带着喘,听起来很性感,也很近。 ——作用强劲,能叫人做春/梦。 第三十四章 可惜这晚没有春梦,也没有梦。 再醒来正好赶上黄昏,日落甚美,只占了窗户的一点边角,就让那个角落变成了整个房间最瑰丽的地方。 许衍枕着手看出了神,眼前突然掠过只黑色的鸟,他才猛地回神。 他抓住难得的灵感翻被下床,桌上铺的是张撒了金粉的花哨宣纸,他一把揭过,随手捏来张麻纸,写了句诗:“日落山之幽,临风望羽客。” 一时的灵感配最自然的笔迹,许衍退了几步看字,只觉得上海站仿佛已经落幕了。 他给谈羽打电话,过了好一会儿是个陌生男孩儿接的电话,不认识他,问他有什么事儿。 这还是第一次,许衍笑了一下,让他给谈羽说是许衍。 没多久,电话倒了一手,谈羽喘着气接起来:“刚才是私教,你说。” “咱们去哪儿庆祝?”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谈羽朝男孩儿伸了下手,要来杯子喝了一口才说:“海边吧,没什么创意。” “什么海边?芭提雅?普吉岛?不是这些吧。” 谈羽:“租了个岛。” “羽哥……”过了好一会儿,许衍无比认真地说,“你知道巡回展的作品会拍卖吧?万一我红了,还是有希望超过你的,下次给我个机会炫富,求你了。” “行啊,要不你把我买了算了,也能炫富。” 这还是许衍第一次这么坚决地挂掉两人的电话,谈羽笑得半天停不下,对上男孩儿冷冰冰的视线才收敛一点,他把手机放到一旁:“不好意思,说你是私教,他还不知道。” “要不是看你乐成这样,我要以为你是渣男了。” “是渣男会不过终面吗?” 男孩儿歪着头想了半天,眉头皱很紧说:“太渣的话不行。” 谈羽又乐了,没笑几下自己收住了,他把水杯放回到门边的小柜上,人也顺势靠了过去:“我不知该从哪里跟他讲,我不舍得分手,他也不会……” “正常人都不会。”男孩儿向他挑了挑眉,“你应该向他坦白,如果被他自己发现,你再是老油条都不管用。” “我知道,会找合适的时间和他沟通。” 什么时间合适谈羽还没想好,上海站就开幕了。碰巧是个周一,听说邀了许多博主,人流量不算少。 没能亲眼看到开幕当天的“明”终究是个遗憾,虽然没抓住沟通的时间,他还是握紧了这次重新看“明”的机会,照例带了一束满天星。 同上次不一样,许衍今次已经小有名气,有不少人就是奔着他来的,少不了一通应付。 谈羽和“私教”进门时被他发现了,两人只隔空撞了一下眼神,他和男孩儿说:“你别说漏嘴。” 男孩儿又用看渣男的眼神看他, 恋耽美 分卷阅读63 既明 作者:阿伏 低声说:“加入我们对你来说是一件很耻辱的事吗?” “那倒不是,不过现在不是还没定吗?终面过后再说吧。” 过了大约半小时,许衍终于得了空,他接过花,亲了一下谈羽,眼睛笑得弯弯问:“这位是?” “我的教练。”谈羽说,“他陪我来上海参加一个比赛。” 没听谈羽提起过,许衍愣了下。 男孩儿伸来右手:“你好,我叫高梦九。” “许衍。”许衍同他握了握手,三人并肩往里走,他问,“什么比赛?我以为他只是对健身有兴趣。” 高梦九贱贱地笑了一下,回道:“谈总有意入股我们的生意,现在是双向考察阶段,不好说。” “主要是我被考察。”谈羽自然而然牵住许衍的手,开始赶人,“你没别的事儿做了吗?” 等高梦九走远,谈羽立马抛却所有形象,直接埋在许衍肩膀处撒了个大娇:“想看‘明’。” 许衍还对这个高梦九有点兴趣,他追着对方的背影看了会儿,才在谈羽下巴挠了下:“不想看这次新写的字吗?” “都想看。” “明”是豪放夸张,等人高的字,运墨到了极致,每一笔都写得清楚,坦诚里带了傲气。 这次的字却不同,一句短诗,像信手写来一样,个头适中、距离适中,铺在纸上精致可爱、闲适有趣。 许衍问他喜欢哪一幅,他挑不出。说句俗话便是各有各的好,即使风格不同,但也在各自的风格里走到了顶端,他都爱。 真要说最喜欢,谈羽背着手弯腰看“羽客”:“为什么想起这句诗?” “看见了一只黑鸦。”许衍拿手比了一个取景框,“就在窗边、眼前,我没准备好,它就来了,陪了整个黄昏。” “那它陪的时间有些短,考不考虑换个羽客来陪你?” “那就把今天的黄昏给这位羽客吧。” 上海站闭幕还有几天,许衍不等了,黄昏时果真在展馆外遇见了一位羽客。 羽客穿件不知哪里来的黑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处,没看见他前还掀起领子扇风,看见之后手忙脚乱放袖子、整衣领,忙了半天更加乱糟糟。 许衍抬了一下手,给他理好衣领:“还是个总呢,这么多年西装穿哪儿去了?” “我这是给你机会展示穿衣技巧。”谈羽勾住他的手,轻轻晃了下,“走吧。” 没等起飞,许衍就彻底睡沉了。 机舱的冷气开得很足,夏初的丁点儿热气根本抵抗不住,他睡得缩手缩脚,梦中都不由自主地往谈羽这边靠。 有毛毯,谈羽却存了私心,他把自己的衬衫脱下罩在了两人身上,不一会儿,也跟着睡了过去。 此行的目的地在印尼的不知名小岛,有同那些热门岛屿一样的热情风味和完美的情趣去处,但游客能少许多。 谈羽大手笔,将整个小岛租了几天,拦下了几乎所有的游客,只剩下岛主的常客还在岛上。 岛的名气太小,交通不便,下了飞机转车又转船,最后还是搭了直升机才落到地方。 许衍倦得东倒西歪,什么热带风情、异国趣味全入不了眼,巴不得下一秒就能栽进床里。偏巧酒店的客房在茂密树林的深处,后半截路全得自己走,他的一张脸越皱越紧,几乎就要哭出来一样。 “坚持一下。”谈羽捏他的掌心,心里觉得好笑又可爱,“到房间我们就可以睡了。” 许衍迷迷糊糊点头,干脆彻底把头靠在他身上闭着眼走路,也不怕下一步踩空,闭着眼稀里糊涂跟着走。 说起来,许衍好像从来没这样过,他似乎没有真正看重过什么东西。无论是孙景晤的清白,抑或是许得礼的粗鄙,在他眼里都好像只是过了某个节点就能彻底揭过的一章。 谈羽伸手兜住了他的额头,觉得这点感受非常滑稽,让此刻手底的触感也跟着变得不真实了。他边走边问:“许老师,您打算在我这儿停留多久?” 许衍不知听明白没,闻言只是轻轻哼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忙得太久,许衍的这一觉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谈羽没有一直陪在他身边,闲着没事,还去小岛的另一边看了本地特色舞蹈表演,俗称猛男脱衣舞。男孩们和他们的身体都非常漂亮,他塞了不少钞票,得出的感受是俱乐部的薯条真不错。 他还踩了几间酒馆的点,有过于热闹的,有太过冷清的,只有一家特别,人很多,但安静。 等许衍清醒,填补了胃袋,谈羽便领着他去了这间酒馆。 人和前一晚一样多,昏暗的灯下全是靠在一起说悄悄话的脑袋,酒保记得谈羽,朝他笑了一下。 “来踩点了?”许衍勾着他的小指问。 谈羽点了点头,要了两个招牌白啤:“都踩遍了,这两天就舒舒服服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段日子过得确实和以前不同,紧凑时不觉得,一旦闲下来就能体悟到许多不同。 累和充实互相撕扯,最后的受害者总是宿主,许衍低下头挨了挨冰凉的杯壁:“我真是忙昏头了,你那天的面试怎么样?” 哪里想到他还会记得这事儿,谈羽僵了下,放下酒杯点了点头:“算是通过了,只差最后一步了。” “恭喜你。”许衍举了下杯。 两人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和玻璃杯清脆声音撞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年轻的声音,一个烫着时髦小卷的年轻男人往他们这里探了下头,用中文问:“请问可以拼桌吗?” 许衍去看谈羽, 恋耽美 分卷阅读64 既明 作者:阿伏 看他没什么意见,就说:“可以。” 年轻男人高兴了,绽开了一个巨大的笑,欣喜地向身后招了招手:“碳仔!过来这边。” 叫碳仔的男人落后了几步才来,看神情比前一天的许衍还要倦一万倍,端着两杯酒坐下半天,才要死不活地重站起来道了个谢。 小卷毛看样子是习惯了,颇宠溺地给碳仔理了下耳边的头发:“我俩私奔出来的。” 谈羽愣了下,实在是不能把热情度这么低的碳仔和私奔联想到一起。 小卷毛看出他的想法,“嘿嘿”笑了两声:“人不可貌相。” 果然,碳仔伸出手揉了两下他的脑袋,估计手劲儿很大,揉得他直呲牙。 虽说都是情侣,但也没有同性恋彼此之间就会很合胃口这么一说。 喝完一杯酒,谈羽就拎起外套做出了要走的姿态,许衍迅速道了个别跟上了他。 小岛和三密、北京、布市都不同,一年十二个月的夏天,让这个地方的人极度娱乐化。他们一路走回去,遇见的人都是直白的,倒勾得许衍也沉入了这样的氛围。 他和谈羽牵着手,走在细软的沙滩上,一边是规律涌动的海,一边是聒噪杂乱的海边小摊,他抬了下手,让风从身体的缝隙穿过去:“我有时候觉得,你就像我的定心神针,只要你在这儿,我就像有了线的风筝,怎样都有谈总兜着我。” 夜色里,谈羽的脸陷进了明明暗暗交织的光里,他不自觉地想抽手,反问道:“那如果我不在三密呢?不在原地等你呢?” “宝贝,从乌鲁木齐到广州也不过五个多小时,你就是许老师的归心似箭,再远都不嫌的。” 乌鲁木齐到广州,五个小时。 谈羽在心里算了算,特别想问他,如果更远呢?不是从祖国的西北到东南,是更远的地方、是更无望的归期、是……从未说出口的未来呢? 他没有说,在许衍的手背上亲了一下,好像默认了一些东西,也好像把自己推进了更晦暗不明的境地。 第三十五章 小岛的海岸线曲折,沙滩倒算细软。 走到半途,许衍把鞋脱了拎在手上。海水不断路过脚背,他蜷起脚趾,拿手电筒照着,让谈羽看脚背无法控制的被痒到的样子。 谈羽脑子很乱,探过去看了眼,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像你gaochao的时候。” 没想到会获得这样一个评价,许衍眯了下眼,后退了几步,一段助跑之后直接跃进了谈羽怀里。他知道自己会被抱住,低头去亲谈羽。 吻总是极好的,唇舌相勾,像再紧密不过的联系。 偶尔牙齿会磕到,偶尔是柔软和柔软一起打架,不论怎样,都是一场有来往的互搏。 谈羽先离开,他叫许衍先下去,又转过身把人背在身上,说要带他去个好地方。 他们逐渐远离了吵闹的人群,所有的光与声音都留在了身后。 这一部分的小岛昏暗且静谧,星空一样温柔地铺在天上,只让人觉得远,并不孤单。 谈羽从装着水杯的布包里取出一个ipad,先问许衍渴不渴。 许衍不渴,但他还是和ipad一起接来水杯,在谈羽的示意下戳亮了屏幕。 他不是路痴,能读懂眼前的地图画的是小岛。他在离两人不远的圆点上摁了一下,也就过去了几秒,相应的现实的地方飞快地窜起了一束烟花。 明白这其间的联系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但许衍还是多点了几下才像是真的明白过来。 谈羽在他肩上摸了摸,退坐在身后的海堤上,点了支烟。 玩了一会儿,许衍点了一下右上角的“all”,他在身后一同飞起的烟花的映衬下,走到谈羽面前要一支烟。 谈羽磕了一下烟盒,没有了,于是便把自己的多半截分给了他。火星一闪一闪的,他看了会儿,突然说:“我要戒烟了。” 许衍捏着烟屁股愣了一下,拿开烟却无处可碾,这让他拿着烟的右手显得有些局促,他清了下嗓子:“那我和你一起戒掉吧,也不是什么好事。” “怎么什么都要陪?” “一起往前走。”许衍抬起手晃了一下同他一对的戒指,“许老师的配套服务很好的。” 他们的房间和一片树林混在一处,越过稀稀疏疏的树影就是海,海浪声传来已经失去了最初的气势,只能听见或近或远的潮。 许衍刚洗完澡,整个人再不能更舒张,浴袍松散着堆着腰间。他看身下的谈羽,想说什么,又觉得此时此刻,没什么比**更重要。 他的手撑在谈羽的腹间,起起伏伏,苦是自己要受,快乐也是自己带来的。 再没有像许老师这样的人,谈羽扶着他的腰,一切都被挤得再无多余的空地,从心间到股间,两人都再圆满不过。 他偶尔抬一下手,帮许衍撩开遮住视线的头发。偶尔摸一下他光裸的肩,他就知道俯**来亲自己。 真的、真的再没有这样的许老师了。 这夜忘了拉窗帘,谈羽是被清晨准备充分的朝阳晃醒的。 还没清醒,他下意识往身旁捞了一下,摸空之后坐起来,看见许衍在地毯上坐着,已经对上了电脑。 “早。”许衍抬了下手当打招呼,“咖啡已经送过来了。” 谈羽应声下床,在他肩上的吻痕又吻了一下,接过他的杯子抿了一口:“还不错,在忙什么?” “学柯说要在三密也办一个小型的交流会,正好交接一下书法教室的工作。” 自从许衍忙起来,书法教室一直都 恋耽美 分卷阅读65 既明 作者:阿伏 是由闫学柯负责的。他在三密的人脉要广,小小的书法圈基本是不在话下,少了一个许衍,半分影响都没有。 “交流会能挂乐和的名字吗?”谈羽自身后拥着他,小声撒娇,“都有阮昼呢。” “你太堕落了,居然和阮昼比。”许衍又给他喂了口咖啡,“你在别处。” 头一次觉得“别处”是这么有吸引力的存在,谈羽遐想了会儿,想起自己盖在许衍后肩的名字,心热热的。 他紧了紧手臂,把许衍往怀里揽进一点:“回三密,还是要走的吧?” “要走,不过这次能呆久一点。” 等了很久没听见回音,许衍扭头看他,点了下他的鼻子:“这是非常明显的黏人话术,对许老师无效。” “我就是想试试,你能不能为我多留一些时间。” “羽哥,我不能为你多留,但是我可以为了你尽可能地早点回家。” 谈羽总想试探,但交换了两人的身份,得来的答案一直都不是最期望的那个。他看许衍抽了条速溶咖啡,冲咖啡的声音听起来很暖和,嘶啦啦地就毁掉了粉末。 他叹了口气,路过许衍时顿了一下,还是只在他肩上点了点。 向小岛的人馈赠了一场烟花,许衍想提前回三密。 谈羽向来对上他就没什么多的意见,也不问是工作还是私人关系,应和着打包了行李。 国内也成功跨进了夏天,但和热带海岛潮湿恣意的夏还是有区别。三密的夏天非常暴躁,全靠火辣辣的太阳带起整日干燥的高温。 几乎是刚下飞机,许衍就被烤得哆嗦了一下,他正想回头抱怨几句,就看见了巨大的欢迎横幅。 横幅下的c位自然是闫学柯,似乎也是因为过于夸张捕捉到了一些后知后觉的丢人,鼻梁上挂了副墨镜。直到许衍走到跟前,他才不情不愿摘下,勉强给了个拥抱:“欢迎返乡。” 许衍和谈羽轮流同他抱过,穿过狭长的接机人群到了路边,又是一列更夸张的富二代停车场。 谈羽脸上挂着微笑,很想拒绝,没成功,被强行挤上了车。 虽说欢迎仪式丢人,但坐在经过一番装饰的宽敞车厢又是另一番滋味。 许衍摸了下香槟,碰了碰谈羽的手臂:“我们要是可以办婚礼,按本地风俗,是不是也得这样?” “得比这隆重,但要低调。” 许衍闷闷笑了几声,跨过扶手牵住了谈羽的手:“就当是次失败的婚礼演习吧。” 他说这话没别的意思,落进谈羽耳朵总是难受。他转了下手腕,掌心贴住许衍手背,不轻不重点了两下。 “好嘛。”许衍明白他的意思,语气皆是揶揄,“我们的婚礼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谈羽垂着眼,想笑,笑意很快又被冲淡。他抽走手,问:“终点是谁等我们?” 想都不用想,肯定是燕睿。许衍没答,把手指垂在了空调的送风口,看样子总算是被凉意沁得舒服了些。 也就是下午三四点,车队连红灯都没碰上几个,原模原样打着双闪停在了路边。 燕睿脸上也挂了副硕大的墨镜,看见头车过来立马跳了一下,用胳膊比了大大的心:“这边!” “她倒是不嫌丢人。”闫学柯从后车跳下来,推着许衍和谈羽往前走,“来来来,欢迎许大师和他的缪斯。” 还好没安排红毯鞭炮的戏码,许衍安全地走进了之前的书法教室。 教室是他亲手布置的,这几个月做过几次调整,但原有的大框架还在,起码墙上的“墨宝”落款还都是许衍。 还有几个学生在练字,看见许衍立马闪起了眼睛。 今时不同往日,几个月前,许衍还是卖字里写得不错的,现如今,他的字已然和无法用金钱衡量挂在了一起。 有个学生是他手把手教的永字八法,他过去看了眼,正在习颜体,已经写得有模有样。 这么一看,小孩子们的天性再压不住,都要许衍去看他们的字。一个许衍分不成八瓣,他笑弯了眼,穿过人群去找谈羽。 谈羽掌心向上,另只手的两个手指迅速从这头跑到那头,表不能久留、要走。 看许衍点了下头,他倒退着出了门,站在门外缓了会儿,才熟门熟路去了工作室。 工作室已经有人了,高梦九戴了双拳套在做热身,看他进来也没给正眼,只冷哼了一声。 谈羽从镜子边捡起双拳套也戴上,在沙袋上试了试,问他:“不欢迎你的新同事吗?” “一切还没定,像你这种到最后关头反悔的,我见了能有一万个。” 沙袋被打歪了,谈羽把它扶正:“我不会反悔的。” “那要是你那位许老师不同意、不接受,你还会那么坚持吗?” “梦九。”谈羽又击了一拳,没看他,径自说,“坦白讲,我的选择和他没什么关系,唯一的区别是,到了新地方,我带的是想念还是遗憾。” 高梦九不想和他争辩,翻身上了拳击台,挑衅地歪了歪头。他能做谈羽的老师,能力和经验都要高很多,第一拳就打在了他的颧骨上。 好像只是为了打这一拳,高梦九得手就离,摘下手套比了个中指:“渣男语录的第一百零一句!” 他的力道不轻,谈羽立刻就尝到了在嘴里扩散开的铁锈味儿,他也回了个中指:“单身狗你懂个屁。” “我懂个屁?”高梦九叉着腰,颇鄙视地看着他,“胆小鬼,伸头一刀,缩头还有一刀,你一天不说,我一天看不起你!” 谈羽伸开腿, 恋耽美 分卷阅读66 既明 作者:阿伏 从兜里掏出包烟闻了闻:“你不知道,我是在一个放到平时根本不会进去的烂俗小院见到的他,门口坐着鸡,院子里的小路陷了一半,他的衣服和鸡的衣服最多隔了十公分,飘着一样的香味。” “他不一样,他有真诚、胆量和爱,他什么都不怕,但并不意味着他刀枪不入。” “梦九。”谈羽捂着脸叹了口气,“我不足够让他为我去变动,可我想,你明白吗?” 高梦九的回答非常简洁,仍是中指:“渣男语录第一百零二条,你就带着烂颧骨去见他吧!” 第三十六章 晚上的欢迎宴定在了新区,谈羽对着镜子犯了半天愁,只得顶着张伤脸去见许衍。 后视镜恰好能把颧骨上的新鲜伤口框在中央,再遇上晚高峰,足足四十多分钟,只要他换一下视线,铁定能瞄到自己的伤口。 伤口其实也是非常无所谓的一件事,谈羽仍然不知如何开口。 有时他也纳闷,许衍是再好不过的人,人格完整、情趣高尚,有什么话都能同他敞开了讲。可偏偏要说出口的是离开,几乎无从开口。 他有些生气,是对自己。 新区地皮贵,连停车场都是见缝插针。 本来多的心绪都被占住了,现在又要停进极狭小的车位,谈羽生着闷气把车倒进去,最后看了眼后视镜里的伤口,去了微信里的楼层。 许久没来这样的场合,谈羽刚进门就觉得要聋,又奇迹般地重新找回了过去的节奏。他不停推开送到自己面前的酒,好不容易才挪到许衍旁边:“堵车,来晚了。” 许衍喝酒一杯就能上头,喝醉却不易,经常晕晕乎乎一整晚,脚却永远悬在底线上方。他此刻也有些晕,看了半天谈羽才对上焦,没来得及笑就皱起了眉:“脸脸怎么了?” “和梦九吵架了,技不如人。” 许衍严肃地点了点头:“那吵架也输了吗?” “也输了。”谈羽把他手底的酒挪开,“方方面面都技不如人。” 已经微醺的人思路都是散漫的,许衍挨着他摇头晃脑半天,总算是揪出点头绪,扒拉着他的耳朵急着说话:“我今天说了,我说,我许衍就是抓着毛笔长大的,我写了这么久的字,恨了那么多年,不是为了更远的事……就是现在,当下!此刻!我是一个年轻的书法家……” 稳住身子实在辛苦,他干脆彻底靠在谈羽身上接着说:“我有谈羽,不一样了。” 谈羽问:“怎么不一样?” “安心。”许衍用力很大地捶了一下胸口,“许老师爱你啊,你不知道吗?想起你,哪里都是满的。” 现在连谈羽都满了,他做了个深呼吸,刚想说什么,就听见许衍指手画脚道:“不过你也有错的地方,我gaochao时分两种情况,有时不蜷脚趾,你片面了。” 所有的满都烟消云散了,谈羽捂着许衍的嘴打量了一下四周,掌心立刻有柔软滑过。再旖旎,他也生不出半分多的想法:“许老师,咱们换个地方可以吗?” 许衍正正经经地直起腰,点头道:“楼上有客房,我找学柯要房卡。” 确实得找闫学柯要房卡,谈羽哄着把他领到楼上。 说是一回事,真到了床边,许大师除了赶快睡觉也没多的想法。他还记得道了声晚安,自己乖乖地关掉了床头的灯,埋进被子立刻睡了过去。 只剩下谈羽哭笑不得坐在床尾。 许老师难得磨人,谈羽没习惯,手忙脚乱后的疲意也追了上来。 虽说没有跨越再多的时区,但两人也是坐了十数小时的国际航班才回来的。他想多坚持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在床的另一侧也睡下了。 第二天,谈羽有生物钟,早早就醒了过来,没想到许衍居然更早,而且已经起了。 宿醉的许老师衣冠不整,正对着茶几捶胸顿足,只听见他醒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耳根就红了——看来是没忘了昨晚的事。 谈羽觉得好笑,向他伸了只手:“许老师,还满吗?” 看在这是缪斯伸来的手的份儿上,许衍爬过去牵住了:“不满了,甚至想戒酒。” 谈羽笑着拽了他一把,两人相互配合,总算是拥坐在了一起。 颇浪漫的晨起气氛还没维持三秒,谈羽昨晚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许衍离得更近,伸长手臂勉强提了过来,是个闹钟,他看见上边写着法语课:“法语课?” “用西语学法语,双巩固。” 又想起大学时进行不下去的法语选修,许衍有些嫉妒:“你的语言天赋很高吗?” 谈羽在发愣,隔了几秒才回过神“啊”了一声:“你说什么?” “我说你可真是阿爸的乖孩子。”许衍拍了下他的手臂,翻身下了床,“怎么突然开始学法语了?” 也许是一种在诚实上的天赋,谈羽从来不说假话,但也离真相所去甚远,他摇了下头说:“工作需要。” 说起工作,许衍又问:“超市的事情交接完了吗?” “差不多,我这边已经全部交出去了。” “恭喜。”许衍在吧台翻到咖啡,迎着晨光向他道喜,“你可以去做想做的事了。” “想做的事啊……”谈羽盘起腿看他,“想和你一日三餐,每天都能见到你,能做你回家的想念和期望。” 这话说得奇怪,除了参展太忙,谈羽说的几乎就是这段时间两人的状态。 许衍按了下热水键,隔空抱了一下他:“那我还是得恭喜你,你已经做到了。” “那我就得往下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67 既明 作者:阿伏 站走了。” 许衍没再追着问下一站是哪儿,听见水停后,转过身又去摆弄咖啡。 谈羽想让他继续问,一点一点剥开眼下近乎完美的局面,可事与愿违,最后一点说不出的话永远在最深处藏得极好。 他委顿下去,在又一次闹钟的提醒音下进入了法语课。 这次的友情展规模不大,人情味却很浓,除了许衍自己准备的作品,还有马坤池特意送来的他小时候的字。 师徒二人站在一起比对了半天,小时候的字是童真的洒脱,没受过规矩的训练,每一笔都拙得可爱;长大后的字又是另一个评价体系,经过前人、拓本的雕琢,仍然能最大限度的保留自我,这是真。 站久了腰累,马坤池捶着腰感慨:“张富恩待人不行,名气在时还行,现在突然求锤得锤……” 许衍忍不住打断了他:“老师,您还知道求锤得锤呢?” “别搭茬。”马坤池朝他挥了下手,“树倒猢狲散,三密书协现在是彻底乱喽。” 这话说得有些幸灾乐祸,许衍觉得马坤池幼稚。不过他没明说,到旁边搬了把椅子让老师坐下:“总有下一个这样的人再把书协聚齐。” “再聚齐?书法圈这么小,哪次聚齐不是因为钱,太脏了,我看还是越晚越好。” “您倒是个理想主义者,今天要是我在这儿扯大旗聚集三密书法人,我看您又是另一个说法。” “那你不能和张富恩比啊……” 许衍笑着看了他一眼,回身去拿笔。他有几天没练字,正好趁现在空着,随便写写找手感。 总是初几个字显笨,越往后走越灵动,他不知不觉多写了会儿,再想起抬头,马坤池已经走了,外头夕阳都坠了下来。 布展的工作人员早就下了班,空旷的展厅就剩下许衍一个。 他胆子不小,也没开灯,就这昏暗的光线洗笔涮砚,再回头看见了一个人影,是张澄。 有段时间没见这号人物,许衍把笔裹好,平静地道了声好。 张澄还抽着烟,进门前把烟掐了,没有寒暄:“我替阮昼递话,北京已竣工,三密展过后希望你尽快回去。” “辛苦你了,澄哥。” 张澄本来已经打算要走,听见这声“澄哥”又返了回来:“你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为什么阮昼让你递话?”许衍又裹了一次笔,“从你拍到酒店的照片时我就知道了,不是你们配合,哪里有那么巧的事。” “那我再问问你,既傍着谈羽,也不肯离开阮昼,又是什么意思?” 这话说得不客气,许衍缠不了竹席,干脆把笔抖在了桌上:“我以为谈羽跟你说明白了……” “谈羽?”张澄打断了他,“谈羽说明白什么,他最会的就是那手坦白的功夫,诚实、坦诚、真挚,这是你的谈羽吧?” 许衍不想对着他解释许多,听见这话也沉下了脸:“澄哥,有话直说,不快活也麻烦只对着我。” 夕阳已经被夜晚替换,张澄堵住了泄进门内的月光,他奇怪地偏了偏头,语气竟然苆iaohe吕矗骸翱蠢茨慊姑桓惺芄嬲奶赣穑还彩牵永床蝗米约撼晌歉鲎鞫竦娜恕!? “许老师,不如您有时间,回去问问他,这么着急卸下超市到底是想做什么。” 晨间谈羽刚新鲜给过的答案,许衍自然不可能忘。 他皱了下眉,张澄就好像已经接收到了某个肯定的信号,朝他点了下头离开了。 许衍没有疑心病,更何况这是谈羽。他接起之前没做完的事,慢条斯理缠好了毛笔,撑着桌子想了下,发消息问谈羽在做什么。 也就是刚发送成功,他注意到了时间,是谈羽的日常健身时段。 “成功人士”好像总是格外专注,谈羽学语言、健身时很少会回消息。 许衍也不专门等消息,他在展馆转了一圈,又和保安一起锁了门,这才正式踏上了回家的路。 也不知为什么,和前一晚同样的夏夜,天气预报的温度都是一样,他却觉得有点冷。 到家正好九点,谈羽一直没回微信,这会儿结束健身,估计马上就要来消息。 许衍扫了指纹进门,站在玄关换上鞋,刚拐过弯看见谈羽在书房坐着。他把玄关的灯打开,往他那边走:“怎么提前回来了?” “我想你了。” 还是那个嗲嗲的谈羽,许衍轻声笑了一下。 天早就彻底黑了,能从窗外进来的,只有楼下喷泉边的彩灯。他开了一路的灯,终于离谈羽只剩下不到一米。 两人的距离已经很近,近到许衍能看见他脸上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能看见他身后亮着的微信页面,自然也能扫见他空下去的左手无名指。 人类难得在关键时刻敏锐,许衍扶了下桌子,他下意识地往身旁的桌面上看了一眼。 灯很亮,他还是看不清,多看了好几秒才分辨出一点墨绿色,是他送给谈羽的那枚戒指。 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你先别说,我……我才刚回家呢。” 第三十七章 这个节点的夜晚静悄悄的,许衍茫然地立了半天,从没觉得大脑会如此迟钝,仿若所有的思绪抱团逃走,他已然变成一个空白的人。 时间也许在走,他却觉得极漫长,听见微波炉响起“叮”的一声,谈羽在厨房冲了一杯热可可。 原来回家才不到两分钟,许衍悠悠地想,他接过可可,又看见被主人放在桌上的戒指。 这是谈羽吗?好像是,即使 恋耽美 分卷阅读68 既明 作者:阿伏 在这样的时刻,依然能猜准他回家的时候,还准备了热可可。 但他需要的不是热可可。 许衍拉开椅子坐下,把那枚戒指攥进掌心:“你说吧。” “许老师……”谈羽的音量适中,语速也不快不慢,像是演习过很多遍一样,“六月初我有新的工作计划,第一站是南非,做野生动物巡护员,是一份很有挑战、也很有意义的工作。” 现在已经到了五月的头几天,许衍“嗯”了一声:“然后呢?” “我为这份工作准备了很久,学西语,对动物保护进行系统学习,做体能训练……” 许衍打断了他:“最近还开始了法语,是吗?”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谈羽点了下头:“许老师,你知道的,这件事情从我们认识起就已经在进行中了。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现在不得不说,如果你选择分手……” 许衍从他说第一个字起就再忍,猛地站起来,往前逼了一步,“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知道,从一开始你就知道!你想让我说继续在一起吗?想让我说分手吗?” “选择权在你,许老师。” 去他娘的选择权,许衍想把裹在手心的戒指扔掉,可他扬了扬手,居然舍不得…… 说是愤怒,可也有委屈,甚至是无力:“我现在的确想和你分手,可我知道不能,你不是一个能因为错误就分手的角色。” “你不能这么处理我,这么处理我们之间的感情……” 谈羽愣了一下,伸出的手顿在了空中。某种奇妙的感受突然涌了上来,让他此刻的诚实变得滚烫,一路烧着毁了他所有的内里。 ——许衍知道,许衍明白他的意思。 “对不起。”谈羽又往前走了一步,没做任何多余的动作,停在了对此刻的他们来说最安全的距离,“许衍,对不起。我没有在逼你,我只是又用了一个错误的方法……我……” “是啊,你知道我能明白你。”许衍转过来还是没看他,视线不知落在了哪里,“我可以说分手,你轻飘飘地离开我。我也可以说继续在一起,你的目的就达到了。你千算万算,算到我根本不会和你分手吗?你有把我的心,哪怕一秒,就一秒!把我的心当回事儿吗?” “谈羽,你把选择权给我,可我根本看不到不分手以外的选择。你这么慷慨,能不能教教我怎么选!” 许衍没能说下去,背过了身。 从谈羽的角度看,他的肩背明显地抽了一下,是哭了。他往前走了几步,想伸手拉住他。 “不要碰我。”许衍像个小孩一样把手背在身后,明显地躲了一下,“你不能用你的坦诚来要挟我。” 不仅是谈羽空了,他感觉到许衍也空洞下来。 是做了一件很错的错事,他有些手足无措,仍是笔直站着,却连影子都能照出他的崩塌。 他什么都不想管了,动作强硬却也温柔地拥住了许衍。他抚着许衍的后背,往常会顺势揽住自己的手迟迟没有抬起,这让他自己的后背落入了一片冰凉。 许衍曾经跟他说过,太累太辛苦都没关系,只要他能做所有事都循心,一切都有许老师托底。 不止这一句,许衍说过的话太多,每一句都在托着他,每一句也都在为他的虚浮补足勇气和底气。他偏巧忘了,许老师是多聪明的人,不用说、不用看,许老师什么都明白的。 他没抱太久,很快退开来:“许老师,是我做错了,是我的错。” 这次许衍没躲,他叹了口气:“你让我觉得被辜负了,你不信我,也不信自己。” 他看了眼谈羽,对方的脸映在窗外的霓虹灯下,像极了第二次见面时,站在光怪陆离里依然诱人心魄的那个谈羽。那时他的美还遥远,人也遥远,能夺人命,引得他不断往近走。 即使现在,他依然说不出还不如停在当初那个距离为好。 友情展开幕就在三天后,意外的是,许衍发现没什么情绪可供自己收拾,他照常工作,照常寻灵感,照常站在了开幕的红毯上。 这个地方出了不少艺术家,时不时就能在各式书本的扉页发现作者来自三密。下着雨,依然有很多柄伞撑开又收起,捧足了场。 许衍要做一个简单的讲话,他站上台,看着和自己对视后的闫学柯变了神色。 估计他的状态真的很差吧,闫学柯一眼就能看出差别。他没再看向具体某个人,调整了麦克风,选了一句常见的“大家好”开始说话:“我是许衍,刚刚有一点名气,写了几个还算可以的字,教过几个学生,卖过很多对联。好像在站到这里前做了许多无用功,但是真正盘点过去,没有一件算是白做……” 没打算说太多,很快,许衍就关了麦克风。 他已经走到了展板的边缘,看见人群里举起了一只矮矮的手,手的主人叫得撕心裂肺:“许老师!我想问你!” 是个小胖子,嘴角还沾着可疑的饼干渣,中气十足地问他如何看待灵感与经验。 许衍取下麦,仍然回到了展板的边缘:“经验让你不十分差,灵感可以让人忽略你的不足,没有纯粹的经验,也没有单一的灵感。” “那‘明’呢?‘明’是什么样?” “‘明’是‘我’。”许衍重新回到了空地的中央,扶着麦架认真地说,“创造‘明’时,我自己刚刚看清一些事,而我的爱人也遭遇了颇棘手的困难,我想‘明’是希望,也是反省。” 小胖子得寸进尺:“那说说你的爱人吧。 恋耽美 分卷阅读69 既明 作者:阿伏 ” 悬而未决的爱人,许衍朝他笑了一下,说道:“他促使我创作出‘明’这个字,在更早以前,他是让我能拿起‘我’的毛笔的人。温柔、真挚、理智,是非常珍贵的人。” 人群响起了片刻的掌声,许衍又答了几个问题,这才从所有人的视线中心走了出来。 “怎么了?是谈羽吗?”闫学柯拉住他问。 许衍吸了下鼻子,不是哭,只是感冒了:“就算你是朋友,提问环节也结束了。” 那就百分之百是了,闫学柯挽起袖子往四周看了看,像挥空重拳后的茫然。他悻悻地把袖子放下:“喝酒去?” 三密藏了不少好酒馆,两人随便走了走,便找到一家。 闫学柯先钻了进去,看见隔壁有烧烤,又过去点了几样下酒菜,这才比当事人更心事重重地坐了下来:“怎么了?” 真要说起反而没什么话,许衍沉默着,把戒指取出来放在了桌上。 刚戴上这枚戒指时,他还在巡回展,除了熟人,经常来往的工作人员也有很多。熟人多打趣,要他请吃饭;点头之交则郑重许多,总会对他说上声恭喜。 那段时间不知听多少个陌生声音说过恭喜,经常让他在想念的酸涩间掐了一丝甜蜜。 这点甜蜜放到现在,实在是什么都算不上。 许衍独自想了许多天,有时能平复下去,有时却只能让火气直窜头顶。他把戒指收回裤兜,给谈羽发了条微信:给我戴戒指时,你在想什么? 本来是句质问,却因为标点符号齐全显得软趴趴的,他删了又改,改了再删,还是发了原本的模样。 谈羽收到消息时正和高梦九一起打拳,颧骨上的伤“不小心”又裂了,让他的脸看起来有些惨。不过比起外表的惨,他周身散发出的郁顿更明显。 他不敢主动联系许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可他说不出口。与自尊无关,仍是不信自己。 事到如今,许衍没有放弃,反倒是他已经主动放弃了自己。 许老师看不见继续在一起以外的选项,正如他只能看见自己不值得的唯一选择。他不值得许衍坚持,也担不起许老师盛怒之下的痛心。 一个不值得,叫他失去了所有去争的心。 高梦九也听见了提醒音,先下了拳台。 谈羽站了半晌,慢吞吞地摘了手套。第一次人脸识别没有成功,他还有一点庆幸,多缓了几秒,终于看见了许衍的消息。 问句看起来非常平和,让不相干的人来看,可能还要以为这是情侣间的恩爱问话。 谈羽多看了几秒,心脏被情绪影响,所有功能没有停转,却难受得要命。他的许老师,什么事都能放下,却唯独拿起了他。 比起刚才的空白,此刻的心脏才是真正的停摆。每一条血管都奔跑着尽职的血液,偏偏像被堵在心脏外一样,里边的出不去,外边的进不来。 真是搞砸了一切。 谈羽站在天平上很多次,无论他站得高或低,几乎总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从没有人,不管他诚实背后的欺骗,也不论他的价值,只是因为爱他,愤怒、不满、伤心,被这么多负面情绪挤压着,依然不肯选更容易的选项。 这条消息被谈羽读过数遍,从字字清晰,到逐渐模糊。 他没想过遮掩,眼泪掉到屏幕就擦掉,直到手背再抹不出清楚的字,他仍想接住许衍无处停放的真心。 第三十八章 北京今日大雨,飞机落地前盘旋了很久。 燕睿害怕,手心凉津津地握着许衍,不时小声地问他害不害怕。 算不上害怕,许衍那时在看窗外的雨,他们有时离地面很近,有时又会回到天上。机舱原本有些吵,情况不对后,大人们变得安静下来,只有一个小孩不停再哭,更为氛围的酿造做了助力。 好在成功落地了,机长说了一段简短的话,有人带头开始鼓掌。 许衍终于回过神,手指在掌心敲了两下,转过头捏了下燕睿的耳朵:“傻女,还要多锻炼。” “我才不要在这种事上瞎锻炼。”燕睿松了安全带,在位置上空了几秒,“又要见阮昼了,我反正是既害怕也很不喜欢他,你是怎么和他谈恋爱的?他和羽哥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谁也没规定个人审美不得转移吧?” 燕睿抬手取下包:“您说的都对。” 许衍顺手把她的包接过来,偏了一下头,先往前走了。 两人的工作安排向来合理,许衍出力,燕睿动脑,所有行程都在燕睿的一手掌握之中。 她边走边看手机,余光刚看见一个坎儿,心下还没来得及惊,就被走在前头的许衍扶住了。她大大咧咧地笑了几声:“不过和阮昼合作也有好处,起码我不用受那些臭男人的鸟气了。” “巡回展的事儿你应该和我提一提的。” “得了吧,他们哪知道尊重别人,你就算真帮我,那帮**也觉得你是个舔狗,还不知怎么编排你呢。” “现在的环境比以前能好一些,不过这种人还是很多。”燕睿查完所有的消息,往前紧走了几步挽住许衍,“我以为闫学柯会跟咱们来,你把他留在三密,不怕他去揍羽哥?” “他都要去揍谈羽了,你还把谈羽叫这么亲热?” “要我说,你们男人就是矫情。羽哥人挺好,他可能就是心里过不了那道坎,也谈不上对不对得住你。” 许衍气结,甩开了她的手:“是,你们羽哥有心结,有心结就能糟蹋我是吧?他收了我那么多心 恋耽美 分卷阅读70 既明 作者:阿伏 意,到头来我是挖心喂狗,狗还嫌我……” 他觉得把谈羽比作狗还是不好,吞回了后边的话,更气了:“我做慈善的。” “得,我不说了。”燕睿拉上嘴上的拉链,“诶,我看见阮昼的车了。” “少用一次性拉链,不要再给地球母亲增加负担了。” 阮昼每次来接许衍总是那辆最早的旧宾利。 这车有点纪念价值,是当年的小阮总鸡血上头,拿得来的第一笔钱逛车展提的。那会儿的阮昼,买得起宾利,雇不起靠谱司机,成天亲自开着车和许衍在北京城瞎逛。 不过当时是当时,打开后座看见阮昼,许衍实在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拍上了车门,换到了副驾去坐。 燕睿伸了下脖子,尽可能自然地坐在了阮昼身旁:“阮总辛苦,没等很久吧?” “有一会儿了,不过等许衍没关系。” 这下连燕睿都忍不住,拿起文件夹挡住脸,做完这个动作后,依然有足够的心情去翻一个极到位的白眼。 她没完全失去职业素养,把手里的文件递给了阮昼,向他简单解释了一下许衍目前的定位。 说起来,现在车上的四个人,不欺负司机,剩下的三人里,恐怕还是许衍本人最不清楚自己的形象。 阮昼虽是个业余金主,这些年也在这个行业捞了许多钱,燕睿更是专门吃这碗饭的,除了书法本身,许衍提不出比他俩更专业的意见。 他乐的轻松,坐在前边看最近写的字。 不比过去哄自己、哄情人开心,经历了两个十分密集的书展后,许衍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状态在下滑,难不在提笔写字,而是每个字都差不多。 他翻了大约十幅字,每一张都写得无精打采,说难看称不上,说平庸甚至有点高。 “燕睿。”许衍把手机递给她,“掌掌眼。” 燕睿向阮昼笑了一下,停下两人的沟通,快速地把几张照片翻了一遍,皱着眉问:“你是受分手影响了吗?” “别造谣,没分手。” 就这一句话,居然被阮昼惦记上了。 到了将开幕的展馆,他有意和别人错开距离,看环境合适,讲道:“说实话,你该考虑考虑我的。你和谈羽不是一路人,咱们才是……” “告你性骚扰啊。”许衍连眼都不抬,飞快地和他拉开距离,“我答应你的邀约,不是为了上你的床,能保持工作关系就保持,保持不了我立马掏违约金走人。” 这是以阮昼的名义建的艺术馆,建筑本身大约经历了四五年成形,但概念十年前就在了。不同于其他的生意,艺术馆虽然也是奔着盈利去的,却也承载了更多阮昼说不出的情愫。 他经历过不少人,其中包括许衍,不是最特别的,胜在常青。艺术馆一为最特别的存在,二为的就是初识时稚嫩热忱的许衍。 有时候,阮昼会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错事,消磨了别人的爱意;有时候他又起了隐秘的收藏心,想把经过的这些人当作战利品。 从这个角度来讲,许衍便成了最特别的。他能真挚纯粹地去爱别人,又能在触及绝对底线时及时抽身,不属于战利品,也没有被和阮昼的感情磨掉爱的力气。 说实话,之前不觉得,这次见面,他有些心痒。 许衍自然不会理会他,独自走到艺术馆最后一处没有竣工的角落。这地方被造型夸张的波浪穹顶遮住了天,不怪今天下雨,哪怕是艳阳天,能透进的光也实在不多。 他把角落的几个不规则墙角踱过,抬手叫了下燕睿:“做个‘暗房’,你觉得可以吗?” 不是没有这种先例,很多艺术馆里都有这样先天不足的房间,有些遮掩掉做了杂物间,有些则利用得彻底,以狭小空间为优势,做小型作品的放大镜,能增强冲击感,也让停留在此的人更加专注。 只是这样的作品到底难找,燕睿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可惜实践起来会有些困难。 和燕睿共事也有小半年,她的神情刚到位,许衍就明白了。他和走来的阮昼说:“这是一个面向无名者的机会,如果操作得当,只会有源源不断的候选者。哪怕一时没有合适的作品,合作的大家肯定有,甚至做一期空窗。” 他轻笑了一声,手下意识地搭在了总放着烟盒的裤兜。想起答应谈羽戒烟,他的笑淡了点,又说:“反正在艺术的世界里,任何荒诞都是合理。” 一切都只是雏形,许衍说的合理,在考虑范畴,但离定下来还很远。 阮昼还有个会开,临走拥了一下许衍,没做太出格的举动,克制地讲了一句“欢迎回来”。 就这四个字已经超过了许衍的阈值,阮昼还没走远,他就不耐烦地抿了下唇:“烦死了。” “我看现在男人都比我吃香。”燕睿把时间表录进许衍的手机,把手机还给他,“好像有消息。” 几乎是手机落在掌心的第一秒,许翰的电话就过来了。 舅甥间不亲密,能打电话必然是大事,许衍来不及做心理建设,直接接通了:“舅舅。” “小衍?这几天忙吗?” 还是太过生分,许衍给燕睿打了个手势,往旁边走了走:“您说。” “我不知你在哪里,方不方便,要是有时间的话回来一趟吧。你外公可能就是这几天了……” 许衍半张着嘴,有些疑惑。许得礼能过脑溢血这道坎,从许媛那儿听得零星半句,也是生龙活虎和儿媳吵架的形象,怎么就突然不行了。他问:“怎么了?” 许翰说得 恋耽美 分卷阅读71 既明 作者:阿伏 直白:“喝醉酒,和他一起去的人没管他,回家路上摔了一跤。” “……好,我知道了,我今天晚上回来。” 没特意赶着见最后一面,也就真的没见上。 这晚北京因为下雨全城预警,等许衍回去,许得礼已经躺在了灵堂。三密的夏日烫得惊人,他恍惚间看见灵堂外挂着的黑白照片在风吹之下晃得厉害,可明明没有风。 他烧了些纸钱,磕过头被领着穿了孝服,应和许多陌生的人。 就这样恍恍惚惚过了整个白天,到了夜里,许衍终于感觉好些了。 要守灵,他和许翰跪坐在灵堂里。本地风俗,棺材后边拴了只鸡,每动一下都是一番大动静。 不能睡,也睡不着,他和许翰聊了会儿。 停灵三天,最后一天晚上,要把棺材从灵堂挪出去。 还是这个院子,甚至连棺材都差不多,许衍感觉又回到了外婆去世的时候。可惜到底不同了,那会儿他有父有母,生活富足,正是最充盈的年纪。 而现在……他扶着棺材往外走,期盼谁能再给他点一次烟花。 抬棺的人围满一圈,这让许衍的作用小了很多,他有余力开小差往天上看了一眼。 他随即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傻事,空出的手刚摸了一下鼻子,耳朵就捉到了烟花升空的尖鸣声。 什么都顾不上了,许衍彻底松开了手,就他一人仍站在原地,傻愣愣地看第一束烟花。第一朵之后,他猛地转过身,越过黑夜和人群看见了站在院子门口的谈羽。 很奇怪,只是几天没见,却好像已经隔了很远很远,甚至叫他想再看仔细一些,好确定此刻的谈羽是否和记忆中一样。 被这样的想法驱动,许衍向他走了过去。小巷实在是太暗,院子的灯也照不出来,即使已经站得很近,他还觉得自己看不清。 烟花没停,太奇怪了,他能在谈羽眼里看见闪过的烟花,却看不清他这个人。 谈羽也在看他,手里握着什么,局促地背在了身后。 许衍的视线往下落了落,问他:“拿了什么?” 眼睛终于适应了昏暗的光线,许衍在谈羽的掌心发现了一枚小玉章,透着莹莹的光泽,给他的掌心添了几分暖意。很像他当初送出的那枚,他拿起看了看,在章底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刀功很差,字也很差,除此之外,他还看见了谈羽手上细碎的伤口。 谈羽小心地牵起许衍的手,在他手背摩挲了几下,声音低低的:“许老师,不要放弃我好不好?我还在想,我太笨了,我一直不明白,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再等等我吧……” 第三十九章 许衍没立刻说好,但也不像是要拒绝的样子。 谈羽松了一口气,食指又在他手背刮了刮。那晚说出口的当下,他就知道自己做了件错事。 哪怕是在过去,对上再不好的人,他也没有使过小聪明式的诚实,更不要说把别人架在火上炙烤。偏偏在许衍这儿,他不仅用了,还用得堂而皇之。 不是拉手叙话的好场景,许衍往身后的院子看了眼,暂时没有用得到他的地方,他便往小巷深处走了走,靠在墙上等谈羽。 这条小巷后边还藏了一间小宾馆,不过非常正经,以物美价廉吸引不大宽裕的人,再往后就是熟悉的胖嫂理发馆。两家店的广告牌为小巷提供了节点式的光源,白色和绿色织在一起,在交接处网了一个许衍。 谈羽跟了过去,和他一起被网进了光里:“许衍,我有些不负责任,也是不信你……” “打住。”许衍把小玉章往上抛了抛,问他,“送我章子做什么?” 说实话,谈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这几天他的脑袋乱成一片,就算刻前有个所以然,现在也绝对想不起来了。 他老老实实说:“不知道,就是想拿给你。” “那我那个玉章呢?” “在呢!”谈羽恨不得举手,“在家里,我没敢拿,怕你一块没收了。” 许衍抿了下唇,刚想问我还没收你什么了,就想起裤兜的戒指。他气不打一处来,火气蹭地一下卷土重来:“戒指是我没收的吗?是谁屁大点儿事就摘戒指?你给我戴戒指时我有没有问过你,你那时又是怎么做的?我真是想不通,我哪里亏待你了,要你这样处心积虑地叫我做个选择?” “我没有……” “你没有,你委屈!”许衍最恨自己泪窝子浅,随便看个什么电影都能看哭,更不要说吵架时情绪上头就想流泪。 感觉到泪意,他赶紧刹住了未说口的话,仰着头等了等,这才继续说:“我真的想不明白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为了什么?你怕我因为你要去非洲就谈分手?还是怕我知道你撒了这么久的谎?还是其他什么?” “都怕。”谈羽看他气成这样还在忍泪,不敢动他,只好自己偏过视线不再去看,“我什么都怕,我每天都在想,你会不会因为这样那样的我要分手,我也不是多值得的一个人……” 许衍颤着呼了一口气,又忍了很久才能说话:“可是你知道我没得选,你什么都知道,你处理不了你自己的问题,就拿我来圆满这件事。你知道我舍不得和你分手,所以你才敢来试我。你明明什么都知道!” 这也是谈羽的痛点,他承认了这样卑鄙的自己,然后沉默着目送许衍回了院子。 好像总算恍然大悟,对许老师来说,常规的隐瞒和欺骗都不算什么,他只在乎自己的爱是否被重视,在乎 恋耽美 分卷阅读72 既明 作者:阿伏 涓涓传达的心意到底有没有被理解。爱人间平等流淌的爱被质疑,才是许衍的痛苦。 许衍回到院子没再继续往里走,他斜站着,没对着门口,用余光看见谈羽离开小巷,这才抽回了所有的心思。 明天就要出殡,这晚来的人很多,闫学柯也跟着帮了好多天的忙,早就注意到他俩出去,这会儿才抽出时间靠了过来。为了方便干活,他戴了双手套,不好取东西,于是把右边的胯往前送了送,示意许衍掏东西。 “什么啊……”许衍只捏到一个硬邦邦的像卡片一样的东西,光线不好,他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何露的舞蹈表演?” “对,你和谈羽到底分手没?我这儿两张票,没分的话你们一起去,分了的话我再送一张给其他人,不然空着露露肯定要难受。” “你不去吗?” 闫学柯听见了,顿了顿,摘下手套取了支烟。他本来想假装没听清,糊弄过去,又想起眼前的好友也在分手的悬崖上站着,他点着烟:“你们去是认识一场,我去不就是个半途而废的投机者嘛……” “也别这么说,有些问题确实很难解决。” “像你和谈羽吗?” 许衍骂着推了他一下:“说你呢,扯我和他干什么?” “我和露露都是过去式了,你们这不还没全完蛋呢么!” “我也在犹豫。”许衍碰了下他的手背,破了戒,要来烟抽了一口,“他可能疯了,我这边甜甜蜜蜜爱死爱活的,他成天琢磨着我是不是要分手,合着我灌溉了一个爱的ptsd。” 有几个中年人摇摇晃晃端着酒路过,闫学柯往房檐下让了让,又把手套戴上:“兄弟,你自个儿想吧,别耽误了露露的舞蹈演出就成。” 其实许衍也没别的人可以送,他把票给谈羽寄了一张过去。 到演出那天,他又是刚从北京回来,遇上三密的大雨,伞都丧失了百分之七八十的功能,湿着肩膀进了剧院。 他没太来过三密的大剧院,在黑暗中摸索了半天才找到正确的区域,猫着腰好不容易才挤进座位,谈羽已经在旁边坐好了。 谈羽是知道他的行程的,给他递了包纸,又推了个小小的保温杯过来。 许衍打开闻了下,有枣的香味,为了不影响别人,他赶紧把盖子盖了回去,小声道了谢。 演出前的安静里,不方便交谈,不过小动作不受影响。谈羽轻轻在他手背路过了一下,试探过后,若无其事地把手覆了上来。 许衍想躲,错过了他试探时的最佳时机,也就被握住了手。 从幕布升起后,许衍便再没了这些情爱上的小心思,毫无抵抗力地被何露抓住了所有的注意力。 他没看过何露跳舞,也没听谁提起过她有多优秀,只是出场那一瞬的三五秒,他便全明白了。 对性别的刻板印象从来只多不少,有人抨击男孩娘娘腔,就有人批评女孩持有肌肉不够柔弱。但女孩们没有什么不可以,男孩自然也可以做想做的人。 何露和她的舞伴都不是大众印象中最常规的男女组合,这段舞蹈也与众不同:女性没有柔弱妩媚,男性不再富有力量。两人更像是相互扶持,用默契补足相对寻常舞蹈而言的短板,而吸人眼球的部分则由特殊的排舞负责。 连妆容都有所不同,何露没有太夸张的妆面,眉毛没有修理过,杂乱、富有生命力。男舞者却做了异常细腻的妆发,从发丝武装到下巴颏,每一寸都写着精致。 舞蹈结束的那一刻,舞台上的舞者胸脯剧烈起伏,台下的人的相对反应不亚于他们。 在通往后台的通道上,许衍给了何露一个非常满的拥抱,他并不是多戏剧化的人,却也因为激动不知该说什么。他扇了下脸上的热气,向何露竖了一个大拇指:“非常、非常厉害!” 何露解下了保护手腕的带子,闻言爽朗大笑:“总算是完成了初演,我想破戒!吃您做的饭。” 没想到自己情难自禁的夸奖等来的是这个,许衍无奈地跟着她笑:“随时欢迎,哪怕是减脂餐,本大厨也愿意为你做。” 何露顿时苦了脸,想起什么又开心起来:“我看见你和谈总一起坐着,真幸福。” 幸福个屁,许衍和她并肩往里走:“那你看见学柯了吗?” “他是不是偷偷买票了?” “不知道,但我猜是。” 闫学柯的心肠再软不过,更不要说对着何露。两个熟悉他的人一对眼神,又拿他打了次趣。 提起闫学柯,何露也没有多大的不悦,笑意一点都没淡:“他那个人啊……我现在想想只觉得遗憾,如果我不从事这个行业,也许就不会这样。” “他是喜欢你,就像不生孩子不是你提出的条件,而是你的一部分一样。能坚持是胜利,不能坚持对你们两个也未尝不是消极的胜利。” “嘴再甜还是要给我做饭啊!” 他俩说笑着走工作人员的通道离开了剧院对外的部分,反倒让谈羽和闫学柯碰了面。 谈羽对闫学柯实在没深的了解,还有些惊讶:“我以为你不来了。” 闫学柯不示弱:“你们什么时候分手?” 两个不熟悉的人偏巧掌握着对方最不能提的部分,瞬间偃旗息鼓,哥俩好搂在了一起。 甚至突然间添了数十年的默契,什么都没说,步伐一致朝最近的酒吧去了。 刚结束演出,剧院附近堵得水泄不通,谈羽领着闫学柯穿小道进了小路,没走几步就遇见了一家啤酒馆。 恋耽美 分卷阅读73 既明 作者:阿伏 小酒吧里已经坐了不少的人,老板在冰柜旁边清出张小桌子,刚好够他们膝盖碰着膝盖坐下。 没等酒上来,闫学柯就率先拉开了谈心的序幕:“你和老许到底怎么回事?” “我犯傻了,估计是他的大忌。” “让我听听是不是。” 谈羽没隐瞒,一五一十说了一遍,还附了自己最近的瞎想若干。说完后,期待地看着闫学柯,渴望来自许衍好友的评价。 闫学柯先干了小半杯冰啤,这才舒服了,问他:“你到底是怕异地恋……异半球恋辛苦,还是……” “我不想给许老师负担,他说起书法眼里有光,可我的情况太复杂,干扰了他我不愿意。” “可是他看着你时眼里也有光。”闫学柯若无其事地替许衍讲了句情话,“你要真这么想可不行,干不干扰他说了算,你算老几。” “这只是很小一部分的原因,我给你说也只是想博点同情分。”谈羽的酒也上来了,他和闫学柯碰了下杯,“问题在我,我自作聪明了。” 说的是爱,就是小小心脏上的更微妙的情感,谁和谁也不互通,但要说有彻底没共鸣,那也是不可能的。 闫学柯喝到第二杯,再咽酒时已经有些龇牙咧嘴:“我今天也后悔,我放弃得太早了。何露热爱舞蹈,可我热爱她啊,我看着她跳舞,心里特别难受。” “说实在的,以前我可能还是有侥幸心理,是我自己也没彻底放弃要一个孩子。可是看过她,我才发现是我把自己框住了,我爱她和我想拥有一个孩子并不冲突,每年被抛弃的孩子有成千上万个,可被我放弃的何露只有这么一个……” “谈哥,不是我说,你不该放弃我们许衍的,他是成千上万中的一个,可是你也是他成千上万中的一个。你们、我们都该是成千上万碰上成千上万,运气多好,怎么自己先泄气了呢……” 谈羽只喝了一点,头脑再清醒不过,他撑着脑袋细想闫学柯的醉言,有些酸涩地抹了下眼角。 千万分之一和千万分之一,这么说起来,他和许衍倒真是十分珍贵。 他看了眼日历里的事件,往开普敦去的航班就在后天早上,真要算起来,能利用的时间还不够24小时。 想个屁,谈羽猛地站起来,在闫学柯脑门上亲了一下,飞快地说:“我建议你也别放不放弃了,能拿起来的时候先去拿吧。” 他冲进雨里,经过被暴雨和密集出行困住的汽车,终于站到了剧院的雨棚下。他还在喘,但异常坚定地同电话另一头的许衍说:“许老师,我爱你,我有很多不敢,可是我想向你讨一枚戒指。即使我离开,即使我们隔了很远,我还是想请求你继续爱我。” “我给你戴戒指的时候,想圈住你,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第四十章 许衍那边已经安静下来了,比起有些激动的谈羽,他十分平静地问:“你想清楚了?” 谈羽抹了把糊在脸上的雨水,异常骄傲地说:“我不想了,我怎么想都是想要你。比起千算万算揣测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你?我特别爱你,而且特别自私,哪怕我要走很远,我还有前科,可我想让你等我,想让你一样爱我,我请求你,许老师。” 雨势也体恤谈羽,等他倒谷子一样说完才骤然转急。剧院的窄檐在此刻的雨前失去了多数作用,被风挟裹着的雨毫不客气地全招呼在了他身上。 几乎睁不开眼,他背过身,一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在等待中焦躁地撑在墙上。 想等的话等不到,许衍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谈羽忍不住催他:“许老师?” 许衍正顺着地上的指示往外走,“嗯”了一声,问他:“在淋雨吗?太吵了,我都听不清,你先躲躲雨吧。” 谈羽不疑有他,往最近的一个入口跑了过去。 听着他那边的动静,许衍到了最近的一个出口,没看见人影。他叹了口气,随口扯了一句:“什么时候走?” “后天早上。” 六月的第一周马上就要过去了,这个答案和许衍预期的差不多。 他往另一个出口疾走,又怕那端的谈羽听出蹊跷,拼命压着呼吸:“行李准备好了吗?” “许老师,我不想让你问我这些,而且是我在问你,我在等你的答案。” “你什么时候这么急性子了?”又经过一个出口的岔路,许衍踮起脚往尾端望了眼,脚下匆匆又转了方向,“如果我答应你,那异地恋就是我们需要面临的问题,我问清楚一些不好吗?” “……也好,那你先问吧。” 实在是没法正常说话了,许衍越走越快,终于在第三个出口看见了一抹依稀的黑影。 他匀了口气,放慢脚步靠近谈羽:“我想问你,知道我爱你吗?” “知道。” “知道我不忍心分手吗?” “也知道。” “知道我这几天在忍你吗?” “……知道。” “那……”许衍拉开门,“知道我的答案了吗?” 谈羽还僵着,迟迟没意识到身后出来的人是谁。过了有十几秒,他才恍然大悟。转过身,许老师就站在面前。 许衍低头挂了电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知道吗?” 大概知道,谈羽眨了眨眼,向他走了一步,双手还没彻底展开,又想起自己已经被雨淋湿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急促地收回了拥抱:“知道。” “想拥抱时就不该退的。”许衍一步踏进雨里,和落汤鸡拥在了一起。 恋耽美 分卷阅读74 既明 作者:阿伏 夏夜的雨汹涌热烈,和满城的各式声音混在一起,酿造了拥挤、烦闷却又清爽的人间。 不远处有两个奔跑的男孩路过,远远看见拥在一起的他们,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祝你们幸福”跟着他们的脚步越飘越远。 许衍本来想哭,被这句话活生生憋成了笑,他又抱紧了些,在谈羽后颈亲了一下:“再有下次,我绝对、绝对……” “没下次,我真是好爱好爱你哦。” 剩下的时间着实不多,大雨什么也拦不住。 他们费了很多时间,终于穿过城市回到了家里。许衍把食指贴上门锁,拉着谈羽进了一片黑暗。 外头雨声响成绵密的一片,室内唇舌相交也自有黏腻的风格。 “不开灯吗?”谈羽往开退了点儿,喘着气和许衍额头相抵。 窗外雨渐渐停了,被雨幕模糊的灯慢慢照进了屋内。 谈羽微微低着头,看仰头躺着的许衍。是罪过,他对着佛都没有这么虔诚。 他从许衍的脚踝向上摸起,在膝盖停了半晌,掌心挪开,换成唇贴了上去:“小衍……” 比起刚才强烈的想要**的欲望,许衍突然静下来了,一声一声小衍被唤着,他忍不住捂住眼:“好远啊,你真的要去好远好远的地方了。” “对不起。” “可是你做错什么了?不该和我在一起吗?”许衍抓住他的手臂,迫切地昂起上半身,“我会想你的,我甚至现在就开始想你了。” 感谢外边的亮光,谈羽看见许衍哭了。 还好看见了,他抱起许衍,让对方坐在自己膝上:“我们可以视频,通电话,写电邮,现在……” “那我想摸摸你呢?我想亲你呢?我想和你**呢?”许衍往前挪了挪,“我后悔了,我应该自私一点,就让你陪在我身边,哪儿都不许去。” “可是你不是。” 两人鼻尖挨着鼻尖,再亲密不过。 许衍缓了好一会儿,又开始害羞。他总是囿于哭点太低,大事小事总要哭,以前怕被人笑话还能忍,现在有了谈羽,怎样都可以。 他仰起头感受了会儿鼻涕,觉得应该没什么影响了,扭着腰去茶几下边掏出管润滑。 等结束早就到了后半夜,夏天夜短,太阳几乎就近在眼前了。他们一块胡乱洗了个澡,抱着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觉很长,再醒来简直是不知昏晓。 许衍昨晚哭过,眼睛果然肿得老高。 谈羽一睁眼就看见了,有心去冻个冰勺子帮帮忙,可惜心绪、体力都大起大伏过,挣扎了片刻,还是没动。 “这还刚在一起没多久呢……”许衍幽幽地说,“到老了可怎么办啊……” “我有钱,雇人伺候你。” “是,您都有钱到注重精神追求的境界了,做巡护员呢,保护野生动物。” 谈羽干脆利落地掀被下床,冻冰勺子来不及,他拿了两罐冰淇淋,一罐让许衍吃,另一罐自己举着给他敷眼睛:“这样可以了吧?” “还不错,贵在坚持,以后五六十年能一直这样,那才是真不错。” “你今天话好多。” 一起吃了午饭和晚饭,看了《恋恋笔记本》,外头的天又黑了。 对谈羽来说,这是近期能看到的最后一次北半球的日落。前一天下过雨,空气很好,他开了窗,站在厨房后边的小阳台看日落。 自从和许衍在一起,这些寻常的自然景象也变得惊心动魄起来。有初识挂在楼间的夕阳,有陌生城市瑰丽的日落交界线,再到今天,属于离别的太阳落山。 每一次都像在心上弹琴,乐曲时有不同,但都非常合乎主题,好像能记一辈子。 许衍在离他不远的另一格窗边抽烟,看他的视线转回来,手指有些慌乱地点了点烟灰:“没戒成功。” 谈羽平静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他还是叫许老师的时候比较多,许衍乍一听,总觉得十分郑重,于是挺直了腰,假装不重视地“嗯”了一声。 “不戒烟的人没有性生活。” 许衍已经端起了认真听话的架子,没想到等来了这么一句,表情立刻僵在了原地。 谈羽又说:“你能来探亲吗?” 嚯……终于到了告别,许衍矜持地点了点头:“得了空就去探你。” “什么时候得空?” “忙完最近的事儿。” 时间在一点一点说再见,谈羽是明天清晨的飞机,飞行时间长,落地要倒时差,之后还有适应训练。 许衍像谈羽在自己参加研讨会时一样,要来了他最近的工作计划,在他睡着后静静了看到天蒙蒙亮,然后轻轻地推了一下他:“到时间了。” 谈羽是真的睡着了,但醒得很快,还没睁眼就搂住了他,动作里混着克制的不舍。他只抱了一会儿,没看许衍,拿了衣服去洗澡。 早晨的时间向来不够用,哪怕他们本来就不打算有太多的交流,都很不够。 许衍觉得自己还没呼吸过几次,就已经把谈羽送到了机场。从国际出发进去,和同样赶飞机的人一起挤过流程,终于送到了不能送。他低头揉了下鼻子:“到了给我报平安。” 谈羽点了下头,感觉他也没看到,于是抱了抱他:“忙你的事,也不用很快就来看我。” 到最后连一句再见都没说,许衍目送着他离开,没停留太久,很快就逆着人流出了机场。真站在了太阳下,他还是恍惚,愣了半天,才发现自己走错了路,停车场得从楼下过去。 他怕告别后的自己开车不安全,提前约了 恋耽美 分卷阅读75 既明 作者:阿伏 代驾,坐在车上倒也没觉得哪里不舒服,顶多就是空落落的。 家里还是离开前有点乱糟糟的样子。谈羽洗完澡顺手把浴巾和换下的睡衣洗了,还团在洗衣机没收;餐桌上吃过的早餐碗筷也还摆着,床没整、地没扫、衣柜要重新收纳…… 许衍在房子里转了一圈,给自己找了很多计划要做的事,然后坐在沙发上,呆住了。 黄昏时,谈羽到了转机的机场,联系了他。 许衍正在看书,迟了会儿才接起电话:“谈羽?” “许老师……”谈羽的声音有些委屈,“您没给我戒指。” 许衍沉默了好一会儿,“噗嗤”笑了声,随后便是两人合在一起的大笑。他也不管谈羽能不能看到,在电话这头连连摆手:“对不起对不起,我真忘了!” “那我能不能重新说一下告别感言?”谈羽说话时还有些颤,明显还想笑,“你还是能有多快、就有多快地来看我吧,我想戴你送的戒指,咱们可是一对呢。” 几句话间黄昏已经过去了,属于夏夜的声音全部灌进了房子里。 许衍笑着答应了他,看着仍然挂在客厅的纸上月,耳边只能传来谈羽低声说话的声音。他往窗外看,星空已经铺了下来,像是还没告别,像是离得很近。 “许衍。”谈羽又叫他,“你去鞋柜抽屉看看。” 许衍起身,在鞋柜的三个抽屉精准地选中了藏着东西的那个,里边有张照片,是那天看何露演出时坐在一起的他们。拍照时还没开场,其他座位旁还有走动的人群,只有他们这一片,奇迹般地还留着空间。两人被剧院的红椅子围在中间,在一片红意里,视线一同落在了镜头里,脸上都有笑。 也不知道为什么,许衍翻到背面,有日期,有一行字。 “我想你。” 第四十一章 许衍跟着新建成的艺术馆,忙过了整个燥烈的夏天。开始会觉得生活的某一角塌陷了,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戒烟算是彻底失败了,他偶尔回三密,总会在厨房的角落来一支。也不知在抽什么,只觉得抽烟仿佛是这个角落的仪式,而想念会顺着腾起的烟雾、白色的美缝线、窗外的云随意飘远,也许能到远方,也许倏忽就散。 有时他会心血来潮,在家里展开一场单人寻宝竞赛。最夸张的一次是在花盆的土里发现了一张新的照片,是春节那天做饭的许衍,扎着棕色的围裙,拎着锅铲和地上的谈燚笑着说话。 不知谈羽到底是偷拍了多久,时间线绵延成一条明显的痕迹,从开始到现在,甚至还有未来。 他在照片后写未离开就勾起的想念,写过去时时刻刻的欢喜,写重聚,憧憬再见面。 许衍倒是不怎么哭了,但眼睛还是会热。他把照片按顺序排在一起,像老奶奶一样收进吃完的饼干盒,睡前会盘着腿坐在床边,一个人念叨着把那些照片翻几番。 艺术馆正式上线是这个夏天最后的一个夜晚,晚风仍带着白日的烫,暖huangse的光束在白色的墙体织出窈窕有致的各式毛笔字。 这次展出没有一件实体作品,一切都像是蒙了硫酸纸的作品,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只能从刻意模糊的屏幕中看到运笔的轻重、浓淡、转折。 展厅的正中央悬了两个窄长的电子屏,同一句词,一边是渠星轻佻活泼的行楷,另一边是许衍沉稳大气的隶。 对比明显,单从作品辨不出书写者的年纪,而这次展的主题便是“打破”。 许衍接受了一个简短的采访,他的话术在多次历练后出落得无比圆滑,态度完美,内容贫瘠,叫旁人看,是他在欺负采访的小姑娘。 回答完最后一个问题,他和小姑娘握了一下手,顺着现在的方向疾走了几步,直接和惠邡拥了一下。 说起来,惠邡是他和谈羽的绝对红娘。许衍在亲近的人前向来不用话术,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这话一出口,果然逗笑了惠邡。 惠邡身旁还跟着一个陌生男人,她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大概是男伴。 两人没说太久,说过三两句话,原地散开,往不同的两个方向去了。 奇的是,没过三五分钟,惠邡又从后方追了过来,叫了一声许衍。 她身边的男人已经不见了,许衍有些惊讶,等她走来问:“不再转转吗?” “不爱艺术,也不爱相亲。”惠邡把极温柔的衬衫往上卷了几圈,“说了好久要一起吃个饭,总是没机会,现在真要聚一聚还得去非洲。” 跨过冬夏和昼夜的非洲,许衍弯起胳膊,也弯起眼睛,朝惠邡笑了一下:“有兴趣一起骂骂谈羽吗?” 惠邡从善如流,挽上他的手臂,目标明确,直奔前方的休息室。 阮昼财大气粗,免费的休息室建得像头等舱休息室,宽敞明亮、冷气十足。连饮料都有十好几种,许衍费了好大劲儿才选出一杯惠邡会喜欢的,小心地放在了她面前。 “还不错。”惠邡抿了一口,不止是说饮料,还有他的字,“以前总见你的字,那会儿写得没现在上心,但也很有风情,看来我是没走眼。” 许衍低低地笑了几声,拿碰过冰饮的手指给额头降了降温:“还把谈羽送到了我身边。” 周围的人很多,环境并不安静。所有的声音被约束在偌大的空间,始终没有默契,终是嘈杂。 惠邡沉默了一会儿,等身旁那桌人离开,低声说:“我觉得是你修补了他。” 没等许衍给出回忆,她继续说:“他没有这样被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76 既明 作者:阿伏 个人重视过,父亲贪得无厌,母亲薄情,甚至连谈非都对他做了很多错事,我很感谢你。” “惠姐……”许衍说得很慢,因为感慨,声音有些颤,“你不知道他对我有多好。连我写的对联,他都要覆了保护膜才肯挂。他对那些东西都有这份心,何况是我?” “我倒是不知道……” “不是我修补了他,是他让我有坚持的勇气。” 这段时间实在太忙,真到了可以出发的时候,许衍才猛地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几件可以见人的衣服。 他缓慢回想了一下,平时好像只窝在家里写字,到了要见人的场合,衣服都是燕睿准备的。之前有多舒服,现在的哑巴亏就有多苦。 好在燕睿着实万能,收到了十万火急的求救信号,领着许衍直奔自己常去的店。 她是真的常客,刚一推门,老板就笑着打趣道:“燕女侠终于能不为自己买男装了?” “别胡闹,他是要去见……”燕睿回头向他征询意见。 许衍摆了下手,表示不在意。 燕睿说:“他是要去见男朋友的,好远的,全球地图对角线!” “飞机上得挑个不容易皱的。”老板瞬间进入角色,往小店的后半部分去了,“这算小蜜月吧?得精致,还要舒服。朋友,喜欢什么颜色?” “穿上好看的都成。” 老板的眼睛抽搐了一下,拿条软尺量了他的各个尺寸,在衣架上挑挑拣拣半天,配了三四套出来。 有面料挺括的夹克和裤子,也有软乎的白衬衫。颜色挑得简单,最出挑的一件是有些嗲的灰紫色针织衫,剪裁便利落了到了极点。 许衍满意,又自己挑了几件可以当居家服穿的绵软衣服,迅速地付了钱,现场打包行李,出了门就往机场去。 本以为会心绪难定,谁知他登了机就开始犯困,前些日子积攒的疲劳抓住时机反扑回来,直接把他踹到了周公家中。 到迪拜转机时,许衍才开始缓缓紧张。时间充裕,他在洗手间照了半天镜子,后悔没学精致的博主,在飞机上敷面膜、涂精华。 最后的两个小时航程,他几乎全盘放弃,想了很多次开场白,驳了很多次自己,自暴自弃瘫在椅子上,视线跟着飞机一起落了地。 明明是再陌生不过的异国他乡,可想起谈羽就在这里,所有的陌生感便被冲淡了。更像是到了另一个新的家乡,许衍推着行李出了闸,在接机的人群里开始搜索谈羽。 他还没找到人,更谈不上准备好,就被结结实实地揽进了怀里。 谈羽的呼吸都是烫的,带着热烈打在他的脖子上:“想死我了,许老师。” 许衍还呆着,愣愣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谈羽,半天不知说什么。 “第一次见你写的隶书。”谈羽变戏法一样,举出捧满天星,“今天也爱你。” 这花没什么香味,说好看也绝不是第一,是沾了名字的光,仿佛真存了全宇宙的星光。 人类自有极限,可爱无边界,无法摘星送你,便借花赠你满天星。 许衍只捧了一束小小的满天星,由于谈羽推着行李车,他连爱人的手都没份儿牵,空落落地坐上了车。 换了城市和身份,谈羽开的是辆皮卡,后座颜色不可辨,柴油味浓重。他没觉得这环境有什么不好,撑着仪表盘去吻副驾的许衍。 柔软是柔软,坚硬是坚硬,真碰在一起,无论是情还是人,都变作了奔跑在岩石上的熔浆。 “许衍……”谈羽抵着他的额头,重复着叫他的名字。 “在呢。”许衍一遍一遍地应,到底最近有了名气,脾气不如以前好,烦起来就推开了他,“还要叫多少遍才够?” 谈羽委屈死了,眉眼就差揪在一起,才不怕他,又连着叫了好多声:“我想把最近缺的都补回来。”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许衍凉凉地嘲讽,“赶紧回家吧,好累了。” 落地是下午,皮卡和夕阳一起回家。柴油车动力足,却叫谈羽开得四平八稳,回到驻地,天已经完全黑了。 同事知道这是谈羽的第一个探亲家属,又足够特别,很早就布置了欢迎的场地。 偏偏许衍真睡沉了,倚着车窗浑然不知身外事。窗外是为他特别准备的灯光和烛火,车里也是他的寂静和温柔,什么都不知道,让他在这样的时间里变得珍贵。 别人是这么想,可脸上还有没褪去红印的许衍却有些害羞,他踩过被灯烘亮的干草,坐进了热闹的人群中。 不知为什么,谈羽没和他挨在一起,而是坐在了对面。 人嘛,难免心思活络,这样昏暗、灯影摇动的场景,像极了求婚的前奏。 许衍维持着脸上的笑意,斜睨谈羽。他可是记得的,兴感寺外,是他先拿出了戒指,是他先求的一生一世,要是谈羽真敢取出戒指…… 他的笑僵住了——戒指呢? 此行实在匆忙,许衍身上的衣服都是临行前才买的,全身行头都是新的,那戒指呢? 他的眼神有些飘忽,手从桌下伸进包里,摸遍了每个暗兜,没有。 完蛋……许衍再顾不上伪装,捧着包一通乱翻,可戒指真不见了。感谢谈羽同事的灯光,他每动一下手,就能清晰地看见自己手上遗留的那一枚,更加讽刺了。 他朝谈羽垮了一下肩,哭丧着脸晃了一下手。 谈羽也愣了,等不及绕过长桌,直接翻到了两行桌子的中央空地:“许老师!不是吧?” “真没了……”许衍还在懵,“ 恋耽美 分卷阅读77 既明 作者:阿伏 都找遍了。” 一顿好好的迎客餐变成了找戒指大会,反倒是主角被逼着站在了角落,数他俩最慌,也数他们最闲。 谈羽:“要是被路人捡走带了怎么办?” 许衍:“你是怪我吗?” 谈羽不说话,却看了他一眼,满眼写着“是”。 许衍摸了下鼻子,手垂下来,顺势抠了一下t恤的口袋边缘,然后顿住了。他清了一下嗓子:“谈羽。” “啊?”谈羽还在刚才的情绪里,眼睛追着找戒指小队的动作。 “谈羽。”许衍又说。 “怎么了?” 谈羽回过头,看见许衍手里举着枚戒指,有墨绿的石环,配着不同材质的黑,在灯下清清楚楚。他咽了下口水,声音立马哑了:“找到了?” “找到了。” 不做太多的程序,许衍抓起他的手,借着刚才的双关答案,给他戴上了戒指。 这是谈羽第一次在他面前哭,哭得眼睛红红、鼻子红红,嘴巴本来就是红的,许衍就凑上去,在他唇上轻轻咬了一口。 正是群星闪烁时,群星见证。 第四十二章 (完结) 往日都是许衍顶着肿眼泡起床,风水轮流转,今次肿眼泡终于到了谈羽的脸上。 再漂亮的人也架不住一对电灯泡,驻地条件不太好,二楼水压不够,许衍只得拿不锈钢杯子下楼接了些凉水。晨间水温还没上来,敷眼睛正好。他举着杯子,谈羽迟迟不接。 许衍:“你还要我怎样?” 谈羽不敢再忘形,赶紧接过杯子,自己转着面给自己敷眼睛。 实在是肿得厉害,挨着冰凉的不锈钢面儿都觉得涨得慌。等捂热杯子,他也不想管了,起身换了套衣服,问许衍想去哪里玩。 行程之前已经捋过一遍,许衍想跳伞,还想看企鹅,最好能出海钓次鱼,总之都是些闲不下来的事。他在床上感受了一下,还是有些没缓过来的疲劲儿,最后只得不情不愿地去开普敦市区转了转。 有些人确实有天赋,谈羽也没来多久,平时就在驻地,居然也能在长街瞄准好酒馆。 喝了一点薄酒,和着轻薄的酒意歇了一个下午,被旅途抽紧的筋骨松散开来,归途许衍还开了一段车。 往驻地的最后一段路没有硬化,车辆经过能带起一路的尘土,他往后视镜里看,只觉得过去的路十分清晰,将行的路也就在眼前,视线再不能更开阔。 给过路的小动物让路时,谈羽握住了他扶着档杆的手。 谈羽的掌心很暖,回去后,许衍抱着手昏昏沉沉睡到半夜,醒来身旁不见人,被褥却是热的。 他披了件外套走到走廊,和谈羽一起倚在栏杆上。 “我刚来时经常睡不着,有时候就在院子里支床,能睡着就好,睡不着还能看看风景。” 驻地的宿舍墙体很薄,隔热隔音都很差。不只他们没睡,隔壁那间的男孩也没睡,正播一首西语歌,透过门缝钻了出来。 随着夜越来越深,歌单也逐渐向静谧流淌,许衍只记得最后听到的是首钢琴曲。琴声裹住他和谈羽,赠了他们一夜好梦。 又拖得缓了一天,谈羽才约了跳伞教练。他是有经验的,念书时就拿了跳伞执照,自然单飞。 许衍以前没跳过,跟了一位教练,走流程认真学习了一番,等到了中午才上飞机。 今天天气本来不算特别好,拍的照片都雾蒙蒙的。中午这会儿的太阳却突然开始争气,终于揭开了面纱,明晃晃地挂在了天上。 许衍有点紧张,更多的是雀跃,他让谈羽一定要记得喊“我爱你”。 从舱门跃下的一刻起,许衍的心就直接悬在了最高处,下坠带来的紧张感维持了一分多钟,他终于能合上嘴打量风景。经过最初的强刺激,接下来的路途惬意很多,许衍等着旁边的人给自己表白,没想到这人直到落地都一声没吭。 两人回准备室的路径不一样,落地只来得及拥了一下,就各自分开了。 许衍等了会儿要上传的照片,他想在谈羽看到前删掉大张嘴、脸变形的,可惜速度太慢,实在等不着,只能先去洗澡。 时间选得好,这会儿没什么人,往淋浴间去的路只有许衍一个人。他边走边解衣服,刚拐进男浴室,就被摁在墙上用力亲吻。 不比平时,今天的谈羽十分规矩,一双手停在他腰上动都没动,力气却很大。好像终于意识自己有些太用力,他退开了一点:“我是不是太矫情了?明知道什么事都不会有,你也很开心,但我还是……” “我爱你,只有落地才能安心说出来。” 这人总能触到别人心最软的地方,许衍用戴了戒指的手去摸他的颧骨,临了在他脸上轻轻揪了一下:“怎么这么可怜呢?让我以后出差还怎么忍心坐飞机?” “你出差又不是在飞机翅膀上坐着……” 后来回想起,这一天十分漫长,去过天上,到过海边,见过企鹅,回驻地时天仍亮着。 到后半程许衍已经有点累了,歪歪地靠着车窗,脑袋跟着地面起伏与玻璃亲密接触。 “不疼吗?”谈羽又听见一声撞击,“别把聪明脑袋撞坏了。” “你不是特有钱吗?到时雇人伺候我就行。” “那得加钱,我现在这工作可是烧钱买卖。” 说起工作,谈羽的手机响了一下,他看了眼来电提醒,把车靠在路边,拨了回去。 听讲话的语气是同事,他说话时神情很淡,偶尔答应一声,最后以“我知道了”做了告别。 车 恋耽美 分卷阅读78 既明 作者:阿伏 再上路,谈羽的表情一直没松下来,是看着路,但也不仅在看路。 许衍刚想问,就看他皱了下眉,打方向、猛踩刹车,又停在了路边。这可不是熟手司机的做法,他摸了一下谈羽的手肘:“怎么了?” “让我想一想。” 车前悬着落日,像只巨大的蛋黄在耍赖皮,许衍面无表情地和它对视了一会儿,眼睛疼,主动认输了。他又问:“想好了吗?要和我说一说吗?” “许老师,你喜欢惊喜吗?”谈羽扶着副驾的座椅问他,问得非常认真。 许衍答得也很认真:“接受范围内的,也许喜欢吧。” 照他的性格来说,没答喜欢那就是委婉的不喜欢,谈羽拿起手机晃了下:“我的同事……为咱们准备了一个婚礼,让我不要告诉你,作为惊喜。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我……” 许衍:“……” “所以……”谈羽咽了下口水,“婚礼是接受范围内的……对吗?”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不是吗?”许衍推了一下他停在档杆的手,“走吧,带我去看看咱们的婚礼。” 这并不是只针对许衍的惊喜,谈羽也对将要看到的场景一无所知。他的同事来自全球各地,现在连婚礼风俗跟着哪边走都得靠猜,再说了,昨晚刚倾整个驻地之力办了欢迎宴,这片贫瘠小院,哪来的余力再搞一个婚礼…… 依稀能看见小院轮廓,谈羽约莫差不多,抹黑拐进了进大门的小路。 老旧笨拙的白色皮卡刚碾上小路的地面,就有细碎的小灯跟着他们行进的速度亮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松了油门,靠怠速缓缓进了院子。 院子里没有任何光源,他俩被人七手八脚拉下车,在一片忙碌声里换了套衣服。 什么都看不见,许衍茫然地在原地紧张着。感觉有第一丝光亮起,他下意识地闭上眼躲避伤害,没想到这光非常柔和,从他们身后打在了小院的楼上。 他睁开眼,朦胧的白光让小楼成了一块天然白板,逐渐有字加入了这场光的聚会。 是许衍的字,不知从哪里收集来的,写的都是羽。看笔触,有很新的,也有十几年前的,还没升起去看看谈羽的心思,许衍先在人群中搜索起了闫学柯。 似乎是到了下一个环节,有人在麦克风前打了一个响指,小楼上的光瞬间撤走,换成了一张写了字的纸,内容许衍熟悉,来自谈羽给他留下的照片。 绝对是闫学柯,许衍再次从自己的婚礼出戏,却和谈羽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爱似乎不挑媒介,嘴巴可以,眼睛可以,肢体动作也可以。 灯光明灭间,许衍只记得谈羽的大概位置,现在他认为空气、记忆、味道、氛围,爱怎样都可以。 人们总说字如其人,他去看小楼上映着的谈羽的只言片语,那么字也可以传达爱了。 这场婚礼像旧日的电影放映,人们站着、坐着,目光都聚集在小小的幕布上。 没有红毯,没有亲朋好友齐聚一堂,甚至连戒指都不需交换,是个仪式,却连半点形式都没有。 婚礼的主角在黑暗中凑在了一起,幕布上的一切不用重播一次,早就一点一点填在了心里。他们相互帮助,从皮卡和大门的缝隙溜出去,却只能逃到被风一吹就有尘土飞起的路旁。 也不知是谁开始笑的,夜风掺进笑里,把笑意送到了更远的地方,不收管理费,能储藏一生。 许衍推了下谈羽:“说点什么。” 谈羽没再走,和许衍肩并肩站着,过了许久,他说:“我没做过真正想做的事,出于责任、虚荣、幼稚,这是我第一次真正由自己作出的选择。” “说的是我,还是来做巡护员?” 这个问题自然不需要答案,谈羽笑着看他,等他的话。 许衍没想太久,干脆地说:“总归是要先爱自己再爱别人。” “今晚没星星。”谈羽搂住他,“没人偷看我们接吻了。” 许衍笑着去吻他,只觉得再舒心不过,他小声说:“我好像已经开始期待以后的每一天了。” “我有点激动,还想哭,等不及天亮之后的第一天。”谈羽跟着坦白,把下巴托在他肩上,“天亮之后我们去干什么?你之前说过要一起拍照,我们可以去追峡谷边的日出,还是去海上?” 等不及答,许衍听见身后传来“啪嗒啪嗒”的跑步声,远处有个年轻女人给跑来的小孩儿照着灯,顺便照亮了他手上的那束花。 许衍抢在谈羽前边接过了花,谢过这对可爱的母子,把花递给他:“我们都去,时间还长。” 已经有地方等来日出,有爱人相拥着醒来,有小狗的爪子触到新的晨露。而在黑暗中,也有人敲了下酒杯,向远方说起了祝词。 花束的长丝带仿佛接到了任命书,同祝词一起在两人的手腕旁轻轻晃了晃。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