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山河志》 第1章新合旧别 话说大明南直隶池州府,有这么一个秀才,姓曹,名文恭。家有薄田十几亩,虽然不是太富裕,倒也不至于饿肚子。 那个年代结婚,要有父母之命才行。可是曹文恭母亲死的早,父亲曹士章在辽东参军,一直没有音信。因此他虽然年过三十,婚事却仍然只能晾着。 当时的大明,内有李自成等人作乱。平贼需要军饷,练兵需要钱,加派征收,称为剿饷和练饷。外有清国虎视眈眈,平虏则是辽饷。三饷额外加派,将帝国推入了毁灭的深渊。 当时朱家皇族控制的财富,保守估计,占据天下至少三分之一。而皇族可是朱元璋的正牌子孙,崇祯老儿,怎么敢打他们的主意呢?黎民百姓身上,实在刮不到油水。崇祯打着爱民的幌子,不直接找老百姓的麻烦,而是以不测君威,逼迫手下一帮跑腿的。 明国各级官吏,乃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压我,我压他。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崇祯老儿有招数,各级官吏也不是素的,任务一级一级往下压,最后落到最基层的地方官头上。 读书人虽然不用交税,但如今天下大乱,各地官吏为了完成三饷征缴任务,也顾不得平时的条条框框。有钱的读书人,贿赂几个钱,也就过去了。可曹文恭这书呆子,一身古风正气,对贿赂之风是深恶痛绝,坚决不肯随大流。 此时的明国,虽然混乱不堪,但官府的势力,还是要比一个穷秀才大的多。曹文恭的耿直,带来的结果,就是被强逼出钱交饷。 出于对国家尽一份力的情怀下,曹文恭也没多说。然而三饷一交,家里快要揭不开锅了,曹文恭顿时窘困起来。肚皮可不会管你的情怀,你不把他填饱,他就要你的命。无奈之下,他只得将薄田托付给族人,自己跑到郑家庄去教书。 郑家庄的郑秀才,本名郑魁元,他和曹士章不但是发小好友,而且还是辽东战友。当年辽东松锦之战,祖大寿力尽投降,郑魁元偷偷跑了回来。曹文恭在教书之余,顺便向郑秀才打听父亲的消息。 然而曹文恭多次打听,郑魁元却语焉不详。如果被逼的紧了,郑魁元就顾左右而言他,岔开话题。这让曹文恭很是郁闷。人家是长辈,不愿意说,曹文恭也无可奈何。 郑魁元本来有三个孩子,前两个都夭折了,只有小女存活了下来。因此她被父亲奉为掌上明珠,自然是呵护有加,取名纹绣,乳名三娘。长大成人的郑三娘,出落得如同六月白莲一般,曳清涟而滴翠露,清秀端庄,看一眼就会让人忘却暑意。 郑家出了一个大美人,消息就像风一样,在乡里迅速传开了。十里八乡的大户人家,争相托付媒人,到郑家提亲。这些媒婆媒翁,铁嘴钢牙,进进出出,把郑家的门槛,都给踏破了好几块。 然而妻子刚刚过世,郑魁元如今只有独女相伴。因此即便媒人把钢牙磨碎了,郑魁元的铁门栓嘴,也没松动过。 秀才是有功名的,郑魁元辽东铁骑出身,手上沾过不少鲜血,杀人不会眨眼睛,豪强乡绅、地头蛇之类的烂豆子,自然不敢用强。 因为是故友之子,郑魁元待曹文恭相当好,多次请他到家中做客。一来二往,曹文恭和郑三娘自然熟悉了。一个是文质彬彬的才子,一个闭月羞花的佳人,二人眉来眼去,你们想想,结果会是什么? 然而龙游浅水不如虫,曹文恭虽然爱慕郑三娘,却根本不敢提亲。 时势风云突变,李自成进京,崇祯吊亡,大明帝国变成了大顺帝国。天下原本姓朱,如今又变成了姓李。三饷终于可以结束了,黎明百姓终于松了一口气。大家都希望李自成做个好皇帝,让人过上一阵安稳的日子。 然而常言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进入顺国新时代,这好日子还没开始,山海关交锋,李自成竟然一败涂地,清国趁机入关,天下形势巨变。鞑子来了,老百姓能有好日子过吗? 明国实行两京制度,北京丢了,还有南京。然而南京成立的弘光小朝廷,不但不思进取,反而幻想着联虏平寇的美梦。他们竟然派出使者,联络清国,对付李自成,你说蠢不蠢? 而清国为了集中力量对付顺国,表面上接受了弘光的好意。南明难得有了一时的安宁,可是重臣马士英、史可法、钱谦益、黄澍等人,又开撕起来,是不是特别操蛋? 郑魁元当年在辽东,和金国打了十年的仗,因此他对金国的延续者——清国,有着比常人更为清醒的认识。联虏平寇的消息一传来,郑魁元就敏锐地嗅出了危险:等清国打垮了李自成,下一个目标就是南明。 赋闲在家的郑魁元,拍桌子大骂南京无能。然而没有话语权的愤怒,改变不了现实。家乡危在旦夕,稍有差迟,所有的人,都将会成为亡国奴。因此郑魁元不再迟疑,决然重新出山。 然而一看到爱女,郑魁元的热血沸腾,一下子就凉了下来。 知女莫若父,郑三娘爱慕曹文恭,早被郑魁元看在眼里。曹文恭有才,郑魁元当然清楚。但俗话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作为老爹,郑魁元无非想给女儿,物色一个更好的夫家。 然而国家如果破亡,小家岂能独存?如今形势危急,逼的郑魁元不得不做出决断。 曹文恭身长七尺八寸,削立鹤挺,人品才学俱佳。他家中也有几亩薄田,再加上教书挣来的钱,填饱肚子,还是没有问题的。因此经过再三慎重考虑,郑魁元就婚嫁之事,征询爱女的意见。 能和心上人结为夫妻,这难道不是少女的梦想?所以当父亲郑重提出曹文恭时,郑三娘的小脸,泛起了一片烧云红,两手不住地搓动衣角,低头没有说话,但眼神却充满殷切的光芒,不住地偷瞄老爹。 从她忸怩的表情中,老爹已经知道答案了。得到了爱女的肯定,郑魁元立即赶往学堂。 人逢喜事,精神倍爽,各位仁兄,有人要把漂亮女儿许配给你了,会是什么感觉? 所以得知这一消息时,幸运儿曹文恭,高兴得直接蹦起来了。原本斯文的老师,竟然手舞足蹈。旁边的一群学童,顿时笑翻了天。 被蛤蟆秧子笑话,曹文恭这才收敛了至情至性,定了定心神,整了整衣服,要上前致谢。然而意识到家境不佳,老师欲言又止。 读书人脸皮薄,当面说穿家境,曹文恭肯定难堪,于是郑魁元换了主题:“士章兄那里,老夫替他做主了。至于他的事情,等给你们办完了婚事,老夫自然会告诉你的。” 名分有了,老婆马上有了,老爹的消息,也快有了,高兴不高兴?所以曹文恭的兴奋,无法用语言形容,磕头如捣蒜,嘴里的岳父大人,叫个不停,调皮的学童们,全都笑喷了。 郑魁元择了吉日,给二人办了婚礼。然而新婚之夜刚过,郑魁元就急着告辞,这让新婚小两口很是吃惊。但国家危在旦夕,郑魁元去意已决,郑三娘知道无法劝阻,哭成了泪人。 新人刚结合,旧人就突然要分离,翁婿二人皆很伤感。夫妻二人置酒送别郑魁元,趁此机会,曹文恭问起了老爹的事。 原来当年,辽东战事吃紧,池州有三个光屁股好友——曹士章、陈敬之和郑魁元,他们应朝廷之招,结伴前往辽东参军,抗金报国。 后来一品武将毛文龙,竟然被二品文官袁崇焕,给矫诏杀害了。没有了毛文龙在后方牵制,辽东局势急转而下。陈敬之失望之极,黯然离开了辽东。曹士章和郑魁元二人,则认为朝廷还有一丝希望,于是转投了祖大寿。 然而松锦之战,明国战败,祖大寿竟然选择了投降。这让曹士章悲愤至极,万念俱焚,当晚就自杀殉国了。郑魁元则挂念家中的妻女,偷偷溜了回来。 一来自己内心有愧,二来担心曹文恭伤心过度,所以曹士章的往事,郑魁元一直没说出来。然而事到今日,郑魁元自知将来生死难料,便将自己知道的,全说了出来。听闻慈父殉国的消息,各位仁兄,想象一下,儿子会是什么感受? …… 过了很久,郑魁元拍了拍曹文恭的肩膀,安慰道:“邦国有难,士章兄死得其所。斯人已去,贤婿不可伤心过度。士章兄泉下有知,也不希望看到,你这副摸样!” “我爹是被汉奸逼死的!” 曹文恭的哭喊,撕心裂肺。如果死在战场上,那自然是死得其所,没什么好遗憾的。然而主将投降,手下人该怎么选择呢?没有死在战场上,却被原本的自己人给逼死了,憋屈不憋屈? 阅历丰富的郑魁元,当然明白曹文恭的心情,好久没有说话,任由曹文恭发泄愤懑。 高位一群无能之辈,老爹死的憋屈,老丈人估计也会重蹈覆辙。曹文恭急忙擦干了眼泪,声音嘶哑,劝郑魁元道:“民族危亡之际,南京竟然联虏平寇,这和汉奸有什么区别?泰山大人,我看你还是别去了,免得给那帮无能之辈当炮灰。” 文官善斗,永不休止。南京弘光小朝廷,马士英、钱谦益、史可法、黄澍等等,斗得不可开交。整个南明的国运,掌控在几个无能之辈的手中,其他所有的人,都将要为他们的愚蠢和无能买单。真正有才的能人,却没有位置,操蛋不操蛋? 然而即便如此,民族到了危难关头,郑魁元也顾不得许多,他叹了口气:“据说清军已经开到潼关,一旦李自成扛不住。下一个目标,一定是咱们南直隶。真到了那个时候,咱们连叹气的机会,也没有了。邦国危亡,命在旦夕,所以老夫必须要到前线去。” 曹文恭很是不解:“李自成号称百万大军,横扫朝廷各路兵马,怎么能打不过鞑子呢?” 郑魁元摇头叹道:“种地是打粮,打仗却是杀人,因此这打仗,和种地是两码事。农民适合种地,如果要他们打仗,必须先训练他们杀人技能。没有这个,是打不了仗的。所以李自成的百万大军,大多数是没经过训练的,农民。所以打不过八旗军,不足为奇。” 曹文恭不以为然:“乡民争田挣水械斗,也死了不少人,怎么一打仗,就不行了呢?岳父大人之言,小婿难以苟同!” “哎呀,你没上过战场,我不和说这些了!” 对牛弹琴,白费劲,郑魁元摇头叹气。曹文恭没有刀光血影的经历,想当然地认为,拿刀的人,都能打仗。翁婿二人的观念不同,出于尊重长辈,曹文恭不再和郑魁元顶嘴。 过了半晌,郑三娘出于眷恋,不想父亲这么快离开家,于是上前劝道:“爹,既然朝廷那些人靠不住,你就别去了。” 郑魁元闻言,摇头无奈叹道:“邦国到了危难关头,家乡马上就会受难。所以不管那些人靠不靠得住,我也得去。” 郑魁元的语气颇重,卯足了他的断然决心。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曹文恭知道说服不了岳父,叹了口气,于是问道:“据说朝廷派系林立,不知泰山,栖身何处?” “勇卫营黄得功将军,他曾数次邀我。如今老夫已了无牵挂,可以放心地和他一起,杀敌报国。” 勇卫营的军官和士卒,都是从战力最强的辽东边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这是明国最后一支精锐力量。然而尽管勇卫营战果非凡,但仍然没有挽回明国的颓势。北京城被李自成攻破之后,仅存的勇卫营残部,皆被黄得功拉到了南明。 曹文恭听说过勇卫营的威名,有些吃惊:“勇卫营名动天下,泰山和黄将军,真有交情?” 郑魁元点了点头:“当年勇卫营草创之初,也曾经邀我加入。但因为它属于内廷部队,老夫不愿给太监做事,因而拒绝了。” “内廷部队?” “东厂提督曹化淳,兼任勇卫营提督。所以勇卫营的各项事务,都是他一手操办的。”郑魁元叹了口气,惋惜道,“后来的事实证明,我对你这个本家提督,看走眼了!” “我没这个本家!”曹文恭气呼呼地叫道,“听说打开北京城门,放入贼寇的为首之人,正是他!” 郑魁元闻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提醒道:“不要人云亦云,以勇卫营的所作所为来看,打开北京城门的,绝对没有他曹化淳。” “泰山如是说,有何证据?” 太监的名声,向来不佳,此时的书生曹文恭,明显带着主流的偏见情绪。如果直接反驳他,定会引起反作用。和无知之人扯皮,是令人蛋疼的一件事。因此见他较真了,郑魁元转守为攻,郑重反问道:“曹化淳费尽心力,打造勇卫营,其目的何在?” 其目的何在?难道是为了打开城门,加速明国的灭亡?这是不是太扯淡了?郑魁元一句话,把女婿给问住了,曹文恭陷入了沉思。 勇卫营是明国最后的精锐,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在所有的大明官军中,李自成、张献忠等人,最怕的,就是这支彪悍异常的勇卫营。从勇卫营的强悍和战果来看,为了打造勇卫营,东昌提督曹化淳,确花了不少心血。 太监本就是皇权的附庸,皇帝一倒台,太监还有什么?曹化淳费尽心力,打造勇卫营,这就说明,他骨子里,根本就不希望明国灭亡。既然如此,他又为何放李自成入京呢? 终于理清了因果,曹文恭一脸疑惑:“那泰山大人的意思是,小婿听到的,是谣传?” 郑魁元叹了口气:“为了洗刷自己的恶名,把脏水泼给别人,这是无耻之人常用的伎俩!” 北京城破,陪着崇祯殉国的,是三千太监军,而文官士大夫跟着殉国的,却没有几个。甩锅,推卸责任,这好像是文化特色。海量的汉奸,自然深谙其道,为了掩盖自己的污名,大力散布谣言。他们巧妙地利用了,人们固有的痛恨心理,不动声色地将帽子扣在太监头上。 由于太监本身名声就不好,再加上失势,成了替罪羔羊,只得默默忍受愚人的痛骂,被帮人顶缸。而真正的无耻之徒,既保住了富贵,又把关注点给转移了,全躲在背后偷乐呢。 俗话说,谣言止于智者。书呆子曹文恭,明白了套路,愤愤地捶拳,大骂汉奸无耻。 …… 如今南明内部,武昌左良玉的楚军,蠢蠢欲动。南京朝廷无能,火并之势,恐怕难以避免。而北方的清国,也在虎视眈眈。内外交困,家国即遭危难,经过一番复杂的思想斗争,曹文恭似乎要下定决心,断然对郑魁元道:“泰山大人,文恭愿和你一起,投身报国!” 郑氏父女闻言,皆是大惊失色。过了片刻,郑魁元首先反应过来,脱口而出:“我刚把女儿嫁给你,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曹文恭叹了一口气:“国之危难,何以为家?如今鞑子侵入中原,这南直隶已成危卵之势。文恭岂能坐视不管?” 郑魁元闻言,竟然一时无言以对。 郑三娘泪眼汪汪,着急地看着曹文恭。夫人急促而悲伤的抽泣声,像根鞭子一样,极有节奏地抽打着丈夫的心。 瞥见翘首峨眉、荷花滴露的新婚妻子,曹文恭的赤子之心,实在是硬不下来。随着妻子眼泪的流淌,曹文恭决然的神情,终于慢慢蔫了下来。 郑魁元察言观色,及时递上话来:“我先过去看看情况。贤婿在家静候,如何?” 老丈人的语气,全是急切,透漏着殷切的央求。郑三娘闻言,满脸都是泪流,眼巴巴地看着新婚丈夫。 父女真情实意,轮番上阵,曹文恭的雄心,彻底软了,他无奈叹了一声:“小婿已过而立之年,如今一事无成。看天下形势,家国难保,纵然安稳一时,又能如何呢?如果鞑子来了,咱们真要做亡国奴吗?” 郑氏父女无言以对。 …… 三人沉默了良久,郑魁元首先开口,语气带着哀求:“吾妻亡故,老夫养女不易。本想承欢膝下,可如今时不待我。国之有难,岂可安居家中?老夫招你为婿,就是想让吾女有个依托,了却老夫的后顾之忧。如果贤婿和老夫共赴前线,咱们家真要家破人亡吗?” 郑三娘两颊湿红,眼神黯淡,星眸泛着泪花,奉茶之手抖个不停。清凉的茶水,都溢出来的,她竟然没有知觉。冷不丁—— 夫妻二人对了一眼。郑三娘终于又抑制不住泪水,放声大哭,转身掩面而去。 人生大欢喜,洞房花烛夜。抛却新婚妻子,谈何容易呢?望着妻子被门帘,即将淹没的背影,曹文恭愣在当下。看着女儿伤心离去,郑魁元神色黯然,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砸在茶几上。嗒嗒嗒,声音脆碎而沉重,就如闷鼓,震动着压抑的场景。 曹文恭几乎崩溃了,只好妥协:“小婿听从泰山安排!” 郑魁元闻言,喜不自禁,竟然起身给女婿行大礼。这一下可把曹文恭给吓坏了,他急忙扶起老丈人:“照顾妻子,乃小婿为夫之职责,泰山万万不可如此!” 翁婿二人相对,无言以对…… 江北四镇,高杰、刘良佐、刘泽清和黄得功,四人对弘光拥立有功,称为四镇。大学士黄澍干不过马士英,跑到武昌,鼓动左良玉清君侧。楚军号称百万,声势浩大。马士英急调各路人马,沿江布防。战力最强的勇卫营黄得功部,进驻太平府,拱卫南京。内战一触即发。 此时郑魁元上了前线,极有可能卷入内战当中。这和他初衷,完全是两码事。曹文恭难免担心:“左良玉不怀好意已久,他和朝廷一战,恐怕在所难免。如今听说黄得功镇守太平府,如果左良玉东下,黄将军必当首当其冲啊!” 郑魁元捶胸顿足:“鞑子虎视眈眈,朝廷竟然还在内讧,痛心,痛心啊!” 史可法名动天下,督师四镇,曹文恭忽然想起他,于是建议道:“泰山不如去扬州,投奔史可法。” 郑魁元闻言,满眼全是失望,头摇的像拨浪鼓:“无事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节操可嘉,危难之时,极有可能误国殃民!” 曹文恭不以为然,刚要开口反驳,却被郑魁元摆手制止了。 自宋以来,儒家倡导的心性理学,大行其道,在明国成为正统主流思潮,深深影响并控制着读书人的思想。刚出道的郑魁元,对此也是深信不疑。然而经过钢刀热血的洗礼,他早已看透心性的虚伪。 信奉仁义道德和心性理学的东林党,把崇祯给忽悠了,把明国给玩完了。但是没有那份亲身经历,光靠嘴是说不明白的。 因此郑魁元,并没有向曹文恭解释什么,而是岔开话题,告诫他道:“无论任何时候,武力都不可缺少。即便你有再多的能耐和财富,没有武力支撑,最终还是别人的。这个没有什么道理可讲,钢刀无论在任何时候,都要比铁嘴更管用,你一定要记住了!” 这话要是放在平时,曹文恭肯定会蹦起来跳脚,然而如今是乱世时代,现实的残酷,不得不让他重新思考。仔细品味郑魁元被鲜血洗出来的话语,结合现实,曹文恭深有感触。 翁婿二人,又沉默了一会儿,郑魁元下定决心启程。 曹文恭再次挽留:“泰山不如多住几日,也好让小婿夫妻,再尽几日家孝。” 郑魁元摇头道:“你们的事已了,老夫也没什么顾虑了。黄得功虽然勇悍异常,然而却是一介武夫,他那里正需要老夫这样的谋士。所以我得即刻赶去,助他一臂之力。” 见岳父决心已定,曹文恭不再挽留,于是敬酒告别。翁婿二人举杯,皆一饮而尽。郑魁元放下酒杯之后,立即起身,踏步疾走。 打过仗的人,这身手就是和常人不一样。别看郑魁元年过六旬,身手仍然矫健。只见他手攀鞍桥,右脚长跨,左脚点蹬,立翻与马背之上。缰绳被郑魁元轻轻一逮,马匹立即攒蹄而立。剧烈的嘶鸣之声,震耳欲聋。 刚要飞马而去,门帘忽然剧烈响动,郑魁元急转头,猛见郑三娘飞身而出。曹文恭见状,急忙抱住妻子:“泰山去意已决,你若这般,岂不惹得泰山一路心神不宁?” 郑三娘闻言,不再呼喊,双目崩泉,喷涌而出。 …… “吾去也!” 两行热泪如泉,郑魁元强压悲痛,决然策马,大喊一声,掩面飞驰而去。 郑三娘再也忍不住,哭声撕心裂肺。 望着郑魁元渐行渐远的身影,曹文恭两行热泪,也早已打湿了衣襟。 南国荷塘初生莲,北风金鼓不息绵。太平铁马联营峙,夕阳正浓大江澜。去意已决马蹄远,抛家弃儿心非软。天柱凌然东南屹,临危报国忠义燃。 第2章义士报国 时光荏苒,一年很快就过去了,曹家也喜添了一丁。邻里乡亲,前来道贺者,络绎不绝。曹文恭春风满面,马不停蹄地招待客人,一直忙到太阳落山。 是夜,明月当空,春风徐暖,除了布谷不停地鸣叫之外,一切静安。郑三娘怀抱婴孩,斜坐在一条长藤椅上,哼着儿歌,满脸幸福。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 听到曹文恭的吟诵声,郑三娘忽问道:“夫君,娶什么名字呢?” “嗯……” 曹文恭背握一本书,愣的出奇。 见他那副呆样,郑三娘噗嗤一笑。她起身走到丈夫跟前,拿起儿子的小手,捅了曹文恭的鼻子:“小宝贝,叫什么名字呢?” 书呆子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赔礼:“读书入了迷,娘子休怪,拙夫赔罪了!” 郑三娘笑得喘不过气来,点了他的额头:“迂腐,废话一堆,名字呢?” 曹文恭一脸傻笑,挠着头皮思索。 “名字,名……” …… 曹文恭边踱边想,忽然想到一个好名字,急忙回身叫道:“太白才冠古今,就叫慕白,娘子以为如……” “不妥,不妥,太白生于太平盛世。咱们的儿子,却逢乱世而出,好文章有什么用?” 曹文恭否定了自己的主张。又思索了半天,曹文恭突然想起郑魁元来,叹了口气:“泰山此去,生死未卜,为夫甚为挂念,不如叫儿思祖,娘子以为如何?” 然而这一番话,一下子就把郑三娘的泪水,给勾了出来,曹文恭顿时感觉到,自己冒失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曹文恭懊恼后悔起来:不妥,不妥,叫了这个名字,娘子还不整日要哭成个泪人? 绞尽脑汁,书呆子也没想出太好的名字,各位仁兄,姓曹的,取什么名字好呢? …… 曹文恭垂头丧气,仰天长叹:“文恭啊,文恭!你对时势无能为力,如今竟然连儿子的名字,也取不好,真是没用!” 见他自责,郑三娘停止了哭泣,思索了一会儿,征询丈夫的意见:“如今天下纷扰,此乃武曲安邦之时。父亲顺应时势,投身武行,不如就给儿起名继武。咱们的儿子,顺势而生,将来必定以武立世,同时也能寄托对父亲的想念之情,夫君以为如何?” “继武……继武……” 曹文恭忽然鼓掌击节,大赞好名,紧接着感慨道:“父乃文恭,结果一事无成。儿乃继武,顺势而生,改头换面,脱胎换骨,今后作为,必将超越为父,光我曹家门楣!” 儿子将来必成大器,曹文恭越想越这么认为,急忙向妻子致以谢意。郑三娘也喜不自禁。 自此之后, 夫妻二人齐心协力,共同精心抚养小继武。在这乱世之中,小继武也难得,拥有了一个温馨的家。 虽然天下大乱,但此时兵灾,还没波及到池州府。因此曹家一家三口,难得的其乐融融。鉴于小继武慢慢成长,曹文恭开始用心教他四书五经和孙吴兵法。小继武聪明伶俐,学的非常快,尤其是对兵法展现了浓厚的兴趣。 由于时势急需武略,曹文恭也将主要精力,转到了教授兵法上。父子二人同桌共吟,郑三娘在一旁织布纺丝。田园诗意,耕读桑荷,一家三口,快乐非常。 …… 然而温馨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扬州城破,清军屠杀百万。消息很快传遍江南,百姓无不胆裂。 整个天下,扬州钱粮最为丰厚,而且城坚池深,可谓是明国第一固若金汤,怎么这么快就被打破了呢?南明再怎么不济,守个一年半载,应该不是问题吧?这一消息,太过匪夷所思。曹文恭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有拍桌子大骂,对无能表示愤慨。 更令人气愤的是,苟延残喘的南明池州府,不是想办法安民报国,而是继续巧夺名目,忙着缴饷。他们想趁人心不稳的档口,大肆捞上一把。曹文恭书生意气,嫉恶如仇,经常抨击当地官府的丑恶行径,帮助乡民说话。 曹文恭犀利的言辞,拆穿了官府无耻的嘴脸,撕下了他们贪婪的面皮。当地官府,自然对他恨之入骨。然而曹文恭秀才功名在身,又是军户,官府虽然恨得咬牙切齿,但不敢对曹家怎么样。 黎民百姓,斗大的字不识一个,绝对的愚昧无知。经曹文恭的一番精辟分析,老百姓恍然大悟,明白了官府的套路,自然抗饷不交。贪婪之人都不要脸,但是影响了他们的切身利益,这个就会激发他们最原始的凶狠。 官府有的是套路,不断催逼,一级一级往下压,这任务最终就落在了,基层里正、保长和甲长的头上。常言道,鬼也怕狠角色。杀人如麻的郑魁元不在家,这帮人自然不怕曹文恭的嘴。于是他们率人明目张胆的,把曹家的财产抢光了,并连同牵走了曹家的大水牛。 鬼子进村一般的场景,在幼小的曹继武心中,留下来深深的印痕。在官府面前,曹家的实力毕竟微弱。面对一帮土匪的强抢,书生曹文恭呼天抢地,无可奈何。郑三娘无助的眼泪,深深刺痛了小继武的小心窝。 大水牛被抢,曹家的水田没了劳力,生活顿时陷入了艰难。曹文恭不得不离开妻儿,前往府城黄进士家教书,挣些糊口的小钱。郑三娘在家,自然加重了劳力。然而为了不耽误小继武的学业,郑三娘不敢有所懈怠,一边织布营生,一边教他念书。 池州城黄进士,看不惯明国官场的黑暗,于是辞官归家。为了家族后代的学业,黄进士于是在家,设了家族学堂。曹文恭的才华和正直,声名远播,黄进士很是敬重,于是聘请他做学堂老师。 话说这天,黄家院内,忽然骚动起来,紧张的喧嚣不同往常。于是曹文恭命学童们念《千字文》,紧接着放下书本,立即飞身出了学堂。 刚刚转过回廊,曹文恭就和黄进士撞了个满怀。此时的黄进士,满面灰尘,衣衫破损,神情甚是焦急,和平时的养尊处优,简直是天壤之别。 曹文恭爬将起来,顾不上道歉,急问黄进士是怎么回事。 “别问了,曹老弟,快跟我来。” 黄进士不由分说,拉起曹文恭,就往客厅飞赶。 池州城中,几乎所有数得上名号的头脸人物,全来了黄家。此时客厅里人声鼎沸,大家一见黄进士来了,急忙让开路。黄进士大步流星,一屁股坐在了中间主位,端起茶水就喝。 由于喝的过猛,茶水顺气而噎,黄进士大声咳嗽起来。过了一会儿,黄进士缓过劲来,叹道:“人之落魄,喝茶也噎人!” 大家惊慌的眼神,眼巴巴地看着黄进士。黄进士也不讲客套了,把自己所知的情况,告诉了大家。 原来当下时局危急,黄进士应朝廷征召,赶往南京就职。然而他刚到南京城,清军就打了过来。弘光皇帝朱由菘,丢下南京臣民,一道烟跑了。这个怂蛋一跑,南京群龙无首,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东林党领袖——礼部尚书钱谦益,平时仁义道德比谁都在行,关键时刻,竟然率领全班大臣投降了。黄进士不愿投降,趁着城中大乱,逃了出来。 这南京被打破的消息,就像晴天霹雳,有人当场就晕倒了。客厅中哭声四起,撕心裂肺,此起彼伏,场面顿时如丧考妣,磅礴的泪水,似乎要将清国淹死。 “鞑子打到家门口了,你们这帮怂蛋,竟然还有脸哭!” …… 一声烈火燎原的大喝,震慑了在场的所有人。 双脚稳健的踏地声音,甲片愤怒的撞击声音,鼻孔雄烈的捶胸声音,有节奏地震荡着整个空间。一位沙场老将,双眼似乎要冒出火来,身上的银盔皂甲,铁击之声,不绝于耳。众人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原来是当年大同骑兵千户裘振胡。 这人当年可是威震关外,如今别看他已年过七旬,雄风却不减当年。此时的裘振胡,手提一把鬼头大板刀,跨着流星大步,赶入进来。 老将军立身往众人面前一站,威风凛凛,两眼如刀,环扫一周。众人心中皆是一惊。黄进士首先回过神来,急忙起身让座。 裘振胡大手一挥:“不必了!” “不错,国家将亡,哪有那么多俗礼?朝廷无能,鞑子很快就会打过来,咱们得赶快想办法自保!” 这人的声音,就像爆炸一样响亮,原来是谢宏远到了。这人原是南京神机营参议,和火炮打交道久了,连说话都带着火药味。 紧跟谢宏远的脚步,原南京兵部司农郎李文礼,也大步流星,赶了进来。形势危急,繁文缛节,除了浪费时间,没有一点好处。李文礼快步上前,对黄进士道:“大家此来,就是要和你商议,如何保住池州城。” 扬州和南京,就坚固程度来说,可谓明国的老一和老二。老一三天就被打破了,老二根本就没有抵抗。各位仁兄,如果你在场,还有没有信心保住池州城? 黄进士唉声叹气,谢宏远不满叫道:“瞧你这幅熊样,老子就知道你靠不住!” 谢宏远爆了粗,儒雅之士黄进士,脸上挂不住了,李文礼于是上前拉开谢宏远,劝他消气。然而形势火烧眉毛,哪里还顾得上脸面?谢宏远一把推开李文礼,催促黄进士下决定。裘振胡眼光如刀,黄进士心中发瘆。 “弘光怂蛋,大敌当前,竟然弃城逃跑。钱谦益带头投降,真是衣冠禽兽,枉为一代鸿儒。马士英小人当道,史可法空谈误国,黄澍心怀鬼胎。江北四镇,只有黄得功一人尚在抗击。大明恐怕是无力回天啦!” “混帐东西,老子要你说的是眼前,扯别人干什么?” “不错,大敌当前,扯那么多没用的,扰乱军心吗?” 谢宏远气炸了肺,裘振胡气得七窍生烟,黄进士吓得缩进了墙角里。兵部司农郎李文礼,教书先生曹文恭,急忙拉住谢宏远二人,劝他们冷静。 …… 老是气愤,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在李文礼和曹文恭的劝说下,裘振胡二人收了脾气,黄进士神色稍安。曹文恭担心郑魁元,急问黄进士:“勇卫营现在何处?” “太平府。” 太平府和池州府相连,这就说明,如果勇卫营抵挡不住,清军很快就会开到池州府。形势真的迫在眉睫了,黄进士还是连连叹气:“我朝残势,各自为政,互不相属,争权夺利。鞑子各个击破,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踏入池州境内。我们可能就要……” “他娘的,又来了……” 李文礼急忙拉住了,即将又要跳脚的谢宏远二人。 “少说丧气话!”李文礼瞪了黄进士一眼,转头对大伙道,“大家抓紧时间,整军备战,这才是正道。” 文弱书生李文礼,当过兵部司农郎,对军旅自然有所了解,一语就点中了正题。 然而在场的头面人物,却有不少胆小鬼,他们被黄进士的惊人消息,早吓破了胆。但摄于裘振胡和谢宏远的大嗓门,这帮人把心眼憋在心里,谁也不敢提反对意见。 从辽东经商回来的金员外和张员外二人,早被清军吓尿过了。如果池州城也来反抗,难道不会重蹈扬州的覆辙?毕竟当年,清国在关外大量屠城,这两个家伙,那可是亲眼所见。 张员外忍不住担心道:“鞑子喜欢屠城,宁远、锦州、松山、大凌河等等,包括眼前的扬州和江阴,难道咱池州城也要……” 这家伙看见了谢宏远犀利的眼神,没敢再说下去。金员外的位置背对谢宏远,他也忍不住小声叹道:“连精锐的关宁铁骑,都无法和鞑子相抗,就凭我们这些人,无异于以卵击石!” “就是鸡蛋碰石头,也要溅他一身屎黄子。难道你们这帮人,真的想当亡国奴?” 裘振胡鬼头大刀一挥,寒光闪闪,两个家伙面色大变,吓瘫在地上。 谢宏远轻蔑地斜了二人一眼,转头对大家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就是粉身碎骨,死在战场上,也比窝在家里强!” 两位老将军,底气十足的疾呼,震动着整个空间,众人精神无不为之一震。 李文礼上前对黄进士道:“不管他勇卫营,能不能挡住清军,池州却是咱们的家,我们总不能拱手送人吧?” 裘振胡、谢宏远和李文礼三人,皆体验过军旅生涯,远比其他人有胆识。被三人的坚决感染,黄进士遂下了决心:“就按三位前辈的意思办,整军备战。脑袋掉了,碗大的疤。纵然流尽最后一滴血,也决不向鞑子低头!” 曹文恭闻言,为之一振,进言道:“小生不才,愿做书记,发帖告示,晓谕民众,共筹整军备战,誓死保卫家乡!” 然而曹文恭是说的慷慨激昂,但响应者却稀稀拉拉。为什么呢?因为曹文恭提到了共筹。打仗整军要破费,这是常理。但谁也不想这个常理,落在自己身上。你说扯淡不扯淡? 说心里话,有谁愿意当亡国奴呢?但黄进士一回家,爆出来的,全是令人绝望的消息。再说明国烂泥扶不上墙,又不是一日两日了。在场的大部分软骨头,都希望那个常理,有别人来扛着。如果扛住了,大家继续做良民。如果扛不住,那就好死不如赖活着。 烂泥扶不上墙的一帮软骨头,裘振胡和谢宏远二位爷,气得要发疯。然而老鹰大战乌鸦,满天飞的目标太多,老鹰都不知道要收拾哪一个。还是老司农李文礼沉得住气,暗中踢了黄进士一脚。 黄进士立即起身朗声道:“黄某不才,愿出白银三万两,以作军资。” “老子一万两!” “老子也是一万两!” “为国奋战,李某人不敢藏私,愿出两万两。” 黄进士和李文礼三人,四个大头脸都表了态,众人也纷纷附和。不大一会儿,就筹得白银十五万两。这么多钱,如果训练给力,完全可以打造出一支精兵。 带兵经验最丰富的裘振胡,被大家推举为将,黄进士为监军,李文礼为副将,谢宏远负责军资,曹文恭为行军书记。大家聚在一起,一直谋划到深夜,方才散去。 曹文恭担心妻儿,于是借了裘振胡的马,连夜往家飞奔。 第3章拜师 天刚蒙蒙亮,忽然一阵马蹄声碎,见曹文恭急急忙忙赶回来,郑三娘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曹文恭竟然没有顾上她,而是一头扎入了里屋,一把将被窝里的小继武掏了出来,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夫妻恩爱已久,曹文恭这样无暇自己的存在,郑三娘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不同寻常的举动,一定发生了大事。乱世之中的人们,都比较机警。曹文恭把儿子淹没在自己怀里,生怕别人抢走似的。通情达理的郑三娘,并没有上前打扰。 过了一会儿,曹文恭终于想起了正事,将小继武交给妻子,接着以最快的速度,准备笔墨纸张,匆匆写了一封信,递给了郑三娘,嘱咐道:“快去九华山,将信交给普空大师。” “普空大师?” 郑三娘一脸疑惑,愣愣地看着曹文恭。 “就是泰山和家父的少年好友——陈敬之。” 曹文恭话音未落,就要飞身而去。见父亲要走,小继武急忙抱住了腿,哭喊着不放。曹文恭痛心,一把将他又抱在了怀里。 然而军务紧急,一刻不能耽搁,曹文恭顾不上羁縻父子之情,连忙对郑三娘道:“普空大师道行高深,武艺高强,如今栖身万年寺,你将继武托付给他之后,再也不要下山了。” 这好像是诀别啊!郑三娘大惊失色,急问缘由。 曹文恭不愿多说,他知道妻子性子刚烈,恳求道:“如果我不在了,你一定要等到继武长大成人。” 郑三娘闻言,扑进了丈夫怀里,放声大哭。前方形势危急,曹文恭顾不上柔情,于是把心一横,一把将小继武丢给郑三娘,摸出怀里的教书工钱,塞进妻子手里,翻身上马,飞奔而去。 小继武飞身去追。然而四条腿一阵风,只留下了一阵尘土飞扬。郑三娘赶上一步,紧紧抱住了儿子不放。慈祥的父亲,突然匆匆走了,小继武哭的撕心裂肺。 眼下时局动荡,看丈夫急急忙忙的样子,郑三娘知道,天下发生了不可预料的大事。于是她不敢再有迟疑,遵照丈夫的指示,郑三娘小心藏好信,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囊,带上小继武,往九华山赶去。 暖日出声雾山阴,杜鹃啼血离别心。长亭自古多承泪,天涯海角各一方! …… 这一路上,小继武吵吵闹闹,非要找父亲。郑三娘只好耐心哄他,然而小继武机灵鬼,任凭郑三娘怎么哄,就是蒙不住他。好不容易,生拉硬拽,郑三娘带着小继武,终于到了山脚下的镇子。 任凭小继武再怎么聪明,他也终究还是一个小孩。一个卖糖葫芦的猴精货郎,在面前故意招应晃过。滴溜溜、圆滚滚、红彤彤的串串,顿时把小继武的心思,全吸引了过去。 见糖葫芦有效,郑三娘于是买了一串。有了好吃的,小继武再也不闹了,乖乖地跟着母亲上了山。 此时的九华山,风景如画。苍松翠竹,飞泉流瀑,幽兰掩映在碧桐之下,青梅斜坠与翠枝之上。天上的几片白云飘飘,山中的数缕青烟渺渺。高峰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禅院在绿林中或藏或显。整座九华山,一片人间仙境的梦幻之地。 青石山路上,游人如织,信男信女,一步一拜,拾级而上。不见灵山众释家,只闻钟声入耳来。小继武第一次来这种热闹的地方,好奇心大起,左顾右盼。郑三娘怕他走丢了,一路上紧紧攥着他的小手,一刻也不敢松懈。 一个肩挑拨浪鼓的货郎,摇晃着拨浪鼓,叮咚的声音,顿时勾起小继武极大的好奇心。小继武嚷嚷着要玩,见母亲没有买的意思,就耍起赖皮来,躺在地上打滚,把周围的人,全逗乐了。 郑三娘无奈,只得掏钱给他买了一个。拨浪鼓是用丫丫葫芦做的,鼓槌是用檀木刻出来的。轻轻一摇,厚重的鼓槌,敲打着丫丫葫芦的肚子,发出悦耳的清脆鼓荡、带有穿透力的节奏声,把小继武逗得,开心的直跳。 …… 九华山万年寺,乃当年无暇禅师所建。无暇禅师活了一百多岁,被当世称为神仙。他圆寂之后,肉身不腐,被天启皇帝赐金裹身。有了无暇禅师的名望,和皇帝的垂青,万年寺的香火,因此异常的火爆。 此时的万年寺,满院子挤满了形形色色的香客。佛堂之中,香雾缭绕,郑三娘恭恭敬敬地进香,默默祈祷:愿佛祖保佑我父,平安无事!愿佛祖保佑我夫,平安无事!愿佛祖保佑我儿…… 正在祈祷之中,忽然感觉到小继武要跑,郑三娘急忙转身,一把他揪了回来。原来小继武是好奇,他觉得小沙弥敲磬的声音极为好听,想用自己的拨浪鼓,和他比划比划。 郑三娘祈祷完,起身向小沙弥打听普空。然而小沙弥竟然一脸懵,他根本不知道普空是何许人也。旁边的一位老僧,见郑三娘着急,于是起身近前道:“贫僧挂单万年寺,已有三十余年,从未听说过普空的法号,施主是不是记错了?” “不可能啊!?夫君明明告诉我,普空就在这里。”郑三娘着急地回道。 老僧捋须思索了一下,又问道:“施主知道不知道,那位高僧的相貌?” 郑三娘摇头:“只是听家父和夫君偶尔提起过,妾身从来就没见他。” 这就难办了!老僧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仔细想了一下,于是给郑三娘指引:“乱世之中,释家避难的人氏,多如牛毛。那位高僧,可能也是挂单的僧人,施主所说的法号,可能现在不用了。施主不如去知事房问一问,或许能找到他。” 郑三娘谢过了老僧,拉起正在和小沙弥玩闹的小继武,立即赶往知事房。 知事就是通晓事理的意思。知事房对寺院来说,就相当于一个国家的外交部,那里的僧人全都见多识广。然而即便是知事房的僧人,也没人知道普空这个法号。可是曹文恭临行前,说的就是普空。但知事房的僧人,个个脑袋晃得,就像小继武手里的拨浪鼓。 郑三娘无奈,只得逢僧人就问。偌大的禅院,母子俩一直转到太阳落山,也没打听出个子丑寅卯来。郑三娘急的快哭了出来。 见母亲着急,小继武转了转溜圆的小眼珠,突然惊喜地叫道:“庙里的和尚,没有住持不知道的,咱们去找他,不就晓得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郑三娘欢喜异常,抱起小继武亲了两下,直夸他聪明。 合寺众僧,都在住持的管辖之下。只要是万年寺的僧人,他就一定会知道。郑三娘带着儿子,急忙赶往方丈。 母子二人刚到地方,就遇见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僧人。 这僧人目如朗星,面如冠玉,身形消瘦,犹如风中的一棵楠竹。虽然年轻,但脑门上的九个香疤和身上的皂色黄格袈裟,说明他是个高阶的和尚。郑三娘急忙上前行礼。 孤儿寡母,跑这里来干什么?这僧人甚是奇怪,连忙拦住告诫道:“方丈乃佛门净地,女施主还是请回吧!” 小继武抢上前来嚷道:“我们来找普空。” 年轻僧人闻言,大吃一惊。愣了半晌,急问道:“普空和你们是什么关系?” 小继武抢道:“普空叫什么陈敬之,与爷爷和外公,是好兄弟。” 这一句话,彻底把年轻僧人震惊了。他仔细打量眼前的母子二人。然而双方第一次见,能看出什么来?于是他急问小继武道:“你爷爷和外公叫什么名字?” 长辈的名字是忌讳,小继武怎么可能知道呢?于是他急忙抬头,着急地看着母亲。 母亲行了个礼,代为回答:“家父姓郑,讳魁元,家翁姓曹,讳士章。” 僧人闻言大惊,急忙转身飞去。可是他忽然又回来了,追问道:“以何为证?” 郑三娘急忙将曹文恭的信,掏出来交给僧人。信封上赫然写着:敬请普空大师亲启,小侄文恭奉上。 僧人仔细看了一眼,确认无误,吩咐母子先等一下,自己飞身进了方丈。 不大一会儿,年轻僧人出来了,对母子二人道:“小僧禅池,让二位久等了,快跟我来。” 母子二人闻言,急忙跟着禅池而去。 三人转过数道回廊,进了罗汉堂。禅池安排二人稍等片刻,自己去准备斋饭。 先知罗汉身前,盘坐着一个老僧,背向母子二人。这老僧批着黑衣袈裟,虽然看不见他的正面,但他的背影极为健壮。 老僧脖子上的青筋突爆,光溜溜的脑袋上,突起数道伤疤,看起来像是一尊恶神,煞星直耀,冷气逼人。极有节奏的呼吸声,甚至要将人的魂魄,生生地抽出来。 母子二人皆害怕,小继武仅仅看了一眼,就吓得钻入了母亲的怀抱。 约过了盏茶功夫,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僧,忽然出现在门外。这老僧身长大约七尺六,削身骨立,眉尾三寸余长,雪须过腹,方面阔口,满脸福气。他披了一件褪光颜色、看不出多少年份的旧布袈裟,那袈裟虽然破旧,但却很干净,很整洁,显得朴素简单。 老僧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小继武打心眼里喜欢,连忙上前,磕头嚷道:“师父再上,徒儿磕头!” 小继武忙不迭地磕头,嫩嫩的小身躯,圆圆团团的一堆,憨态可掬,老僧乐了,急忙弯身将他扶起:“你又没见过老衲,怎知老衲是你师父?” “我爹说,让我拜你为师。”小继武兴奋地叫道。 老僧哈哈大笑,捋须夸赞道:“曹士章之孙,清秀脱俗,聪明伶俐,将来必成大器!” 他既然夸赞小继武,这说明他认了这个小徒弟,母子二人皆很兴奋,终于找到正主了。 然而老僧停住了微笑,伸手却指了指蒲团上,背坐的凶僧,问小继武道:“让他做你师父,好不好?” 小继武闻言,转头一看,头上一道伤疤立即映入眼帘,立即吓得往老僧怀里钻。 老僧摇头叹息,摸了摸小继武的脑壳:“傻孩子!” 郑三娘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忙问老僧:“大师难道不是……” 老僧摆手制止了郑三娘,念了一声佛号,接着指了凶僧对小继武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是你的师父,你拜他为师,他就会对你好的。” 小继武闻言,满脸都是不情愿,一缩脑袋,小声道:“继武要做你徒儿。” 老僧摇头道:“老衲的本事,不如他啊!” 小继武小脑袋一转,自以为想出了个好主意,举起自己的拨浪鼓,忍痛割爱,和老僧商量道:“师父,你把这个送给他,和他交换本事,然后师父再教给我,好不好?” 拿拨浪鼓来换本事,好不好玩? 老僧被逗得直乐。小继武的天真,连凶僧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凶僧的背影,就如此瘆人,嘶哑的笑声,如同地狱传来的撕裂声。小继武不愿拜他为师,老僧叹了口气,接过小继武的拨浪鼓,晃了两下:“今日就说到这吧。” 不大一会儿,禅池端来了可口的饭菜。母子二人早饿了。见老僧不吃,小继武急忙将自己的饭菜,推给老僧。老僧很高兴,禅池也忍不住上前,摸了摸小脑壳:“师父已用过斋,这是专给你们娘俩的。” 小继武见说,谢了禅池。禅池很高兴,塞给了他一颗逍遥豆。 这逍遥豆是万年寺杏望斋的特产,外面没有的。滴溜溜的光滑黑豆,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迷人的彩色,飘散着令人沉醉的香味。 这可是稀罕东西,小继武于是塞给了母亲:“娘,你给我买糖葫芦,我给你逍遥豆!” 天真的童言,把在场的人,全逗乐了。小继武的感恩之色,极为认真,但郑三娘怎肯要他的东西呢?母亲忍住笑,停了筷子,将逍遥豆塞入了他的小布袋里,接着将自己碗里好吃的,全挑给了儿子。 小继武体谅母亲,直起小身躯,奋力举着小手,又将好吃的反扒给母亲。母子二人,相视而笑,满脸幸福。 老僧和禅池在一旁,对视一眼,皆微笑不语。 不大一会儿,母子用完了斋饭,老僧吩咐禅池,带着母子二人,到观音堂休息。禅池应了一声,前方引路。 刚刚见了面,小继武不愿离开‘师父’,抱着腿不放。禅池又塞了一粒逍遥豆。郑三娘及时一哄,小孩子乖乖地跟着去了。 第4章师徒相见 母子二人的身影,跟随着禅池,渐渐消失在暮色中。凶僧一掸袈裟,扑灭了灯火。此时罗汉堂大殿中,伸手不见五指,静谧的有点可怕。 “普世皆空,阿弥陀佛!” 老僧的声音,有些无奈。凶僧即刻转身,向老僧磕头行礼:“普空见过师父。” 原来这老僧,是普空的师父——渡叶禅师。 “你我师徒,已有十年没见了吧?”渡叶感概道。 “十年又一个月。” 二人虽然多年不见,但声音还是很熟悉。渡叶大师,是无暇禅师的亲传大弟子。无暇禅师圆寂之后,他接任了住持之位。无暇禅师并不会武功,但他的朋友——云摩道人,却有一手惊人的柳叶镖法。 当年的两位祖师,一释一玄,一个在山顶摘星庵修佛,一个在山下流云涧修道,时常聚在一起谈佛论道,遂成莫逆之交。 普空原来的法号叫禅静,是渡叶禅师的首徒。无暇禅师圆寂之后,云摩道人也预感到,自己不久即将羽化,于是他将一身的本领,传给了禅静。 这禅静和尚,生性闲不住,不愿念经,因此倾向于云摩道人的玄理。所以禅静算是被云摩道人,半路给截胡了。但即便如此,渡叶禅师也想将师父的衣钵,传授与他。 当年萨尔浒战败,举国震动。朝廷官军战力低下得难以想象,后来不得不出榜招募私兵,以应对咄咄逼人的金国。禅静应毛文龙之请,背着渡叶禅师,偷偷拉上了自己的两位童年好友——曹士章和郑魁元,一起跟着毛文龙,去了辽东前线。 佛门四大皆空,但从军报国,那是禅静自己的选择。上了战场,生死就难以预料,渡叶无奈,又收了禅池,作为关门弟子,以防后继无人。 禅静到了辽东,用起了自己的俗家名字陈敬之,凭借高超的柳叶镖绝技,锦州城下,一人一骑,连杀金国四大巴图鲁(女真语勇士之意),被金国惊呼为锦城飞将。 后来陈敬之和毛文龙二人,里应外合,奇袭黄台机清国,收复镇江(此镇江乃辽东镇江),活捉清国游记将军——原明国辽东副总兵佟养真。一时间,锦城飞将的大名只要一出现,清国人人胆寒。 当时明国前有孙承宗,后有毛文龙,对清国形成了夹击之势,辽东战局迅速好转。正当形势一片大好之时,孙承宗却被罢官,而紧接着,毛文龙也被书生袁崇焕杀害。 毛文龙的毛家军,和戚家军、俞家军性质差不多,都是自己筹措军饷的私兵。所以毛文龙一死,毛家军瞬间土崩瓦解。悍将孔有德等人,投靠了山东登莱军。曹士章和郑魁元二人,投靠了祖大寿。而陈敬之,不愿和东林腐儒以及监军太监扯皮,于是潜回了九华山。 渡叶禅师的师弟——渡石,继承了无暇禅师的医术。他经常去流云涧采药,这才得知,禅静原来躲在了流云涧。 渡叶早已年过九旬,精力不比当年,早想卸任。渡石一心行医,况且他也九十多岁了,因此不愿接任。而禅池年方二十,太过年轻。无暇禅师那么高的名望,一个年轻僧人,怎么能担当得起?如果渡叶强行让位,万年寺一大把的高僧,禅池能服众吗? 所以听说禅静回来了,渡叶喜不自禁,遂让禅池把他叫回来。然而由于临行之时,没有和渡叶打招呼,陈敬之觉得有愧。并且自己在辽东征战,也惹了一身的伤痕,光是脸上,就有四道刀疤,已经毁了容,不再适合抛头露面。他不愿见师父,渡叶也是无可奈何。 禅静以为,自己一生报国杀敌,却处处被明国的套路掣肘,辽东局势,一日不如一日,他所有的努力,终究是一场空,遂改法号为普空。 当时的曹士章,得知陈敬之执意回山之时,托他照顾儿子,以解他后顾之忧。陈敬之当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因此曹文恭和普空,暗中一直有联系。 曹文恭得知南京陷落的消息,知道形势已经迫在眉睫,于是将妻儿托付给普空,他自己则投身于抗清的队伍当中。 形势危急,故人之子托弱,普空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但鉴于自己面容已毁,怕惊着母子二人,于是普空让师弟禅池帮忙,请渡叶出来应对一下。 此时的罗汉堂中,就剩下师徒二人,渡叶叹了口气,无奈道:“为师年近百岁,形如朽木,时日不多了!” 普空知道师父的话外之意,于是劝道:“还请师父传位于禅池,他年……” “你这不是胡闹吗?”渡叶打断普空道,“万年寺之所以兴旺,全靠师父无暇禅师的名望。禅池才二十岁,怎能服众?如今乱世,我佛门弟子中,也有不少败类。如果住持没有手段,镇不住这些败类,等他们勾结匪类,无暇禅师一生的修行,岂不毁于一旦?” 乱世当中,寺庙被毁的案例,比比皆是。因此要想保住万年寺,住持必须有手腕才行。而万年寺众佛门弟子中,只有普空一人,身怀绝技。因此住持最好的人选,非他莫属。 然而,道家崇尚清静无为,追求的是逍遥洒脱,自由自在。普空虽为佛门弟子,但不喜佛法。他深受云摩祖师影响,因此不愿受到约束,更不愿去管,那些按部就班,只知念经打坐的呆板和尚。 罗汉堂内,虽然漆黑一片,但渡叶殷切的眼神,还是透入了普空心中,他叹了口气:“当年的道济大师,修佛修心,放浪形骸,为当世所不容。弟子惭愧,对佛法是一窍不通。本寺众僧,因循守旧者居多,因此弟子这副德性,不适合做他们的住持。” 普空不修边幅,心性自由,言谈举止,根本就不像个正经和尚。因此他在万年寺中,几乎就是个异类。所以他也几乎从未在寺里露过面。 “佛道皆为修行,没有高下之分。众僧照本宣科,佛法挂在嘴上,呆板拘泥,成不了大家!”渡叶叹了口气,继续游说,“而你的佛法,修在心中,纵然不懂一句经文,然佛法仍然在众人之上。你做住持之后,只需镇守寺院,免遭歹人袭扰。讲经的事,自有德光大师主持。” 渡叶还是坚持自己的主张,他给普空安排了个帮手。 然而普空散漫惯了,实在受不得约束。常规方法,说服不了渡叶,普空于是换了个角度:“师父岂不闻,治世入山修行,乱世下山济世?” 乱世之中,万民苦难,修行之人,不想着救民于水火,却只想着保住自己的庙宇。渡叶听出了言外之意,很是惭愧。闹了半天,师父的修为,竟然不如弟子,渡叶摇头叹道:“原来你一直在修行之中,为师竟然落后了,惭愧,惭愧啊!” 普空见方法凑效了,接着提醒道:“普空如果接任住持,可能会给万年寺,带来灭顶之灾,还望师父三思。” 满洲突然挥师入关,曾几何时,扫荡了天下。普空和他们打过多年交道,知道他们野心极大,因此暗中从没停止过反抗活动。 锦城飞将,名声在外,陈敬之躲在万年寺中,满洲一旦得知,那万年寺就危险了。这住持之位,可真是难传啊?渡叶思索了半天,一时拿不定主意。 过了半晌,普空叹了口气:“甲弑营,已经找到这里了。” 渡叶闻言一惊。这甲弑营,是满洲的杀手组织。为了经略中原的需要,清军重组了甲弑营,按五行排位,将人员派往东南西北中。其中这南下的一支,就是火营。 火营中很多高手,都对陈敬之极为熟悉。所以陈敬之躲在万年寺中,他们已经猜到了。眼线一直都隐藏在暗处,确认陈敬之的下落。 普空将火营的大致人员,告诉了渡叶。渡叶听完,极为担心:“继武母子来此,他们一定知晓,这么说,你不是已经暴露了吗?”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普空叹了口气。 渡叶闻言默然。刚才详叙甲弑营的时候,提到了某些关键人物,普空的表情总是有些异样,渡叶回想了一下,于是对普空道:“以你刚才所说,这火营的高手,大多和你有旧,既然这样,或许这事情会有转机。” 普空闻言,难过地叹了口气:“大明是败给了自己!” 火营的高手,汉人居多。这些人之所以不愿追随大明,就是因为大明异常的黑暗。大明皇帝,大多奇葩无比,昏招接连不断,能把有能耐的志士给气疯。朱家把天下看成自家的,即便到了灭亡那一刻,也没拿自家开过刀。能把子民好好当回事,好像没发生过。 东林党酸腐,大多占着茅坑不拉屎,不但嘴炮放得响,出幺蛾子的本事,那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事实证明,他们的所作所为,远不如那些东厂太监。总之有志之士,心里怀揣着报国救民的热切情怀,终归还是玩不过明国的套路。 以文制武,一品武将毛文龙,竟然能被二品文官袁崇焕,矫诏杀害。各位仁兄,如果你是明国的武将,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明国各部队,竟然还有太监监军。上面有个酸腐扯淡,身后有个太监捅腚眼子,身为武将的各位仁兄,是不是特别舒服?仗打胜了,酸腐指挥有方,监军监察有功。如果是输了呢? …… 而对面的清国,在笼络人才方面,远远要比明国强多了。然而尽管大明烂成了一坨,毕竟还是汉人王朝。因此许多仁人志士,还是抱着一线生机的希望,在苦苦挣扎。 满洲入关以来,普空一直都在活动。他选择暗中进行,就是不想给万年寺惹来麻烦。既然甲弑营找上门来了,普空就不再适合做住持。 渡叶思索了半天,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对母子怎么办?” “除了流云涧,当年云摩祖师,还有一个修行之处,那里极为隐秘,除了我之外,再没有人知道。就将侄女安排在那吧。至于曹继武……”普空想了一下,恳求渡叶道,“还请师父将《无暇神相》,传授与他。” 这《无暇神相》,乃是无暇禅师和云摩道人合著,里面记录着二人百年来,对人世间的感悟与剖析。其内容包罗万象,博大精深,涵盖着世间,各个阶层人物的心理心态,是无暇禅师和云摩道人,二位祖师智慧的结晶。 如果融会贯通《无暇神相》,通过察颜辨色,揣人读心,能够通过对细微的分析,感悟人的内心。因此无暇禅师担心此书,被人用到邪路上,所以一度萌生烧毁的念头。 但云摩道人却认为,书是死的,人却是活的,至于走什么路,全凭个人的选择,因此他极力反对烧书。 无暇禅师无奈,直到圆寂之时,才肯将此书传给渡叶,并嘱咐他万万不可轻传。渡叶遵从师命,从没有将此书的信息,透漏给任何人。普空曾听云摩提起过书名,后来无意间才发现,书就在渡叶这里。由于那时,他已经准备去辽东,因此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渡叶听了普空的请求,摇头道:“曹继武还是个顽童稚子,他现在还不适合啊!” “时势不同,江山即将易主。我们这一代,可能无能为力了,但薪火相传,不可断也。所以所有的事情,都要打破常规才行。” 普空摇头,语气略显无奈。 清军打垮李自成之后,一路势如破竹,横扫江南。整个中华,马上就要变天了。所以在这种环境下,传业之道,只能尽快行动,少有怠慢,祖业就有可能断绝。 渡叶沉思良久,叹了口气,终于同意了:“这本书,本来就是要传给你的,既然你决定传给曹继武,为师照办就是了。” 普空闻言,谢了渡叶。渡叶又想了一会儿,对普空道:“甲弑营那些人,由我来应付,你最好不要露面。等他们走了,再来处理母子俩的事。” 这是渡叶深思熟虑的建议,普空再次谢了渡叶。 第5章母子分离 三年来,一个孤高冷傲的神秘年轻剑客,一直在寺内徘徊。他似乎是在找什么人,但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话。郑三娘母子的异常举动,早被他看在眼里。但他一直不动声色。 渡叶刚从罗汉堂出来,一个小沙弥就慌慌张张地跑来禀报:“有两个奇怪的人,站在钟楼上,一直不肯下来。” 渡叶闻言,急抬头:一人手抱一把宝剑,一人背插两杆短枪,二人并排背立于钟楼之上,好像对寺内的事情,胸有成竹。 听闻背后的脚步声,短枪客急转身,一支五尺短枪,突然飞出,径点来人咽喉。来人吃了一惊。但枪尖触及廉泉,却突然停住了。 短枪客一脸惊讶:“你竟然不会武功!” 冷面剑客冷笑一声:“听不出脚步,妄称高手!” “你……” 短枪客抽回短枪,气得涨紫了脸庞。 渡叶长舒了一口气,冲二人念了一声佛号。短枪客闻言找辙,冲渡叶叫道:“秃驴,快叫飞将军出来,不然灭了你这鸟寺!” 人的势场,有高低之分。从势场上观察,渡叶就断定出,主角是这个冷面剑客。 擒贼先擒王,于是渡叶没有理会短枪客,而是转过头来,念了一声佛号,对剑客摇头缓缓念道:“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得道禅师的语气,极为平缓,满满的悲意。 短枪客一脸懵,眼瞪得比牛还大,忍不住叫道:“什么豆啊猪的,净扯犊子!” 剑客却一言没发,转身就走了。 待剑客消失在夜幕下,短枪客才回过神来,赶紧拔步追赶而去。 望着二人远去的身影,渡叶摇头叹了口气。 …… 短枪客赶上剑客,不解问道:“秃驴不过就念了一嘟噜鸟词,你怎么就走了呢?” “你还想怎样?”剑客冷冷地反问。 短枪客忙不迭地叫道:“飞将军明明就在里面,我们为何不进去抓他?” 剑客闻言,冷哼一声:“就凭我们俩?” 陈敬之镖法惊人,当年四大巴图鲁围攻,尚且不是对手,更何况是两个人? 短枪客醒悟过来,不甘心地道:“刚才那老秃,一定是他师父。我们把老家伙抓来,飞将军岂不乖乖地送上门来?” 剑客闻言,回头瞪了他一眼,满脸的不屑,迈开大步,扬长而去。 短枪客又是一脸懵逼。 …… 这剑客名叫祖泽志,原明国辽东总兵祖大寿的小儿子。少时拜辽东白虹道人为师,习得千年绝学——白虹剑法。这套白虹剑法,精妙高超,传承千年,经久不衰。 祖泽志习得千年绝学,自然心高气傲,以暗杀为目的的甲弑营,他根本瞧不上。然而甲弑营都统罗雪峰,自恃高超的武艺,和武林人士约定比武,以技服人,借此网罗各类人才,为清国所用。很不幸,祖泽志战败,不得不违心事之。 本来祖泽志,想来个身在曹营心在汉。但是松锦之战,大明战败,祖大寿无奈投降。祖家一门,全归了大清一方。身为汉人,祖泽志极为不甘,因此内心一直都在极度挣扎。 短枪客名叫裕荣,女真勇士,膂力过人,善使双枪,被大清封为巴图鲁。他虽然年长祖泽志八岁,但无论是武艺还是智谋,皆和祖泽志相差甚远。 裕荣也是心高气傲,很难对人心服。但是祖家的威名,早已深入女真人心中。况且因为裕荣莽撞的冒失,要不是祖泽志出手,他早已横死许多次了。因此裕荣表面上不服祖泽志,但实际上办起事来,还是处处唯祖泽志马首是瞻。 渡叶熟谙《无暇神相》,极善读心术。祖泽志和裕荣的内心,早被他看穿了。因此渡叶借用曹植的典故,将祖泽志激走了。 …… 第二天一大早,郑三娘推醒了儿子。小继武懒床,然而佛堂早课声,此时不绝于耳。因此既然醒过来了,就再也无法入睡。 不大一会儿,郑三娘已梳妆完毕,小继武无奈,只得爬将起来。 此时的太阳,刚刚露出小半边脸。朝霞五彩缤纷,如絮如丝,扇了一大片天空,将整座九华山,笼罩在奇幻仙境之中。 万物也早已苏醒,百鸟在林中跳来跳去,争相卖弄嗓子。浓墨翠竹,吐着晶莹的露水,滴答作响。阳光透过晨曦,穿过窗台,将充满神奇的色彩,洒向房间。 一只调皮的凤头百灵,敛翅于窗台之上,翘着小尾巴,对着小继武鸣叫。小继武大喜,伸出小手去抓。但机灵鬼只一纵,就窜到了,旁边的一株粉紫重瓣木槿上。只见他伸开翅膀,转头抹颈,搔首弄姿,挤巴着调皮的小眼睛,似乎在嘲笑小继武。 山里的小鸟不怕人,勾起了小继武极大的童心,他胡乱扯了衣服,裤子还没穿好,就想往外跑,结果却被母亲揪着衣领,给提了回去。 被母亲倒提的小继武,不忘冲着凤头百灵叫嚷:“小鬼头,有本事过来!” 凤头百灵似乎听懂了话语,腔调顿时变了,似瀑布之水,从高处直坠而下,跌入深渊,紧接着突然拉高,犹如云中玉碎,好听极了。伴随着歌喉,凤头百灵欢欢喜喜地跳了起来,晃着小脑袋,似乎在冲小继武做鬼脸,逗得小继武又气又笑又好奇。 过了一会儿,禅池敲门而入,寒暄了一下,请母子二人到方丈用早斋。 方丈渡叶,极具亲和力,小继武甚是喜欢,师父师父地叫个不停。渡叶也没有拒绝,哄着他吃放。郑三娘察觉到,今日可能有大事要发生,于是急忙用斋。 等郑三娘用完了斋,禅池就引她出了方丈。 小继武只顾和渡叶耍闹,竟然没有察觉母亲离开。等他发现母亲不在时,慌了神,哭闹起来。渡叶无奈,拿出了一组小和尚造型逗他玩。 这十三个白瓷彩釉小和尚,喜怒忧思悲惊恐,各具特色,眼耳鼻舌身意,造型夸张,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再加上渡叶的慈祥,小继武的心思,顿时被小和尚吸引了过来。 小继武终于不哭不闹了,渡叶抱起他笑道:“从今之后,叫我师公。” 这时的小继武很乖,张嘴就喊师公。渡叶很高兴,指着小和尚造型,一一讲解七情六欲。小继武不懂就问,渡叶是有问必答,不厌其烦地引导,教化。祖孙二人,陷入了快乐之中,似乎将周围的一切全忘了。 …… 禅池带着郑三娘,先到了地狱堂。地狱堂里冷气森森,各种鬼魅,或吐舌、或断脚、或流血,造型极为夸张,让人看一眼,就会感到魂飞魄散,郑三娘果然吓得浑身哆嗦。 禅池念了一声佛号,带她出了地狱堂,赶往罗汉堂。 罗汉堂里的布置,和昨日一样,凶僧仍然面对先知罗汉背坐。昨日的郑三娘,就对凶僧疑惑,此时听见禅池喊他一声师兄,她就断定了他的身份。 刚才去过地狱堂,见过了许多凶残的画面,这是禅池提前打了预防针。因此此时的郑三娘,不再害怕凶僧,上前行礼:“妾身郑三娘,见过大师。” 这凶僧正是普空。他转过身来,让郑三娘坐在面前。 普空带了一张黑铁面具,虽然呆板怪异,但比头上的伤疤,要让人舒服多了。郑三娘谢了一声,盘坐在普空斜对面。 等她坐定,普空立即问道:“魁元老弟,现况如何?” 此话一出,想起父亲生死难料,郑三娘伤心地抽泣起来。 见此情形,普空就知道事情不妙,他后悔了,不该问这句话。当年郑魁元为了妻女,偷偷跑回来,曾和普空见过一面。普空原本以为,他会终老家中,没想到,他还是去了前线。普空感慨不已。 也难怪,家乡即将遭难,以郑魁元的秉性,在家一定呆不住。但不了解具体情况,普空也不知道如何劝说郑三娘。 过了一会儿,从悲痛中回过神来的郑三娘,将郑魁元再次从军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普空。普空摇头长叹:“社稷崩摧,难以安居,人人命运多舛,魁元老弟,按耐不住,也是在所难免了!” 郑三娘担心地问普空:“难道几百年前的蒙元帝国,又要在咱中土,重新在出现吗?” 普空闻言,长长地叹了口气,掏出曹文恭的信,交给了郑三娘。郑三娘慌忙接过来看: 世侄恭请普空大师: 当今天下,江河破碎,社稷倾覆,南京沦陷。胡虏铁骑,近在咫尺。乡党社民,惊慌失措,有识之士,皆奋起而捉刀。此存亡一线之时,世侄虽文弱,但不能置身事外。 然此次中华蒙难,以侄愚见,比靖康之后,更加险恶。我朝李成梁,养虎为患,女真颇识我中华之礼法,以汉制汉。先有辽东势穷之将跪伏,后有北京旧臣弹冠而拜。奸佞污流,助满洲毁我中华,实乃令人痛心疾首! 崇祯归天,群龙无首。洪武子孙,或庸或昧,争名夺利,互相攻讦。东林清流,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谢君王,迂腐无能,祸国殃民。其他各流,更加不堪。 各路诸侯,各怀鬼胎,胡虏一至,纷纷易帜。他们抗虏汤稀,攻华猖獗,不到一年时间,铁骑已踏入咱江南境内。 此纷乱世界,纵使我辈持刀抵抗,恐是杯水车薪。虽无济于事,也要战至最后一滴血。固执随父之志,绝不为虏奴也! 吾儿年幼,望代为管教,切莫从文,精修武艺。如若复兴有望,则凭武拯万民于水火。若无望,则随大师遁入空门,万不可为胡虏奴也!世侄来世结草衔环,以报世叔大恩! 今生缘分已尽,然吾妻年岁尚轻,大好年华尤为多也。望世叔代媒,寻一晓理之公子,莫负青春。 时局紧迫,不能详诉,繁琐皆由世叔定夺。 世侄文恭泣血拜上 …… 郑三娘读完信,浑身颤抖,灵台崩摧,气塞魂散,昏死过去。普空急忙飞指,点中她数道气穴。禅池急忙过来帮忙,师兄弟二人合力,将郑三娘安放在禅床上。 “师兄,你不该让她知道真相!”禅池埋怨普空。 “国已经亡了,稍微真有点骨气的,家破人亡是早晚的事。生死离别,在所难免!”普空长长地叹了口气,继续道,“这个侄女,外秀而内刚,宁折不弯。当年在辽东之时,魁元老弟曾和师兄提起过。早晚都要知道的事,不如早让她知晓,免得挂念。” 禅池闻言,叹了口气:“那现在怎么办?” 普空伸手把脉,亲自诊断病情。 大悲之下,难免气塞心崩,郑三娘的气息,不但微弱,而且极为混乱。 渡石继承了无暇祖师的医术,能够妙手回春,普空觉得或许他有办法,于是急忙对禅池道:“快把师叔请来。” 禅池闻言,急忙飞身去请渡石。 渡石师从无暇禅师,熟知医理,医术精湛。他秉承无暇禅师,慈悲为怀的释家济世情怀,几十年如一日,下山为附近百姓诊治,从不收取一钱,被附近百姓称为药仙翁。 听说有人晕厥了,渡石急忙带上金针,随禅池而来。郑三娘伤心过度,脉象极为微弱,渡石连连施展十三鬼穴针,镇住了她纷乱的心脉。 这十三鬼穴法,乃是唐代孙真人孙思邈所创,对因情伤而引起的惊厥,极有效果。 过了很长时间,渡石缓缓拔出了金针。普空连忙打听情况。渡石摇头叹道:“秉性刚者心脆,你是知道些医理的,怎么会如此冒失?” 普空将信递给了渡石。渡石看完,仰天长叹:“我佛家虽是方外之人,然山河破碎,恐不能置身事外,更何况是红尘中人!” 三人皆念了一声佛号。过了一会儿,渡石写下一方,安排普空道:“命运已经注定,能活多久,就要看心念如何了。” 普空闻言,心中有了眉目,谢了渡石。 …… 过了很长时间,郑三娘醒了过来,普空端了一杯水来。郑三娘顾不上喝水,忙问曹继武在哪里。普空回道:“吾师渡叶亲自照看,不用担心。” 郑三娘闻言,放下心来,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普空叹了口气,试探地问道;“要不要,再见见他?” 这个“再”字,普空说的极为的轻,透露出怜悯和无奈。怜悯的是母子分离的痛,无奈的是,为了技艺的传承,曹继武必须和母亲分开。 郑三娘知书达理,普空话语里的感情,她怎么能听不出呢? 胡虏已经打了过来,家父生死,杳无音信。夫君也已经怀抱必死之心。剩下的孤儿寡母,在乱世之间,生存的希望,极为渺茫。如今儿子由普空大师抚养教育,这远比跟着自己强多了。既然儿子有了好的门路,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区别呢? 如果再见上一面,除了缓释自己的思念之情,还能有什么好处呢?如果儿子见了自己,心中有了羁绊,这必定会影响他的学业。基础不牢,对他的将来,将会不利。 郑三娘思索半晌,内心极为矛盾。作为母亲,当然割舍不下孩子。可如今这世道,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割舍不割舍的问题了。曹继武要想长大有出路,必须具备一身本领。亲情的牵绊,反而会影响他的成长。 郑三娘是郑家唯一存活的孩子,郑魁元对她的教育,可谓是花了不少的心血。因此郑三娘熟读诗书,深谙事理,其理性的辨识能力,远远高过寻常的女子。 经过深思熟虑之后,郑三娘忍痛割舍亲情,放下心中的羁绊,对普空决然道:“夫君忠肝义胆,定不会为胡奴。五百年前的历史正在重演,天下大势,非妾身一柔弱女子所能挡。身为汉人,纵是身死,也决不为胡虏做奴,妾身愿随夫君而去!” 一个女子,竟然有如此见识,普空吃了一惊。但见郑三娘眼神坚定,必死之心决然,普空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两分建议,三分关切和五分祈求:“继武尚在幼年,双亲若全亡,心中必有缺憾。长大之后,可能会……” 没有双亲的孩子,缺陷是在所难免的。普空没有说完,郑三娘已经难以抑制自己的心痛,低头抽泣起来。 过了一会儿,等郑三娘的情绪稳定了些,普空按照自己的设定,对郑三娘建议道:“授业恩师云摩道人,在这九华山中,有一个隐秘修行之处,世侄女不如先到那里安身。等孩子长大了,再见上一面,弥补缺憾。到那个时候,再做出决定,世侄女,以为如何?” 夫君不在,父亲生死不明,儿子又不在身边,所有的亲人都没了,这个女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普空的建议虽好,但长久的心理煎熬,郑三娘怕自己支持不下去,因此没有言语。 普空察言观色,知晓了郑三娘所想,于是又对她道:“那里位于流云涧瀑布之上。居高临下,流云涧、东崖峰和万年寺,尽收眼底。去了那里,虽然继武不知道你的存在,但你却可以亲眼,看着他成长。” 这一句话如旱苗得雨,郑三娘的心结,一下子解开了,连连冲普空点头。 甲弑营一直在探查普空的踪迹,万年寺各个角落,都可能有眼睛。见郑三娘答应了,普空于是带着她,迅速隐秘地离开了万年寺。 第6章双箭合璧 正在和渡叶一起玩耍小继武,忽然感觉背后发冷,急回头,一张黑铁脸映入眼帘,吓得急忙钻入了渡叶怀里。一团小肉球,两只小手,不住地护住白瓷小和尚,生怕别人给抢去了,满是天真的萌逗,黑铁脸哈哈大笑。 渡叶拍了拍小继武的脑壳:“乖孙,你师父来了,快叫师父。” 黑铁脸冷气森森,小继武头都不敢回,哪里敢叫?他趁二人大笑之际,伸出一只小脚,将落在远处、最后一个小和尚,给勾了回来。 普空盘腿坐了下来,伸出大手,摸了摸小继武的头。一股热流如同瀑布,从大手上直穿脑门,窜入肺腑,小继武顿时神清气爽,一身的舒服,奇怪地叫嚷:“师父的手,怎么像锅铁?” 普空的大手坚硬如铁又温暖,的确像一块锅铁,渡叶拍了拍小继武的头,笑道:“你师是在用内力,助你醒神。” “内力?” “想不想学?” “想!” “想,就快拜师啊。” 渡叶先勾起了小继武极大的好奇心,再慢慢引导。转头看到了铁面具,心里实在是瘆的慌,小继武急忙又转了回来,拉着渡叶的衣角,嚷嚷道:“我要跟师公学?” “师公不会武功。” “为什么师父会,师公却不会呢?” 渡叶摇头一脸无奈,小继武却疑惑。 普空的武功,传自玄门云摩道人,而渡叶师承释家无暇禅师。但如果这么解释,小继武一定没完没了地问,渡叶于是换了个角度:“因为师父比师公厉害。” “为什么?” 正常思维,都是师父厉害,要不然徒弟怎么厉害呢?所以小继武很疑惑。 渡叶合掌念道:“人悟禅,禅修佛,一代要比一代强,这个就叫进化。只有进化,才能发展,只有发展,才能更好。因此师父的本领,比师公要强的多。” 这一番话,对小继武来说,太过高深,他不明白,眨巴着萌逗的眼睛,疑惑地看着渡叶。 普空从旁拍了拍他的小脑袋,摇头笑道:“如果师父不如师公,徒弟又不如师父。越传越摸瞎,最终成了一地烂柿子,这岂不让人耻笑?” 小继武闻言,忽然“大悟”,撇着小嘴,不满地嚷嚷道:“我明白了,师公是青柿子,师父是黄柿子,我拜了师父,岂不成烂柿子了?” 好家伙,祖孙三代,成了一堆柿子!普空二人,大笑不止。 渡叶冲普空摇头笑道:“玩世不恭,师也;刁钻无赖,徒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们俩可真有缘。此生不为师徒,枉来一世也!” 普空摸了摸小继武的头,眼神充满戏谑和爱恋:“把青柿子揣在怀里,把黄柿子捂在手里,最后把他们都烂在肚子里,你就能比师公和师父都要强。” 渡叶闻言,忍不住又笑了。 小继武闻言,天真地认真了。他摸了摸胸口,又看了看小手心,抬头疑惑地看着渡叶。 渡叶一脸祥和,摸了摸小继武的头,深情地说道:“站在师父的肩膀上,才能看的更远,你不把师父的本领学到手,师公脸上无光,就会成了别人的笑话。” 在小继武心中,渡叶的形象极佳,他可不愿意师公被人笑话。因此听了这话,小继武鼓起勇气,转过身,埋着脑袋给普空磕头。 小继武不愿看到一张黑铁,撅起小屁股,却不点头,两边小肩膀快速地晃动,全当磕头凑数。看着他那萌呆样,渡叶二人,皆捋须微笑。 滥竽充数,好不容易凑足九头拜师大礼,小继武忙不迭地要起身,突然嗤—— 破空之声尖锐,脑门一阵锐风袭来,小继武大惊失色。 咚—— 普空的一只大手,像铁箍一样,扣住了一支羽箭。 渡叶大惊,急忙将小继武抱进了怀里。待小继武回过神来,普空已飞到门口,抢占了有利身位,将方丈周围可能的空当封死。 窗下猫着一阵轻微的呼吸声,有些熟悉,普空耳力惊人,微微一笑。 “阿鲁奇,数十年不见,箭法更为精妙,佩服,佩服!” 偷袭之人,正是阿鲁奇。他是女真神箭手,早年在辽东之时,和普空经常交手。因此从箭势之中,普空就认出了他。 阿鲁奇一击不中,本想再施杀手。然而此时的普空,已经抢在了门前,离阿鲁奇不过两丈。这个距离,根本就来不及拈弓搭箭。而普空只要一个箭步,就可以突施柳叶镖,反击阿鲁奇。以普空的近战身手,此时猫腰的阿鲁奇,很难躲过。 身经百战的阿鲁奇,见普空没有突然发难的意思,急忙回弓捉刀,闪出窗下:“以陈将军的秉性,定不肯归顺我清国。我清国虽然不为难出家人,但柳叶镖绝技,绝不能落入汉人手里。否则,万年寺恐怕是保不住了!” 原来他们来此,是为了普空的绝学。见小继武拜了师,阿鲁奇痛下杀手,想以绝后患。杀小继武不成,阿鲁奇依仗清国的实力,开始用话语威逼。 然而普空艺高人胆大,不吃他这一套,冷冷地回道:“佛家四大皆空,顺治皇帝一心向佛。曾三令五申,不得随意搅扰寺院。今日将军擅闯进来,老衲就是杀了你。但凭老衲锦城飞将的名号,你们的人,也奈何不了我。” 这一反将,阿鲁奇心里直发毛。 清国朝廷,虽然对满人极为偏袒,但有些高级别汉人,比如范文程、洪承畴、祖大寿等等——被清国器重的人物,一般级别的满人,是根本惹不起的。 锦城飞将名声在外,而阿鲁奇只不过是个杀手。一个是成名已久的锦城飞将,一个是不起眼的杀手,孰重孰轻,傻子都能分得明白。 阿鲁奇箭法虽高,但武功平平,哪里会是普空的对手?如果普空把他杀了,然后再向大清低头示好,那么他阿鲁奇就白死了。 因此普空反手威胁,阿鲁奇害怕了,他思绪转得飞快,绞尽脑汁想法子。 这家伙傻站着不动,普空知道他害怕了,摇头道:“你走吧,老衲不为难你。” 然而身为巴图鲁,怎肯轻易撤退?他鼓捣一阵子,终于搜刮出一个主意,冲普空叫道:“我看不如这样。陈将军来接箭,如果接得住,我们从此,就不再找贵寺的麻烦。如果接不住,就得答应我们的条件。” 阿鲁奇自信满满,因为他还有个帮手存在。那家伙躲得比较远,机警的普空,能够感知他的存在,但不知他猫在何处,也不清楚对方是什么路子。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对方还隐藏着一张底牌,普空有些犹豫。 然而对方跑到家门口来挑战了,这不能示弱啊!接箭对高手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普空打定主意,冷冷地回道:“说说你的条件。” 阿鲁奇闻言,心中暗喜,上前一步叫道:“你若输了,将柳叶镖绝技传入清国,这也是都统的指示。” 对方的箭法,虽然精准,但对普空这样的高手来说,并不难接。即便远处暗中的高手,趁机出手,普空觉得也有把握应付,于是答应下来。二人击掌为誓: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女真高手,极重然诺,普空和他们打过多年交道,知道他们的秉性。只要他们败了,就不会来纠缠。普空一手运劲,准备接箭,另一手暗提柳叶镖,准备抓住机会反击。 此时的阿鲁奇,已退至大雄宝殿一角。原来那个高手,藏在大雄宝殿之巅。阿鲁奇和暗中的帮手,互成犄角。普空忽然觉得不大对劲。然而阿鲁奇的羽箭,已经飞了过来。普空却没有接,而是飞身回退。 “咚”—— 一支利箭穿透普空左肋,箭头离小继武脑门一寸之处,极不甘心地停了下来,箭羽带着极不甘心的劲力,剧烈地颤抖起来。 小继武大骇,哇哇大哭起来。渡叶大惊,急忙将小继武藏在了身后。 藏在屋顶的家伙,终于现了身。这人一脸大胡子,雄壮结实,满眼全是凶悍,原来是蒙古神箭固荣。 固荣的箭法,比阿鲁奇还要高上一筹。二人曾在辽西比箭,阿鲁奇三箭射落五只大雁,而固荣却射下六只,每箭都串着双雁。从此之后,阿鲁奇对固荣甘拜下风。 凡是有本事的人,皆有一身高傲的秉性,这固荣也不例外,根本瞧不上甲弑营。 大元中国,最后一位皇帝——林丹汗,被清国打败。满洲又通过联姻的方式,笼络了漠东蒙古各部。但即便如此,固荣还是不愿低头。甲弑营都统罗雪峰,使了个计谋,哄着固荣,百步之外射豆。 百步之外,要射中一颗黄豆,这是不是在开玩笑?然而固荣竟然射中了,但罗雪峰鬼点子更多。他偷偷地,将早已藏好的另一粒黄豆拿出来,哄骗固荣。 明明看见射中了黄豆,然而眼前的黄豆,却完好无损,固荣于是趴在地上找啊找。 射中的那粒黄豆是炒熟的,嘎嘣脆,被箭头击成了粉末,固荣能找的到吗?因此固荣找了三天三夜,连个豆皮渣渣也没找到。愿赌服输,固荣无奈,才加入了甲弑营。 两大用箭高手在一起,经常切磋,技艺比起以往,更为精湛。二人合力,创出双箭合璧。这一招类似连珠箭,但连珠箭是一张弓发出。一张弓的劲力,两支箭来分配,箭势自然较弱,高手很容易躲避。 而这双箭合璧,是固荣和阿鲁奇二人密切配合,两箭一前一后,前箭劈空尖锐,后箭紧追前箭箭尾。双箭练成一线,因此不但隐蔽,箭势也足够强,纵是高手,也很难防备。 刚才的双箭合璧,射向了毫无防备的小继武。纵使普空能接住前箭,后箭一样可以轻松洞穿他的身躯。仅存的余势,足以击穿曹继武的小脑壳。所以说,前招、后招和余招,简直就是天衣无缝。 然而后箭虽然隐藏在前箭之后,但尾羽还是发出了,极其细微的、不同寻常的气流之声,被听力敏锐的普空扑捉到。因此普空察觉到不大对劲,想都没想,急忙闪身遮住了小继武,左手扣牢了前箭。后箭射入左肋,箭势立减,普空抓住机会,右手弃镖逮住了箭尾。 …… 危机已过,普空舒了一口气,摇头苦笑:“黄得功将军,恐怕也是着了你们的道!” 原来勇卫营异常的悍勇,清军打不过,只得使出阴招。他们假意派出,原弘光江北四镇之一的刘良佐,前去劝降,阿鲁奇和固荣却在暗地里埋伏。由于以前和刘良佐关系不错,黄得功放松了警惕。阿鲁奇和固荣逮住机会,突发双箭合璧。黄得功抽刀打落了前箭,但后箭射中了廉泉。 黄得功是南京弘光政权最后的支柱,他一死,江南彻底沦陷。所以那次偷袭成功,固荣和阿鲁奇二人很是自豪,他们都得到了清国特等巴图鲁的称号。 渡叶对其他事情不敢兴趣,愤怒地质问:“你们比箭,为什么来伤我徒孙?” 固荣摇头无奈,指着阿鲁奇和普空道:“他们只说接箭,没有说射谁,更没有说几支箭,所以本将出手了。” 阿鲁奇一脸得意:“如果不是羊崽分神,恐怕就是双箭合璧,也伤不得飞将军半点寒毛。” “该死的鞑子,强词夺理,好不要脸!”小继武愤愤地骂道。 固荣二人很不高兴,眼神顿时凶恶。渡叶一伸手,将小继武护在了身后。 阿鲁奇警告普空:“柳叶镖绝技,绝不能落在这小子手里。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这个,我们好像也没有说。” “我现在说也不迟。” 普空哂笑:“老衲记得,以前的女真人,重信然诺。如今到了满人,这规矩就要变了?” “你说什么?” 阿鲁奇气歪了鼻子,拔刀要砍普空。 当年满洲强势,明国和蒙古,可是盟友。所以明国很多将领,和蒙古的关系都不错。明国辽东总兵满桂,地道的蒙古人,他和陈敬之的关系,极为密切。固荣以前虽然没和陈敬之交过手,但对他的印象并不坏。他不想逼人太甚,于是将阿鲁奇拉到了一边,对普空道:“愿赌服输,希望飞将军不要反悔。” 既然输了,也没什么好说的,死鸭子嘴硬,没什么意思,普空冲二人点了点头。 固荣想了一下,上前三步,对普空轻声道:“我相信飞将军的为人,过几日,我们的人就会来学艺。不过我在这里警告飞将军,我们的人,柳叶镖技法,最好不要比这个徒弟差,否则他将有性命之忧。” 任何一个组织,都会将隐患扼杀在摇篮之中,这是世间常理。普空感激地冲裕荣点了点头。固荣见状,掉头就走。阿鲁奇虽然愤恨,但固荣一走,他就落单了,于是也转身而去。 第7章传道授艺 两个恶鬼终于消失了,普空左肋不停地流血,小继武早忘了害怕,抱着师父的腿,哇哇大哭:“师父,都是我不好!” 普空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一把将他揽在右臂之下,不住地安慰他。 汉人的绝技,怎么能落入胡虏手里呢?渡叶有些担心,上前问道:“真答应他们了?” 普空点头道:“武艺只是六艺中的一个,单单武艺高超,最多只是一介武夫而已。” 话虽这么说,可这心坎堵得慌!渡叶有些惋惜:“我中华武艺,竟要传给仇人了!” 普空闻言,安慰渡叶道:“师父不用担心,《无暇神相》博大精深,继武一旦能够融汇贯通,到时候纵使武功差些,也完全可以用智谋来应付。” 胡虏脑子向来蠢笨,就像野猪一样,只知道横冲直撞,基本上想不起转弯。要不是明国自己作死,清国怎么可能横扫上亿汉人?普空在辽东征战多年,熟知胡虏的秉性,所以安排了‘先智后武’策略,这对曹继武将来,大有好处。 普空阅历丰富,深谋远虑,远比渡叶有见识。他怎么可能让小继武落后呢?既然他做出了决定,那就一定是最合理的谋划。渡叶叹了口气,不再纠结传与不传的问题。 此时的普空,眼神暗淡无光,分明是失血所致,渡叶急忙关切道:“伤势如何?” “小伤,师父不必挂念。” 普空一脸的轻描淡写,接着摸了摸曹继武的小脑袋,嘱咐道:“你先跟师公两年。两年之后,师父再来找你。” 在小继武心中,渡叶的和蔼印象,远比普空要好。而且渡叶还有好玩的瓷和尚,所以小继武巴不得和渡叶在一起,忙不迭地冲师父点头。 那小脑壳,鬼头鬼脑地晃悠,普空看穿了他的心思,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满眼全是爱恋。 …… 渡石住的地方,是万年寺的药房,称为杏望斋。禅池将普空受伤的事,告诉了渡石。渡石立即带着药箱赶往方丈。 见小继武年幼,禅池担心他害怕,想让渡叶带他离开。渡石一边检查普空的伤势,一边摇头叹气:“社稷倾覆,没有一个百姓是无辜的!” 渡叶闻言,念了一声佛号,摇头责怪渡石道:“师弟,这不像出家人说的话。” 渡石闻言,微微苦笑,对渡叶摇头道:“慈悲为怀,固然重要,但要先看时势才行。渡石一生救活的人,竟然还没一场战争死的人多。师兄一生开导过的人,江山这么一易主,几乎全死了。咱们俩都九十多岁了,师兄你说,咱们是不是白忙活了一生?” “这杀人和救人,怎么能混为一谈呢?”渡叶急忙反驳道,“师弟,你虽悬壶济世,但久入红尘,沾染的俗念太多了。” “佛家四大皆空,可刚才我听说,师兄对普空传艺的事,竟然耿耿于怀,这是不是俗念?” 刚才师弟不在这里,他怎么会知道这事?渡叶肚内疑惑不解,忽然抬头。禅池眼神飘忽,低头躲闪。 好你个禅池,吃里扒外,什么底都给我露出去!渡叶瞪了一眼:“我刚才说了吗?” 禅池急忙帮渡石拿药,避开渡叶的眼光。 师兄渡叶坚守寺庙,佛法高深,常常以佛法说理。《无暇神相》当中,有很多云摩老道的俗世机谋奸诈之术。渡叶却把他用在正路上,帮香客解厄释怀。因此渡叶的佛理之中,难免夹着不少的俗念。 师弟渡石悬壶济世,普济众生,经常去山下行医。耳濡目染之下,渡石的俗念自然较多。 师兄弟二人,几乎争论了一辈子,谁也说服不了谁。 他们俩只要开嘴,就会没完没了,普空和禅池二人,熟知他们的秉性,于是同时给小继武递了个眼色。 小继武聪明伶俐,明白他们的意思,于是对渡和渡石道:“师公师叔公,你们先别挣了,先把师父的伤,治了再说吧。” 渡石闻言,只得将反驳的话,给咽了回去,转头对小继武道:“过来,跟师叔公学治箭伤。” 渡石的声音也很柔和,小继武觉得亲切,于是跑了过来。禅池用药酒,帮小继武洗了洗小手。渡石帮普空治伤,渡叶在一旁指点小继武。 羽箭造成的伤害,大多是贯穿伤,极为难治。弓箭是寻常武器,因此百姓械斗之时,也常用弓箭相互伤害。渡石悬壶济世,对于箭伤的治疗,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小继武乖乖地站在一边,聚精会神地学习治伤。 羽箭贯胸而过,还好没有伤及心脏!渡石仔细检查了一下伤势,确定了方案。 近百年的师兄弟情谊,渡叶对渡石极为了解。所以一看渡石的表情,渡叶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于是让小继武将一把尖刀,递给了渡石。这是渡石找高手匠人,专门打造的手术用刀,狭窄刃薄,极为锋利。 只见渡石手托尖刀,沉气丹田,手腕轻轻一抖,将箭头旋切下来,接着将断杆毛边刮了个干干净净。禅池帮忙在断杆上涂上金疮药。普空右手拖住胸骨,左手紧握箭杆,沉气蓄力,闷哼一声,干净利落地将断箭拔了出来。 渡石两手如飞,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将前后伤口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包扎。 小继武及时送来茶水,渡石很高兴,一边夸他伶俐,一边净手。禅池来逗小继武:“想不想跟师叔公学医?” “我要和师父学武艺,打坏蛋!”小继武毫不犹豫地回道。 普空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头,充满爱怜:“师公和师叔公的本领,先学到手,师父在来教你。” 经历了一场生死,小继武再也不怕普空满身的伤痕了。他此时最想做的事就是,赶快学本事,找两个恶鬼报仇。因此听了普空的话,小继武不依不挠,挤在普空怀里耍赖。 小孩子家讲不清什么道理,耍赖永远是王道。普空问道:“你还怕不怕师父?” “不怕。” 小继武回答的干脆利落。普空慢慢将面具摘了下来。 天啊!这是多么可怕的一张脸啊!脑门一道沟,脸上三道刀疤交错,筋肉外翻,鼻尖不知何处去,青龙嘴角兔儿唇。仓须麻髯两边张,两眼怒射恶煞光。小鬼拔脚惊魂窜,阎王见了掩面躲。 小继武吓得直哆嗦,直往渡叶怀里钻。渡叶拍了拍小继武的脑袋:“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别怕。” 普空戴了铁面具,摸了摸小继武的头:“好好跟着师公,我去也。” …… 过了很久,小继武才敢回头,普空早没了踪迹。渡石和禅池,也不见了人影。小继武抬头问渡叶:“师父怎么像恶鬼?” “师父是捉鬼的,他那伤,就是恶鬼留下的。” “那恶鬼一定很坏。” “师公教你认识鬼的方法,好不好?” “好!” 渡叶打开一个暗格,翻出一本纸张发黄的破书,递给小继武,告诫道:“师公这本书,不能给任何人讲!” “就连师父也不行吗?” 渡叶摇头。小继武疑惑不解,想了半天,转过弯来,兴奋地叫道:“师父是师公的徒弟,我听师公的,就不用听师父的了!” 渡叶闻言微笑,带着他来到了钟楼。 钟楼是全寺最高的地方,可以俯瞰整座寺院。渡叶指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叮嘱道:“这里面就有恶鬼。无暇禅师和云摩老祖的书,目的就是要找出这些恶鬼,超度他们,不让他们为祸人间,你要仔细学好了!” 寺院香火旺盛,烧香拜佛的人络绎不绝,不管怎么看,无论任何人,都要比普空长得好看。小继武看了半天,没有发现一个恶鬼,疑惑地看着渡叶:“师公葫芦我!” 葫芦就是糊弄的意思。渡叶闻言,微笑一笑,向小继武讲解道:“善恶皆一念之间,这一念,产生于六欲之中,而六欲,则隐藏在人的内心深处。心机重的人,往往将六欲隐藏较深。而形体作为六欲的根本,所以不管人怎么竭力地隐藏,在根本的形体上,都会有所泄露。而这泄露出来的,就是七情。所以咱们可以通过对七情的揣摩,来忖度六欲,从而辨出善恶。” 这一番话,对小继武来说,太过于深奥。渡叶一点也不着急,问小继武道:“给师公说一说七情六欲。” “七情就是喜怒忧思悲恐惊,六欲就是眼耳鼻舌身意。” 那十三个白瓷小和尚,正是七情六欲造型,所以小继武十分的熟悉。 这时寺内来了一个卖糖葫芦的货郎,手摇着牛皮拨浪鼓,非常卖力地吆喝。渡叶于是给了小继武几文钱,让他下去买糖葫芦,并提醒他,一定要仔细观察货郎的表情。 糖葫芦最吸引小孩,小继武三步并作两步,欢欢喜喜地跑去了。 不大一会儿,他就摇晃着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蹦蹦跳跳地跑回来了,渡叶一把将他抱起,及时问道:“货郎看见你时,是什么表情?” 小继武想了一下,回道:“眉毛翘的老高,眼睛挤成了一条缝,咧着大嘴巴,脸上堆的全是笑。” 渡叶微微一笑,追问道:“他为什么开心?” 小继武闻言,将糖葫芦凑近了渡叶嘴边:“因为我要买他的糖葫芦。” 渡叶点头,继续追问:“为什么你买糖葫芦,他就要开心?” 这一下小继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挠了挠头,一脸疑惑。 渡叶继续开导道:“因为他想卖钱,这就是他六欲中的意。你去拿钱买,就满足这个意,所以货郎就会高兴。” 小继武恍然开朗,忽又疑惑道:“如果不满足意呢?” 渡叶反问道:“如果你用石头去买,货郎会不会高兴?” “他还有可能打我呢。” 渡叶点头,接着开导道:“石头不是他的意,所以他会怒。对于货郎的意来说,石头和钱,产生了两个情,就是喜和怒。如果不知道他所意时,就可以用石头和钱去试。他面对石头和钱,定会产生不同的情,由此就可以判断出意。这个,就是试欲之中的试意之法。” 接下来的时间,渡叶亲自指导,根据信男信女展现出来的七情,逐一给小继武详解六欲。有了实例相佐,就非常容易理解,小继武学的就容易的多。 …… 太阳即将落山之时,一阵明亮的笛声忽然响起,顿时吸引了小继武的好奇心。见他非常喜欢,渡叶微微一笑:“想学吹笛吗?” “想!” 小继武回答的干脆利落,一脸的渴望。 《无暇神相》理论太过高深,尽管渡叶讲的非常简单通俗,但现在小继武,毕竟还是个爱动的顽童。一下子让他学习太多的深奥,不是一件好事情。 而音乐能够陶冶人的心灵,缓解放松效果极佳。好听的音律,能够极大地消除高深理论,带来的紧张和枯燥。渡叶心中有了新的想法。 “吹笛的是你师叔,如果想学,就赶紧去找他。” 小继武闻言,向渡叶行了礼,循声一道烟去了。 十多年前,路过的戏班,送来一个病重的小孩。渡石大师妙手回春,把他给治好了。可是这个孩子,是老板半路上捡来的。那时候的戏班,属于下九流,身份地位低下,居无定所,到处漂泊,生活很艰苦。 老板认为他和佛祖有缘,怕他将来步自己的后尘,于是将他留在了寺庙。当时渡叶唯一的弟子普空,突然不辞而别,偷偷去了辽东。渡石一生悬壶济世,也是到处飘,所以不愿收徒。渡叶怕无暇门下绝后,于是收了小孩做关门弟子。 这个孩子,就是现在的禅池,他当年在戏班时,学得了一手好笛。 门前有一颗巨大的耐冬,是当年戏班老板离开的地方。禅池经常站在那里吹笛。他希望能够再见到戏班老板,问一问自己来自何方。 笛声悠长呜咽,似乎在哭泣。一曲终了,禅池突然发现了小继武,于是蹲下身来,摸了摸他的头。小继武伸出小手,扒了扒禅池的眼角:“师叔哭了!” 禅池的眼睛,的确湿润了。小继武刚刚离开父母,因此禅池不想让自己的伤感,传染给他,于是将竹笛递给小继武:“喜欢吗?” “喜欢!” 小继武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尽是渴望。禅池捡来了一块泥块,在地上写了九个字:火、四、乙、上、尺、工、凡、六、五。 这九个字代表九个音,是工尺谱中九个基本音。 小继武很聪明,很快就念会了九个字,迫不及待地要吹笛。然而禅池的笛子,对小继武来说太大了。小手指根本就按不住笛孔,小继武急的快要哭了。 禅池无奈,顾不上吃饭,竹林前祷告了一番,精心细挑了一根竹子,给小继武量手削了一支新笛。小继武兴奋极了,闹嚷了大半夜,意犹未尽,禅池实在坚持不了,栽头睡去。没有禅池的陪伴,小继武倦意顿生,也倒头睡去。 晚风徐来,竹影婆娑,明月及时洒下一片清辉,整个九华山,梦幻醉好! 第8章二次收徒 无暇禅师本是顺天府宛平县人,少年出家五台山,青年时期辞别五台山,云游天下。后来到了这九华山,禅师发现东崖峰摘星岩风景秀丽,远离尘世,非常适合修行,于是选择留了下来。 他这一留,就再也没出过九华山。当年的摘星岩后,有一天然石洞,无暇禅师以此建了摘星庵。后来仰慕禅师的人实在太多,摘星庵地方狭小,于是信徒们在摘星庵下建了万年寺,摘星庵也渐渐恢复了原来的安静。 自从普空受了伤,渡叶担心他又偷偷跑出去,于是命他在摘星庵修养。过了两个月有余,普空的伤势,也好的差不多了。 这日早上,天刚蒙蒙亮,一个蒙面人悄悄窜上了摘星岩。 “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吧。” 原来普空早就察觉了他。蒙面人见自己暴露了,于是不再藏头露尾,大大方方地推开洞门,赞叹普空耳力惊人。 原来这人就是祖泽志,他从未和普空交过手。高手都有喜欢挑战高难度的秉性,老是听人说柳叶镖镖法超群,祖泽志想偷偷验证一下,没想到竟然被提前发现了。 暗试不成,祖泽志大喝一声,白虹贯日,刺向普空后脑。 当年辽东之时,普空没少和白虹道人切磋。祖泽志手里的白虹剑,还未入大成。普空微微一笑,仍然背身面壁而坐,轻轻闭上了眼睛。 四尺, 三尺, 两尺, 剑尖离后脑两尺之时,嗖—— 一点寒光从普空腰间发出,力道精巧,路线隐蔽。 鉴于本身的特性,相对而言,剑的灵活度和速度,皆不如镖。两尺的距离,剑的威胁不大,但小小的柳叶镖,可是要见缝插针。祖泽志非常识相,连忙后退。 普空对距离、力道和速度,拿捏的异常精准,祖泽志终于知道,自己还有不少差距,于是收剑,对普空行礼道:“晚辈是为了赌约而来。” 双箭合璧,尽管阴险,但愿赌服输,普空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祖泽志见状,退出门外,朝空中放了一支响箭。 不大一会儿,裕荣大手拎着两个小孩,跑了进来。 这两个小孩,一个浅黄马褂,叫马佳库阿痕,一个黄底镶红边马褂,叫瓜尔佳乐乎,他们的小脑袋,皆光溜溜的,后脑勺拖了一条长长的小辫。这两个小家伙虎头虎脑,眼珠子骨溜溜乱转,透漏出一副调皮捣蛋的神韵。 裕荣将两个小家伙往地上一扔,就命他们拜普空为师。 乐乎滴溜着小眼珠,指着普空叫道:“这老和尚,背着我们,怎么拜?” 库阿痕也老大不情愿,附和嚷嚷道:“是啊,他长什么样,我们都不知道。” “少他娘的废话!” 人高马大的裕荣,不耐烦地大叫一声,一脸的凶恶,犹如一尊金刚。两个顽童害怕了,急忙朝普空的背影磕头。 祖泽志对普空行礼道:“晚辈相信大师的为人,就此告辞了。” 见祖泽志和裕荣二人走了,两个小家伙急忙跑出去追。然而祖泽志二人纵身一跃,就不见了人影,两个小孩哪里追的上? 人生地不熟,两个小家伙被丢弃了,顿时大哭了起来。 正哭之间,二人忽然觉得背后有人靠近,急回头,一张黑铁面具映入眼帘,两个小家伙吓得缩在了墙角里。 普空没有说话,伸手将两个小家伙夹在肋下,大踏步而去。 不大一会儿,三人到了罗汉堂。乐乎忽然发现一个丫丫葫芦拨浪鼓,好奇心顿起,一把抓起来就摇。库阿痕也很好奇,伸手过来就抢,乐乎转身就跑。二人钻桌子、跳供桌、爬神像,罗汉堂里顿时闹腾了起来。 库阿痕被门槛绊倒,摔了个狗啃泥,顿时大哭了起来。乐乎异常的调皮,竟然咧着大嘴笑,摇着拨浪鼓逗他玩。 小孩可不怎么好带,尤其是调皮捣蛋的熊孩子。普空摇了摇头,抱起库阿痕,把他搂进了怀里哄。 过了一会儿,普空拿出了一把剃刀,库阿痕知道不妙,急忙捂住小辫:“你要干什么?” “师父是和尚,你当然要做小和尚了!” 经常捉刀杀人的一只大手,就像一把铁钳一般,小顽童库阿痕怎么挣得脱?师父趁他不注意,一刀干净利落,连根将小辫刮了去。 库阿痕成了光头,乐乎跳起来嘲笑:“师兄脑袋更亮堂了,晚上又能省灯油了!” 然而话音刚落,乐乎一不小心,被普空给逮住了。他急忙伸手捂住小辫。库阿痕眼乖,趁机抢去了拨浪鼓。 乐乎一双小手紧紧地护住小辫,普空没法下刀,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扯了扯辫尾,寻找机会。 “贼疼呢,别扯!” 普空顺着辫尾摸到了辫根,摇头笑道:“留了小辫,容易被别人抓住,不如剔去!” 发辫是女真习俗,女真人打小就留着金钱鼠尾小辫,然而普空只一刀,就将乐乎的小辫,连根刮了个干干净净。 乐乎抓着断辨,哇哇大哭了起来。这次库阿痕得意了,吐着舌头,摇着拨浪鼓来逗他。 普空拿出了一组瓷娃娃,乐乎顿时停止了哭泣。这是渡叶送给小继武的七情六欲小和尚,造型夸张,姿态奇特,小孩子天性,乐乎自然爱不释手,库阿痕也凑过来玩。 趁他们不注意,普空一把揽住了两个捣蛋鬼。 乐乎摇着小鼓,一脸的笑嘻嘻:“师父这么大人了,还玩这个!” 这小子在家,一定令爹娘十分头疼!普空摇了摇头,轻轻敲了他脑壳:“这些玩具,都是你们大师兄的。” “大师兄?” 二人闻言,左顾右盼,罗汉堂空空如也,根本没有其他人。 乐乎不满叫道:“老和尚忽悠人,大师兄在哪里?” “以后你们会见到他的。” 普空说完,开始收拾东西。 见普空像是要离开,库阿痕急忙问道:“师父,你要去哪里?” “流云涧。” “流云涧?”乐乎非常奇怪,“这里玩得好好的,去那干什么?” “教你们柳叶镖。” “柳叶镖是什么?” …… 过了一会儿,普空收拾停当,见二人紧紧抓着小继武的玩具,摇头劝道:“这是你们大师兄的。” 乐乎急忙将拨浪鼓藏在了身后:“师父偏心眼儿!” 库阿痕也藏了小和尚:“他既是大师兄,就应该让着我们玩。” 这两个小家伙,鬼头鬼脑的,普空乐了,摸了摸二人的小脑袋,带着他们赶往流云涧。 库阿痕什么意思?女真语,一岁的熊仔。 乐乎呢?也是女真语,熊。 两个熊孩子,全是熊名字,好不好玩? 九华山是处于中华腹地,清军已经攻入江南,民族矛盾处于最激烈的时刻,普空怕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给两个捣蛋鬼取了汉名。 普空这人,虽然身在佛门,但他深受云摩道人影响,放浪形骸,思想信马由缰,无拘无束,颇具一番仙风道骨。经过辽东刀风血雨的亲身感受,普空认为,所有的问题,都出现在大明自己身上。大明本身不把问题解决,边关所有的将士,都是在徒劳地卖命。 然而自己虽然名气很大,但影响不了大明朝廷的核心圈子。没有话语权,牢骚有什么用?普空深感无能为力,所以他婉却当年辽东总兵满桂的盛情,执意回了山。 所有的仇恨,对于孩子来说,都是无辜的。大清甲弑营都统罗雪峰,对普空是颇为了解。为了得到他的柳叶镖绝学,以便将来对付中原武林,于是罗雪峰亲自在女真贵族中,精挑细选出两个小孩,作为苗子,来学习普空的绝技。 尽管怀有对大清国仇家恨的巨大愤慨,尽管普空知道这是甲弑营的阴谋,但作为有修养的大师,普空不希望把大人的情感,强加给两个不谙世事的顽童身上。 一路上,普空想起往事沧桑,连连感慨。 女真语“清”就是汉语“金”的意思,库阿痕活泼可爱略微带些羞涩,小脑袋经常晃晃悠悠,犹如调皮的月亮躲在云间若隐若现,普空戏称他月亮小童子,于是给他取名叫金月生。 乐乎活泼调皮,一路上蹦蹦跳跳,叽叽喳喳,时不时串唆着金月生一起给普空捣蛋。 看着乐乎快快乐乐的欢喜劲头,普空希望他一直快乐下去,于是叫他乐乐,取名金日乐,寓意天天快乐。 一路上两个小家伙闹闹嚷嚷,问个不停,普空不厌其烦,耐心地回答讲解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 这柳叶镖是云摩道人的绝技。云摩道人本是湖州人,原本武当内家拳张松溪门下。因其不入俗流,作风另类,豪放不羁,和循规蹈矩的门人闹翻,遂出门而去,拜在泉州一代宗师李良钦门下,尽得李良钦真传,犹善李家剑和丈二棍法。 后来倭患严重,经李良钦推荐,云摩加入到师兄俞大猷的军中。 大明朝廷军政臃敝不堪,军户官军部队,战力极为低下。堂堂明国正规部队,常常被小股东洋浪人打得屁滚尿流。朝廷不得开放私人武装,最有名的戚家军和俞家军,顺势而生。 俞大猷的俞家军,就是自己筹饷,自己征兵,接受朝廷指派的私兵部队。 因为私兵的原因,所以尽管俞家军战功无数,多次击退倭寇,却很难得到朝廷的肯定。不但如此,无能官军之辈,不但排挤俞家军,还明目张胆地冒领俞家军的军功。 俞大猷这人天生好脾气,不计较个人得失。但云摩这人,可不是什么安分的主,暗中将冒领军功的无能之辈,杀了个干干净净。 亲娘养的和后娘养的,待遇能一样吗?官军将领再怎么烂,毕竟还是拿朝廷俸禄的。私自杀了官军,不是在打朝廷的脸吗? 纸包不住火,私兵的身份,本来就是个忌讳。云摩暗中一闹腾,俞大猷如坐针毡。俞家军待不下去了,云摩索性单独行动。 丈二棍虽然猛,但棍长不易携带,李家剑虽巧,但不如倭刀力沉。于是云摩走了暗器一路,根据倭人倭刀的特点,创出一套镖法。由于镖形似柳叶,称之柳叶镖。 刀乃短兵之王,最厉害的招式就是抡劈。倭人由于矮小,为了增大抡劈的力度,他们常常跳起来劈刀。跳到空中之后,虽然看起来很凶猛,但身在空中,借力极为困难,刀法空中凝滞,抡臂纵展扬刀,整个中路,从头到项,从胸到腹,直至整个下盘,全是空当。 抓住这个巨大的空当,柳叶镖一打一个准,云摩神出鬼没,倭人人人自危,昼夜不得安生。后来云摩专杀倭人头目,吓得一众大小头目,不敢上岸。 然而尽管云摩令倭寇闻风丧胆,但倭患一除,朝廷立即翻脸不认人,追究他暗杀大员的责任。云摩恼怒异常,想将办案的官差全杀光。 尽管朝廷烂成了一坨,但如果没有朝廷,天下将会更烂,于是俞大猷出面阻止了云摩。云摩无奈,离开东南,开始云游天下。 自此之后,云摩携技纵横天下,几无对手。后来他厌倦俗世,行至流云涧,被其仙境所迷,遂结庐于此,和山上摘星庵的无暇禅师,一僧一道,相互唱和,遂成莫逆之交。 普空一路讲解云摩的传奇事迹,两个小徒弟听的津津有味。 第9章兄弟相见 云雾从空中坠落,跌宕摘星庵,缓缓而下,如絮如纱,顺着涧水淌入谷中,落在青石上,四处飞溅,因此此处唤作流云涧。 此时的流云涧,云雾涌动,苍松翠竹,青石白潭,红花碧树,涧水哗哗作响,泉眼汩汩而冒,画眉黄鹂叫个不停,好一处人间仙境! 青石潭边一座茅庐,乃当年云摩修行之处。自辽东归来,普空常在此闭门静修,因此茅庐并没有荒废。 多了两个顽童,多了两张嘴,普空自然要有所准备,于是轻轻推开门,忙着收拾摆设屋内的物件。 两个调皮鬼,早被漂亮的蝴蝶给吸引去了,他们绕着林子,到处转悠,玩得不亦乐乎。 二金搬起石头捉青蛙,玩得正在兴头上,却被人从背后揪住后领提了起来。一只虎纹小青蛙,趁机从金日乐手里窜了。 金日乐着急地大叫:“师父,师父,蛤蟆跑了!” “回归自然,理所当然。” 普空倒提着两个小家伙,直到青石潭边,每人分了三支柳叶镖。 柳叶镖长三寸,没有开刃,形如柳叶,镖身如银闪耀,镖尾拖着一条青丝穗。这是普空专门为小继武准备的。因为小继武暂时跟了渡叶,普空顺手给了两个小家伙。 金月生不解:“师父,给我们铁片做什么?” 普空没有说话,从腰间拔出一支镖,照着镖靶,手腕轻轻一抖,正中靶心。 二金齐声欢呼叫好。 普空让二人学着做。第一次接触柳叶镖,自然十分好奇,然而二人扔了半天,全部脱靶。普空于是耐心教二人发镖手法。 金日乐一镖竟然扔进了青石潭里,顿时泄了气,嘟囔道;“师父,这不好玩!” 普空耐心地教导:“等你学会,自然就好玩了。” 所谓会者不难,难者不会,武术看起来简单,但要学会,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一招一式,都要反复练习才能掌握,期间不乏枯燥,这就需要极强的耐性。 然而两个小屁孩,能有什么耐性? 老是打不中,金月生没了兴趣,一脸沮丧:“师父,你一个人爽快,我俩却来充场子。你们圣人说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咱玩其他的吧?” 话音刚落,小屁股就结结实实挨了一下。金月生立即捂住屁股,再也不敢吱声。 金日乐也是老大没兴趣,但金月生刚刚挨了揍,他乖巧了,跑到镖靶,拔出普空的柳叶镖,回头就嚷嚷:“师父不老实,故意要留一手。你瞧,为什么你的长,我们的短?” 普空的柳叶镖,长七寸,两边开刃,对小孩的小手来说,分量重且危险。所以普空专门为小继武打造了趁手的小镖。小继武比金月生大一岁,金月生比金日乐大半年。三兄弟都还是小孩,所以小继武的镖,二金也趁手。 金日乐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故意找辙,不是在计较镖长镖短的问题。普空这么大人了,难道看不出他的小心思? 金日乐的小屁股也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顿时嘴巴撅的老高:“怎么不见大师兄扔这破玩意?” 这小子的理由一道一道的,没完没了!再揍一下,他保准会哭。耍赖皮哭闹,小孩惯用的伎俩,如果你去哄,那正中下怀,如果黑脸吓唬,不符合普空逍遥洒脱的脾性。 所以普空思绪闪了一下,顺话道:“他在跟着师叔公学医。” “学医?” 二金愣头愣脑,一脸疑惑。 “学医比这个难多了。”普空叹了口气,喃喃道,“不过医术是为了救人,而我这个,却是为了杀人。” 金月生叫道:“杀人比救人简单,这个我知道。” 普空闻言,瞪了一眼:“我这柳叶镖,是为了防身用的,不是让你们随便杀人的!” 虽然带着面具,看不见真面目,但普空大眼一瞪,眼光犀利,犹如一尊恶神,二金顿时不敢再说话。适当的严厉奏效了,于是普空趁热打铁,不在随和,语气生硬,耐心地教导。二金不敢再糊球麻差,很快就掌握了手法要领。 …… 一连数月,尽管有师父严格的督促和适当的引导,但练武的日子,仍然异常的枯燥。二金的小屁股,不知挨了多少下。 这日,九华山下起了小雪,天气渐渐寒冷,吃的也不够了。吃饭穿衣,人生必不可少的事情,普空要外出,临行之前,叮嘱二金苦练。 各位朋友想想,两个调皮捣蛋的家伙,师父不在身边,能会老实吗? 所以普空前脚刚走,两个小家伙就耐不住寂寞,偷偷溜出了流云涧。 人性向来自由洒脱,没有了束缚,两个小家伙自然乐疯了。女真小孩常有的摔跤游戏,二人重新温习了起来。 金月生忽然摸到了金日乐腰间的丫丫葫芦拨浪鼓,二人顿时想起了小继武。这个从没谋面的大师兄,到底在干什么呢?二金十分的好奇,于是悄悄溜进了万年寺。 道医董奉为人治病,不取分文,只要求病人手植一株杏。数十年后,董奉茅庐之后,数十万株杏蔚然成林,人们便以杏林在望,比喻医术高明,从此医家,也多自称杏林中人。 渡石一生悬壶济世,对前人董奉极为景仰,于是将自己的药房,称之为杏望斋。 万年寺香火旺盛,香客到处都是。杏望斋的位置,很容易被二金打听到了。两个小家伙顺着墙根,钻进回廊,偷偷溜了过来。 金日乐忽然捂着鼻子嘟囔道:“这是什么鬼地方?味道怎么这么难闻?” 浓浓的药味顺着凉风,夹着雪花,强行塞入二金的小鼻孔,两个小家伙实在受不了,转身跑开。 金日乐两手抚着胸口,大口地喘气:“我宁可呆在茅厕里,也不愿躲在这种鬼地方!” “太难闻了!臭屎也比这个强,大师兄什么鼻子,他真会在这种鬼地方?” …… 二金嘟囔了半天,实在受不了药味,转身就要离开。金月生忽然想起了小继武,于是拉住金日乐道:“咱们不去看大师兄了?” 金日乐闻言,顿时乐了:“对,咱们去瞧瞧,大师兄闻着臭屎,到底是什么表情!” 二金顿时又来了兴致,揉了干草团,塞了鼻孔,悄悄往杏望斋方向靠了过去。 此时小继武,一手捂着药臼,一手紧握药杵,正在卖力地捣药。天气转寒,渡叶下山行医去了,禅池早课还没有回来。一个人的日子,异常的枯燥,小继武猛然一抬头,忽然发现窗户外面,伸出了两个小脑袋。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猛然间见了小孩的小继武,自然大喜过望,急忙扔了药杵,兴奋地跑了出来。 院中全是空荡荡的,雪花不少,就是没有一个人影。原来二金早溜了。 雪地上有痕迹,但那是渡石出去的脚印。小继武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悻悻地回了屋。 这边塞着鼻孔,实在难受,金日乐忍不住抠出干草团,顿时一股浓浓的药味窜入了肺腑,小家伙差点没吐出来。 过了一会儿,金日乐缓过气来,嘟囔道:“大师兄脑壳被驴踢了?怎么呆在这种鬼地方?” 二金受不了药味,想要离开,可是也想看看大师兄。行百里者半九十,到了门前又回去了,不是白跑一趟吗?两个小家伙,于是贴着回廊侧边,又蹑手蹑脚地回来了。 嗖—— 哎呦—— 小继武捂着脑壳护疼,一颗圆圆的小雪球折落在桌子上,滴溜溜地乱转,分明是人团出来的。院中仍然一个人影也没有,小继武尽管不甘心,也不得不悻悻地回屋。 嗖—— 啪嗒—— 这下不疼,是一颗罗汉果。拳头大小干薄的硬果,落在青砖地面上,跌了个粉碎。 竟然拿药不当回事,小继武生气了:“哪个王八蛋,快出来!” 哗—— 一把望月砂,从背后砸了过来。这下小继武眼疾手快,一把将一个要躲藏的小家伙揪了出来,轮开小拳头就要打。 “大师兄,是我!” “谁是你大师兄?” “师父说你是大师兄,让我们来找你。” “哪个师父?” “就是带着铁面具的大头和尚。” 普空又收了两个小徒弟,小继武也有所耳闻。既然是自家人,这拳头自然就下不去了,小继武拳头伸进怀里,接着咬牙切齿发了狠,轻轻往金日乐嘴里塞了一粒豆:“还有个家伙,藏哪了?” 话音刚落,金月生的小脑袋,从桌子下面露了出来,冲小继武做了鬼脸,样子极为萌逗。小继武又好气又好笑。 金月生正在得意,嘴里突然也被塞了一粒豆。他正要吐出来,但觉得豆子很甜,于是嚼了嚼,结果越嚼越香。 大师兄果然是大师兄!二金欢喜异常,缠着小继武要吃的。 小继武指着地上的望月砂:“把它们都捡起来,就给你们吃。” 金月生一脸的不情愿:“这是兔儿粑粑!” 罗汉果壳碎了,但里面的肉还能用。小继武一边收拾果肉,一边指着地上散乱不堪的颗粒道:“这个叫望月砂,能治眼疾!” “净扯犊子!”金日乐撇着小嘴嚷嚷,“明明是兔儿粑粑,忽悠谁呢?” 小继武又从怀里掏出一粒乌黑锃亮的小豆,引逗二金:“这个叫逍遥豆,谁把望月砂捡起来,就给谁吃。” 逍遥豆的香味,顿时勾起了二金的馋虫,于是两个小家伙乖乖地爬在地上,三下五除二,将地上的望月砂捡了干干净净。小继武见二人听话,一人送了一粒逍遥豆。 这逍遥豆,圆滚滚的,乌光锃亮,金日乐忽然又瞥见了望月砂,顿时担心地叫嚷:“这个不是粑粑?” “胡说八道!”小继武敲了他的小脑袋,“这是师叔祖用玉簪花汁浸香豆,混合杉霜炮制出来的,你手里这一粒,差不多要耗费一个时辰呢!” 既然不是粑粑,二金自然大喜,将逍遥豆塞进了嘴里,连赞好吃。 一颗逍遥豆哪里够吃?二金缠着小继武继续要豆吃,小继武趁机让他们帮忙捣药。有了逍遥豆的诱惑,二金自然很卖力气。 小继武老是在捣一种草,金月生好奇地问道:“师兄,那是什么鬼东西?用得着这么费心吗?” “刘寄奴。”曹继武回道,“近来山下多有伤亡,这种药急需,所以师叔祖让我多弄些。” 刘寄奴,怎么这么下贱?金日乐顿时嚷嚷道:“干巴巴的一堆草,够可怜的了,你怎么还要作贱它?” 宋武帝刘煜出世不久,母亲就去世了,由其姨母养大,称之为寄奴。 有一天上山砍材,遇见一条蛇,刘寄奴挥刀而起,蛇负伤逃去。刘寄奴不死心,第二天入山继续寻蛇,发现有两个青衣童子在捣药,说是能治伤的奇药。刘寄奴突然现身,青衣童子吓得掉头就跑。由于逃跑的匆忙,地上散落不少奇怪的草。刘寄奴追不上童子,于是把草捡了回去。 后来从军打仗,军中将士每每受伤,刘寄奴就将神草捣碎,敷在伤口上。这草效果果然奇佳,将士们纷纷称奇,询问神草名字,刘寄奴却支支吾吾不说,于是将士们便将这种神奇的草,称为刘寄奴。 刘寄奴出身下贱,白手起家,传奇故事很多,小继武讲的滔滔不绝,二金啧啧称奇。 二金受不了浓重的药味,后来逍遥豆发完了。没有了诱惑,二金便没了兴致,丢下药臼药杵就想跑。小继武于是拿出山楂丸哄二金。 山楂丸是用山楂、神曲、麦芽和蜂蜜炮制而成,酸甜适中,非常可口。二金馋的口水直流,于是又乖乖地被小继武忽悠着捣药。但山楂丸毕竟是药,吃多了烧胃,于是小继武又拿出跳跳糖。 小继武怀里,总能掏出稀奇古怪又好吃的玩意,二金嘴馋,自然留下来帮忙。自此之后,二金时常趁普空外出之机,偷偷跑来和小继武玩耍。三兄弟虽然暂时学艺不同,但师出同门,小孩子天性,自然处的非常开心。 第10章师祖分歧 两年时间过得很快,然而就在短短的两年之间,清军竟然横扫大半个中华,速度之快,令人不敢想象。黎民四散逃命,惶惶不可终日。土匪地痞,趁机抢劫,使局面更加的混乱。 山下伤亡无数,很多人眼睁睁地死在渡石面前,渡石深感无能为力。虽然佛门四大皆空,但清军的残暴行径,渡石也忍不住愤怒。 当年辽东总兵李成梁,收养努尔哈赤,最终养虎为患,给华夏带来了灾难。 普空偷偷收二金为徒,渡石早就知道,因此他多次以李成梁的旧例,提醒普空注意前车之鉴。 二金跑出流云涧,偷偷来找曹继武,早被渡石知晓。渡石看见二金,就会想到清军的暴行和黎民的苦难。因此渡石对他们俩的感觉,真可谓是如鲠在喉。 但二金毕竟是普空的弟子,算是无暇门下玄孙,作为师叔祖,渡石不便发作。 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没有感情,一日两日还能忍受,时间一久,渡石实在忍不住了,于是前往方丈找师兄渡叶,极力劝说渡叶出面说服普空,把二金杀掉,以免后患。 渡叶虽然也是对清军的所作所为耿耿于怀,但他修为高深,二金身份极为特殊,处理不当,就会给万年寺带来灾祸。况且作为长辈,渡叶也不想将大人的想法,强加给小孩,劝渡石冷静。 佛家慈悲为怀,善恶乃一念之间,诚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二金既然拜在普空门下,就说明与佛祖有缘。尽管清军的目的,是巧取普空的绝学。但普空也可以趁这个机会,将佛家的善念,植入二金的心中。 渡叶说了一大堆道理,渡石听不进去,情绪激动:“师兄一辈子没下过山,根本就不知道黎民受的苦难。人间仇深似海,师兄一两句慈悲,岂能化解?咱们虽然出身佛门,但身为汉人,连最基本的是非观念,难道都要抛弃吗?五百多年前的女真,已经对中原造成过刻骨铭心的伤害,如今故事竟然又一次重来,师兄的心,难道是铁石吗?那二人明明是清军派来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胡人一贯不习教化,将侵我中华视为荣耀,千百年来的历史教训,师兄难道无动于衷吗?这两个胡人日后长大,万一给咱们来个恩将仇报,师父百年的心血,岂不毁于一旦?” 塞外苦寒之地,物产匮乏,因此抢劫中原,成了胡人的传统。一旦中原王朝处于衰落时期,他们就会入主中原,给中原带来深重的灾难。这几乎是千百年来不变的铁律,仅凭佛法是无法化解的。 因此渡石一连串的提醒,让渡叶不得不慎重起来。但想了半天,渡叶还是拿不定主意。二金是普空的弟子,要收拾二金,原则上要征求普空的意见。于是渡叶让禅池把普空喊来。 但普空下山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普空这人,虽然离经叛道,但原则性极强。既然选择了,又来改变,何必当初呢?所以普空既然收了二金,就不会伤害二金。 “普空身为佛门,但从来没把佛法当回事,行为荒诞,言语怪异,像极了当年的云摩妖道。这小子一定靠不住,我看就不用和他商量了。” 渡石说完,从怀里掏出了一包药来。 淡淡的奇香,随着渡石打开药包而慢慢飘散出来。渡叶凑近一看,吃了一惊。 药包里原来是渡石精炼出来的断肠草毒。断肠草奇毒无比,无药可解,直接食用,可致肠胃粘连淤黑,寸断而死,因此称之为断肠草。 是毒三分药,断肠草也具有驱寒暖手脚,祛风湿壮阳的功效,因此民间人氏常常冒死用来煮食进补。 但即便民间经验丰富,死于断肠草之下的冒失鬼,也不在少数。 断肠草种类很多,以紫王最毒。这种断肠草,花色淡紫妖艳,幽香醉人,根块肥嫩,许多不知情的主,误以为好看必定好吃,因此误食而死的人,比比皆是。 渡石眼露机警,向周围扫视了一圈,低声对渡叶道:“这东西九华山深处,到处都是。小孩顽皮,经常乱窜,误食而死,清军即便问起,也赖不到咱们这。即使他们有所怀疑,也会以为普空暗报旧仇。而普空一向行迹隐蔽,和咱们并没有多少来往。如此一来,师父的基业,也可以保存下来。” 这个计划非常周密,所有的屁股,都能擦的干干净净。 禅池也痛恨清军,于是附和渡石,劝渡叶当机立断。 二金毕竟是自己的徒孙,渡叶还是有些不忍心:“你是医者,以救死扶伤为天职,如今却要害……” “迂腐!”渡石毫不客气地打断渡叶,“努尔哈赤的旧事,师兄难道忘了?辽东百万族人,师兄为什么不用佛法帮他们伸冤?” 渡叶哑口无言,又陷入了沉思。 按说大明关内两京十五布政使司,地域极为广大,真正的敌人才二十多万,怎么可能进展的如此迅速呢?然而事实就是,清军扫荡了大半个中华,仅仅用了两年时间,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这两年来,渡叶曾多次和普空探讨过这个问题,然而结论同样让人不敢想象:大明之所以败得如此迅速,这问题就在自己身上。说的难听点,就是蠢!自己蠢,就不能怪人家,否则,那脸皮也太厚了吧? 尽管结论难以接受,但事实却是如此,无法改变。渡叶不得不承认,大明已经烂到骨子里了,纵然佛祖亲临,也是无济于事。理性之下,造成这种巨变的原因,和两个不谙世事的顽童,实在扯不上什么可以让人信服的联系, 因此对于普空收二金为徒的事,渡叶刚开始也是耿耿于怀,后来他就释然了。 但渡石目睹过太多的暴行,他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禅池年轻气盛,修为不够,渡叶知道说服不了二人,于是以退为进,对渡石道:“药留下,师兄亲手来处理。” 渡石不放心,刚要开口,渡叶伸手阻止了他。 渡叶摆手示意,渡石还是不肯走,禅池于是小声道:“师叔,就让师父静一静吧。” 二金直属渡叶门下,没他出面,这事还办不成。渡石想了一下,将药包放在了渡叶面前,叮嘱道:“降妖除魔,乃我佛之责,望师兄万不可行妇人之仁!” 渡叶点了点头,吩咐禅池把三个顽童都喊过来。 渡石和禅池于是引身告退。 满腹白须的渡叶禅师,又陷入了思考。 …… 江南的夏日,炎热无比,但是摘星庵处于绝峰之上,因此异常的凉爽。自从有了万年寺,摘星庵就安静下来。 练笛牵涉到反复的练气、练音和指法,因此笛子虽然听起来好听,但练起来也是异常的枯燥。而且初练之时,吹出来的声音,也比较干枯难听。所以为了不打搅寺内僧人的清修,曹继武经常跑来摘星庵练笛。 流云涧山清水秀,葱林密布,本来是一块风水宝地。但中土沦陷,普空外出的日子,也越来越频繁。练武的生活,也实在是枯燥无比。因此二金时不时偷跑出来玩耍。 摘星岩上,一个灰布童子,正在聚精会神地练笛,突然嗖—— 脑袋被砸了一下。一粒圆溜溜的楝(音练)枣子,在地上不停地转悠,曹继武放下竹笛,揉了揉的脑袋,撇着小嘴:“还不快给大爷滚出来!” 一颗高大的楝树上,一团浓密的楝叶忽然弹开,露出一个青衣童子和一个白衣童子,二人前后骑在一个大树杈上,满脸都是坏笑。 一颗楝枣子又飞了过来,不偏不倚,砸中了曹继武的手腕,竹笛就势滚了下来。曹继武生气了,抓起一块石头就往楝树上扔。 然而手停在半空,曹继武忽然意识到石块会伤人。二金练了两年的柳叶镖,准头和速度,自然是有的,就在曹继武愣神的一刹那,一颗楝枣子又飞向了手腕。 大陵穴为心经俞土穴,位于手腕中央,为十三鬼穴之鬼心。金日乐不知深浅,打中了大陵穴。鬼心惊悸,心脉一震,曹继武整个手臂酸麻异常,脸上的表情,异常的痛苦。 二金急忙从楝树上跳了下来。金月生埋怨金日乐冒失,连点了曹继武申脉和劳宫二穴,引土生金,卸去心火,曹继武顿觉舒服许多。 见曹继武没有怪罪的意思,金日乐缩头晃脑,扮作一脸无辜的鬼脸,顿时把曹继武逗乐了。遇到这样喜欢搞怪的师弟,曹继武也真是无可奈何。 金日乐又在咧嘴歪眼睛,金月生忍不住笑了,敲了一下他的脑壳:“师兄还不会武功,下次别再毛手毛脚!” “净扯犊子!”金日乐仍然嬉皮笑脸,“大师兄金针可厉害了,用不着你来操心。” “师兄的手臂都给你整麻了,怎么拿得了金针?”金月生又打了金日乐一下,继续反驳,“大陵穴乃鬼心之所在,搞不好,师兄就被你整傻了。” “呦呦呦,这么严重,俺来帮你揉揉!” 金日乐一脸皮相,抓起曹继武的手腕,像揉泥巴一样胡乱搓了起来。金月生被逗乐了,竟然也跟着起哄。 由于暂时还不会武功,曹继武小身板,自然没有二金能挨。二金的嬉皮笑肉之中,尽显揶揄,曹继武又好气又好笑,一拐子将金日乐拱到了一边。 俗话说,有来无往不为礼,被二金调侃,曹继武于是从怀里掏出了逍遥豆。这一下把二金的馋虫给勾了出来,曹继武一边嬉笑一边引逗二金。 金日乐多赖皮!见曹继武明显在拿他耍开心,于是动了粗,一把抱住了曹继武的腿。金月生趁机上前帮忙。 可怜曹继武一个人,哪里是二金的对手?金月生搭肩头拢二背,金日乐怀里一通乱摸,将逍遥豆抢了个精光。 曹继武很不服气,大声呵斥二金耍赖皮。二金是得了便宜还要卖乖,拿着逍遥豆反逗曹继武,把曹继武气得直跳脚。 过了一会儿,逍遥豆吃完了,金日乐忽然举着一本书晃悠,挑逗曹继武。原来刚才金日乐抢逍遥豆时,顺手将《无暇神相》摸了去。 渡叶曾一再嘱咐曹继武,《无暇神相》不得随意拿给其他人看。 金日乐竟然拿了《无暇神相》,曹继武急忙起身跑过来要。二金成心要拿曹继武开涮,于是绕着大石头乱转,一本书就在二金手里被扔来扔去。曹继武哪里跑得过两个机灵鬼? 不大一会儿,曹继武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腿脚慢慢软了下来,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 二金见状,嘲笑曹继武是短腿蟹软脚虾。曹继武半天没有回应,金日乐以为他真的趴窝了,于是笑嘻嘻地近前挑逗。 哪知金日乐刚将书凑到眼前,就被曹继武抢去了。原来曹继武追不上两个家伙,故意显示疲惫,引二金上当。曹继武得了书,笑得前俯后仰。 金日乐一脸惊讶:“大师兄是烂蛇托生的!” 蛇的天性,喜欢装死,被戏耍的金日乐,用小手掰扯着蛇的模样,恶心曹继武。 金月生拍了拍金日乐的肩膀,一脸的无奈:“二爷就知道,师兄有这一手。刚本要叫住你的,结果还是让你性急,给占了先!” 事后诸葛亮,连带着满满的揶揄,金日乐不乐意了:“瞧你这嘴脸,乌鸦嘴一张,还以为你是先知哩!”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二金相互戏谑,曹继武乐得开心,坐在大石上,笑吟吟地观战。 金月生立即停止了和金日乐斗嘴,朝曹继武嘿嘿一笑,扮了个鬼脸:“师兄,那是什么破书?瞧你那副嘴脸,比整了个花媳妇还要高兴!” 金日乐闻言,顿时好奇起来,凑到曹继武身边要看个究竟。 曹继武本来想遵照渡叶的嘱咐,不让二金看,但他转念一想:二金毕竟是自己的师弟,不让看,就是明摆着瞒他们,他们肯定闹个不停。再说了,二金不喜读书,识字也不多。《无暇神相》高深莫测,他们俩也不可能看得懂。 于是曹继武将《无暇神相》递给了金月生。 金月生大喜,以为是什么武功秘籍,急不可耐地翻开了书页。然而书上密密麻麻的小楷,满眼尽是晦涩难懂的语句,金月生看得两眼发晕:“这是什么鬼东西?一句也看不懂。” 金日乐闻言,急忙抢了过来。他倒是能认识几个字来,但书上的语句根本不搭理他。金日乐看得晕头转向,不耐烦,将书往曹继武怀里一扔:“什么狗屁玩意,比天书还难看!” 浇灭了二金的好奇之心,曹继武不动声色地达到了目的,于是笑眯眯地将《无暇神相》塞进了怀里。 然而曹继武作为大师兄,武功竟然比二金差,这也太不正常了。金月生两眼乱转,狐疑地看着曹继武:“师兄,铁头和尚偏心眼儿,你这里一定有武功秘籍。” 普空经常戴着铁面具,二金私下里叫他铁头和尚。 金日乐听了金月生的话,觉得有理,扯住曹继武的袖子闹腾起来:“你这里,一定有什么秘密瞒着我们!” 二金一左一右,缠着曹继武,要他说出秘密。 曹继武自然不肯将《无暇神相》的事说出,于是从背后又拿出了一本书。 《千金要方》是唐代孙思邈的绝学,里面记载着他一生的医术。但二金这两个顽皮,却把《千金要方》当成了武功秘籍,一拿到书就高兴地手舞足蹈的。 曹继武经常制药,书上免不了沾浸上不少药汁。随着书页的翻开,浓浓的药味呛入肺腑,熏得二金挤眼睛咧嘴的。 金日乐实在是受不了药味熏,一把将书撺在了地上:“什么破烂玩意儿,比臭屎还难闻!” 曹继武非常爱惜书,金日乐这一下子,惹得他很不高兴。 金月生嘲笑道:“师兄,瞧你这幅熊样,书读多了,人都变傻了,还是赶快扔了吧!” 金日乐也笑嘻嘻地附和道:“是啊,读的书多,嘴皮子倒是溜,手上却没有一点功夫,最终害人害己。大师兄,还是师兄说的有理,赶快扔了吧!” 志趣不相投,曹继武知道暂时说服不了二金,叹了口气,从腰后的布袋里掏出了一粒山楂丸。二金一见,眼神顿时亮了。 曹继武拿着山楂丸,在金日乐眼前晃了晃:“快叫大师兄。” 金日乐乖乖地叫了一声,伸手抢了山楂丸,高高兴兴地在金月生面前晃悠。 金月生很受委屈,揪住曹继武的腰带寻吃的。金日乐见状,以为曹继武还藏着好东西,于是塞了山楂丸,跑过来继续搜身。 …… 三兄弟闹得不可开交,禅池忽然走了过来。曹继武塞给了金月生一个跳跳糖,急忙抽身向禅池行礼。 禅池也没多说,引着三兄弟去见渡叶。 一路上,禅池面色紧张,眼神散乱。曹继武知道他一定藏着心事,于是赶上一步询问。 禅池哪里敢把阴谋透漏出来,支支吾吾,语焉不详。 近日山下发生了许多事情,渡石出诊回来,不顾佛门净地的忌讳,常常出言大骂清军土匪。而且每次看到二金,渡石的眼睛,就好像要冒出火来。曹继武深感诧异。 曹继武跟随渡叶修习《无暇神相》,深谙读心术。因此禅池的闪烁其词,瞒不住曹继武的眼睛。禅池不愿透露,曹继武也没有紧逼追问。结合渡石最近的怪异表现,曹继武深感事情不妙。 二金倒是一副乐呵呵的笑脸,根本没有意识到什么。 国恨家仇纵然满天飞,但此时的曹继武,感触不深。在目前的情况下,曹继武更不愿意失去要好的玩伴,于是暗中紧紧地抓住了二金的小手,生怕他们丢了。 不大一会儿,三兄弟随着禅池到了方丈。 师父正在闭目养神,神色慌张的禅池,不敢打搅。渡叶慈眉善目,一副和蔼可亲,二金不理俗套,屁颠屁颠地跑去扯胡子、拽念珠。 二金的天真活泼,也很招渡叶喜欢,于是他伸出大手,将二人揽在了怀里。 禅池心神不宁,额间汗珠直冒,渡叶于是吩咐道:“你师兄回来,让他立即到这来。” 禅池得了台阶,急忙应诺而去。 然而禅池前脚刚走,二金也急忙撒丫子。 曹继武见状,急忙横身拦住,不解地问道:“又没有人打你们,跑什么?” 金月生小声道:“师兄你难道忘了,铁头和尚不让我俩来庙里。” “是啊!”金日乐也道,“师兄说得对。每次被铁头和尚逮住,都要被罚倒立一个时辰呢!” “师兄你是不知道,倒立极为难受,整得肩酸臂痛,头眼昏黑,连觉也睡不着!” 二金身份特殊,外面不安全,普空严禁他们乱跑。两个家伙怕被普空逮着,自然要提前跑回去。 但曹继武担心二金回去更危险,紧紧拉住手,劝道:“有师公在,师父不会为难你们。” “这可说不准。”金日乐小声道,“等回了流云涧,铁头和尚想怎么整我们,就怎么整。大师兄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是吹小曲儿,就是鼓捣药罐子!” “是啊。”金月生也道,“练武就好比啃白菜帮子,既没有味道又塞牙!” 曹继武担心二金,竭力要把他们留在身边,于是对二金道:“等师父来了,有我呢。实在不行,大不了我和你们一块受罚。”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真是好兄弟!然而人家金日乐,可不是这么想的。 倒立极为难受,曹继武没练过,到时一定会出丑。因此金日乐乐了,心里盘算着到时候,要看曹继武的笑话。 曹继武一眼就看穿了他的鬼心思,敲了敲他的脑壳:“我来帮你,你竟然要捉弄我!” “咦!”金日乐非常奇怪,“三爷又没说出来,你怎么知道的?” 金月生一脸坏笑:“师兄是日里鬼,你放什么屁,他就能知道,你要拉什么屎!” 噗—— 金日乐当真放了个响屁,笑嘻嘻地看着曹继武:“那你说说,三爷要拉什么屎?” 金月生忍不住哈哈大笑,曹继武也气笑疯了,逮住金日乐,‘狠命’地揍腚锤子。 …… 渡叶深通读心术,曹继武不想失去二金,早被他看穿了,他摇头叹了口气。 闹腾的三兄弟,听到叹气声,急忙回过身来。 渡叶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精巧的湖丝小包,金日乐好奇心顿起,一把拿在了手里,笑嘻嘻地叫道:“师公好阔绰,竟然有这么好看的包包!” 曹继武认得这个药包,忍不住叫道:“断肠草!” “断肠草?什么鬼东西?” 原来金日乐生于辽东,根本没见过、更没听说过断肠草。 “无知真是害死人!”曹继武急忙解释,“吃了断肠草,人的肚肠,就会一寸一寸地烂掉。” 金日乐吓了一大跳,急忙扔了药包。 渡叶念了一声佛号,叹道:“善恶本是一念之差!” 一念之差,善恶就会泾渭分明,渡叶的态度,就在这句话里。 曹继武捡起了药包,揣进了怀里,向渡叶行礼:“多谢师公教诲!” 渡叶点了点头,向曹继武伸出手来。曹继武会意,急忙将《无暇神相》递了过去。 《无暇神相》是无暇禅师亲笔所写,看见书中的小楷,就如同见到了禅师本人。里面的内容,是无暇禅师百年的修为和云摩老道百年的道行,渡叶抚摸字迹,不住地感叹。 过了一会儿,渡叶转头叮嘱曹继武:“带他们到摘星洞去,在你们的师父没回来之前,不要出来。” 渡叶从怀里掏出一把金钥匙,递给了曹继武。 曹继武小心将金钥匙收好,拉着二金向渡叶辞别。 三兄弟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很久,渡叶摇头叹了口气,哆哆嗦嗦地点燃了蜡烛。 第11章诛心 摘星洞位于摘星庵之后,里面藏着无暇禅师的金身,因此不经方丈允许,万年寺任何僧人,都进不去。 曹继武和二金兄弟情深,渡叶于是让他带着二金,到摘星洞躲避。 祖孙二人,刚才说的是暗语,二金尽管听不明白,但还是能感觉出异样。 金日乐逮住曹继武的衣袖,忍不住问道:“善恶一念之间,是什么意思?” “你真笨!”金月生点了一下他的脑壳,“这么简单的问题,竟然也不明白。” “滚犊子,师公说的可是禅语,你懂个屁!” “呦呦呦,当了两年假和尚,竟然参悟到了禅机,不简单……” “去去去,有多远滚多远!” 金日乐一拐子,将捣蛋的金月生,拱得远远的。 善恶乃是一念之差,这句话是渡叶态度,同时也是在告诫曹继武。但曹继武可不会把实情告诉二金,否则把渡石给暴露了,那就不大好收场了。 于是曹继武转移话题,掏出了断肠草药包,对二金道:“是药三分毒,凡毒也皆是良药。具体是药还是毒,就要看具体的情况和具体的分量。师公就是这个意思。” “什么狗屁玩意,乱扯犊子!”金日乐不满嚷嚷,“这和三爷问的,有关系吗?” 对于下药来说,常人眼里的药,一般是一剂,如果超过一剂的分量,药就成了毒,会害死人的。所谓的毒,远远小于一剂的分量,就能置人于死地。 然而极其微量的毒,却是不可多得的良药。就比如这断肠草,细微的用量,对驱寒镇邪,有着极好的疗效。 所以药和毒的划分,关键就在于用量。适量为药,过量为毒。 而这个用量,表面上就是根据不同的病情,下不同的分量。实际上,这个分量却掌握在人的心中。救人的分量就是行善,害死人的分量就是作恶。这就是所谓的一念之差。 曹继武一通分析下来,金月生算是明白了个大概,拍了拍脑袋:“理是被你掰扯清楚了,就是有点扯犊子的味道!” 曹继武伸脚踢他,金月生早跳开了。 金日乐也不再纠结一念之差,伸手往曹继武身上摸索了起来。 曹继武无奈道:“逍遥豆早没了。” 金日乐一脸的笑嘻嘻:“都说和尚香火钱多,看来是名不虚传!” 原来金日乐想要金钥匙,曹继武连忙捂住口袋:“胡说什么,摘星洞里,除了师祖翁的金身之外,其他什么也没有。” 金月生闻言,急忙叫道:“听说这黄金是天启老儿送来的,价值连城哩!” “你们俩要干什么?”曹继武一把推开二金,“那是咱们的师祖翁,你们想打师祖翁的主意?” 金日乐嘻皮笑脸:“如今可是乱世,打主意的人,定不在少数!” “是啊!”金月生也是一脸坏笑,“治世置田,乱世藏金,这座金身,说不定还真会给庙里带来灾祸呢!” “闭上你们的乌鸦嘴,再胡搅蛮缠,不带你们去了。” “三爷只是瞧瞧钥匙,看把你吓的这怂样!” 金日乐一脸的俏皮,趁曹继武不注意,一把抢了钥匙。 金钥匙很精致,出自皇宫内院的匠造局,二金惊叹不已。 不大一会儿,三兄弟就来到了摘星洞。果然如曹继武所说,洞里除了无暇禅师的金身之外,什么也没有。 金身全身金光闪闪,但表情却是死的,二金皆出身富贵之家,对黄金并不怎么感兴趣。所以最初的稀奇和神秘过后,二金顿感无趣,闹嚷着要出去耍。 曹继武于是提议玩跳跳球,赌注就是逍遥豆。 逍遥豆香甜可口,一下子就勾起了二金的兴致。两个家伙练了两年的镖法,准头自然要比曹继武高得多。因此玩跳跳球,曹继武必输无疑。 而曹继武遵照渡叶的吩咐,一心想把二金留在洞中,不得不做亏本买卖。 然而洞内并没有多少圆石头,还是金日乐脑袋转得快,连忙跑到洞外,麻利地窜到楝树上,扯下了许多楝枣子。 曹继武知道二金准头高,于是让二金背着手玩。起初二金老大不乐意,但逍遥豆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美味零食,二金仗着本领高,便答应了曹继武的要求。 不大一会儿,摘星洞里,到处飞的都是楝枣子,三兄弟玩得爆嗨。 …… 观念,是一个人对事物主观和客观的认识,较为中性。 理念就是认为正确的观念。 信念就是信奉的理念。 信仰就是深信不疑的信念,这个最容易情绪化。 观念——理念——信念——信仰,感情色彩越来越浓,要改变的难度,也是越来越大。 绝大部分人的行为,都是靠这四个来指导。理性之下,谁的理念有效,就学谁的。打破信仰或者信念,就是诛心。不破不立,破了就重生,不破就不立。 闲话不扯了,接着故事。 入夜,除了阵阵的晚钟之外,九华山一片静谧。月光从云缝中泄露出来,洒在竹林之上,落下一片神秘的影子。 一个老僧,拉扯着一身的疲惫,拖着沉重的脚步,踏着竹影,在竹林里穿梭。 忽然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慢慢靠近,老僧顿时警觉起来,朗声喝道:“谁?” “师兄,是我。” 对方应了一声,原来是禅池。 禅池早在此等候多时,见到普空,急忙上前禀报:“师父有要事和你商议,已经等你多时了,师兄还是赶快去吧。” 普空闻言,脚下一点,飞出数丈之远。 待禅池回过神来时,普空已经不见了踪迹,他心中暗惊:今日一见,原来师兄真的身怀绝技! 方丈屋内,月光如银,透过薄薄的窗纱,洒在渡叶平静沧桑的面庞上。面前三滩蜡油,早已凝固在地板上,新燃的一根蜡烛,火苗跳动着不甘的舞蹈。周围的一切,皆很安静。 一串轻微的风声传来,渡叶刚睁眼,普空已经到了面前请安。 见普空一身的风尘,渡叶急忙倒了一杯茶。 普空连饮三杯,渡叶等他缓过劲来,轻轻问道:“怎么样?” 普空直摇头,满眼都是失望。 原来这两年多来,眼看着清军横扫江南,普空一直都在暗中,积极联络江湖好手,他希望能够对时局有些帮助。 然而单打独斗的方式,实在是难以阻挡大规模进军的速度。再者,投降的汉奸实在是太多,而坚持反抗的人反而是少数。 普空纵然使出了浑身解数,然而对局势的改观,还是没有任何帮助。 尽管普空带着面具,但渡叶仍然能够感觉到,他极度失落的心情,无奈叹了口气:“你已经尽力了!” 这只是一句安慰话而已。 改变不了事实,再好的安慰话也是无济于事。 然而就师父目前的岁数来说,也只能给徒弟这么一句安慰话了。 为了大明边疆的稳定,普空不惜违背师父的意愿,弃释从军十余年,大小恶战无数,落下了一身的伤痕。 然而即便将士如此用命,辽东的局势,仍然是每况愈下。除了当年毛文龙奇袭镇江,和袁崇焕宁远大捷之外,堂堂大明帝国,竟然没有其他拿得出手的战绩。 当年不起眼的女真,终于趁机第二次入主中原,而且这次,比五百年前的那一次,来的更加的彻底。 身体的伤痕可以痊愈,心灵的创伤不但不会痊愈,而且还会遗传下去,这是一个可怕的后果。 普空越想,越觉得窝囊,越想越觉得伤心,最后竟然像孩子一样,倒在渡叶怀里,痛哭起来。 所有的委屈、落寞、孤独和无助,随着伤心的泪水喷涌而出。一朵乌云飘来,挡住了月光,整个夜空,黯然失色。 知徒莫若师,普空的所作所为,全在渡叶的心中。对于当今现实的残酷,渡叶也是痛心不已,他也想大哭一场。 然而面前的徒弟,像极了委屈的孩子,渡叶不得不把自己的伤心,埋在心中。 年近百岁的老人,脸色祥和,内心却极为不平静,他展开自己包容一切的胸怀,紧紧抱住年过七旬的徒弟,任由他发泄痛苦。 …… 过了很大一会儿,禅池进屋来奉茶。他看见室内悲凉的场景,很是吃惊。 渡叶见禅池要走,轻轻叹道:“既然来了,坐下来听听,也无妨!” 禅池闻言,搬了个蒲团,静静地坐在了一边。 所有的痛苦,随着泪水发泄完了,普空也渐渐恢复了平静。 良久,渡叶摇头叹道:“社稷倾覆,山河易主,所有有良心的人,都会灵台崩摧,肝肠寸断。然而自然之道,不是靠良心运转的。尽管世人,一直在竭力维护着良心,但有良心的人,往往过得更痛苦。为师数百年的修为,恰似深谷云雾,看似高深,实则是一场空而已。悲哉,痛哉!” 恪守清规的渡叶,竟然也能有这番不入俗流的透悟! 普空稍微有点吃惊,也叹了口气:“仁义道德,正义勇敢,淳朴善良等等、等等,汉人一直秉持的、自以为是的正统理念,短短的两年时间,就被女真击得粉碎。如此不堪一击的正统,竟然被咱们奉为不容置疑的信念!而且更为可悲的就是,这种信念,还有继续传下去的趋势。挨打并不可怕,可怕是,打都打不醒的愚昧和麻木!” 师徒二人,都有一番离经叛道的参悟,一旁的禅池,心惊不已。 清军进展的速度,士绅投降的速度,明国首领无能的程度,汉军掉过头来打自己人的凶狠程度等等,就连满洲自己,也感到极度的不可思议。 一个清军,手拿一把刀,大喊一句:蛮子来。百姓就乖乖排队被砍头。如此的愚昧和麻木,让人感到的不是可怜,而是愤怒! 女真的实力,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强大,普空和他们打了十多年的仗,对他们是知根知底。 造成如今这个局面,大明的腐烂透顶,时时让普空感到无比的愤怒。 虽然很少走出寺庙,但万年寺香火极为旺盛。渡叶熟读《无暇神相》,深谙读心术,因此香客所有的心理,都在他的眼里。 而香客来自各个阶层,通过对他们心灵的解读,渡叶对大明的情况,也是摸得一清二楚。其实他早就预感到大明的崩溃,只是没想到,崩溃的速度如此之快。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五百多年前的故事,竟然重新上演,而且这次演的,更加的彻底。 尽管渡叶表面平静,但以夷治夏的结果,让他很是痛心。自己年事已高,既没有精力也没有能力,去改变现实。 但渡叶还是不甘心,他给自己找来希冀,寄希望于未来,于是试探地问普空:“经过如此天翻地覆的巨变,以你之见,咱中华还有没有希望?” 普空摇头道:“打都打不醒,纵使有,也是非常的渺茫!现在就是这个样子,传承下去,能有希望吗?” “你是不是太悲观了?” 渡叶的声音有些祈求。普空不愿让师父失望,于是沉默。 然而普空也不愿欺骗渡叶,等渡叶的表情恢复了平静,他叹了口气:“残酷的现实已经证明,圣人之言,仁义道德,中华历来奉行的这一套理念,是无比的虚伪和荒诞。如今大清朝廷以汉制汉,换汤不换药,汉人自以为保住了自己的传承。可是在人家满人眼里,他们却是比奴才还不如。诚所谓记吃不记打,随着时间的推移,奴性越积越深,最终的结果,可能比当今还要不堪!” 这一席话,普空把汉人的正统,一棒子打死,同时也把渡叶的希望,敲得粉碎。 现实就在眼前,说些漂亮话,是可以让人高兴高兴,但那又如何呢? 好话虽然在短时间内,能满足一个人精神的快感,但同时也会让这个人,失去应有的理性。一旦失去应有的理性,人,就会变成情绪化的感情动物,这将对一个人行为,造成极为不利的影响。 渡叶沉默良久,渐渐从情绪中冷静了下来,叹了口气:“我佛四大皆空,为师本不应该如此着相。然而悟道所得,竟然要比着相还要痛苦。痛也,痛也!” 着相为佛家用语,意思就是专注表象而忽略本质。 禅池一直都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见识,远远不如师父和师兄。 然而这次见渡叶悲哀,禅池忍不住对普空道:“华夏文明,传承了五千余年,现在只是暂时受点挫折而已。如今西南堵胤锡、瞿式耜等人,已经与大西军、大顺军联合起来,再加上百姓的支持,因此这转机,很快就会出现,所以请师兄不要这么悲观!” 听了禅池一番话,渡叶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连忙对普空道:“对对对,禅池说的对,永历已经登基,咱们是不是可以为他们做点什么,以尽微薄之力?” 俗话说,将帅无能,坑死三军。这个永历皇帝朱由榔,自从登基以来,好像还没有表现出什么过人的本事。 由于朱由榔动不动就跑的贼快,被百姓戏称为长腿天子。由此可见,这个家伙,简直比阿斗还要不堪。碰到这样的主,手下人再怎么卖命,全是白搭。 当年在辽东之时,普空遇见过太多这样的主。所以他对这个,看的比旁人清楚。 堵胤锡、瞿式耜等人,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谢君王。如果他们生在太平盛世,博个忠贤良臣的美名,应该不难。 然而当今可是乱世,需要的是坚毅果敢、手段强悍的杠把子,才能力挽狂澜。 大西军和大顺军是推翻大明的主力,那可是大明士绅的死敌。前不久,他们还在联虏平寇呢。只不过满洲清国已经势大,不在乎那些烂七八糟的残势。所以如今虽然迫于形势,明国与农民军,即便结合在了一起。但内部矛盾的复杂性,也是难以想象。 所以永历政权,表面上看似很热闹,也不过是镜中明月而已。 普空的观念,是钢刀染血而得来的。而渡叶和禅池,几乎连九华山都没出过。 诛心的伤害,远远要比伤身要痛苦的多,普空又不愿意欺骗,所以很久没有说话。 久久得不到普空的答复,渡叶已经意识到,西南的问题,不像自己想象中的这么简单,但他还是不甘心:“永历一朝,真的翻不了身?” 见师父一直坚持,普空叹了口气:“农民军那些人不缺钱,也不缺势,他们要的,仅仅是个名声。永历虽然给了,但内心是极不情愿的。所以一旦清军放缓进攻,来个缓图渐进,就和当初的联虏平寇一样,永历自己的内部问题,很快就会暴露出来。” 禅池不以为然:“不是还有百姓嘛。他们的忠心,绝对是属于我大明的。所以只要百姓不离不弃,大明就有翻身的希望!” 普空闻言,头摇的像波浪鼓:“百姓从来就没占过主导地位,无论在任何时期,他们都处于弱势。所以他们的意愿,对现实的结果,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禅池闻言,极大的不乐意:“师兄此言差矣,无论任何时候,百姓都是大千世界的基础,没有他们的支持,任何王朝,都不可能站稳脚跟。” “话说的不错,也非常的有道理。但你不妨向前看看,百姓不支持女真,为什么还会出现大金帝国?百姓不支持蒙古人,为什么还会有大元帝国?百姓也不支持当今的清虏,可为什么清虏扫遍了中华?” 普空的一连串反问,禅池一句话也说不出,撇着大嘴生闷气。 谁占据主导地位,谁就能将自己的意志,强加给百姓。所以现实的结果,只是主导者意志的体现而已。曾经的契丹人、西夏人、女真人、蒙古人,当今的满人或者是汉人儒家士绅,都是如此。 所以这个主导者,和什么民族,没有太大的直接联系。 单说汉人的儒家士绅,由于他们占据的主导地位时间较长,百姓已经习惯了他们的统治。所以对于广大的汉人百姓来说,在心理上,对儒家士绅的认同感较强而已。 但最终不管谁是主导者,百姓的命运,都没见有过太大的改观。大元帝国的张养浩,已经给出个答案——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所以百姓的意愿,对现实的结果,产生不了多大的影响。 普空叹了口气,提醒禅池道:“师弟刚才所说的,都非常有道理,但却是废话。所以,你什么时候,把那些有道理的废话给参悟了,你也就看清了这世界的真面目。” 世间大道理的废话,实在是太多了。搞不清楚这些废话,就是愚昧的根源。愚昧的体现是无能,无能指引下的行动,往往不堪、可笑,甚至令人愤怒。 所以愚昧的人占据主导地位,往往产生极为严重的后果。 然而不管喜欢与否,能不能占据主导地位,和愚昧还真没有太大的联系。 对于占据主导地位的方式,有很多种,有的人凭出身,有的人凭才智,有的人凭技艺,有的人凭财富,有的人靠嘴,有的人靠手等等。在现实的世界里,要想有点作为,必须占据主导地位才行。 这就是所谓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普空的一番分析,让渡叶和禅池感悟颇多。 过了很久,禅池有些不甘心:“照师兄这么说,当今满虏占据了主导地位,他们怎么可能把百姓当人看?大明再怎么烂,可毕竟还是自己人啊!” 渡叶闻言,摇头叹了口气:“把百姓当人看,大明嘴上,的确是这么说的。可是人家大清也不傻,刚刚入关,就来了个‘满汉一家’。所以对于百姓这个问题上,他们两家,实在是一丘之貉而已!” “社稷倾覆,没有一个百姓是无辜的!”普空连连感叹,“尽管师叔可怜百姓的遭遇,但他的这句话,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 在乱世纷争之下,渺小无助,往往命运悲惨,百姓就如水中的浮萍,根本就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 渡叶又叹了口气:“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我们的能力有限,改变不了事实。然而,我佛慈悲,咱们能不能帮他们做点什么?” 要想做点什么,本身并不难。然而要想做成,就必须占据主动地位,否则一切都是徒劳。要想占据主导干实事,必须要有真本事才行。 而目前的形势来说,最需求的本事就是武力和谋略。具备了武力和谋略,要想在敌人的阵营里占据主导,过硬的人脉,是不可或缺的。普空其实,早已埋好了伏笔。 过了良久,普空摇头叹道:“咱们这一代人,心灵的创伤太过巨大。所以想做点事情,只能放下姿态,改变过往的信念,带好咱们的下一代。” 本来天朝上国的信念,根深蒂固,然而短短的两年时间,就被大清击得粉碎。巨大的民族优越感和自豪感,已经不复存在,诛心的力量,比洪水猛兽还要猛烈。 渡叶感叹了良久,掏出《无暇神相》,摸了又摸,眼神中流露出的尽是可惜。 这《无暇神相》,可是无暇禅师和云摩道人二人,百年智慧的结晶。 然而这本前人智慧的结晶,现在却被渡叶一页一页地扯下。 禅池觉得可惜,想阻止渡叶,普空伸手拦住了他:“《无暇神相》已有传人,师父本人,不想它落入夷人手中。” 禅池闻言,轻轻叹了一声。 不大一会儿,《无暇神相》连同心痛,一并被渡叶烧了个干干净净。一切的俗世红尘,就如灰烬一样,被微风一吹,消散开去。 渡叶叹了口气,对普空道:“他们在摘星洞里,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你们就不要来寺里了。” 改变信念,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寺中的绝大多数僧人,都痛恨满人,他们没有那么高的觉悟。所以二金的存在,实在是个麻烦。 普空听了渡叶的话,起身告辞而去。 等普空的身影消失了,渡叶嘱咐禅池道:“这件事要严守秘密,不要跟任何人讲。” “那师叔呢?” 这件事一定瞒不住渡石。而渡石对清军的暴行,早已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 “你师叔有什么想法,让他来找我。”渡叶叹了口气,继续叮嘱,“总之,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禅池闻言,应诺而去。 一束月光,从云缝中泻出,洒在渡叶沧桑的脸上,显得宁静而安详。 诚所谓明朗空中月一轮,万古千秋照乾坤。人世沧桑无情幻,桂枝清辉不长昏! 第12章飞来横祸 自从辞别了渡叶,普空就带着三兄弟,去了流云涧。 因为现实已经无望,普空把希望寄托在三个顽童身上,所以管教也趋于严格起来。 曹继武是大师兄,要有表率,所以受罚的时候,当然是他先挨揍。 金月生和金日乐是师弟,耍赖皮的功夫一流,所以有好处时,曹继武又被靠边了。 二金仗着自己的镖法比曹继武好,经常拿他开涮。 以前是二金两人之间,相互捣蛋。但自从有了曹继武作伴,两个捣蛋鬼合起伙来戏弄曹继武。曹继武熟悉《无暇神相》,总能提前发现蛛丝马迹。三兄弟之间的乐趣,也多了起来。 二金不爱读书,一到念书时候,就喜欢打瞌睡,因此曹继武也没少跟着挨揍。 一个师父门下的,要么共同进步,要么共同退步。二金出身富贵,没什么压力,什么事情都没心没肺。可曹继武不一样。 于是曹继武祭出逍遥豆,有了诱惑,二金就有了兴致。所以在曹继武连哄带蒙的引导下,二金的学问,虽然比不上曹继武,但也比一般人强多了。 就这样,有苦有甜,有哭有笑,三兄弟共同在流云涧,过了三年自在的日子。 人生衣食多难事,忽有这么一天,普空又去了镇上,置办日常物品。 二金得了空,开始怂恿曹继武。 流云涧虽美,但时间一久,也就枯燥了。小孩子天性,曹继武也经不起诱惑。于是三兄弟把普空的教诲,扔的一干二净,偷偷溜出了流云涧。 时值草长莺飞,江南正是一片好风光! 没有了师父的约束,三兄弟耍疯了起来。 滚在草丛里的金日乐,突然被蛐蛐给咬了。于是三兄弟翻石头扒草窝,寻起蛐蛐来。 不大一会儿,曹继武捉来了一只大将军,金月生逮到了一只红魔青,而金日乐则抓了一只铁弹子。 三兄弟围上柳条,脱了衣服圈了斗场,放入了各自的蛐蛐。 这大将军乃名副其实的虫王,只见它浑身青翠,六肢孤拔,个大雄健,圆滚滚的脑袋,晃悠着两根极为漂亮的触须,不断地指点江山,颇有一番大将风度。 金月生的红魔青,那也不含糊,铜头、铁牙和刚翅,重青之中透着骇人的血红,项上疙疙瘩瘩的黄黑斑点,比懒蛤蟆还要令人惊悚,这是虫界的恐怖魔王。这家伙的斗性,极为猛烈凶狠,看见大将军,“嗖”地一声,就扑了上去。 然而可别小看了旁边漫不经心的铁弹子,这小子个头虽然不大,但浑身生的铁球一般,油光漆黑,筋实骨强,六肢极为刚健,灵巧敏捷,耐力更是惊人。兼之这家伙鬼点子特多,斗智少用力,实乃阴险狡诈又狠毒的角色。 三只虫王各呈所能,在宽阔的斗场中,施展本事。 围观的三兄弟也是激情澎湃,连蹦带跳,卖力地吆喝助威。 …… 三兄弟兴起之时,山上忽然一阵喧嚷传来。紧接着烟火突起,三兄弟大吃一惊。 “不好,庙里出事了!” 曹继武一声惊呼,三兄弟拔腿就往山上跑。 一伙流窜的土匪,看上了万年寺。 匪首名叫李文勇,这小子原是大明边军——薊镇千户。 薊辽督师洪承畴投降后,李文勇也跟着洪承畴的风,在大清混了个游击将军。 游记将军乃四品野战武将,大清草创,正是武将用武之时。本来有着洪承畴关照,李文勇的仕途一片大好。 但人家大清满人骨子里,根本就瞧不起汉人。并且当汉奸的滋味,也不怎么好受。李文勇索性带着结拜弟兄路一条和南壮强,拉了一帮喽啰,打着大明的旗号,打家劫舍,当起了草头王。 清廷渐渐站稳了脚跟,李文勇占山为王的日子,也就到头了。清军一路追赶,李文勇等人,腿长跑得快,从北直隶一路跨越千里,流窜到这南直隶境内。 乱世之中,只要有了钱,几乎什么都可以弄到手。所以土匪每到一地,最重要的就是抢钱。地主老财虽然有钱,但这帮人深宅大院,豢养着武林高手护院,因此抢他们很是亏本。 而寺庙功德无量,平常香客捐了不少的香火钱。因此凡香火旺盛的寺庙,大多藏有大把的钱财。而除了少林寺之外,绝大多数寺庙,都没有武装。因此在乱世之中,寺庙简直成了各路人马眼中的肥肉。 九华山香火旺盛,天下皆知。 无暇禅师圆寂之时,天启皇帝亲批塑身金装,送往九华山。当年的护卫队中,李文勇可是金装守卫百户。所以这李文勇,对金身可是了如指掌。 因此他一到池州境内,收服了当地草头王张三杆,就立即带着人马,开到了万年寺。 金身乃九华山镇山之宝,渡叶怎么可能交给土匪呢? 摘星洞的大门,出自皇宫内院的匠造局,异常的坚固结实,一般人要是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的。 土匪们把寺院搜了个底朝天,连个钥匙毛也没找到。 李文章气急败坏,连杀数个和尚,逼迫渡叶交出钥匙。然而渡叶视死如归,不为所动。 那把金钥匙其实在曹继武这,金日乐猛然想起这茬来,于是伸出双手,在曹继武身上摸索了起来。 不大一会儿,金日乐果然在腰带里,抠出了金钥匙。 师公渡叶慈眉善目,印象不错。金日乐想当然地认为,李文勇拿了钥匙,就会放人。所以他搜到了钥匙,就要跳墙进去。 曹继武一把他揪了回来:“毛手毛脚的,你要干什么?” 金日乐不耐烦:“他们不是要金身嘛,给他们就是了。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和尚们被杀光?” 曹继武闻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金身成了合寺众僧的信仰所在,没了金身,就相当于夺走了他们的信仰,这比直接杀了他们,更会令他们痛苦!” “什么狗屁信仰,一具裹金的尸体而已!” 金日乐撇着小嘴,一脸的不可思议。 释家属于拜像宗教,形象具体化的物品,尤其是九华山高僧的肉身佛,在和尚心中,就是信仰的具体存在。夺走了信仰,就是诛心。 这个释家信仰,对于信奉萨满教的女真人来说,很是不理解。 二金虽然从小跟着普空,但普空的思想,和释家几乎搭不上边。 哥俩你一言我一语,就信仰的问题,掰扯开来。 金月生忽然低声惊叫起来:“快看,他们要给师叔公点天灯!” 原来见杀其他和尚没有用,李文勇于是拿渡石逼迫渡叶。 曹继武在思考对策,金日乐着急了:“你再整不出主意来,就按三爷的办了!” 二金刚要跳墙去救人,曹继武突然想出了计谋,伸手把二人给拽了回来:“快回流云涧,把你们俩的裹屁股帘拿来。” “什么屁股帘儿?” 金日乐一脸懵逼地看着曹继武。 曹继武忍住笑,解释道:“就是带龙的裹屁股片儿!” 二金恍然大悟,金月生立即捶了曹继武一拳:“什么屁股片儿?那是两黄旗的标志。” 金日乐也不满地踢了曹继武一脚。 原来这金月生身属满洲正黄旗,金日乐身属满洲镶黄旗,他们离家时,把身份旗子也带来了。 流云涧地处偏僻,山中物品匮乏,三兄弟经常拿来旗子当毯子盖。 堂堂身份标识,竟然被曹继武戏谑,二金皆是一脸的不高兴。 三兄弟相互开玩笑,早习惯了,曹继武也懒得搭理他们的脸色,于是把自己的计谋说了一遍。 金日乐一脸狐疑:“这能行吗?土匪也不是虎哨子(傻),万一坏菜(事办砸了)了呢?” “按照土匪的行事风格,即便给了金身,也极有可能变卦。”曹继武叹了口气,继续道,“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先把他们吓跑,等师父回来了,自有办法对付他们。” 金月生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于是一把拉走了还在狐疑的金日乐。 二金刚走,曹继武也急忙往斋房跑去。 和尚吃素,斋房没什么油水,身为土匪,大鱼大肉习惯了,自然看不上青菜白饭,因此他们谁也不来斋房。所以此时的万年寺,只有斋房最安静。 按照计划,曹继武麻利地准备好了干柴湿草,心中祈盼,两个捣蛋鬼脚步快点。 二金一阵撒丫子,脚步如飞,带来了两黄旗的旗子。 按照计划,两个顽皮很快猫上了大雄宝殿之顶。 旗子是用藏地氆氇做的,极有手感。金日乐将旗子贴到了脸上,享受了一下羊毛原有的柔软细腻,体验了一把高原特有的天然请调,愤愤地骂道:“狗日的大师兄,这么好的旗子,竟然说成屁股帘儿!” “别听他扯犊子,等会看二爷整死他!” 金月生唾了一口,立即插起了正黄旗大旗。金日乐也猫到殿脊,插起了镶黄旗大旗。 院中的众匪准备停当,正要给渡石点天灯,忽然斋房冒起了浓烟。李文勇等人大吃一惊。 张三杆正要派人查探,突然背后锣鼓震天。 众人回头一看,大雄宝殿上空,突然出现两面黄龙大旗,正迎风呼啦啦地响。 两黄旗是满洲八旗中精锐中的精锐,李文勇的手下,大多是薊镇边军,他们早被八旗军打怕了。所以众人一看到两黄旗的标志,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四处乱窜起来。 这鸟不拉屎的九华山,怎么会有鞑子呢? 李文勇久经沙场,还算有了胆量。然而众人早吓破了胆,李文勇喝止不住。 于是李文勇灵机一动,想先把渡叶抓走,以便日后过来继续要挟。 然而,正当李文勇扑向渡叶时,哗—— 空中突然飞来一团黑点,挡住了李文勇的来路。 老鹰和乌鸦斗,目标太多,所以老鹰最终还是跑路。 所以如果是一个黑点,以李文勇的能耐,可以轻松解决。但是一大团黑点夹着风势,尖啸而来,李文勇吃了一惊,急忙后撤。 然而此时背后,也恰到好处地飞来另一团黑点,和前面的那团黑点,共同扇围三尺空间。 嘭嘭嘭—— 沙场宿将李文勇,被砸得两眼直冒金星,浑身火辣辣地灼痛。 过了半天,李文勇才回过神来。定眼一看,一颗颗楝枣子,在地上滴溜溜乱转,似乎在嘲笑自己。 李文勇顿时气歪了鼻子,抄起鬼头刀就砍二金。 就在此时,斜刺里,曹继武从斋房拿了支火把窜了出来。眼见李文勇凶狠,怕二金吃亏,曹继武立即腾出一只手,手腕轻抖,腰力一送,“扑哧”之声顿起。 李文勇闻声急转头,又一把楝枣子飞了过来。 见曹继武来帮忙了,二金急忙扔了锣鼓。金月生拈了一颗楝枣子,趁着曹继武的前招,偷袭李文勇天突穴。金日乐则突袭下盘,攻击大钟穴。 天突穴位于颈根胸骨上窝,任脉气血吸热突行上天。 大钟穴位于足内踝侧下,经水跌落如瀑布,声若洪钟, 周围全是青溜溜的楝枣子,李文勇根本分不清二金的来路,顿时气管一紧,足下失空,结结实实地跌了个倒栽葱。 张三杆和路一条及时帮忙,救了李文勇。 杠把子被揍的鼻青脸肿,一众小喽啰,能不跑吗? 所以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到处乱窜的众匪,兽散了个干净。 众僧皆不会武功,三兄弟还是三个孩子,于是赶紧把庙门给封了。 渡叶和渡石两位禅师,年岁已高,受到惊吓,此时已是油尽灯枯,命在旦夕。 曹继武急忙吩咐二金,下山去喊师父赶快回来,自己和禅池小心伺候师公与师叔公。 过了良久,渡叶忽然睁眼,攒足了最后一丝气息,口占一偈:“渡叶青生终为柴,九华山中翠晨霭。日月星辰乾坤变,山河社稷故情怀。轮回重演一朝间,百年忧心催灵台。茫茫大江依旧在,万里飘飘梦如来!” 渡石闻言,叹了口气,也口占一偈:“渡石成土终为尘,社稷山河壮丽帧。风雨江南寻觅处,杏林相顾昨日芬。普济众生一世恩,难抵胡风又能怎?朗朗乾坤依旧在,千秋岁月不曾回!” 众僧闻言,悲心四起,齐念佛号。 见渡石伸手示意,德光大师急忙近前,渡石攒足了最后的气息,轻轻对德光大师道:“等普空回来,由他接任住持。” 普空这个法号,是自辽东归来之时,陈敬之自己起的,所以德光根本就不知道。因此他听了渡石的话,直接就愣住了。 此时渡叶和渡石皆已闭眼,面容祥和,已然圆寂。 众僧伤感,齐念佛号。 师公和师叔公二人,对曹继武甚是关心爱护。想起二人的音容笑貌,曹继武顿时泪水如泉,伤心地哭了起来。 寺庙不可没有住持,于是德光询问禅池。 禅池强忍悲痛,将普空的事,大致告诉了众僧。 众僧这才明白过来。 在这万年寺中,凡是呆了十五年以上的老僧,都知道渡叶原本有个大弟子叫禅静。但他们同时也知道,这个禅静,后来被云摩老道给截胡了。禅静不但不修佛法,后来也不知哪里去了。 原来的禅静,现在的普空,突然间被渡石和禅池提起,众僧皆是错愕不已。 云摩老道性情无常,行为荒诞怪异,大大有违戒律清规。被他截胡的普空,应该也是这个德性。然而万年寺乃释家门第,一个道家出身的普空,怎么能当住持呢? 如果道家人氏做了和尚庙的住持,这岂不是天大的玩笑?大家在万年寺修了那么多年的佛法,岂不是白修了?老僧们觉得,渡石的主意不大靠谱。 渡石的临终安排,太过匪夷所思。有人终于忍不住,认为渡石年老糊涂了。众僧也开始低声议论了起来。 …… 第13章葫芦退敌 话说众匪还没见到八旗军的人影,就被两片黄布给吓跑了。李文勇身为头领,竟然被楝枣子给打了。如果这事传出去,一定会成为江湖上的笑柄。 李文勇越想越觉的窝囊,忽然吆喝众人别跑了。 这帮匪众大部分人,当年也曾和八旗军交过手,所以对八旗军,还是有些了解的。 听李文勇吆喝了一嗓子,路一条忽然觉得不大对劲,疑惑道:“八旗军可是四条腿的,跑了半天,怎么没看见一个鞑子追来?” 南壮强也回过神来,附和道:“对啊,这鞑子从来就不往庙里钻,今日怎么突然就反常了呢?” 李文勇想到了两面黄龙大旗,一拍大腿:“老子忽然想起来了,那两面旗子好像褪了色,根本不像鞑子打仗的旗子。” 他这么一说,路一条顿时醒悟过来,跺脚惊叫道:“那是鞑子的身份旗子,咱们被那帮秃贼葫芦了!” 众匪纷纷明白了过来,吆吆喝喝,群情激奋,要求重新打回万年寺。 征战多年的将军,堂堂一条男子汉,竟然在此处阴沟里翻船,李文勇气炸了肺,刀尖一指,众匪发声喊,拔脚就往山上冲杀。 大雄宝殿上空,一只正方黄龙大旗,一只短方三角镶红边黄龙旗,两面氆氇大旗,迎风飘扬。李文勇抬头一看,果然是身份旗帜。 确定上了当,众匪气急败坏,发了疯似的爬墙进攻。 然而,众匪的脑袋刚露出墙头,就被楝枣子接连击中脑袋。 一众小喽啰,纷纷跌落下来,哇哇惨叫。李文勇顿时火冒三丈,纵身一跃,要亲做先锋,杀入寺庙。 张三杆脑瓜子转得快些,有点谋略,急忙拉住了李文勇,劝道:“这身份旗帜,听说有头有脸的鞑子才有,头儿还是小心为妙!” 身份旗帜,代表的是身份地位,因此只有满洲贵族才会拥有。既然是身份旗子,其主人的身份,也是极为尊贵。既然如此,这庙里可能藏着护卫高手,看来这趟买卖,不是什么好路子。 经张三杆提醒,李文勇醒悟过来,心中顿时打起了退堂鼓。 本来即将到手的买卖,却两片黄布截胡了,路一条咽不下这口气,怂恿李文勇道:“都是一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也没见他鞑子多长了一只眼睛来,怕他个球!” 南壮强也附和道:“煮熟的鸭子却飞了,咱们竟然被两片黄虫破布吓着了,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 经二人一挑拨,李文勇的火气,又被燎了起来。他立即组织人手,准备圆木,撞开大门。 “吱呀”—— 庙门忽然开了,众匪用力过猛,收脚不住,跌了一堆狗啃泥,被撞门桩砸伤了七八个。 后续的小喽啰发声喊,刚迈过门槛,突然一团黑点呼啸而来。 别看楝枣子不大一点,但中间的枣核比较坚硬,外面的青肉也比较坚实,属于软中带硬的主。 三把楝枣子被三兄弟齐发力,像冰蛋子一样,砸向众匪。众匪躲闪不及,被砸的哇哇直叫,纷纷抱头鼠窜。 一看见楝枣子,李文勇顿时蹦了起来,抄起鬼头刀,就砍三兄弟。 面前是三个顽童,他们竟然有如此精妙的手法,必有高人指点,张三杆觉得可疑,一把拉住了李文勇:“头儿,这庙里古怪!” 李文勇不大耐烦:“什么古怪?” 张三杆指着大门道:“咱们有这么多弟兄,就这么三个小屁孩,怎么敢敞开大门呢?” 李文勇顿时醒悟过来:是啊,这庙里必有高手。要不然,三个小崽子,怎么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金日乐见李文勇犹豫,伸手指着他的鼻子,一脸的皮相,稚气满满地嚷嚷道:“你个瘪犊子玩意儿,掂把菜刀唬谁呢?快来给三爷磕个响头,饶你一条小命!” 这小家伙如此毫无忌讳的大声戏谑,把李文勇气得七窍生烟。 一看是三个顽童,路一条和南壮强以为好欺负,想显摆显摆能耐。于是二人赶到李文勇之前,抢先一步登场。 金月生摆了个唯我独尊的姿势,用手一指二人,同样满脸稚气地装模作样:“慢来,慢来,快快报上名来,二爷不打无名小卒!” 这小子乳臭未干,痞性学的倒是有鼻子有眼的。一见金月生的架势,南壮强直接被逗乐了,于是拄刀而立,指了指自己:“老子是你们二爷南壮强。” 接着这家伙又指了指身边的大汉“这是你们三爷爷路一条。” 金日乐悄悄对金月生附耳道:“师兄,这是俩葫芦蛋子。” “你怎么知道?” “撞南墙的虎哨子,脑袋能不是浆糊?一条路走到底的夯货,难道不是猪头?” 金月生忽然一脸神秘,点了点他的脑袋:“你有徒弟了!” “净扯犊子!”金日乐不解道,“三爷徒弟在哪里?”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金月生憋着一脸坏笑,指了指南壮强和路一条。 金日乐反应过来,撇了撇嘴,一脸的无奈:“这年头世道变了,好徒弟都和老 二有一腿。黄鼠狼护崽子,一窝不如一窝,倒也不稀奇了!” 金月生闻言,气歪了鼻子,捶了金日乐一下:“常言道,最刁最滑是老三,所以这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自然会打洞!” …… 二金嘀咕半天,咧着大嘴偷乐,嘲笑二人。 路一条看出了些眉目,直接蹦起来了:“看爷爷怎么教训你们三个龟蛋,吃招!” 发声喊,路一条抄刀戳了过来。 二金有意耍耍他,于是金月生冲着路一条一脸的不解:“我们是乌龟,那你们俩成什么了?” 这一句俏皮话,抛了个话题,直接把路一条给搞晕了。 路一条举着大刀,傻傻地看着南壮强:“是啊,咱们成什么了?” 他还真上趟了! 南壮强提刀拍了拍脑壳,喃喃道:“和乌龟一般见识,那会是什么?” 这个路一条有把握,脱口而出:“王八!” “对!”南壮强恍然大悟,惊喜地叫道,“对对对,俗话说的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王八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找乌龟算账!” 二人大眼瞪小眼,路一条愣愣地叫道:“乌龟王八蛋,哪个好些?” 南壮强挠了挠了头,想了一下,嘟囔道:“乌龟喜欢缩脑壳,王八喜欢咬人,好像都不是什么好鸟。” 路一条闻言,疑惑地问道;“那你当乌龟,还是当王八?” 南壮强闻言,伸出手指,掰扯了起来。 三兄弟早笑破了肚皮,就连小喽啰们也忍不住大笑。 李文勇又急又气又笑,拿石头砸南壮强:“你们两个瓠子头,在扯什么蛋,还不快上!” (瓠(音护)子就是瓢葫芦,瓠子头和猪头的意思差不多。找辙本意是找车辙,找路,引申为找借口、找路子、找转折点) 南壮强正在蒙圈,听李文勇一吆喝,顿时找到辙了,指着路一条的鼻子笑道:“头儿说了,你是瓠子头!” “你才瓠子头!” 二人立即争了起来。 三兄弟乐得都蹦起来了。 过了一会儿,路一条忽然回过神来,气急败坏地叫道:“咱们俩被小王八蛋给蒙了!” “你本就是王八蛋,怎么能蒙自己呢?” 南壮强疑惑地看着路一条。 路一条气得冒烟,照南壮强的屁股用力就是一脚:“快上!” 南壮强毫无准备,一个趔趄,被踢趴在地,顿时大怒:“好你个王八羔子,竟敢踢老子腚锤!” 路一条不再搭理他,提刀就劈金日乐。 金日乐蹦跳着一直乐,眼见路一条奔了过来,暗中捉了一粒楝枣子:“大路一条你不走,偏要来过独木桥。” 话音刚落,金日乐信手一弹,楝枣子直奔路一条神阙穴。 然而一旦认真起来,路一条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刀背一扬,直接将楝枣子给磕碎了。 “好小子,玩真的!” 这‘玩真的’一出口,金日乐腰一顺,手一抖,一把楝枣子飞了出来。 路一条瞪眼一看,一团黑点扑面而来,急忙拨转刀面如风车,要将楝枣子扇飞。 然而下盘突然失稳,身子一栽歪,刀转不灵,路一条顿时被楝枣子雨砸了个正着,直接跌了个倒栽葱。 原来南壮强记恨刚才那一脚,一个灵蛇探路,俯身一脚,从背后点中了路一条的腿肚子。 路一条哇哇直叫,大骂南壮强幺蛾子。 见路一条躺在地上护疼,南壮强脸上乐开了花,照路一条的屁股就是一脚,终于找回了便宜。 三兄弟在一旁跳起来鼓掌起哄:“踢得好,踢得好,再来一脚!” 没有了路一条‘逗捧’,南壮强不上当了,顿时睁圆了怪眼:“大路朝天撞南墙,让你们瞧瞧,咱二爷也有三只眼!” “看招!” 南壮强一声喊,大力抡刀,照着中间的曹继武,直接来了招力劈华山。 三兄弟见他来的凶猛,纷纷回撤,落位三才阵。 力劈华山这一招,虽然势大力沉,但施展之前必须高高举刀,就在举刀的这一瞬间,上中下三路全是空当。 正是这转瞬之间的巨大空当,被三兄弟抓住,三粒楝枣子立即奔向南壮强左肩井、膻中和右犊鼻三处大穴。 肩井穴位于肩窝,膻中穴位于胸部正中,而犊鼻穴则位于膝盖下方。 三兄弟联手一击,左中右斜连一线,涵盖上中下三路。三点尖啸飞来,南壮强吃了一惊,见躲不过,急忙后撤。 然而南壮强的回撤,早在三兄弟的意料之中,曹继武和金月生立即补上两粒楝枣子。 毕竟从军多年,南壮强也是有两把刷子,横身斜纵,躲过了攻击。 正在南壮强得意之时,忽然镰儿骨一疼,结结实实地跌了狗啃泥。 原来趁曹继武和金月生补攻之时,机灵鬼金日乐突然压低重心,偷偷窜了出去,用南壮强的灵蛇探路,俯身点脚,踢中了南壮强的镰儿骨。 南壮强趴在地上,捂着小腿护疼,金日乐却在一旁吐舌恶心。 两个弟兄不争气,李文勇气急败坏,提刀跳了上来。 本来一个李文勇,已经够三兄弟喝一壶的了,张三杆竟然也过来帮衬。三兄弟见势不妙,急忙往庙里撤。 李文勇恨不得活吞了三兄弟,飞身追赶。 “李文勇!” 一声洪亮而深沉的声音传来,周围的空气顿时鼓荡起来,众匪的耳朵,全被震蒙了。 张三杆急忙拉住李文勇:“头儿,角儿出来了!” 然而看了半天,院子里除了三个毛孩,众匪没发现一个和尚的影子。周围空荡荡的,静的可怕。 南壮强突然想起了刚才的声音,凑到李文勇跟前惊叫道:“头儿,刚才好像是千里传音的神功!” 路一条也叫道:“既然会这等神功,这个角儿一定很厉害!” 张三杆建议李文勇道:“头儿,看来这趟买卖咬手,还是撤吧!” “闭上你的鸟嘴!”李文勇很不高兴,“连个照面都没打,就被吓跑了,日后还怎么在一带混?” 周围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三兄弟趁众匪犹豫之机,抄起旗杆子砸了过来。 路一条急忙拉起李文勇:“快走,这里一定有鬼!” “不错!”南壮强也推着李文勇的后背,“上次还乱糟糟的,怎么这次就安静了呢?一定有人指点,设了圈套要咱们钻呢!” 一众小喽啰也是担心性命,发声喊,一哄而散。 三兄弟一路紧紧追赶。 “回来!” 普空的声音又远远传来,三兄弟只好回了庙里。 …… 望着渡叶和渡石安详的面容,曹继武伤心欲绝,泪如雨下,委屈地叫道:“师父,为什么不让我报仇?” “你不应该活在仇恨当中。” 普空蹲下来,摸了摸曹继武的头,耐心道:“他们杀了师公和师叔公,你去杀了他们,他们的亲人在过来杀你,冤冤相报何时了?” 见曹继武不理解,普空帮他擦了擦眼泪,继续道:“生死本是自然。而仇恨,则是人杜撰出来的情感,既然是杜撰出来的,在自然中,仇恨本就不存在的。既然是不存在,就是虚妄。你若执着于虚妄的情感,是师公和师叔公不愿意看到的。” 这么高深的道理,以曹继武现在的年龄,怎么可能听得懂? 金日乐凑到曹继武耳边,小声嘀咕道:“别听铁头和尚胡诌,他在忽悠你呢!” 普空何等耳力,立即揪了金日乐的衣领,伸出铁指,照脑壳敲了两下。金日乐“哇哇”护疼,连连告饶。 禅池对师父和师叔的死,也是耿耿于怀,他也理解不了普空的一番高见,于是凑上来质问:“照师兄这么说,人如果没有感情,那与禽兽又有何区别?” 普空一手揽住金日乐,一手捋了捋胡须,对禅池道:“人的感情有很多种,就拿仇恨来说吧,报仇的方式有很多种,其中最为激烈的方式,当属战争。战争是一种有组织有目的的,大规模屠杀行为。在天地自然中,只有人,才会干这种事情。禽兽也有杀戮,但他们的目的,绝大多数情况下,是为了食物,而不是为了报仇。而且禽兽杀戮规模也很小,大多是一对一,最多的狼群,也不过百只。所以,就凶狠、残暴和血腥的程度来说,禽兽远远不如人。” 这一番话一出口,在场的所有人全都震呆了。 过了很久,曹继武首先回过神来,不解地问道:“师父,照你这么说,那人为什么还要弄出感情来?” 众人闻言,皆有同等疑问,眼睛立即齐刷刷地盯着普空。 普空捋须整理了一下思路,对众人道:“几乎所有的情感,在天地自然中,都不存在。人之所以创造出情感,就是为了生活的丰富。而生活的基础,就是自然,但自然有它自己的规律。这个规律是真实存在的,不会随人的情感而改变。不存在既为虚,虚势为阴,存在即为实,实势为阳。执着阳实,略显单调乏味。因为阴虚必须以阳实为基,所以执着阴虚是不可取的。所以虚实结合,阴阳互调,此乃人道之正常也!” 这一番话太过高深,曹继武摇晃着小脑袋,不甘心地叫道;“师父,徒儿听不懂!” 金日乐忽然从普空怀里伸出脑袋,对曹继武一脸皮相:“这不简单,既然人不如禽兽,那干脆做禽兽得了。” 这话是对着曹继武说的,但却是顺着普空的意思说的,所以金日乐这是在调侃师父。 金日乐又在捣蛋,普空岂能不知? 铁拳照着腚锤子就打。金日乐护疼,急忙把曹继武拉来垫背。 师徒正闹之时,戒律院主事辉光大师,忽然念了声佛号,上前一步,对普空道:“大师刚才的一番话,虽然高深脱俗,贫僧甚为佩服,然却非我佛门之论也!” 普空点了点头。 辉光还要再说,但却被德光拉去了。 德光小声对辉光道:“只要是得道之人,佛道是没有多大区分的。况且如今乱世,非强力之人,不可以主事。否则万年寺,将毁在咱们手里。” 乱世之中,闭门是免不了祸的,只有强力的住持引领大家,众僧才有活路。 经德光已提醒,辉光醒悟过来,于是对普空就任住持,不在反对。 德光和辉光两位高僧,在万年寺德高望重,既然他们都不反对,众僧也没什么意见。 但当德光请普空就任时,普空竟然犹豫了起来。 金日乐嘻嘻而笑:“师父顶着光头,只怕名不副实!” 身在佛门,却是一身玄功,金日乐又在揶揄普空。普空伸手又要揍他。这次金日乐机灵了,早溜了。 禅池知道普空不愿受约束,于是上前劝道:“师兄就任住持,只管看护祖业,以防坏人。其他的事,师父生前,已经安排好了。”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也只有普空能够守住万年寺。 听了禅池的建议,普空只好先点了点头。 第14章疑兵之计 李文勇的边军生涯二十多年,虽然算不上沙场良将,但也是老油条了。众匪没退多远,李文勇又感觉不大对劲,忽然大喊了一声。 “停下!” 众人只顾没命逃跑,听得李文勇大叫,纷纷停了下来,面面相觑。 张三杆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不耐烦地嚷嚷道:“头儿,又鼓捣啥哩?” 这张三杆打仗时非常勇猛,但只有三招:一杆子先来戳,不要慌张,撇头躲过就是了。但他杆头一挑,仍然不要慌,仰身就可以躲过。接着张三杆两手一抖,杆头横颤,劲力惊爆。这招看着怪吓人的,但知道门路的,直接后退就躲过去了。 如果一下子都没打着,张三杆接下来,还是这么三下。所以这一杆子戳,一杆子挑,一杆子抖,大家戏称“张三杆”。 此时大伙儿一脸脸疑惑,又听得张三杆这么一嘟囔,李文勇故意卖个关子:“咱们跑了这么久,怎么还没有鞑子追来?” 大家本就奇怪,被李文勇这么一问,更加迷茫。 南壮强好像知道了答案,急忙凑了过来:“这鞑子一定是和咱们抢生意的,老子估摸着,他们也找不到金身,所以他们要把和尚杀光光,就顾不上咱们了!” “不会吧!”张三杆直摇头,“当今鞑子头,可是信佛的,他们敢随随便便杀和尚?” 顺治崇佛,曾三令五申,不得随便找和尚的麻烦,因此正规清军,一般对寺庙不感冒。 路一条忽然愤愤地嚷嚷道:“这一定是一伙二鞑子,冒充鞑子来吓唬咱们!” 一个小兵嚷嚷道:“胡说八道,一定是在找女人。” “放你狗屁,庙里哪来的雌鸟?” “不对不对,他们打不过咱们,设迷魂阵哩。” “胡说胡说,一定是嫌咱们没有油水捞,懒得搭理咱们。” …… 大家越搅和越乱,全是一堆不着边际的瞎喊。 李文勇气歪了鼻子,跳脚大骂:“你们这帮猪嘴,只知道吃,也不拿你们的瓠子头想想,一连几个月了,除了二鞑子,咱们连个鞑子毛都没见过。这鸟不拉屎的九华山,他们怎么来的这么快?你们有谁又真看见鞑子了?” 李文勇这么一通骂,把众贼骂的晕头转向,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不知所以然。 望见众人一脸脸傻样,李文勇接着骂:“你们这帮饭桶,都被鞑子吓尿了,只要一听说有鞑子,看也不看,撒丫子就跑。其实这庙里根本就没有鞑子,一定是秃驴打不过咱们,故意拿出鞑子的旗号,吓唬你们这帮囊糠的家伙!” 众贼被骂的狗血喷头,纷纷恍然大悟。 张三杆跳脚大叫:“李将军说的有理,咱们被那帮秃驴耍了,兄弟们,回去宰了他们!” “回去宰了他们,宰了他们。” 李文勇举刀往山上一指:“弟兄们,都给我上!” 众贼得令,个个奋勇,人人争先,又往万年寺杀去。 然而到了万年寺门前,跑在最前面的几个小兵,忽然慌张起来。 先头几个小兵害怕,掉头往回跑。其中一个小喽啰慌不择路,和路一条撞了个满怀,直接把路三爷撞了个倒栽葱。 路一条爬将起来,跳脚破口大骂:“瞎了娘狗眼哩,看见鬼了,连你爷爷也瞧不见?” 那个闯祸的小喽啰连忙赔不是:“张爷别生气,庙里真的有鞑子!” 怒气冲冲的路一条,本来拿起拳头要揍那小兵。然而他一听有鞑子,连忙睁眼细瞧: 原来的两面黄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杆白龙大旗,在大雄宝殿上空,迎风“呼啦啦”的响。 众贼望着那杆大旗,尽皆胆寒。 路一条把举起的拳头落下,揉了揉眼睛:“头儿,这一次,不会是假的吧?” 看了半天,李文勇倒吸了一口凉气:“不会,鞑子多尔衮的旗号,谁敢胡球插?” 满洲八旗分上三旗和下五旗,多尔衮当了摄政王,强行挤掉了正蓝旗,将自己属下的正白旗纳入上三旗。因此多尔衮时代,正白旗的声势,盖过了两黄旗。所以在清国势力范围内,正白旗的大旗,没有人敢乱用。 张三杆胆战心惊:“头儿,现在该怎么办?” “撤!” 李文勇就说了一个字,转身便走。众人也纷纷转身离开。 多尔衮如日中天,谁敢去惹他?李文勇非常识趣,悻悻地撤退。 “停!” 李文勇突然停住了脚步,大喊了一声。 众人又愣住了。 被李文勇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南壮强一脸的不高兴:“头儿,又搞什么花名堂?” 李文勇忽然回头问:“庙里有鞑子,一定看见咱们了,为什么还不出来呢?” 这么一问,众匪又你看我、我看你,又不知所以然了。 路一条急得抓耳挠腮:“头儿,俺们没有看见鞑子,倒被你弄的晕头转向。求你大爷饶了俺们吧,有什么鬼画符,赶快拿出来,别再葫芦俺们了!” 李文勇想了想,对众人认真地道:“老子不是在耍你们。老子是想,既然没有人出来,这可能又是他们的鬼名堂,黄虫换成了白虫,又来唬咱们哩!”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按说鞑子一直都是大摇大摆,嚣张惯了,此时见到土匪,一定该出来了。然而光有一杆大旗,就是不见人影。难道鞑子真的害怕了?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可是人家就是不出来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张三杆拿不定主意:“头儿,那咋办?” 李文勇捋着自已的小胡子,想了一会儿,忽然神秘地笑道:“咱们就在这等!” 路一条不大乐意:“这荒山野岭的,兔子都没得一只,在这瞎等什么?” “里面虚实不清,咱们就在这候着。如果真有鞑子出来,咱们再跑也不迟。” 李文勇用手往树林里一指,示意去里面休息。 大家也不知道李文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身为头领,自然比众人有些见识。既然他这么说了,众匪于是呼啦一下,都跑进树林里躲了起来。 过了大半天,庙里一点动静也没有,张三杆耐不住了,建议李文勇:“头儿,就这么干耗着,要不派俩人去探探风?” 李文勇伸手扒来张三杆的脑袋,往上一指,低声道:“钟楼上有两个人,鬼鬼祟祟地猫着,其他地方却一个人影也瞧不见。” 张三杆急抬头,顺李文勇手指望去:果然,钟楼的栏杆缝里,露出两个人影。 李文勇又继续道:“你再往前看看,庙前两百步之内,几乎没有躲藏的地方。咱要是冒冒失失地过去了,鞑子的羽箭,能是吃素的?” 庙前是一块空地,过去了就是活靶子。毕竟打了多年的仗,李文勇还是懂些军事常识的。 张三杆听了李文勇这一番话,不再吱声了。 天气炎热,众人也早跑累了,纷纷躺在树下休息。 李文勇暗中设了埋伏,派了哨探,专等庙里的人马出来自投罗网。 双方对峙,耗了起来。 庙里怎么会有白龙旗呢? 三兄弟挂了身份黄旗,几乎弄巧成拙。普空在辽东征战十多年,因此对八旗十分了解。而如今,就属多尔衮的势力最大。并且,白龙旗制作起来,也比较简单。因而普空裱了多尔衮的白龙旗,果然把李文勇给唬住了。 万年寺内,哨探的一个小和尚,慌慌张张地跑进了杏望斋,报告普空:“不知为何,他们都躲进树林里去了。” 大家闻言,面面相觑,不知道李文勇打得是什么鬼主意。 金日乐敲了小和尚的脑壳:“你这冒失的小鬼头,几个毛贼而已,看把你吓得!” 见小和尚害怕,普空一把将金日乐揪了过来,递了一杯茶给他,安慰道:“不要惊慌,有我在此,毛贼不敢来惹事!” 虽然看不清普空的表情,但他话语充满关切和安慰,小和尚连忙行礼谢了普空,将茶一饮而尽,接着冲金日乐吐了吐舌头,恶心他。 金日乐小眼一瞪,要用楝枣子打他,却被师父揪住衣领提了起来。 小和尚又冲金日乐撇了撇嘴,转身躲在了德光身后。 见大家的神色没有平静,普空于是对众僧道:“有那面白龙大旗,这帮贼人是不敢贸然进来的。他们躲了起来,就是想看看虚实。所以大家不用担心,普空自有退敌之策!” 住持发话了,众人纷纷放下心来。 普空摆手示意,小和尚连忙跑了过来。金日乐要来捣蛋,却被普空按在了身后。 原来这小和尚叫弘礼,是德光大师的关门弟子。 “弘扬礼法,好名字!”普空赞了一声,接着吩咐弘礼,“你去钟楼上,不要轻易露头,从栏杆间隙中,就可以看清贼人动向。” 弘礼应声跑了出去。 此时杏望斋里,挤满了伤僧,普空见禅池停了下来,急忙问道:“师弟,众人如何?” 禅池连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露出些喜色:“师兄,大多数人已无大碍。” 普空闻言,放下心来。 过了一会儿,等禅池缓了一口气,普空安排道:“师弟,你带几个轻伤的,将师父和师叔以及众僧尸首收殓,多备干柴。” 禅池闻言,立即带着众僧去准备干柴。 等禅池等人去了,普空拉着三兄弟就走。 曹继武却挣脱手,走到渡叶跟前,拿衣袖帮渡叶擦去脸上的尘迹。 普空回身催促道:“徒儿,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快随我来。” 见曹继武没有动静,金日乐一把拉了他的手:“快走,师父要教训那帮瘪犊子了!” 三兄弟跟着普空,来到了方丈。 普空安排二金:“你们两个赖皮,快去流云涧,把我的武器拿来。” 二金应声要去,却被普空喊了回来。 “如果一次拿不完,先把弓拿过来,一定要快!” “知道了,师父。” 金日乐答应一声,二金撒丫子就往流云涧跑。 普空接着安排曹继武:“你去罗汉堂,问问香客,看谁有大鹅毛。” “师父要做羽箭?” 普空点了点头,曹继武于是飞身赶往罗汉堂。 原来李文勇攻击万年寺时,庙里有不少香客。渡叶为了他们的安全,事先将他们藏在了罗汉堂。 罗汉堂乃是石头砌成的,长年累月,长满了青苔,和周围的环境,几乎融入一体。况且这里位于万年寺外,地处偏僻,因此众匪没有在意这里。否则李文勇抓了香客要挟渡叶,渡叶就有可能妥协了。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听说要做羽箭杀贼,急忙将自己心爱的鹅毛扇拿了出来。 曹继武大喜,谢了香客,立即带着鹅毛扇赶往方丈。 金月生抱来了长棍和铁剑,金日乐拖来了一张桦木牛角大弓,普空亲自砍来合适的青竹。 见金日乐气喘吁吁,曹继武忙将茶水递给了他:“看你像只丢了魂的兔子,犒劳你一杯!” 金月生咧着嘴,对着金日乐一脸的坏笑:“小心凉了胃,兔子要拉稀了!” 金日乐一饮而尽,用袖口擦了嘴角,反唇相讥:“鸡蛋炒鸭蛋,一对混蛋。脏活累活,老是三爷的,三爷自从跟了你们俩混蛋,真是倒了霉了!” 普空噗嗤笑了。 金月生小声道:“老兔子乐了!” 金日乐和曹继武闻言,对着普空,皆是一脸的坏笑。 普空乐了,拿了根竹条,手一扬,就朝金月生打去。 金月生多机灵?早跳了开。 然而竹子不减势,径扫曹继武和金日乐。 哥俩也够机灵,连忙跳开,躲过竹条的攻击范围。 普空摇头叹息,心里无奈:三只小崽子,竟然敢拿师父开玩笑! 情况紧急,普空也顾不上和三兄弟耍闹,于是拿刀将竹根一一削尖,并在每根竹竿尾部十字切口。 曹继武将鹅毛扇拆开,用镖刃将羽根羽梢切除,用浆糊粘成十字羽。 金月生将曹继武制好的飞羽,小心插入十字切口中。 金日乐则用细绳缠绑,将飞羽紧紧固定。 师徒四人密切分工,通力合作,不大一会儿,三支十字飞羽箭,就被造出来了。 第15章念旧慈悲 树林里休息的众匪,等了半天,却不见一个人从庙里跑出来。大家肚子都饿了,头领李文勇也开始心焦起来。 路一条忽然有些不理解:“头儿,这南直隶巨富,号称天下钱粮第一,有钱的地方多的去了,咱们为什么单单盯着这座破庙?” “你懂个屁!”李文勇心中焦躁,不耐烦地嚷嚷,“无暇老和尚的金身,那是出自皇宫内院,价值连城。如果得了金身,咱们也不用东奔西窜了!”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路一条捂住肚子叫道,“头儿,别老整没用的,先填了肚子再说吧!” “老子也饿了!”南壮强也起身叫嚷,“不如先下去找个镇子,弄点吃的。等咱们填饱了肚子,再上来收拾这帮秃驴。” 当今之世,清军横扫江南,剃发易服,从形体上让百姓屈服。所以天下已经变了,不是原来明国的模样了。下山找个镇子简单,但也很容易暴露行踪。 所以李文勇摇头无奈叹道:“不剃发的,快被鞑子杀光了。剩下的软骨头,有几个能信的?如果他们给鞑子报信,咱们这点人马,就全完了!” “头儿说得有理,可这寺庙里除了金身,也没有多少油水啊!” 张三杆两手一摊,意思是劝李文勇退兵。这张三杆是本地人,无暇禅师在当地,那是神仙一般的存在。所以对于这次骚扰,张三杆是反对的,他是被协裹而来的。 李文勇不打算放弃,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无暇老佛的金身,那是天启老儿亲自给的。如果得了这金身,不但咱们有了饭吃,而且还可以招兵买马,扩大咱们的实力。到那个时候,不但鞑子不敢小瞧咱们,就是找到我朝残部,他们也会对咱们另眼相看。” 乱世之中,实力决定一切。有了实力,到哪里都有好脸色。否则,一切都是扯淡。经常捉刀的李文勇,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为了稳住众人的信心,李文勇把自己心中的小算盘,给抖了出来。 “原来头儿还在骑墙!”张三杆摇头,一脸的无奈,“这里毕竟天启老儿亲封的寺庙,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地道?” “地道你个脑壳!”路一条仰身指着白龙大旗,愤愤地骂道,“这帮秃驴,又是黄虫又是白虫的唬咱们,你眼睛瞎了?他们早跟鞑子有一腿了,早把天启老儿给扔了!” “不错!”南壮强也嚷嚷,“他们早将大明弃了,无暇的金身,是咱大明的至宝,怎么着也不能落到鞑子手里!” 路一条和南壮强一通嚷嚷,顿时让李文勇找到了“灵感”。 李文勇拍了拍二人的肩膀,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连连赞许:“这个理由不错,总比明抢强多了!” 既然当了土匪,还在乎名声,真够扯淡的! 路一条和南壮强二人,望见李文勇一副假仁假义的嘴脸,肚子里暗笑不已。 早就大半天了,张三杆等的心焦:“头儿,耗死人了!要不派俩人去探探风?” 李文勇点了点头,回过头对路一条和南壮强道:“三杆子既然说了,你们过去瞧瞧。” “好嘞!” 路一条回应一声,猫腰窜出了树林,南壮强也急忙跟上。 见二人上去了,李文勇大手朝身后一摆:“弓箭手准备!” “得令!” 十多名弓箭手,立即拈弓搭箭,蓄势待发,等候李文勇再次下令。 再说师徒四人刚刚做好了羽箭,禅池,德光等主事僧,也都来到了方丈。 普空刚要做出安排,弘礼跑了进来:“住持,有两个贼人,探头探脑地往上猫。” “这两个是来探虚实的,解决了他们,李文勇就要退了!” 普空叹息一声,满满的不忍心,悲伤地念了声佛号。 曹继武嘻嘻笑道:“猪婆龙流眼泪……” 金日乐及时接话:“假惺惺!” 哥俩调侃自己,普空不动声色,戳着箭尾,突然朝二人打去。 哥俩机灵,早撒丫子跑了,普空不紧不慢地追出去。 徒弟竟然胆敢当众揶揄师父!众僧皆面面相觑,难以理解,都瞅向禅池。禅池不便说师兄的坏话,因而闭口不语。 普空暗随云摩老道,老僧德光见过云摩,于是合掌念道:“禅静大师深得云摩大师真传,玩世不恭,谐谑人生,今有徒如此,也就不足为奇了!” 众僧闻言释然,皆摇头微笑。 钟楼是全寺的制高点,这里能俯瞰整个万年寺内外。 曹继武早看见了路一条和南壮强二人,用手指着前方,对普空道:“师傅你快看,那两个瓠子头猫着,鬼鬼祟祟地往这瞅哩!” 两个家伙一前一后,互成犄角之势,趴在黄土堆后面,时不时张头探脑,显得小心翼翼。 金日乐小声建议道:“放进一百步,定能百发百中。” 普空点了点头,暗中准备羽箭,耐心等待猎物上钩。 久久不见动静,路一条突然猫腰往前跑。 然而路一条只窜了两步,南壮强轻轻喊道:“要不要再近些?” “先看看再说,再往前去,鞑子的箭就有准头了!” 八旗以弓马定天下,这羽箭可不是闹着玩的,路一条自然不敢大意。 然而看了半天,没发现什么动静,南壮强有点不耐烦:“没看见一个人,大白天见鬼,咱们是不是自己在吓唬自己?” 路一条偷偷指着钟楼,低声呵斥南壮强:“那三个小王八蛋,就在钟楼上,你眼睛长在屁股上?” 其实南壮强也看见了三兄弟,但他却不以为然:“就三个毛崽子而已,再加上一个戴面具的秃贼,值得咱们像耗子一样趴着吗?” 八旗军名声在外,路一条保险起见,又仔细瞧了半天,然而仍旧没有发现其他的异常。 “我说也是,就几个秃驴,头儿竟被一杆白旗给吓尿了,连个偷情的小媳妇都不如!” 路一条也放松了警惕,于是不再担心,大起胆子,一跃从土堆后窜了出来。 此时的钟楼上,普空正猫着身蓄势。路一条和南壮强二人,根本没意识到危险,大大咧咧地往前窜。 相准了适当的距离,钟楼上铁面人突然立了起来,紧接着一只飞羽箭呼啸而来。 二人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南壮强还没来得及躲闪,就被羽箭射穿了。路一条待要跑时,第二支羽箭已经到了。 三兄弟齐声欢呼:“师父好箭法!” 良久,吓尿裤子的二人下意识地摸了摸,发觉脑袋还在,顿时爬将起来,撒开长腿,飞也似的逃跑。 普空收弓朗声道:“李文勇,念你曾护卫金装,饶你去吧!” 普空箭法极高,射穿了二人的包巾,羽箭击散了二人的拢发,却没有伤及二人的性命。树林里猫着的李文勇等人,惊的是目瞪口呆。 张三杆惊恐道:“这么好的箭法,一定是鞑子。头儿,咱们撤吧!” “狗屁鞑子,这比鞑子还要厉害的角!” 李文勇刚说完,路一条二人跑了回来。 南壮强惊慌失色:“头儿,这铁面秃驴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锦城飞将!” 李文勇说完,转身就走。 锦城飞将名震辽东,大明边军,几乎无人不识,然而他什么时候当上了和尚? 路一条二人愣了半天,见李文勇走了,急忙转身去追。 …… “罪过!罪过!” 李文勇等人渐渐退去,钟楼上普空,不住地摇头叹息。 “师父,贼众全跑了,罪过个屁!” 金日乐不满地嘟囔道。普空竟然没有杀人,三兄弟皆有些不满。 普空没有理会三兄弟,转身安排弘礼,让他带人跟踪,看看李文勇是否真的下山。 弘礼遵从安排,应声而去。 金月生埋怨道:“师父,这帮人贼性不改,下了山,定会祸害百姓,你这不是造孽吗?” “是啊!”金日乐也附和道,“这帮人如同一帮丧家之犬,除了祸害百姓,他们还能干出什么好事?” 曹继武也不满地叫道:“师父,慈悲很贵重,不是对所有的人都要慈悲。对眼前的这些人慈悲,就是作恶。师父不该念及旧情,放了他们!” 当年在辽东之时,普空见过太多的内讧。这李文勇和普空当年还算是同僚,虽然如今落草为寇,但仍然打着大明的旗号。普空虽然出家,但仍然心系大明,所以他不愿意和李文勇为敌。 等众匪的身影全消失了,普空叹了口气,转身下楼而去。 对普空的行为,金日乐很是不理解,忙问:“大师兄,师父是不是和贼犊子一伙的?” “胡说!” 曹继武白了他一眼,转头而去。 等曹继武走远了,金月生附耳道:“虽然不是一伙的,但心在一个地方!” 金日乐拍了拍脑袋,恍然大悟:“原来师父经常跑出去,就是为了这个啊!” 金月生敲了他的脑壳:“你现在才知道啊!” “你怎么不告诉我?” “你这瓠子头,天天除了耍,就是闹。肚子里全是坏豆腐水,干过一件正经事吗?” 金月生哈哈大笑,怕金日乐找他算账,急忙溜了。 金日乐果然不高兴,边追边骂:“狗日的师兄,都说老二又奸又滑,果然是这个理!” …… 第16章接任 普空回到方丈坐定,众僧早已等候多时。 “贼众已退去。明日为渡叶渡石,还有遇难的长老,办理法会,超度众僧。” 众僧闻言,齐念佛号。 在场的很多人,普空不认识,于是不好意思地对众人道:“贫僧少在寺内,还不识众位大师,实在是罪过!” 众僧会心一笑,讲经堂主事德光、戒律院主事辉光、观音堂主事辉瑞、弥勒殿主事辉礼等主事大师,一一自我介绍。 普空自由惯了,受不得约束,本也不愿管事。所以一听这么多人介绍,万年寺突然冒出一大堆部门,普空顿时头都大了。 正在他局促不安之时,德光大师忽道:“方丈和罗汉堂,原为渡叶大师静修之处,杏望斋原为渡石大师主持,今二位大师已故,大师以为……” 普空还没有正式接任住持,因此对于寺内的安排,德光欲言又止。 普空闲散惯了,不适应这突然来临的循规蹈矩,果然急得抓耳挠腮。 曹继武了解普空的性情,于是上前为师父解围:“师父,师叔长随师叔公,尽得师叔公之技,就让师叔主持杏望斋。罗汉堂偏僻,着寺内精壮之人,在罗汉堂修习武艺,以求自保。师父以为如何?” 普空正拿不定主意,听得曹继武这么一说,连忙附和道:“好主意,就按你说的办。” 众僧也觉得非常有理,相互点了点头。 忽然辉瑞大师上前请道:“还望住持指点明日法会,我等也好做准备。” 对于经文,普空可是一窍不通。辉瑞来了这么一出,他更是坐卧不安。 金日乐看到师父为难,一脸坏笑:“师父主持法会,师公等人,要去兜率宫了!” 兜率宫可是太上老君的地盘,西天才是如来佛爷的地界,金日乐这是调侃普空不懂佛法。禅池、曹继武、金月生闻言皆笑,众僧也忍不住偷笑。 普空伸出大手,要抓金日乐。哪知这小子机灵,早溜了。 禅池咳嗽一声,上前解围:“明日还请德光大师主持法会。以后讲经之事,也由德光大师主持,其他主事,各安其位。师兄只负责教习武艺,守卫寺院。众位大师,以为如何?” 普空虽然不懂佛法,但就目前的形势也说,也只有他,才能保住万年寺。 于是辉光大师首先开言支持道:“禅池说的有理,既然住持不善经事,就由德光大师全权代理。各位大师各安其位。新任住持喜欢清静,无事的话,咱们就不要打搅了。各位大师,以为如何?” 众主事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点了点头。 于是辉瑞大师上前道:“我等没有意见。一切皆由普空大师安排。” 众僧皆附和。 弘礼忽然跑了进来:“住持,贼人全下山了!” 普空叹了一声:“阿弥陀佛,总算松了一口气。” 为了犒赏弘礼,普空塞了三粒逍遥豆给他。 金日乐眼馋,伸手要枪,结果被普空一把揪了回来。 弘礼晃着手里的逍遥豆,挤眉弄眼吐舌头,故意招惹金日乐。 普空嫌金日乐捣蛋,一把将他塞进了怀里,接着对众僧道:“多谢众位大师体谅。万年寺得以传承,全赖各位大师的功德。” 众僧闻言,皆念佛号。 所有的事情被安排下去,众僧向普空辞别。 普空忽又想起一事,忙喊道:“辉光大师请留步。” 辉光闻言,急忙转身:“住持唤贫僧,何事?” “明日法会之后,烦请大师精选壮僧,到罗汉堂来。” “住持尽管放心,贫僧一定尽心而为。” 如今时局不稳,土匪可能再次骚扰寺院。普空要经常出去暗中活动,如果寺院没人防守,后果不堪设想。辉光明白普空的用意,毫不犹豫地答应而去。众僧除了禅池以外,也都跟着慢慢离去。 等众僧一走,普空想起金日乐刚才当众揶揄,抡起铁拳狂揍。金日乐刁滑,早从腋下逃跑了。 曹继武忽然恨恨地道:“我一定给师公、师叔公报仇。” 禅池敛起笑容,叹道:“师公和师叔公皆不让报仇。” 金月生也对普空放走贼众不满,反问禅池道:“师公和师叔公都没说,师叔是怎么知道的?” 禅池摇头叹道:“师父和师叔的意思,全在偈语里。” “什么偈语?” 二金不知道佛家的偈语,疑惑地看着禅池。 禅池于是把渡叶和渡石临终前的偈语,讲解给了二金。 二金似乎明白了些,金日乐捅了捅曹继武,嘟囔道;“大师兄,我看算了,大明早烂成一坨,师公和师叔公都快百岁了,竟然还在眷顾!” 曹继武摇头道:“我不管这些,我就要给他们报仇。” 渡叶和渡石两位长者,在曹继武心中的印象极为深刻。每每想起他们的音容笑貌,曹继武就恨李文勇。 普空知道他年龄还小,心结不容易打开,叹了口气,对三兄弟说道:“玩徒们,去把流云涧所有的物什,都搬来罗汉堂。” 场面太过沉闷,此时的金日乐,巴不得出去玩,听了普空的安排,立即拉起曹继武就跑。金月生也跟了过去。 普空等他们离去,对禅池道:“师弟你也看到了,就我这德性,哪里能做得了住持?” 禅池摇头叹气,顺过话题:“师兄说哪里话,你若早听师父的,接了住持之位,师父和师叔,也就不会死于贼手!” 他语气中夹着怨恨。原来禅池对自己也很不满,普空闻言默然不语。 过了一会儿,禅池不顾普空感受,继续埋怨道:“师兄一直躲躲闪闪,然而师父和全院众僧,对战事一窍不通。师兄既然深谙如今世道,却仍然推三阻四,如今还不是做了师父的位置?所以说,师父和师叔,都是被你害死的。” 禅池这么说,也不无道理。毕竟如果普空早接任主持,哪会有今日的惨祸? 普空黯然良久,叹了口气:“师弟说的是,如今世道纷乱,确实需要一位精守善武之人主持大事。” 师兄服软了,师弟不领情,冷冷地说道:“好像有点事后诸葛亮的味道。” 普空摇头苦笑。 过了一会儿,禅池忽然问道:“师兄,你说实话,大明是不是真的要亡了?” 普空闻言,默然良久,摇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崇祯吊亡之时,已见分晓。大明内斗太过严重,早已耗光了我中华所有的精力。如今的残余之势,虽然还能支撑一时,但最终也极为可能毁于内讧。” 普空见多识广,对大明的局势,洞若观火。 虽然不同意普空的观点,但禅池知道光凭嘴说,大明是不会回来的。既然普空这样的高人都如此说,禅池心中仅有的一点点憧憬,也破灭了。 过了良久,普空忽然又振作起来:“毕竟是满清,口是心非,汉人会一直反抗下去,纵使不成气候,但当大清孱弱时,便会成燎原之势!” 禅池闻言,就如旱苗得雨,极为振奋:“这么说,咱汉人还有希望?!” 普空点了点头,忽又摇了摇头:“咱们这一代,注定无法见到了!” 这句话有些悲凉,不过还是有希望的。尽管煎熬,但总比心如死灰强些。禅池定了定心神,不愿再受打击,而将仅有的一点希望浇灭,于是转移话题:“曹继武已生怨念,师兄怎么看?” 禅池语气带着关切、还有一点点的担忧。李文勇可是大明阵营的,却给曹继武留下了坏印象。这无疑把他的心,给推向了大清。 普空叹了口气:“碰到这种情况,以他的年龄,心生怨念在所难免。况且平时师父和师叔对他又那么好,他想报仇,也情有可原。不过以我判断,凭他的秉性,今后定不会给满人做奴才。至于汉人,成了亡国奴的人,对于有风骨的人来说,自然是瞧不上的。” 天下形势也就如此了,大人都无能为力,有什么理由去要求孩子呢? 禅池也叹了口气:“师兄今后打算怎么办?” “传我毕生所有,至于加入何方,那就不是我们的事了。” 对待曹继武的事情,普空早有安排。禅池尽管有些不理解,但那是师兄的决定。师兄的见识远在自己之上,禅池也不便多说,于是又问:“那寺院……” 毕竟新生的王朝,天下已经臣服,单单一个万年寺,不可能幸免。做亡国奴的滋味,谁能好受?所以当此之时,寺院这一摊子,也不好收拾。 禅池欲言又止,普空心里明白,又叹了口气:“如今大清强盛,力争不与他们冲突。至于其他势力,皆我朝之忠士,只要不危害本寺,暗地里能助且帮。此是保住本寺最好的方法,又不失咱们作为大明臣民的一丝忠义。” 臣不臣服,那是要看实力的。忠君爱国,土匪也有这个想法,可他们首先要解决肚子问题。要解决这个问题,他们只能靠抢。不管抢谁,总之就是抢。而且是弱势优先被抢。所以这伙贼人退了,下一伙还会再来。明清双方的实力派,哪一方都是不是善类。 禅池无奈叹了一口气:“就听师兄的。” 普空又强调:“暗助之事,一定要避开两个顽皮。” “禅池明白。” …… 这一次的危机,终于解除了,三兄弟一路晃晃悠悠,赶往流云涧。因为渡叶渡石二人的死,曹继武一路伤心,无精打采。二金被传染,想起自己的身世,也是闷闷不乐。 金日乐终于忍不住了,跳脚骂道:“可恨那金拐老鬼,非要把三爷弄到这鬼地方,整日扔铁片,闷死了!” 金月生赶紧扯了一把,示意他注意口风。 金日乐不耐烦:“大师兄又不是外人!” 金月生很尴尬。 曹继武早听到了,装作对他们的事漠不关心,继续拿着一根竹条,胡乱打草消遣。 三兄弟平时嘻嘻闹闹,但暗地里,还是有点小心思的。二金被派来九华山,就为了普空的柳叶镖绝技。所以尽管三兄弟同吃同睡,这点隔阂,还是相当的膈应。 对于二金的底细,曹继武不感兴趣,普空也不让他打听。所以对二金的过往,曹继武知道的并不多。 “我爹送我时,给我唠叨许多,我当时还以为是一堆废话,现在想想,我那时是多么幼稚。早知道,我就不来仍铁片了!” 金月生听了金日乐的抱怨,引起了同感,叹气道:“那天我爹和金拐老鬼大吵了起来,后来老鬼拿出一块金牌来,我爹就不吭声了。晚上我趁着月光,偷看老鬼耍了一会儿棍法,看得入了迷。第二天老鬼就要带我走,我以为他要教我棍法,当时非常高兴。哪知我爹拉着我的手,极不情愿,后来还是放手了。现在我明白了,原来我爹根本不想我来这鬼地方!” 金日乐就势往一块大青石上一躺:“三爷实在不想扔铁片了!” 金月生也往青石旁一靠:“二爷也不想扔了!” 二金相互找同感,曹继武却想起自已的父母来:父亲出外打仗,现在怎么样了?自从拜了师父,还从未见过母亲,不知她现在如何? 想到母亲,曹继武不由得掉下眼泪来。 “大师兄哭了!” 金日乐忽然大声惊叫。曹继武怕他们嘲笑,急忙转过身去,拿衣袖偷偷抹泪。 右耳忽然感觉到有一股热气,斜眼一瞥,原来是金日乐凑了过来,曹继武连忙躲开。 “让三爷看看,掉了几颗瓜子!” 金日乐一脸坏笑,围着曹继武乱转。 见曹继武哭丧脸,遮遮掩掩地躲闪金日乐,金月生摇头叹道:“师兄又想师公了!” “不像,不像!”金日乐脑袋摇的像拨浪鼓,“给师公掉眼泪,不怕咱们瞧见的。” 金月生觉得有理,急忙凑了上前,忽然嘻嘻笑道:“瞧这一副水帘,定是想妈妈了!” “净扯犊子,明明是想花媳妇儿了!” “不对,不对,想妈妈了!” …… 二金都过来捣蛋,笑嘻嘻地推搡曹继武。 曹继武又羞又气又好笑,立即飞身追打二金。三兄弟顿时又在流云涧闹腾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三兄弟终于耍累了,躺在竹林边喘气。 镖法实在难练,师父又不让拿镖杀人。金日乐一肚子委屈,忽然翻身对曹继武道:“大师兄,以我看,明天就叫师父教咱们刀法和剑法,这样就能上阵杀敌,你也能与师公报仇,咱们也不用仍铁片了,你看如何?” 也是,今天一战,一个敌人也没有打死,众僧倒是死了不少,这这么行?镖法善于偷袭,极为难练。俩师弟都比自己强,以后还不被他们嘲笑死?看来得另辟蹊径才行。 曹继武打定主意,于是对二金道:“明天诸事完毕,我带头跟师父说,你们俩要随风附和,不可出幺蛾子!” 金日乐高兴地跳了起来:“好好好!” 金月生也很高兴:“既然师兄你打头,这事一定能成。” “那咱们赶快搬东西吧。” 曹继武起身朝茅庐跑去,二金也紧跟而去。 第17章小镇遇乡翁 曹继武日夜习练李家棍、李家剑等十八般武艺。受曹继武感染,二金也相当卖力,三兄弟相互勉励,相互喂招,进步神速。普空看在眼里,喜在心中。 过了几年,长成少年的三兄弟,不但武功大进,而且个个雄健无比。 一日,普空有事又要外出,临行之前,嘱咐三兄弟刻苦用功。三兄弟像往前一样,异口同声地答应了。 习惯性应付之后,师父前脚刚走,金日乐一把就将丈二棍撺出远远的,一屁股坐了下来,不耐烦地叫嚷:“天天卖力气,好没意思!” 金月生也撇了棍,扑在了地上:“照这么下去,人不被憋死,也闷成了葫芦头!” 没有了普空的约束,二金个个像一滩烂泥,滩在地上。 曹继武有点不高兴,收势持棍而立:“快起来,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你算老几,多管闲事!三爷的未来,用不着你操心。倒是你,书读得多了,可别掉进坑里了!” 曹继武踢了金日乐一脚:“瞧你这懒猪样,还不快起来,师父看见了,大爷又要多挨了!” 原来大师兄怕多挨揍,金日乐顿时乐了:“铁头早跑了,用得着你来吓唬三爷?” 金月生也是一脸的皮相:“铁头那副肉揣劲,对师兄还是有用的!” 普空自己玩世不恭,因此三兄弟也经常和他闹着玩。 二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性,曹继武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快起来练吧,师父不打咱们,不代表是纵容咱们。” 金月生不领情:“师父这一出去,就懒得回来,咱们要干什么,只要师兄你不打小报告,他怎么会知道?” 曹继武苦口婆心:“师父在与不在,咱们都要用心。师父平时不是教导咱们:平时多流汗,战时就会少流血吗?” “呦呦呦,大师兄狗拿耗子,要做咱们师父了!” 金日乐转头朝曹继武扮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埋汰他。 曹继武鼻子都气歪了,棍头一扫:“快起来,咱们比试,谁赢了就听谁的。” 金月生双手一扬,朝后躺去:“好师兄,你就饶了俺们吧。哭丧棍的本事,俺们本就不如你!” 曹继武棍法精绝,二金自然不会应招。 金日乐对金月生一脸的笑嘻嘻:“他是怕你偷扔铁片,所以才藏着掖着。要不然,大师兄那哭丧棍,舞得比风车儿还溜,你能躲得过?” 金月生也嘻嘻笑道:“你更菜,一棍子敲你榆木脑壳,给你来个盖棺定论!” …… 二金一唱一和,恶心曹继武。 曹继武早习惯了被调侃,懒得和他们斗嘴。普空不在身边,放松的机会难得。于是曹继武也把棍扔了,掏出竹笛,散散胸中闷气。 由于少练两年时间,曹继武的镖法,自然不如二金。二金刁滑顽皮,但曹继武更刻苦。所以实战性很强的丈二棍和李家剑,曹继武的功力,要比二金好上一筹。 然而三兄弟都是少年天性,整日白天黑夜的练武,曹继武其实也早厌倦了。 二金出身一代王朝的开国功臣之后,身份显赫,稍微努力一下,即可成就大业。而曹继武属于前朝遗民之后,地位卑贱,所以将来要想有所成就,必须更加刻苦才行。所以每次二金引诱自己偷懒,曹继武都不敢答应。 如今曹继武已经长大,普空对他的管教,也松了下来。曹继武对人世的了解,全来自渡叶和渡石两年的教育。山中不但清苦异常,视野也不宽。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因此曹继武早想下山转转,见见世面。 师父正好不在,机会难得。曹继武打定了主意,于是收起了笛子,避开练武的众僧,偷偷对二金道:“师父不在,大爷带你们下山溜一圈?” 大师兄这么刻苦的人,没想到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二金愣了片刻,随即欢呼了起来。曹继武伸出手指,示意低调。 金月生难掩兴奋,低声道:“好师兄,你终于开窍了!” “小声点,别被众僧听到了,给师父吹风。” 金日乐低下头来,对曹继武一脸坏笑,凑近耳边道:“大师兄,万一铁头回来,揍你腚锤子,可跟三爷没关系啊!” 还没下山,这金日乐就想着推卸!曹继武拿手肘将他拱开:“滚远点,回来师父,塞了你乌鸦嘴!” 金月生神秘一笑,悄悄绕开金日乐,小声道:“师兄,乌鸦嘴不好塞,还是铁头的拳头有效!” 金日乐耳朵多灵,早听到了,蹦起来叫道;“好啊!你们两个王八蛋,竟然穿了一条裤子,看三爷怎么收拾你们!” 调皮鬼手指一弹,两枚石子劲射,分别袭击曹继武和金月生。 二人急忙跳开,就势猫到后门,偷偷地溜下山,金日乐在后面紧追不舍。 …… 三兄弟一路上不停地闹闹嚷嚷,有说有笑,玩得不亦乐乎。 不大一会儿,前方出现一个镇子。虽说小镇遭受了几次战乱,不复以往繁华,但也比冷清的山上强多了。 这是一座颇具江南风趣的小镇,一条青石板大街直通远方,两边店铺鳞次栉比,五花八门的招牌旗帜,纷纷斜插在店门前。微风一吹,‘张家当铺’、‘孙家杂铺’、‘景德瓷家’、‘赵师傅铁匠铺’等等,迎风招展。 街上粘糖葫芦的、捏泥人的、吹糖猴的、扎风筝的货郎,你方唱罢我方吆喝,好不热闹! 近十年来,三兄弟第一次下山,看到镇上商铺满街,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好奇心顿起。 这下三兄弟可乐疯了,你追我赶,东游西逛,这里瞅瞅,那里也瞧瞧,耍了个疯疯癫癫。 转过街角,一个糕摊忽然出现。 金日乐望着白白嫩嫩的藕糕,口水直流,捂着肚子叫道:“大师兄,三爷饿了!” 他这一叫不当紧,金月生也拍了拍肚子叫道:“你这么一说,二爷的肚皮,也跟起风来。” 那卖藕糕的货郎多机灵,急忙热情地向三兄弟推销。 这货郎张眉挤眼,一脸的市侩,手拿着藕糕,不住地晃来晃去,引诱二金。二金被逗得直流口水,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伸出大手就抢。 曹继武无奈,用手摸了摸胸口,掏出了几个铜钱,扔给了货郎。 货郎心花怒放,急忙用荷叶包了糕,恭恭敬敬地递给二金。 藕糕只是点心,要填饱肚子,还得吃饭。曹继武一转头,李记池州鱼的挑子映入眼帘。 这是一副菱形挑旗,四周坠着金黄色的绸穗,其中的‘鱼’,是丹青妙手的杰作,远比周围传统的挑子,要显眼的多。挑子随着风吹,那条鱼翘着尾巴,眯着小眼,张着大嘴,似乎在向三兄弟致意欢迎。 二金果然被挑子上的鱼逗乐了,于是推着曹继武就往那跑去。 三兄弟进了店,找了临街的一张空桌子坐下。 店小二眼尖,忙跑过来打问讯:“三位客官,来点什么?” 金日乐抢着嚷嚷:“快拿来炕饼和牛肉给我们吃。” 店小二闻言,一脸的无奈:“不瞒三位小爷,小店没有炕饼和牛肉。” “没有?你开的什么鸟店?” 曹继武一把推开了金日乐,起身叫饭:“来六大碗白饭、一份炒瓠瓜、一份凉拌蒸茄、一份木须肉外加一条清蒸鲤鱼。” “六大碗!”小二闻言一脸的惊讶,“你们吃的完吗?” “叫你去你就去,磨叽什么?”金月生不耐烦地叫道,“又不少你饭钱。” “好嘞,三位小爷请稍待。” 店小二不敢再磨蹭,急忙去传菜。 邻桌的一位老者须发皆白,面泛红光,起身慢慢凑了过来。 曹继武依稀记得,他就是当年那个送鹅毛扇的老人,于是连忙起身让座。 老者也不客气,欠身坐了下来:“听公子口音,应是本地人吧?” “不瞒老丈,小子姓曹,名继武,本地曹家庄人氏。” “这就是了!”老者点了点头,捻须说道,“不知你可认识曹秀才?” 除了曹文恭之外,曹家庄还有两个秀才。因此曹家庄有三个秀才,远近闻名。所以曹继武不知道老者说的是哪一个,于是反问道:“哪个曹秀才?” 老者拈须慢慢说道:“姓曹,讳士章也。” 金日乐连忙抢着嚷嚷:“那是他老子的老子,怎能不认识?” 老者闻言一愣,旋即惊道:“原来你是魁元兄的小外甥!” “好家伙,他老子的老丈人,你也认识?”金月生吃惊叫道,“这么说来,你一定是这一带的老油条了!” 瞧这话说的!普空没规矩,三兄弟之间,糙话习惯了,二金没把老者当外人。可是人家老者习惯吗? 要不是年老,人家差点跳脚了。曹继武敲了金月生的脑壳,急忙向老者道歉。 静而不争,老者抚了抚胸口,慢慢吐气。 过了一会儿,曹继武察言观色,见老者气消了,忙问道:“老丈怎么知道我家外公?” 曹继武说话比较有礼貌,老者心情舒服了些,于是慢慢道来:“老朽也是郑家村的,离魁元兄家并不远。曹家村三个秀才,郑家村两个秀才,皆远近闻名。郑家村的秀才,即老朽与魁元兄是也!” “那你和我外公要好?” “那是当然!” “敢问老先生名讳?” “老朽也姓郑,取字明泊。” 老者话音刚落,金日乐立即叫道:“非淡泊以明志,名字贼好听!” 这个‘贼’字,郑明泊听起来极为别扭。那个“好”字,金日乐也比较跑调。 曹继武急忙解释‘贼’的意思。辽东话,‘贼’就是‘很’的意思。 然而大清起于辽东,老者听了曹继武的解释,更加的不舒服。 曹继武见状,急忙对郑明泊解释道:“我们是万年寺渡叶的徒孙,老丈不必多心!” 无暇禅师师徒三人,在这一带极有影响力。但人家都可是正经大师,眼前的三个少年,明显属于痞子类型。因此曹继武搬出了他们的名号,郑明泊顿时疑惑起来。 由于渡石经常下山行医,郑明泊对他比较熟悉,于是向曹继武询问了一些渡石的特征。曹继武准确地说出了渡石的音容笑貌以及习惯特点,郑明泊这才放下心来。 金日乐忍不住又要插嘴嚷嚷,被曹继武暗中踢了一脚。 这时店小二端着托盘上来了:“客官要的,六碗白饭,一份炒瓠瓜、一份凉拌蒸六蔬、一份木须肉外加一份清蒸鲤鱼。” 菜上完了,店小二忽然注意到郑明泊,惊讶道:“呦,郑老先生也在这!那小的就把您的那份,也端这来?” 郑老先生冲小二微微点头。 曹继武见状,把自己的饭推给郑老先生:“老丈,您先请!” 郑老先生连连摆手:“你们都饿坏了,还是你们吃吧,老朽的那份,马上就到。” “哎呀!吃个饭又不是娶媳妇,磨叽什么!” 金日乐夹起一块鱼肉,就往嘴里塞。二金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吃相相当的不雅,郑明泊在一旁偷乐。 过了一会儿,郑老先生忽问金日乐道:“炕饼是什么东西?” 炕饼都不知道?老糊涂了?金日乐含着一嘴的鱼肉,一脸愣蒙地看着老人。 曹继武咽了一口饭,急忙解释道:“ 面团做的,就像咱们这里的糍粑贴,放在火上烤出来的。” 江南没有锅贴,不过曹继武的解释,郑老先生也听得明白。 这时,店小二端来了郑老先生的一碗白饭,一盘豆腐和一壶酒。 郑老先生倒了一杯酒,端起酒杯正要喝,忽然察觉到二金眼馋,于是问道:“二位公子,要喝吗?” “这感情好!” 金日乐大叫一声,伸手闪电般地抢过了酒杯。 然而曹继武却一把按住了金日乐的手,瞪了他一眼:“回去不怕挨揍?” “你算老几?多管闲事!”金日乐大为不满,“你不多嘴,铁头会知道?” 曹继武很不高兴:“满身的酒气,还用得着大爷多嘴吗?” “就一杯!” 金日乐开始祈求了。 曹继武从金日乐手里抠出了杯子,毫不客气:“等出了师门再说吧!” 二金老大没趣。 郑老先生想了一下,忽然放声大笑,指了指三人道:“原来你们偷溜出来的。” 曹继武面色迥然,二金没皮没脸,白了郑明泊一眼,继续闷头吃饭。 第18章困惑 曹继武三下五除二,吃了两碗白米饭,用袖口擦了下嘴角,想要向老先生打听母亲的状况。 但此时老先生正吃得津津有味,曹继武又觉得不便打搅,于是转头看了看二金。 这两个家伙许久没沾过荤腥了,一手端着碗,一手在鱼上斗筷子。金日乐忽然瞅准时机,快速夹了一块鱼肩肉。然而正当他要起筷子时,金月生已闪电般夹住了金日乐的筷子。 二人互不相让,推来攘去。 金月生使坏,突然撤筷。金日乐收手不及,那块肉顿时跳起半空,不偏不倚,跌落在郑老先生的碗里。 曹继武赶忙道歉:“老先生休怪,二位师弟失手,请多多包涵!” 郑老先生叹了口气,合掌摇头念道:“罪过!罪过!” “到嘴的肥肉都不整,虎哨子!” 金日乐一脸坏笑,曹继武急忙踢了他一脚。 好在郑明泊不知道‘虎哨子’是什么意思,要不然非掀桌子不可! 原来郑明泊信佛吃素,曹继武急忙起身:“小子给老先生换一碗。” 郑老先生连忙扯住了曹继武:“小侄孙,不必不必,咱们有缘,想必这也是佛祖有意为之,不必介意!” 佛祖也吃肉?想吃肉就直说嘛,还要整了个这么大牌的幌子,这姜还真是老的辣啊!金日乐忍不住要调侃,曹继武急忙踢了他一脚。 曹继武把碗又放了下来,打圆场:“老先生原来也是修心不修口!” “平时却是不大吃荤。”郑老先生想了一下,疑惑道,“听你的口气,想必你的师父,倒是有济颠遗风?” 曹继武咧嘴一笑,不好意思揭短。 金月生却急忙嚷嚷:“老丈猜的一点也不错。师父比我们还喜欢玩。他虽然是个和尚,却对经文狗屁……” 曹继武很生气,敲了他的脑壳。 被打断了兴头,金月生很不高兴,踢了金日乐一脚。金日乐咧嘴歪眼,一脸皮相,踢了曹继武一脚。桌子底下,三兄弟顿时较量起脚法。 桌子哐哐当当乱晃,郑老先生哈哈大笑:“不知是哪位大师,教了你们三个顽徒,背后竟敢漏师父的坏账!” 二金又要说,曹继武抢先瞪了一眼:“闭上臭嘴,还不快吃你们的肉饭!” 二金于是埋头吃饭,不再理会周围。 曹继武转头对郑明泊道:“他俩一向如此,让老先生见笑了!” “哪里哪里,你们三个极为有趣!”郑老先生忍住笑,“想必令师绝非等闲之辈,敢问尊师法号?” “普空。” “普空?”郑明泊一脸的诧异,“怎么从未听说过?” 金月生解释道:“铁头和尚喜欢清静,极少露面,你不知道,不足为怪。” “绝对不可能!郑明泊自信满满,反驳道,“这九华山老朽经常去,各寺的僧人,老朽都认识,可是从未听说过普空大师。” 金日乐抢着道:“铁头和尚如今是万年寺的方丈。” 郑老先生捻须疑惑,摇头道:“万年寺讲经的,不是德光大师吗?” 老人竟然不上趟,金月生嚷嚷道:“禅池大师知道吧?那是我们师叔。” 金日乐附和道:“高人不露真容,即使在山上,铁头和尚那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你不知道,也是应该的。” 郑明泊闻言,陷入了沉思:禅池?师叔……那就是禅池的师兄。禅池的师兄……禅池乃渡叶大师的弟子,渡叶大师的弟子,禅池……禅…… 郑明泊低头沉思,金日乐悄声对金月生道:“瞧,咱们好心好意,他竟然进了鬼叉洞里。” 金日乐话音刚落,郑明泊忽然一拍桌子,哈哈大笑。这一下,把三兄弟吓了一大跳。 金月生疑惑地看着曹继武:“师兄,你这个乡亲,犯了羊羔疯!” 郑明泊笑了好大一阵,对三兄弟叫道:“怪不哩,怪不哩,陈敬之这小子,打小就是调皮捣蛋的主!” 三兄弟闻言,面面相觑。 金日乐对着金月生一撇嘴,小声道:“这老犊子,能揭师父的老账!” 幸亏金日乐声音小,郑明泊没听见。 “陈敬之乃陈家村人,少时与你外公郑魁元,还有你爷爷曹士章一块上学。三人经常逃学戏水,尤其是陈敬之,最为调皮。他的父亲怕他学坏,就把他弄到了万年寺。哪知后来,他还是跟着一个叫云摩的妖道鬼混。真是可惜啊!” 郑明泊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不住地叹息。 原来郑明泊也对云摩有误会,曹继武从未听说过爷爷的事,于是岔开话题:“老先生知道我爷爷的事?” “这是当然。” 郑明泊肯定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当年辽东兵败,沈阳陷落,曹士章投笔从戎,找到了郑魁元和陈敬之。当时郑魁元刚结婚不久,陈敬之也做了和尚,没想到三人一见面,就一拍即合。后来听说祖大寿降清,曹士章愤而自杀,郑魁元偷偷回来了,陈敬之却不知所踪。” 直到此时,曹继武才知道曹士章殉国的往事,黯然神伤。 金月生见他面色不佳,劝道:“师兄节哀,事情已过很久了!” “是啊,是啊!”金日乐也劝道,“大师兄,要怪就怪那个祖大寿。” 郑明泊拍了拍曹继武的肩膀:“你也不必悲哀,你已长大成人,该为自己选择路了!” “我……” 曹继武愣住了。 郑明泊点了点头,无奈叹道:“社稷倾覆,山河破碎,老朽一把年纪,已经无所谓了。可是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 曹继武闻言,陷入了沉思。 天下大势,曹继武有所耳闻。普空经常性地暗中出山,一定是在帮助义军。他在尽微薄之力,然而即便如此,普空的意思,好像不太愿意曹继武走他的老路。这种感觉,时常让曹继武纳闷不已。 但师父自有安排,曹继武没有发言权,还不如想想其他能把握的事情。 过了半晌,曹继武忽问:“老丈可知家母现况如何?” 郑明泊愣了一下:“你想见?” 曹继武点头。 郑明泊想了一下,叹道:“禅池大师曾到过郑家庄,据说已将她安置在一处隐蔽之所。具体位置,老朽也不知道。你不如与你师商议,陈敬之必有话与你讲。” 郑明泊似乎知道些秘密,但他老经世故,言尽于此,是不会再答了。 曹继武只得点了点头:“多谢老先生指点。” 郑明泊也点了点头。 大家沉默了一会,郑明泊忽问道:“你们瞧瞧,街上的人们,有什么不同?” 三兄弟忙向街上张望:只见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天呐!” 曹继武忽然大叫了一声。 “师兄,你也得了羊羔疯,大呼小叫的!” 二金吓了一大跳。曹继武不理他们,小声道:“刚才我在街上逛时,便有此疑问,后来耽搁了。你们看:大家有的剃了头发,梳了辫子。有的还是原来的装束。” 二金从小生于辽东,对发辫见惯不惯。而来九华山已近十年,对拢发包巾,二金也是极为熟悉。 听曹继武一喊,金月生才忽然明白:“是啊是啊!老先生快说,这是怎么回事?” 郑明泊叹了一声,缓缓说道:“鞑子来了,要剃发易服。不遵从的,格杀勿论。而明军来了,会把剃了头的,全部杀掉。这可苦了百姓,造孽啊!” 三兄弟震惊不已:“为什么?” 郑明泊喝了一口酒,叹着气道:“鞑子剃发易服,从内到外,要灭我华夏。其狼子野心,万年不变!而明军则认为,凡是剃了发的,皆是鞑子一党。这是剃也杀,不剃也杀。哎!一边魔鬼,一边恶煞,早晚这池州府,将无人也!” 只要天下大乱,最先遭殃的,肯定是百姓。当年的朱元璋,也是靠杀人起家的。所以明国的建立,也是累累血债。只是人家是胜利者,被成了正统而已。而如今的清国,正在继续着明国当年的故事。 所以对于百姓而已,明国和清国,没有太大的区别。他们想杀人,理由大把的是,根本用不着和谁商量。 曹继武沉默良久,感慨万千。 过了一会儿,外面忽然大乱起来,街上的人们,没命地乱窜。 郑明泊慌忙道:“你们三个快走!” 话音刚落,外面惊恐地大喊起来:“乱匪来了,乱匪来了!” “乱匪是……” 曹继武没说完,店小二就跑来,催促道:“乱匪就是明军,这帮人是见人就杀,你们赶快走吧!” 金日乐闻言,也忙劝道:“大师兄,铁头和这帮人有一腿,咱们还是少管闲事!” 自从普空当了住持,自然不用再为衣食发愁。然而他下山的次数,竟然比以往还要多。具体去干什么了,这在三兄弟当中,早已不是秘密了。 曹继武掏出一两银子,递给店小二:“老先生的一起算,不用找了。” 店小二连忙接过银子,再次催促:“快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然而小二话音刚落,门口就有好几个人,被乱匪戳翻。 竟然乱杀无辜!曹继武生气了,却被二金死死摁在了椅子上。 外面走进来七八个匪兵,为首的头目,满脸的麻子,拉着一条长棍,一脚踢开横在门前的尸体,脚尖勾了一张凳子,一脚蹬了凳子面,戳着长棍冲众人大叫:“本大爷不更名,也不改姓,江湖人称‘张三杆’的,就是大爷我。本要杀光没毛的,但爷爷今日不喜杀生,每人交出一两银子来,免死。这店窝藏鞑子,要交十两银子。谁不听话,老子就砍他脑壳!” 张三杆?怎么这么熟悉! 曹继武忽然想起来,于是挣脱了二金,冷笑一声:“一会儿叫爷爷,一会儿又叫大爷,从没见过如此孝顺的!” 横行多日,从未见过大半蒜!张三杆撑圆大眼,恶狠狠地朝曹继武吐了一口唾沫:“爷爷纵横徽州府、打遍池州府、扫荡安庆府、威震太平府,整个南直隶,声名远扬,还从没冒出过,像你这么个瓠瓜瓜!” 这家伙一阵大吹特吹,曹继武觉得好笑,于是换了一副笑脸:“乖孙孙,大爷一抬眼,怎么又看到个瓜瓜孙?” 张三杆大怒,一杆子戳来。 名师出高徒,此时的曹继武,早已不是当年的稚子幼童。眼见杆头戳来,曹继武微斜身,两手一把扣住了杆头,气沉丹田,双脚猛一蹬地,两边腰眼一拧,大喝一声: “撒手!” 一股大力飞涌而来,张三杆顿时滚了个跟头,倒飞出一丈多远。 一众小喽啰,大惊失色。 张三杆灰头灰脸地爬将起来,跳起来大喊:“小的们,快给我上!” 众喽啰被曹继武刚才喝一声,犹如惊雷云中来,脑袋“嗡嗡”作响,对张三杆的话,竟然充耳未闻。 张三杆气急败坏,朝几个喽啰踢了几脚,众喽啰终于醒了过来。 “四爷,这人好厉害,咱们恐怕打不过!” “好汉不吃眼前亏,四爷,识时务吧!” …… 碰上了个硬茬,小喽啰们不愿当炮灰,一通嚷嚷,张三杆这才冷静下来。征战这么多年,他还从没被人夺过棍。 “软柿子到处都是,咱还是撤吧,四爷!” 一个小喽啰又来提醒,张三杆脚软嘴却不饶人:“你个小瓜瓜,爷爷早晚削了你!” 张三杆手一摆,众匪一道烟溜了。 曹继武要追,被郑明泊和店小二拉住了。 金月生忍不住夸道:“师兄的‘天王倒拽’,好厉害!” “大师兄一个人就把他们吓跑了,真厉害!” 一众旁观者,也纷纷卖力地赞叹。 …… 曹继武坐了下来,问郑明泊:“他们无故杀了人,你们为什么不让追?” “他们打着大明的旗号,我们乃是大明子民……”郑明泊叹了口气,“哎,还是算了吧!” 曹继武不大理解,又来追问:“他们这明明是土匪,杀人越货,心中哪里还有大明?” “他们也是打鞑子的!”店小二凑上一步,抢着回道,“他们只杀剃头的百姓。只是也来强逼勒……哎,如今这世道,没法过日子!” “他们也打鞑子?” 曹继武一脸的诧异:“这帮人看见鞑子的旗帜,早就被吓跑了!” 郑明泊唉声叹气,感慨道:“他们只是杀了人,可鞑子是要亡国灭种的啊!” 曹继武默然了。 …… “哎,老了,不中用了!” 郑明泊叹了一声,恍恍惚惚地离开了。 曹继武心中不快。 金日乐摇了摇头:“刚才那老先生傻了吧?” 金月生笑了:“师兄的魂,也跟着那老先生去了!” “胡说什么?” 曹继武埋怨了一句,起身离去。 “师兄生气了,快走!” …… 此时的镇上,到处凌乱不堪,挑子乱七八糟,街上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尸身,血迹染红了整条大街。刚才还热闹的集市,转眼之间变得罗刹世界。一路上,三兄弟触目惊心。 满目疮痍,无能为力,伤心之地,不便久留!曹继武快步走出了集市,漫无目的地乱走,二金紧紧尾随其后。 “师兄,大师兄傻了吧?” “胡说,师兄在伤心,这个时候别去烦他。” “这都走了半天了,要走到哪里去?” “我也不知道,前面有条河,咱们在那休息一下吧。” 金月生说完,拉了曹继武,靠向河边。 三人并排坐在一片草丛中,默默无言。 曹继武两手托腮,静静地望着波澜不惊的河水。 为什么土匪杀了人,而大家却默默忍受?这个他实在是无法理解。鞑子要亡国灭种?这个让曹继武心惊不已。 将来要去何方?鞑子那里,曹继武肯定不愿去。然而残明的队伍,竟然如此行径,曹继武也是厌恶至极。 二金明白曹继武心中所想,然而却苦于不知如何劝解。他们俩身为满人,当然不愿替汉人说话。然而近十年来,同吃同住同习艺,三兄弟坦诚以待,不拘小节,早已胜似亲兄弟。 金日乐拿了一根长草,不住地拍打河水,心中焦躁,脱口而出:“哎呀,大师兄啊,你就别闷闷不乐了。汉人向来如此,杀别人,杀自己人,从不手软的!” 金日乐当面揭了汉人的短,曹继武好像没有听见。 “师兄,乐乐说话口无遮拦,别往心里去!” 曹继武仍然没有说话。 金日乐不耐烦了:“想当年,辽东女真和汉人,相互对攻,双方都死了许多人,三爷外公,也是被汉人杀死的。但你睁眼看看,咱们不也成了兄弟?” 曹士章自杀殉国,金日乐这话,有些同感,曹继武抬眼,两眼无神。 “乐乐说的没错,当年辽东大战,他外公被祖大寿的大炮炸伤,撤离不及,被赶到的明军骑兵杀死了。你爷爷和他外公,原本就是死敌。” 曹继武不敢相信,两眼空洞,望着金月生。 他们说的都是事实,曹继武还是不由自主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金月生笑了:“祖大志都投降了,还有什么不清楚?况且我们俩小时候在关外,几乎每日都是打啊杀的,早已对生死见惯不惯了!” 确实如此,关外苦寒之地,明金连年征战,死伤无数,刚才的惨状,在二金眼里,确实算不上什么大事。 你杀我,我杀你,谁实力强,谁就存活,这本是正常现象。人的感情,改变不了现实,唯一可行的途径,就是让自己变得强大。 二金也是一片赤诚,曹继武能够切身感受到。 过了一会儿,曹继武回过神来,心中之所堵,终于可以放下了,心情也为之一畅,长长疏了口气,对二金感慨道:“是啊,还是咱们在一起好!” “大师兄,你终于开窍了!” “多谢二位师弟费心!” 金月生一把揪住曹继武的肩领:“师兄,我们可不要嘴,到底怎么谢我们?” “是啊,大师兄,你嘴上功夫了得,这回得来点实在的!” 金日乐也凑过来掏曹继武的腰带。 一路上,逍遥豆早被二金吃光了,此时曹继武被他俩抓住,挣脱不开,忽然注意到清澈的河水,于是灵机一动:“这样吧,我叫你们凫水,如何?” 流云涧的潭水并不深,所以二金来了江南将近十年,乃是两只旱鸭子。曹继武如此提议,二金高兴地跳了起来:“好主意!” 曹继武两手抓住二金的腰带,突然大力一送,大喝一声: “下去!” 扑通、普通,接连两声,二金像两块大石一样,被跌入水中。曹继武哈哈大笑,随即也跳了下去。原本平静的河水,顿时被三兄弟搅得天翻地覆。 第19章双镖合璧 白虎天边胭脂红,青龙柳下草色青。袅袅河边烟升起,香飘十里晚风吹。 “师兄,你真是神通广大,你瞧,不一会儿功夫,就抓了这么多鱼。” 金月生面带笑容,一边翻鱼一边说道,“记得有一次,我爹带我去抓鱼,他拿了鱼叉,磨叽了老半天,才只弄了三条小鱼。” 金日乐嘻嘻笑道:“那是因为辽东的鱼,都他娘的贼精,哪像这里的,用手一抠腮,连动都不动。” 金月生很奇怪:“你以前抓过鱼?” 金日乐神秘地一笑,摸了摸脑壳,反问道:“北琴海你知道吧?” “这个当然。”金月生叫道,“据说那是辽东最大的海子,有上千里远呢!” 金日乐点了点头:“我家原本就是那里打渔的。” “净扯犊子!”金月生不相信,“那你怎么不会凫水?” 金日乐摇头叹道:“我们全家人,就我不会。打渔弄不了几个钱,还老他娘的受人欺负,所以我爹就去打仗了。后来我爹做了将军,当年我才四岁,他不愿我长大以后再去打渔,就把我弄到了盛京。再后来就和你一起,到了这个鬼地方。” 这一下引起了同感,金月生感叹道:“我家原本是猎户,猎户也弄不了几个钱,还要给官府孝敬。家里起早贪黑,也吃不饱肚子,我爹就改行经商,再后来他也去参了军。” 金日乐叹息一声,一边添火,一边问曹继武:“大师兄,你呢?” 曹继武闻言,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帮父亲牵牛扶犁以及帮母亲采桑的快乐场景。 …… 见曹继武半天没反应,金日乐捅了捅他的腰眼。 曹继武回过神来,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无奈和伤感:“我家原是这里种地的,后来牛被官府抢去了。地种不成了,我爹就去教书。后来你们的人打了过来。书也教不成了,和你们的爹一样,他也去参了军。只不过,他们如果见了面,定不会像我们这么亲热!” 二金闻言,闷闷不乐。 金日乐讨厌沉闷,过了一会儿,不耐烦地叫道:“老子是老子,和咱们没关系。咱们只过咱们的,懒得理他们的破事!” 金月生也跟着叫道:“行,咱们在一块,就不提他们了!” 三兄弟毕竟近十年的感情,这比亲人的感觉更为实在,更贴切,也更有感觉。 曹继武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看天色,叹道:“今天天色已晚,恐怕回不去了!” 金月生笑道:“这样更好。” 曹继武皱了皱眉头:“今晚真不回去?” 金日乐抢先嚷嚷道:“这个不用担心,师父数日不归,他不会知道的。” 三兄弟好不容易跑出来一次,其实都不想早早回去。 曹继武使劲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心中暗忖:师父每次下山,都是一连几日不归。这两个家伙,在山上快憋疯了,就陪他们耍一耍吧,习武毕竟无趣的要命。 曹继武打定了主意,仰身躺了下来,找辙笑道:“哎!跟着你们两个赖皮,总没好事,我看这挨打,一定是逃不掉了!” “既然逃不了,那就先尝尝滋味,免得到时大呼小叫的!” 金月生拿了一根木棍,朝曹继武屁股上戳了过来。 “兔崽子,你要干什么!” 曹继武霍一下跳了起来,抽了一支带火的木柴挑了过去。 金月生急忙跳开,哈哈大笑,转身就跑。 “别跑!” 曹继武不依不挠地追。 金日乐哈哈大笑,跳起来起哄:“大师兄,他脚乱了,快挑他脚!” “师兄,大师兄拐了肘,快刺!” …… 两个闹腾,一个看热闹起哄,这三兄弟,玩得不亦乐乎。 爽朗的笑声之中,忽然钻入一声阴冷的笑声,犹如寒夜里一丝枭鸣,在空中阵阵回荡。三兄弟的神经顿时紧张起来。 此时傍晚的微光朦胧,二十步之外,一颗垂柳树干旁边,一个冷冷的背影,伫立在河边。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三兄弟暗捉镖在手。 曹继武定了定神,前踏五步,立身喝道:“什么鸟人,敢在此败兴!” 那人一阵冷笑:“凭你这句话,老子就可以杀你了!” 曹继武冷哼一声:“好大的口气,不怕闪了舌头!” 这话刚说完,背后隐隐一丝不祥,曹继武心中一凛,急叫: “背后有人!” 二金闻言,骤然捻脚。 背后果然有一人,阴冷面容,鹰眼戟眉,正悄无声息地接近三兄弟。 这人腰挎一把宝剑,浑身冷气森森,犹如幽灵一般,悄无声息,伸出两只鬼魅似的双手,要捉二金。 然而他正要扑身下手之时,二金忽然转过了身。 剑客心中一惊,遂停了脚步。 二金也是暗暗心惊,金月生喝骂道:“哪来的混犊子?胆敢背后偷袭!” 还有三尺,就可以得手了。可惜还是被发现了,这样警觉的少年高手,剑客还是第一次见识。 剑客冷冷一笑,竖起大拇哥,冲二金点了点头,语气坚毅却阴冷:“高,实在是高,果然名不虚传!” 话语虽然是在夸赞,但剑客的声音里夹着一股阴劲,让人浑身的不舒服。 金日乐很不高兴:“拍马屁的口气真他娘的难听,背后偷袭,就你这犊子,绝不是什么好鸟!” “看镖!” 二金一上一下,同时打出飞镖,奇袭剑客膻中和水分两处大穴。 冷脸剑客不慌不忙,瞅准时机,左手身前轻轻一晃,就夹住了两支镖。其手法之巧,力道之精,让人叹为观止。 二金忍不住赞道:“好厉害!” “镖法也不错!” 剑客冷冷地赞了一声,接着对前面的人叫道,“荣将军,还继续吗?” 话音刚落,冷面人脚尖轻点,轻飘飘地飞退了十步之远。 金月生见状,回头悄声问曹继武道:“师兄,冷面人的武功极高,怎么办?” “打败了前面这个,就有希望。” 金日乐扭头悄声道:“那后面这个鬼脸怎么搞?” “那人已退了,凭他的秉性,不会再插手了!” 冷面人如果想出手,就不会退开那么远。听了曹继武的分析,二金觉得有理,急忙回身,抽镖在手。 三兄弟落位三才阵,全力对付前面的敌人。 前面这人,身材高大,背插双杆短枪,背对三兄弟。 他忽然冷冷地一笑,有些惋惜:“好好的一个苗子,就这么着被老子杀了,太可惜了!” 话音刚落,短枪客骤然转身,一双大眼如判官,凶狠血红,根本无视三兄弟的存在,大踏步走了过来。 “这人轻视咱们,我先出手。” 曹继武小声提醒,二金点了点头。 短枪客耳力惊人,听见了三兄弟的切切私语。但他根本没把三兄弟放在眼里。 距离合适,短枪客右手翻过肩头,要从背后拔枪时,曹继武突然出手了。 一支柳叶镖,轻飘飘地溜向曲池穴。 短枪客冷哼一声,左手轻轻一挥,就拍去了曹继武的镖。 曹继武的手法,相当拙劣。短枪客没费吹灰之力,顿时得意忘形,哈哈大笑:“就这么点本……” 一点黑影带着尖啸,直取天突。 短枪客根本没有在乎,大踏一步,左手一拍,将镖格飞。 他刚要得意大笑,然而笑容却僵在了脸上。 因为又一点黑影紧跟前镖之后,趁着短枪客左手一拍的缝隙,擦着掌缘钻了进来。 原来这是双镖,一前一后,后镖紧贴前镖之后,双镖紧连一线,短枪客却看成了一镖。 这个致命的错误,顿时让他陷入绝境。他的右手还在背后拔枪,左手已经偏离了合适的防御位置,小小的柳叶镖,见缝插针,直奔天突而来。 此招乃三兄弟的绝学——双镖合璧,其灵感来自于固荣和阿鲁奇的双箭合璧。双镖前后紧贴一线,由于视线的原因,对面的敌人,只能看到前镖,所以非常的隐秘。 短枪客的瞳孔慢慢张大,颈根一紧,死神的穿刺之声,隐隐到来。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犹如闪电。 当—— 一声脆响,冷面剑客的剑尖,及时地荡开了后镖。 但即便如此,枪客襟口,还是被镖尖划开了一道口子。他惊魂未定,久久回不过神来。 剑客回身,冲着二金,挤出一副相当不自在的笑容,连连赞道:“好镖法,好镖法!不愧为锦城飞将的弟子!” 眼前剑客的面容,普空好像曾经说过,曹继武想了一下,忽然叫道: “祖泽志!” 剑客闻言,大吃一惊,随即哈哈大笑:“你怎么知道是我!” 然而还没等曹继武回答,短枪客突然拔枪,飞刺而来。 祖泽志一把揪了他的胸口:“裕荣!你要干什么?” “我……我要杀了他!” 成名高手,阴沟里翻船,颜面尽失,短枪客自然歇斯底里。 三兄弟知晓了二人的身份,金月生很不高兴,冲裕荣吐了一口唾沫:“满洲正蓝旗第一勇士,我呸!” 裕荣急红了眼,非要杀人。 金日乐顿时乐了,伸头冲着裕荣一阵吐舌挤眼:“斗败的蛐蛐还要耍威风,看来要撞鸡屁股了!” 这下被金日乐拱火,裕荣彻底大怒,几乎发了疯。 祖泽志无奈,点了他的穴道,硬生生地将他拖走了。 祖泽志和裕荣二人,这次本是奉命前来杀曹继武的,并趁机带走二金。两人本来的计划,是祖泽志从背后突袭,出手制住二金。剩下的曹继武,由裕荣解决。 然而曹继武得渡叶大师亲传《无暇神相》,灵敏辨识,第六感超强。他及时察觉到了背后的祖泽志。 这一点大大出乎祖泽志的意料。 这次行动,本就是以强欺弱,实力派祖泽志很是不屑。但是甲弑营的命令,他又不得不从。当曹继武点破了祖泽志的所在。正面以强欺弱,祖泽志拉不下脸,所以破了二金的镖之后,他便撤开了。 镖法不比其他武功,对时机的要求极为严格。把握不准时机,扔出去的镖,等于白扔。只有实战,才能真正提升辨识时机的能力。三兄弟虽然跟随名师,但实战甚少。所以二金冒冒失失地出手,暴露了三兄弟的实力。 对于实战经验丰富的裕荣来说,自然瞧不上初出茅庐的青柿子。因此他自信满满,大咧咧地进攻。 正是因为他轻敌,曹继武先发一镖,进一步让他自己大意,同时也分散了他的注意力。金月生的镖及时跟进,但还是被裕荣挡开了。 金日乐的出手,走在金月生手肘之下,因此大意的裕荣,根本就没看见。然而背后的祖泽志,却瞧得清清楚楚。凭他多年的经验,知道大事不妙,来不及细想,拔剑飞身,才救了裕荣一命。 整个过程,三兄弟配合的天衣无缝。 如果前面是祖泽志,他也没有把握躲过金日乐的暗手。因此祖泽志对三兄弟大为佩服。 以祖泽志高傲的性情,对裕荣刚才的表现,自然是大为不齿。但顾及同僚的份上,祖泽志还是把他拖走了,免得丢人现眼。 整个战斗结束了,对方不是武功不济,而是因为秉性而撤,三兄弟回味刚才,久久不能平静。 第20章无暇神相 月黑风高夜,到处伸手不见五指。从云缝中钻出来的几粒星星,却是极为的显眼。几声悠长的枭鸣,在夜空中阵阵回荡,惊悚的让人毛发直透冷意。 祖泽志心中不快,裕荣却愤愤不平。前面有人,二人急忙停住了脚步。 一人持一拐,悄悄走上前来,语气冷硬而霸道:“人呢?” 祖泽志叹了口气,行礼回道:“属下无能,我们失手了!” 持拐之人闻言,面露惊异之色。 裕荣愤愤地叫道:“本可以完成将令,杀了曹继武,可是……” 祖泽志冷哼一声,转身径自而去。 “祖泽志,你……” 祖泽志头也不回地走了,持拐之人愤愤地用拐敲了敲地面。 左边背刀客怒道:“祖泽志太无理,这样迟早会出事,头领不如亲自出手,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 “是啊!”右边背剑客也附和道,“这祖泽志也太不像话,我看他早有反意,头领还是提防为妙,免生后患!” 持拐之人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持拐人叹了口气,缓缓说道:“祖家家世显赫,在我大清多占要职,家大根深,所以祖泽志要造反,不大可能!” “头领,这……” 持拐人摆手制止了背刀客:“不消说了,一定是裕荣将军大意失荆州,祖泽志觉得颜面扫地。” “头领,我……” 裕荣想分辩,但被持拐人狠狠地瞪了一眼。 持拐人命令裕荣:“追上祖泽志,并向他道歉!” 裕荣老大不乐意,赌气道:“我不去,我讨厌看见那张鬼脸!” 持拐人闷哼一声,掌力一震,直接将拐头摁入地面七寸有余。 背刀客见持拐人生气了,急忙小声劝裕荣:“算了,算了!祖泽志毕竟是自己人。自己人讨厌自己人,岂不被人笑话?败了并不可耻,败了不可失去理……” 裕荣很不高兴,嘟囔道:“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怎么不去找那张鬼脸?” 背剑客闻言,不高兴了:“若不是你粗心大意,以你二十年武艺,怎会败给三个毛小子?既然败了,下次找机会,赢回尊严就是了。哪有像你这样的,怒极而狂,硬要呈匹夫之性,女真人的脸,全让你给丢尽了!” “你……” 裕荣火冒三丈,拔出了短枪。 火并即将发生,持拐人怒了:“裕荣,我的话不算数了!” 背刀客急忙打圆场,推搡着裕荣离开了。 持拐人冷哼一声,转身消失在夜幕中。 …… 三兄弟刚刚经历了一场凶险。 祖泽志和裕荣此行的目的,此时已被精明的三兄弟瞧破。如果他们得手,曹继武身死无疑,二金却不会有什么大碍。 三兄弟彼此心照不宣,静静地沉默。 金日乐喜欢闹腾,首先打破了沉默:“大师兄,还是你厉害,竟然能感觉到身后有人!” “他们是来杀我的!” “师兄,别伤心,有我们在,他们不敢伤害你的。” “裕荣发疯,祖泽志若不拦,恐怕我现在已是死人了!” 金日乐愤愤地叫道:“裕荣不是女真人,下次三爷要是见了他,一定整死他!” 曹继武摇头,无奈道:“你们女真,我却为汉,他们这次没有成功,下次,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金日乐闻言,拍了拍曹继武的胸口,安慰道:“大师兄你别担心,他们要杀你,首先得杀了我。” 金月生也来安慰道:“师兄,实话告诉你吧,我们来这鬼地方,就是为了柳叶镖。我想他们的想法一定是,不希望看到柳叶镖还有其他的传人。因而这灾祸,是我们给你带来的。所以师兄尽管放心,他们在杀你之前,必须先踏过我的尸体。” “是啊,大师兄。咱们本就是兄弟,三爷全力帮你的!” 二金坦诚以待,曹继武感觉欣慰。然而一方是新朝贵胄,一方却是前朝遗民,双方阵营不同,最终的分道扬镳,在所难免。 曹继武拍了拍二金的肩膀,感慨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灾祸并非你们引来。两位师弟的关切,大师兄记下了!” 二金闻言,闷闷不乐。 出身这个敏感的问题,嘴巴是解决不了的。金月生烦闷异常,握了树枝,用力地抽打着野草发泄。 金日乐起身,忽然跑进了黑夜中。 这调皮的金日乐,又在捣什么鬼?曹继武、金月生皆不解。 不大一会儿,金日乐溜回来了,凑到曹继武身边:“大师兄,三爷可爱不?” 金日乐左耳插了一朵水仙,两边腮涂了黄泥,双眉挂了节节草,两眼不住的来回转悠,节节草不停上下颤动,十分的有趣。 曹继武和金月生瞬间的愣神之后,顿时笑喷了。 突然一只湿手伸进了自己怀里,曹继武急弯腰,要捉住这只湿手。然而这只手却及时缩了回去,曹继武手里,留下了一团软软滑滑的东西。 曹继武连忙掏出手来,微弱的星光之下,一只花皮白肚大青蛙,鼓着大眼瞪着自己。感觉到五指松动,那青蛙突然窜了起来,顺便洒了曹继武一脸的尿水。 又被金日乐给耍了,曹继武又气又急又好笑,起身追赶。 金日乐围着火堆乱转,手里扔着蛤蟆螃蟹,小虾小鱼,不断地挑逗曹继武。 突然曹继武脚下一滑,倒地之前,就势逮住了金日乐的腰带穗。金日乐眼疾手快,顺势倒地抱着金月生当挡箭牌。草丛纷纷倒落,荡起了三兄弟乱七八糟的闹嚷声。 不大一会儿,三兄弟气喘吁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金日乐嚷嚷道:“大师兄,三爷饿了。” 曹继武不解恨,拿手挠他胳肢窝,金日乐笑得乱滚。 金月生央求道:“师兄,放了他吧,二爷也早饿了。” 曹继武放了手,转身移到火堆旁。 “啊呀,烤焦了!” 曹继武惊叫一声,二金急忙凑过来。三兄弟合力动手,扯了半天,终于将焦鱼揪得干干净净。 金月生庆幸地叫道:“只焦了一半,还有一半能吃!” 金日乐有点幸灾乐祸,笑嘻嘻地叫道:“急什么,火下还有呢!” 曹继武和金月生闻言,合力把火移开,果见泥土松软。二人移开松土,竟扒出了三块硬泥团来。 乐乐又在搞什么鬼? 金月生望着曹继武的呆样,哈哈大笑,拿起一块泥团,朝另只手里的一块轻轻敲去,只见泥片夹着鱼鳞,哗啦啦掉了下去。仅仅几下功夫,两只干干净净的美味,就出现在曹继武面前。 曹继武忍不住叫道:“太会捣鬼了,还有这么玩鱼的!” 金月生手不停,拿木棍把另一只鱼也敲了出来。 不打一会儿,三兄弟合力,三条泥巴鱼,九条烧鱼,几种野菜,被摆弄了出来。 曹继武挑了最大的泥巴鱼和烧鱼,配了上好的野菜,递给金日乐:“乐乐,你先吃!” 金月生一阵发酸:“做小真好,吃最好的,玩最好的,耍最好的!” 金日乐一脸得意:“爹不疼娘不爱的,谁让你是二呢!” 金月生叹了口气,转头对曹继武道:“俗话说的好,小媳妇脚小、嘴长、是非多。得了便宜,还喜欢卖乖!” “你才是小媳妇,三爷看你,就是做小妾的命。” “大师兄你瞧,听见小媳妇三个字,比猫都要馋,连鱼都懒得看了。” “要真是漂亮姐姐,三爷舍不得眨眼睛。但你这黄脸婆子,三爷却懒得睁眼。” …… 二金相互调侃,曹继武哈哈大笑:“一个黄脸婆,一个小媳妇,这家子不热闹都难啊!” “还有你这条烂崽子!” 金日乐掏曹继武的腰眼,金月生也来帮衬,三兄弟的闹嚷声,在夜空中久久回荡。 …… 三兄弟吃饱喝足了,望着夜空发呆。 二金不愿和曹继武分开,金日乐问金月生道:“师兄,你说说,咱俩会不会真的再次被带走?” 金月生想了想,无奈叹道:“有可能!” 金日乐闻言,大为不快。 金月生忽又道:“不过,现在还不能走。” 金日乐不解。 曹继武摇头叹道:“你们不用管我!” 金日乐顿时明白过来:大师兄如今身处险境,我们怎么能弃之而去呢! “师兄说哪里话,我们决不允许祖泽志伤害你。” “祖泽志心高气傲,不会亲自动手,然而其他人,就难说了!” “师兄你别担心,我们一起帮你,决不让他们动你一根寒毛。” “你们身为女真人,如果真这样做,就是背叛。” 二金顿时无言以对。 过了一会儿,曹继武用力吐了一口气:“你们也不必过于担心,我曹继武也不是泥捏的,哪能任由他们欺负!” 金日乐焦躁,狠狠地用枝条抽了一下地面,愤愤的叫道:“咱们学了那么多年,为什么还是被人欺负?” 金月生闻言,忽然翻身起来:“当年我们来时,金拐老鬼就告诉我们:南人多奸,要我们留心眼。常言道,师父都喜欢留一手,咱们师父难道……” 他没说下去,二金转头望着曹继武。 曹继武面色平静,反问道:“你们想一想,师父待你们如何?” “师父不拘小节,和我们有说有笑,待我们比老爹还亲。说心里话,如果不是因为女真人,二爷情愿跟师父一辈子!” “是啊是啊!虽然铁面具不大好,但师父说话有趣,心里热情。不像三爷老爹,整日板着一张脸,说起话来,凶神恶煞的。” 曹继武仰头看天,叹了口气:“大爷每天没命的习武,就是怕师父说我偷懒。所以大爷常常会想,如果我是乐乐,该有多好啊!” “大师兄你心事太重,做不得三爷的!” 金日乐刚说完,突然想起了什么,揪着胸口叫道:“大师兄,你一定比我俩多学了!” 亲娘养的和后娘养的,待遇肯定不一样。二金鬼精,作为大师兄,武功比师弟还差,太不可思议了! 曹继武不慌不忙,从身后拔出笛子来。 二金大失所望,翻身又躺了下去。 笛子虽然好听,但练起来,却极为的枯燥。为了练笛,曹继武曾经把嘴都磨破了。音律符号密密麻麻,二金想想都要头大。 金月生敲了敲竹笛,调侃道:“乐乐这喜欢捣鬼的本领,师兄倒是学会了。” 金日乐闻言,老大不满:“你才喜欢捣鬼!” …… 当今天下竟然是满人的,世间再也没有其他事情,比这个更操蛋的了!既然满人已经盯上了自已,这说明他们认定,自己将来对他们是个威胁。目前没有两位师弟帮忙,自己很难全身。再说了,自己的事情,早晚也瞒不住他们俩,不如坦诚以待得了。 曹继武打定主意,对二金道:“其实那两年,我跟师叔公学了点医术,此外还跟师公学了相术。” 二金闻言,笑破了肚皮。 “你说的是《无暇神相》吧?”金日乐捂着肚子狂笑,“就那本破书,谁学谁就是葫芦脑壳!” 二金对书不感兴趣,不知道《无暇神相》的妙用。于是曹继武将渡叶智退祖泽志,以及自己刚才感觉祖泽志的事,详细地给二金分析了一遍。 竟然能未卜先知!这一下,二金顿时觉得《无暇神相》有用了,央求曹继武教给他们。 曹继武叹了口气,无奈道:“师公不让我传与别人。” 金日乐揪住曹继武的衣领,耍起赖皮来:“谁让你是大师兄?不教也得教。” 金月生也来耍赖:“师公是师公,现在《无暇神相》归你了,教不教就是你的事了。你若不教,我叫乐乐天天蹬你屁股,不让你睡觉。” 金日乐混床,睡觉时到处乱蹬,曹继武很是头疼。 二金耍赖,曹继武无奈,摇了摇头:“《无暇神相》博大精深,如果想学,却非一日之功。” 见曹继武答应了,二金兴奋地跳了起来。 金日乐忽然揪住曹继武的衣领:“大师兄,说话算数,不能耍懒皮!” 曹继武伸出了手掌,三兄弟重重地击了掌。 夜已深了,三兄弟闹腾累了,围着火堆,很快进入了梦乡。 …… 灰云密布的天空,偶尔露出的几颗暗星,犹如恶魔的眼睛,带着朦胧的罪恶。周围一片漆黑,静的可怕。 暗夜中,背刀客小声问道:“头领,咱们还要不要动手?” 持拐人低头思索了起来。 背剑客不耐烦了:“什么狗屁《无暇相术》?我看也不怎么样,天下相面的书,多了去了。基本上都是忽悠人的把戏,没什么了不起的。” “你知道什么?”背刀客不以为然,“其他相术年代久远,无法辨其真伪。然而无暇禅师乃前代高僧,活了一百多岁,死后肉身竟然不腐。就连大明皇帝,也钦赐金身。所以他所传下的,绝非什么忽悠之术。” 背剑客闻言,建议道:“既然如此,咱们到万年寺,找老和尚要就是了,根本不影响现在的行动。” “你想的倒是美!”背刀客瞪了背剑客一眼,“那个什么渡叶,已经死了。再说了,这《无暇神相》,一定是万年寺的镇寺之宝,怎么能轻易被你拿到?” 背剑客闻言,又建议道:“不如趁现在,逮了曹继武,逼陈敬之交出《无暇神相》。” “净出馊主意!”背刀客踢了背剑客一脚,“陈敬之不懂佛法,你又不是不知道。《无暇神相》是佛家的书,万一连普空都不知道呢?” 老是被反驳,背剑客急了,冲背刀客低声嚷嚷:“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该怎么办?” 背刀客建议道:“曹继武不过一黄口孺子,咱们想杀他,随时都可以要了他的命。不如先撤,等库阿痕和乐乎得了书再说。” 背剑客担心道:“万一以后,曹继武成了气候,那该怎么办?” 背刀客反驳道:“整个天下都是大清的,咱们甲弑营这么大的实力,还怕他一人不成?” 背剑客顿时无话可说。 持拐人想了半天,觉得背刀客所言极是,于是一挥手,众人很快就消失了。 …… 曹继武何等知觉!敌人的杀气,早已被他察觉了。于是他一边和二金搭话,一边思索对策。以曹继武现在的武学修为,根本不是敌人的对手。敌人是清国方面的,如果动手,二金一定会左右为难。即使二金选择与自己并肩作战,那也绝非对方敌手。 其人无罪,怀璧其罪,但这块璧是易碎之物,所以杀人得璧,难免会投鼠忌器。因此曹继武刚才说出了《无暇神相》,敌人果然怕得不到这本书,悄然退去。 细想当年,为了练就曹继武非凡的眼力,渡叶时常让他站在钟楼上,观察进出香客的表情和举止;为了练就曹继武非凡的听力,渡叶让曹继武闭眼端坐,静听自己与众多香客解厄释疑;为了练就曹继武灵敏的感觉,渡叶让曹继武躲在佛堂之后,用心感触香客祈祷时的心理活动。 经过渡叶悉心的培养,曹继武早已能活用《无暇神相》。这《无暇神相》虽不是武功秘籍,但由此训练出来的眼力、听力和感觉,却对习武之人,有着极大的益处。 敏锐地感觉到祖泽志背后偷袭,出其不意地击败裕荣,再至察觉持拐人,今日两次遇险,曹继武全赖《无暇相术》和镖法相助脱险。可见当初普空对曹继武的安排,是何等的英明。 此时的曹继武,心中始终萦绕着渡叶慈祥的面容。 …… 日上三竿,太阳刺痛了金月生的眼睛。这小子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 刚一睁开眼睛,金月生看见曹继武眼泛血丝,大吃一惊,朝金日乐踢了一脚。 金日乐惊醒,一屁股坐了起来,不满嚷道:“干什么!搅扰三爷的好梦。” 金月生拿手肘拱了拱金日乐的腰眼,提醒道:“师兄一夜没睡!” 金日乐顾不上揉眼,连忙凑过来瞧,故意惊叫道:“大师兄不会是守灵吧?” 曹继武踢了他一脚:“大爷在想师公。” 金月生笑了:“乐乐果然说对了!” 二金放下了疑惑。 金月生安慰道:“师兄莫伤心,我们一定帮你报仇。” 见曹继武双眼红肿,金日乐心疼安慰道:“大师兄,柳荫下没太阳,你去睡一会吧。” 金日乐少有关心,曹继武觉得心暖,拍了怕他的肩膀:“你饿不饿?” 金日乐揉了揉肚子:“你这么一说,它倒真知道赶趟儿。” “走,咱们抓鱼去。” “那《无暇神相》呢?” “吃了早点再给你们说,快脱衣服。” 曹继武说完,赤条条地跳入河中。 “我也来了!” 金日乐大叫一声,脱了衣服,兴冲冲地跳入了河。金月生紧随其后,也跳了进去。 阳光透过云缝,洒遍大地满满的无私。静静的河水,荡漾起五彩缤纷的光芒,天真无邪的欢声笑语,久久在空中回荡。 第21章过坎 无边无际的蓝天上白云飘飘,羞涩的金乌在云中遮遮掩掩。翠柳映阴河水青,碧草如茵鳜鱼白。荧荧野火点地起,声声笑语满天飞。 金月生一边烤鱼一边挠头:“师兄,你讲了一大堆,我怎么听不懂?” 金日乐也双手捂头摇晃:“是啊,大师兄,三爷也听得晕头转向的。这《无暇神相》听起来,怎么像是忽悠人的玩意儿!” 二金粗通文墨,《无暇神相》对他俩的水平来说,实在是太过高深。尽管曹继武耐心详细地讲解,但二金还是云里雾里的。 渡叶当初教授曹继武时,采用的是以实例和理论相结合的方式。但此时除了三兄弟,周围没有任何其他人。 见二金皆是一脸的雾水,曹继武只得暂且作罢:“《无暇神相》整体,太过于渊综广博,其详细章节,又过于经略简要。你们读的书太少,故而听不懂。不过没关系,以后有机会我先教你们读书。再结合实例详解与你们,如何?” “我看也只有这样了。” 金月生一脸懊恼。金日乐也摊开双手,一脸的无奈。 曹继武告诫道:“我今天给你们说的,不要告诉任何人,特别是金拐他们!” “大师兄你就放心吧,我们从没把老鬼当回事。再说了,这《无暇神相》,连我们都觉得是忽悠,更何况是老鬼他们那智商!” 曹继武点了点头。 阳光突然从朝霞中钻出来,照得曹继武睁不开眼睛。天色不早了,他查看了一下烧鱼,催促二金:“快吃,吃完了赶快回去。” “啊,这么快!” 金日乐也老大不情愿:“三爷还没玩够呢!” 曹继武红尘已经心动,放下了木柴,叹了口气:“这次回去,我打算向师父辞行的。” 二金大吃一惊,连忙凑了过来。 望着他们俩惊讶的眼神,曹继武想了一下,反问道:“你们昨夜不是有疑问,为什么咱们武艺不济吗?” 祖泽志武艺超出三兄弟太多,二金有些懊恼。对于这个问题,金日乐确实感慨过,他见曹继武好像知道原因,于是催促道:“大师兄你快说,别老卖膏药!” 曹继武仰头看天,缓缓说道:“咱们实战不足,功力不够。看裕荣拔枪那一下,我就知道,咱们三个当中,任何一人单打独斗,都不是他的对手。而祖泽志十步之外,就能挑飞咱们的镖,则更是可怕。所以久在山中,难免眼界局限,见识浅薄,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啊!” 二金顿时无语。 曹继武说的一点都没错,但不同的是,二金是被安排而来的。所以未来怎么样,二金几乎从未考虑。而曹继武从进寺开始,便被甲弑营众将时不时监视,因而他的心机,要比二金要深得多。只是曹继武平时不漏声色,二金没有察觉罢了。 金月生一脸的沮丧:“师兄,你说的对,以我们现在的本领,还不是老鬼的对手。到时候,一定又要被他控制!” 逃脱不了金拐的手掌心,这也是金日乐的痛处。金日乐摇了摇头,对金月生道:“老鬼到我家时,我爹还以礼相待,后来不知怎么就翻脸了。你这么一说,我明白了,老鬼一定不会干什么好事。说不定以后,咱们俩也要跟着他,不得不干什么龌龊之事!” 金月生央求曹继武:“师兄,你要走带我一块,我不想被老鬼控制!” “是啊是啊,我也是,大师兄!” 二金拉着曹继武的胳膊,皆是一脸恳切的表情。 然而二金是女真人,曹继武却是汉人。他们的恳求,几乎是不可能实现。但一起吃,一起睡,一起习武,近十年的兄弟感情,曹继武也不想和二金分离。将来成为你死我活的敌人,三兄弟谁都不愿意到那一步。 虽然当初,二金对曹继武有所隐瞒,但小孩子天性,后来就耍在了一起。倒是曹继武时时记得渡叶的话,会让二金觉得神经兮兮的。 二金的真情实意,时时敲打着曹继武的心窝。昨夜劫后余生,曹继武也将《无暇神相》,对二金交了底。此时此刻,随着曹继武完全打开心扉,三兄弟之间,才算是真正的相互真心真意。 然而此时的天下形势,毕竟满汉有别,而‘不可能’这三个字,曹继武又实在是无法说出口。他忽然想起了师父,师父久在辽东,威名远扬,对甲弑营一定很了解。 于是曹继武对二金提醒道:“或许师父有办法。” 金月生闻言,大喜:“师兄说得对,听说在辽东,师父数次搞得老鬼气急败坏,所以师父一定有办法整他!” “是啊是啊,师父神通广大,一定能对付老鬼!” 金日乐笑逐颜开,对曹继武和金月生道,“咱们先吃了鱼,再回去等师父,二位师兄以为如何?” 曹继武却突然愣住了。二金看他面色,非常疑惑,不知道他又在卖什么膏药。 金日乐正要询问,曹继武忽然伸手抢了最大的一条鱼。 “啊,真好吃。你们还等什么!” 好啊,原来是曹继武故意卖关子,戏耍二金。金日乐伸出一只手,掏曹继武的胳肢窝,金月生趁机抢他的鱼。三兄弟又耍闹了起来。 …… 第二天,普空风尘仆仆回到寺中,远远看见二金坐在台阶上发呆。 这俩浑小子,今日怎么这么懒,曹继武哪去了? 普空正要催促二金,忽然转念一想:我且不要惊动他们。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于是普空绕道,从罗汉堂后门偷偷溜了进来。然而普空刚踏过门槛,就看见曹继武横躺罗汉床睡大觉。 为师出去一趟,就这么懒了?普空鼻子都气歪了,顺手从供案上拿起木鱼槌来,高高举起,就要往撅起的屁股上敲去。 这么多年来,曹继武是最刻苦的,今日不应该啊!除了镖法之外,其他武艺,他都在二金之上。也从未见他如此偷懒,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疑惑了一会儿,普空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木鱼槌。 曹继武睡得正香,但双眉却紧蹙,显然睡梦中,也在担心着什么。 一定有事发生了!普空慢慢坐了下来,仔细地在脑海里搜寻:这么多年来,寺中有不少大事发生,但曹继武熟通《无暇神相》,虽说还达不到心如止水的境地,但至少要比两个顽皮强得多。有谁能动摇曹继武的心念呢? 祖泽志?这人心高气傲,正面抗衡,曹继武完全可以运用《无暇神相》,将他激走。 既然不是祖泽志,那一定是…… 金拐石廷国…… 对!一定是他,只有他时不时暗中监视,会给曹继武造成无形的压力。 思索一番,普空心里已有眉目,于是扔了鱼槌,用手捏住了曹继武的鼻子。 此时的曹继武,正在做梦,梦里渡叶给自己讲《无暇神相》,忽然一只鬼怪跳进来,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曹继武透不过气来,浑身使力,然而身体一点也动不了。 “鬼压床!” 曹继武大骇,大喊一声,“金拐老鬼,快放手!” 听到喊声,二金连忙跑了进来。 “好师父快放手,憋死我了!” 普空撒了手。曹继武忙喘气。二金笑破了肚皮。 普空摇了摇头:“梦见老鬼了?” 曹继武缓了口气:“师公正在给我讲相术,忽然一只老鬼闯进来,捂了我嘴,我喘不过气来。” 普空忽然压低声音:“真的感觉到他了?” 三兄弟闻言,很是奇怪。 曹继武立即凝神细察,果然,几道浓浓的杀气,从罗汉堂左侧窗旁传来。 其中两道杀气稍强,曹继武小声道:“师父,金拐和祖泽志都来了。” 普空忽然大声问道:“你怕了吗?” 师父干嘛这么大声…… 师父既然说出,那就一定有妙策。 有师父撑腰,曹继武于是也大声回道:“我曹继武从来都不会害怕!” 普空点头,拍了拍曹继武的肩膀,大声道:“那好,梦里有,世间见,就是缘分。梦里偷袭,世间敌意,那就打败他,让他尝尝厉害。” 师父这是怎么了?这明明就是挑战,岂不要把曹继武往火坑里推?三兄弟大骇不已。 果然外面冷笑一声传来:“陈敬之,别卖关子了,大言不惭!” 话音刚落,门口立即闪出几个高手。 为首一人,头戴翻顶羊羔皮帽,身穿一身豹皮骑装,脚穿一双猪皮步云靴。宽额狼腮,留着八字一撇夹白胡须,脸上堆着一阵不屑的笑容,两眉翘起剑尾,双眼射出一阵鹰光,甚是骇人。 这人正是三兄弟所说的老鬼。其真名为石廷国,祖上是辽东千户石翰,乃汉化女真人。因其武艺超群,善使一根铁拐,曾救过皇太极的命,被皇太极赐一金拐。又其胡须黑白相间,因此女真呼之为金拐老祖。 因为甲弑营是大清的杀手组织,石廷国身为甲弑营参将。绝大多数大臣,对甲弑营的印象不佳,所以背地里称石廷国为金拐老鬼。 罗雪峰当年亲自选中了二金,但他不愿意和二金的老爹撕破脸。所以石廷国仗着金拐在手,带上罗雪峰的御赐金牌,强行将小时候的二金,从家中带走。因此二金极为怕他。 此时见了金拐的真面目,小时候骨肉分离的场景,顿时浮现在眼前,二金吓得连忙躲在了普空身后。 其实这次金拐他们,是追踪普空而来的。普空时常外出去找明军,暗中传授对敌之策,金拐早有察觉。只是普空行踪极为诡秘,金拐数次追踪,均告失败。 这次杀曹继武不成,金拐本要回南京,路上却碰巧察觉到了普空。普空也随即察觉到了他们,于是他故意装作一副安然的样子,不动声色地甩开了他们。 等普空晃晃悠悠地回到寺中,却被三兄弟的异常打乱了警觉。 俗话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被普空甩开的金拐等人,选择直奔万年寺。 路上,金拐等人寻思觉得,二金难以学到《无暇相术》。因此金拐临时改变主意,要杀掉普空和曹继武,强逼二金加入甲弑营。 普空也不含糊,料到这次金拐不会善罢甘休,时刻找方法应对。 然而石廷国老奸巨猾,不是那么容易能对付的。但这人性急,先燎燎他再说,看看有没有机会。 于是普空故意笑道:“石廷国,想不到你竟然猫到了这里!” 普空带着面具,石廷国看不见他的嬉皮笑脸。但普空的语气带着调侃。一个“猫”字,普空念出了阴阳怪腔,尽显戏谑。 金拐老大不舒服,冷哼一声,直接戳穿:“陈敬之,不要装糊涂,你早已知道我们了!” 普空摇了摇头,语气长短有节,高低顿挫:“施主此言差矣,佛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六祖慧能也说:有人爬上树,明镜拐一根。本来没惹鬼,何事鬼要来?”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事惹尘埃。禅宗六祖慧能的偈语,你瞧,被普空改成什么样子了? 普空阴阳腔,乱改偈语,戏弄石廷国。三兄弟笑喷,连祖泽志、裕荣等人也忍不住暗笑。 金拐大怒,手腕力震,杖头入地七寸有余,将地面青砖都给击碎了:“陈敬之,动手吧!” “阿弥陀佛,杀生乃佛家第一戒,老衲虽然年老体衰,然而蚂蚁也是命啊,贫僧怎么忍心捏死它呢?” 金拐怒不可遏,持杖打来。 普空抄起木鱼槌架住杖头:“石廷国,连我徒弟都打不过,还有脸来打师父?” “反正都是要杀的!” 石廷国歇斯底里,转过杖头,朝曹继武刺来。 刚才还有些担心师父,但听金拐这么说,曹继武知道必需打败金拐,才有希望活命。所以尽管对方实力,远在自己之上,但此时也无所畏惧了。 “想我堂堂曹继武,怎会怕你个老鬼!” 曹继武抄了根白腊杆子。李家棍虽然威力无比,然而此时的曹继武,怎是金拐的对手呢?交手之一合,曹继武的丈二棍就差点脱手。 趁曹继武脚乱,石廷国正要进攻,普空的洋腔怪调及时来了:“哎!脸皮真厚,欺负后辈,竟然连招呼都不打。女真铁骨铮铮的招牌,今日恐怕要名不副实了!” 金拐果然气急败坏,指着普空的鼻子喝道:“有种你也一起上!” “老衲要上了,不是也和某某人,一样的不要脸吗?”普空摇了摇头,笑嘻嘻地叫道,“这样吧,既然愿做前辈,来跟我徒弟过招。为了照顾你的面子,老衲再派俩。” 普空说完,翻转两腕,将背后的二金提了出来。 面前可是金拐,二金顿时犹豫起来。 普空低声道:“能不能过这道坎,就看你们自己了!” 然而二金还是不敢近前,普空大为着急:老衲废了近十年心血,怎么养出了这副德性! 刚才和曹继武交手,石廷国对他的武功已经了如指掌。在高手石廷国看来,大师兄如此歇菜,两个顽皮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即便二金来帮忙,石廷国也有把握稳操胜券。 看着二金躲闪的小眼神,石廷国冷冷一笑:“陈敬之,闭上你的臭嘴。你的徒弟,就是黄鼠狼下崽子——一窝不如一窝,再派十个,老子也一样打死。老子这道坎,就是阎王爷来了,也别想踏过去。” 石廷国如此自大,金日乐当场跳脚了,指着石廷国的鼻子叫道:“老鬼!居然敢小看三爷,看三爷今日踏你这道坎!” 金日乐抄了丈二棍,不顾一切,照脑门就打。 然而曹继武和金日乐二人联手,仍然打不过金拐。 “狗日的师兄,还不来帮忙!” 金日乐急了。金月生也终于看不下去了,抄了丈二棍:“老鬼,竟敢欺负师兄和师弟。二爷也就不客气啦!” “吃招!” 金月生大叫一声,举棍朝金拐后心捣去。 金拐刚要挑翻金日乐,忽觉背后棍风,急忙回拐格挡。 煮熟的鸭子却飞了,金拐怒气充腮,瞪着金月生:“你想造反!” 要不是金月生及时帮忙,金日乐刚才险些吃了亏,听了金拐的话,瞪眼骂道:“你算老几,凭什么说我们造反?” “看老子怎么来收拾你们!” 金拐忍着怒气,持拐应战三兄弟。 石廷国的拐杖似有千钧之力,曹继武只感觉两臂发麻。眼看就要落败,忽得二金相助,曹继武倍长精神,将李家棍的招式一一使来。 三兄弟合力,顿时将石廷国围在了中间。三条棍一条拐,乒乒乓乓,院中飞沙走石,战斗异常的激烈。 作者有话说:“需要红票支持,能否风骚起来!” 第22章巧治强敌 如果一对一对敌,三兄弟当中,任何一个人,在高手石廷国面前,也走不了三招。石廷国的武艺,到底有多高呢?尽管三兄弟联手,石廷国仍然镇定自若,不慌不忙。一条拐棍使得虎虎生风,三兄弟渐渐落于下风。 当年在辽东,他可是普空的对手之一。只是普空这人比较戏谑,斗智少用力。石廷国尽管经常吃暗亏,但凭着高超的武艺,最终也没什么大碍。 这三兄弟不但得了普空的武艺,也把他的戏谑学的滚瓜烂熟。正面交锋,打不过石廷国。三兄弟对了眼色,开始耍起了滑头。三才阵妙变两仪阵,二人用力,一人在旁边掠阵,静待偷袭,正好也趁机休息一下。 三兄弟轮流喘口气,消耗石廷国。而金拐老祖公然不惧,果然不是盖的,一人一拐,竟然和三兄弟耗了起来。 一旁的祖泽志看了一阵子,摇头冷笑:“每次遇到陈将军,石将军都没捞到过什么便宜,这次恐怕又要吃亏了!” 裕荣不大赞同:“此言差矣,三个青柿子加起来,也不是头领的对手。再过一会儿,头领一定能胜!” “荣将军说的对!”背刀客也道,“祖泽志,你不要长他人志气,胳膊肘别拐错了地方!” “满奇将军说的不错!”背剑客也来插话,“头领大显神威,祖泽志,你瞧好了,马上就能生劈了这三个生瓜蛋子!” 祖泽志冷哼一声,一脸的不屑。 此时的普空,晃晃悠悠地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端着茶壶盏碟,斜坐于台阶之上,慢慢倒了一杯,递给祖泽志。 祖泽志也不客气,伸手接来,转而递给裕荣。 裕荣冷哼一声:“老子不喝南蛮的水!” 好心当成驴肝肺!祖泽志不再理会他,转而递给背刀客和背剑客。二人也扭头无视。 三个人都不领情,祖泽志也不再搭理他们,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接着伸手将空杯递到普空面前。 普空微微一笑,立即倒满:“贤侄委屈了。” 祖泽志摇头叹了一声,又是一饮而尽: “好茶!” 普空一身的闲情逸致,把眼前的打斗,看成了唱大戏。 祖泽志将杯放下,微微一笑:“陈将军竟然还有兴致喝茶,看来是成竹在胸了!” 普空抿了一口茶,摇头笑道:“上天有命,该死之人,帮了也没用。不该死的,到了阴曹地府,阎王爷也不收!” “说的好!” 祖泽志倒了一杯茶,回敬普空。普空也不客气,一饮而尽。前方打斗正酣,二人竟然品起了小茶。 且看四人相斗。 三兄弟将李家棍使得是淋漓尽致,然而仍然难以从金拐那里,讨得半点便宜。而金拐不慌不忙,见招拆招,稳稳占据上风,估计再有数十回合,便能胜出。 金月生急了,忙不迭大喊:“师兄,这老鬼好厉害,怎么办?” “老鬼果然有两下子,大师兄,快想办法!” 曹继武其实早在想对策,硬打是打不过了,以弱制强,必须出奇制胜。 金拐一个点劈,挑开棍势,钻入曹继武的空当。所谓急中生智,曹继武急忙大喊:“师弟转过来,咱们正面对他。” 既然前后夹击不凑效,那干脆集中力量,正面相抗得了。所以后面掠阵的金月生,闻声连忙横棍,转到曹继武身边。 此时的三兄弟,皆直面石廷国。曹继武寻机向二金递了眼神,二人会意。 前后围攻,老子得前后照应。这么一来,你们不是在自寻死路?石廷国心里好笑, 拐头一起,直奔曹继武面门。 “戳头!” 曹继武大喊一声,三条丈二棍,齐向石廷国的脑门奔来。三棍合一,自然非同小可。石廷国不敢大意,立即回拐横架。 然而手中金拐和丈二棍刚一接触,石廷国顿感棍力轻飘飘的,好生奇怪:怎么突然没力了呢? 就在石廷国一愣神之间,三点寒光闪电般奔袭天突、膻中和丹田三处大穴。 “柳叶镖!” 金拐吃了一惊,立即矮身避过三棍,调转拐身,要挡下三镖。 曹继武忽然撤棍跳到了金月生身后,大喝一声: “放!” 话音未落,金日乐又一镖,打向金拐印堂,金月生则打向金拐神阙穴。 为什么只飞来了两镖?曹继武难道没出手?石廷国正疑惑。突然听到了裕荣的大叫: “曹继武在后!” 这一下石廷国更加的疑惑。 镖已飞到,石廷国也来不及细想,伸拐回格神阙一镖,腾出左手接印堂一镖。 三兄弟看的真切,跳脚欢呼大叫: “中!” 双镖合璧。 刚刚挡下神阙那一镖,然而后面紧跟,突然又一镖出现。两镖紧紧跟随在一块,金拐只看见了前镖。后镖突然来袭,如此短的距离,金拐顿时大吃一惊。 毕竟行走江湖多年,见惯了多少生死危机,金拐左手弹飞了印堂一镖,右手立即弃拐抓后镖。 好家伙,果然有两下子!三兄弟岂容他喘息?二金继续发镖:一镖飞向膻中,一镖刺向巨阙。 此时金拐已经弃拐,只能缩身往后退,同时聚集功力于双臂,左挡膻中,右挡巨阙。 “吃招!” 曹继武大叫一声,金拐顿时感觉到,死神的声音从心中响起。 此时左臂已被金日乐的镖刺穿。曹继武的后镖,将金日乐的前镖,顶出石廷国的左臂,扎入巨阙两寸有余。 二金的连镖又来了,此时的金拐,已经无力再接。他面如死灰,浑身像是被无常抽了魂,软瘫无力。 说时迟那时快,曹继武要再次发镖,彻底送金拐归西。 “住手!” 普空大叫一声。话未尽,两个人影已飞至。普空左手捉住金拐后腰往后拉,右手接了金月生的前镖。于此同时,祖泽志也赶到,提剑拨飞金日乐的后镖。 “阿弥陀佛,此乃佛门净地,比武切艺,点到为止。” 普空提高声音,对三兄弟叫道,“你们三个,快快去杏望斋拿药。” 曹继武老大不满:“师父,他可是要杀咱们的!” 普空生气了:“听话!” 师父的话带着一股内劲,不可抗拒,曹继武极不情愿地赶往杏望斋。 金月生担心道:“师父,他伤好了,要来找我们报仇,怎么办?” 祖泽志摇了摇头:“你们放心……” “库阿痕你们放心,我们保你们无事!” 祖泽志话还没说完,两声爽朗的笑声,从罗汉堂屋脊后传来。 大家抬头一看,原来是阿鲁奇和固荣。 两人从罗汉堂上跳了下来。原来他们早已埋伏多时。 裕荣三人刚才被惊呆了,此时回过神来,连忙跑过去接应金拐。 背剑客愤怒地推开普空:“南蛮滚开!” 祖泽志不高兴了:“福生不得无礼!” 背剑客原来叫福生,石廷国的忠实手下。 祖泽志不帮他说话,反而怪他。福生很不高兴,要顶撞祖泽志。祖泽志生气了,不等他开口,左手用力握了一下剑柄,内力鼓荡,震得剑身嗡嗡作响。 裕荣见状,连忙劝道:“祖将军息怒。福生只是关心头领而已。” 固荣向来看不惯福生等人,一声冷笑:“怪不得,祖泽志不愿和你们在一块!” “你……” 背刀客大怒,轮拳过来要打固荣。 阿鲁奇连忙推开他:“满奇将军,算了算了,都是一家人。祸起萧墙,让外人看笑话!” 背刀客原来是满奇,辽东总兵满桂之后。满桂力战而死,大明不久也亡了,于是满奇加入了大清。由于其刀法精绝,被罗雪峰招入甲弑营。 “竟然把我们的绝技,传给了你的弟子,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固荣不搭理满奇,对普空行礼赞道,“飞将军果然名不虚传,佩服,佩服!” 此时曹继武拿药回来了。 金拐回过神来,一见曹继武,顿时火冒三丈,立即挣开满奇和福生,拔出左臂的镖,用力扔向曹继武。 阿鲁奇终于忍不住了:“石廷国,败了就败了,别不知羞耻,让人笑话!” 固荣也是轻蔑一笑:“石廷国,败在我们的绝技之下,并不丢人!” 石廷国左臂鲜血直流,怒气冲冠,狠狠地瞪着阿鲁奇和固荣。 普空念了声佛号,冲着固荣大力赞赏:“石将军将门世家,武艺精绝,大义凌然,豪气冲天,庙堂有宰辅之能,江湖行大侠风范,眼光如炬,心宽如海,怎会被尔等肖小之辈,含沙之言所蔽?毁我石大将军之威名,实乃罪不可赦!” 这不伦不类的赞誉,是对着固荣说的,但却是指桑骂槐,众人皆哈哈大笑。就连满奇和福生,也忍不住笑。石廷国则直接气昏了过去。 普空催促道:“继武,快快上药。” 曹继武应声前来,就要敷药。然而福生却连忙制止。 祖泽志止住笑,瞪着福生:“胳膊要废了!” 福生闻言,连忙退开。 曹继武趁机给金拐包扎,二金也忙过来帮忙。 普空催促道:“趁他昏迷,快点处理。这家伙属叫驴的,动不动就尥蹶子!” 祖泽志抱拳谢道:“多谢陈将军大人大量,不计前嫌!” 普空摆手摇了摇头:“贤侄过奖了,在我的庙里,都是我的朋友。” 阿鲁奇赞道:“飞将军果然重情重义,难怪我主皇太极、摄政王多尔衮,都这么看重于你。就连当今皇上,也是对飞将军赞不绝口啊!” 固荣恭恭敬敬地行礼:“飞将军若能北上面圣,我二人愿听陈将军差遣。” 原来固荣和阿鲁奇是奉顺治之命,来招抚普空的。 “普世皆空,既然已入佛门,尘缘已断,还请施主原谅。” 阿鲁奇笑道:“陈将军,别在我们面前卖膏药。凡认识你的人,都知道你喜欢无拘无束,佛门的清规,你一定守不住的!” “施主有所不知,修佛修心,心中无佛,六根不净。心中有佛,善缘广进,阿弥陀佛。” 普空故国情怀浓重,不会跟随清军的,祖泽志于是对固荣道:“既然大师已身归佛门,又何必强求呢?” 固荣也了解普空的秉性,叹了口气,伸手制止了阿鲁奇的再次废话。 曹继武快速给金拐包扎完毕,起身安排道:“巨阙已破,一个月之内不要动怒,三个月之内不能练功。否则巨阙不愈,任脉不通,将成废人也!” 说完,曹继武将剩药递于祖泽志:“小包三日敷一次,连敷三次。大包文火仔细煎熬,一日三两,早晚各一次,连服三日。” 祖泽志接过伤药,谢了曹继武,转身叮嘱裕荣三人道:“就说是我给治的。” 满奇不理解:“为什么?” 金日乐抢道:“当然是怕他气急败坏了,你们三真猪头!” 三人乃悟。 祖泽志一挥手,福生和满奇会意,立即将石廷国抬走。 裕荣、祖泽志也告辞而去。 等祖泽志一行人走远了,固荣忽然大笑起来。 阿鲁奇不解,固荣笑道:“老鬼这回阴沟里翻船,癞蛤蟆的大肚皮,一团火气,就是没地方撒!” 阿鲁奇止住笑,对二金道:“我们这次来,顺便找你们的。” 金月生闻言大喜:“阿鲁将军,是我爹让你私下传话的?” “真聪明!” 阿鲁奇点了他脑壳,对二金道:“你们俩的老子,都不想你们跟着老鬼瞎混,私下叫我们传话,要你们自己闯荡,等干出一番事来,再回去见他们。” “那可太好了!” 二金兴奋地大喊大叫。 固荣摸摸金月生头,叹道:“你爹是什么意思,你应该明白。不过今天,我们刚才说的话,以后就当没有发生。” 阿鲁奇强调道:“一定要记住!” 二金连忙答应。 原来顺治派二人来招抚普空,刚出紫禁城,被二金的老爹给撞见了。 甲弑营乃是杀手组织,名声太坏。他们俩不愿意自己的儿子,跟着甲弑营混日子,于是暗中托二人捎话过来。 固荣和金月生的父亲是多年老友,于是答应了下来。 但二金毕竟是甲弑营选出来的,二人怕被都统罗雪峰和石廷国等人怪罪,于是嘱咐二金守口如瓶。 见二金答应下来,二人也知道招抚不了普空。况且大清也不为难佛门中人,于是阿鲁奇对普空抱拳道:“陈将军,以前多有得罪,请见谅!” “过去已经过去,施主不必再提。” 固荣也抱拳道:“那我们就告辞了,后会有期!” “阿弥陀佛,恕不远送!” 二人纵身一跃,消失在远方。 第23章江湖杂谈 危机又一次解除,师徒四人皆长吁了一口气。曹继武将偷下山期间,发生的所有事,给普空说了一遍。 普空明连连感叹:“没想到这么多年,他们还是耿耿于怀!” 金日乐叫道:“是啊,师父,刚才真是凶险至极!” 金月生一脸舒心的笑容:“眼看老鬼就快赢了,却被我们逆袭。以后再碰到我们,他一定恨得牙痒痒!” 普空却摇头皱眉:“假如真的遇到他,怕很麻烦!” 金月生不满地叫道:“师父,都是你不好,师兄要杀他,你为什么制止?” 曹继武摇了摇头:“我若杀了他,只会更麻烦!” 金日乐不解:“为什么?” “因为阿鲁奇和固荣也来了。” 石廷国伸出险境,两大箭术高手,不可能袖手旁观。所以普空当时喝止了曹继武。 “师兄,你什么时候知道他们的?” “师父制止的时候。”曹继武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如果杀了石廷国,你们两个没事,我和师父,可就犯大头了!” 普空点了点头:“即使没有阿鲁奇和固荣,也不能在万年寺杀了他!” 二金完全明白了。 杀死了金拐,万年寺便在劫难逃。到时清兵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会发疯毁灭寺院。无暇禅师的百年成果,将遇到灭顶之灾。所以普空不是不想杀石廷国,只是当今天下,已经不是明国了。见好就收,三兄弟过了一道坎,也给甲弑营留了情面,普空也只能如此了。 知徒莫若师,三兄弟心念已动,也已经长大成人。 普空叹了口气:“为师准备放你们下山。” 金日乐抢先道:“师父,我们昨日还商量这事呢。” 曹继武却忽然闷闷不乐起来。 金月生瞧见了,不知如何安慰他,一脸疑惑地看着普空:“师兄他……” 金月生没说下去,普空心里却明白:金月生想问的是,曹继武是归入大明还是归入大清。 金日乐也知道金月生的意思,着急催促道:“师父快说啊。” “继武——归入大清!” 普空的语气,极为艰难,一字一顿,夹着无奈,带着无限的伤痛。 金日乐大喜:“好啊好啊,这样大师兄不用和我们刀兵相见,还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曹继武察觉到普空痛苦,轻轻地唤了声:“师父!” 普空定了定神,拍了拍曹继武的脑袋,缓缓说道:“大明即将慢慢消失,不可逆转。残明虽然人心不渝,然而各自为政,争权夺势,互相攻伐,成不了大事。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被大清各个击破,最终败亡。所以你虽然生于大明,然而必须依靠大清,才能成事。” 归入大明,除了情怀之外,剩下的全是白费功夫。普空一生的感悟,明国的套路很深,曹继武这种秉性,根本不适应。如果曹继武真的归入大明,最终将他逼入绝境的,一定会是大明的套路。普空很伤心,但还是让曹继武识时务。 明国李文勇的匪性,曹继武已经见识过。他打心眼里瞧不起,那帮打着大明旗号的人。然而自己的祖父在辽东殉国,自己幼年之时,父亲又突然加入抗清队伍,至今杳无音信。对于屈身大清,曹继武也是极不情愿。 普空看出了曹继武心意,叹道:“我和你的先辈,皆是大明子民,理所当然为大明献身。而你却是大明弃民,所以你有权选择一方。” “可我的父亲,还在大明军中,至今没有音信。” 普空叹了一声:“为师说的,也是他的意思。” 曹继武大吃一惊。 二金也大惊:“那不成了,父子兵戎相见?” 普空轻轻拍了拍曹继武的肩膀,叹道:“你父亲久在阵中,天下形势一目了然,他很痛心。但他不想让你的一生,也搭进这无意义的队伍之中。对残明的残势,你也有所体会。以你的心性,对他们不会是喜欢的。” 曹继武哀求道:“师父,我想见他一面,再做决定。” 普空沉默半晌,叹了口气:“世道纷乱,他可能不在了!” “师父?” 尽管知道师父说的是事实,但曹继武仍然不愿想相信。原因很简单,那是他的父亲。 过了一会儿,普空定了定神,转移话题:“咱们说点别的吧。” 金月生连忙接话:“那就说说老鬼,我们不了解他,以后还要跟他周旋呢!” “好吧。” 普空想了一下,继续道,“石廷国乃满洲瓜尔佳氏……” “等等!” 金月生忽然插嘴道,“他怎么是女真人呢?女真有姓石的?” 金日乐也大感疑惑,眼巴巴地望着普空。 普空笑了一下,慢慢解释:石廷国祖上石翰,其后人皆以石为姓。因其家几代都识汉文、习汉俗,故而单从外貌行为和言谈举止看,他们与汉人无疑。石廷国年幼之时,跟随李如松习得李家枪法,后来又自创拐法,名震辽东。 金日乐恍然大悟:“搞了半天,原来他也是女真人。” 金月生忽然问道:“那祖泽志呢?” 祖泽志为祖大寿幺儿,远祖为晋朝闻鸡起舞的祖逖。宣德年间,庐州千总祖庆,举家迁于辽东宁远,祖家便在辽东扎根。祖泽志师承白虹道人,得其绝学白虹神剑。此剑法相传为战国聂政所传。祖泽志仗此剑法,独步天下,少有对手。 金日乐嚷嚷道:“师父,祖泽志和金拐谁厉害?” 辽东李家枪法,也是一等一的枪法。以普空与他们交手情况来看,二人目前的功力,其实相当。只是石廷国这人自大,相对容易被激怒。因而他与人交手,喜欢卖弄,一旦措手不及,就会漏洞百出。与之功力相当的人,只要抓住机会,就可以一招取胜。 祖泽志此人,喜怒不形于色,心机深沉,思虑周全,极难对付。因其是汉人,位次金拐之下,他心里很是憋屈! 金月生庆幸道:“我们今天对阵的,幸亏不是他!” 金日乐叫道:“即使我们叫阵,祖泽志心高气傲,也懒的出手。这都是师父的诡计,唆使咱们,惊险击败了金拐。” “小兔崽子,又来说师父的坏话!” 普空伸手就打,金日乐急忙躲开了。 曹继武看了普空一眼,普空会意地点了点头。 曹继武于是对二金道:“金拐他们此来,是要把你们带走,并杀掉我和师父。” 二金大惊。金月生脱口而出:“怎么会是这样!” 曹继武继续分析: 前天和昨天,他们杀曹继武不成,当然不会善罢甘休。因此今日他们又来了。普空和他们打交道时间长,对他们极为了解。他们躲在窗下时,普空就猜到了他们的目的。因此在和睡醒的曹继武说话时,就已想好了对策。 祖泽志尚且难以应付,更何况还有金拐他们。但祖泽志此人孤高自傲。不愿倚强凌弱,当然更不会行下三滥之事。 当时的情形,普空已断定,不能以正面相抗,唯一的办法,就是激将金拐。但普空又不便动手,否则裕荣他们也会立即动手。这样一来,即使没有祖泽志,他们也能胜券在握。 所以普空激将金拐,来对付三兄弟。三兄弟是小辈,祖泽志绝对不会插手,而裕荣他们,也不敢拂了金拐的面子。这样一来,就孤立了金拐,巧妙地化解了对方的力量。 普空对金拐知根知底,对三兄弟更是了如指掌。因此普空断定,三兄弟可以险胜。三兄弟胜了金拐,即使裕荣他们要动手,祖泽志也会在一旁冷嘲热讽。裕荣等人也有脾性,被祖泽志嘲笑,也一定不会动手。这样一来,三兄弟只要把老鬼打败了,他们也就退了。 听了曹继武一番分析,二金恍然大悟。 金日乐惊叹不已:“师父老谋深算,大师兄诡计多端,真是一对绝佳师徒!” 普空噎了一口茶,曹继武起身追打金日乐。金日乐围着柱子乱转,金月生在一旁起哄。 师徒四人闹腾了一会儿,终于消停了。 金月生问道:“师父,祖泽志为什么和老鬼在一起?他们是干什么的?” 普空把甲弑营的结构,详细地告诉了三兄弟。 曹继武感慨不已:“祖泽志跟着老鬼,也够憋屈的了!” 金月生笑了:“谁都看得出来,祖泽志最适合头领。只是他是汉人,实在可惜!” 金日乐忽问:“师父,你都当了和尚了,为什么他们还和你过不去?” 普空叹了一声:“这话说来话长!” 原来当年毛文龙被杀之后,普空并没有立即回山。大清对陈敬之极为赞赏,皇太极亲自招揽,陈敬之假意屈身。甲弑营南营,是甲弑营中最强的一营。陈敬之加入了南营后,才知晓了甲弑营的来历。 皇太极数次遭到大明高手的伏击,侥幸死里逃生。刺客组织历来都有,于是皇太极亲手组建甲弑营,专门对付大明高手,同时也负责暗杀敌方悍将。但大臣们心惊,背后喊甲弑营为王八营。 甲弑营另外一个目的,就是暗中监视被皇太极认为,有威胁的满汉大臣。因此甲弑营遭人深恶痛绝,满汉大臣暗中无不破口大骂。与大明之东厂和锦衣卫想比,甲弑营虽规模不大,但人员极为精简,且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因此许多被怀疑的大臣,死的都莫名其妙。 陈庆之探明了甲弑营的秘密,正准备告诉好友曹士章。结果祖大寿投降了,曹士章忧愤自杀。陈庆之黯然神伤,偷偷返回了九华山。 三兄弟听了普空的叙述,皆唏嘘不已。 金月生愤愤地骂道:“原来甲弑营是太监队伍,怪不得我爹不让我跟着老鬼混!” 金日乐拍手庆幸道:“幸好我们打败了老鬼,要不然咱们俩,成了小太监了!” 曹继武也点头道:“我看的出来,祖泽志、阿鲁奇和固荣三人,是不愿呆在甲弑营的。” 金月生忽然问道:“师父,何为一等一的高手?” 普空一愣,想了想,对三兄弟道:“在我玄门当中,就武功而言,分为常人,武人,高手,小周天和大周天。能运行大周天者,则称为绝顶高手,这样的人,在世间非常的罕见。” “绝顶高手!?” 金日乐急不可耐,掏着师父的肘弯央求道,“师父快说。” “别闹了,平时只顾让你们练功,即使功成,也为一介武夫,为师之过也!”普空微微一笑,拍了拍金日乐的脑袋,“幸亏继武早年熟读经书,以后你们俩,一定要多多讨教。” “扯远了,师父快说说绝顶高手。” 金月生忙不迭地催促普空。 普空叹了口气:“就为师所知,辽东雪山道人和白虹道人,山东李红义和裴劲松,河东姬际可,岭南韩上桂,白莲教主蓝半边以及江南王征南,他们几位,算得上绝顶高手。” 金日乐奇道:“就这么几个?” 普空叹道:“河西马家,关中秦家,蜀中唐家,播州杨家,南少林北少林,武当山,峨眉山,青城山等等,应该皆藏有绝顶高手。当今天下大乱,正是武人用武之时。不世奇才创拳,成为绝顶高手者,接下来的将会陆续涌现。” 曹继武叹道:“师父,你能说出名字的,一定都见识过。” “机灵鬼!又说对了。” 普空笑了,点了一下曹继武的脑袋,慢慢解说。 雪山道人创雪花神功,武功独步天下,尤其是他的二徒弟罗雪峰,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正因为罗雪峰极为厉害,所以甲弑营在他的带领下,才会如日中天。 南方火营的其他人物,也不是泛泛之辈。李世功源出辽东李家,善使李家枪法。毛金星为毛文龙之后,精通毛家功夫。在家传基础之上,毛金星深入密林常年与虎为伴,创出一套拟虎功。祖泽志是白虹道人唯一的徒弟,石廷国等其他人,武功也相当厉害。 “师父,你把话题打偏了!” 金日乐要听绝顶高手,不满地叫道。 普空拍了拍他的脑袋,继续解说。 山东李红义,善使梅花桩拳。这套梅花桩拳,乃是梅花老祖所创,善于走桩,轻功也是极为了得。 裴劲松善使花拳,这套拳法,相传为唐代剑圣裴旻所遗,李白、张旭、裴旻当年合称诗书剑三圣。裴劲松的拳法和剑法,带有李白诗之灵动飘逸和张旭书之洒脱之韵,外人看其如百花开放,因称之为花拳。 河东姬际可善使神龙枪法和河东袖箭。韩上桂自创的韩家剑,从岭南一路到北京,行程万余里,竟然没遇见过一个对手。蓝半边的白莲神功,传为白莲初祖慧远大师所创,后经慈照大师精修整编,为历代白莲教主必备神功。 普空叹了口气:“王征南出身武当张松溪一脉,和咱们,算是同宗。” “怎么算为同宗?” 曹继武惊讶,二金也很疑惑。 普空笑了:“我师云摩,实乃王征南师伯。因而咱们和王征南,算为同宗。” 三兄弟唏嘘不已。 云摩也是源出武当张松溪一派,后来改投李良钦,走了外家一路。三兄弟也跟普空学过太极拳,只是那软绵绵的架子,三兄弟都不感兴趣。普空虽然最善镖法,但其他武功甚杂,三兄弟都学的有鼻子有眼的,只是不如柳叶镖精熟。 金月生忽问普空:“师父,你看我们仨,什么学的最好?” 普空捻须,想了一下,叹道:“太极拳只能算是架子。镖法欠佳。剑法、棍法尚可。上阵杀兵,还是绰绰有余。” 金日乐忙问:“那杀将呢?” “杀将也不难。”普空忽又摇了摇头,“角斗和打仗,不是一回事。所以战场高手和角斗高手,也不是一回事。比如石廷国、祖泽志等人,以你们现在的修为,还难以对付他们。” 金月生闻言不乐:“师父,我们练了那么多年,为什么会是这样?” 普空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慢慢解释。 三兄弟缺实战,这也是普空让他们下山的原因。沙场之上,人员密集,你得快速将周围的敌人打倒。所以不管是什么招式,只要能快速有效就行,而李家剑和李家棍,正是这类功夫。 然而角斗之时,绝大多数情况下,就两个人,目标明确,空间很大,双方变化也很多。谁的武艺更精,力量更大,速度更快,技法更巧,身法更灵,出招更绝,谁的胜算就大。 金日乐不大理解:“怎么叫胜算大?” 普空笑了:“万事无绝对,金拐那么厉害,你们不也把他给打败了吗?” 金日乐闻言一乐,挠了挠头:“是啊,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曹继武点头道:“我们取胜,靠的是出招更密,出其不意。” 普空赞道:“聪明。金拐卖弄武艺,自恃功高。他哪里知道,你们会使双镖合璧。若非我和祖泽志出手,他必死无疑!” 金日乐有些懊恼:“知道铁片这么管用,我以前就应该多练才是。” 曹继武叹道:“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也多亏这铁片,两次击败金拐他们。” 普空点了点头,提醒道:“你们今后,无论功夫有多高,在与暗器高手对决时,一定要格外留神。” 金日乐叫道:“师父你放心,我们深知暗器的厉害,一定格外小心的。” 金月生又问道:“师父,我们何时才能彻底打败老鬼?” “说不准,得看你们自己的悟性。”普空提醒道,“以后还得勤练功夫,精炼镖法,才有可能彻底打败他。” 金日乐疑惑:“师父,你每次与老鬼交手,是不是都胜了?” 曹继武笑了:“即使不交手,老鬼也气得够呛!” 二金皆笑,普空也笑。 石廷国自知与普空功力相当,因而对普空很不服气。所以每次见了面,他都要上前比试,普空觉得很无趣。罗雪峰知道金拐对付不了普空,所以才派祖泽志做帮手。但他让祖泽志处于石廷国之下,所以祖泽志很是郁闷。 每次只要金拐在场,祖泽志要么冷眼旁观,要么虚与委蛇。金拐心高气傲,最听不得别人冷嘲热讽,因而他也讨厌祖泽志。 今日之战,金拐也是有意卖弄给让祖泽志看的。其实祖泽志见普空悠闲喝茶时,就已知道石廷国必败,只是他不愿说破而已。 金日乐忍不住笑了:“祖泽志这小子,吃里扒外,竟然不提醒!” 曹继武接道:“如果提醒,那就显得金拐无能,所以祖泽志才不会那么傻,白白地挨一顿白眼。” 金日乐挠头道:“哦,那老鬼不在时,师父讨不到便宜,是不是祖泽志厉害些?” 曹继武回道:“不对,是师父厉害才是,即便师父与他功力相当,但镖法了得。师父年老体衰,身披创伤无数,落下风也在所难免。因为祖大寿的缘故,师父不愿施镖伤害他。” 金月生看着普空:“师父,师兄说的对不对?” 普空点头,说道:“不错,祖泽志知道我不会向他真心发镖,他又想检验自已的功力,因此每次都全力进攻。只要是我有所力不从心,他就暗露破绽,糊弄裕荣等人。” 金日乐噗嗤笑了:“裕荣真傻!” “裕荣虽也是高手,但和祖泽志还有差距,其智谋更是天壤之别。”曹继武忽然疑惑道,“像祖泽志这样的人物,为什么会加入甲弑营?” 当年雪山道人以半招优势,取胜白虹道人。祖泽志不服,仗白虹剑,赶往长白山顶。雪山道人太过于小瞧祖泽志,因而败于白虹剑下,竟然当场羞愤自戕而死。三年之后,其二徒弟罗雪峰青出于蓝,决斗祖泽志。祖泽志战败,被罗雪峰要挟,因而加入了甲弑营。 金日乐奇怪:“雪山道人不是绝顶高手吗?怎么会败给祖泽志?” 曹继武接道:“人有失足之时,雪山道人大意失荆州,败给聪明的祖泽志,再正常不过了。” “说的不错。”普空继续说道,“绝顶高手在三十招之内,想击败小周天的高手,也是很难。如果绝顶高手大意,就很可能被人抓住机会反扑。假如对手暗器了得,绝顶高手想讨便宜,也是非常难。” 金月生奇怪:“师父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和他们交过手?” “不错,为师当年在辽东,与雪山、白虹交过手,也与韩上桂、姬际可切磋过,只要为师在三十招之内施镖,他们就不敢全力进攻。” “那他们四个人谁厉害?”曹继武问。 雪山善掌,白虹和韩上桂善剑,姬际可善枪,王征南善拳,各有所长,实在难分高下。 白虹善斗,和韩上桂在大凌河谷,激战三日三夜,没有分出胜负。接着白虹又与雪山相斗,以半招失败,从此遁入长白山中,不在出世。 曹继武忽然问道:“师父,你曾说过,云摩的镖都是有毒的。为什么我们学的,却是无毒的?” 柳叶镖淬毒,那是为了对付倭人,杀倭首需要速战速决,并且要立即毙命。毒镖阴损至极,乃玄门之大忌。因而云摩羽化之时,叮嘱普空慎用。毒镖的使用,也是极难把握,少有不慎,便会伤及自身。三兄弟功力不够,还不能驾驭毒镖。所以普空也没有教。 “像丧门钉、鬼飞针等这类歹毒暗器,我们将来要是遇到,该怎么办?”曹继武问道。 普空想了想,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本破书,递于曹继武:“你们下午看完全书,一定要全部记在心里。看完就烧掉,不能对任何外人提起,记住了吗?” 曹继武点头答应。 金日乐嘟囔道:“这么大一本书,一下午怎么能看完?” 金月生也无奈道:“看来以后要跟师兄学了。” 曹继武笑了:“你们放心,等我会了,一定会暗中教你们的。” “大师兄,你真是太好了!” “日将晌午,二爷去斋房弄来点吃的。” …… 半月当空众星稀,寺中僧静夜乌啼。山风微袭凉意起,罗汉堂中一点火。 看着普空烧书,曹继武惋惜道:“师父,这是云摩祖师的亲笔,可惜了!” 普空边烧边叹息:“还是烧了吧,哪天若是流入坏手中,遗祸无穷!” 金月生叹道:“师父,我看了小部分,虽记不太全,抛开云摩祖师来说,咱们的毒镖,还真是歹毒!” “其他有毒的暗器,有过之而无不及!”金日乐叫道,“像师父这样,从未用过毒镖。如果碰到用毒的高手,岂不吃亏?” 曹继武摇头道:“师父有把握对付他们,故而不用毒。” …… 三兄弟商讨《毒经》,滔滔不绝。 普空朝窗外望了望,心绪澎湃,似乎又回到了当年的辽东。 第24章下山 半山云雾无边际,满天朝霞万里红。晨钟清脆,百鸟争鸣。绿树青山,红墙灰瓦。人心沉沉思别去,林曦薄薄透光来。佛声虔诚,笛声幽怨。释家了断红尘事,少年牵挂父母心。 朝霞初起,高耸入云的九华山,笼罩在一片神秘的彩雾之中。玉簪洁白如玉,竹林青翠欲滴,潺潺的溪流声,送来一阵清脆而嘹亮的笛声,在晨曦中回荡不已。 一束霞光映在金日乐脸上,这小子翻了个身,爬将起来,伸了个懒腰,大叫一声舒服。三兄弟一直睡在一起,金日乐不见曹继武,才开始仔细倾听笛声。 笛声悠扬,震荡着浓浓情意。曲调慢慢迟迟,似新藕抽丝,连连绵绵,牵扯着无尽的忧思。 金月生一阵伤感,叹道:“师兄又是一晚未眠!” “想爹娘时都是这样!” “师兄的笛子,越来越好听了!” 如果不计较慢调浓情,笛声的确很清亮,和窗外的玉簪花一起映来,让人耳目一新。 金日乐边穿衣边嘟囔:“好听有个屁用,三爷学了好长时间都没学会,那破玩意,可比练武磨叽多了。” 练武乃是一招一式的积累,既费力气又磨耐性。而练笛则是一声一声地积淀,不用费多大的力气,但费耳费嘴也磨耐性。二金活泼调皮,练武的耐性,是让普空给逼出来的。至于练笛,那就好像和二金无缘。 金日乐继续抱怨:“听大师兄的,倒是好听。一到三爷来整,嘴巴整的酸麻,饭都下了口,太无聊了。” 金月生点了点头。二金穿好衣服,便去找曹继武。 三兄弟用过早斋,一齐来到方丈。 此时禅池正在和普空说事。见三兄弟跑来了,普空撇下禅池,对三兄弟道:“你们在本寺的时间也不短了,该教的武艺,为师也全都教给你们了。接下来的修为,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三兄弟一齐向普空行礼拜谢。 普空从身后取出一副褡裢,安排道:“里面有纹银二十两,省着点花。如今山下,清军、明军、土匪流寇,各种势力犬牙交错,你们路上小心!” 三兄弟拜谢,金月生上前接了褡裢。 普空又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刚要递于曹继武,忽然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 于是普空转过手来,翻过烛台,就着蜡油,浸润信封。 过了一会儿,等信封晾干了,普空才将信递给曹继武,叮嘱道:“此信是为师給江南经略使洪承畴的,你带在身上。为师以前详细说过此人,你们去了,他定当重用。但一定要记住了,此事万万不可让外人知道。” 用蜡油浸润信封,普空为什么做这个奇怪的动作呢? 因为洪承畴此时在南京,从池州到南京要走水路。水路自然多水,曹继武还没经过世面,普空怕他毛糙,不小心把信打湿,故而用蜡油浸润防水。 洪承畴可是有名的大汉奸,听闻普空要自己去找他,曹继武当场就震惊了。看着普空痛苦而无奈的眼神,曹继武知道,这个决定一定不是师父所愿。但这个痛苦的决定,也一定是师父深思熟虑的结果。如果当场否决,普空将会更加的心痛。 过了一会儿,曹继武回过神来,他当然不愿意去找洪承畴,但又不愿让师父更加心痛。仔细思索了一下,曹继武忽然找到一个理由,但这一理由却让自己很痛苦。 为了照顾师父的感情,也只有自己承担些了,曹继武肚内叹息一声,轻轻地向普空恳求道:“师父,徒儿想征求父母大人的意见!” 普空闻言,眼闪难色。 想见一见父母,这当然是曹继武最殷切的心愿。不愿去找大汉奸,这也是曹继武的心思。知徒莫若师,曹继武一开口,普空就知晓他所有的内心想法。 对于曹继武来说,如果他想干出一番事业,不至于虚度一生。就目前的形势来看,曹继武必须依靠大清的力量。残明残势就如深秋里的一片枯叶,最终会彻底地烂掉。如果让曹继武选择残明,他以后所有的努力,全都是无意义的,这会毁了他的一生。 普空和洪承畴是多年老友,对他极为熟悉。没有平台和位置,就基本上没有话语权。普空是什么人?那是满身伤痕,被东厂太监和东林腐儒洗礼出来的超绝武者。当前所有的态势,在他心中都是透亮。 抛开个人感情来说,通过洪承畴,来给曹继武搭上一条较高的平台,这会让他少费许多无谓的力气。然而曹继武毕竟多年没见过父母,普空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他的央求。 想了半晌,普空叹了口气:“你的父亲在安庆府柳溪镇一带,据说已降清!” 三兄弟闻言,皆大吃一惊。 二金忍不住刚要开口,普空怕他们没完没了,摆手制止了二金,同时给禅池递了个眼色。 至于曹文恭的事,牵涉到太多让曹继武伤心的情节,普空不愿多说。禅池明白师兄的意思,于是急忙对曹继武道:“你母亲的意思,让你听师兄的。” “那我母亲在哪里?”曹继武眼巴巴地看着禅池。 禅池一愣,不好回答,急忙将眼神抛给普空。 国破家亡,郑三娘秉性刚强。曹继武的出现,将是郑三娘心愿了结之时。普空不愿让曹继武刚一出山,就背上巨大的心理负担,于是以命令的口吻,毫不犹豫地拒绝道:“现在你还不能见她!” “为什么?” 曹继武脱口而出,眼神充满无限的期待和无尽的疑惑。 母亲都不让见,这也太绝情了吧!二金也很吃惊,刚要发话,又被普空摆手给制止了。 普空又给禅池递了眼色。 母子之情,血浓于水,禅池无奈,念了一声佛号,叹道:“前世今生,似已注定,国破家亡,不必多问!” “听你师叔的,没错。你要见你父亲,一定要小心!” 普空不给曹继武思索和伤心的时间,顺着禅池的话语提醒他。紧接着普空又提醒道:“以你父之秉性,为师怀疑他乃诈降,假如真是这样,不管是清军还是明军,都不会善罢甘休。你若去找他,一定要小心!” “为什么会是这样?” 金日乐实在忍不住,没等普空摆手,就脱口而出。 普空摇头叹道:“你们也见识过明军,他们把剃了头的,不分良莠全都要杀,这也是百姓痛恨他们的原因。” 金月生闻言,老大不解:“清军杀有毛的,明军杀无毛的。这他娘的是什么世道?还让不让老百姓活了?” “扯犊子,根本就不存在世道!”金日乐嚷嚷道,“这世道就看谁更狠。清军更狠,百姓就是无毛的,明军更狠,百姓就是有毛的。如果百姓比清军和明军都更狠,那这世道就是他们的。” 二金一阵愤慨,然而至于有毛无毛的问题,曹继武并不关心。他现在最担心的是曹文恭的安危:“那我爹岂不是处于危险之地!” 普空叹了口气,感慨道:“如今天下,何处不险?他必定也有难言之隐。所以,为师劝你,还是不见为好。” “不行,父亲处于危难之时,作为儿子,我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曹继武态度甚是坚定,理由也很正常。 禅池征询普空的意见:“师兄,我看就让他去吧。三娘有咱们照看,不必担心。继武去见了曹施主,当面详谈,也了却他的一番疑虑。” 曹继武闻言,眼巴巴地望着普空。 既然禅池把话说出来了,普空也不好再拒绝,他伸出一只满是沧桑的大手,亲切地摸了摸曹继武的头,语气很无奈:“好吧,是福是祸,就由天决定吧!” 曹继武大喜,忙不迭地行礼致谢。 普空拍了拍曹继武的肩膀,告诫道:“你和你爹,是两个时代的人,凡事不可强求!” 曹继武连连点头,三兄弟齐向普空行礼。 “不必多礼。”普空挥了挥手,“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赶快去吧!” 三兄弟闻言,依依不舍。普空和禅池连连摆手,三兄弟最终还是转身而去。 …… 没有了普空的约束管教,三兄弟一下子自由了。这一下山,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再也没有人拿着木棍敲腚锤子了。 最初的依依离别之情,慢慢变成了一路打打闹闹,三兄弟不知不觉中,下了九华山。 山下的世界,要比山上好玩多了。绿油油的稻田,错落有致。茂密繁盛的荷田,星罗棋布。江南田园风光,无限旖旎。三兄弟赶蜻蜓,捉蛤蟆,下田逮鱼虾,玩得爆嗨。 时至中午,三兄弟挤在桑树下,褡裢里掏出干粮充饥。 金月生顶了一片荷叶,正要躺下来休息,忽然想起曹继武此行的目的地,于是抬头问道:“师兄,你知道柳溪镇吗?” “听人说过,具体不大清楚。” 普空说柳溪镇在安庆府,金日乐忽然察觉到,现在可是池州府,于是嚷嚷道:“大师兄,安庆府和池州府那个好?” 九华山周围,方圆上千里的范围内,数安庆府,池州府和徽州府最为有名。尤其是安庆,号称‘吴楚分疆第一州,万里大江此封喉’。此地是川渝,荆湘与江左水路之要冲,商贾云集,历代乃兵家必争之地。 听了曹继武一番简短的叙述,金日乐欣喜地叫道:“那里一定很好玩!” “你就知道玩!”金月生敲了他脑壳,回头提醒道,“如师兄所说,那里现在,必然有多方势力在纠缠,形式错综复杂。咱们可得小心了!” 曹继武点了点头:“我担心的,也正是这个,不知我爹具体在哪一方。此行凶险,到了渡口,你们去南京,我去安庆。” “啊,大师兄你是什么意思?” “师兄你说哪里话,咱们是兄弟,你只身陷入险境,我们俩岂能无动于衷?” “是啊是啊,我们怎么能抛下大师兄不管呢?你去哪,我们就去哪。” 曹继武叹道:“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早晚要分的,去安庆见了我爹,到时我再去南京找你们。” “不行不行,师兄,我们一定要跟你去,咱们一起习武那么多年,怎能让你一人去冒险?” “是啊,师兄说的对,难道大师兄有其他什么顾虑?” 金日乐忽然冒出这么一句,金月生觉得奇怪。他低头想了想,忽然笑道:“师兄是不是怕我俩的身份,令尊如果知道了,会尴尬难为情?” “是有这方面的顾虑,万一我爹,逼着我加入明军,怎么办?如果是这样,你们俩跟过去,岂不是让我为难?” 曹继武两手一摊,直言不讳,二金默默无言。 金日乐闷闷不乐,踢飞了一块石头解气。忽然他想起普空的话语,于是抬头疑惑道:“师父不会说谎吧?或许他根本没见过令尊。” “师父说的是真的。师父虽然戏谑,但以师父的秉性,父母之言,他绝不会乱传的。况且师父身为明军旧将,对清国可谓是苦大仇深,怎么可能会让自已的徒弟,去加入清军呢?所以我能感受到,他老人家的心,在滴血。” 曹继武顿了一顿,继续道:“若非他断定大势不可逆,不想毁了我一生,绝不会让我去找洪承畴。只是我爹还在,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他身陷险境!” 金日乐忙问:“师父如果说的是真的,你加入清军,令尊也是同意的?” “师父的口吻坚定,想必一定是了!” “那还担心什么?早晚都要加入清军的,我们还是要在一起的。大师兄,我们跟你去定了。” “是啊,师兄,你别想着赶我们走。既然师父说了,那我们一定会在清军中并肩作战。听说《三国演义》刘关张桃园结义,后来立了不世功勋。咱们仨,也给他来个结义如何?” “好啊好啊,我赞同。”金日乐拍手叫好。 “咱们都是师兄弟了,用得着多此一举吗?”曹继武摇了摇头道,“万一我爹真的使绊子,那该怎么办呢?” “我相信师父的话。”金日乐道。 “我也相信师父的话。”金月生附和道。 二金拳拳盛意,曹继武无奈,心中矛盾:加入清军,内心不情愿。而明军的所作所为,自已又极为厌恶。两方都不是什么好鸟,真是左右为难。 不管它了,索性把心一横,听天由命吧! 曹继武打定主意,叹了口气:“好吧,咱们也学学刘关张。” “好啊好啊!”二金极为兴奋。 义结金兰,要有神明作证。上天真是善解人意。绿波荡漾的荷田旁边,一座朴素的小庙,映入三兄弟的眼帘。 金日乐顺手摘了三片圆圆的荷叶,递给曹继武和金月生:“咱们拿荷叶作祷告,寓意藕断丝连!” 金月生大喜:“太好了,即便我们以后分离,也会像莲藕一样,千丝万缕地连着!” 曹继武也很高兴,不住地夸道:“还是乐乐聪明!” 三兄弟快速进了小庙。 供桌上有一香炉,两盘供果,两支蜡烛,周围物事简单而朴素。庙虽小,但却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一个身穿仙衣的老婆婆形态神像,手捧一只水火八卦,立在主位神台之上。 “大师兄,这是神吗?三爷怎么感觉着,像个喜欢跳舞的巫婆?” 曹继武也不认识:“管他什么神呢,既然是个神,就会知道咱们的心声,咱们还是快快拜吧,还要赶路呢。” 三兄弟跪了下去,金月生望着神像,一脸的疑惑:“师兄,什么神都不知道,怎么祷告?” 神明可以作证,但人家的身份都不知道,还怎么作证? 还是大师兄有办法,急中生智:“咱们有荷叶,就叫她何仙姑吧。” 金日乐噗嗤笑了:“会有这么老的何仙姑?” 金月生也忍不住捶了曹继武一拳:“何仙姑要是知道了,肯定揍你腚锤子!” “可能是造神的匠人喝了酒,给画走了样。” 曹继武找完理由,照着神像拜了一拜。 如此难看的“何仙姑”,二金感到好笑。三兄弟将荷叶放到供桌上,恭恭敬敬地参拜。 “今日我曹继武。” “我库阿痕。” “我乐乎。” “我们三人义结金兰,以莲为誓,请仙姑姐姐作证……” 神像明明是个婆婆,曹继武愣是当成了何仙姑叫姐姐,显得极为的不伦不类。因此他话没说完,二金就捂着肚子狂笑,不可思议的声波,似乎要将屋顶掀飞。 “大胆!” 一股阴沉的声音,似乎从地底钻出来的。 “什么鬼?” 金日乐话音刚落,只听神像背后吱呀一声,一个碗口大的暗格突然出现。 “闪开!” 曹继武大叫一声。 说时迟那时快,嗖嗖几只毒箭,从后墙射来。 好在提醒及时,三兄弟一个滚身,躲过了危险。 “无声无量,你们竟敢对老母不敬,真是该死!” 一个灰衣人,胸前一个八卦图案,从墙后推开暗门,慢慢走了出来。 曹继武吃了一惊:“原来是白莲教!” “小子,居然识得本教!” 一个黑衣人,紧跟灰衣人而出。二人并立,虎视眈眈。 “师兄,这两个犊子,不是什么好鸟!” “这家伙一定是鞑子!” 只有辽人才会说犊子,灰衣人认定了金月生的身份。 突然被偷袭,金日乐很不高兴,指着二人的鼻子骂道:“你们两个犊子,胆敢在这装神弄鬼,快快给三爷报上名来!” 黑衣人大怒:“这个姓曹的,竟然和鞑子结拜,肯定不是什么好鸟,咱们还是宰了他们!” 曹继武忽然哈哈大笑,指着二人嘲弄道:“一只田鼠,一只屎壳郎,估计都被驴给了踢了,净会说大话。” 灰衣人獐头鼠脑,凸眼尖腮,人中之上红鼻头,八字稀须两边撇,和田鼠确实有的一拼。而黑衣人却是圆头突额,铁面如锅底,上唇突出下唇凹,神似屎壳郎。 听了曹继武的嘲弄,二金瞧了二人的一幅尊容,也大笑起来。 二人本就生气,此时三兄弟嘲笑他们,更是怒气冲冲。黑衣人扭头向后点了一下头,接着更不打话,二人提了齐眉棍,一左一右夹击三兄弟。 金日乐要放镖,曹继武忙低声提醒道:“莫伤他们性命。” “那怎么办?”金日乐边撤边问。 “庙后还有人,想法夺他们的棍。”曹继武也边撤边答。 “你怎么知道?”金日乐奇怪地问。 曹继武抽出笛子来,使出李家剑,瞅准破绽,向灰衣人右手腕列缺敲去。 “黑衣人往后点头,后面一定还藏有人。” 曹继武话音未落,灰衣人“哇哇”大叫,左手捂右手,撒棍逃跑。曹继武脚不沾地,笛头一挑,将棍抛向金日乐。金日乐左手外旋,将棍接了。 黑衣人见势不妙,收棍回撤。 金月生看准机会,在其将收之际,突然向前疾垫一步,双手抓棍,腰力一送,将黑衣人掷送出一丈多远,跌了个大大的狗啃泥。 黑衣人起身大骂:“王八羔子的,竟敢抢爷爷的棍!” 庙后突然又跑出三个人来。中间戴红头巾的小个子,是他们的头领。这小子脑子没进水,知道审时度势,冲众人嚷嚷:“这三个瓠子武艺高强,我们撤!” 一群人发声喊,一道烟溜了。 金日乐骂道:“一帮犊子玩意,就知道撒丫子,真菜!” 曹继武叹了口气:“看来我们要有麻烦了!” “师兄,放开心,一帮脓疱而已,用不着疑神疑鬼的。” “是啊,大师兄,你为什么要我们手下留情?” “你们有所不知,白莲教教徒甚多,分布广泛。此地离九华山不远,你们用了柳叶镖,他们定会上山搅扰师父。我本想与他们化解恩怨,没想到他们连话也不说,扭头就跑。” 金日乐叫道:“怕他什么,咱们只顾大踏步赶路,看他们能怎么样!” 初入江湖的二金,没把白莲教当回事。多说无益,曹继武开始仔细查看小庙。 “如今乱世,白莲教也没闲着,竟然把触角伸到池州来了。”曹继武感叹一声,“没想到这位婆婆,竟然是无生老母。” 二金闻言,笑了起来。曹继武眼神奇怪地瞧着他们。 “仙姑姐姐是很漂亮,师兄真有眼光!” “是啊是啊,仙姑姐姐叫的好亲热!” …… 二金你一言我一语,打趣曹继武。 曹继武面红耳赤,追打二金。 纵横交错的田间小路,顿时响起三兄弟肆无忌惮的闹腾声。 第25章江湖第一课 滔滔不绝的万里大江,横亘池州城下。所以水路是池州府通往他处的主要通道。从这里沿大江东下,可以直达扬州入海。如果选择溯江西进,则可直接通往安庆府。 三兄弟离开小庙,一路闹闹嚷嚷,很快就到了江滨码头。 虽然此时处于战乱年代,但只要人活着,生计永远不停歇。所以码头之上,到处是行色匆匆之人。 熙熙攘攘,拥挤不堪的码头,如此热闹的场景,二金平生第一次见到。见行人纷纷掏钱付船费,金月生摸了摸褡裢,向曹继武抱怨:“师父只给了二十两银子,是不是少了点?” “胡说什么!”曹继武瞪了他一眼,“师父刚从军时,一个月才九钱银子。普通人家一年的收入,也不过五、六两而已。” 金日乐吐了吐舌头:“原来百姓都这么穷!” 码头上熙熙攘攘,到处是人,上百号艄公争争吵吵,忙着揽客。 两个中年艄公,似乎相当的老练,满脸都是灿烂,那一股家一般的热情劲儿,二金都不好意思拒绝,不由自主地被人家拉了去。 曹继武上前一把,推开两个艄公,把二金生生给拉了回来。 听得曹继武一口纯正的本地口音,两个艄公头也不回地撤了。 金日乐老大不满:“大师兄,你干什么?瞧人家多热情?”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出门在外,多长个心眼。” “神经病!人家就俩撑船的,能奸你什么?又能盗你什么?” “正常走客的行船,哪来的猪草?” 二金闻言,转头一看,果然,刚才热情的艄公,他们的船里,半舱的猪草。 金月生老大不解:“猪草又怎么了?艄公行船,顺便给家里打些猪草,再正常不过了。只要把咱们送的地方,管他猪草不猪草……” “专业走客的船家,唯恐自己的船不整洁,怎么可能去打猪草?这两个分明是本地农夫,闲事无事,来此客串赚俩钱。他们的小船不结实,经不起江中大浪。如果上了他们的船,溪流河汊里到处晃悠,三天也到不了安庆。” 二金这回大悟了。 金日乐一脸笑嘻嘻地调侃:“就几棵猪草而已,也能被你抠出这么多道道来。跟师公学了《无暇神相》,没把别人忽悠了,倒把自己人给弄得神经兮兮的!” “师兄,这才刚刚下山,你就这么老奸巨猾,这将来还不成精了……” 曹继武敲了他们的脑壳:“以后长点记性,没有特别的关系,所谓的热情好客,就是扯淡。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二金捂着脑壳,瞄着曹继武一本正经的样子,咧着大嘴偷着乐。 …… 茂密的芦苇丛旁,一个四十上下的瘦黑艄公,头戴一顶竹篾破洞斗笠,身穿一件破旧的麻皮短衣,脸黑的如同锅底,光着黑炭似的双腿,两脚就像铁板一样,上面青筋暴突,犹如一根根铁条箍在铁板上。 这艄公提溜着一葫芦烧酒,蹲在一块青石上,一边喝酒,一边溜着精明的眼神四处搜寻。 凡是来乘船的客人,大多是行色匆匆,所有的心思,都挂在脸上。然而这样的客人,一般不是优质客户。瘦黑艄公是个老油子,很有经验,对这样的客户一概不理。 将心事埋在心中,脸色平常,举止不慌不忙,一副掌控从容的仪态,这样的客户,往往肯出高价钱。所谓的开张一次,吃饱半年,省力省时省精力,多年的船行摸爬滚打,老油子相当的内行。 见曹继武走了过来,老油子的眼睛顿时一亮,像是发现了猎物的老鹰,嗖—— 一下子从青石上窜了下来,就势伸手拦住曹继武,堆了一脸黑乎乎的热情灿烂:“小哥,这是要去哪?” 金日乐抢着叫道:“我们要去安庆。” “六两银子。”老油子熟练地伸直了大拇哥和小拇哥。 “这么贵?”金日乐一脸不高兴,瞪着艄公,“百姓一年的收入,当我们葫芦头,讹人哩!” “看你不是本地人吧!” 老油子眯着精明的眼神,溜了溜金日乐,极为专业的口吻解释道,“安庆离此虽近,然而却是逆流。如今是夏天,江宽水急,光我一人,还开不了船。并且安庆目前正在打仗,凡是敢去的,都是不怕死的主。刀口上讨生活,这个自然……” “开张一次,吃饱一年。这银子赚的可真快!” 金月生嘟囔了一声,掰了银子正要扔给艄公,却被曹继武给拦住了。 曹继武冲老油子伸出了三个指头。老油子的脑袋,摇的像波浪鼓。 曹继武微微一笑:“安庆府离此,一百多里,一天能跑两个来回,休要葫芦我!” 听曹继武口音,艄公知道他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这个糊弄不了,于是顺势叹了口气:“算我做做好人,送你们一程。” “嗬!好你个刁钻老鬼,欺负三爷外地人。” 曹继武一下子砍掉了三两银子,金日乐老大不高兴,揪了老油子的破草衣,提起拳头就要揍他。 曹继武一把按住了金日乐的拳头,一脸笑盈盈:“生意人,风吹浪打日晒,一大家子要养活,老大不容易!” 金日乐闻言,不情愿地放了手。 老油子拍了拍破草衣,冲曹继武感激地一笑。 金月生掰了银子,递给了老油子。 老油子查了查银子的成色,不好意思地笑道:“脑袋提在裤带上,生意不容易,说不定此去,就是肉包子打狗的命。” “少扯犊子,快开船!”金日乐催促道。 老油子艄公麻利地伸手,朝一年轻后生喊了一嗓子,那后生应声而来。艄公到船头撑船篙,后生在船尾掌舵操桨。风帆扬起,小船顿时劈开大浪,逆江而上。 …… 大江极为开阔,天水一线,白浪不住地拍打着小船。小船晃晃悠悠,就如一片树叶,在江中荡来荡去。 二金扒着船帮,望着茫茫的大江,兴奋地大喊大叫。 金日乐拿大江与自己老家的北琴海相比。金月生的老家,也有一条大江名叫混同江,于是二金争论起来。 虽说家就在附近,但曹继武还是第一次见到大江的真容。宽阔无垠的大水推着白花花的浪头,向两边推进,甚为壮观。 金月生忽然不想和金日乐掰扯了,于是问曹继武:“师兄,我们多久才能到?” 曹继武想了一下,回道:“这里离安庆府,水路大约也就一百五十里,有风的话,一个半时辰吧。” 见曹继武说的准确,老油子点了点头,便来搭话:“听小哥口音,应为本地人士。这个时候走安庆,不知有何事?” “家父如今在那里,家母不放心,差我前去探望。” 老油子闻言,仔细看了一下曹继武的眼神,问道:“敢问小哥贵姓?” 金日乐抢道:“姓曹,曹家庄的。” “曹家庄?”老油子闻言,脸色微变,忙问,“不知有个曹崇文的,你认识吗?” “那是他老子,能不认识吗?” 曹继武还没开口,金日乐就抢着嚷嚷。 而老油子闻言,顿时停篙,扭头和船尾后生对视了一眼。 曹继武顿觉不妙,迅速暗做准备。 果然,老油子突然冷笑一声:“有人报信,说你投靠了鞑子,我当时还不信。没想到你却和叛贼曹崇文是一家人,真是冤家路窄,我等岂能饶你!” 老油子说完,从船头木板下,抽出一把尖刀来,向三兄弟逼来。后生也在船尾提刀而起。 金日乐提棍就往艄公脸上戳去。 后生忽然支起两脚,荡起船来。小船左右摇晃,二金站立不稳,原本抢来的齐眉棍,也丢进水里了。金日乐就势抱住曹继武的腰,金月生则蹲身扒住了船帮。 老油子与后生见状,哈哈大笑:“原来是两只旱鸭子,这就送你们见龙王!” “且慢!” 老油子就要提刀捅向金日乐,曹继武大喝一声,一只寒光,闪电般地飞向大陵穴。 “哎呀”—— “咣当”—— 老油子手腕中镖,尖刀顿时掉在了甲板上。金月生趁机前脚一探,将尖刀勾了过来。 后生吓得脸色发白,曹继武就势踩了他的后背,厉声喝道:“你们白莲教,为什么纠缠不休?” 老油子忍痛冷笑一声,忽然朝江心远处,大喊了一嗓子。 曹继武大惊:“逮住那老油子!” 后生趁机滑脱曹继武的铁脚,反手一刀,同时脑袋一勾,就往江中跳。 曹继武岂容他逃脱,持笛飞点后生手中刀,紧接着前出脚尖勾住了后生脚脖,继而顺手夺刀,一个反手,就拿住了后生脖颈。此时二金也合力摁住了老油子。 金日乐忽抬头,大惊失色:“大师兄,有一条大船向咱们靠来!” 宽阔的江面上,一条宽棚大船急速靠来。船楼之上,插着八卦白莲大旗,十分的醒目。 曹继武大惊:“是白莲教,快把他们捆起来!” “想不到你们也是白莲教的。” 金月生怒哼一声,就势扯了舱顶缆绳。二金三下五除二,将二人捆成了粽子。 老油子冷笑一声:“我们的头领就要来了,你们的死期到了!” “快将他们的嘴堵上!” 曹继武见后生要喊叫,急忙提醒。 二金连忙扯了破渔网,塞了二人的嘴。金日乐使坏,从船舱深处,抠出一弹子臭泥,抹了二人满脸都是。 一阵阵恶臭熏得二人连连打滚,不住地拿脸往舢板上蹭。那表情和姿态,无法用语言形容。金月生提脚照老油子的屁股就是一脚:“小样,看你还敢不敢黑银子!” 金日乐也是一脚:“瘪犊子玩意,让你欺生!” …… 八卦船见小船没有动静,没敢贸然靠近,而是准备了弓箭手。 曹继武急忙拿篾席遮住了船蓬,二金也扯起破渔网挡住舱侧。一切准备停当,二金水性不高,呆在舱中,看着两个俘虏。 曹继武持篙立在船头上,定眼眺望。 庙里遇见的几个家伙,竟然也在大船上,曹继武心中暗叫不好。 船上带红巾的小个子头目,一见曹继武,立即回身对一个带黑巾的壮汉道:“头领,就是这小子,不但对老母不敬,还和鞑子有一腿。” 黑巾壮汉似乎不愿伤及无辜,于是让红头巾确认。 红头巾点头确定道:“这小子叫曹继武,两个鞑子叫库阿痕和乐乎。” 庙里那个像屎壳郎的黑衣人,也附和道:“头领,看来他们把李老六和王四给绑了!” 红头巾带着一帮人,分乘小船去抢人,却被黑巾汉制止了。 黑巾汉仔细相了相形势,心中有了谱,对众人道:“这个叫曹继武,看他那点篙的架势,水性不会太差。从对面情形看,他并不想杀人,咱们先救出李老六再说。” 原来老油子叫李老六,他是白莲教的池州主事。这黑巾汉叫张飞蛟,原是安庆一带浔阳江一霸。清军攻入江南,张飞蛟不愿降清,加入了白莲教。 张飞蛟安排众手下不要轻举妄动,整了整衣服,向曹继武打了个问询。 曹继武也报上自己的大名,并强调他无意伤人。 原来曹继武根本不了解白莲教。张飞蛟把曹继武的话和红头巾一印证,确定中间有误会。红头巾添油加醋,妄图让事态扩大。张飞蛟很是不满,瞪了他一眼。 张飞蛟稳住了手下,对曹继武作揖道歉道;“不知者无罪。愚兄手下冒犯曹老弟,还曹老弟见谅!” “我们不识在先,众位英雄也非故意,伤了两位大哥,还请见谅!” 黑衣屎壳郎和灰衣田鼠闻言,鼻子都气歪了。看样子,张飞蛟要和曹继武套近乎,因此二人是敢怒不敢言。 “还要多谢曹老弟手下留情,不然的话,我兄弟的手就废了。” 张飞蛟回头瞪了屎壳郎和田鼠一眼,二人吓得闪在了红头巾身后。 听了曹继武刚才一番话,张飞蛟确认有希望,于是又对曹继武叉手道:“看得出来,曹老弟以和为贵,并不想伤人。既然如此,我船上两位弟兄,对老弟无礼也是误会。还请曹老弟高抬贵手,放了他们吧。” 张飞蛟说完,向曹继武行了个大礼,以代李老六二人,向曹继武赔罪。 对方来这么一出折节,曹继武心中犯了难:放吧,对方可能会发起攻击,己方寡不敌众。而且在水上,二金水性又不好。这不放吧,对方言辞诚恳,礼数周全。假如对方不顾二人安危强行攻击,己方仍是必败无疑。看情形,不如放了,至少礼上不亏。 金日乐忽然从舱中伸出头来:“大师兄,对方来软的,怎么办?” 曹继武权衡利弊,打定了主意,一把将金日乐的脑袋按回了船舱里,朝张飞蛟喊道:“小弟答应放人,但有两个条件。” 张飞蛟一听有希望,脱口而出:“什么条件?” “第一,这条船我们花了银子的,我们还要用。第二,我们放了人,大哥不能够言而无信,率众攻击我们。” 李老六二人是自己人,不能不救。一条小船对于张飞蛟来说,算不得什么。于是他权衡之后,大喊回道:“好,就按曹老弟说的办!” “空口无凭!” 看不出这曹继武,明明是个生瓜蛋子,竟然如此的心思缜密!张飞蛟暗叹一声,指着八卦旗发誓:“我张飞蛟对无上老母发誓,如违诺言,天打雷劈!” 白莲教起源于东晋慧远大师,经过一千多年的发展,内部派系十分的庞杂。池州这一带的白莲教,属于罗教支系,他们的最高神,就是无生老母。 张飞蛟对最高神发了誓,曹继武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于是让二金放人。二金扯了绳索,押出了二人。大船缓缓靠了过来,李老六和王四扳舷上了大船。 曹继武横篙朝大船船身只上一点,小船便离了大船三丈有余,紧接着向张飞蛟道声别,持篙荡舟,小船很快就要消失于江波之中。 见三兄弟要跑,李老六大声惊呼:“头领,不能让他们跑了,他爹是叛贼曹崇文。” 对方要变卦,曹继武大惊,急忙催促二金去划桨掌舵。可是二金乃关外人士,打小上了九华山,根本不会划船。金日乐抓着船桨乱划一气,金月生把着尾舵瞎摇,小船只在原处滴溜溜地打转。 被二金一顿胡捣腾,曹继武控制不了小船,急忙改令二金守卫。于是二金弃桨持刀,立于曹继武两侧。 没有了二金添乱,曹继武很快持篙稳船,拨正舵位,借助风帆,向西疾驶而去。 就在三兄弟手忙脚乱之时,张飞蛟颇显犹豫。 李老六着急地叫道:“头领,鞑子与咱们汉人,乃不共戴天之敌,万不能因小小誓言,而废我华夏之大义啊!” 众人纷纷嚷嚷,皆要杀曹继武出气。 清军到处烧杀,给江南百姓带来了深重的灾难,张飞蛟叹了口气,拳头狠狠砸在船舷上,大叫一声:“曹老弟,对不起了,我张飞蛟,愿为大义而遭雷劈!” 众喽啰闻言,大声欢呼。 三兄弟心里透凉。 “嘴皮子果然靠不住!”金日乐慌了神,“大师兄,咋整?” “不要惊慌,沉着应战!” 曹继武稳住二金的情绪,点篙控制舵位,朝江岸靠拢。一旦上了岸,三兄弟凭借高强的武艺,纵然寡不敌众,至少也比水里要有优势。 李老六看出了曹继武的意图,大声提醒道:“头领,他们想上岸!” “我们下水捉他们!” 红头巾等人,脱了衣服要跳江。 曹家有三分藕塘,曹继武小时候,经常随母亲一起去种藕采莲,耳濡目染之下,对操船之事甚是熟悉。 此时但见曹继武一个人点篙操控行船,气定神闲,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张飞蛟暗叹一声,急忙制止红头巾:“不可,曹继武持篙,水上有两把刷子。江水清澈,你们到不了跟前,就会被他飞篙点杀。” “那就放箭,射死他们!” 王四恼恨被涂了一脸的臭泥,要打击报复,向张飞蛟献出了一条毒计。众人也随声附和。 小庙之中,三兄弟仅仅一招,就制服了屎壳郎二人。因此面对面对抗,不是好办法。目前的情形,放箭是最好的选择。 “曹老弟,对不起了!” 张飞蛟话音刚落,早已按耐不住的弓箭手,纷纷撒开了膀子。顿时箭如飞蝗,密密麻麻的射向小船。 曹继武双脚前后开叉,双手荡篙,迅速稳住小船。二金足下生根,立即舞刀,风车似的转,乱箭纷纷被拨开。 张飞蛟忍不住鼓掌赞道:“功夫果然了得!” 放箭不凑效,刘老六急令放火。顿时一支支火箭,吐着火苗,飞跃江面,纷纷射向小船。 二金虽然将来箭拨落,但这可是火箭。木船哪里能见火? 几只火箭落在船板上,扎在舱侧,火苗吐着舌头,小船顿时噼噼啪啪燃起。二金大惊失色,哇哇大叫。 小船看来是守不住了,曹继武一把扔了篙,用力扯下一根拱顶白条,接着用渔网拴紧两头,搭成一张劲弓。 金月生见状,明白了曹继武的意图,急忙扯下一只火箭,递了过去。 曹继武接了箭,躲在金月生身后,隐藏对方的视线。 白莲教众人正在欢呼庆祝胜利,忽然一点火苗突至,“啵”地一声,正中风帆八卦中心。一点火苗借助风势,瞬间将风帆燎出一个大洞来。帆灰火星,四处飞溅,顿时大船也燃起大火。 二金跳脚欢呼,大叫痛快。 白莲教众人慌了,连忙爬上桅杆救火。 曹继武岂容他们得逞,又一箭射中了帆顶。帆顶火苗被风一吹,顿时延出一片火光,烤焦了帆绳,哗啦啦—— 大帆一落,江中大船瞬间如快马勒缰,顿时中心开花,火光耀目。白莲教众人顷刻大乱。曹继武又接连射中舱顶、桨孔、舵位、缆车等重要部位。几处大火同时烧了起来,风助火势,大船成了一团火球。 然而曹继武的船更小,很快就全着了火。金日乐忽然被火苗燎了一下,哇哇大叫:“大师兄,咋整?” “快跳!” 曹继武持刀奋力砍下一侧船帮,抛入江中。 仅仅跟着曹继武学了一天凫水,二金望着茫茫大江,犹豫不定。 见二金磨叽,曹继武扔了刀,接连起脚,将二人踹入水中。 江中水流湍急,深不见底,二金吓得哇哇大叫,抱住船帮,死死不敢松手。曹继武脱了衣服,身纵如鱼跃,用脑袋顶着船帮,慢慢向江边靠拢。 第26章荆楚茶号 成长于江南水乡的英豪,对水自然不陌生。小时候的曹继武,也是相当的顽皮,下水摸鱼捉虾,那是经常性的消遣,因而水性较好。 二金回过神来,在曹继武的鼓励下,消除了对大水的恐惧,便一手搬着船帮,一手奋力划水。三兄弟尽管齐心协力,但大江江阔水深,风紧浪急。不是江中常年讨生活的,要想横渡大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不大一会儿,二金手脚松软,眼看就要瘫了。 曹继武急忙大叫:“再坚持一会,快就到岸了!” 划了半天的水,还是看不见江岸,金月生大声抱怨:“师兄,你家这是什么鸟河?贼犊子宽。” 金日乐也有气无力的嘟囔道:“大师兄,我划不动了!” 深处险地,最怕的就是信心的丧失和希望的破灭。 二金怠意显现,曹继武忽指着前方大叫:“快看,前面有树,快到岸了!” 二金闻言,忙抬头,顺着曹继武的手指瞧去,果然看见几根大树杈在水中起起伏伏。 有了树,就有了岸,有岸就有了希望,二金大喜,忙奋起最后一丝力气划水。 此时离岸边,少说也有三里。所谓的大树,乃是被洪水冲垮之后,被江水夹裹着往下流,时不时露出的枝杈。曹继武怕他们偷懒,故意拿树杈来哄他们。这两个家伙从没见这么宽的大江,哪里知道其中缘故,只顾卖命地划水。 然而江水流的飞快,大树很快被淹没。二金只顾埋头划水,忽一抬头,江面除了水浪,连个树叶也没有,更别提大树了。 明明大树就在这里,怎么就没了呢?金月生疑惑,大叫叫嚷:“师兄,树呢?” “别听大师兄扯犊子了!” 金日乐用脚朝水下试了试,江水还是深不见底,顿时明白了曹继武在耍他们。二金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满脸都是沮丧。 曹继武忽然又在大叫:“快看,大船!” 这一下,二金不信了,脑袋一勾,瘫在了船帮上。 船帮忽然被一股大力往后扯,金日乐大惊失色:“狗日的大师兄,要害死我们啊!” 话音刚落,金日乐忽然瞥见江心一点黑影,急抬头,果然看见一只大船。这条大船杨帆疾驶,逆江而上,船头一杆大旗——荆楚茶号,迎风招展。 三兄弟大喜过望,急忙朝大船大喊大叫。 疾驶的大船上,有人听得喊声,连忙转帆掉舵,向三兄弟驶来。 过了一会儿,荆楚茶号终于靠了过来。船上有人抛下三根绳来,大喊:“将缆绳系于腰间,我们提你们上来。” 曹继武眼疾手快,伸手扯住了三根绳索,往二金腰间系牢,大喊:“先拉他们上去。” 船上听得喊,忙扯绳索,将二金提了上去。 曹继武正要往腰间系绳,忽然心念一动:看这旗号,一定是楚地茶商。凡是经商的,没有不势利的。他们秉持稳赚不赔的理念,即便是与人交往,那也至少是等价交往。我若就这么上去了,他们肯定小瞧了我们。这么一来,人家施恩,占尽道义主动,我们倒成了小媳妇! 权衡之后,曹继武翻身跳上船帮,左手紧扯揽绳,朝船上大喊:“绳系栏杆!” 船上四个人听得喊,想当然地齐力拉绳。 一股水浪涌来,曹继武脚底借力轻蹬船帮,腾空而起,右手大鹏展翅,顺势一抓绳索,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曹继武人已飞跃众人头顶,轻飘飘地落在甲板之上。 刚才曹继武那一抓绳,差点将四人扯下水了。一个下巴贴唇须的家伙,重重的撞在了舷上。这个倒霉蛋,脑袋上顿时鼓了一个包,趴在甲板上,哇哇大叫:“王八蛋,我们好心救你,你倒来撞我!” “实在是不好意思,刚才是我说的不够明白。请众位大哥,多多包涵!” 曹继武上船那一下,着实让众人惊呆了。背后一个老者,急忙推开围观的众人,上前对曹继武抱拳施礼。“小壮士武艺惊人,老朽佩服,佩服!” 一个管家模样的家伙,护着贴唇须,对老者抱怨道:“老爷,胳膊肘子拐哪去了?你瞧,看他把少爷给撞的!” “金勇,怎能如此说呢?”老者拈须微微一笑,“人家明明安排你们,把绳子系在栏杆上,可你们干嘛不听呢?” 贴唇须闻言,顿时跳脚抱怨:“爹,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我们救他,他却拿我们寻开心,早知这样,还不如让他淹死算了!” “你这畜生,翅膀硬了,教训起老爹来了。你们即便不搭手,小壮士照样能上来!” 老者举拐要打儿子,管家急忙来劝。曹继武也上前劝阻。众人打圆场,忙将少爷劝回了舱内。 曹继武刚才显露了一手,老人果然对他刮目相看,连忙过来赔礼:“小儿无礼,让壮士见笑了!” “哪里哪里。小子三人,承蒙老丈相救,岂敢怪罪!” 少年英雄,身怀绝技,又彬彬有礼,老人很高兴,忍不住打量曹继武。 二金水性不佳,喝了不少江水,此时像死鱼一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老人瞥见曹继武关切的眼神,连忙命人,将二金抬进舱休息。 此时的曹继武,也是一身的水湿,老者连忙致歉:“只顾和小儿拌嘴,差点冷落了小壮士。请先到舱中,换一身干净衣服,来舱后小亭一叙,如何?” 曹继武大喜,连忙谢了老人。 客人身怀绝技,主人也不怠慢。曹继武换了一身苏绣锦袍,颇具一副公子哥范儿,气定神闲,迈开小方步,踱到了小亭。 老者身穿一件湖丝金币章纹锦袍,头戴一顶四季招财员外帽,银须雪髯,面色泛黄,两眼如电,却透着老故狡诈之光,左手拇指戴一羊脂玉扳指,右手拄着一根龟甲鳞竹拐杖,浑身上下,全是精明老道的气息。 宾主两人坐定。见曹继武打量自己,老人微微一下,连忙奉茶。 曹继武谢过老人,持杯抿了一口,顿觉苦不堪言。 但见曹继武眉头紧蹙,表情异样,老人甚是奇怪,连忙拿来曹继武的茶杯查看。 这一看之下,老人顿时生气了,忙喊童儿出来。 小童不敢隐瞒,就把少爷暗中使坏的事,给抖露了出来。 原来少爷恼怒曹继武跌了自己,故意把瓜片换成了黄连,同时加了花椒面。在江中泡了大半天的曹继武,口渴异常,没有察觉,自然是满嘴又苦又麻,说不出的难受。 “这还了得,当客人面丢我老脸!” 老人拿起拐杖,就要找儿子算账。 曹继武连忙起身劝道:“老丈息怒,公子大概是怕我浸水发热,故而拿黄连与我服。” 客人给了台阶,老人急忙催促童子换茶。小童闻言,忙不迭的跑去了。 老人请曹继武坐定,缓缓说道:“老朽姓金,名富才,楚西荆州人氏,贾茶为业。小儿名印,字世奎,乃老朽不惑之年所得。家妻早亡,因而溺爱骄纵,如今已二十七个春秋,几近而立,恐不成器也!” 金富才的语气中,夹着无奈和伤感,尽显对儿子金印的失望。 主人救了自己的两位师弟,曹继武不能连句好话也没有吧,于是对金富才道:“老丈之言偏颇。孙叔敖天命之年,煮盐于东海;黄汉升花甲之年,赋闲于长沙;烛之武古稀之年,饮马于郑圉;姜太公耄耋之年,垂钓于渭滨。而令郎如今不及而立,怎能断其将来?” 你瞧曹继武这引经据典,金富才顿时转忧为喜,连连赞叹:“想不到你年纪轻轻,不但武艺高强,而且博闻强识,通晓古今,老朽实在是佩服,佩服!” 六安瓜片终于来了,金富才急忙亲手奉上。曹继武谦虚一番,连赞好茶。 “敢问小壮士名讳?” “不敢,不敢!小子姓曹,名继武,本地池州人士。”曹继武谦虚了一下,继续道,“那两位乃我师弟,金月生和金日乐。他俩不识水性,幸得老丈仗义出手,否则性命休矣!” “区区小事,无需挂怀。” 金富才摇头微笑,忽见曹继武的发鬓还在滴水,又疑惑起来,“壮士因何而落水?” 此时的曹继武,并不了解金富才的底线,万一他也和白莲教有一腿,那可就惨了。但人家毕竟是恩人,总不能欺瞒人家吧?再说了,对方可是商界老油条,坑蒙之类的伎俩,极为老道。随便编个谎话,人家一眼就看出来了! 于是曹继武简短洁说:“只因我们仨在庙里结拜,不认识无生老母,误将其视为何仙姑。因而引起白莲教追杀,烧了我们的船,故而落……” “爹,你别听他瞎说!”金印忽然怒气冲冲地跑了出来,“他那两个兄弟,一个叫库阿痕,一个叫乐乎。你听这名字,不是鞑子是什么?白莲教因为曹继武他爹投了鞑子,才要杀他们的。” “胡说八道!”金富才不相信。 “爹,那两个鞑子已经全说了!”金印大叫道。 “是不是你们逼迫他们了?”金富才仍然不信。 金印两手一摊,一脸的委屈:“天地可鉴,是他们两个自己说的。” 金富才疑惑起来,眼神顿时飘向曹继武。曹继武顿时陷入尴尬境地。 第27章江中高人 原来二金没经过世面,江湖险恶,普空平时也没怎么教过他们。金印可是经商的,言语之中尽是套路。救命恩人,热情奉茶等等,少爷金印这么一套近乎,管家金勇等一帮人旁边暖风一煽,刚刚脱离危险的二金,脑袋一热,放松了警惕,不该露的全给露了。 金印这人,穿一身刺绣湘袍,身长七尺八寸,削肩瘦颈,两臂如猿,鹅黄趴地草细须,宽面尖颌,狐眉鹰眼,眼神里透着阴邪、奸诈、精滑和愤怒。 曹继武相了一下金印,心道:这对父子,十足的商人嘴脸,眼光扑朔迷离,叫人捉摸不透。不过商人历来重利轻义,看金富才的内涵,重商应该是八九不离十。这号人物,为了撇清关系,不会和商业无关的事,发生过多的瓜葛。事到如今,不如对他敞开心扉,看看他的反应,再做打算。 权衡之下,曹继武打定了主意,于是冲金富才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不过家父只是诈降,小子不知实情,所以才冒险前来一探究竟。” “投降就投降了,还在胡说八道,你……” 金富才伸手制止了金印,仔细看了一下曹继武的表情。以他多年的老故,金富才确定曹继武没有说谎。 如今天下,整个成了鞑靼之国,这鞑子不鞑子的问题,已经不重要了。作为弱势之人,要么粉身碎骨,要么苟且偷生。所谓的仁义道德,在商人眼里,那是忽悠傻子的。面前这位少年,一副波澜不惊、从容掌控的仪态,绝对是顶尖高人的苗子,将来不可估量! 多年商海的历练,金富才思路如电,瞬间就做好了各方面的权衡,神情迅速回归自然,一脸担忧地对曹继武道:“如果是这样,你父就危险了!” 金富才说得真切,曹继武知道他没有恶意,戒心少放,顺话问道:“老丈既知危险,可否有解脱之法?” “这个却难!”金富才连连摇头,“遇到剃了头的,明军是统统要杀掉的。你父即使反正,明军也不信任,最终两边都不落好。” “那是他自做自受。谁让他投降呢!” 金印愤愤不平。金富才伸手制止了他,摇头叹道:“委曲求全,本就是一件很坚难的事情。怕的不是敌人的凶狠,而是自己人的猜忌。所以明军目前的所作所为,也实在是让人痛心!” “那也比鞑子杀我华夏强多了!” 金印一脸怒气。金富才摇了摇头:“商人本不该过问政事的。以满虏区区二十万人马,怎能杀遍我华夏?自己无能,导致汉奸横行,到处都是带路党,这个才是主因。尤其是孙之獬,竟然不顾廉耻,向满虏提出剃发易服,导致我华夏血流成河,断吾华之根,诚可恨也!” “剃发易服,是汉人提出来的?” 曹继武极为吃惊,金印也是相当的震惊。悲愤异常的金富才,泪流满面。 愣了半天,金印终于忍不住开问了:“爹,你不会是胡扯吧?我怎么不知道?” 金富才擦了一下老泪,叹了口气:“华夏万万人口,胡虏多尔衮,本不敢胡来。然而汉奸孙之獬主动带路,这就给多尔衮找了个台阶。好在山东榆园军,灭了孙之獬这狗才,为我华夏,出了口恶气!然而即便如此,剃发易服,根已断,岂能再生?” 老人的话语虽然平静,但却透露着无穷的愤慨和无尽的无奈。曹继武和金印愣在当地,半天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金富才又开口了:“孙之獬这样的跳梁小丑,本来没什么大能耐。只要我华夏正常,就能将他碾碎。可是事与愿违,我华夏除了仁义道德,没有其他出彩的地方。而这个仁义道德,正是我华夏衰落的根本原因。所以这个问题不解决,复兴永远无望!” 金印不以为然:“爹,你老糊涂了吧?仁义道德已经传承了几千年,怎么到你这里,就成了祸根了呢?” “仁义道德掩盖的,却是无能。所以扒下仁义道德的外衣,露出来的,就是无能。君王死社稷,天子守国门。把这个给崇祯扒下来,他剩下的就是无能。气节、忠义、铁骨铮铮等等,把这些给史可法扒下来,他剩下的,同样是无能。” 金富才顿了一顿,继续道:“掌控天下,靠的是能耐,不是仁义道德。大明的灭亡,足以说明这个问题。” 有能耐的范文程、洪承畴、吴三桂、孔有德等等,被动扔了仁义道德的外衣,全去了清国阵营。而大明的仁义道德,笼络的都是些无能之辈。即便是卢象升、孙传庭等等能人,也被仁义道德的套路给逼死了。真正的人才跑的跑,死的死,明国不败,简直是不可能的。 “仁义道德引申出来的气节、骨气等等,很好地掩盖了无能,成功地将人们的关注点,转移到情绪上。所以人们永远接触不到真相,只会跟着仁义道德的节奏,发泄情绪,就会变得愚昧、麻木。所以,与仁义道德比起来,咱们商人的坑蒙拐骗,差的真是太远了!” “坑蒙拐骗,让人损失,至少能让人成长。可是仁义道德就不行了,中了这个套路,就是自我毁灭的节奏。人间所有的事情,都是靠利来维持的。理不清利害关系,就是无能。无能就会失利,失利就会灭亡。而仁义道德,很好地掩盖了无能。所以在仁义道德的套路里打转,华夏不会有什么希望!” 金富才引经据典,自言自语,说了大半个时辰。曹继武和金印全是震惊,全程一句话也没有说。 过了很久,金富才擦了擦被老泪干枯的眼角:“老朽已年迈,可你们终要为奴矣!” “爹,你是不是太悲观了?西南群豪,在永历皇帝的带领下,形势可是大有好转!孩儿估计,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收复江南,从而将鞑子赶出关外。” “长腿天子,只顾自己的性命,连身边的人都不管,哪来的闲心管我们?江南乃钱粮重地,洪承畴一来,迅速稳定了局势。西南山多人稀,物产贫瘠。消耗下去,最多也就是三五年的寿命。” 钱粮可是至关重要的物资基础。有了这两样东西,才有立足的资本。所以金富才一番分析之下,十多年商海历练的金印,也是无话可说。 过了一会儿,曹继武摇头叹息道:“晚辈的授业恩师和老丈一样的心情,他要晚辈投清,晚辈的内心,也是无比的纠结。” “故而你要找到你爹,要听他的意思?” 曹继武点头。 金富才叹道:“你的师父,定然是位高人,他不想毁你一生。能做出如此决定,他的内心,必定也是痛苦万分。” 曹继武点头。 “你想跳出仁义道德的套路,只能依靠清国。你若真是去了明国那一方,以老朽的眼光来看,以你的秉性,一定会被套路套死。想必你的家师,也是这个想法。” 曹继武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双方沉默,久久没有说话。 小童又过来换茶,金富才回过神来,亲自奉茶,顺便问道:“你可知你父在何处?” “听师父说,在安庆柳溪镇一带。” “这地方老朽知道,安庆城东十里靠南,老朽送你们过去。” 曹继武大喜:“多谢老丈,曹继武日后定当厚报。” 金富才摆了摆手:“明人不说暗话,老朽慕你武艺人品,是可造之材,所以才帮你的。老朽一把年纪,看不到你报答了。只要你不被套路给套上,老朽就心满意足了!” 曹继武正要答谢,舱内忽然吵吵嚷嚷。三人急忙起身入舱。 原来二金不小心说漏了嘴,金印便来小亭刁难曹继武,却暗中派人看着二金。二金发现受监视,闹腾了起来。 金日乐看见曹继武,连忙凑了过来叫屈:“大师兄,他们竟然监视我们,定不是什么好鸟!” “是啊,师兄,咱们好像又上了贼船!” “别胡闹,人家有救命之恩!” 曹继武小声提醒,二金顿时不嚷嚷了,但眼神满是不忿。 金富才很不高兴,喝问管家:“你们在干什么?” 管家金勇低头,不敢回答。 曹继武瞧了瞧金印的脸色,猜到了怎么回事。 舱室最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着极为精致的茶袋,曹继武仔细闻了闻,知道是上等的龙井好茶,于是大声解围:“二位师弟,不要惊慌,这儿多是龙井。估计是怕你们顺带他们的,故而行此下策,还是不要见怪。” “什么龙井虫井的?值得我们来拿?” 金日乐故意不理会曹继武的用意,大声嘟囔。 曹继武笑了:“龙井被誉为天下第一好茶,只有西湖孤山小块地方出产,因而异常的珍贵。” “啥玩意?说得这么邪乎!” 金日乐还真不懂茶,伸头就往里瞅。 金勇急忙取了一小包,递给曹继武。曹继武转头对二金道:“仅仅这一小袋,比师父给咱们的银子,还要贵上不少!” “真的假的?别又是忽悠……” 曹继武暗中踢了金日乐一脚,低声道:“见好就收,别没完没了。他们救了我们,又知道柳溪镇所在。快闭上你的乌鸦嘴,别把事再给搅黄了。” 江中要不是金日乐多嘴,由曹继武应付李老六,三兄弟也不至于落汤鸡。金月生也暗暗踢了金日乐一脚,金日乐顿时不再嚷嚷了。 曹继武忙向金富才道歉:“两位师弟冒昧,还请老丈多多包涵。” “不知者不怪,不必客气。” 金富才识得曹继武的解围,忙对二金道,“两位小英雄,既然已经恢复,请一起来坐吧。” 见老爹请鞑子喝茶,金印一脸的不忿。金日乐前方挤眉弄眼,吐舌恶心金印,顺便带走他的注意力。金月生趁机背后偷偷给他戴了一顶绿布片。 二金的恶作剧,金印鼻子都气歪了。众人忍不住大笑。 第28章柳溪镇 风紧帆正逆江游,浪急花飞顺水流。两岸莲田翻碧叶,江中楼舫荡茶香。日偏云漫寻亲客,浮萍归家四海商。茫茫大水连天阔,阵阵宏波撼宇摇。人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举手之劳寻常义,吴乡楚客一江情。 商人之间的交往,秉持着商业的敏感,金富才虽然是个商人,但三兄弟意气风发,卓尔不群。尤其是曹继武上船的那一下,令金富才大开眼界。 须知这里,可是水阔十余里的大江,在江水里带着两个旱鸭子泡了半天,曹继武仍然能够一跃而起,这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出来的。因此金富才对三兄弟招待,甚为周到。 金富才这个人,诙谐当中夹着行话,狡猾而不欺势,奸诈而不虚伪,原则性非常强,远远要比满嘴仁义道德的家伙坦诚多了。三兄弟跟随普空,也熏染了戏谑风趣不拘泥的个性。因此一老三少简直是相见恨晚,聊得非常的开心。 前方一大片柳林,扑面而来。青波翠烟,一带连绵,沿着一条清溪直没入天边。溪口有一小镇,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金日乐忍不住大叫:“好地方!” “爹,柳溪镇到了。”金印过来禀报道。 咣当—— 荆楚茶号已靠埠。 金富才作揖:“三位小友,柳溪镇已到,恕老朽不远送了!” 曹继武忙回礼:“哪里哪里,救命之恩,当永生不忘!” 金印闻言一撇嘴:“装腔作势!” 这句话看似讽刺的不着边际,但金印的意思却是:你曹继武本事大,即使我金印不出手相救,你也能飞身上船。既然如此,干嘛还要让我磕个大包,在众人面前出丑呢? 金印的心中不快,曹继武当然听得出来,于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兄弟之情,结瓜连蒂,岂敢忘怀!” 瓜和蒂是连在一起的,金印救了二金,就相当于救了曹继武自己。曹继武的谦虚,也是相当的得体。 船还要赶路,金富才不想扯淡,伸手拦住金印,笑着对曹继武道:“小事一桩,小事一桩,吴楚乃一水情怀,三位小友不必多礼!” 金富才站着说话不腰疼,那金印脑袋上还鼓着个大包呢! 一股放射镇痛从脑门涌下,金印皱了一下眉头,哼了一声:“嚢瓜接连,一定烂秧!” 二金在山上吃过香瓜,但却从来没在意过瓜秧。金印这句话太损,但二金却不知道什么意思,要不然早跳脚了。 囊瓜就是糠瓜,和糠萝卜差不多,容易腐烂。如果不把囊瓜及早清除,就会连瓜秧一块烂掉。二金女真人,曹继武汉人,曹父立场不明。因此三兄弟在一起,会有很大的麻烦。金印暗指二金为囊瓜,曹继武为瓜秧,总之就是一条绳上的混蛋。 金印摸着大包一脸苦相,曹继武不想再打击他,于是笑盈盈地回道:“秧青叶茂,根正神明,何腐之有?” 金印不领情,轻蔑地挑了一下眼神:“瓜毛未退,风雨将催!” 明骂曹继武乃幼瓜,未经风雨。暗讽曹继武初涉江湖,不知人心险恶,必遭横祸。 这也太损了,曹继武这下嘴不软了,一如既往地笑盈盈:“倭瓜无毛,顺藤溜滑!” 明说金印是老倭瓜,暗讽金印老油条,一身刁滑。 所以金印闻言,鼻子都气歪了。 老于世故的金富才,当然知道二人在相互开骂。怕他们斗个没玩,金富才忙一把将儿子拉到身后,冲曹继武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说话,忽然金月生惊叫了起来: “不好了,褡包不见了!” “你是怎么搞的?”金日乐抱怨一声。 原来金月生落水惊慌,师父给的褡裢,被江水给冲走了。褡裢里有师父给的路费,褡裢一丢,没有了钱,三兄弟这一路上,只能喝西北风了。 金富才多精明,一看金月生的神色,就知道了怎么回事,连忙让金印取来三十两银子。 挨了大包还要破费,金印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中,全是不悦。 “惭愧,惭愧!多谢老丈仗义相助。” 曹继武急忙向金富才行礼,二金也跟着忙不迭地点头哈腰。 三兄弟这见风使舵撑台面的本事,倒是炉火纯青,老江湖金富才被逗乐了。 自己还没拿来银子,三兄弟倒把台面给搬上来了。如果不拿银子,显然是在拆老爹的台,金印气歪了鼻子。 被老爹瞪了一眼,金印唾了一口,才愤愤不平地离开。 既然三兄弟闹腾,金富才也赔上笑脸,顺水推舟:“三位小友,乃身怀绝技之人,逢此乱世,岂会一直窘迫?老朽此乃略表敬意,不必客气。” 银子马上到手了,金日乐一脸的乐呵呵:“对对对!还是老丈说话有水平。” 这小子倒还不客气!金富才乐了。 过了盏茶功夫,金印包来了三十两纹银,展开袖袍,两根手指夹着一根包连,背过手心,递给金月生。 没费吹灰之力,这银子就到手了,能不高兴吗? 金月生心花怒放,急忙伸手去接,却被曹继武暗中踢了一脚。 刁滑的曹继武,暗中反手一勾,就势将码头木桩上的草围子撕下一块,迅速将金印的手,连同锦包一同握住,同时赔上一脸感激的灿烂:“多谢,多谢!” “哇”—— 金印一声惨叫,一物应声落地。 一条黄鸭叫,张着两根大须,在地上不停地乱跳。 原来金印对三兄弟不满,有意使坏,暗中在锦包上系了一条五寸余长的黄鸭叫。 黄鸭叫这玩意,没有鳞,但身上却非常的光滑,更厉害的是,长有三根长长的尖刺。凡是小时候经常下水的朋友,都知道,这玩意不能硬抓,否则手掌能被尖刺给穿透。 落难之时,人见了银子,往往是喜出望外。金印乃精明的商人,料定初入江湖的金月生,一定会像救命稻草一样,牢牢地握住银子。 但金印背手展袖袍,企图遮挡视线的伎俩,被曹继武给看穿了。 要取银子,必须小心黄鸭叫。但黄鸭叫滑溜异常,根本不好抓,手心手背都是肉,万一被尖刺扎一下,那可是钻心的痛。 为了保险起见,曹继武扯了破草围子垫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金印痛的哇哇直跳,众人哈哈大笑,金富才也无奈地摇头笑了。 …… 三兄弟辞别金氏父子,下船进入了柳溪镇。 金印和曹继武的暗语较量,二金一路不停地咧嘴大笑。 “大师兄,你和金印瓜瓜瓜,到底是什么玩意?整的三爷晕头转向的。” 金月生也很纳闷。二金吃过瓜,但却没种过,无法一一说明。况且这两个家伙,嘴上没有把门的,什么老底都露。幸亏金氏父子不是白莲教一伙的,要不然,三兄弟可真惨了。 于是曹继武直接点明:“金印的意思,你们俩是女真人,会给我带来麻烦。” 这是大白话,二金当然听得懂。 金日乐两手一摊,无奈地对金月生道:“白莲教就是因为咱们俩,才和大师兄结了仇!” “师兄,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曹继武想了一下,提醒道:“今后在这南直隶,你们俩尽量不提女真名字。如果别人问起,你们就说是北直隶来的。” “啊!那我们岂不是要叛国叛族了?”金日乐吃惊地叫道。 “乱扯一气!”曹继武敲了他的脑袋,“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扣上那么大一顶帽子,戴得起来吗?” “我们可以不这么认为,可别人不这么想啊?”金月生不满地叫道。 曹继武摇了摇头,一脸的坏笑:“别人都去吃屎了,你怎么不去?” “狗日的师兄,你才去吃屎!” 金月生要打曹继武,却被金日乐拦住了。 金日乐一脸的笑嘻嘻,对金月生道:“看来咱们的大师兄,过去一定吃过……” 金月生顿时乐了,指着曹继武的鼻子,接过金日乐的话茬:“要不然,你怎么知道别人会吃屎?” 老是屎来屎去的,又扯远了!曹继武摇了摇头,岔开这个话题,反问二金:“你们又是怎么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 “别人是怎么想的,管我鸟事!”金日乐不满地叫道。 曹继武闻言乐了,拍了拍金日乐的肩膀: “这不就妥了!” 绕了一大圈,还是要叛国叛族! 金月生无奈地摇了摇头:“狗日的师兄,你可真会绕!” 金日乐不满意地叫道:“那我们给你取个女真名字?” 看他那一脸的坏笑,曹继武就知道没什么好事。但为了尽量避免路上不必要的麻烦,尽快见到老爹,曹继武也只好妥协。 曹继武刚一点头,金日乐就兴奋地跳了起来:“你就叫那森,跟三爷姓瓜尔佳!” “那森?什么意思?”曹继武一脸的蒙。 二金又是跳又是蹦,一副愣头愣脑的凶恶,像极了两只大傻熊。 曹继武看明白了,莞尔一笑。 微风轻轻吹起,一阵浓浓的酒香忽然飘来。三兄弟忙抬头,远远望见‘客再来’的挑子,两边一副对联:陈年佳酿病杜康,香飘十里过夜郎。 三兄弟大喜,急忙飞奔而去。 …… 江南小镇柳溪镇,小桥流水,青石街巷,烟柳环绕,极具田园风味。 三兄弟进了客再来酒家,找了一张靠街的桌子,坐了下来。 店小二眼尖,急忙跑过来问询。 “大师兄,我要吃鳜鱼。”金日乐嚷嚷道。 近十年来,九华山吃斋,三兄弟早厌了。金富才送了三十两纹银,是一个中等人家三年的收入。因此曹继武也不再扣扣索索,点了好菜:三份清蒸鳜鱼,两份红酱肘子,一份清卤猪肝,一份清炒长豇和一份焖六蔬,另加六大碗白饭和一壶酒。 一下子点了这么多菜,吃的完吗?小二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曹继武身长八尺,生的熊背猿腰,极为的雄健。二金生于辽东,身长也在七尺八九,犹如铁松一样孤拔,世间少有的矫健。 店小二仔细相了三兄弟的身量,不再犹豫,转身而去。 不一会儿功夫,小二连跑了三趟,才把三兄弟的饭菜全端来。 满桌子香喷喷的肉香,二金见了,直流口水,也顾不上和曹继武叙礼,抄起筷子就开吃。 曹继武心里有事,急忙叫住了店小二。 店小二听得喊,连忙放下手里的托盘,用围裙擦了擦手,迅速凑了过来。 曹继武以手掩耳,轻声问道:“敢问大哥,这儿可有义军?” 店小二闻言,吃了一惊,连忙扭头四处观望,见无人注意,压低声音问道:“客官可是来寻亲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曹继武奇怪地问道。 店小二嘿嘿一笑,低声道:“凡是本地口音来打听的,十有八九是寻亲的。” 原来这客再来的生意,相当的火爆,来来往往的客人极多,因此这里的小二,比其他地方跑腿的,消息要灵通的多。 仔细相了相店小二,确实是一个寻常的百姓,曹继武于是冲他点了点头。 店小二又偷偷瞄了四周,附耳低声道:“这儿义军很多,虏军也多,白莲教也多,土匪更多。听你口音,应是离此不远。” “我是池州的。”曹继武回道。 店小二点了点头,看了看闷头吃饭的二金,脸上一阵疑虑。 “这是我的两位兄弟。”曹继武小声解释道。 店小二放下心来,低声道:“池州人在本地有两支义军,其中较大的一支,领头的叫李文勇。这伙人一会儿义军,一会儿土匪,凶着呢!” 曹继武吃了一惊:“那另一支呢?” “另一支才是真正的义军,不偷不抢,不欺负老百姓。后来听说被鞑子给包围了,不得已投降了。” 曹继武心中一阵透凉。 店小二忽然又道:“不过,最近几天,听说他们又反正了。” 曹继武燃起一丝希望,急切地问道:“那他们现在在哪里?” 店小二扭头又来环视周围,再次确定无人盯梢,贴近曹继武的耳朵,如蚊子嗡嗡一般: “据说在小竹村一带。” “小竹村怎么去?” 这小竹村,前面是数十里的竹林,背后靠着竹林山。竹林山上,也是六七丈高的茂密竹林。因此小竹村非常的隐秘,外人几乎找不到。 义军、土匪、白莲教皆在那里藏身,因此当地村民们,全都跑光了。 虏军数次进剿,因为找不到路,都不敢深入。 店小二介绍完环境,透漏路径:“你若要是去,须得晚上,土匪松懈的时候,先沿黑竹林边缘,再顺着龙鳞竹,一直走到一条三丈宽的竹溪。搭长竹越过竹溪,沿一条突起的青石带,穿过凤竹林,就可以看见一条小路。再顺着这条小路,就能到达小竹村。” 店小二说的极为详细,简直就像印在自己心中一样。 曹继武附耳道:“你是小竹村的。” 店小二吃惊:“你怎么知道?” 曹继武笑了:“眼不眨,心不跳,言不顿,这么复杂的路径,对你来说,好像是家常便饭,你一定是那里长大的!” 店小二连忙摆手制止:“客官切莫高声,若让虏军、捕快或者土匪听去,我命不保矣!” 小竹村如此隐秘的所在,外人几乎不可能进入。因此原来小竹村的村民,就成了各方势力眼中的祸害,清军眼中的香饽饽。村民们无论被哪一方势力盯上,都会脱层皮。店小二的担心,显然是有道理的。 然而,如今小竹村已经有人把守,那小二提供的这条路,就有着极大的风险。 曹继武想尽量降低风险,于是低声问道:“还有其他路吗?” 店小二闻言,仔细想了一下,低头附耳道:“后山也能进村,不过那里没有路。沿一条三尺来宽的小溪直上,便可到达山顶。从山顶攀下约三十丈的悬崖,就到了村后。” 曹继武满意地点了点头,店小二忽又来提醒:“不过后山极为凶险,枯叶烂叶有三尺多厚,里面藏着许多五步蛇,竹林之上又盘着许多竹叶青,因而几乎没有人敢去。” “多谢小二哥!”曹继武相当满意,掏出五两银子,递给小二,“此是饭钱,你再去帮我弄来三把柴刀,顺便打上三壶雄黄酒,剩下的,全当答谢小二哥。” 店小二大喜,接了银子,忙不迭地答应而去。 第29章探路 曹继武刚才只顾和小二低头耳语,此时抬头一看,满脸全是沮丧。不久前,满满的一桌子好菜,如今除了半盘长豇、大半盘六蔬和四碗白饭外,只剩下两根肘骨、三排鱼刺和一堆空盘子。 看着二金那一脸的坏笑,曹继武忍不住骂道:“你们两个吃货,这么多肉,也不晓得给大爷留点!” 金日乐皮上挂着不好意思,肉里却是无尽的揶揄,装模作样地倒了一杯酒:“几年假和尚当的,三爷都快吃成竹竿了。大师兄大人大肚量,习武也就算了,难道这吃个饭,也好意思来和我们抢?” 曹继武鼻子都气歪了,伸手打了过去。金日乐多刁滑,早溜了。 金月生挠了挠头,一脸的坏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是和尚,大师兄嚷嚷着要吃肉,这也太……” 他话没说完,脑壳就挨了一敲。 九华山上,二金经常性地给大师兄捣鬼,曹继武很是无奈,摇了摇头,只好就着剩菜吃白饭。 曹继武忙着吃饭,一旁的二金,不住地丢米扔菜捣蛋。心中想着小竹村的事,曹继武始终不搭理他们。 光有逗却没有捧,过了一会儿,二金顿觉无趣。 刚才只顾着吃饭,曹继武和店小二嘀咕的什么,金月生没听清,于是忍不住问道:“师兄,你和店小二,刚才嘀咕什么呢?” 听金月生这么一问,金日乐急忙咽了一口酒,冲曹继武嚷嚷道:“是啊,我怎么也听到什么竹林,小竹村什么的……” 曹继武急忙堵住了他的嘴,赶紧咽下了一口饭,低声教训道:“大呼小叫的,要干什么?怕别人听不见?现在都给我闭嘴,等大爷吃完了,自然会告诉你们。” 二金挨了一顿训,冲曹继武咧了咧嘴,低头喝酒,再不言语。 …… 小竹村的地形异常复杂,易守难攻。因此几股义军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盘踞在小竹村一带。清军不知路径,几次贸然进入,都挨了义军埋伏,损失惨重。所以清国安庆府对小竹村,真是一筹莫展。 金拐在九华山受了伤,就近躲在了安庆城养伤。安庆城驻防八旗主将,和金拐早就是老相熟了,于是金拐出面帮他解忧。 有了甲弑营帮忙,对探访一事,自然方便的多。因此主将装扮成一个戴竹篾帽的渔夫,亲自带着一个头戴苇叶帽的家伙,来柳溪镇暗访。 二人刚到镇上,碰巧看见了三兄弟。从金拐老祖那里,竹篾帽了解曹继武生平的一些事。因此他断定,曹继武来找他父亲的。 但三兄弟不是软柿子,连金拐自己都吃了大亏,竹篾帽二人自然不敢上前招惹。因此二人便没有声张,发现三兄弟进了店,便不动声色尾随而至。 由于怕被三兄弟发现,二人离得大约三丈之远,背向三兄弟。 店里人声沸杂,曹继武和店小二说话声音非常小。两个探子竖起耳朵,仍然没有听清一句。正当二人着急之时,忽听金日乐无意间大叫。 当二人听到小竹村时,顿时大喜。但曹继武突然制止了金日乐的瞎闹腾,两个家伙大为失望。 但竹篾帽断定,曹继武知道了进小竹村的路,他想跟踪曹继武,于是小声吩咐苇叶帽道:“你去叫祖将军和裕荣将军来,留福生照顾老祖。并带上五百人马,化装成老百姓火速赶来。我来跟踪曹继武,沿路给你们做记号。” 苇叶帽闻言,大为不解:“店小二一定知道路,把他抓来不就得了吗?干嘛这么麻烦?” 竹篾帽摇头无奈道:“将军有所不知,南人死硬且狡诈,前几次带路的,全岔了,我们都吃了大亏。兵法曰兵贵神速,出其不意。此间噪杂,咱们逮了店小二,必然惊动众贼。到时候,他们有准备,咱们就不好下手了。” “将军高见,在下佩服!”苇叶帽赞叹一声,转身而去。 …… 曹继武刚吃完饭,店小二递来了柴刀和雄黄酒,低声嘱咐道:“客官要走小路的话,沿溪一路而上,就有一片桐树林。有一条大溪从林中穿出,沿溪直上第一条岔溪。顺着那条岔溪大约五六里,就有一片竹林。竹林中间清溪流出,顺溪而上,就是后山。” 曹继武大喜,谢过了小二。 三兄弟走出酒家,沿溪一路而去。 过了一会儿,果见一大片梧桐,扇围了大半个山腰。这座桐林,高大繁茂,蔽日遮天,不透一丝阳光。里面冷雾阴森,各种奇怪的惊悚声,时不时吹出。中间一条两丈余宽的大水,像条幽灵河一样,奔涌而下。 看着黑洞洞的阴森树林,金日乐抱怨道:“大师兄,我们要去什么鬼地方?你睁眼瞧瞧,这林子里到处阴气沉沉,不见一丝阳光,哪是人来的地方?” 正要出言训金日乐,曹继武眼角一闪,忽然瞥见一个人影闪到了树后。 农夫因为要插秧、放水等田间劳作,必须经常性弯腰。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习惯。所以农夫在走路时,也是低头塌肩,一副劳作的职业姿势。而人影虽然猫腰,但挺胸板肩,脑袋直挺挺的,根本就不像个农夫。 这鸟不拉屎的荒山野岭,不是附近农夫,跑来干什么的? 知道有人跟来了,曹继武不动声色,故意大声说道:“这鬼地方,鬼可真多!” 金日乐闻言,大为不满:“大师兄又拿我们耍开心。早知如此,就不和你来了,整的人担惊受怕……” 没等金日乐说完,曹继武示意他小声,压低声告诫道:“不要回头看,后面有人跟来!” 二金大惊,金日乐偏着脑袋往后偷偷瞄了瞄,什么也没发现。 金月生偷偷笑道:“师兄,又来忽悠我俩吧?” “胡扯什么?我在找我爹,性命攸关的事,谁有闲工夫和你们瞎扯淡?”曹继武很不高兴,伸出手,将二金的脑袋搬了过来,“等会你俩偷偷瞅瞅,看看认不认识这个尾巴。” 曹继武说的极为郑重,二金连连点了点头。 三兄弟一路沿溪而上,金日乐忍不住轻声问道:“大师兄,你是不是怀疑是老鬼他们?” “有可能。”曹继武点头,“金拐受了伤,但不太重。然而他伤的却是巨阙,至少得三个月将养。安庆城是方圆最大的城池,清军高层头目必在这里。所以这是金拐最好的养伤之处。这家伙痛恨咱们,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法子对付咱们,所以咱们得多长个心眼。” “师兄说的有理。” 金月生说完,假装回头看金日乐,偷偷瞄了一眼尾巴,“师兄,那犊子二爷不认识。” 金日乐闻言,暗暗遮了树杈,往后偷瞄了一眼。然而竹篾帽金日乐也不认识。 “你们当年离开辽东时太小,可能好多人都忘记了。”曹继武叹道。 “大师兄,我看你是想多了。”金日乐摇头反驳,“这家伙不是我们女真人,八成是你们汉人。听我爹说,来南方的清军,大多数是投降的明军部队。这帮人往往充当急先锋,而我们女真人,只是在后面压阵而已。” “乐乐说的有理。”金月生也来附和,“女真人和汉人,如果都剃了脑袋,单从外貌上是看不出来的。这条尾巴,二爷也觉得是汉人。” “不管他是什么人,咱们得尽快甩掉他。” “为什么?”金日乐一脸调皮,“带着尾巴逗一逗,多大的乐子啊!” “不管是谁,应该知道,有水必有路的道理。他们既然跟来了,就能很快找到路。” 曹继武刚说完,果然如店小二所说,前面拐出了一条岔溪,拦住了去路。 曹继武腰间抽出柴刀,砍了三根木棍,分给二金:“过完河,不要扔了,拿来防蛇用。” 三兄弟支着木棍跳过了岔溪,继续沿大溪前进。 金日乐觉得疑惑:“大师兄,你刚才的眼神,好像是要拐着岔溪走啊?” “师兄这是要甩掉尾巴。” 金月生提醒,金日乐顿时明白了曹继武的意图。于是三兄弟加快了脚步,渐渐拉长与尾巴的距离。 …… 尾巴跟在后面,边走边做记号。 过了很长时间,还没见苇叶帽跟来,尾巴开始心急:安庆城离此也不过十里,怎么还不来人呢?都干什么吃的,磨磨蹭蹭的。 正在抱怨之时,尾巴忽见三兄弟跳过了岔溪,于是也急忙抽出小刀砍树枝。 曹继武故意一回头,尾巴吓了一大跳,连忙闪到树后。 三兄弟一路晃悠着木棍抽着树枝,摇摇晃晃,故意时不时地转悠脑袋。 尾巴一看不对头,肚内寻思:我要是砍树,必有响声。听说这三个家伙武艺高强,万一惊动了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事。看这条大溪,也不知通往何方。不如等看不见他们了,我再过溪。 打定了主意,尾巴躲了一会儿。等三兄弟消失在远处,他才敢冒出来。照着曹继武的样子,这家伙奋力砍了一棵小树,支着跳过了岔溪,一路追踪而去。 …… 尾巴的身影,渐渐没入了树林深处,岔溪树后一声冷笑:“这只呆鸟,真是个十足笨蛋。就这种水平,还来跟踪?也不知道主帅是哪根大葱?” “师兄说得对,所以他绝对不是女真人。俺们女真人,没有这种蠢蛋。” 金月生接过曹继武的话,一本正经地打包票。 曹继武摇头笑了笑:“万一他真是你们女真人呢?” “没有万一,大师兄少来胡搅蛮缠。俗话说,女真不过万,过万必无敌。俺们女真人,横扫天下,怎么能生出这么个蠢蛋呢?” “至于蠢蛋,和什么族人,没有太大的直接联系。如若不信,咱们可以赌一把。” “赌就赌,谁怕谁!” 金日乐大叫一声,伸出了手掌。 曹继武提醒道;“你可别后悔?” “没什么好后悔的,女真人,本来就没有蠢蛋。” 金月生也伸出了手掌。曹继武无奈地摇了摇头,伸出了手掌。 “且慢!” 金日乐叫停了击掌,一脸坏笑地看着曹继武:“大师兄,咱们赌什么?” 一看金日乐那一脸的诞笑,曹继武就知道,他又鼓捣出坏水来了。 曹继武暗中详尽观察。对尾巴的身份,早已有十足的把握,有意耍耍二金,于是不动声色,反问道:“那你说赌什么?” “如果三爷赢了,你就吃狗屎!” 金日乐迫不及待地一脸坏笑。金月生也跟着起哄:“这个好,二爷也赞同!” 曹继武故意一阵恶心。 二金一见,顿时来劲了,一左一右,掏腰眼,揪胳肢窝,逼曹继武就范。 曹继武无奈摇头:“好吧,你们要输了,也必须一样的惩罚。” 于是三兄弟击掌盟誓。 三兄弟甩开了尾巴,沿岔溪而上。 一路上,曹继武将与店小二的耳语,给二金叙了一遍。 一个陌生人,这么热心地帮助曹继武,怎么可能呢? “这店小二的话,靠得住吗?” 金日乐话音刚落,前方忽然出现一帘青翠。一大片茂盛的竹林,甩着碧玉般的枝叶,随着风势婆娑。一条大约两尺的清溪,从厚厚的腐枝败叶中,潺潺而出。竹林深处,时不时发出阵阵咝咝的怪叫声。 金日乐顿时感到心悸,抱怨道;“小二说了,前面有路,天黑就能过,为何非要走这鬼路?” 曹继武一边往二金身上洒雄黄酒,一边解释道:“前面有埋伏,即使是黑夜,咱们路不熟,难免被发现。而这里隐蔽,没有人会想得到,我也可以早日见到我爹。” 一切准备就绪,曹继武挂了酒壶,备好柴刀,轻轻点着木棍,小心地走入溪中试探。 嗖—— 一条三尺多长的大蛇,从水里箭一样窜了出来。 这是一条无毒的绿皮水蛇,但即便如此,二金也被吓得魂飞魄散。 金日乐刚闭上眼睛,脖子上突然被挂了一条粗糙的绳子,急睁眼,原来是条大蛇,顿时吓得哇哇大叫。 “死了的,别叫!” 曹继武急忙抱住了金日乐。 金日乐定眼一看,果见这条蛇,张着大嘴,一动不动。 即便是死了的,金日乐心里也发怵,急忙一把甩了出去。他这么胡乱一甩,那条死蛇,在空中缠着圈圈,向金月生飞去。金月生顿时吓得乱窜。 蛇这种东西,常人见了,肯定会胆战心惊。二金生于辽东,在九华山上,见到的蛇也不多,因此他们极为怕蛇。正因为如此,曹继武才故意弄了条死蛇,让二金适应适应。以防进入竹林之后,在毒蛇环视的环境下,二金惊慌失措,闹出不冷静的行为。 在曹继武的耐心调教下,过了一会儿,二金终于不怕死蛇了。 二金的状态差不多了,曹继武于是叮嘱道:“我在前,防着上下。师弟在后,防着两边。乐乐在中间,前后策应。都给大爷小心了,五步蛇和竹叶青,可不是闹着玩的!” 二金摸了摸各自的小心脏,点了点头。 于是曹继武带头开路,首先蹚入了溪水中。二金紧紧贴着曹继武身后,也进入了竹林。 三兄弟密切配合,小心翼翼地前进。 雄黄的味道,极为的浓烈,加上酒的扩散,所以三兄弟走到哪,哪里就会形成一道无形的防护墙。 两边枯叶堆中,顿时栖栖作响,两尺长的小蛇,三尺长的大蛇,甚至六七尺长的巨蛇,纷纷朝两边乱窜。 这些蛇,枯叶花纹,肚大尾细,尖吻翘头,长得极为怪异。二金第一次见识这么多五步蛇,吓得直哆嗦。 上空竹枝上,盘着许多碧绿的竹叶青。这些家伙仗着保护色,平时很难发现。因为它们都在高处,所以很容易落到人头上,万一被咬一口,可不是闹着玩的。 尽管三兄弟早已准备,但蛇实在是太多,五步蛇地上乱窜,竹叶青也纷纷往下掉落。满世界,全是群魔乱舞,让人不寒而栗。 金月生胆战心惊:“妈呀!这是什么鬼地方?我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毒蛇!” 一条条竹叶青从空中盘飞,纷纷落入溪中,金日乐吓破了胆:“大师兄,我害怕!” 曹继武用宽阔的后背,贴住金日乐:“别怕!有我在。师弟小心上空的青蛇,别让它们落到咱们头上。乐乐快把水里的蛇收拾了,集中注意力,千万别被咬了!” 二金闻言,纷纷舞起木棍。三兄弟齐心协力,上拨下挑,左拦右封,密切配合,硬是从乱蛇之中,蹚出一条路来。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竹林突然消失,面前出现一块大石。泉水叮咚作响,从石下缓缓流出。原来这条小溪,是从大石下流出来的。没有了竹林,蛇也没了,三兄弟终于长舒一口气。 终于过了最危险的一段路,三兄弟浑身酥软,顿时瘫在了大石上。 第30章小竹村 三兄弟惊险过了蛇溪,躺在石头上休息。 过了一会儿,二金还没完全缓过劲来,就被曹继武叫了起来。 曹继武心中挂念着老爹,自然顾不上休息。二金嘟嘟囔囔,很是不爽。但毕竟是兄弟,二金虽然嘴上不大老实,还是拖着疲惫的身躯,跟着曹继武爬石头。 三兄弟很快翻过大石,约行十余步,就到了悬崖边。 果然如小二所说,这个悬崖高约三十余丈。崖面怪石突起,甚为陡峭。崖底有一片桑林,前有几十间草房,三、四十亩水田和五、六亩荷塘。村中有不少土匪模样的小喽啰,在来来回回地晃悠。村口哨卫森严,由于村后是悬崖,因此没有防卫。 陌生外人从村口进村,简直是不可能的。看来曹继武走蛇溪的决定,极为准确。 曹继武仔细相了相形势,提醒二金道:“咱们攀石下去,从桑林里摸进去。这次咱们是深入虎穴,到时不要来和大爷捣蛋。” 金日乐忽然扯住了曹继武的腰带:“你还能记得你爹吗?” 曹继武感到十分的诧异:“这是什么话?我爹我怎么能不认识呢?” “乐乐说的有理。” 金月生笑了,提醒道,“俗话说,男大十八变,你记得他,他不一定记得你,毕竟将近十年没见了。” “你小时候长得像条泥鳅。”金日乐伸出手来比划,“再看看现在,肩宽像头熊,腰细的像只猴,俩腿又像骡子……“ 总之在金日乐嘴里,曹继武就不像人。看着金日乐一脸的坏笑,曹继武一树枝抽了过去。金日乐多刁,早溜在了金月生身后。 二金虽然戏谑,但说的也是实情。曹继武如今长成了大人,模样自然和小时候大为不同。曹文恭如果不认识,也在情理之中。二金习惯了给曹继武捣蛋。但此时的曹继武,可没这份心情,来和他们瞎胡闹。 为了不让二金纠缠,曹继武只好妥协:“你们说的都有理,到时咱们见机行事。” 曹继武认栽了,二金果然不来闹腾。 三兄弟遂合力搓出了一条树皮绳,攀着岩石往下爬。 过了很大一会儿,三兄弟下坠到崖底,紧接着躬身从桑林里钻了出来,悄悄摸进了小竹村。曹继武打头,二金随后,三兄弟蹑手蹑脚,沿草房边缘前进。 金日乐一扭头,忽见张飞蛟等人大踏步走来,急忙提醒两位师兄。 诚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趁张飞蛟没有察觉,三兄弟急忙猫在了一堵土墙下。 小二所言不虚,张飞蛟是白莲教的,一定对这里非常熟悉。再说了,张飞蛟是个大头目,跟着他,一定能得到最核心的机密,总比没头的苍蝇乱撞,强多了。 所以张飞蛟一行人刚过去,三兄弟就轻轻跟了上去。等张飞蛟进了一座土房子,三兄弟则溜到了屋顶后脊,小心扒开草甸偷看。 浑身黝黑的张飞蛟,一屁股跌入椅子中,狠狠砸了一下桌子,破口大骂:“真他奶奶的晦气,咱们一群水鬼,竟然被三个旱鸭子给耍了。这事要是传到江湖上,咱们这帮臭脸,还往哪里摆!” 李老六愤愤地骂道:“我李老六在水上纵横三十年,竟然被三个瓠瓜蛋子给绑了,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他娘的塞牙。此仇不报,我李老六枉为人世!” 众手下也纷纷破口大骂。三兄弟在屋顶偷笑。 一个麻利的小喽啰,脚步急匆匆地跑进了屋,气喘吁吁地叫道:“头领,李将军来了。” 张飞蛟急率众人前去迎接。 来人果然是李文勇。 张、李二人寒暄一阵,双双进了屋。二人又吹捧了一阵,张飞蛟忽对李文勇道:“我也不和你瞎掰了,我来介绍一下。” 李老六人称池州一条龙,是白莲教池州江上舵主。张飞蛟把自己的弟兄,一一介绍给李文勇。 李文勇象征性地赞道:“白莲教真乃天下第一教,连你们这一个分部,就有这么多能人,令小弟实在佩服!” “李兄见笑了!”张飞蛟哈哈大笑,“你的队伍从辽东抗虏,一路下来,也不会只收酒囊饭袋吧?” 李文勇也哈哈大笑,于是将张三杆、路一条和南壮强三位兄弟,介绍给张飞蛟。众人又开始相互吹捧。 过了一会儿,李文勇开始步入正题:“张兄,来的路上,听说你们让三个瓜瓜蛋给耍了?” 这一下戳了痛处,张飞蛟满面羞愧,摇摇手,无奈道:“李兄这么快就听说了!这个瓠瓜头叫曹继武,竟然和两个鞑子结拜。背弃祖宗,老子下次见了他,一定不会放过他。” “曹继武?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说过。”李文勇疑惑起来。 南壮强闻言,忽然脑袋来电了,急忙嚷嚷道:“头儿,你忘了?在万年寺,打楝枣子的三个生瓜蛋子,为首的那个小屁孩,好像就是这个名字。” 南壮强这一嚷嚷,李文勇忽然想起来了。 张飞蛟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他也听说了万年寺的事,一脸吃惊道:“原来用楝枣子欺负李将军的,也是这小子?” 这话李文勇不爱听,白了张飞蛟一眼。张飞蛟顿觉失言,忙低头避开李文勇的眼光。李文勇双手紧攥拳头,愤愤地大骂曹继武。见李文勇似乎要发疯,众人皆不敢来劝。 过了一会儿,张三杆忽然叫停李文勇,对张飞蛟道:“那小子叫曹继武,俺们正好也抓了一个姓曹的池州秀才,不知和他有没有关系?” 此言一出,张飞蛟、李老六等人大惊,腾地一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几乎异口同声地冲张三杆叫喊道:“叫什么名字?” 见张飞蛟等人要吃人的架势,李文勇等人大惊。 此时屋顶上的曹继武,也是极为的紧张,攥紧了自己的拳头。二金见状,怕他冲动,忙扣住了曹继武的肩头。 见张三杆发愣,张飞蛟催促道:“别磨叽,快说!” 路一条替张三杆回道:“好像叫什么曹雷公来者。” “曹雷公?这是什么鬼名字?” 众人闻言,皆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然。 过了一会儿,李老六疑惑:“不对啊,曹继武的老子,好像叫曹文公,不是曹雷公啊?” 南壮强嚷嚷道:“啊呀,凡是秀才,都他娘的酸不拉几的,管他雷功还是文公,咱们过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众人闻言,觉得有理,急忙要去看看,却被张飞蛟拦住了。 大家皆很奇怪,张飞蛟一脸的镇静:“不用去了,若是秀才,怎么会取雷公这个名字?” 秀才饱读诗书,不可能用雷公这么糙的名字。众人纷纷明白过来,大骂声四起,纷纷嚷嚷,要杀曹文恭出气。李老六带头出屋,要折磨曹文恭出口恶气。 大家刚要迈过门槛,忽然又被张飞蛟给拦住了。 众人都很奇怪,张飞蛟忽然问李文勇:“李兄为什么要抓他?” 李文勇唾了一口唾沫,骂道:“这酸秀才,跟着一帮杂碎,投降了鞑子,竟然还敢来蒙我们,被我一怒之下拿了!” 张飞蛟闻言,恨恨地骂道:“原来如此,这帮软骨头,真是烂到骨子里了。既然如此,也别怪老子心狠手辣,他关在哪里?” “别急!”李文勇一摆手,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老子准备拿他们,来给咱们的合作祭旗,张兄你看如何?” 张飞蛟大笑:“李兄高见,兄弟佩服。” “既然张兄同意,那咱们就商谈合作的事?”李文勇急切地问道。 “正合我意,李兄先提你们的条件。”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了讨价还价。 原来清军势大,众义军被打得七零八落。如今形势,单打独斗,谁也斗不过清军。于是李文勇、张飞蛟等人,想联合在一起。 此次张飞蛟亲自出动,本要直接来小竹村和李文勇商议的。但当时李文勇不在村中,于是张飞蛟趁机到池州,摆摆大谱,关心关心属下们,碰巧遇到了李老六等人和曹继武的冲突。 令张飞蛟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堂堂成名江湖好汉,竟然栽在了曹继武手里。纵然张飞蛟一帮人水性极高,但旗船被烧,那也是一件奇耻大辱。而且曹继武还是个生瓜蛋子,所以张飞蛟誓要报仇。 此次联合才是正事,拿曹文恭祭旗,既可以报私仇,又可以壮大声威,可谓是一举两得。然而一旦联合,谁来担当指挥,谁就是杠把子。这个主动权,张飞蛟和李文勇二人,唾沫星子乱飞,谁也不肯相让。 毕竟此时谈判联合的事,才是重点。李老六等人,也不敢因为私仇而意气用事。双方喽啰,各自支持自己的老大,相互开喷。整个屋内,顿时乱糟糟的。 …… 李文勇和张飞蛟激烈谈判之时,三兄弟无心听他们废话,悄悄溜了下来。 曹继武极度的心痛,二金安慰了他一会儿。 等曹继武情绪稳定了,金月生小声建议道:“师兄,他们没说你爹的下落,咱们还是自己去找找吧?” 曹继武恢复了冷静,仔细想了想,低声对二金道:“走,咱们去守卫最严的地方。” 既然李文勇等人,痛恨曹文恭等人,一定是看护的非常严密。曹继武一语点中了要害,二金不再犹豫,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此时小竹村中,到处都是人,有白莲教徒,有衣衫破烂的明军,有土匪模样的,也有百姓打扮的,十分的庞杂,比集市都要乱。 金日乐看的眼花缭乱,伸手拉住了曹继武的衣角:“大师兄,这里乱七八糟的,到底谁才是李文勇的手下?” 曹继武猫腰顺墙溜,指着一个白莲教徒小声道:“白莲教的人,胸前都有‘卍’符。” 白莲教的人衣着相对整洁,标识明显,特别好认。但他们和李文勇的手下,暂时还不是一伙的。因此有白莲教徒的地方,一定没有李文勇的手下。这么一来,只要避开白莲教徒聚集的地方,很快就能找到牢房。 二金顿时明白了该怎么做。 三兄弟靠着墙根,慢慢隐蔽前进。 过了一会儿,金月生忽然拉住曹继武,轻声道:“师兄,你快瞧,那个三十来岁的小兵,衣服虽然破破烂烂。但细皮嫩肉的,根本不像是个当兵的。” 哥俩顺着金月生指的方向瞧去,果见一人鼠下巴、猴拐脸、尖腮帮,浑身脏兮兮的,但双手却没有老茧,与其他夯粗的士卒,大不一样。看他那一缕精致的小胡子,应该是狗头军师一类的。三兄弟于是低身向前靠了过去。 这个小兵估计没睡好,不住地打哈欠,当然了,更不会料到有人会靠近他。这家伙一个哈欠没打完,背后一只手突然捂住了他的嘴巴。他那死狗一般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被倒拽而去。 金月生把他拖到了鸭舍旁,正要拿狠话吓唬他。哪知这小兵得了口气,吓得连连求饶:“爷爷饶命,我……我全说,我叫贾开章,徽州秀才……” “贾开张?什么意思?”金月生不由自主地乐了。 贾开章一愣,瞪大眼睛解释道:“我姓贾,我爹中秀才时,考试的题目,出自《中庸》开篇第一章。当时我刚出生,他老人家就给我起名叫贾开章。” 还有这么逗的老爹!二金皆笑。 曹继武可不想听他废话,一手把着他的脑袋:“废话少说,李文勇抓来的人,关在哪了?” “在那间大屋里。” 贾开章伸出手指遥指。远方果然有一大屋,院门紧锁,门口还有两个壮卒把守。 曹继武急问:“那间大屋是做什么的?” “里面是个磨房,有三台大碾磨,屋里有十二个士兵把守,屋后有四个,前面两个。大屋西边竹楼里,藏着六个弓箭手。好汉别伤我性命,我是被李文勇捉来的,他让我给他出主意,但嫌我出的主意馊,因此天天给我穿破烂衣服,像狗一样使唤我。好汉要救我出去,我家有的是钱,给多少都行……” “够了够了!” 贾开章没说完,曹继武已经不耐烦了,“里面关的,是不是有池州人?” “有有有,那些都是反正的义军。李文勇借口他们降了鞑子,把他们关了起来,趁机收编了他们的人马。听说李文勇要和白莲教合作,拿他们来祭旗。好汉你千万别杀我,我听得出来,你是池州人,我是徽州人,咱俩是老乡,相隔一座山……” “别说了,怪不得李文勇会讨厌你,没完没了!” 曹继武催促道,“你知道出村的路吧?” “知道知道,这里都是竹林……” “闭嘴!” 曹继武打断了他。出村的路,店小二已经告诉过他。 看贾开章实诚,念在隔一座山的份上,曹继武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来:“看你也不是当兵的料,拿着银子,等会要是打起来,躲在这里不要露头。到了半夜,你自己溜回家就是了。” 几乎两年的时间了,五两的大块银子,家境优越的贾开章,竟然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五两银子,完全可以助他回家。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自从被参了军,还从来没有人,对自己这么好过。贾开章真是喜出望外,忙不迭了谢曹继武。 这家伙瘦猴鼠躯,身量小。金月生也嫌他啰嗦,就势将他塞进了鸭舍里。 金日乐搬了几块破土坯,堵住了小门:“千万别出声!” 窝在里面的贾开章,连连答应。 内部人士抖露底细,情况自然明了。三兄弟聚头商量了一下对策,开始行动。 第31章孤胆突破 竹楼是全村的制高点,整个磨房周围,全在强弓的射程之内。因此要想进入磨房,必须解决掉隐藏的弓箭手。 三兄弟蹑手蹑脚摸进了竹楼,连连施镖。正在划拳喝酒的弓箭手们,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去见了阎王。三兄弟急忙打扫战场,占据有利地势,观察磨房周围。 “大师兄,快看,李文勇来了!” 曹继武急忙拉开竹窗往下看,李文勇带着大批人马,蜂拥而来。 这李文勇不是在谈判吗?为何来的如此迅速? 金日乐顿时想到了贾开章,抱怨道:“大师兄心慈手软,贾开章出卖了咱们!” 曹继武冷静地提醒金日乐:“不是他,他没有足够的时间。不要乱猜,自乱了阵脚!” 原来形势迫在眉睫,因此联合的事,重点无外乎就是谁来指挥的问题。李文勇原就是大明边军千户,因此行军打仗,自然比张飞蛟在行。张飞蛟为了大局,最终退了一步,主持后勤。双方谈妥之后,便来杀人祭旗。 不大一会儿,院中竖起了联合大旗,磨房里被关押的人,全部被拉了出来。刽子手手起刀落,一刀一个。土匪杀人,连个问询仪式也没有,直接就开杀了。这令三兄弟措手不及。 金月生连忙拈弓搭箭:“师兄,你爹是哪一个?” 曹继武语音有些颤抖:“最右边穿白衣的……” 金日乐再次确认:“穿白衣的瘦高个?” 曹继武点了点头。 金月生急忙建议:“我和乐乐瞄准他身后押解小兵,你射刽子手。” 情况危急,满脸横肉的刽子手,一个接一个地向曹文恭砍去。下面人多势众,几只箭根本救不了曹文恭。 曹继武恢复了冷静,镇静地对二金道:“我去引开一些人,你们在此见机行事。” 二金大惊,回头看,曹继武早已下了竹楼。 周围足足有三百多人,要救出曹文恭,谈何容易? 刽子手手法利索,时间极为紧迫,因此只能硬闯,设法让刽子手先停下来。 于是曹继武来不及细想,前扑助跑,涌泉鼓荡,双手一按,飞跃院墙,神鹰扑兔,一脚将监斩小校踢出了院外,并顺手夺了他的手中长枪。 墙外突然飞出一个人,众贼皆大吃一惊。 趁他们愣神之际,曹继武立即以李家棍施展枪法,将监斩的三个头目,全部挑飞。 这一下子,没有了各自的头目,院内押解的士兵,顿时乱了套,纷纷乱窜。门口的路一条,大声吆喝,制止士兵乱跑。 说时迟那时快,挑杀头目的曹继武,迅速冲到了门前。路一条回身见枪扎来,大惊失色,急忙横刀来挡。 曹继武看的明白,枪尖一抖,灵蛇甩头,弧形飞跃,避开刀身,飞点咽喉。措手不及的路一条,顿时被逼入绝境。 张三杆和南壮强见状,急忙夹击曹继武,想让他放弃点杀路一条。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路一条不是杠把子,杀了他,不但不会打击众匪的信心,反而会让他们更加的疯狂。 曹继武身形一纵,神鹰悬空,脚尖轻点路一条的大脑袋,飞跃三人的攻击范围,空中枪身一弹,一个乌龙摆尾,枪尖横扫李文勇面门。 李文勇大吃一惊,急忙后退。这家伙虽然经常打败仗,但也是沙场老油条,身乱心却不慌,一边向张三杆靠近,一边急提刀拨枪。 张三杆三人,见李文勇受到攻击,急忙回身帮忙。此时的曹继武,身悬半空中。狡猾的李文勇,要趁他落地的一瞬间偷袭。 落地缓冲的一瞬间,重新启动的速度便会稍慢,曹继武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四个打一个,本来就占优势,但曹继武抢占了先机。如果让李文勇回过神来,曹继武将会很麻烦。 急中生智的曹继武,在下落之前,突然一个大蟒翻身,大回轮枪甩在了门檐上。借助这一甩的反弹,曹继武不降反升,又一个神鹰扑兔,这一次是枪尖,照着李文勇的脑壳就来了。 这一下曹继武几乎是直直地下坠,大感意外的李文勇,根本来不及躲,更来不及举刀格挡,几乎被吓尿了。 幸亏旁边的张飞蛟及时出手,替他拨开了枪尖。但即便如此,李文勇的左肩,也被枪尖划开了一道口子。钻心的疼痛,李文勇顿时龇牙咧嘴。 曹继武划伤了李文勇,一众小喽啰胆战心惊,本来打算上前帮忙的,一看李文勇肩头鲜血直冒,顿时打消了念头。 趁热打铁,曹继武枪尖一抖,又一个灵蛇甩头,弧形反挑张飞蛟。 曹继武出现的太过突然,众人都是仓促被逼出招。因此张飞蛟不敢和曹继武对招,此时他也顾不上颜面,直接一个乌龟滚地,避开了曹继武灵巧的一挑。 仇人已经相见,分外眼红。张三杆三人愤恨,发疯似的围攻曹继武。张飞蛟趁机也来出口恶气。 曹继武以一敌四,顿时险象环生。好在背后二金随时支援,曹继武没有慌张,重点照顾张飞蛟,希望从他这里打开缺口。 “曹继武你个瓠子头,老子就知道你在这里。你他娘的出来也不打声招呼,老子日你祖……” 滚到墙角的李文勇,破口大骂,一阵抽搐阵痛,顿时让他不得不住了嘴。 英雄突然从天而降,曹崇文也是大吃一惊。他的直觉让他觉得,这个英雄和他有种莫名的感觉,但他却说不出这种感觉是什么。直到李文勇大喊大叫,曹文恭才明白,那种感觉,就是血浓于水的自然之感。 眼前和敌人死战的,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儿子。没想到临死之前还能见他一面,曹文恭觉得此生没有白活,禁不住落下泪来。 此时的裘振胡,早已白发苍苍,多年的战斗生涯,几乎磨碎了他所有的岁月,但抗敌报国的决心,始终没有消失。眼见曹继武从天而降,裘振胡哈哈大笑:“文恭,你儿子来了!别不争气,掉泪会让儿子笑话的。” “裘老哥,你就别喊了,影响小侄对敌。” 此时的谢宏远,也是满头的白发,哑着嗓子提醒裘振胡。 曹继武正全力对敌,根本无暇分心照顾裘振胡等人。 李文勇一脸惨笑,想分散曹继武的注意力,破口大骂:“瓠瓜蛋子,听见了吧,这些叛贼都是你的乡里。想救下他们一起投鞑子吗?” 裘振胡闻言大骂:“李文勇,你个不知羞耻的东西,老子裘振胡,一生都在杀鞑子,不像你这等小人,投了鞑子又来当土匪。借助大明的旗号招摇撞骗,强抢民财,简直是猪狗不如!” “裘老哥骂的好!”谢宏远接着大骂,“李文勇,你这个背弃大明的狗东西,老子谢宏远以前真是瞎了眼,拿你这种狗东西当兄弟。” 曹文恭也骂:“李文勇,你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见风使舵的畜生,当初我们费尽心力,把你从白莲教手中救出,没想到你竟然恬不知耻,反而和白莲教勾结到一起。你们这帮乌合之众,早晚会遭天谴!” 这李文勇亦军亦匪,曾经误抢过白莲教的人马,结果被白莲教打了伏击。要不是裘振胡等人舍命相救,李文勇早死在白莲教的围攻之下。而这次救援过程中,他们的老战友李文礼和黄进士,皆不幸中箭身亡,让三人几乎痛不欲生。 大明一直视白莲教为邪教,因此裘振胡等人,对白莲教没什么好感。裘振胡、谢宏远和曹文恭三人,都知道李文勇的老底。他们三个的每一句话,都戳中了李文勇的痛处。李文勇气急败坏,要杀亲手杀了三人出气。 恰在此时,李老六带着大批白莲教众赶来帮忙。 一见自己人来了,张飞蛟大叫:“李老六,还不快杀了这帮狗娘养的,更待何时!” 众人闻言,纷纷奔裘振胡三人而去。 死缠曹继武的张三杆,忽然放弃进攻,拦住众人,对李文勇道:“头儿,以往他们也很勇猛,这次假投降,我看八成是真的……” “张三杆你个混蛋,替谁说话呢?还不快动手,要我亲自动手吗?” 李文勇假借降虏之名,设计抓捕裘振胡等人,实则是想收编人马,扩编自己的队伍。听到张三杆为他们求情,李文勇顿时气炸了肺。他怕张三杆把他真实目的说出去,急忙喝令张三杆动手杀人。 南壮强和路一条二人,也知道李文勇的小心思。裘振胡等人曾经救过他们的命,为此还搭上了李文礼和黄进士的命,因此二人也觉得,李文勇做的有点过分。 二人平时和张三杆关系很铁,见李文勇呵斥张三杆,于是也放弃了曹继武。 路一条跑来直接对李文勇道:“头儿,万事不可做太绝,总要留条后路吧?” 南壮强也来附和:“是啊,太监就因为不留后路,所以跟着皇上死的,就属太监最多!” 三个兄弟都来和李文勇唱对台戏,这让他气急败坏。但三人都是跟随他多年的弟兄,没有他们帮忙,好多事情李文勇根本办不成。 一阵剧痛袭来,李文勇顿时把恨意全推到曹继武头上。于是他忍着痛,腾出另一只手捉刀,要杀曹文恭出气。 张飞蛟水性功夫是好,但陆上却是一般般。张三杆三人撤了,张飞蛟顿时被曹继武逼的手忙脚乱,连连大叫帮忙。李老六急忙回调人马,赶来帮助张飞蛟。 白莲教徒都去帮张飞蛟了。曹继武一出现,挑杀监斩头目,击伤李文勇,刽子手连同押解兵丁,早撒丫子跑了。所以此时曹文恭身边,空空荡荡,一个兵丁也没有。决心报复的李文勇,太过显眼,就在他举刀的一瞬间,嗖—— 尖锐的破空之声传来。 “小心暗箭!” 张三杆大惊喊叫提醒,李文勇急忙撇下曹文恭,提刀拨箭。第一支箭确实被拨飞了,但紧跟其后的第二支箭,却穿透了李文勇的心窝。 双箭合璧,原为固荣和阿鲁奇的绝招,却被三兄弟学了来。 李文勇张大了嘴巴,两眼瞳孔放大,留恋地看了张三杆最后一眼,无力地倒了下去。众匪顿时大乱。 “鞑子来了!” 外面突然有人惊恐地大声喊叫,场面更加的混乱。 约莫盏茶功夫,小竹村后,喊杀声大起,众匪急忙四散而逃。张三杆三人拖了李文勇的尸体,飞速地逃跑。 张飞蛟和李老六等一帮白莲教,此时也顾不上报仇出气,撒丫子就跑。 曹继武也懒得搭理他们,迅速解救曹文恭等人。 第32章忠肝义胆 趁众匪大乱之际,曹继武迅速救下了裘振胡、谢宏远和曹文恭,并扶他们进了屋。 绝处逢生,曹文恭激动异常,父子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曹文恭定了定神,对曹继武叹道:“临死之前,能再见你一面,为父此生已无遗憾!” 这话的语气,竟然带着生死看淡的味道,曹继武吃了一惊:“爹,这是什么意思?” “出征之时,我们有过誓言,同生共死,不离不弃,不把鞑子赶出大明,决不罢休。李大哥和黄进士等人,已在九泉之下,等我们多时了!” 曹文恭感慨一声,一双血污的手,充满爱怜地帮儿子理了理鬓边,“裘老哥和谢老哥身上皆有伤,走不了啦。如今身处险境,只能一死。否则被鞑子抓去,又要受辱!” “爹,孩儿背你们走!” 曹文恭紧紧抓住儿子的双手,制止他那毫无意义地解救:“傻孩子,带着我们,连你也出不去了。” 多年未见的父子,刚刚见了一面,就要永诀。老将裘振胡不忍:“曹老弟,你还是走吧,与其白死在这,不如先逃出去,以图东山再起。” 曹文恭不到五旬,身上也没有伤,完全可以跟着儿子一起逃出去。 但他不愿离开战友独活:“裘老哥说哪里话?大明气数已尽,何来东山再起?你我心中皆很明白。裘老哥让文恭独活,是让文恭甘当亡国奴吗?” 裘振胡顿时无言以对。 曹文恭毕竟好胳膊好腿,谢宏远也不想让他白白死去,也来劝道:“老弟父子刚见面,就要生死离别。这对贤侄来说,是多大的打击啊?老弟不想做亡国奴,可贤侄也不能没有父亲啊?听说弟妹还在,她一定在对老弟翘首以盼,你至少见她一面,才说的过去啊!” 曹继武闻言,燃起了一丝希望,连忙要附和,却被曹文恭摆手制止了。 多年的战斗生涯,让原本愤青的曹文恭,变得异常的冷静和理性。他叹了口气,帮曹继武拨去了耳边碎草:“邦国都没了,所有的感情,都是泡影!” 话音刚落,二金突然窜了进来。 金日乐忙不迭叫道:“大师兄,清兵被我们引开了。咱们快走吧!” 然而话音刚落,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 “满奇,来的好快!” 曹继武捉枪而起,话语干脆利落。 来的果然有满奇,他觉得奇怪,喝道:“你个犊子,什么意思?” “早就发现你了!” 祖泽志冷哼一声,满奇大吃一惊:“什么时候?” “柳溪镇。” 祖泽志面无表情,满奇却惊得说不出话来。 满奇满脸的大胡子,铁脸黑面,身材和江南之人的差别,太过明显。尽管他戴着苇叶帽遮脸,但他一出现,还是被细心地曹继武察觉了。后来满奇去搬兵,曹继武以为他撤了,没想到他是和竹篾帽商量好的。 “满奇?” 裘振胡惊讶一声,“辽东总兵满桂,是你什么人?” 裘振胡这么一问,大家都很吃惊。尤其是满奇,更是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吃惊:“你是谁?” 瞧满奇那震惊的神色,裘振胡已然明白,冷哼一声:“我乃大同千户裘振胡,曾为总兵帐下参军。总兵力战殉国,想不到他的后人,竟然选择了投降。总兵大人地下有知,想必一定是满心欢喜!” “你……” 满奇气得面红耳赤,举刀之手,开始剧烈地哆嗦起来。 裘振胡须发皆张,忽然瞪了满奇一眼。满奇吓得打了个寒颤,连连后退。祖泽志轻托他的后腰,满奇才不至于摔倒。 蒙古人满桂,从普通士卒,一步一个脚印,最终成了辽东总兵。所以满桂的事迹,是大明底层士卒奋斗的传奇,他成了边军膜拜的标杆。作为原边军中层军官裘振胡,知道满桂几乎所有的事情,仅仅几句话,就把满奇的心气,全给说没了。 原本嚣张的满奇,此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满脸全是沮丧的神情。 祖泽志轻轻叹了一声,将满奇拉到一边,对谢宏远行礼道:“这位老将军,想必就是原神机营参议谢老将军?” 对方如此年轻,怎么能知道自己的过去呢? 谢宏远吃了一惊:“不错,正是在下,你又是谁?” “晚辈之父,正是祖大寿。小侄见过前辈!” 祖泽志恭恭敬敬地作揖行礼,“大明灭亡,实乃天数,昔日熊廷弼清正廉明,身无长物,竟然因贪污受贿之罪被身死;卢象升带兵有方,勇猛善战,却因猜忌排谤,最终被力战而死;袁崇焕连战连捷,战无不胜,却因通敌求荣而被冤杀。大明最后的支柱——孙传庭,却也饱受诬陷。面对李自成几十万大军,崇祯竟然只给他三千老弱去迎敌。此四位高人,只要善用一人,大明焉有败亡之理?诚所谓自作孽不可活。晚辈敬佩诸位肝胆忠国!然大明已亡,诸位还是好自为之!” 祖泽志的意思,在场之人,谁都听得明白。大明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仍在抵抗的遗民,要么选择苟且偷生,投降屈膝,要么选择忠义肝胆,一死解脱。 谢宏远叹了口气,没有一丝的犹豫,捡刀刎颈而亡。 裘振胡也叹了口气,捡起谢宏远的刀,鲜血喷出了一丈多远。 曹继武大惊失色,急忙紧紧抓住了曹文恭的手。 曹文恭摇了摇头,挣脱右手,抚了抚曹继武的额发,叹道:“我乃明民,不为胡奴。为父早已将你托付给普空大师。他老人家的话,就是为父的意思。” 曹继武失声大哭,紧紧抓住曹文恭的手不放。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祖泽志吃了一惊,突然扣住曹继武的肩窝,内力一灌,一把将他拉开。 趁此机会,曹文恭没有任何犹豫,提刀刎颈,鲜血喷红了整个空间,溅的周围的人,满脸都是火烫。 曹继武大骇,奋力挣脱了祖泽志,抱着曹文恭大哭。 二金震骇当场,不知所措。祖泽志闭上了眼睛,不忍直视。满奇双肩松耷,两眼空洞,失魂落魄。 …… 国破家亡,又不愿为奴,活着反而是一种痛苦,死亡才是曹文恭最好的解脱。况且敌人已经来了,曹继武再纠缠下去,对父子二人,都非常的不利。祖泽志做了一回‘恶人’,拉开了曹继武,给了曹文恭自裁的机会。 这是时代的悲哀,也是他曹文恭的宿命。曹继武没有怨恨祖泽志,此时的他,灵台崩摧,肝肠寸断,心觉完全丧失,抱住曹文恭余温尚存的身躯,毫无意识地泪崩。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明晰,祖泽志没有回头,满奇没有回头,二金同样也没有回头。眼前惨烈、悲壮而不屈的鲜血,让在场的每个人,心底不由自主地往下沉,沉得让人无法动身,沉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沉得让人浑身发怵。 除了曹继武无力的哭泣声之外,屋内静的可怕。每个人都能听到,心重如铁的撞击之声。 门口忽然一声冷哼,传来一股似从地底钻出来的声音:“哈哈,好热闹!” 随着恶毒的幸灾乐祸之声,金拐、裕荣、福生和清军主将都进来了。 这主将名叫洛洛,安庆城八旗驻防将军,他和石廷国是老相识。 这家伙一踏进门,就气急败坏地冲三兄弟大叫:“好啊,你们三个反贼,原来在这里!竟然把我们往蛇窝里引,害死了老子三百多弟兄,今日老子要拿你们的人头,来祭奠他们的英灵!” 原来那条尾巴就是洛洛。这家伙被三兄弟引开,沿着大溪傻不楞冬的一路跟踪。 满奇返回安庆城调兵,石廷国听说了曹继武要来小竹村。仇人的名字,就像一点火苗,引燃了石廷国久久压抑的怒火。石廷国是老大,不顾伤躯,亲自带队,众人谁也劝不住他。祖泽志冷眼旁观,懒得搭理他。 石廷国等人,比洛洛聪明多了。刚走到岔溪,就发现了不对劲。于是石廷国派满奇上去,把傻了吧唧的洛洛给叫回来。 洛洛听说自己被耍了,跳脚气急败坏。 竹林中群蛇乱舞的场景,让在场的八旗将士,个个胆战心惊。这些人都来自辽东,平生一辈子,也没见过如此恐怖的地方。 既然三兄弟能过,堂堂八旗军,怎么能比不上青瓜蛋子呢? 小竹村的义军,是洛洛的一块心病。如果能穿过蛇溪,一定能出其不意,打他个措手不及。 石廷国逞强,洛洛相信他的能耐,二人一拍即合。福生好心提醒了一句,被石廷国瞪了一眼。满奇和裕荣觉得白费口舌,祖泽志暗中冷笑,懒得搭理他们。 甲弑营的高手,个个武艺高强,蛇毒虽多,他们都能应付。 八旗兵丁可就惨了,这帮人事先没有任何准备。无论是五步蛇,还是竹叶青,都是剧毒之物。没有雄黄酒碍事,毒蛇们就开始肆无忌惮,张着大嘴,展露毒牙,向闯入他们领地的一切,疯狂地进攻。 八旗兵丁死伤惨重,好不容易闯出了蛇溪。回首顾望,一具具散发着腥臭的尸体,让众人魂飞魄散。洛洛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三兄弟身上,发了疯地要找他们算账。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洛洛一见三兄弟,立即举刀向曹继武劈了过来。 此时的曹继武毫无知觉,二金急忙过来招架。 “洛洛,你要干什么?” 金拐这一嗓子,洛洛顿时愣住了,除了祖泽志,所有人都愣住了。 金拐为什么阻止?因为他想折磨曹继武一番,不想仇人死的这么快。如果洛洛这一刀下去,那么所有计划好的得意嘴脸,将会瞬间变得索然无味。如果这么一来,冒着伤势加重的生命危险,跑过来凑热闹,岂不是多此一举? 可是金拐石廷国的意思,洛洛却不明白。弟兄们的累累尸体,又浮现在眼前,洛洛这回生气了,回头叫道:“我杀南蛮,难道先生也要管?” 这家伙要来扫兴,金拐当然不干了,于是冷冷地回道:“这里没你的事!” 什么?没我的事?我的弟兄难道都白死了?你石廷国到底是向着谁呢?你们甲弑营到底在搞什么鬼?甲弑营难道不是在为大清服务? 一阵愤恨袭来,洛洛控制不了情绪,指着金拐的鼻子叫道:“石廷国,你算老几?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们王八营偷偷摸摸,净干些……” 话没说完,祖泽志的剑,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 洛洛大惊,定眼一看,金拐、裕荣、满奇和福生,全都恶狠狠地瞪着他。一句王八营,把甲弑营众将全给涵盖了,那祖泽志等人岂能不急? 凶恶的一众眼神,似乎要将洛洛撕碎。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大忌。甲弑营乃皇帝亲随精锐中的精锐,不是一般的假把式,他们出动,必定带着皇帝的金牌。洛洛一跳脚,脑门一热,倒把这茬给忘了。这帮神出鬼没的杀手,整个大清上下,谁也不敢轻易招惹。 洛洛开始后悔了,头上豆大的汗珠滴了下来。 看着他胆怯的样子,祖泽志突然收剑,怒气冲冲地走了。满奇、裕荣也愤愤而去。 金拐能不能直接杀了曹继武? 没有正当理由,他不便下手。因为身边站着的,正是冷眼旁观的祖泽志。祖泽志武功不弱于金拐,况且计谋也在他之上。然而此时的金拐才是头领,他要想服众,必须得有个头领的范儿。 金拐最忌讳的就是,被竞争对手祖泽志嘲笑。如果金拐强行杀曹继武,祖泽志不会阻拦。但以强凛弱,趁人之危,在祖泽志眼里,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因此金拐的如意算盘,是要借此机会,狠狠羞辱曹继武一番,然后趁机鼓动裕荣去动手。这样一来,借刀杀人,不但能避开口实,同时他也能一解心中的恶气。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洛洛这个大头蒜一蹦,胡球搅和,反而让自己人大受其辱。祖泽志等人愤而离去,金拐怒气充腮,牵动了伤口,巨阙大穴漏气,胸口一阵剧痛。 见金拐痛苦地弯下了腰,福生大惊,急忙上前扶着他。 性命要紧,此时哪里顾得上羞辱找乐子?福生见金拐面色不大好看,架着他慢慢离去。 洛洛想给石廷国道歉,但他还没开口,福生回头瞪了他一眼。 洛洛愣在那里,把嘴边的好话生生咽了回去,眼巴巴地看着金拐慢慢离去。 过了一会儿,等石廷国走远了,队正玛鲁提醒了洛洛。 洛洛回过神来,狠狠地瞪了二金一眼,命令玛鲁:“玛鲁,快把他们三个,给我杀了。” 玛鲁面露难色:“将军,连老鬼都不是对手,我……” 洛洛顿时大怒:“老鬼算什么东西?一家人南蛮名字,看我大清强大,才投了过来,简直是恬不知耻。我大清天下无敌,连大明都不是对手,还怕这三个南蛮?” 二金怒不可遏,抡起强弓,要揍洛洛。 此时的曹继武,恢复了意识,起身拦住了二金。 曹继武满脸的鲜血,眼神凶恶,神情甚是恐怖,洛洛吓了一大跳。见曹继武握紧了长枪,洛洛回过神来,也急忙提刀摆姿势。 一路上被戏耍的情形,又出现在洛洛面前,洛洛忽然大怒,胆量骤然爆棚,摆了个仙人指路式:“将老子的弟兄引入蛇口,今天不宰了你,老子誓不为人!” 随着话音,洛洛一刀劈来。 洛洛一出手,曹继武立即就断出对方出招的速度、力度和有效攻击范围。 成竹在胸的曹继武,不慌不忙,挺枪而立,静待最佳时机。 长枪的威力,全在枪头。刀尖划过了枪尖,洛洛避开了枪头,大喜过望。 然而就在他突疾近身的一刹那,曹继武出手了——枪杆凝聚了一股巨大的弹力,又一个灵蛇甩头,枪尖翻过刀身,弧形点刺右肘窝。 肘窝乃是手臂中节,此时处于稍节的手中腰刀,根本来不及回挡。如果洛洛选择继续前进,中节是让他避开了,但处于根节的臂膀必定挨枪。因此武学中,中节处于不上不下的位置,起到承前启后的作用。这里一旦被制,整个人都将非常的被动。 然而洛洛毕竟也是沙场老油子,遇此险境,想都没想,一个懒蛇伸腰,仰身后缩,急速滚地后退。 但一寸长一寸强,枪尖进击的速度,远比滚地快多了。曹继武没有废人意,肘窝挑出了一个口子,痛的洛洛哇哇直叫。 一众小喽啰,全都吓傻了。 曹继武没有追击,洛洛脱离了危险,翻身而起,气急败坏,急命大家一起上。 仅仅一招,主将就败了,剩下的小兵,谁还会犯傻? 玛鲁轻轻提醒洛洛:“将军,看来老鬼的伤,不是假的。看这样子,对方刚才是手下留情了。” 洛洛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肘窝这么隐蔽的小地方,曹继武就能一枪刺到,何况是其他地方呢?看来这一枪,他却是在警告自己。 经玛鲁提醒,洛洛一阵劫后余生的心惊肉跳:老鬼都打不过他们,我看还是不要在此出丑了。既然打不过,那就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眼看形势不对劲,洛洛一道烟溜了,一众小喽啰也全兽散。 第33章生死被看淡 敌人都走了,所有不相干的人,全部消失了,再也没有人骚扰,曹继武的心,一下子空落落的。他转身抱着父亲的遗体,心中无限的悲痛,突然奔涌到眼眶附近,似乎要将眼珠子顶崩飞出,竟然流不出一滴泪来。 伤心欲绝,欲哭无泪的感觉,感染了二金,让二金麻木在原地。 调皮捣蛋的二金,很不适应这种悲壮的场景。过了一会儿,金日乐很不舒服,于是小声劝曹继武道:“大师兄,咱们把他们埋了吧!” “让师兄待一会儿吧,咱俩出去弄辆车来!” 金月生叹了口气,拉起金日乐,出门而去。 不大一会儿,二金东拼西凑,终于鼓捣出一辆破独轮车,推了进来。 金月生帮曹继武擦了擦眼泪,劝道:“逝者安息,师兄不可伤心过度!” “是啊是啊!你爹要是见你伤心,万一舍不得,要把你带走,你又舍不得我们,那可就麻烦了。大师兄是要爹呢,还是要兄弟,这可老大难了。万一我俩和你爹争起来,大师兄就要钻风箱了!” 金日乐装作天真无邪,乱扯一气。金月生捂着肚子笑,曹继武气歪了鼻子。 见曹继武没有反应,金日乐扮个鬼脸,继续道:“我听师父说,这老爹要是死了,就会先到森罗殿报到。等阎王老爷批复了,就投胎转世,给原来的儿子做儿子。如果师父说的是真的,那大师兄你还不麻利点?老在这纠缠,万一你爹走的慢了,误了时辰,错投了人家,那麻烦岂不更大了?难道还要跑到别人家里,把他再抢回……” 曹继武气炸了肺,“腾”地一声,蹦起了四尺多高,发了疯地要揍金日乐。 “师兄,你要觉么着不好意思,那就别投别人家了,干脆来就投我家吧!” 金月生也跟着在旁边起哄。曹继武心中这个气啊,几乎要将天给炸裂,满院子地追赶二金。二金狂笑不止,绕着柱子乱转。 都什么时候了,二金竟然还想着揶揄曹继武。然而两个家伙实在是太机灵了,曹继武跑了半天,根本抓不着。 伤心欲绝地悲痛,被二金这么一搅和,全没了。追逐的过程中,曹继武的气愤,也消了一大半。 对于你追我赶,戏谑打闹,三兄弟在普空的熏陶之下,个个是行家里手。老是这么傻追,肯定逮不住二金。于是曹继武眉头一皱,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二金见曹继武不追了,顿觉索然无味。 金月生要去看看究竟,却被金日乐拉了回去:“大师兄满肚子坏水,别上当!” 大师兄满满的套路,金月生顿时醒悟过来。二金全是嬉皮笑脸,远远地瞅着,就是不往前凑。 二金熟悉曹继武的路数,不上当。曹继武没辙了,转头看见了曹文恭的遗体,伤心顿时又喷涌而来。 曹继武又伤心地走到了曹文恭面前,金月生捅了捅金日乐的腰眼:“师兄真的伤心了!” “你这不废话吗?要是你爹,你比他更伤心!” 腰眼被捅的滋味,不太好受,金日乐不满地嘟囔了一声。 “咱们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拿师兄的悲痛寻开心,是不是太不地道了?” “普空,普空,普世皆空!”金日乐装模作样,学着普空的口吻教训金月生,“你个生瓜蛋子,刚刚下山,就把师父我的教诲,当屁给放了?” 金日乐这番话,特别的俏皮,连悲痛中的曹继武,也忍不住笑了。 金月生气歪了鼻子,照脑壳敲了一下:“你算老几!敢拿师父的话,来教训你师兄!” “少拿师兄来压我!”金日乐晃悠着脑袋,继续学着普空的口吻,一脸的诞笑,“哎呀呀!你们连师父都比不上,岂不真成了,黄鼠狼下崽子——一代不如一代?” 这一下曹继武竟然笑喷了,金月生也笑出来了眼泪。 过了一会儿,金月生止住了笑,敲了金日乐的脑瓜:“你这鬼脑壳,天天转悠着坏主意。可现在不是使坏的时候,咱们赶紧把伯父他们给葬了,才是正事。” 金日乐一脸坏笑,两手一摊:“你终于说了句人话,你来打头,三爷随后!” 刚才二金调侃曹继武,估计他此时正在气头上呢,谁要是先上去,不是找着挨揍吗? “你为什么不打头?” “谁让你是二,我是三呢?” “老是这一套,这次不算数!” “老大阵亡了,你老二不跟着顶上,还有没有天理?” 金日乐一脸的皮笑肉不笑,金月生知道他又想占便宜。三兄弟都不是傻瓜,金月生也是鬼机灵,脑瓜子一转,想出个了坏主意,于是答应了金日乐。 于是二金各自拔了一根长长的牛牛草,一前一后,悄悄靠近了曹继武。两个家伙相互倚靠,小心翼翼,用牛牛草的毛毛尖,试探曹继武的反应。 二金刚才的对话,曹继武全听到了。一边是失去亲人的悲痛,一边是兄弟之间的戏谑,此时在曹继武心中各占一半。牛牛草也就两尺长,这么近的距离,曹继武突然一伸手,差不多就能逮住一个,狠狠地揍两下,出口恶气。 然而面前的遗体,毕竟是自己的亲爹,在伤痛面前出恶气,这算是哪门子事? 但牛牛草毛茸茸的草尖,拨在薄薄的脸皮上,实在令人痒痒难受。抓耳挠腮的样子,在灵前也是相当的不雅! 普空传给曹继武的,是逍遥洒脱下,空谷平常的玄门心境。想到了普空,曹继武叹了口气,也实在是难耐痒痒,突然就伸手了。 打头阵的金月生,早有准备,一个地鼠溜,闪在了金日乐身后。 谁都不想挨揍,金日乐正要逃跑,却被金月生在背后给堵了。 “狗日的师兄,竟然耍你三爷!” 曹继武趁机一把逮住了金日乐。金月生哈哈大笑,要趁机逃跑,却被金日乐一把扯了裤腿。三兄弟顿时滚成了一团,喧嚷之声,在村中久久回荡。 二金连连告饶,曹继武折腾累了,便松了手。 过了一会儿,曹继武缓过劲来,指着三具尸体,安排二金:“快把他们搬上车。” “好家伙,又让我干粗活哩!” 金日乐老大不乐意,金月生打了他一下:“咱们还是兄弟吗?” “这不废话嘛!” 金月生点点头,神秘一笑:“这么说,师兄的老子,也是咱们的老子了?” 金日乐闻言,抓了抓脑袋:“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个理!” “那你还不快去!” 金月生忍住笑,踢了金日乐一脚。 老二也玩起了套路,一下子把老三给套住了。 老三可不傻,急忙拉住老大的衣袖,一脸的坏笑:“大师兄,你们父子好多年没见了。我看,还是你来吧。小时候就抱过你很多次,这次你不来表示表示?” “滚蛋!” 曹继武一脚踢了过去,二金捂着的肚子狂笑。 毕竟是自己的亲爹,曹继武不想再和二金闹腾:“我背我爹,你们俩把裘前辈和谢前辈推走。” 二金闻言,连忙搭把手,将曹文恭放在了曹继武背上。 突然想起投胎做儿子的笑话,金月生一脸的坏笑:“乐乐,咱们兄弟三个,如今就一个老子。你说,这将来他会给谁做儿子?” “当然是三爷了!这还用问?” 曹继武提脚就踢。二金防着呢,早跳开去。 背着父亲,曹继武跑不快,根本追不上二金,愤愤地骂道:“你们两个混蛋,等大爷安葬了父亲,再找你们算账!” 见曹继武背着曹文恭走了,二金也急忙将裘振胡和谢宏远搬上了独轮车,金月生推车,金日乐旁边帮衬,紧紧跟在曹继武身后。 大师兄心情不佳,三兄弟一路无话。金月生忍不住,突然问曹继武:“师兄,据说你们汉人,要丁忧守孝三年。在守孝期间,是不准舞枪弄棍的。还有不能吃荤,还要天天睡在坟头上,还有……” “什么烂规矩?别跟我扯没用的,大爷烦着呢!” 守孝三年,是孝道的传统,期间的规矩,也是一大堆,金月生说的是事实。但曹继武深受普空影响,秉持的是个逍遥自在的观念,看不上那套死板的烂俗。 金日乐摇了摇头,笑嘻嘻地无奈道:“大师兄要给汉人重新制定孝规,看来要重新做祖宗了!” 金月生摇头笑道:“祖宗是做不了啦!汉人的列祖列宗,早把孝规都给定完了,所以无论怎样做,只能是徒子徒孙!” “三爷说的是新祖宗!”金日乐强调道。 “此话怎讲?”金月生疑惑: “庄子的老婆死了,庄子却敲着盆大笑;王戎的母亲死了,王戎粒米未进;而阮籍的老娘死了,他却在皇帝面前大吃大喝。这些大贤,死了亲人,有笑的,有吃饭的,也有不吃饭的。你再瞧瞧当今这葬法:有扔山上的,也有扔水里的;有用火烧的,也有用土埋的。” 金日乐接着指了指周围,继续道,“你再瞧瞧这地上,乱七八糟的死人,没人收尸,还不是烂在这里?所以嘛,大师兄看不上列祖列宗的那一套,他要来定新规矩,岂不成了新祖宗了?” 这一番话,引经据典,内涵极深,观点也是超乎寻常的精妙。金月生大感惊奇:“你这学问,从哪里整来的?” 金日乐一脸得意,指了指曹继武。 “我怎么没听师兄说过?”金月生疑惑。 “大师兄当然没说过原话了。这是三爷活学活用!” 金日乐得意洋洋,继续卖弄,“按照玄门的看法,那些猪头皇帝死了,和臭沟里的死的蛤蟆,本身没什么两样。只是皇帝死了,要大赦天下。众人能跟着捞到好处,而新皇帝能趁机收买人心。所以就摆个隆重的仪式,拿痛哭流涕来忽悠死人,顺便也忽悠活人一把。” 调皮捣蛋的金日乐,竟然有这番见解,金月生大感意外。 第34章殊途同归 “哎呀呀!士还没别三日,你就刮目相看了!二爷还真没看出来!” 金月生对金日乐的高见,大感震叹。金日乐当仁不让,摇头晃脑地卖弄姿势,浑身到处都透着得意。 没想到这调皮的金日乐,竟然还有这么高深的见解,金月生由衷地叹服,于是征询道:“依你看,眼前这档子事,师兄该怎么做?” 金日乐颇为得意,捋着光溜溜的下巴,故作老成深沉:“依我看嘛,大师兄既然是和尚的徒弟,那就照和尚的丧事办,和尚死了都要火烧的。” 金月生摇头道:“咱们的师父,那是满脑子玄门。玄门追求是羽化,我看还是羽化为好。” “羽化乃随自然而化,飞羽而去。说的是特别好听,其实就是随便一扔,这和满地的尸体,有什么两样?” “随便一扔?那是常人的俗念,怎么能和我玄门自然相比呢?” 金月生摇了摇头,盯着金日乐,一脸得意,“这下,你的见识,不如我了吧!” “又不是你亲爹,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金日乐反驳道,“玄门中人,抛却俗念,那是修行得道的高人。可咱们还没到那个级别,照你的意思,是让大师兄,看着老子的尸体,扔在地上不管?” 把老子扔在地上不管?这谁受得了?金月生妥协了:“那还是火烧得了!” 金日乐点头道:“大师兄若这样办,先找个隐蔽的地方葬了。既可以免遭闲人骚扰,将来,想将他们魂归故里,带着也方便。” “这不还是拿着死人来忽悠活人,方便个屁啊!”金月生哈哈大笑。 “三爷不和你扯犊子了。”金日乐不耐烦了,转头询问曹继武:“大师兄,三爷的主意好不好?” 二金这么一通说来说去,所涉及的见解和观念,基本上都是曹继武平时闲扯给他们的。然而如今这事情,真的落在自己头上了,曹继武真的还是措手不及。 曹继武心情本就不好,但他毕竟深受普空的影响,再加上《无暇神相》的熏陶,因此恢复平常的能力,还是很强的。 二金看似在闲扯,实际上是在用曹继武自己的观念,来旁敲侧击,开导曹继武。这么一来,曹继武心宽许多,于是冲金日乐点了点头。 见曹继武支持了自己,金日乐高兴地蹦了起来。 …… 义军在小竹村盘踞已久,各种防卫设施,到处都是。二金寻到伙房,搬了一大堆干柴。三兄弟小心地将谢宏远和裘振胡搬上了干柴堆。 金月生看了看曹继武的脸色:“师兄,老子要单独烧吗?” 曹文恭等人,自筹自力抗敌报国,无力回天,力尽自杀殉国。他们生在一起,死在一块,灵魂也要相聚在一起,方能彰显可歌可泣的不屈之魂。 曹继武思索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父亲死前已说,不愿抛下裘前辈和谢前辈独活,那就一起烧吧!” 一起烧了,这骨灰就分不开了! 金月生疑惑道:“那以后你想他了,怎么来祭奠他呢?” “酒肉穿肠过,老子心头坐!” 金日乐大声嚷嚷,曹继武和金月生忍不住笑了。 只要心中有念,又何必在乎形式呢?哥俩不再犹豫,将曹文恭的遗体,也抬了上去。 曹继武拿了火折子,就着干草点燃了木柴。 金月生忽然又对曹继武道:“师兄,我见德光老和尚经常做法事,咱们也来学学,给他们做吧?” “对对对,尽管是忽悠,但心里好受些,三爷赞同!” 德光是万年寺的经堂主座,经常给寺内众僧讲经说法,主持佛法法会。普空不知道佛事,因此二金也对佛法是一知半解。只有曹继武,跟随过渡叶两年,知道些佛法法会的形式。 但曹继武却摇了摇头:“那是给佛祖做的。德光从没给死人做过。” “那佛祖是不是死人?”金日乐忙不迭问道。 曹继武很是无语。的确,如来我佛也曾经圆寂,后世众僧,所有的法会,都是以佛祖的名义展开的。 “既然是拿死人做幌子,反正都是大忽悠,管他活人还是死人呢!” 金月生于是拿了木棒敲铜盆作磬,金日乐拿了一根木条,就着树桩当木鱼敲。曹继武收拾了一堆干草,盘坐其上,双手合十,嘴里开始念念叨叨。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饥载渴。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 金月生顿时笑了:“师兄,张冠李戴,你念的是《诗经》,那不是佛经!” 尽管跟随过渡叶一段时间,但曹继武没学过一部佛经。可是法会得有人念经,曹继武无奈道:“连师父自己都不会,我哪里会念佛经?”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金日乐哈哈大笑,“这真是什么样的师父,带什么样的徒弟,孔老夫子要是知道了,你拿《诗经》给死人做法事,还不得给气死!” “孔老夫子难道不是死人?”金月生咧着大嘴笑,“拿他的玩意给死人念,那也是理所当然!” “你们知道什么?乱扯一气。”曹继武瞪了他们一眼,“这些都是小时候,我爹教我的,现在我要背给他听。” “师兄真是活学活用,不会佛说话,倒把圣人的话拿来凑数。” “不对,那本就是他老子的话!”金日乐一脸坏笑,“老爹以前可是秀才,如今要从头再来 。大师兄怕他忘了文章,离别之时再说一遍,将来要是投回来了,不至于目不识丁!” 曹继武本想起身揍金日乐,但他早做好了逃跑的准备。师徒四人一起无拘无束惯了。别说是二金,就是曹继武自己,如今也受不了约束。不是因为自己突遭变故,自己怎么能让二金得逞呢? 眼前火化的,毕竟有自己的亲爹,曹继武也不再和二金耍逗。任凭二金各种嬉皮笑脸,曹继武就是不搭理他们了。 曹继武几乎倒背如流,将四书五经,武经七书等等小时候学的内容,振振有词,统统要还给曹文恭。 …… 三兄弟合力将骨灰放入一个大瓦罐内。为了防止有人打搅英烈的灵魂,三兄弟寻到了一处隐秘的地方:在崖底的一块大黑石旁,有一颗巨大的桑树,亭亭如盖,蔚为壮观。 金月生相了相环境,甚为满意:“师兄,我看这是个好地方,这块黑石头,容易辨认。周围僻静,无人打搅。” “狗屁好地方!”金日乐摇头嚷道,“黑石头加大桑树,听着就晦气!” 诚所谓,前不栽桑,后不栽柳,当院不栽鬼拍手。初遇新丧,牵涉到自己的老爹,曹继武不免俗流,也觉得桑树晦气。 低头思索了一下,曹继武忽然想到崖顶的大石,于是对二金道:“我看崖顶那块大石不错,底有活水流出,周边是茂密竹林。前山后水,乃是块风水宝地。” 金日乐闻言,全身发怵:“还要去毒蛇窝啊!” 曹继武不理他,缠着绳索,攀石而上。二金只好跟了上来。 到了崖顶,三兄弟来到大石旁,放眼沿溪流望去,全惊呆了。 蛇溪到处横七竖八地,躺满了被蛇咬死的八旗兵。一具具肿胀的尸身,发出阵阵的腥臭,令三兄弟大感不适。 洛洛说的没错,他们还真是从这条险路而来。死了那么多旗人,二金看了神色默然,伤心起来。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作为族人,二金也难免悲戚。 曹继武叹了口气:“死了就不分旗人和汉人了,这里的,村里的,古往今来,有多少人无缘无故地死去了,留下名字的,又有几个呢?” 惨死他乡的族人,让金日乐很伤心:“该死的洛洛,为什么不给他们收尸呢?” “你都不敢来这里,洛洛哪里敢再来?”金月生摇头叹道。 “他既然知道危险,就应该退回去。打头阵的汉军多了去了,白白死了这么多族人!真是将帅无能,坑死三军。跟着洛洛这狗头,又不知要坑死多少族人!” “一定是金拐唆使的!”金月生无奈叹道。 曹继武摇头道:“在石廷国和洛洛眼里,这些人只是奴才而已。至于死在何方,主人才懒得管呢!” “少来幸灾乐祸!” 金日乐不满地瞪了曹继武一眼。尽管曹继武说的是实话,但牵涉到自己的族人,金日乐还是不愿意听。 金月生折了几支竹枝,插在地上,金日乐生了火堆,二人跪在地上拜了几拜。萨满教的仪式,曹继武也曾听二金提过。 二金脸上涂了树汁五彩泥,左手拿着树枝当神棍,右手捏着树叶当法碟,腰间缠了竹枝当法衣,装模作样地挑起神舞来,给死在蛇溪里的灵魂做法事。 看着二金的鬼模样,曹继武乐了:“这是在忽悠死人,还是在忽悠活人?” 金日乐踢了曹继武一脚,金月生也扔了他一树叶。信仰最容易情绪化,见二金认真的样子,曹继武不再打趣。 清泉旁边,有一石匣,避风藏水,背靠青石,乃是一处天然的绝佳墓穴。曹继武于是整理了一下石匣,将承载着英灵的瓦罐,恭恭敬敬地放入进去。 第35章义助小人物 夕阳羞于暮云后,晚霞如血。千棵秀竹翻碧浪,万里晴空荡朱纹。数间草房点绿林,几番热血燃黄土。一波风去莲叶晃,几股腥来人心摇。 小竹村到处是死人,血迹斑斑,几成人间地狱。三兄弟简单地做完了各自的仪式,逝者已去,活着的人还要继续。 望着满溪上下肆虐的毒蛇,金月生有些不解:“师兄,为什么蛇都在溪水两边?” “蛇怕热,整个竹林密不透风,只有溪水旁边,最为凉爽。所以几乎整座山的蛇,都在这里聚集。蛇的习性,《毒经》当中有记载。闲暇时间,我再详细告诉你们。” “既然如此,咱们为什么不从其他地方过?害的三爷胆水都吐了!” “其他地方,腐殖败叶,三尺多厚,人根本无法行走。竹林密不透风,里面瘴气闷热弥漫,人要是贸然进去了,不出半个时辰,必死无疑。所以有水才有路,这是千百年来,一直流传的有效经验。” 金月生闻言,一脸沮丧:“难道咱们还要再过一次?” “滚犊子!你们爱过不过,三爷要走正道。” 金日乐不愿再从蛇溪过一次,于是抓了绳索,顺着岩石溜了下去。哥俩无奈,也只得跟了下去。 经此一场战斗,小竹村到处都是死人。望着满地的惨状,曹继武的面色极为凝重,不住地摇头叹气。 见曹继武脚步慢了,金日乐不耐烦地嘟囔道:“哎呀!死人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快走。” “我想在这过夜。” “啊!”金日乐下了一大跳,“你不怕半夜里有鬼啊!” 曹继武拍了拍他的脑袋,郑重道:“师父不是常说,世间本无神鬼。假如真有鬼神,师父一生杀了那么多人,为什么还活的好好的?老鬼等人数次杀他未果。既然活鬼都奈何不了人,更何况死鬼?《无暇神相》里说:人心无鬼则无鬼,人心有鬼则有鬼。你再瞧瞧师父,从不信鬼神,一生无拘无束,连师公都说,师父比他修为高。” “别扯那么多没用的!” 金日乐嘟囔一声,一不小心,踢了一颗脑袋。这颗也不知道是谁的脑袋,紧紧咬着大牙,瞪着发白的眼珠子,瞅得让人直发毛。 金日乐心怵,急忙往曹继武身边靠:“我还是害怕!” 要在死人堆里过夜,岂不是吃饱了撑得? 金月生心里也很不自在:“师兄,这里到处是死人,咱们可是活人。跟死人一起过夜,这叫什么事?” 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二金,一到关键时刻,依仗着曹继武,总会表现出胆小。曹继武摇了摇头:“你们俩是要做满洲勇士,还是做胆小鬼?” “哎呀!大师兄你扯哪去了……” 曹继武不等他说完,一把扯了他的腰带:“你再瞎嚷嚷,我让你抱着死尸睡一夜。” 金日乐吓坏了,连忙求饶。 曹继武撤了手,拍了拍他的脑袋,眼神充满鼓励。 金月生不放心:“师兄,半夜如果有人杀回来,那怎么办?” “金拐、祖泽志愤而离去,他们心高气傲,不会再来了。洛洛吓破了胆,不敢来。张三杆等人,乌合之众。白莲教一向行踪诡秘,既然被发现了,他们一定会另选地方。” 曹继武转头看着金月生,反问道,“再说了,又有谁能想得到,咱们敢在此地过夜?” 凡是活人,几乎没有不忌讳死人的,在死人堆里过夜,这的确令人匪夷所思! 白莲教和张三杆等人,一定恨死了三兄弟,他们一定费尽心思地想报仇。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同时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无论是谁,都不会想到,三个初出茅庐的的小子,竟敢在死人堆里过夜。 经曹继武一番点拨,金月生明白了:“师兄说的非常有理,镇上一定有许多耳目,半夜里必会搅扰咱们。敌暗我明,不好对付。这里反而更安全,不招那些烦人的‘苍蝇’!” 没想到金月生竟然和曹继武穿上一条裤子了,金日乐摇头,大为不满:“三爷跟了你们俩,真是倒了大霉,半夜里有鬼出来,就先找你们俩算账!” “小样,竟敢来咒二爷,先给你个人头玩玩!” 金月生脚尖轻点,一颗不知是谁的大脑袋,冲着金日乐就去了。金日乐吓得直哆嗦,连忙躲在了曹继武身后。 “你们俩别闹了。”曹继武制止了二金,仔细想了一下,安排道,“你们俩先把贾开章找来。趁天还没黑,四处走走,看看还有没有活人。不管是义军、白莲教还是旗人,只要有口气的,统统搬到磨房去。” “你干什么?”金日乐不满地叫道。 “我要去准备金创药。” 金日乐又来嚷嚷:“你脑袋被驴踢了?在这过夜也就罢了,还要我俩干粗活!” 金月生也大为不解:“师兄,这些家伙,即便活着,和咱们也没屁点关系。何必白费这些力气呢?况且大头目全跑光了,剩下的这些小虾小蟹,有什么用?” “不要小看小人物!” 曹继武拍了拍二金的肩膀,谆谆告诫,“伍员过江,成败在于渔人之舟;垂沙之战,胜负决于樵夫之口;顾荣之命,生死仗于炙人之手。咱们对旗人和义军知之甚少。尤其白莲教,更是一无所知。凡是这里被扔下的,都是下层小人物。咱们对他们施以恩惠,必能从他们那得到一些消息。将来和各股势力打交道时,也不至于一无所知。” 金日乐不满:“咱们找洪承畴,从他那里,不是知道的更多?” “凡是大人物,心机都比较重,未必会告诉咱们真相。” 曹继武提醒道,“你们没听师父说?官场之人,表里不一,尔虞我诈,光是套路,就让人防不胜防。所以咱们从洪承畴那里得到的,不一定全是真的。一不小心,很可能掉进坑里!” 金日乐唾了一口:“就你们汉人,最擅长这个!” 曹继武摇头无奈道:“人为了权利,什么事都能干的出来。这个和什么族人,同样没有直接的关系。没听师父说?努尔哈赤杀了自己的弟弟和长子,皇太极强逼多尔衮母亲殉葬,庄妃为了福临,又委身多尔衮。福临又……” 金日乐不耐烦地打断道:“这都是师父胡说八道!” 金月生不以为然:“师父这个人,胡说八道的话,往往是真的!” 金日乐还要再扯,却被金月生一把拉走了。 于是三兄弟分头行动,曹继武去了药房找金创药。二金从鸭舍里掏出了贾开章,三个人找了车,二金拿了木棍,挨个检查,将有口气的伤兵,都弄到了磨房。 两个旗人佛尼和库杜,三个义军李牛二、郭榔头和张石碾,六个白莲教徒李国道、李稻杆、王大郎、孙九六、古石和解道士。小竹村死了一地的人,就剩这几位有口气。 曹继武深得渡石亲传,医理精深,搜集了不少药物,来为众人医治。这些家伙,从鬼门关里被捡回了一条命,无不感激曹继武。 旗人佛尼和白莲教李国道,受伤较重,于是曹继武处理完其他人,专心给二人治伤。解道士忽然想喝雄黄酒,结果被金日乐抢了酒葫芦。 “你这酸耗子,还有人要治伤呢!” 解道士一身儒装,背上一个八卦,胸前一朵白莲‘卍’字符,装束不伦不类,兼之身材瘦小,金日乐把他当成了白莲教的狗头军师,骂他酸耗子。 解道士也不生气,和金日乐斗起嘴了。沉闷的气氛,很快就被二人搅活跃了。 贾开张凑近曹继武,赞道:“曹老弟侠肝义胆,医术高明,绝非池中之物!” “你这家伙,少给我戴高帽子!” 曹继武笑骂一声,一边给佛尼治伤,一边问贾开章,“你们徽州人,经常在外经商,甚至几十年都不回家,李文勇怎么就在徽州逮了你?” “说来惭愧!”贾开张叹息一声,慢慢道来,“我回徽州,是为了参加朋友甄仕人的婚礼……” “什么,你朋友叫什么?” 金日乐一脸吃惊,众人也瞪大了眼睛。 “嘿嘿,我就知道,你们会惊讶!” 贾开章摸了下小胡子,继续介绍。 他那朋人,乃是总角之交,姓甄。因其父希望他步入官场,光耀门庭,因此取名叫仕人。甄仕人,甄仕人,是不是相当的搞笑! 但甄仕人长大后,痴迷经商,无意官场,这点和贾开章不太合拍。但一起长大的伙伴,二人的关系,相对较铁,贾开章收到甄仕人的结婚请帖,立即返回徽州城,结果路上碰到了李文勇一伙人。 当时李文勇等人,正被清军死死追赶,夹裹了贾开章一行人,一路逃到了池州地界。他们在池州,和当地白莲教起了冲突,又窜到了安庆地界。 几番折腾下来,李文勇的人马,所剩不多。正好有一股池州义军,也在安庆一带活动。李文勇便盘算着吞掉池州义军。于是他借口他们投了清军,设计把裘振胡等人,给抓了起来。 主将被抓,池州士卒纷纷不干了,李文勇害怕他们引来清军,于是连夜挟持裘振胡等人,到小竹村避避风头。 但清军势大,李文勇势单力薄,为了长远打算,只好选择与白莲教结盟。 贾开章的一番话,牵涉到曹文恭。死在战场上,那是一种荣耀。而死在自己人手里,则是一种有气无处出的憋屈。父亲等人的辛酸,曹继武不敢去想象。贾开章见他脸色,知道他难受,也没说后来的事情。 然而逝者已去,活着人还得继续。过了一会儿,曹继武回过神来,问道:“你今后有何打算?” “这兵荒马乱的年代,没有一处清静之地。”贾开章叹息一声,想了想,继续道,“我看还是先回杭州,打点以往的生意,以后再做打算。” 时代的风云变幻,普通人无法预料,只能跟着洪流一起协裹。如果幸运,还能继续生存下去,如果不幸,连朵浪花都不会浮起。小人物咸鱼翻身,难度是无法想象的。贾开章无能无力,曹继武感慨万千。 第36章方外真情 在金月生眼里,贾开章和金氏父子一样,就是奸商嘴脸。商人都势利眼,贾开章与人说话时,眼神也带着商人特有的狡黠,金月生不大喜欢。 三兄弟刚刚下山,就和白莲教结了梁子。从一路上的情形来看,白莲教在这一带,应该盘踞着不小的势力,然而三兄弟却对白莲教知之甚少。 于是金月生和李国道搭话:“李国道,听说你们教主很厉害?” “那是当然。”提起自己的首领,李国道忍着伤痛,无比自豪地对金月生道,“我们教主蓝半天,武艺高强,智谋超群。在教主的带领下,我教更胜往日。两百年间,我教几乎从未如此壮大过……” “要说壮大,当属俺们满洲。从区区十三副铠甲,到如今定鼎中原,只用了短短的四十年时间。从古自今,从未出现过如此神奇的速度!” 库杜得意地打断了李国道。 曹继武曾有言在先:大家皆被弃之人,在此之时,不得敌对争斗。 库杜的语气有些卖弄,白莲教六人和义军三人皆大为不满。因为曹继武事先定好了规矩,众人也不好用拳头说话。 李国道等人愤愤不平,正要出言嘲讽,佛尼冷笑一声:“库杜,你被那帮王公大臣,哄晕了头。” 库杜大为不满:“奴才竟敢说主子的不是,你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什么奴才,什么主子?这年头,谁更狠,谁就是爷。” 佛尼忍痛做了起来,反问库杜,“十三副铠甲就能成事?当大明辽东诸卫是泥墙?若不是有李成梁的抚养和庇护,努尔哈赤焉能成事?就连大明自己,都在大骂李成梁养虎遗患。如今大清成了气候,倒把李家忘得一干二净。这简直就是忘恩负义!” 这一下佛尼捅了马蜂窝,不但库杜不满,二金也大为光火。 金日乐首先开火:“胡说八道,那大清入关以来,势如破竹,你又如何解释?” “李自成为大清做了嫁衣。仅仅关宁铁骑,就逼得大清毫无办法,假如没有李自成,大明全力对付皇太极,他早被灭了。” 佛尼摇头苦笑,似有不甘,“吴三桂、洪承畴、孔有德等等这些汉人充当急先锋,中华焉有不败之理?仅凭满洲区区二十万人,要打败华夏万万人口,连鬼都不信!” 佛尼说的都是事实,库杜、二金哑口无言。在场的汉人,也是相当的愤慨。 曹继武由衷地赞道:“佛尼大哥盛而不骄,强而不惑,真乃大丈夫也!” “曹老弟高看我了,我只是一弃卒而已。哪如老弟你不计冤仇,妙手医人!” 曹继武叹气道:“像你这样耿直之人,一定非等闲之辈,如今落到如此地步,一定是有小人陷害。” 曹继武刚说完,库杜就抢着嚷嚷:“不错不错,就是因为佛尼心直口快,这才得罪了洛洛。本来队正当得好好的,直接被降为小卒。我因为替他说话,莫洛那猪杂,竟然把我关了三天。后来听说图敏说情,才把我给放出来。” 金月生闻言一惊:“你刚才说图敏?” “是啊!”库杜一愣,继续道,“图敏是正黄旗参领,莫洛是镶黄旗参领,因此图敏能说上话。” 金日乐疑惑地看着金月生:“师兄,怎么了?” 金月生没理会金日乐,而是央求库杜:“你明天能不能带我去见见图敏?” “我们镶黄旗的,他却是正黄旗的。”库杜挠了挠头,有点为难,“如今的两黄旗,表面上一团和气,暗地里却在较劲。头头们都是皮笑肉不笑的,俺们这些小兵,是不允许私下串通的。” 金月生有些失望,佛尼忽道:“明天我带你们去。” 库杜惊讶:“佛尼你疯了,洛洛和图敏不和,万一被他知道了,他还不整死你?” 佛尼笑了:“你放心好了,都是旗人。穿小鞋可以,但名目张胆地害我,洛洛他也不敢。再说,你我因伤被弃,得恩人相救,怎能不报?” 库杜无话可说。 金月生安慰二人:“你们放心,见了图敏,包你们没事。” 金日乐不解:“师兄,咱们不是要去南京吗?图敏和你什么关系?你这么急着去见他。”金日乐这么一嚷嚷,提醒了曹继武。 金月生原叫马佳库阿痕,满洲正黄旗贵族出身,以前他还好像提起过,他有个哥哥。 图敏的名字一出现,金月生就面露喜色,弄不好就是一家人。 曹继武于是接过金日乐话:“去安庆走一遭也好,古舒州人杰地灵,风景秀丽,潜山依水,禅寺傍江。那里江鱼肥美,正好去尝尝。” 一听有好玩的、好吃的,金日乐大喜,拍手叫好。 解道释忽对曹继武道:“听曹老弟口音,是本地人吧?” 王大郎接道:“他是池州的,离此也不远。” 王大郎是本地人,池州离安庆本就不远。 曹继武冲他点了点头,接着疑惑地看着解道释:“谢兄应该是蜀人。看你文质彬彬,定是个读书人。但名字怎么这么奇怪?” “不错,蜀南涪城人也。”解道释哈哈一笑,“俺本一秀才,原叫解元,取乡试第一之意。因避张献忠乱,当了道士,改名叫解道。后来入了白莲教,因白莲教是信佛的,故又加一释字,合为解道释。” 库杜嚷嚷道:“你们汉人的名字,真是麻烦,常常叫人难以捉摸。” 解道释嘿嘿直笑,众人全都哈哈大笑。 曹继武又来问道:“听说白莲教信奉的是无生老母,你怎么说是佛呢?” “是啊是啊!”金日乐也好生奇怪,忙不迭地嚷嚷道,“你们白莲教找我们麻烦,也是因为大师兄把无生老母,给当成了何仙姑。” 白莲教几人笑了。 原来当年,山东白莲教徒罗梦鸿,武艺高强,独创无生剑法。此人纵横天下,少有对手。后来与当时的教主争夺教主之位,双方大战一昼夜,罗梦鸿最终败在白莲神功之下。 罗梦鸿战败之后,心有不甘,于是自立门户,创无生教,自任教主。后来其子罗鸿,又率众归于白莲教。因而大家把这一支也称为罗教。无生老母乃罗教最高神,池州一带,就是罗教分支。 听完解道士的解释,金日乐嚷嚷道:“听人说,你们真正信奉的,叫什么弥勒明王?” “不错。” 解道释点了点头,继续解释。 白莲教乃正宗佛门净土,供奉弥勒未来佛祖。自晋代初祖慧远大师以来,皆以佛门净宗为本。只因千年来,教中能人异士众多,分支林立。有些分支因反对官府的横征暴敛,因而聚众起事。所以白莲教常被官府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当年渡叶曾跟曹继武提过白莲教,但渡叶并没有把他们当成邪教。 因此曹继武对白莲教的看法不是很坏,叹了口气:“从我与张飞蛟交手来看,他们也并非为非作歹之人。” 金日乐不满叫道:“大师兄,张飞蛟背信弃义,又从背后偷袭,你怎么还替他说话?” “这是两码事,那是因为他信了谣言,加之阵营不同,看得出来,他也是条汉子。” 金日乐嘟囔道:“反正背后偷袭,就不是什么好鸟!” 曹继武不理会他,又问解道释:“你怎么流落如此地步?” “说来惭愧。”解道释叹了口气。 原来白莲教自持佛门正宗,遵守五戒。可解解道释这家伙,是个十足的酒鬼,一日无酒,他就精神恍惚。因此蜀中教徒都不容他,把他从蜀地弄到了安庆府。 然而安庆府的教众,也不容他,把他当成了小卒,冲上前线当炮灰。这家伙在战场上,常常烂醉如泥。也是因为如此,每次作战,敌人都把他当成死人。他也因此,常常大难不死。 如果不是曹继武要治伤,雄黄酒早被他喝光了。此时只有金日乐的葫芦里还有酒,但金日乐护的很严。解道释望着他的酒壶,一脸的馋相。 金月生看不下去了,于是用自己的葫芦均出了小半壶,让他解馋。解道释大喜,竟然忙不迭地向金月生磕头。 为了酒,脸面都不要了。众人皆笑。 此时将近三更,金日乐哈欠连连,众人也早有睡意。于是大家纷纷铺上草甸子,一一睡去。 很难想象,原本老死不相往来的仇敌,硬是被曹继武聚在了一块。 其实凡是人,都一样,都有七情六欲,谁也不想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所谓大势洪流的协裹,作为普通人,无法将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曹继武所提供的,无非是一个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契机。就是这么个相互交流的契机,大家都很满足,因此夜晚睡得也香。 第二天,阳光从窗缝里透了过来。曹继武揉了揉睡眼,伸了个懒腰,紧接着叫醒了大伙。 大家眯了一会儿,驱散了睡意,于是找柴的找柴,寻粮的寻粮,忙活着搭火造饭。 白莲教几人捉了十几只竹鼠,大伙大喜。 然而白莲教遵守佛门戒律,金日乐有些奇怪:“你们不是不吃荤腥吗,怎敢破戒?” 解道释小胡子一撇:“有我在,他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众人大笑。 原来解道释也是个不忌口的家伙,大家都是被遗弃的小虾小蟹,为了填饱肚子,自然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三个义军挖了野芋,采了野莓,大伙儿齐赞。 大家分工合作,不大一会儿,飘香的竹鼠,甘美的野芋,可口的铁锅烧,再加上红红的野莓,美美地摆在了大家面前。 曹继武学着二金跳大神的模样,来一通饭前祝词:“古人云: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我们今日不分敌友,一乐方休,众位以为如何?” 大伙儿齐欢呼。 事情再多,填饱肚子才是第一要务,金日乐倒是实在,首先抓了一只肥嫩嫩的竹鼠:“肚子不争气,三爷不和你们罗嗦了。” 金月生也抓了一只,不忘敲了金日乐的脑壳:“瞧你这幅嘴脸,就你手快!” “别拿脏水泼三爷,你也不是一个鸟样?” 二金顿时又闹了起来,众人皆大笑不已。于是大家开始不客气了。 烤熟的竹鼠,肥嫩香甜,入口滑而不腻,在加上些鲜嫩的野菜,金日乐兴奋地大喊大叫:“三爷一辈子,从没吃过这么好的美味!” 众人边吃边聊,此时所有的仇恨和隔阂,随着共同做出来的美味,一并吃进了肚子里。 过了很大一会儿,大家饭饱神气足。 经过战争的洗礼,小竹村一片恶臭,瘟疫将会接踵而来,这里绝非久留之地。于是大家整出了两副担架,抬着重伤的佛尼和李国道,缓缓出村。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大家终于穿过茂密的竹林,来到了柳溪镇。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白莲教六人,本地有根,首先向三兄弟告别。 这一夜,实在是令人难忘。三兄弟的无拘无束,逍遥自在,令众人有一种莫名的羡慕,解道释感叹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曹继武回道:“古人云: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只要心中有念,四海之内,处处皆是相见之地。” “曹老弟胸襟宽广,在下佩服!”李国道赞叹一声,转头对解道释道,“解老弟,咱们告辞吧。” 解道释点了点头,于是对佛尼和库杜道:“两位女真兄弟,来日咱们沙场见高下!” 小竹村可谓是心灵的天外之所,美好的时光总会消失的很快。人一旦回到尘世,还要继续被洪流协裹,所有的不甘心和无奈,都抵不住大势的碾压。分别之时,也是以往的继续,众人都见识过鲜血,心中透亮。 于是佛尼忍着痛,做身而起,对解道释一抱拳:“好!私下兄弟沙场敌,解兄快人快语,正合我意!” 众人相互告别,白莲教六人首先离去。剩下的人员,跟着三兄弟赶往码头。 此时的柳溪镇,到处都是白莲教的暗探。然而解道释等人,将李国道安顿以后,立即通知他们撤哨。 解道释来安庆府,可谓是流放,指不定哪一天就发迹了。当地的小头目,也不便拂了他的面子。因此三兄弟一行人,一路到码头,没有遇到任何骚扰。 如今乱世,远途雇船,极为不保险。贾开章商人的本能,发挥的淋漓尽致,仅仅花了三两银子,就买了一条相当不错的小船,令二金大开眼界。 曹继武提醒道:“贾兄从这里,一路顺水可直达扬州,转入运河便可到杭州。听说杭州在闹兵灾,贾兄一路可要小心!” 贾开章忙不迭地谢道:“多谢曹老弟救命之恩,贾开章没齿不忘!只要到了江宁,我就有办法了,老弟不必挂怀。” 曹继武见说,掏出十两银子来:“贾兄路途遥远,川资要多,这十两银子送给你吧。” “恩公再造大恩,贾开章来世,结草衔环也要报答。” 贾开章连忙大礼大谢,曹继武急忙把他扶起:“人生无常,窘困之时,世之常事,贾兄不必多礼!” 贾开章接过银子,忍不住赞道:“恩公怀凌云之志,行孟尝之风。将来必为人中龙凤,前途不可估也!” 曹继武微微一笑,贾开章于是向众人一一作揖告辞。 此时三个义军李牛二、郭榔头和张石碾,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金日乐疑惑地问道:“李牛二,你们三个去哪?” 三人纷纷跪了下来,李牛二打头,对曹继武道:“李文勇的部队,一会儿官军,一会儿土匪,烧杀抢掠,什么坏事都干,俺们不愿再跟着他们。俺们三个商量了,决定跟随恩公,还望收留!” 原来三人虽然是本地人,但因为追随李文勇,名声早已臭了,此时也无处可去。他们不愿再跟着张三杆等人干坏事,想跟着三兄弟混口饭吃。 金月生要去安庆城,带了他们会有诸多的不便,于是扯起他们,叹道:“我们如今并无功名,要不你们就先回家。” 李牛二三人闻言,面露沮丧。 张石碾诉苦:“不瞒恩公,俺们本乃无地流民,才跟着李文勇混口饭吃。哪知他打着抗清的旗号,胡作非为,如果恩公不收留,俺们也只能饿死街头了!” 打点生意急需人手,贾开章见状,于是对曹继武道:“既然恩公为难,不如让他们暂且跟了我,到时恩公有了功名,他们再投也不迟。” 有贾开章解围,金月生大喜:“正是正是,贾兄所言极是,多谢贾兄相帮!” “不敢不敢,恩公多理了,贾开章受之有愧!” 三人本无去处,也只好先跟着贾开章。于是李牛二三人跟贾开章上了船,双方道别。小船杨帆,沿江顺风,很快就消失在天水一线间。 第37章兄弟重逢 贾开章带着李牛二三人扬帆而去,很快消失在碧水天波之中。 金日乐有些不满,嘟囔道:“大师兄为什么不收留他们?有两三个跟班,就不用三爷来干粗活了!” “你个懒鬼,咱们如今自顾不暇,还不是带人的时候。” 曹继武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道,“这里是中华腹地,你们俩身份特殊,我要找的,也是个敏感人物,带着他们,诸多的不便。” “你倒喜欢做好人!”金日乐撇了撇嘴,“咱们还剩十两银子,够吗?” 金月生笑了:“这里离安庆不过十里,绰绰有余了。” 曹继武再次提醒:“等会我叫船来,这儿人杂,为防不测,路上佛尼和库杜不要说话,二位师弟,也不要暴露女真身份,都记住了吗?” 佛尼和库皆杜点头。 “大清的天下,凭什么让我们藏头露尾的?” 金日乐一撇嘴,一脸的不情愿。金月生心里有事,踢了他一脚,不让他瞎捣蛋。 曹继武摆脱了金日乐,正要摆手叫船,一个中年艄公,忽然撑船而来。 这艄公满脸麻子,一身粗布麻衣,光着铁板一样的双脚,眼神不温不火,全身上下,一副老实巴交的朴素。精明的曹继武,没看出什么不对劲,朝身后一摆手。金月生和库杜,立即抬了佛尼上船。艄公麻利点篙,小船迅速驶入江中。 “客官去哪?”艄公问。 “安庆。” 曹继武想了一下,问道,“听说舒州楼很有名,大叔能不能带我们去那里?” 艄公闻言,哈哈大笑:“小哥你乃池州人,难道没来过安庆?” 曹继武笑了:“小子虽是池州人,但却是第一次来安庆。” 艄公见说,便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大约小半个时辰,一座高大的城池,扼守大江之湾,渐渐出现在众人眼前。水门外的江边,矗立一座八角琉璃瓦高楼。楼上楼下游人如织,江中商船无数。楼前街上店铺挑子如云,遮天蔽日,好不热闹。 金日乐跳脚大叫:“太好了,又有好玩的了!” 艄公选择了江边一片芦苇荡,轻轻靠了船,歉意道:“客官,不好意思,舒州楼下船太多,小船容易被大船挤翻。楼下游人众多,你们还带了个病人,多有不便。此处僻静,前行白步有个车行,你们到了那里租辆车,也省了许多力气。” 三兄弟大喜,将佛尼抬下了船。曹继武准备付钱,小船已经飞入了江中。 三兄弟极为诧异。艄公辛苦一场,曹继武不愿白坐船,于是扯着嗓子提醒道:“大叔,多少钱?” “公子不必客气,李国道让我传话,安庆水道,保公子平安!” 艄公的声音远远传来,小船很快消失在江波之中。 这下曹继武明白了,于是急忙对空致谢。 原来这个李国道,乃是安庆水路刀把子。因清军占了安庆城,李国道怕势单力薄,和池州蛇头李老六,一起加入了白莲教。 小竹村一役,洛洛突然出击,义军阵营大乱。李国道被满奇所伤,大家以为他死了,慌乱之中,谁也没顾得上他。幸得三兄弟相救,他才被捡了一条命。 李老六的势力,远不如李国道。而张飞蛟虽然势大,但他原本属于江州。所谓的强龙不压地头蛇,况且张飞蛟和李老六,也对李国道的受伤心有愧意。因此有了李国道相助,安庆城的白莲教徒,自然不会再找三兄弟的麻烦。 艄公早走了,曹继武还在对空礼拜忽悠人,金日乐忍不住调侃道:“大师兄广结善缘,这报应来的也太快了吧!” 金月生点了他的脑门:“这都是你干粗活的报应!” “不对啊!”金日乐一脸奇怪,“那家伙好像是你把他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我看李国道要是有个漂亮女儿,一定招你做女婿。” “是你,又拍嘴巴又捏鼻子,愣是把他给折腾活了,招女婿也应是你。” 金日乐摇头道:“可他偏偏看上了大师兄,你没瞧见?他和大师兄说话时的眼神,早已想着要和大师兄成为一家人啦。所以啊,你就别白日做梦了!” 曹继武骂道:“你这家伙,师父的其他本领你没学到,这贫嘴功夫,倒是青出于蓝!” 金日乐不干了,咒道:“学了师父三脚猫功夫,就敢在背后说师父坏话,今夜他老人家,一定过来揍你腚锤子。” 这三个家伙,不知是谁带出来的,竟敢拿师父开涮!佛尼和库杜笑得莫名其妙。 金月生不再闲扯淡,问库杜:“你能见得了图敏?” 库杜有些为难:“只怕被洛洛瞧见。” 曹继武闻言,于是扯了数十根芦苇,编出了个大草帽,戴在库杜头上,把头脸全给遮了。 库杜大喜。 金月生撕下一块布来,用镖刃割出五个字,递给库杜,嘱咐道:“你把这个给图敏,让他穿便装来这。” 库杜揣了布片就走。 曹继武和金月生做事神神秘秘的,金日乐疑惑,金月生解释道:“甲弑营乃秘密组织,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和图敏相会,否则会有麻烦。” 佛尼吃惊:“原来你们也是甲弑营的。” 金日乐不高兴了:“你看我们像吗?” 佛尼摇头。 曹继武对佛尼道:“你别担心,我们不但不是甲弑营,而且和金拐有仇。你再想想,小竹村区区几百个义军,金拐岂会放在眼里?” 佛尼想了想,明白了,吃惊道:“我们出兵时,大家也都很奇怪的,这金拐受了伤,竟不顾大家相劝,定要跟来。原来他的伤,是你们所赐!” 金日乐敲了他脑壳:“金拐听了你的话,一定会杀了你。” 佛尼笑了:“王八营臭的很,况且他又不在这。” 金日乐两手一摊,无奈道:“谁想留着他狗命,可师父愣是不让!” 不大一会儿 ,库杜带着三个人急冲冲赶来。 其身后一人,身长八尺,圆脸络腮,龙睛戟眉,狼腰虎背,穿一身大花青袍,踏一双雕云猪皮靴,疾步赶来。 曹继武暗赞:好一条大汉! 这人正是图敏,佛尼见了他,赶紧忍痛行礼。 图敏略一回礼,然后吩咐两个手下:“你们快抬着佛尼回营,今天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 两个手下应了一声,和库杜一起,将佛尼抬走了。 等他们走远了,金月生扑进了图敏怀中:“大哥!” 图敏也紧紧搂住金月生:“离家这么久,居然长这么大了,爹和哥哥,也一直挂念你。” 金月生闻言,一脸吃惊:“爹也在这?” 图敏笑了:“哪里,爹如今在京师。他位高权重,怎会来这个小地方?” 金月生一脸忧伤:“大哥,我想见爹!” 图敏抱紧了他,无奈道:“现在还不行,我南下时,爹特别嘱咐了,不得打探你的消息。” “为什么?” “不必多问,官场险恶,爹的考虑,自有他的道理。等时机成熟了,你自然能见他。” 原来这一对,果真是同胞兄弟。二人相貌,诸多相似。如今身量也差不多。只不过老大图敏相对老成,金月生却满脸未脱稚气的天真。 兄弟俩叙完了情,曹继武和金日乐,连忙向图敏作揖行礼。 身边竟然还有两个雄健的少年,图敏吃了一惊。 金月生连忙将曹继武和金日乐,介绍给图敏。 这是个偏僻的芦苇荡,四人聚在一起嘀咕,不像回事,曹继武提醒换个地方说话。 图敏想了一下,神秘地对三人道:“走,我带你们去一处,美味佳肴之所。” 一听有好吃的,三兄弟大喜。 毕竟吃了多年的斋饭,三兄弟早腻歪了。 不大一会儿,图敏带着三兄弟,来到一座三层阁楼前,门前一副对联:彭祖奉厨佳肴丰盛,杜康亲窖五谷醇美。 门楹四个大字:近水人家。 曹继武大赞好对。 四人走入门来,一个戴着八宝帽、穿着兰锦袍、脚踏竹片凉鞋的老者,快步过来迎接:“将军,多日不见,风采依旧啊!” 图敏回礼:“张掌柜,生意兴隆!” 原来图敏经常来此,和张掌柜成了熟人。于是张掌柜带着四人上了三楼雅阁。 三楼位置较高,能够俯瞰大江,况且比较安静,甚和四人心意。 曹继武定眼细看,但见雕栏红柱,靠背八仙锦图,茶具精美,远眺大江,天水一色,氤氲梦幻,美不胜收。 填饱肚子乃第一要务,这是金日乐一贯的原则,于是冲张掌柜叫嚷:“掌柜,你们这有什么好吃的?” 张掌柜职业地微微一笑:“看来小客官是第一次来,不如就来鳜鱼争龙,官封金拐,黄花观主,过江之鲫,红丝六蔬,白玉粘珠和一份四季常青,如何?” 金日乐奇怪:“怎么怎么怪的名字?” 图敏笑了:“上来了你就知道了。” 张掌柜对图敏一颔首,忙下楼而去。 第38章相见时难别亦难 哥四个客气一番,纷纷落座。 图敏忽然神秘一笑:“我听洛洛那边人议论,昨天他们,吃了三个年轻人的大亏,想必……” 金日乐嘿嘿一笑:“这还用说?洛洛那个笨蛋,指挥无能,打仗没死几个,倒被蛇咬死了三百多人,真是个窝囊废!” 图敏闻言,极为吃惊:“什么蛇?这么厉害?” “五步蛇和竹叶青。” 图敏不解。 金月生连忙解释:“大哥,咱们是关外人士,对这里不熟悉。他们这江南,虽然号称鱼米之乡,富庶之地。但这里的毒虫猛兽,也是相当的厉害。我们进村那条路,地上竹林里,全是毒蛇,金拐教唆莫洛擅闯,不吃亏才怪呢!” 五步蛇,要是咬了人,不出五步,必死无疑,因而叫五步蛇。这种蛇静卧时,和枯草腐叶没什么区别,极难发现。还有一种蛇就是竹叶青,虽不如五步剧毒,但若咬了人,一个时辰之内,必死无疑。这种蛇全身碧绿,常常隐没于竹林之上,也是极难发现。 金日乐指手画脚,添油加醋地卖弄,图敏听得心惊肉跳。 金月生敲了金日乐脑壳。图敏半天才回过神来,吃惊道:“金拐石廷国,乃我大清黄台机亲封,武艺超群,当年号称辽东第一。听说他是被你们所伤,到底怎么回事?” 金月生见问,就把万年寺三兄弟大战金拐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 图敏简直不敢相信,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你们原来是锦州飞将的徒弟。金拐号称辽东第一勇士,你们险胜了他,将来恐怕会有麻烦。” 金日乐拍拍胸脯:“大哥尽管放心,我们学了师父全部的本领,只是还没经过世面,不出三年,定不在金拐之下。” 图敏笑了:“那是当然,听说金拐从没赢过飞将军。你们是他徒弟,当然也非等闲之辈。” 这时几个小二将饭菜端来了,一一摆在桌上。 图敏给每人倒了一杯酒:“此乃安庆名醇舒酿,这酒是我入关以来,喝过最好的酒,你们尝尝。” 三人一饮而尽,不住地赞叹。 金月生定眼一看,大声嚷嚷:“菜名挺好听,这不就是蒸鳜鱼,罐肘子,鲫鱼豆腐,黄花里脊,洋芋,六蔬和一盘青菜吗?” “管他什么名字,吃饱再说,三位哥哥,我就不客气了。” 金日乐抄起筷子,塞了一嘴鳜鱼,连连大叫好吃。满满的一桌子好菜,金月生肚子也叫了,他也开始不客气了。 二金吃相不雅,曹继武笑了:“大哥休怪,我们在寺内吃斋,从未沾过荤腥。” 图敏点了点头。三兄弟便大吃起来。 这三个家伙,果然是餐桌匪徒,挣盘子枪碗,筷子敲的噼里啪啦,风卷残云一般,横扫所有美味。 不大一会儿,肘子只剩下最后一块肉。金月生连忙去夹,忽然被一双筷子给按了下来:“慢来慢来,师兄的武艺,不怎么样。这夹肉的速度,倒是不一般啊!”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曹继武瞅准他俩争执之际,迅速伸箸偷袭。眼看就要成功塞进嘴里,两边飞箸闪电夹来。曹继武一手难敌二箸,三兄弟夹着一块肉,僵持在半空之中。 金月生笑了:“师兄,师父这偷袭的本领,你倒是青出于蓝啊!” 金日乐学着曹继武的口吻,教训金月生:“那是当然,要不师父咋不让你做大徒弟呢?” 曹继武摇了摇头:“俗话说:愿赌服输。大爷既然抢到了,你们就不要纠缠,知道你们为什么做不了大师兄吗?因为你们只学到了,师父耍赖皮的功夫。” 金月生眼望金日乐,反唇相讥:“既然是大师兄,这耍赖的功夫自然是……” 金日乐立即接道:“更胜一筹。” 二金又联合对付曹继武。 曹继武嘿嘿一笑:“即然这样,咱们兄弟一场,师父的绝技乃是手快,咱们把肉抛向空中,待将要落入盘中时,咱们谁手快,就是谁的,你们看如何?” 二金闻言,连忙答应。 三兄弟喊着号子,一起将肉抛起了一丈多高。 曹继武心想:这两个笨蛋,知道我手法不如他们,所以才答应的这么快。哼,大爷提前下手,叫你们喝西北风。 金月生心想:捣蛋鬼镖法最好,师兄最菜。所以最菜的师兄,一定会先下手为强。最好的捣蛋鬼,一定会出手阻拦。只要沉住气,这肉一定是我的。 金日乐心想:大师兄知道没我们手快,肯定有什么坏主意藏着。师兄功夫比我菜,一定也有藏着坏水。这么看来,我若老老实实,一定会吃亏。不如先下手为强,肉到了肚里,才是实惠。 三兄弟各有小九九。 说时迟那时快,金日乐迅速抓住了金月生执箸之手,左手格住曹继武举筷之臂,嘴巴只一伸,叼住了那块肉。 整个过程,金日乐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的附加动作。 抢了肉,金日乐得意洋洋,不忘卖弄:“好吃好吃真好吃!” 曹继武叹了一口气:“师父告诫,兵不厌诈。看来还是幺徒受宠。” 金月生也无奈摇头:“师父曾说,兵贵神速,看来师父还是喜欢小徒弟。” 这三个家伙,真是活宝。早听闻陈敬之放浪形骸,戏谑人生,看来名不虚传。弟弟得这样一位名师相授,也是一番机缘!图敏嘿嘿直笑,暗叹不已。 三兄弟一会儿工夫,把菜吃的干干净净。 图敏连忙又叫,照原样上了一份。三兄弟也不可客气,照样吃个精光。 多吃才有力,飞将军的弟子,果然名不虚传!图敏暗赞不已 金月生喝了一杯酒,问道:“大哥,我看你神色也不是太好,你为何到这里?” “说来话长!” 图敏叹了口气,“征南大将军多铎,一路势如破竹,仅仅三个月,就消灭了南明朱由菘。多尔衮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听信孙之獬之言,强令剃发易服,导致江南大乱,多铎手忙脚乱,指挥无能。我和莫洛被多铎害惨了,窝在安庆城,几无作为。” 曹继武奇道:“听师父说,多铎能征善战,少有败绩啊!” 图敏喝了一口酒,解释道:“文官瞎指挥,太监监军,大明武将,个个提心吊胆,动不动就投降,大明焉能不败?一旦这些武将振作起来,实力着实可怕。多铎狂妄自大,致使我们连连受挫。光一个小小的小竹村,我们攻了三次,全是大败。洪承畴如今一来,降将肯卖力气,我们反倒轻松许多。” 金日乐奇道:“听师父说,大家都在说多铎战功卓著,而洪承畴则是大汉奸。” 图敏微微一笑,叹道:“你们真傻,洪承畴越是干的好,就越显得多铎无能。大清怎能傻到如此地步?因此即使洪承畴功劳再大,在大清眼里,他也只能是个贰臣。至于大明遗民骂他汉奸,那是理所当然。” 图敏叹了口气,有些惋惜:“这洪承畴也却是一位能臣。平心而论,其智谋、韬略和手段,均远在多铎之上。要不然,黄台机也不会舍得了庄妃。以后你们到南京见了他,就知道我所说不虚。” 洪承畴相当厉害,一出手,江南抗清形式,迅速湮灭下去。其效率之高,远远超乎常人的想象。曹继武心中很不是滋味。 金月生忽道:“大哥,我们不去南京了,跟你如何?” 图敏一愣,叹了口气:“这不好,如今朝廷混乱,八旗军内斗严重,几乎无所事事。你们要想建功立业,需找洪承畴,他那里正需人手。如今大明气数已尽,灭亡只是时间而已。要不然,你们的师父,几乎和大清打了一辈子,怎么舍得你们投清呢?” 金日乐很奇怪:“我们师父要我们找洪承畴,又没告诉你,你怎么知道的?” “分析!” 图敏喝了一口酒,微微一笑:“我爹对飞将军此人,极为了解。他是个离经叛道之人,所做的选择,常人无法理解。他和洪承畴,多年故交,彼此非常熟悉。你们现在的能力,远远不是洪承畴的对手。飞将军苦心孤诣,不会把你们往坑里推的!” 普空让曹继武找洪承畴时,他心在滴血。听了图敏的话,三兄弟皆沉默不语。 八旗军内部,现在是一团糟,图敏尚且力不从心,何况是刚出山的二金?只有洪承畴那里,海阔天空,有三兄弟施展的巨大空间。所以图敏也是极力建议,三兄弟下江宁去找洪承畴。 过了一会儿,金月生伤心道:“好不容易和大哥相聚,又要分离!” 图敏叹了口气:“你长大了,不应为儿女私情所累。况且你们和甲弑营结了梁子,我这八旗军,只有被他们呼来呼去的份。只有洪承畴那里,他们才会有所收敛。我想你们的师父,应该也是如此考虑的。” 洪承畴能力超群,兼之老奸巨猾,能够镇得住场面,石廷国等人不敢肆无忌惮。洛洛和图敏不和,两黄旗内部相争,三兄弟呆在这里凑热闹,也没什么意思。于是曹继武决定,明日赶往南京。二金也没什么意见。 第39章黑幕 古舒州紧邻大江,商贾云集,乃吴头楚尾第一繁华所在。街面两边商家鳞次栉比,行人摩肩接踵。这里虽然刚刚经历战乱,但因为是水路交通咽喉,所以仍然繁华热闹。 三兄弟吃完饭,图敏便带着他们游览盛景。 舒州楼乃江边绝景,卖花的小姑娘,卖画的秀才,卖野味的猎户,卖糖葫芦的大汉,纷纷向行人兜售,好不热闹。 金日乐指着一位灰衣黑裤的货郎,央求图敏:“大哥,那人卖的串串好好看,给我们买一个吧!” 图敏瞧去,原来他要的是糖葫芦,忍不住笑了:“那是哄小孩子的,你都这么大了,要他干什么!” 圆溜溜的糖葫芦,甚是惹人喜爱。那卖糖葫芦的货郎,眼睛相当乖巧,迅速摘了一串,在金日乐面前不停地晃悠。 金日乐被招应得抓耳挠腮,拉着曹继武的衣袖:“大师兄最疼我了!” 小师弟耍赖皮,不达目的,会一直纠缠下去,曹继武无奈摇头:“大师兄真是不好当!” 图敏觉得好笑,伸出掏了一两银子,金月生立即去买了三串。 金日乐欢天喜地,跳来跳去,摇着糖葫芦,到处显摆。 墙角落里有一妇人,蓬头垢面,手牵一个小女孩。这小女孩三四岁模样,灰头灰脸,赤脚跣足,衣衫破烂,甚是可怜。她那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金日乐手里的糖葫芦,满满的期待。 望着她那渴求的眼神,曹继武的同感,顿时油然而生。小时候上九华山,小继武屁颠屁颠地跟在母亲身后。当时的糖葫芦,也是对他充满魔力一般的诱惑。 可怜的妇人,此时自身难保,当然无钱满足小女孩的愿望。回过神来的曹继武,于是趋步近前,将自己的糖葫芦,递给了她。 那小女孩顿时心花怒放,一把抢了糖葫芦,满脸都是灿烂,忙不迭地行礼道谢。 普通人家的小孩,没有这么好的礼数,很多时候,甚至连个谢字也没有。听她的口音,不是本地的,曹继武于是询问妇人:“阿婶,你们为何在此?” 那妇人见曹继武是个热心肠,连忙回道:“公子有所不知,家人遭兵灾,被流匪协裹,流落在此。如今无依无靠,苦了小姐了!” 原来这妇人是小女孩的奶妈。二人原本是蜀南叙州人,张献忠入川,一路杀人无数。当年小女孩才刚刚出生,二人在慌乱之中,和家人被冲散了,沿江漂泊到此地。 听说家人到了渝州,二人想去相会,但苦于没有银两。乱世之中,千里迢迢,水路极为凶险,行船之人,谁也不愿捎带二人。 曹继武可怜她们,于是将仅剩的十两银子掏出,递给妇人:“这些银子,应该可以助你们回家了。” 有了银子,就有生存的希望。那妇人急忙拉着小女孩,要给磕头,被曹继武连忙制止了。 此处离码头不远,于是曹继武劝她们赶快上船,早日和家人团聚。二人千恩万谢地去了。 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金月生晃着手里买糖葫芦剩下的铜钱,冲曹继武一脸笑盈盈:“师兄,你这银子走的真快。连对方名字都不知道,钱都发出去了。” 图敏也笑了:“你师兄真是菩萨心肠,你们两个,估计没少欺负他吧?” “大哥你搞错了,他心眼多的去了,我们哪里能欺负了他?” 曹继武喃喃道:“不瞒你说,那妇人虽穿的破破烂烂,然而双手无茧,目光虽焦虑但没有慌张,神情担忧但透着坚毅,根本是寻常百姓人家。” 金日乐歪着脑袋,一脸坏笑:“原来如此,想必大师兄看上那夫人……” “叫你臭嘴乱嚷!” “大师兄,快来抓我啊,抓住我给你糖葫芦吃!” 金日乐哈哈大笑,一边跑一边引逗曹继武,图敏兄弟皆哈哈大笑。 哥俩你追我赶,金日乐老往人多的地方钻。曹继武时不时要躲人,搞得大家莫名其妙: 打架的?应该凶狠才对。 抓贼的?哪里会有这么高兴的贼? …… 两个大小伙子到处乱窜,凑热闹的人群纷纷摇头,表示难以理解。 一个圆领袍的家伙,拉着一张瘪茄子脸,只顾低头走路,浑然不觉周围发生的事。金日乐使坏,曹继武躲闪不及,与这家伙撞了个满怀。 本来曹继武就一肚子鸟气,这回可算逮住一个出气筒了,一把从地上提了那家伙,指着鼻子骂道:“你这瓠子头……” 话没说完,曹继武定眼一看,认识对方。 “你不是金勇吗?” 这人正是金富才的管家金勇。他正在捂着脑袋护疼,猛听有人说出了自己名字,也很吃惊,抬头一看,惊道:“你不是曹继武吗?” 曹继武点了点头。 金勇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连连叹气。 “走,金兄,这边说话。” 看他神色,曹继武猜其必有难言之隐,于是拉起他,到了一处僻静之处。 金日乐正跑的欢呢,忽不见曹继武追来,转身瞧见曹继武拉着一人走了,极为纳闷:大师兄又搞什么鬼? 兴趣索然,金日乐只得悻悻地跟过来。此时图敏兄弟也来了。 金勇一屁股瘫在一块白石上,叹气道:“哎,兵荒马乱的年代,我劝老爷不要跑这趟生意,可他不听。这不,回不去了吧!” 曹继武劝道:“金兄,不要只顾叹气,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金勇一脸的沮丧:“恐怕这回是无力回天了!” 金月生催促道:“别扯没用的,什么难处?” “我们的货被八旗给截了!”金勇伤心地哭出声来。 三兄弟闻言,一齐看向图敏。 图敏脸色铁青:“我的手下,从不干这等事!” 听这人口气,一定是个大官。况且他和曹继武他们在一起,没准这事还有希望! 商海耳濡目染之下的管家,眼光也是相当的老练。他急忙用袖口擦干眼泪,仔细打量图敏。图敏眼光如电,尽管穿着平常衣服,但浑身上下,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根本不可能是装出来的。金勇确定他不是一般人,急忙向四人叙说详情。 原来昨日金富才送走了三兄弟,一路逆江来到安庆城。安庆城紧靠大江,是吴楚两地,最为重要的转折站。金家的生意极大,由于战乱,安庆城原有的货栈被毁。金富才认为此处不能没有落脚点,于是要亲自到城里考察。 然而这年头,世道纷乱。金印认为安庆城如今不安全,还是趁早回家为妙,等下次来了,再找落脚点不迟。 但金富才年事已高,这可能是他此生最后一次来吴地了。老人家对儿子一直不放心,担心金印还掌控不了局面。况且安庆城乃吴头楚尾,万里大江承接之地,位置非常的重要。如果安庆城的货栈不能恢复正常,金家吴地的商路将会中断。 商业的命脉在于流通,一旦中断,很难修复原有的商业联系。于是金富才执意亲力而为,金印无奈,只得让金勇陪他进城。 后来在小竹村碰了一鼻子灰的洛洛,气急败坏地回营。他听说荆楚茶号装载有不少名茶,极为昂贵。洛洛贪财,就顺手把船给扣了,赏了一顶通匪奸商的帽子,把看船的金印给抓了去。 金富才从城中回来,大吃一惊,急忙拿出了经略使洪承畴的通行证。然而那些八旗兵看都不看,直接连金富才也给抓了去。 名茶虽好,但要是卖给老百姓,即便再名贵的茶叶,也和寻常树叶差不多。所以洛洛不懂行情,他不知道怎么去卖。 听说金家家资百万,洛洛想来快钱,趁机敲诈一笔。于是他派了一彪人马,先把荆楚茶号给围了,命令船上人一律不准下船,否则格杀勿论。借此声威,洛洛逼金氏父子交钱。 然而金富才老江湖了,碰上这种不讲理的主,即便把家财全拿出来,不把通匪的帽子给摘了,最终还是死路一条。与其人财两空,不如趁机吊着,对方拿不到钱,性命暂时就可以保留,趁机可以争取讨价还价的机会。 金勇当时见势不妙,悄悄翻开底板,从水下溜了出来。 他进城一打听,才知道主人与少主人被抓进了军营。八旗军营戒备森严,金勇无计可施,正垂头丧气间,结果被曹继武给撞了。 听完金勇一番叙述,金日乐敲了他脑壳,一脸笑嘻嘻:“你刚才那一撞,狗屎运来了!” 金月生两手一摊,对曹继武无奈道:“报应真快,讨债的来了!” 金家对三兄弟有救命之恩,如今他们处于危难之时,三兄弟岂能袖手旁观?二金仍然是戏谑,曹继武接连敲了他们的脑壳,转头望着图敏:“大哥,你看怎么办?” “难办!” 图敏叹了口气,“我和洛洛不大合拍,我要插手他们镶黄旗的事,他一定不依不挠。” 虽然同属八旗军,但分属的小团体不一样。镶黄旗和正黄旗,相互看不顺眼。同为驻防将军,洛洛走了门路,大将军多铎偏心眼,刚直的图敏,自然一肚子鸟气。 然而暗地里斗气,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要挑明了争斗,上头一定不会姑息。强抢民财这种事,八旗军干的不多。但即便干了,上头也不会当回事。所以镶黄旗的事,图敏不愿插手。 金勇满脸渴望地看着曹继武,曹继武暗中踢了金月生一脚。金月生便将金印父子相救一事,给图敏详细说了一遍。 既然人家对胞弟有着救命之恩,图敏就不好拒绝了。他低头仔细想了一下,问金勇道:“你们船上,装的是什么?” “主要是杭州西湖龙井和泉州安溪铁观音。”金勇急忙回道。 “全是名茶,奇贵无比,怪不得洛洛要扣你们的茶!”图敏叹了一声,对金勇道,“还是先去打探一下情况,你快带路,到现场一观。” 金勇闻言,腾一下从石头上窜了下来,急忙点头哈腰地前方引路。 转过数道路岔,大约一盏茶功夫,一行人来到江滨码头。 三兄弟定眼细看,原本熟悉的荆楚茶号,四周插满了镶红边黄龙标识旗。船楼有一排士兵守卫,岸上一个军官,带着四个小喽啰来回巡视,驱散闲杂人等。 金月生看见镶黄旗标识,暗地里踢了金日乐一脚:“你们镶黄旗,没干过什么好事!” “滚犊子!你们正黄旗,隔岸观火,更不是什么好玩意。” 这个时候,二金还有功夫闲扯淡,是不是让人很无语? “那不是玛鲁吗?” 那位军官忽然转过脸来,曹继武看清了他的面貌。 图敏很奇怪:“你怎么认识他?” 金月生接话:“大哥,昨日在小竹村,我们打过照面。” 好家伙,原来是冤家路窄,这可难办了!图敏低头思索对策。 “你们三个先回避一下,千万别让他看见你们了。”图敏说完,转头安排金勇,“你去喊他来我这一趟。” 三兄弟一闪身,伏进了旁边芦苇丛中,金勇则跑去岸边。 八旗军多横!队正玛鲁,根本不鸟金勇。精于世故的金勇,暗中塞了他十两银子。这下玛鲁眼黑了,乖乖地跟来了。 到了跟前,玛鲁抬头一看,一个高大的普通老百姓,竟然背对自己。腰刀一抽一挫,金鸣之声不绝于耳,趁着这股阵势,玛鲁正要大喝吓唬,老百姓忽然回身了。 正黄旗参将图敏,竟然穿了一身百姓的衣服,手握刀把的玛鲁,自然是大吃一惊。图敏轻咳一声,玛鲁回过神来,不敢怠慢,连忙恭恭敬敬地行礼。 图敏随性一摆手,免去了礼节,顺势找闲话:“不必客气,我也只是随便走走,你们不呆在军营里,跑这来干什么?” 强抢民财,虽然上头不管,但名声不大好听。对方虽然身属正黄旗,但人家是参将,够得着皇帝说话。下级欺瞒上级,是要犯军法的。 玛鲁脑袋不算太笨,挠了挠头,一脸的傻笑,满身都是不好意思:“将军,这事与下官无关,都是洛洛的馊主意。您也知道,洛洛他……” 玛鲁不敢说下去了,低头躲眼神,不住地搓手指。 图敏当然知道他的意思,微微一笑:“你们打算怎样处理?” 图敏的语气,似乎是在随便问问,并没有太多关注的意思。玛鲁四处张望了一下,神秘地说道:“将军,我说了,你可别告诉其他人!” 图敏点了点头。 玛鲁近身贴耳,声音压得极低:“要卖给白莲教的,正在讨价还价呢!” “什么?你们……” 玛鲁连连摆手:“不干我事,这都是洛洛的主意。” 安庆府一带的白莲教,一直和清军作对。暗通贼资,这可是大罪。皇上知道了,至少也是个斩立决。 图敏见玛鲁一脸的无辜,强忍怒气:“这船上东西能值几个钱?值得你们冒险?” 玛鲁低声道:“将军有所不知,这些茶贵着呢!白莲教说了,运到鄂州一带,差不多能卖十多万两银子。白莲教转手蜀地,差不多能多赚五万两。” 小小的茶叶,竟然如此值钱!图敏惊得目瞪口呆。 原来金氏父子相当的狡猾,不容易对付。洛洛毕竟是镶黄旗参将,安庆城驻防八旗主将,基本的官场脸面,还是要维持的。金富才拿着经略使的批文,金印怀里取出征南大将军颁发的通商证明,父子二人和洛洛玩起了套路,让洛洛相当的蛋疼。 勒索的快钱不好拿,洛洛又打起了茶的主意。然而他不懂行情,不知道怎么卖茶。但白莲教对此,却非常在行。有了钱赚,什么敌人友人的?全都是脱裤子放屁!双方一拍即合,但洛洛狮子大开口,想要十五万两,白莲教觉得没赚头,双方的代表,正在唇枪舌剑之中。 洛洛经常性吃独食,手下军官常常敢怒不敢言。安庆城中,能和洛洛掰手腕的,只有正黄旗的图敏。所以趁着四下无人,玛鲁把内幕全抖了出来。图敏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茂密的芦苇荡之中,突然窜出一只花皮白肚大青蛙,不偏不倚,正好趴在了图敏脸上。玛鲁和金勇忍不住笑了。 原来金日乐见图敏老是愣神,暗中使了坏。脸上一股黏糊糊的腥凉,顿时让图敏想起了正事。 如此贵重的货物,洛洛肯定不会轻易撒手。洛洛把货物转给白莲教,再将罪责栽赃给金氏父子,然后再来收取赎金。可谓是两头开吃,自己还能落个清白之躯。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够绝的! 图敏了解洛洛的底细,清醒之后,瞬间洞悉了洛洛的心思,于是不动神色嘱咐玛鲁:“今日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私下和正黄旗主将相通,是洛洛不能容忍的,玛鲁当然知道厉害,连连点头,答应而去。 等玛鲁走远了,三兄弟从草丛里跳了出来。图敏摸了摸一脸的黏糊糊,忍不住踢了金日乐一脚。 金月生愤愤不平:“洛洛胆子也太大了,简直无法无天!” “大哥何不奏他一本,杀杀他的气焰!” 身为镶黄旗的金日乐,也对洛洛咬牙切齿。 图敏摇头叹了口气:“天下乌鸦一般黑,洛洛熟知门路,所以奏了没有用。两黄旗相争,早已是公开的秘密,就连皇上自己,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所以洛洛他们,才敢肆无忌惮。” 曹继武不甘心:“难道这安庆城中,就没人治得了他?” 图敏闻言,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于是对三兄弟神秘道:“马鹞子在此,我们快去找他,或许他有办法!” 马鹞子是谁?洛洛堂堂八旗将军,难道还怕谁?图敏的语气甚是肯定,难道这人真有两下子? 三兄弟疑惑不已,急忙追上图敏问究竟。 第40章马鹞子 这马鹞子真名叫王辅臣,勇悍异常,当年大同总兵姜镶的部下。大同府一战,王辅臣一人一骑,犹如恶鹰扑兔,在万军之中纵横驰奔,多尔衮只顶了一个回合,就抱头鼠窜。满洲八旗,人人胆寒。从那以后,八旗军都怕他,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马鹞子。 当今顺治皇帝,也久闻马鹞子大名,不计前嫌,提他做了御前一等侍卫。这个家伙目空一切,嗜赌如命,自恃武艺高深,不把旁人放在眼里。 为了支援洪承畴经略南直隶,皇帝钦点王辅臣下江南。因此现在的王辅臣,暂归洪承畴手下。安庆城乃吴楚咽喉重地,非大将不能主持局面,于是洪承畴派来王辅臣做了总兵。 王辅臣这人自视甚高,想请他办事,必须要有真本事,让他折服,最好能交上朋友。只要能和王辅臣交上朋友,请他办事,就容易的多。 听了图敏的叙述,曹继武对王辅臣这个人,有了大概的了解。 王辅臣这种人,典型的实力派。想让他折服,必须实力比他强。怎样展示实力呢?只能想办法打败他。但要打败他,只能凭借硬实力,而不能耍花活,否则会适得其反。 王辅臣嗜赌如命,而三兄弟不善赌,自然不能拿这个去比试。想打败王辅臣,三兄弟目前的优势,就只剩下武艺了。 曹继武打定了主意,于是对图敏道:“比赌拿不准,比武不在话下,我有把握胜他。” 三兄弟师出陈敬之,图敏也正有此意,于是嘱咐道:“王辅臣是汉人,插手八旗军的事,他一定不会情愿。所以不该说的,不要乱说。你们只当是我的朋友,到时见机行事。” 三兄弟点了点头。 不大一会儿,图敏带着三兄弟和金勇,来到了总兵衙门门前。图敏是这里的常客,因此总兵府的兵丁,纷纷和他打招呼。 图敏拦住了一个下人:“你们老爷在哪?” “将军休怪,我们老爷在大厅里扣碗哩。他最烦下人们扫兴,因此我不敢去通报。” 图敏忍不住笑了,摆手让他去了。 一行人径往大厅而去,远远就听见吆喝博彩之声。 金日乐笑了;“这总兵官倒也快活,不怕有人告他刁状?” 图敏摇头笑了:“天高皇帝远,连洛洛都敢无法无天,他王辅臣能坐得住?” 说话间,大家已到了跟前。只见七八个人光着膀子,大喊大叫,掷骰子扣碗,异常的火爆。中间一人,身长七尺六,浑身洁白,长脸阔口,眉如卧蚕,眼似鹰枭,当世人称活吕布,满洲惊呼马鹞子。 只见他一把将四只骰子,扔进一只黑乎乎的大陶碗里,紧接着双手箍着这只大碗,卖力地来回摇晃。四只骰子在碗里,被晃的麻花豆似的飞溜起来。须臾,马鹞子猛把碗往桌上一扣。七八个人顿时围了上去。 金日乐忍不住对曹继武嚷嚷:“大师兄,你眼力非常,定能猜中,不如趁机赢他几两银子。免得厚着脸皮向别人要钱。” 众人正玩得兴起,全然没注意身边有其他人。听金日乐这么一嚷嚷,众人的眼睛,齐刷刷地望了过来。 一见是图敏,王辅臣急忙松开大碗来行礼:“什么风把将军吹来了!” “瞧这些瞎了眼的奴才们,也不通报一声!” 王辅臣给自己的失礼找台阶。 图敏摆了摆手,一脸笑盈盈:“别在我面前装蒜,谁敢扫你的兴?” 王辅臣哈哈大笑,下意识地扒去额间汗珠:“俺老王就这点爱好,让将军见笑了!” 此人面容白皙,容貌甚是娇美,若不是光膀子在这赌骰子,三兄弟第一眼,肯定认为这是个娘们。 见三兄弟老是瞄自己,王辅臣很不高兴,骂道:“哪来的驴球子,瞅啥瞅?” 邵令之笑了:“八成是看上王大将军了!” 众人哄然大笑。 王辅臣这人不拘小节,邵令之、蔡元、白勇等人,平时都喜欢和他开玩笑。 对三兄弟的第一印象不好,王辅臣想教训教训他们。但他们是图敏带来的,王辅臣于是一脸坏笑,对图敏道:“难道将军的手下,净是些酒囊饭袋?” 图敏尴尬一笑。 王辅臣变着戏法骂三兄弟,二金自然很不高兴。金日乐叹了口气,装模作样地对金月生道:“这世道真是反了天了,竟然雌雄倒置。” “是啊是啊!”金月生也是一脸坏笑,“想当年花木兰从军十二年,竟然无人认出雌雄,自古以来,这军中奇事,可是不少啊!” 二金你一言我一语,暗骂王辅臣是女子。众人又是哄堂大笑,王辅臣气得脸上红一块白一块。这么多年了,还从没有人敢这样嘲笑他王辅臣。如果不是图敏在身边,王辅臣早就跳脚了。 曹继武把准时机,上前行礼:“王大将军见笑了,我们慕活吕布大名,特来拜访。” 三兄弟两个戏谑敲打,一个笑脸奉承,配合的天衣无缝。 然而王辅臣并不买账,大手一挥:“少罗嗦,赢了老王再说话。” 王辅臣这种玩法,是明扣。 曹继武眼力非常,成竹在胸,行礼回道:“那小弟就献丑了。” 吆嗨,倒也不客气,看咱老王怎么收拾你!王辅臣啪的一声,摔出了五十两一锭大银,紧接着右手一伸,示意三兄弟出码。 三兄弟穷光蛋,大眼瞪小眼。 图敏向身上摸了摸,尴尬笑道:“小弟出门仓促。” 金月生见状,连忙赔上笑脸:“想王大将军豪气干云,一掷千金,哪在乎这点小钱!” “是啊是啊!”金日乐也来见风使舵,“王大将军义薄云天,哪在乎这点小事!” “你俩倒是伶俐得很,说的好极了,老王爱听!” 王辅臣说完,突然变脸,“老王输了,五十两奉陪,你们输了,围着我们,爬上三圈,怎么样?” 这叫什么话?分明不给自己面子!图敏脸上极为尴尬。 金月生微微一笑:“王大将军山西老财,五十两对三圈,这买卖赚大发了!” 山西老财?他怎么知道咱老王的底细?王辅臣心中奇怪,仔细打量金月生。 眼睛眉毛脸蛋子,这小子和图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王辅臣明白了金月生的身份,但见图敏脸色难看,他也觉有点过分了。但话一出口,他王辅臣岂能收回? 金日乐不耐烦了,催促道:“大师兄,山西老财摸索,趁机抠他俩枣!” “请!” 曹继武微微一笑,伸手示意。 没想到曹继武敢接,王辅臣更不打话,搬起大碗,把骰子摇的闪电似的。曹继武气定神闲,一副悠然自得的从容。 只见王辅臣大喝一声,突然一扣。 曹继武点头:“三、六、六、二,一共是十七点。” 王辅臣闻言,立即把碗拿开。 众人聚头一瞧,分毫不差,皆面面相觑。 金日乐一把拿起大银揣在怀里,跳起来大叫:“接着来,接着来!” 王辅臣一脸蒙,愣愣地看着手下:“咱们很少猜得中,他怎么这么快?不会有什么鬼名堂吧?” 金月生叫道:“胡说什么,再来试试?” “咱老王不信这个邪,你能回回猜得中!” 王辅臣大叫一声,又甩出五十两大银。这回他使出吃奶的劲儿,把骰子几乎要给摇碎了。 镖法的基本功,就是准头。因此三兄弟的眼力,皆是非同寻常。曹继武跟随渡叶,修习《无暇神相》,经常对着香客察言观色,辨识善恶,眼力更是了得。 王辅臣卖力地一连三次,全被曹继武猜中。 师父下山,给了二十两。金富才临别,给了三十两。如今不费吹灰之力,赢了一百五十两。金日乐自然兴奋得直跳。 看着王辅臣一脸愣神,金月生笑了:“王大将军,还玩不?”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愣头青?眼力如此之高!王辅臣暗叹一声,垂头丧气地望着图敏:“真人不露相,你要咱老王输光光?” “哪里哪里,我不过闷得慌,随便到你这里耍耍。”图敏笑道。 见王辅臣丧气了,曹继武连忙打圆场引导:“大家既然都是行伍出身,这骰子非本家行当。王大将军,岂能为这点小事挂怀?” 曹继武这一下子,跳到了自己擅长的本行,同时也给他王辅臣找了个台阶下,心无城府的王辅臣,岂能不接? 输了银子事小,输了气势,让他王辅臣很是不舒服。 于是王辅臣毫不犹豫地接过曹继武的话:“老弟说的不错,行伍自然以武艺见长,老弟是否有兴趣切磋切磋?” 设好了圈套,对方果然跳进来了。曹继武心中暗喜,二金则暗骂王辅臣蠢蛋。图敏也是明眼人,但他不会点破。 曹继武继续不动声色:“既然王大将军看得起在下,在下也只好献丑了!” 这话说的,倒是一点也不客气啊!王辅臣大为高兴,心里暗自盘算;就是他满洲多尔衮,也被咱老王打得屁滚尿流。看你年纪轻轻,怎比得了咱老王身经百战?咱随便一个手下,也能打你狗吃屎。 王辅臣沙场宿将,难道曹继武不知道? 普空当年曾经说过:战场之法和角斗之艺是有区别的。角斗高手一定是武艺精湛。而战场高手,却是谁更勇敢,谁的力气更大,谁就更能占据优势。因此曹继武有把握对付他们。 第41章不打不相识 众人来到大厅前广场,王辅臣正要提棍,忽然寻思起来:图敏乃正黄旗名将,他的手下,应该不是脓包。看他图敏那漫不经心的样子,一定是成竹在胸。难道他是来拿我寻开心的? 王辅臣偷过眼神,仔细瞄了曹继武一眼。 看这年轻人,满脸未脱稚气,但气定神闲,一副镇静自若的稳重,不像个生瓜蛋子!阴沟里翻船,不是没有的事!我何不派手下上场,即使败了,咱老王脸上,也不怎么难看,到时也好收场。 王辅臣为保险起见,于是便撤手回来,吩咐道:“邵老弟,你去会会他。” 邵令之闻言,提棍向前,打一声招呼,摆出夜叉探海式。 想不到这王辅臣,还有点花花肠子!曹继武暗叹一声。 擒贼先擒王,如果打败了王辅臣,可以一锤定音。但狡猾的王辅臣,竟然缩了回去。顶上来的邵令之,不过是个手下。打败了他,后面应该还会有挑战者。人生地不熟,持久战对自己没有一点好处。 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别人的地盘,人家已经叫战了,如果不接,就是看不起对方,接下来的情况,只会更糟糕。 “喂,磨蹭什么?怕了不成?” 邵令之不耐烦地嚷嚷了起来。 曹继武只得回应一声,提棍横出二郎担山式。 二郎担山,乃是横棍防守招式。邵令之没把眼前的年轻人当回事,抢先一步,夜叉探海,中路当胸,直刺而来。 棍头离胸口七寸,曹继武突然双手由横转纵,侧身挡开了棍头。 眼见快要刺中,却被挡开,邵令之急忙顺势下棍,继续探海,点击曹继武小腿。 但曹继武哪容他点来,挡棍的同时,向前疾垫一步,转棍顺势挑向小腹。 夜叉探海式走的是纵路,小腹是个极大的空当,邵令之一惊,急忙撤步。他这一撤,先机顿失,被曹继武顺势夜叉探海,点中了水分穴。 二金跳脚叫好。 曹继武用了三分力,邵令之跌了个倒栽葱,但并没有受伤。 飞将军的弟子,果然不同凡响,怪不得连金拐也吃了亏!图敏暗惊不已 邵老弟跟随咱老王多年,怎么转眼之间就败了呢?王辅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老弟,你上!” 王辅臣果然要来持久战。邵令之闻言,谦让一下而退。 一个招呼打过,白勇搓棍而起,紧接着老君扇炉式,照耳门斜劈而来。 待棍头离耳门三寸之时,曹继武使出了青蛇盘草式,瞬间缠住了对方棍头。 棍头被制,先机顿失,强行攻击,已经不可能了,白勇想抽棍,调整招式。然而曹继武突然顺势使出了白蛇吐信,朝白勇左手点去。 白蛇吐信,直接突击,这招来的太过突然。然而沙场宿将白勇,身惊心不慌,急忙撤手。但曹继武先机在手,劲力灌注,乌龙摆尾,“啪”—— 长棍落地,白勇捂手而退。 众人又大声喝彩。 “白老弟暂退,蔡元来会会他!” 蔡元一声喊,挑棍在手,直上乌龙摆尾,朝面门横拨而来。 曹继武使出玉女剪锦式,棍头纵颤,直接朝手剪去。 武术之中,有先中后手和后中先手之说。先行出手,后招有效,称为先中后手。先行防御,反击克制对方先手,反夺先机,称为后中先手。高手对决,后中先手能够出其不意,打乱对手的计划,赢面往往更大。 乌龙摆尾是个横劲,而玉女剪锦则是个纵劲,后中先手,正克横劲。蔡元知道厉害,急撤身,要使出老君扇炉式,避实就虚,侧面反击。 然而反抢先机的曹继武更快,趁势疾突伏身,仙人指路,直点犊鼻穴。 蔡元膝下一麻,仰面翻倒。 这一次速度更快,众人眼前一晃,战斗就结束了。 金日乐欢呼大叫:“大师兄又赢了!” 王辅臣等人瞪大了眼睛,愣的出奇。 邵令之三人武艺不弱,怎么败得如此迅速?王辅臣摇头不敢相信,但事实就在眼前,他不得不服。 金月生拍了拍王辅臣的肩膀:“山西老财,还比不比?” 王辅臣叹了口气,向图敏道:“将军手下,果然不同凡响!” 图敏摇头笑了:“你搞错了,他们只是我的朋友。” “将军能结交这样的朋友,咱老王羡煞啊!” 惺惺相惜,曹继武展露了硬实力,实力派王辅臣,自然是一脸羡慕。 曹继武近前扶起蔡元,微微一笑:“咱们本就是不打不相识嘛!” “曹老弟说的不错!”王辅臣哈哈大笑,“咱们不打不相识,从今以后,曹老弟就是咱老王的朋友了。快摆酒来,咱要和兄弟们痛饮!” 不大一会儿功夫,手下众人一通忙活,在庭院中间摆下一桌酒席来。 王辅臣端起一碗酒:“曹老弟,如不嫌弃,从今往后,咱们就以兄弟相称,如何?” 曹继武也端起一碗酒:“王大将军过奖了,如不嫌弃,今后我以王大哥相称,如何?” “那咱老王受之不恭了!” 王辅臣哈哈大笑,举碗而起,“请!” 曹继武推手碰碗,二人一饮而尽。王辅臣意犹未尽,又连和曹继武喝了两大碗。爽朗笑声不绝于耳,对方也是个实力派,王辅臣自然大为高兴。 邵令之、白勇和蔡元等人,也对曹继武极为佩服,纷纷举起碗来。 这帮人皆是豪爽之士,曹继武也不谦让,和众人一饮而尽。 王辅臣举起酒来,对图敏歉意道:“只顾结交新兄弟,倒把你这旧友给忘了,可不要放在心上啊!” 图敏也举起一碗酒,哈哈大笑:“王老兄,你和我之间,还有新旧之分吗?” “你说得对,今天你给带了三个兄弟,咱老王在此多谢了!” 王辅臣哈哈大笑,“请!” 二人一饮而尽。 王辅臣又接连向二金敬酒。二金也连忙回敬,三人全是一饮而尽。 金日乐喝完酒,冲王辅臣笑道:“山西老财,嘴上功夫,算不得兄弟吧?” 王辅臣闻言,眼珠子微微一转,略一沉思,哈哈大笑:“图敏,你今天来,不是专程介绍兄弟的吧?” 图敏点头:“不错,今天来你这,我们确实有事相求。” “咱们既然成了兄弟,理当鼎力相助!” 王辅臣哈哈大笑,大手一摆,“快说,有何难事?” 金月生急忙递话:“是这样的,荆州商人金氏父子的名贵茶船,被洛洛给扣了。如今父子二人被洛洛抓进大营,想请王大哥相助。” 王辅臣闻言,怒不可遏,一拳砸在桌上:“洛洛这个狗才,嚣张跋扈,打仗无能,强抢民财,倒是非常卖力气。江防重地,那是老子的地盘。这个驴球子,他净给老子添乱!” 图敏无奈道:“我与他虽同为八旗将领,但一向不大合拍,故来请你相助。” 连图敏都出头了,这金氏父子到底是什么人? 王辅臣不解问道:“他一介商人,怎能得众位如此相待?” 金月生见问,就把江中遇救一事,又说了一遍。 既然人家有救命之恩,那也没什么好啰嗦的了!王辅臣低头想了想,生出一计,于是对图敏附耳。 图敏听完大喜:“好计策,就这么办!” “走,跟我去江边。” 王辅臣伸手示意三兄弟跟他走。 众人正要起身,图敏忽道: “且慢!” 王辅臣奇道:“你还有什么顾虑?” 图敏对三兄弟道:“金拐他们,在洛洛营中,你们三个跟金拐有过节,还是留在此处,待我们把人救出,你们再去。以免引出金拐他们插手,否则事情很难办。” 王辅臣闻言,低头细思,大叫道:“想不到,金拐的伤竟是拜你们所赐?” 金月生点了点头。 “这太好了,事情办完,你们一定要陪咱好好喝上一回。” “承蒙王大哥不弃,小弟一定奉陪。”曹继武笑道。 王辅臣又捶了图敏一下肩膀:“图敏你也真是的,这么好的兄弟,不早点引荐给咱!” 图敏也是刚刚见到他们,听到王辅臣责备,一脸的无辜。 王辅臣向曹继武抱拳:“曹老弟放心,咱老王向来不说大话,请三位在此静候佳音。” 三兄弟纷纷回礼。 金月生指着金勇道:“这位金勇,乃金氏父子的管家,让他给王大哥带路吧。” “太好了,三位老弟,告辞了!” 王辅臣大喜,穿戴一番,带着手下和金勇一帮人,立即赶往江滨码头。 洛洛可是满洲镶黄旗参将,王辅臣只是绿营军,金月生有点担心。 金日乐也自言自语:“这王辅臣,话说的挺漂亮,到底靠不靠谱?山西老财,可是出了名的抠索!” 曹继武拍了拍二人的肩膀:“此人表面粗狂,快人快语。然而他竟能凭大哥的只言片语,就断定是咱们打伤了金拐,也足见此人心思缜密。所以这事,他一定能办成。” 金日乐闻言,眼睛咕噜一转,忽然兴奋地叫道:“两位师兄,咱们何不偷偷跟去,瞧个热闹!” “太好了,与其干等,不如出去瞧瞧,说不定还能有意外惊喜呢!” 金月生大为赞同。二金眼巴巴地曹继武。 曹继武却摇了摇头:“这样不好吧?” 二金大失所望。 “在此傻等,大爷也讨厌!” 曹继武忽然扑哧一笑,转身就跑了。 又被曹继武耍了一回!二金恍然大悟,飞身追揍曹继武。 三兄弟一路追逐嬉闹,飞出了总兵府。 第42章双簧 王辅臣等一干人,换了甲胄,带着金勇,直奔江边而去。图敏也急速回营,换装带人而出,径往洛洛军营而去。二人按照计划好的策略,分头行动。 安庆驻防镶黄旗大营,洛洛正在和金拐等人议事,忽然卫士进来禀报:“报将军,将军图敏,在外等候。” 昨日刚刚吃了大亏,图敏怎么来的这么快? 洛洛纳闷:“他来干什么?莫不是看我笑话?” 金拐安慰道:“咱们私自调兵,没有通知他,实属不该。他来探视一下,也是理所当然,不必多虑。” 洛洛见说,打消了疑虑,忙吩咐卫士请图敏进来。 不大一会儿,沉重的甲衣撞击声,渐渐而来。洛洛立刻出屋前迎,满脸一堆职业笑容,连连施礼:“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图敏还上一堆笑容:“听说你打了个胜仗,本将特来道喜!” 原来真是看我笑话来了!洛洛心里一凉,笑容立即僵在了脸上。 看见金拐等人,图敏撇下洛洛,忙进屋去客套。 两黄旗原本是一家,只是后来实力壮大,故而一分为二。虽然现在暗地里斗气,但明面上还是一家人。所以等客套完了,图敏也就不客气了,朝一张太师椅坐下,看着洛洛,故意问道:“自从洪承畴经略江南,我等难得清闲,将军为何不享清福?” 图敏这么一问,显然是怪罪洛洛不安分守己,白白死了许多八旗将士。 洛洛脸上火烧,不知如何回答。 死了那么多旗人,金拐也有愧意,急忙替洛洛打圆场:“将军休怪,事出紧急,没来得及告知,还望见谅!” “原来是先生的意思。先生的事情,图敏自然不敢多问。”图敏接着话锋一转,“不过,本将的部下,见有些兄弟发了点小财。他们愤愤不平,私下也要本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着实令本将难办。” 吃刀口饭的,都想捞点横财。图敏军纪严明,属下不敢胡为,然而洛洛就不行了。图敏这番话,暗指洛洛强抢民财,造成将士怨言,引起军心不稳。 在场的全是人精,谁都听得明白。军心动摇,这可是大忌。石廷国可不傻,立即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朝洛洛一瞪眼。 洛洛吓得一哆嗦,冷汗直冒,连忙辩解:“没有的事,肯定有人造谣中伤,将军休要误信流言!” 祖泽志不喜欢洛洛这号人物,冷哼一声,起身而去。 恰在此时,一个卫士慌慌张张跑进来,大声叫嚷:“将军不好了,马鹞子在江边,把咱们的人给围了起来!” 卫士这么一喊,全露馅了。 洛洛气急败坏,给了他一巴掌:“喊什么喊?众位将军在此,瞎了狗眼了你!” 图敏见状,故意一脸疑惑:“江防归总兵所辖,咱们八旗军,到那干嘛去了?” 驻防八旗,只管守城,其他的,全是绿营汉军的事。图敏意思很明白,洛洛多管闲事。被扇倒的卫士爬将起来,看见洛洛难看的脸色,不敢再言语。 石廷国眉头一皱,急忙对图敏和洛洛道:“王辅臣乃御前一等侍卫,这犊子目空一切,性情急躁,不太好惹。你们快去看看,别闹出什么乱子来。” 洛洛立即飞身而出,图敏也随即跟来。 金拐怕洛洛不济事,急忙吩咐裕荣和满奇跟上。 裕荣不满:“头领,洛洛这小子,八成又是手脚不干净,被王辅臣逮了现成。” 满奇也不满嘟囔道:“洛洛把手伸到王辅臣怀里了,他岂肯善罢甘休?” 石廷国安慰二人:“八旗和绿营互不相属,洛洛虽有小过,但却是咱们八旗之人。咱们八旗地位高,王辅臣不是不知道,他不敢乱来。” 裕荣摇头道:“头领你难道不知道?王辅臣被八旗称为‘马鹞子’。当年摄政王都被打的屁滚尿流,此人根本不把八旗放在眼里。” 满奇也附和道:“王辅臣这个二愣子,天他都敢捅,谁能入他的眼?整个安庆城,就属他官大,一等侍卫兼任二品总兵官,寻常的套路,能管用吗?” 石廷国闻言默然。 马鹞子王辅臣,纯粹的实力派。八旗是他手下败军,玩套路,他王辅臣根本不买账。万一把他惹毛了,安庆城就完了。 石廷国低头想了一下,叹了口气:“你们快过去,适时让洛洛收手。” 狠角色,谁也不愿去招惹!二人要的就是这句话,应声告辞而去。 …… 江边一帮绿营军,将八旗将士团团围住,双方剑拔弩张,谁也不肯想让。但绿营军人数众多,八旗将士,显然是底气不足。急急忙忙赶来的洛洛,心中很不是滋味:你王辅臣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支援的八旗军,急冲冲地跑来,躲在暗处的王辅臣,早瞧见了。 还没等洛洛站稳,王辅臣突然闪身:“洛洛将军,本将等候多时了。” 洛洛并不还礼,反而指着邵令之的鼻子大骂:“你算什么东西?敢来管老子的事,还不快快给老子退开!” 马鹞子翻脸不认人,洛洛不敢直面王辅臣,拿邵令之出气,影射王辅臣。邵令之自然大怒,刀都抽出来了。白勇和蔡元,急忙把他拉到一边。 兄弟被欺负,王辅臣自然很不高兴,但默然一想:他乃八旗,不好与他相争。 于是王辅臣强忍怒气,缓缓说道:“自从洪经略总督南直隶,江南一切江防,皆由绿营镇守,你们八旗的手,伸的也太长了吧?” 刚才邵令之被拉走了,给洛洛造成了错觉。他以为套路管用,顿时胆量爆棚,跳脚指着鼻子大骂:“王辅臣,你个混犊子,洪承畴算什么东西?整个天下,都是我们八旗打下的。你一个小小的赌徒,胆敢管我们八旗的事?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这一下彻底把老虎给激怒了,王辅臣怒睁圆目,上前来的八旗兵丁,吓得纷纷倒退。 王辅臣一把揪住洛洛,一字一顿:“洪经略乃皇上钦点,辱骂洪经略,就等于说万岁无能。老子乃堂堂御前侍卫,藐视御前侍卫,就等于蔑视皇上。今日你这狗杂既然撞上来,那就别怪老子不客气!” 邵令之等人,提刀快步奔来。对方动了真格,洛洛顿时吓坏了,浑身直哆嗦。 此时图敏、裕荣和满奇也赶来了,三人连忙上前充好人。 图敏横身挡住王辅臣:“总兵息怒,大家同为大清军人,何必伤了和气?” 满奇也附和:“是啊是啊,洛洛近日心情不好,还望总兵海涵!” 裕荣也上前好言相劝。 王辅臣气稍消。 蔡元忽然厉声大喝:“洛洛,你一个小小的参将,见了总兵大人,还不行礼!” 总兵是二品武将,参将才是三品。 满奇连忙瞪了洛洛一眼。洛洛顾不得擦冷汗,连忙哆哆嗦嗦地向王辅臣行礼。 王辅臣眼光斜挑,一脚踏着缆桩,质问道:“洛洛,对本将的江防军务,有何不满?” 见洛洛愣神,白勇左手握鞘,右手握刀,猛地一抽一放,震鸣之声不绝于耳,喝道:“洛洛,回大人问话!” 洛洛心惊,又打了一个冷颤,吓得眼神涣散,根本无法说出话来。 裕荣连忙解围:“总兵大人息怒,洛洛也是误听谗言。听说船上有匪资,故派人扣下。事先没通知总兵大人,还请大人大人大量,多多包涵!” “自从洪经略总督江南,三令五申,江南初定,民不聊生,百废待兴。经略使大人一再强调,江南乃商贾云集之地,东转西运,协补盈缺,过往客商,若无确凿证据,一律不得擅自扣押截没,否则严惩不贷。” 王辅臣缓了口气,“洛洛,你既然能扣押商船,请出示证据,也好让本将给经略使有个交代。” 王辅臣打了一通官腔,直接将洛洛的套路封死。以前的洛洛,强抢民财,有谁敢过问?他哪里管什么证据,只要听说有钱,管他青红皂白,派人上去直接就扣了。 见洛洛哑口无言,王辅臣转身问:“船上人家,你们可有通行证?” 金勇连忙将通行证拿出来。 王辅臣扫了一眼,递给图敏。图敏接过来细看,裕荣和满奇也凑过来,只见数行官文,下盖有江南经略使洪承畴的大印。 满奇确认为真,立即冲船上八旗兵丁大叫:“你们这帮瞎了眼的奴才,还不赶紧下来!” 刚才马鹞子一番凶狠,船上众兵丁,早已心惊肉跳,此时听得满奇一声喊,忙争先恐后挤下船来。 金勇此时急忙对王辅臣道:“总兵大人,他们把我们主人和少主人,也给抓走了。” 大家一听,忙回头看洛洛。 此时的洛洛,早被吓丢了魂,要不是裕荣暗中拖着腰,他早就瘫下去了。 图敏适时打圆场:“玛鲁,还不快回去放人!” 玛鲁闻言,飞身跑去。 满奇见状,适时收场:“总兵大人,我看误会已除,大家同为大清将领,也不要因此伤了和气。改日我做东,请大家吃酒。如果没其他事,我们就告辞了。” 王辅臣也不强留,随性一摆手:“老子公务在身,恕不远送!” 裕荣、图敏也告辞而去。 一路上,被裕荣倒拖的洛洛终于回过神来,裕荣长舒了口气。 洛洛瞧见自己士兵懒懒散散,垂头丧气,破口大骂:“瞧瞧你们这帮犊子,竟然被王辅臣一个汉杂,吓得屁滚尿流!” 满奇看不下去了,指着洛洛的鼻子嚷道:“你就别说他们了,瞧瞧你自己熊样,不是我们三个给你撑腰,你现在就是野鬼了!” 众士兵本就不满,见满奇撑腰说话,叽叽喳喳嚷嚷道:“是啊是啊,都是你自找的。” “马鹞子谁敢去惹!” “马鹞子什么人,当年摄政王都屁滚尿流!” …… 众将士七嘴八舌,搞得洛洛面红耳赤。 裕荣、图敏见洛洛惹了众怒,急忙将他拉走了。 大家愤愤不平,一路抱怨而回。 …… 躲在暗处的三兄弟,见洛洛走远了,便从芦苇荡中跳了出来。 曹继武忙向王辅臣道谢:“多谢王大哥鼎力相助。” 金日乐赞道:“王大哥不愧为一员虎将,随便摆个姿势,洛洛那小子就丢了魂!” 王辅臣愣了一下,吃惊道:“原来你们三个,一直在偷听。” 曹继武笑了:“王大哥莫怪,我们闲等无事,来瞧瞧热闹。” 王辅臣哈哈大笑。 曹继武急忙向邵令之行礼致歉。赶跑了洛洛,自然是美事一桩。邵令之大手一摆,表示小事一桩。 金月生忍不住又来赞道:“王大将军一出马,就把洛洛的气焰杀的干干净净,我看以后这小子,再也不敢在王大将军面前耍横!” 洛洛这个人,心胸狭窄,贪财恋权,实乃小人一个。 王辅臣叹了口气:“此次与他接了梁子,今后恐怕会怀恨在心!” 曹继武劝道:“王大哥不必担心,奸佞小人处处不在。如果遇见他们,选择忍气吞声,更会令他们不屑咱们。倒不如扬刀立威,杀其气焰。以后相遇,则不敢轻视咱们!” 扬刀立威!这番话甚有气魄,王辅臣哈哈大笑:“曹老弟所言甚是,想咱老王,当年杀的八旗魂飞魄散。如今久经官场,反而折了当年锐气,惭愧惭愧!” 曹继武建议道:“王大哥,我们三个在此等候恩人,送他们一程,王大哥不如暂且回府,我们随后便到,王大哥以为如何?” 王辅臣大笑,拍了拍曹继武肩膀:“理所当然,我们先回去,静候佳客。” 邵令之等人,也纷纷施礼告辞。三兄弟一一还礼。 等王辅臣等人走了,曹继武转身对金勇道:“你快派些麻利人手,把金兄和老丈接回来,我们在此等候。以防有人来捣乱。” 金勇闻言,连忙带人飞奔而去。 约莫半个时辰,一干人护着一辆大车,推着金富才,缓缓而来。 洛洛想要的只是钱。金富才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所以钱没到手,金氏父子并没有受皮肉之苦。 金富才见了三兄弟,忙下跪磕头谢恩。 曹继武快步向前扶起了他:“老丈快请起,折煞小子了。” 金富才连连感谢:“多谢三位救命之恩!” 曹继武笑了:“若不是老丈出手相救,我们仨早已喂鱼了。” 金月生也笑道:“是啊,师兄说的没错,当初我们,还不知如何报答您老人家呢!” 金日乐也道:“两位师兄说的不错,如今咱们两方各不相欠。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咱们这叫不帮不相识。正像大师兄常挂在嘴边,‘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众人皆开怀大笑。 金富才有感三兄弟心胸坦荡,有心结交,于是邀他们上船一叙。 然而王辅臣还在等着三兄弟呢。因此曹继武婉拒金富才的好意:“如今的官府,不太可靠,变脸比翻书还快,老丈还是尽早离开是非之地。” “小壮士说的有理,我等商人,最怕官府不讲信用。” 金富才叹息一声,对三兄弟道,“今后三位若去了荆州,一定要来金家巷,找我金富才,好让老朽略表地主之意!” 三兄弟谢了金富才的好意。 金富才让金印去拿三包孤山龙井春,让三兄弟代为致谢王辅臣。 金印递过龙井春,附耳曹继武:“想不到你小子,竟然和鞑子官府,也有一腿!” 曹继武附耳反讥:“你们商家,若不是黑白通吃,如此贵重货物,怎能走的了?” 金印很不高兴,咬耳道:“总比你投靠鞑子,强百倍!” “黄皮黑心,投机倒把,不嫌丢人!”曹继武张口吐舌,挖苦金印。 “下次不要碰到我,否则我让你吃狗屎!”金印脸上露出一丝奸笑。 “现在的你,不是比吃狗屎更难看?”曹继武附耳反讥。 金印眯起斜眼,皮笑肉不笑:“咱们骑驴看账本。” 曹继武拉脸傻笑:“走着瞧!” …… 二人耳语半天,金日乐叫道:“你们两个,又嘀咕什么呢?” 金月生回道:“还能说什么?瓜瓜瓜瓜,说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呗。” 金日乐摇头:“这两个混犊子,倒像一对冤家。” 金家正要撤板开船,忽听金日乐大叫: “你们快看!” 众人连忙远方望去。 原来曹继武帮助过的那一对母女,正在苦苦哀求船家搭载。三兄弟连忙飞身过去。 那妇人一见曹继武,连忙行礼诉苦。 原来曹继武给她们的银子,被贼给偷去了。没有钱,千里迢迢行船,没有人愿意搭载。 金日乐建议道:“金家父子正好顺路,捎她们一程,也不是难事。” 曹继武点头同意。 一阵清脆的拨浪鼓声,顿时把小女孩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小时候上山,郑三娘也曾给小继武买过一个。那个丫丫葫芦拨浪鼓,后来三兄弟经常抢来抢去,它承载了三兄弟最为美好的童年。 货郎见金日乐一脸的稚气,急忙过来招应。曹继武从童年美好的回忆中回过神来,从金月生怀里摸出买糖葫芦剩下的铜钱,买了四个拨浪鼓。 小女孩得了拨浪鼓,满脸都是灿烂,和金日乐比划了起来。 …… 见三兄弟搀着一妇人而来,金富才忙让金勇下船探究竟。 曹继武从金日乐怀里掏出一锭大银,递给妇人。 妇人千恩万谢,随金勇而去。 刚要上船,那小女孩忽然回头问曹继武道:“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他是大师兄曹继武,我叫金日乐。”金日乐拿拨浪鼓挤了挤她那嫩嫩的小脸蛋,“那是我师兄金月生。” 小女孩一脸的兴奋:“我记住了!” 曹继武一把将她抱上了船,金富才等人,伫立船头,向三兄弟道别。 三兄弟也挥手致意,大船慢慢起航,不大一会儿,就渐渐消失在天水一线间。 三兄弟也原路返回总兵府。 金月生忽然疑惑道:“师兄,那小女孩冷不丁问你名字,要干什么?” 金日乐一脸笑嘻嘻:“还能干什么。你没瞧见大师兄,又送糖葫芦又送拨浪鼓又是送银子的。人家是王八瞧绿豆——对上眼了!” 金月生笑了:“净扯犊子,人家还不懂事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金日乐一脸坏笑,“他们汉人有娃娃亲,还有什么青梅竹马。大师兄这是提前留个好印象,将来说亲也好开口。” 曹继武忍不住了,伸手就揍金日乐。 这家伙防着呢,早溜开去了。三兄弟于是又在大街上,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第43章倾巢之危 三兄弟一路打打闹闹,不大一会儿,就来到了总兵衙门门前。 白勇早在门口等候多时,见了三兄弟一人拿了个拨浪鼓,感到极为好笑。 三兄弟随白勇进了屋。王辅臣埋怨道:“你们三个,怎么去了那么久?” “王大哥休怪,和金氏父子多说了几句话。”曹继武腰间插了拨浪鼓,接着拿出龙井春,放在王辅臣面前,“这是金氏父子,送给大哥的一点心意。” 王辅臣纳闷:“这是什么东西?” 金日乐道:“听他们说,叫什么孤山龙井春。” 孤山龙井春?众人一脸的疑惑。 曹继武解释道:“龙井以杭州西湖孤山所产为最,而孤山所产,以春茶为最。孤山就那么大一点地方,而春天茶树抽芽,也就那么几天。所以此茶出产很少,价格堪比黄金!” 众人闻言大惊,纷纷打开锦包,一睹真容。 王辅臣叹息道:“难得金氏父子一片诚意,只是这茶乃贤达高雅之人所用。咱老王一个粗人,喝这么好的茶,好像不大搭调!” “大哥说哪里话!”曹继武笑了,“这安庆城当年住过周公瑾。大哥不如也放一放大气磅礴,来他个风流倜傥?” 众人一听大声叫好,连连附和。 王辅臣哈哈大笑,抓起一把茶叶,往酒碗里一塞,就这么着,来了个大气磅礴。众人哈哈大笑,你一碗我一碗,大喝起来。大家一直饮到日沉西山,皆大醉不醒。 …… 第二天,日上三竿,金日乐睡得正香,却被曹继武拍醒了,自然是一通抱怨。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曹继武急催促二金起床。 那脚步声原来是库杜,他是来找金月生的。早上来了一帮黄皮钦差,要抓图敏。库杜是跑来送信的。 三兄弟听了消息大惊,鞋都没顾得穿,就飞奔而去。 正黄旗军营,戒备森严。然而主将图敏,却头戴枷锁,脚穿镣铐,望着自己的军营,泪流满面。金月生悲从心来,放声大哭。 那些黄皮钦差见金月生要上前,连忙横刀拦在图敏前面。 曹继武和金日乐哥俩,急忙一把抱住了金月生。 一头戴花翎帽,身穿黄马褂的军官喝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擅闯!” 图敏忙央求道:“洞明将军,他们是我的朋友,只是与我道别,别无他意,将军休怪!” 原来领头的叫洞明,镶白旗的。 曹继武急忙问道:“图敏所犯何罪?” 洞明有些迟疑,但还是开口了:“他父亲江南乡试舞弊,皇上下令,拘捕所有家人,严查不怠。” 金月生大声叫道:“不可能,血口喷人!” 金日乐也大声嚷嚷:“他老爹又不在江南,怎么舞弊了?是哪个狗头……” “大胆,竟敢藐视皇上!” 钦差卫士喝断金日乐,纷纷举刀上前。 图敏急忙求情:“洞明将军,他们不懂规矩,求你饶过他们吧 。” 洞明迟疑一下,叹道:“看在你我兄弟份上,我不再追究。” 众钦差闻言,纷纷后退。 图敏又哀求道:“我想和他们单独说几句话。” “这……” 洞明极为难,图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洞明不忍,挥手让手下退开:“有话快说,君命难违!” 金月生扑倒图敏怀中痛哭。 少顷,图敏小声劝道:“好弟弟,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咱家如今是倾巢之危,你以后万不可露出你的真实身份,以免咱们家断后。” “我不信爹会舞弊!” 金月生悲痛欲绝,图敏无奈道:“我也不信,爹一定是被小人诋毁。” 金日乐很是疑惑:“那皇帝没道理抓你们全家啊?” 图敏小声叹道:“皇权无父子,努尔哈赤弑子杀弟,也没什么正当理由。何况我们这些,被视为奴才的人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曹继武愤愤不平。 时间紧迫,身为阶下囚的图敏,没时间叙情,央求曹继武道:“曹兄弟,我弟弟就交给你了,求你一定把他照顾好!” “大哥放心,我们不但同门,而且已结拜为兄弟。继武定当全力保护他!” “大哥,还有我呢!”金日乐也凑上前来。 “时候不早了。” 洞明喝了一声,图敏用身子推开金月生,示意他快走。 金月生大哭不舍,钦差侍卫强行把图敏拉走。曹继武和金日乐死命拉住金月生。 忽然一钦差卫士对洞明小声道:“图敏有个弟弟,莫非是……” 这钦差没说完,拿眼来瞅金月生。 兄弟俩的相貌太过相似,金日乐急忙伸出手臂,挡住了金月生的脸。 曹继武急中生智,对图敏道:“大哥,塞翁失马,焉知祸福。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 金日乐也随道:“大哥,你放心去吧,皇上一定会查明真相,给咱们一个公道。” 图敏听得曹继武和金日乐的言语,会意的点了点头。 两人都叫大哥,图敏都点头了,顿时把钦差给整晕了。 图敏有个弟弟,洞明其实是知道的。看此情形,他早已断定,金月生就是图敏那个多年未见的弟弟。但洞明与图敏关系非常好,他来抓图敏,也是纯属无奈。 于是洞明趁着曹继武和金日乐的话,对卫士道:“咱们旗人发型,乃金钱鼠尾。可这三个犊子,胡乱地拖了个大辫凑数,脑门不剃,鬓角不刮,分明就是南蛮。不要多心,赶快启程,免得误了时辰。” 众卫士见说,也不再怀疑。 “洞明将军且慢。” 三兄弟正要走,背后忽然一声大叫。原来是裕荣飞步而来。 原来图敏突然被抓,所有人都大惊。唯有金拐养伤没来之外,大家纷纷赶来看究竟。祖泽志等人,知道金月生身份。他们要是说出来,身为办差官的洞明,就不得不把金月生也给抓起来。 裕荣因为被三兄弟击败,愤愤不平,一心要找他们算账。他叫住洞明,就是要告知金月生身份。 曹继武暗暗心惊,低声提醒道:“备镖!” 金日乐犹豫了,低声回道:“这可是造反!” 曹继武低声训斥:“快备镖,少给大爷啰嗦,关键时刻拉稀,要不要兄弟了!” 金日乐不再犹豫,暗暗捉镖。 金月生愧疚:“师兄、师弟,我不忍心,你们为我白白送命。” 曹继武低声喝道:“少废话,什么叫白白送命?至少也能拉个垫背的!” 金日乐也低声道:“既然有这等想法,当初何必结拜?师兄,快备镖,咱们三镖一条线,定能干掉裕荣。脑壳掉了,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再来做兄弟!” 金月生不再言语,也捉镖在手。 三兄弟准备待续,如果裕荣胆敢说出金月生的身份,三兄弟就会毫不客气地下手。 洞明本要快速离开,免生变故,但裕荣却叫住了他。裕荣是甲弑营的,洞明他惹不得,只得不情愿地回身。 然而洞明并不问话,想看看裕荣到底要说什么。 裕荣刚要张嘴,祖泽志忽然冷哼一声,转身而去。 满奇也看不惯裕荣的小肚鸡肠,跟随祖泽志而去。 裕荣要说什么,福生也知道。他也明白,祖泽志和满奇不齿裕荣的落井下石。洞明和图敏的关系,非同一般,他并不想为难图敏。图敏家族战功赫赫,皇上不一定杀他们。万一以后他们东山再起,自己也好不至于结下梁子。 福生权衡利弊,也转身离开。 祖泽志三人都离开了,裕荣一人晾在那里,好生尴尬。 此时刚刚赶到的王辅臣,见此情形,心中猜了个八九分明白,连忙上前打圆场:“洞明将军,裕荣将军是要提醒你,小心别跑了犯人。” 洞明会意:“裕荣将军想的周到,多谢费心,本将一定倍加小心!” 王辅臣和洞明这么一唱一和,把话语给封死了。如果裕荣再来开口,小人嘴脸尽显,一圈人都会看不起他。但恶气不出,裕荣心里也堵得慌,他愣在了原地。 “且慢!” 洞明刚要走,洛洛忽然喊了一嗓子。 洛洛并不知金月生的身份。但小竹村一役,洛洛被曹继武打败,在众手下面前出了丑。此时看见三兄弟全在这,洛洛早已气塞于胸,见裕荣不开口,他忍不住跳了起来。 洛洛指着三兄弟叫嚷道:“他们三个,在小竹村对抗本将,是反贼,岂能放过?” 洞明哈哈大笑:“堂堂八旗大将,竟然打不过三个黄毛小子,这玩笑开得也太大了吧?” 众人闻言,皆哈哈大笑。 洛洛面红耳赤,气急败坏,大声叫道:“看刚才情形,他们和图敏的关系,非同一般。你和图敏有旧,莫要包庇他们!” 洞明大怒,拔出刀来:“你在怀疑本将徇私枉法!” 王辅臣也喝问洛洛:“你说他们是反贼,有何证据?本将乃一等侍卫,和他们喝了一夜的酒。你的意思,本将也在庇护反贼吗?” 王辅臣大眼一瞪,洛洛吓出了一身冷汗。 裕荣见状,忙来打圆场:“洞明将军、王将军息怒。洛洛不是那个意思,息怒息怒!” 洞明回刀入鞘,冲洛洛喝道:“本将只奉皇命,反贼不归我管,别来烦我。再来胡搅蛮缠,治你个扰闹皇命之罪!” 洛洛本想借助钦差的威势,除掉三兄弟,同时敲打王辅臣。然而洞明刚才一句话,直接把洛洛噎死了。 惹了众怒,呆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了。裕荣冲王辅臣和洞明点了点头,拉起洛洛就走。 洞明也向王辅臣告辞,王辅臣忙恳求道:“洞明将军,我和图敏共事一场,可否送他一碗酒?” 一等侍卫王辅臣,洞明自然熟悉,于是点了一下头。 邵令之立即满上了一碗酒,王辅臣亲自递于图敏嘴边。图敏热泪盈眶,一饮而尽。洞明等图敏喝完,挥手示意,众亲卫立即拉走图敏。 金月生的哭声撕心裂肺,曹继武和金日乐抱住他死死不放。 洞明走到王辅臣身边,故意朝金月生抬了抬头。王辅臣会意,点了点头。洞明见状,转身而去。 等洞明等人走远了,王辅臣摆手示意曹继武。曹继武和金日乐搀着金月生急忙跟来。 一行人到了总兵府,王辅臣带三兄弟直入内厅。邵令之、白勇和蔡元三人把守门口。 曹继武疏了口气:“好险!” 王辅臣笑了:“你们准备造反了吧?” 金日乐奇道:“你怎么知道?” 王辅臣微微一笑:“你们三个,左手全插在腰间,分明是在准备暗器。” 金日乐释然:“原来你一直在观察我们。” 王辅臣叹了口气:“咱老王见过曹老弟的功夫,你们三个要是突然发难,以咱老王的本事,定是拦不住的!” 曹继武道:“让王大哥担心了。来此密谈,是洞明的意思吧?” 王辅臣奇道:“你怎么知道?” “你和洞明一个抬头,一个点头。” “曹老弟,观察入微,佩服!” “王大哥,你既然知道了师弟的身份,有什么好的建议?” 王辅臣仔细想了想,回道:“洞明给咱老王的暗示,是要咱保护。但咱老王想来,以曹老弟之心思缜密,一定有所考虑。” 曹继武点头:“我们和洛洛,以及金拐都有仇,安庆城对我们来说,并不安全。想必王大哥,也在为此事发愁吧?” 王辅臣点了点头。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王辅臣也和洛洛结了梁子。洛洛小人一个,一有机会,一定会拼命反咬。俗话说,墙倒众人推,金月生家,突遭变故,旁人唯恐避之而不及。有金拐在,洛洛很快就会知道金月生的身份。所以躲在王辅臣这里,金月生并不安全。 曹继武问道:“王大哥,以你对图敏父子了解,此案是不是冤案?” 王辅臣不假思索:“绝对是冤案。” “既然是这样,我看不出一个月,案情就有眉目。我们只需躲过三个月,便无大碍。”曹继武话锋一转,“不过,此时我们决不能留在你这,必须得马上离开。” 王辅臣点头:“你想好去处没有?” “小竹村,那里隐蔽,少有人去。八旗军刚在那吃了大亏,那是他们的伤心之地,唯恐避之而不及。” 王辅臣想了想,点了点头:“那里的确很安全,有机会大哥帮你们扫除外围的土匪,免得他们进去骚扰。事不宜迟,你们快走。一有消息,大哥会派人通知你们。” 此时蔡元忽然进来禀报:“将军,金拐来了。” “来的好快!” 王辅臣吃了一惊,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来,递给曹继武,“跟蔡元从后门走,顺便买几双鞋子。” 金日乐笑了:“大哥忘了,我们还赢了你一百五十两呢。” 王辅臣顿时想起来了,指了指金日乐的鼻子:“你这鬼头,到处捞好处!” 金日乐嘿嘿一笑,王辅臣一把塞了银子:“那是官铸大锭,拿出来太扎眼,容易被人起疑!” 三兄弟于是向王辅臣告辞。 金拐有可能堵住了前后门,蔡元于是领着三兄弟,翻墙溜出了总兵府。 三兄弟买了三双新鞋,一路径出东城门,悄悄朝小竹村进发。 第44章砸牛角 江水不息,白云无踪。阡陌纵横,溪流萦绕。青禾碧藕,白水玄石。鸥鹭高亢悠扬,牧笛清脆明亮。锄禾农夫挥汗土,采桑少女笑碧枝。此时的江南水乡,真是美不胜收! 一阵优美的笛声,带着浓浓的田园风味,随风四处飘荡,金日乐大叫好听。 曹继武见他高兴,于是掏出自己的笛子,辅导金日乐练习。 笛子练起来,非常的枯燥,金日乐不大耐烦。 但音乐能陶冶情操,是一门不错的修养技艺,曹继武耐心让金日乐静心。一个人学,金日乐感觉没意思,于是想拉金月生一起练。但金月生心情不好,一直低头,只顾走路,对周围的一切,浑然没有知觉。 金日乐拉了他的胳膊,劝道:“师兄,别难过了。你瞧,大师兄刚刚生死离别,现在不也开开心心吗?” 金月生眼睛红肿,闪着泪花,没有反应。 曹继武过来帮他擦了擦泪痕,也劝道:“咱们既然帮不上忙,不如好好善待自己。你的父兄看到你这样,会难过的!” “师兄!” 金月生忍不住扑倒在曹继武怀中,泪水止不住地流淌。倾巢之危,金月生算是漏网之鱼。以前所有的亲情,极有可能灰飞烟灭。此时他最大的依靠,也只有是一直让着他的师兄。 曹继武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好师弟,会没事的。过了一阵子,一定会有好结果的。” “师兄,别伤心了。” 金日乐拍了拍金月生的肩膀,低头附耳道,“你老爹还有希望,可大师兄的,永远再也见不到了。小竹村是大师兄的伤心之地,咱们决定去那,他心里一定不好受!” “咱们三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曹继武一把金日乐也楼了过来,三兄弟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金日乐忽然嘻嘻笑道:“有难同当好说,这有福同享却难!” 连日来,曹继武和金月生,接连突然遭遇终生难以忘怀的变故,哥俩心中,全是满满的无可奈何和伤痕累累。只有金日乐这家伙,像个没事人一样,一如既往的嬉皮笑脸。金日乐刚才那句话,令曹继武和金月生真的很是不解。 金日乐憋住一脸的坏笑,对曹继武道:“你有了老婆,要不要同享?” 怕曹继武揍他,金日乐急忙从二人之间挣脱了出来。金月生瞬间被逗乐了。 眼看逮不住这个机灵鬼,曹继武摇头叹道:“俗话说,朋友妻不可欺,兄弟的老婆,怎么能同享呢?” 金日乐指着曹继武的鼻子笑道:“那你刚才,又说了句屁话!” 金月生也忘了悲伤,附和道:“这都是你们汉人的歪理,迂腐透顶。” 曹继武一本正经,不满叫道:“胡说八道什么?这些大道理,可都是圣人说的。” “这变脸比翻书还快!”金日乐冲曹继武一阵吐舌,“圣人不是流氓就是混蛋,你不是常常挂在嘴边吗?” “大爷说过吗?” 曹继武两眼一瞪,那一副脸正心不正的虚伪样子,令二金捧腹大笑。 看着二金那一副手舞足蹈的傻样,曹继武摇头叹了口气:“我们汉人,还是比你们女真人有礼仪,有文化。你瞧瞧你们俩个,站没个站相,坐没个坐相,两张二皮脸,一点正经样子都没有!” “呸呸呸!” 金日乐啐道,“瞧瞧你们那男人,一个个弱鸡模样,美其名文质彬彬,实际上废物一堆。除了耍嘴,没点真本事,一点囊气都没有。还有你们那女人,裹脚是什么狗屁礼仪?走起路比蚂蚁还慢,干活一点力气都没有。再瞧瞧我们女真女人,上阵杀敌,一点也不比男儿差!” 曹继武无奈笑了:“这些确实不好!” 金月生摇头笑道:“看来师兄是不喜欢小脚女人了?” 小脚女人,确实不是曹继武的胃口。但华夏的小脚女人,成了铁定的传统,偶尔出来一个马大脚,也被世人当成了笑话,几百年下来,经久不衰。随性自然洒脱的曹继武,觉得相当的蛋疼。他无奈地向金月生点了点头。 “那就好办了。”金月生凑到曹继武面前,“我们女真女人高挑,脸蛋儿靓,皮肤白如雪,以后就给你找个当老婆。” “别别别!”金日乐嚷嚷道,“女真女孩开放着呢,公平竞争啊!” 曹继武点点头:“好,以后咱们就按你们的规矩办。” “一言为定!”金月生道。 “一言为定!” 曹继武伸出手,三兄弟于是击掌为誓。 …… 说话间,三兄弟渐渐来到了牧童旁边。几头调皮的牛儿要去水田里吃禾苗,那牧童连连飞脚,几块石头划破长空,块块砸在牛角尖上,牛儿受惊,纷纷掉头返回。小牧童踢石头的脚法,准头之精,令三兄弟目瞪口呆。 牛角尖那么小小的一点,这么远的距离,踢得竟然那么准,高手果然在民间! 曹继武于是仔细打量小牧童:灰色破麻上衣,半截烂裤子,一双破草鞋,稚气满脸,手里拿了一只青竹笛,约莫七八岁的样子。 惊叹于牧童的技艺,曹继武上前寻问:“小哥,你刚才踢石头的功夫,能不能教给我?” “这有何难?我每次赶牛,都是这么玩的。牛儿力气大,根本拉不回的。砸了牛角尖,牛儿又不受伤,又能把它赶回来。大哥哥要学,我再给你瞧瞧。” 曹继武是第一个欣赏技艺的人,小牧童原始的自豪感被引燃,自然十分的想展示。三丈之外,一颗碗口粗的楠竹,高大挺拔,竹节坚拔,环环而上,直入云霄之中。小牧童指着楠竹叫道:“瞧我踢它第五节。” 牧童双脚叠错,长空尖啸,快快石头,果然全部击中第五节。准头之高,令人叹为观止! 二金拍手叫好。 曹继武也学着踢了几脚,结果一粒也没中。 “你先慢点,准能踢中。” 小牧童黑乎乎的脸蛋,堆起了傻傻的笑容,为人师表的自豪感,让他满身动力十足。他主动放慢了脚法速度,给曹继武演示了好几遍。 曹继武试着慢慢踢,好不容易才中了一块。 二金直摇头,曹继武却大为高兴:“你俩快来,试试脚法!” “大师兄又发羊羔疯了!”金日乐抱怨道,“踢它有什么意思?” “这和咱们的暗器,道理是一样的。但这脚法,比咱们的暗器打得更远,威力也是更大。而且是脚下发出,更具隐秘性和突然性。所以你们俩,别小看这简单的一脚,危急时刻,有可能救命呢!” 二金闻言,觉得有理,也学着踢了起来。 小牧童倒莫名其妙起来:“暗器?什么暗器?我平常只拿它当耍子。” “你叫什么名字?” “郭小虎。” “你家还有什么人?” 小牧童闻言,有点伤心,低头小声道:“只有爹和娘,可娘得了痨病,爹又经常干活,我只好给地主放牛了。” 曹继武闻言,心生怜悯。 小牧童聪明伶俐,曹继武有心栽培。但习武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三兄弟九华山近十年,仍然难居高手之列。而且长期习武,枯燥异常,不是一般人能坚持的。直到现在,二金仍然经常抱怨,习武就像啃白菜帮子。 况且小牧童母亲重病在身,他是无法离开的。三兄弟如今也是避难,本身就自身难保,带上小牧童,可能会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灾难。 曹继武思索再三,长长叹了口气,弯下腰来,摸了摸小牧童的脑袋:“你刚才教了大哥哥踢石头,大哥哥教你武功,如何?” 有了武功,就不会受人欺负了!牧童懂得这个道理,自然大喜过望。 曹继武砍了两根坚硬的长竹,选择最实用的李家棍传授。小牧童郭小虎果然很聪明,不大一会儿功夫,就学的有鼻子有眼的。曹继武又将用法,详细地进行拆解。 小牧童功力不够,但架子和用法,学的溜熟。他仍然不满足,央求曹继武道:“大哥哥,还有其他的吗?” 二金见他爱学,纷纷要教刀剑。 眼看日将沉没,曹继武制止了二金,摸摸小牧童的头,叮嘱道:“武艺在精不在多,大哥哥教你的,叫李家丈二棍,简单实用,威力无比。你只要好好练习,熟能生巧,将来可以凭此,混口饭吃。” 小牧童连连点头。 “武艺在精不在多!” 曹继武又强调了一遍,小牧童又连连点头。 时候不早了,如今避难的三兄弟,不便在村中借宿。 见曹继武要离开,小牧童急忙搂了腿,依依不舍,满脸都是渴望:“大哥哥,你还来吗?” “看缘分!” 曹继武摸了摸他的头,叹了口气。 小牧童不舍,紧紧抱住腿不放。 曹继武后腰拔出自己的竹笛:“这个送给你,想我了就吹。” 这是一根紫竹笛,是曹继武花了七日,精心刻制出来的。绛紫色的笛身,自带天然的金边絮云章纹,漆黑的笛孔,像是嵌在金带之上的珍珠,尾端还吊着一串檀木青丝穗,远比朴素的牧童笛,好看漂亮多了。 小牧童喜出望外,急忙接了笛子。 第45章自顾不暇 想起了小牧童病重的母亲,曹继武抚了抚他的小脑壳,从金日乐怀中掏出一锭大银,用镖刃拆成数十粒普通的散碎银子,揣进他怀里:“别让别人知道了,这些银子给你母亲买药。记住了,你家要多撒石灰,尤其是你母亲的咳痰,一定要用石灰撒上。” 对于穷苦人家来说,银子甚是比命都要金贵。郭小虎的眼泪,刷一下就崩了:“我记住了,谢谢大哥哥!” 曹继武帮他擦了擦眼泪,整了整衣领,无奈地叹息一声。 小牧童紧紧抱住腿,仍然不放。他长这么大,就是亲生父母,也没对自己这么好过。小牧童赖上了曹继武。 “师兄,你既然喜欢他,把他带走得了,正好咱们也有个小弟弟耍!” 金日乐敲了他脑壳:“你算老几?他家里还有爹娘呢。拐带人口,至少也是个斩立决。你自己的屁股都不干净,脑袋被驴踢了?” 金月生无言以对。 三兄弟除了金日乐之外,现在的曹继武和金月生,对于清国来说,都不是清白之身。尤其是金月生,危险随时都会降临。带上小牧童,他的父母一定着急。官府一定会四处搜查,这给双方,都会带来灾难。 曹继武无奈,又从腰间掏出了拨浪鼓。 对于以前的小牧童来说,他对这只漂亮的拨浪鼓,只有渴望的份。但大哥哥还是要走的,他接了拨浪鼓,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喜悦。 有个农夫,扛着一把锄头,远远走来。他在喊着小牧童的名字,显然是他的父亲。 “我们仨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你爹问起银子的来历,就说是九华山无暇爷爷显灵,送你给母亲治病的!” 小牧童连连点头。 曹继武紧急用镖刃刻出一个竹片灵符,揣在了小牧童怀里,转身而去。 小牧童泪眼盈盈,他期盼和曹继武在一起。然而曹继武却没有回头。他父亲的脚步声,也慢慢近了。小牧童望着曹继武消失的方向,久久一动不动。 …… 夜色完全黑了下来,三兄弟趁着微弱的月光,急忙赶往小竹村。 “大师兄,你就个大忽悠,什么狗屁灵符?当人家是葫芦头吗?五十两碎银子,人家十年的收入,咱们的祖师爷爷,早死了几十年了,这也太大方了吧?你这不肖子孙,拿着他的名义,到处忽悠,摘星洞的金身塑像,估计要跳起来骂娘……” 曹继武回身敲了他脑壳:“无暇祖师,肉身不腐,皇帝亲赐金身,在江南,就是神仙一般的存在。有他老人家的灵符,地痞流氓,贪官恶吏,就不敢抢他的救命银子。祖师爷知道你胡球捣蛋,晚上一定来敲你脑壳!” “瞧你们俩嘴脸,一个拿祖师爷忽悠人,一个拿祖师爷开玩笑。祖师爷一定坐不住了,他老人家,肯定会从摘星洞里窜出来,狠狠踢你们屁股!” 三兄弟哈哈大笑,加快了脚步。 …… “师兄,看得出来,你挺喜欢那小孩的。” “他那踢石头的功夫,无人教授,自学成才。足见这孩子悟性不错。要不是咱们不能久留,我一定会多多引导一下。” “大师兄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这不到半天功夫,一百两银子全没了!” “你没听师父常说,钱财乃身外之物,它应该去它该去的地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帮人一次,胜读百卷经书。” “又来扯犊子!满嘴的大道理,没一句实在的,当三爷傻子啊?全天下那么穷光蛋,你帮的过来吗?” “见一例帮一例嘛,总比袖手要强吧?” “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要是有人帮忙,穷光蛋都成了富翁,那还用干活吗?整个天下,祖师爷的灵符,人手一枚,大家只管撅起屁股磕头,就有饭吃了?大师兄你破书读多了,脑袋被……” 曹继武回身就是一脚:“别来扯淡,大爷烦着呢!” 金日乐嘻嘻而笑,满脸全是戏谑。 “师兄,痨病能不能治好?” “难!”曹继武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十药神书》中,虽然详细记了方法,然而费钱费力,还不一定能治的好。” 金日乐疑惑:“既然如此,那你还忽悠他撒石灰?” “痨病会传染的,往往一痨而全家痨。撒上石灰,可以杀死痨虫,减轻传染给他家人。” “痨虫?我怎么没见过,难道又是忽悠?” “等你见了,离死也不远了!” 曹继武敲了金日乐脑壳。此时渐渐靠近了小竹村,曹继武示意二金小声。 小竹村刚刚经历了一场战斗,战场无人打扫,到处都是死人。金日乐害怕:“大师兄,咱们还是在外面将就一夜吧。” 曹继武笑了:“咱们已经住过一晚了,怕什么?” 金日乐两肩一耸:“我怕鬼!” 金月生伸出手抓吓唬:“有鬼先吃胆小的。” 金日乐连忙躲在了曹继武背后。 曹继武反手拍了拍金日乐脑壳:“以后杀的人会更多,不用怕。想想师父杀人无数,就连鬼神都怕他。你是他最疼的小徒弟,怎么能给他老人家丢脸呢?” 金日乐撇了撇嘴:“师父那张脸,鬼见了都怕,他当然不怕鬼了!” 曹继武和金月生大笑。 三兄弟一路有说有笑,穿林跳水,摸黑进了小竹村。曹继武进了磨房大屋,草草整理了一下。外面夜风突紧,竹林发出阵阵怪声。金日乐提心吊胆,金月生偷偷跑到外面,拿来断手断脚吓唬他。 二金闹腾了好大一会儿,才昏昏睡去。 这二天,日上三竿,金日乐昨晚被吓得不轻,直到四更才睡。曹继武和金月生也不打搅他的好梦,起身去找了点粮食,胡乱吃了早饭。 三兄弟要在这里常住,但村中到处死尸,腐臭实在令人难以忍受。哥俩推着独轮车,将众多死尸集中在一个大坑中。到了中午,睡醒的金日乐也跑来帮忙。三兄弟寻了木柴干草,烧了起来。 望着熊熊的大火,金日乐似乎看到一个个灵魂飞上了天,于是对曹继武道:“大师兄,你还是背你的书,给他们超度吧。” “那是给我爹的!”曹继武白了他一眼,“这帮人斗大的字不识一个,读了也没用。” 金日乐不满道:“那咱们仨就像傻子一样,这么干站着?” 曹继武想了想,建议道:“既然他们都是吃刀口饭的,咱们就把咱们所学的棍法、剑法和刀法耍一遍得了。” “这个好!”金月生同意。 “看我的!” 金日乐抄起一支红缨枪,耍了起来。金月生捡了把刀,曹继武拿了把棍,三兄弟像往常一样,对练起来。 大火足足烧了两个时辰,三兄弟草草填了土,算是给亡魂们找了个简单的归宿。此时太阳就快要落山了,三兄弟采了野果,抓了竹鼠,射了野鸡,烧起晚饭来。 接下来的两三个月,日子该怎么打发呢? 金月生一边烤鸡一边问道:“师兄,咱们接下来怎么做?” “师父教给咱们的功夫,都练得烂熟。只差实战经验了。”曹继武想了一下,继续道,“接下来,咱们白天,好好练练牧童的踢石头。晚上我就给你们俩,讲解《无暇神相》和云摩师祖的毒经。” 金日乐有些疑惑:“讲书还可以,但那踢石头,大师兄为何如此重视?” “以咱们现在的功力,赢不了金拐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而且他们还熟知咱们的功夫,所以下次碰上,咱们很难再出奇制胜。如果有一天,他们向咱们发难,那咱们必败无疑。” 曹继武强调道,“唯有这踢石头,他们不知道。可别小看这一踢!距离远,威力大,隐蔽性高,突然性强,关键时刻,一定能救咱们的命。” 曹继武深谋远虑,早就在寻找对策,防备金拐等人。听大师兄一番讲述,二金甚是叹服。 金月生忽然提醒道:“踢石头太俗了,而且别人一听,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金日乐摸了摸脑袋,忽然叫道:“不如叫它砸牛角好了!” 这是小牧童郭小虎,踢石头砸牛角的招式。砸牛角这名字贴切,但却很怪异,别人一听,还以为是用手拿什么东西来砸呢,这样迷惑性就更大,出奇制胜的几率也就更大。所以金月生和曹继武皆连声叫好。 曹继武转念一想,对二金道:“明日,我还得去一趟镇上。” 金月生脱口问道:“去镇上干吗?” “买些雄黄酒来。” “啊!” 金日乐一听,惊叫道,“大师兄,难道还要去那蛇窝?” 曹继武点头。金日乐惊呆,金月生不解。 “难得此处如此多的蛇,咱们去采些蛇毒来。” 金月生不解:“要它干吗?” 金日乐忽然大叫:“大师兄要把镖涂毒,对付老鬼!” 金月生白了他一眼:“师兄没那么恶毒!” “是药三分毒,凡毒三分药。所以在这世间,不存在纯粹的药和毒。毒和药的区别,就在于量的把控。” 曹继武强调道,“这蛇毒虽是毒,但量小则是极为难得的良药。师祖的《毒经》上,有蛇毒疗伤的方法。趁此机会,咱们去采些来,我也好教你们怎么用。” 一想起毒蛇吐信的凶恶,金日乐一阵头皮发麻:“要去你们去,三爷不去!” 金月生吓唬道:“大师兄说了,你就得听话。敢不去,小心二爷弄条蛇挂你脖子上。”金日乐急忙捂住了脑袋,不敢再嚷嚷。 此时野鸡也烤熟了,闻到香味,金日乐过来就抢。金月生早有准备,于是二金为了一只烧鸡,又闹腾了起来。曹继武明日还有大把的事要做,没工夫瞎闹腾,吃饱睡去了。 第46章再过蛇溪路 三兄弟白天刻苦砸牛角,晚上曹继武给二金讲书,传授用毒之法。有了事做,时间就觉得过的飞快,三个月转瞬即逝。 忽一日清晨,曹继武正在吹笛,远远看见两个人来。二金忙拈弓搭箭,躲在墙后,瞄向来人。 二人渐渐走近,原来是白勇和蔡元二人。二金忙收箭跳了出来,连连施礼。双方寒暄了一阵。 白勇告诉金月生道:“你不再必躲藏了。” 金月生闻言大喜:“我父兄被放出来了?” 蔡元摇头道:“虽是出来了,但被贬为庶人,功名全无。听说你爹,要准备回老家,重新打猎了。乡间的日子,听起来都那么好听!” 金月生闻言,一阵伤感。 白勇叹了口气,又对金月生道:“大哥传来你爹的话,说他虽被贬为庶人。但无官一身轻,叫你不必担心他。他要你自己把握自己,自己决定自己想干的事,不必挂念家里。” 金月生默然不语,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曹继武连忙帮忙谢道:“多谢二位大哥传话,代我们向王大哥传达谢意。” “好说好说。” 蔡元接着道,“天下形势,也就这个球样了。憋在山窝里,白白浪费一生,上对不起天地神明,下对不起一身本领。大哥的意思,让你们去找经略使。他那里缺人,你们去了,他一定会重用。” 金日乐叹道:“像图敏父子战功赫赫,一朝被贬为庶人,还差点丢了性命。即使我们找了洪承畴,最终也不知道,会落个什么结果。” 蔡元长长叹了口气:“女真人和汉人,本质没什么区别,都被皇上看成奴才,要杀要刮,还不是皇帝一句话的事?褚英,努尔哈赤长子,不得好死。多尔衮,摄政王,被掘坟抛尸。皇家自己人,都不得安宁,何况咱们这些人呢?” 白勇也叹道:“绝大多数人,都是为了混口饭吃而已。李自成,一个小小的驿站小吏,所到之处,成千上万的老百姓追随,大明焉能不亡?哎,没有办法的无奈,让人很不是滋味。咱们生在这浑球世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真没什么道理可讲!” 曹继武点点头:“与其想太多,不如随波逐流,走到哪算哪,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师兄说的对!”金月生重新振作了起来,“咱们不管他那么多,与其心烦,不如实干!” “对对对!”金日乐也很兴奋,“不服咱就干,管他是王八乌龟,还是虾蟹烂猪头,先揍了再说!” 众人皆笑。 见二人还没吃饭,曹继武于是要进屋整吃的,却被二人拦住了。 二人外面还有一帮兄弟,只因小竹村路途难行,留他们在外面了。江防事大,他们得马上回去。 于是蔡元摘下褡裢,递于曹继武:“内有一百两银子,是大哥的一点意思,去南京作为盘缠。” 曹继武甚是感激:“替我们谢王大哥好意。” 白勇笑了:“大哥说了,你将来必会在他之上,以后官做大了,别忘了他这个大哥就行!” “王大哥高看我了!” 蔡元开玩笑:“大哥不会看错人,而且俺们也坚信,你将来定不会碌碌无为。以后见了俺们兄弟,可别当做不认识啊!” 这话说得,曹继武很是不好意思。 金月生帮腔:“哪里哪里,他敢忘记你们恩情,我们定不饶他!” 众人哈哈大笑。 二人正要告辞,村外忽然人声噪杂。五个人急忙抄起家伙,出去探究竟。 然而刚出院子,迎面撞来一兵丁:“将军不好了,我们被袭击了,兄……” 他话没说完,被一箭射穿脑袋,倒地身亡。 五人大惊,连忙寻墙掩护。三兄弟定眼看时,原来是张三杆带了一群人,大喊杀来。 曹继武拈弓搭箭,射杀了跑在最前面的扛旗小兵。二金也帮忙,射杀了两个司旗副手。 大旗一倒,众贼大吃一惊,纷纷找地方躲藏。 路一条喊话:“你们在外面的人,已被消灭,快快投降,免你们一死!” 自从李文勇死后,张三杆、路一条和南壮强三人,继续带着队伍,时不时袭击小股清军。蔡元二人奉王辅臣之命,趁着江防巡哨的机会,来给三兄弟传话。小竹村离江边有一段距离,因此二人将大部分部队留在了江边,身边只带了三十余人。 对于小竹村的地形,张三杆三人,自然是十分的熟悉。因此当发现三十来个清军在出口把守时,张三杆毫不犹豫地发动了进攻。他们一路追击溃兵,发现了三兄弟。 三兄弟射杀了他们的大哥李文勇,仇人相见,自然分外眼红。但三兄弟武艺高强,张三杆三人不敢硬闯。三人经过谋划,于是迅速组织人手,要将村子围住,采用困兽之策。 村外的士卒,有条不紊地把守各处要点,要将村子给封死。曹继武看得明白,暗中吩咐金日乐和金月生:“快去收拾东西,备好五支长枪。” “师兄小心!” 金月生关切一声,与金日乐进屋收拾东西。 二金挑选紧要物事,三下五除二,就已准备妥当。 曹继武安排:“乐乐与我留下,师弟和两位大哥,快上后山,在溪头大石旁等我们。” “啊,又要走蛇路啊!” 金日乐大吃一惊,曹继武急忙示意他小声。 村口,张三杆重点布置了弓弩手,肯定是冲不过去的。冒险从后山穿过,这是唯一可行的办法。金月生不再犹豫,示意蔡元和白勇跟他走。 情况紧急,二人也不再谦让,对曹继武二人关切一声,随金月生而去。 趁着合围未成之机,金月生带着白勇二人,迅速穿过桑林,攀上了悬崖。 村口的张三杆,瞄了半天,没有看见金月生,顿生疑窦:这三个混蛋,诡计多端,别再整什么幺蛾子啊? 张三杆打定主意,于是让路一条去叫阵,顺便观察一下情况。 但路一条忌惮三兄弟的武功,害怕不敢去。他脑瓜子一转,想出个坏主意,和南壮强嘀咕一番。 于是路一条冲对面大叫:“瓠瓜蛋子,有种别放箭,咱们双方来个阵前对决!” 话音刚落,南壮强突然提了张三杆双肩。紧接着路一条抬腿,照着张三杆的屁股就是一脚。张三杆没有防备,一个踉跄,滚到了阵前。 赶鸭子上架的损招,张三杆气急败坏,跳脚大骂路一条和南壮强,众人全笑喷了。 曹继武忍住笑,暗中对金日乐道:“你在这守着,我去会会他。” 金日乐连忙拉住曹继武:“这是个菜货,还是我去吧?” “对方人多势众,耍过头了,不是什么好事。张三杆怕我,等会我击败了他,咱们趁机溜走。”曹继武转头嘱咐道,“你在这守着,提防放冷箭的幺蛾子。” 师兄三人应该在爬悬崖。金日乐想了一下,不再争执,关切一声,立即拈弓搭箭,以防不测。 曹继武提刀跳了出去。 上次空手就夺了我的棍,这次我肯定也会吃亏。张三杆心惊胆战。 回想以往的战绩,张三杆萌生退意,然而转念又一想:不行,不能就这么回去了,还没开打就被吓跑了,岂不被人笑死!大哥的仇,也不能不报!况且背后那么多弓箭手,我若死了,他们肯定会为我报仇,你曹继武到时也别想活,咱们一命换一命,值了! 张三杆正胡思乱想之时,曹继武已到了跟前。 张三杆强提勇气,挺杆叫道:“又是你个瓠瓜蛋子,上次饶你不死,还敢来送死?” “挖藕老兄,大爷今日也用出莲的把式,来和你比划比划!” 曹继武不慌不忙,下撩刀尖,做了个探藕的动作。 这张三杆的三杆子,是从挖藕的动作中悟出来的。曹继武小时候,也经常下莲塘干活。挖藕这项技能,张三杆的实力,显然更为强大。然而曹继武的话语和动作,明显带着戏谑,张三杆的感觉,极为别扭。 “你个瓜瓜,竟敢揭老子的短,看老子不敲了你这个葫芦头!” 话音刚落,张三杆举棍戳来。曹继武瞅准时机,待要拿他棍头,棍头却突然又退了回去。原来张三杆忌惮曹继武,招式使了一半,又缩回去了。这一下子,把观战的众人,全逗乐了,路一条等人跳脚起哄。 张三杆心中憋了一口气,又试探了两次。曹继武纹丝不动,一如既往的笑盈盈。张三杆以为曹继武松懈了,心中暗喜。 “吃招!” 张三杆忽然大叫一声,顿时提神醒脑,信心爆棚,棍头照着曹继武的面门就去了。 这一下是真的戳了过来,曹继武有心要耍耍张三杆,见棍头戳来,提刀斜格。 张三杆急忙顺势挑来,曹继武侧身让过。 见他让过,张三杆忙顺势棍头横扫。曹继武退步避开。 三招全躲过去了,张三杆大为惊奇:“好好好!你个葫芦头,有两下子。张爷平生所遇,还从没有人躲得过这三大绝招。” 路一条和南壮强等人,呼喝起哄,张三杆血脉喷张,激情澎湃,一路猛攻。然而三大绝招使了七八遍,曹继武‘左支右绌’,尽显‘颓败’。 过了一会儿,张三杆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心中暗忖:老子这三招都用老了,莫非这小子,在故意葫芦老子? 一戳,一挑,一横棍,怪不得你叫张三杆。不和你玩了,看大爷怎么擒你。曹继武暗笑一声,一路败退,引诱张三杆。 此时离金日乐藏身之处,不过五步,路一条看出了危险,急忙大叫:“三杆子,危险,快回来!” 张三杆听得喊,浑身一哆嗦,转头就跑。曹继武早有准备,撇了刀,双手抓住棍,腰力突然一横。张三杆连人带棍,侧转而来。紧接着曹继武顺势一大纵步,双手再一拉,张三杆扑通倒地。 滚在地上的张三杆,魂飞魄散,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曹继武逮住脚,扯到了矮墙之后。 整个动作曹继武一气呵成,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附加动作。路一条这边还没回过神来,曹继武已将张三杆三缠两绕,捆了个结实。 当初张三杆曾不忍对曹文恭等人下手,曹继武叹了口气:“念你还有良心,饶你一命吧!” “他们不敢上来,咱们快溜!” 金日乐用破布堵了张三杆的嘴,冲着他一阵鬼脸吐舌,张三杆满肚子火气,可惜没处散。 路一条等人不知虚实,眼见张三杆被捉,却不敢上来。兄弟二人趁机溜了出去。 哥俩爬上山来,金月生三人早已等候多时。五个人身上皆洒了雄黄酒。曹继武提枪在前,四人掂枪紧跟在后,蹚溪而下。 溪中的死人,早已被三兄弟清理出去了。满眼蛇影婆娑,蔡元和白勇心惊胆战。枯叶干草中,突然枯蛇滚动,咝咝之声,似从地狱传来。竹枝之上,青蛇乱舞,欲要将众人淹没。腐草之中,数十条长蛇窜出,竹林之上数百次落蛇坠下,皆被三兄弟挑开。 由于准备充分,大家有惊无险地过了蛇溪。蔡元和白勇汗透衣襟,精力耗尽,立即瘫在了地上。 白勇连连感叹:“我的天哪,我的魂都快没了!” 蔡元也惊心:“妈呀!我感觉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从军这么多年,从没如此害怕过!” “听说莫洛的士兵,被蛇咬死了许多,应该是这里吧?”白勇急问曹继武。 曹继武点头。 蔡元一脸的不可思议:“我的妈呀!洛洛这脑壳,是不是被驴给踢了?” 金月生笑了:“要不然,洛洛不就聪明了吗?” 众人大笑不止。 蔡元连连感慨:“村前险要,村后毒蛇窝,怪不得大哥不愿趟这浑水!” 金日乐调侃道:“山西老财,倒是精明的很!” …… 五人稍作休息,继续出发。不大一会儿,就来到了柳溪镇。一群散兵游勇,见了蔡元和白勇,纷纷围过来问询。 见他们又聚集了人马,曹继武上前,对二人歉意道:“两位大哥为了我们身处险境,曹继武实在惭愧!” 白勇忙道:“曹老弟说哪里话?自家兄弟,不必客气!” 蔡元也附和,众人大笑。 小竹村周围,地形异常复杂,是义军绝佳的藏身之处,但却是安庆城清军的一块心病。总兵王辅臣,不愿白白地送掉弟兄们的性命,所以选择了睁一眼闭一眼。但这次蔡元二人吃了大亏,心中很不是滋味。 三兄弟熟悉这一带的地形,于是白勇问道:“曹老弟,以你看,怎样才能破这股土匪?” 怎么对付小竹村这块骨头,闲暇之时,曹继武曾想出过对策。但张三杆等人,也是血性男儿,虽然做过坏事,也远比那些屈膝投降的家伙有骨气。所以曹继武不愿告诉白勇,低头故作思考。 然而二金可没有曹继武的顾虑,见他装深沉,金日乐却抢过身来,忙不迭地对白勇道:“后面那条路,即使涂了雄黄酒,对一般人来讲,也是死路一条。因此不必担心。前路险要,但只有一个出口。所以你们只需守住路口,就可以困死他们。” 蔡元拍手大叫:“此计甚妙,这样我们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消灭这股顽匪。” 趁二金不注意,曹继武偏头对蔡元耳语道:“内斗惹人家笑话,适可而止!” 蔡元闻言一愣。 再怎么说,张三杆等人,也是没有投降的汉人。汉人杀汉人,窝里斗,这正是大清所希望看到的。蔡元想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曹继武的意思,暗自叹了口气,向曹继武点了点头。 见蔡元会意,曹继武于是告辞。二金也向二人道别。蔡元二人要去巡江,双方挥手而别。 第47章孙蛤蟆 三兄弟辞别白勇二人,往江滨码头赶去。 曹继武一路心事重重,闷闷不乐。毕竟有风骨的人,都不愿和汉奸为伍。 二金皆知道曹继武心中所想,金月生过来旁敲侧击:“张三杆等人,虽然血性,但他们匪性难改。打着大明正义的旗号,却干着祸害百姓的行当,师兄心里不必难过。” 金日乐一脸坏笑,叹了口气:“看来大师兄,内心是想着造反哩!” 金月生回头瞪了他一眼:“不要胡说!” 金日乐摇头晃脑,振振有词:“大师兄这号人,不老实、瞎折腾、耍赖皮、幺蛾子,又是满脑子离经叛道,无论到哪里,都不会受欢迎的。所以不管是大明还是大清,大师兄都不会老老实实地在家种地,这造反,自然是早晚的事了!” 看来这金日乐,还真是曹继武肚里的蛔虫,金月生捧腹大笑。 “不好了!” 三兄弟正行之间,金日乐忽然跳脚大声惊叫。 这家伙又在搞什么鬼?曹继武和金月生连忙回头。 金日乐急忙凑了过来,担心道:“师父是不会投清的。万一咱们碰上师父怎么办?” 三兄弟要去找洪承畴,如果洪承畴派他们打仗,则很有可能会和普空在战场上碰面,金日乐原来担心这个。 曹继武摇了摇头,继续走路:“师父创伤无数,年老体衰,精力耗尽,早已决定退隐。” “哦!” 金日乐乃悟,忽然又大叫:“不好!” 又捣什么鬼?曹继武和金月生气歪了鼻子。 金月生回身揪住衣领就要揍,金日乐急忙指着远方道:“你们瞧,那两个家伙,好像是张三杆的手下。” 哥仨连忙瞧去,果然有两个人伸头缩颈,鬼鬼祟祟。 曹继武闪到了树后,金月生放了金日乐,熊道:“大呼小叫的,搅得人一惊一乍的!” 两个匪兵,烂衣烂裤,和乞丐无疑,一路探头探脑,小心前行。忽然树后一声响,这两个家伙吓了一大跳,转身就要跑,早被二金一人一个,踢翻在地。 原来这两个家伙是村口放哨的,张三杆等人多时不出来,他们想趁机开溜。 “想开小差!”金日乐指着鼻子笑骂,“你们两个笨蛋,真是饭桶!” 见金日乐没有恶意,二贼尴尬笑了笑。 烂裤贼道:“李文勇打着大明的旗号,招摇撞骗,和土匪无疑。我想你们,应该有所耳闻吧?” 曹继武明白了他们的心思,于是问道:“你们是不是要回家?” “正是!” 烂衣贼连忙答了一声。 烂裤贼听了曹继武的口音,大喜道:“原来你和我们本乡!” 曹继武点了点头,不愿为难他们,于是摆手让他们回家。 二人大喜,连忙道谢而去。 “且慢!” 二人吓得哆嗦,金日乐眉头一挑:“张三杆这人,名字好奇怪!” 二人闻言,终于缓了口气,烂衣者回头解释:“这家伙原是池州一藕农,别人都是赤脚探藕。但张三杆怕冷水浸脚,又嫌弯腰疼,于是穿了一双长靴,拿根长棍探藕。戳到藕了就挑出来,如果挑不动,就拿棍头横拨,把泥扒开,再挑出。后来鞑子来了,他就投了军。” 二金听得直笑。 烂裤者道:“说起这张三杆,他人本不坏,不愿干伤天害理的事,可李文勇就不管那么多。李文勇被你们打死了,张三杆想洗手不干,但他打死的鞑子太多了。所以横竖是一死,张三杆、路一条和南壮强,也就死了心和鞑子干到底。” 曹继武掏出十两银子,递给他们:“你们回去吧,以后如果见了张三杆他们,告诉他,如果不想死,出家是唯一出路。” 二人得了银子,自然大喜,谢过曹继武,欢天喜地地去了。 等二人跑远了,金日乐笑了:“瞧瞧你们汉人,竟然拿戳藕的棍子打仗,岂不是搞笑?” 曹继武边走边回:“推翻大明的,正是这些拿着藕棍子、锄头、榔头、镰刀,甚至粪叉子的老百姓,所以不要小看他们。” “师兄说的有理。” 金月生话锋一转,“不过除了刘邦和朱洪武之外,其他的皇帝,几乎没有一个是农夫出身的。这帮拿着锄头的家伙,最终都是给豪强地主做了嫁衣。就是我大清,也是顺了李自成的东风,得了大明的天下。所以有时想想,这帮家伙,怪可怜的!” “不错。” 曹继武叹了口气,“这些起事的农民,绝大多数下场凄惨。没有哪个帝王,会放过他们,包括朱重八本人。那些所谓的王侯将相,只是想利用他们,成就自己的功名而已。至于他们打出来的仁义道德,纯属扯淡。” “你们也别唉声叹气了,时势如此,咱们还是顺势而为。” 金日乐摇了摇头,“你们瞧瞧洪承畴、吴三桂等人,哪有什么忧国忧民之想?包括大清的皇帝,也是一个鸟样,都是一群自私自利的家伙。即便是山西老财,你别看他豪气干云的样子,这和忧国忧民,一点边也不搭!” “是啊!”金月生点头道,“我父兄也什么过错?竟然被贬为庶人,还差点丢了脑袋。还是佛尼说得对,谁狠谁就是道理。” 曹继武叹道:“不管他那么多了,咱们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金日乐提醒道:“洪承畴名声太坏,咱们去找他,定会惹得一身骚,不如另换他家得了。” “那咱们去找谁?”金月生摇了摇头,“八旗军的道道,全都塞满了,根本没有咱们的位置,难道你想跟着朱由榔混日子?” 金日乐顿时无语。南明永历皇帝朱由榔,号称长腿天子,跟着他混,就等着窝囊的结局吧! 曹继武叹道:“师父已经详细考虑过了,当今天下将定。不管百姓愿不愿意,大清都将统一天下。至于恶名,无论是朝廷还是老百姓,都愿意给洪承畴、吴三桂等人套上。一来,百姓骂他们,是他们罪有应得;二来,这些混蛋,确实是大清的功臣。图敏不是说了吗?洪承畴干的越好,就越是显得多铎无能。所以大清也乐得给他扣个贰臣的帽子。而作为他们手下,天下将定,只要不为非作歹,也不会落什么坏名声。” “看来还是大师兄,能参透师父的意思。”金日乐叫道,“师父太厉害了,要是师父肯出山,能力绝不在洪承畴之下。” “那是不可能的。”金月生摇头笑道,“即使是降了清的汉臣,也分两种。” “哪两种?”金日乐忙问。 “一种就是洪承畴、吴三桂、孙之獬等人,死心塌地,不顾同族之情,痛下杀手。” 金月生话锋一转,“另外一种,就是祖大寿等人,这些犊子满脑子小九九,他们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占着茅坑不拉屎,让咱们大清干瞪眼。” “不错!”曹继武点头:“瞧瞧祖泽志,虽是无心,但也数次帮咱们解围。其所作所为,比洪承畴强多了。” 祖泽志这人,行为作风,确实和石廷国等人,大不一样。经曹继武一说,金日乐挠了挠头:“是啊,三爷怎么没发现呢?” 金月生拍了拍他的脑袋:“祖泽志人品,比号称满洲勇士的裕荣之流,好多了。大师兄是一叶知秋,洞若观火,以后咱们要好好学着点。” “都怪师公,防着咱俩女真人,要是三爷多学两年,一定比大师兄强。” 曹继武惊人的洞察力,全赖《无暇神相》。想起渡叶偏心,金日乐自然大声抱怨。 金月生摇了摇头,安慰他:“师公是汉人,防着咱们,也是应该的。师兄教了咱们,咱们不传给别人就是了。” 金日乐不满叫道:“他是和尚,四大皆空,况且活了一大把年纪,怎么也小肚鸡肠?” “胡说什么呢?”曹继武白了他一眼,“师公怕的是,有坏人学了去招摇撞骗,坏了无暇禅师的遗愿。你们不好好想想,拿着这相法去坑蒙拐骗,是多么容易的事!” 金日乐想了一下相法内容,顿时笑了:“原来这相法还真有这妙用!” “这妙用是禁止的!” 曹继武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金日乐连连告饶。 二金不喜读书,《无暇神相》渊综广博,曹继武费了老大劲,他们才能听得明白。 曹继武放了金日乐,叹了口气:“像你这么笨头笨脑的,还不把师公给气死才怪!” 金日乐一脸诞笑:“咱们拿来耍弄坏人,比如老鬼那样的,师公不会生气吧?” 曹继武没说话。 金月生笑道:“我想师公他老人家,吹胡子瞪眼睛,应该还是有的!” …… 三兄弟一路有说有笑,很快来到了码头。金日乐眼尖,忽然看见了送他们去安庆的麻子艄公。三兄弟急忙上前打招呼。就上次免费相送,曹继武再次表达了谢意。艄公谦逊连连。听闻三兄弟要去南京,艄公皱起眉来。 原来南京相隔千里,柳溪镇是小地方,没有远航的大船。金日乐提议先去安庆城,再乘船赶往南京。然而洛洛等一帮人,视三兄弟为眼中钉。他们如今都在安庆城,曹继武不想招惹麻烦,故而否决了金日乐的建议。 曹继武思索片刻,对艄公道:“大叔,能不能帮我们买条船,我们自己驾船过去。” 二金闻言,大为吃惊。 “大师兄你疯了吧,我们又不会划船!” 曹继武笑了:“趁此机会,正好学学。” 原来曹继武想训练二金的水上功夫。但上次大江落水,给二金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曹继武的‘坏主意’,二金老大的不乐意。 金日乐嘟囔道:“划船有什么好?不如骑马!” 金月生也附和道:“是啊,师兄,我们还是骑马去吧?” 曹继武摇头:“南人驾船,北人乘马。江南水乡,河流溪湖港汊,到处都是,不会驾船,这怎么行?” 二金直摇头,一脸的沮丧。 江南到处是水,陆路根本不通,骑马赶往南京,几乎是不现实的。唯有驾船,顺江而下,可直抵南京城下。 曹继武转头对艄公道:“大叔别理他们,这两个家伙特懒。还请大叔拿个主意。” 艄公想了一下,叹道:“弄条船不难,只是一路艰险,你们可要有所准备。” 此时日将中午,曹继武建议道:“大叔要不这样吧,咱们去吃杯酒,边喝边聊。” 艄公答应了。 三兄弟带着稍公,往街上而去。一阵酒香飘了过来,是原来熟悉的味道。三兄弟大喜,急忙带着艄公,进了客再来酒家。 店小二见到三兄弟还活着,非常的吃惊。艄公还有生计要做,于是催促他上菜。码头上讨生活的,大多是这里的常客,小二当然认识这艄公,于是急忙先把酒端上。 酒过三巡,曹继武询问道:“只顾说话,还没请教大叔名讳。” “乡野村夫,哪里称得上名讳。”艄公捋须大笑,“俺姓孙,没有名字的,因为排行老二,就叫了孙二。因俺水性好,早年捉蛤蟆为生,生的也是满脸麻子,所以大家都叫俺孙蛤蟆,你们随叫就是了!” 二金捂嘴偷笑。 金日乐想取笑,曹继武白了他一眼,转头问孙蛤蟆:“孙二叔,你刚才所说艰险,都是指什么?” 孙蛤蟆缓缓道来:“第一,如今世乱,水贼到处都是,勒索过往船只,家常便饭。你要自己驾船,勿要小心!” “多谢提醒!小子记下了。”曹继武感激道。 此时,小二摆了一桌菜,二金也不礼让,立即吃开。乡野淳朴,孙蛤蟆对二金的不雅,一点也不介意,反而觉得实在。 曹继武先给孙蛤蟆斟酒,孙蛤蟆继续说道:“这另一险处,就是水。” “乱扯犊子!”金日乐含着一嘴的鱼,几乎要喷出来了,“水有什么危险?” “嘴里吃完再说!” 曹继武白了他一眼,金日乐低头,不再言语。 孙蛤蟆笑了笑,接着说道:“俗话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大多数水路,行船都没啥事。但大江这样的大水,却是险象环生。不懂内行,是不能行船的!” 孙蛤蟆叫小二拿了两张薄纸,两手各捏一张,叫曹继武从中间猛吹气。曹继武照办。随着曹继武吹气,两张纸向中间急速靠拢。 孙二解释道:“这个我们叫鬼流,是最危险的一种水流,在江中不太好认。万一行船其中,船就会像纸一样,毫无征兆地被吸入江中。” 三兄弟闻言大惊。二金也不吃饭了,竖起耳朵,仔细听孙蛤蟆叙说。 于是孙蛤蟆将江中漩涡、鬼流、暗流、横流、回流、暗礁、猪婆龙等等,江中险情,详细地说了一遍。接着他又把操帆、划桨、点篙和靠岸等操船技术,也说了一遍。孙蛤蟆顺便又把所知的水贼抢劫方式,告诉了三兄弟。 足足过了两个时辰,孙蛤蟆才将大概情况说完。三兄弟听得是如痴如醉。而孙蛤蟆却说得口干舌燥。 曹继武忙倒了一杯酒:“多谢孙二叔倾囊相授。” 孙蛤蟆喝了一杯酒,摆手道:“不算什么,李国道数次救我性命,你们既是他的恩人,自然也是俺孙蛤蟆的恩人。” 三兄弟闻言,面面相觑。 孙二又说道:“俺所知道的,就这些了,你们武艺高强,加上心思缜密,一路去应天府,应该不会有太大麻烦的。” 曹继武再次表达了谢意。 金月生急忙让二小重新上菜,孙蛤蟆说了半天,早饿了,也不客气。三兄弟的肚子,也早咕咕叫了,于是狼吞虎咽起来。 过了一会儿,孙蛤蟆停了筷子,喝了一杯酒。三兄弟吃的也差不多了。曹继武掏出三十两银子递给孙蛤蟆。 孙蛤蟆连忙摆手道:“一条船,用不了这么多。” “孙二叔侠义心肠,小子甚是敬佩!”曹继武一脸笑容,将银子塞到手中,“耽误了孙二叔的生计,实在是不好意思。剩下的钱,给大婶买点东西,以表我们的谢意。” 曹继武这话说的如春风拂面,舒服得让孙二说不出拒绝的话。然而银子实在是太多,孙二犹豫了起来。 店小二经常面对各种客人,熟谙人情世故。他看出曹继武怜悯孙二家贫,故意趁机帮济一下,于是过来帮话,劝孙二收下。二金也来帮衬。 孙蛤蟆点了点头,找辙掩饰一下不好意思:“水路去应天府千里,顺江而下,大概四天时间,你们至少要准备五天干粮。” 还没等曹继武开口,小二就抢道:“孙二叔就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曹继武谢了小二。于是小二去准备干粮,孙蛤蟆转身去江边买船,三兄弟继续喝酒,静待佳音。 一会儿工夫,店小二给曹继武备足了五天可口的干粮,外加二十斤盐焗牛肉和三大葫芦酒。曹继武大喜,结完帐后又赏了他二两银子。店小二自然很高兴。 有人进店传话曹继武,船已备好。三兄弟于是辞别店小二,背起准备好的东西,径往码头而去。 一条上好的杉木乌篷蕉叶帆船,静静地停在码头一侧,这是孙蛤蟆给三兄弟精挑的。这种杉木船,结实抗沉,好操纵,顺风速度极快。三兄弟大喜,辞别孙二,扬帆顺江而去。 第48章猪婆龙 乘风顺江而下,小船劈开水浪,犹如飞一般轻快。曹继武耐心教二金操船之法。杉木轻便浮力好,乌篷船极易操作。二金学的有鼻子有眼的。 “师兄,孙蛤蟆对咱们真好、瞧瞧这船,我长这么大,从没有见过这么好的船。” “俗话说好人有好报!”金日乐忽然一脸坏笑,“大师兄除了忽悠鬼和出钱快,好像还干过好事吧?” 金月生哈哈大笑,敲了他脑壳:“相法难道是摆设?” 曹继武提醒道:“你们以后要多长个心眼,不要被现在的好给蒙了心。李国道、孙二等人,那是正宗的白莲教,他们秉持佛理,不会随意害人。要是到了南京,就不一样了。那里遍地都是奸诈之徒,不比乡民淳朴。所以你们要熟记相书,多多观察,防患于未然。” “大师兄又教训我们了。”金日乐一阵吐舌恶心。 “师兄说的是,师父戏谑人生,以前给咱们讲的,我都当成笑话了。经过这么多天,二爷才知道,师父原来说的,都是要咱们防患坏人的。” …… 日薄西山,晚上行船不便,三兄弟于是降帆停船,开始吃饭。 金日乐拆开干粮,金月生撕了牛肉,曹继武打开酒壶。三兄弟傍着行舟,背着夕阳,大吃起来。 嘭—— 一声巨响,像是江底炸出了一记闷雷。不远处的江面,突然翻起滔天大浪。三兄弟大惊失色。 借着傍晚的余光,三兄弟看得真切:一条三丈余长的庞然大物,咬住了一条一丈多长的大鱼。那大鱼被咬之后,毫无还手之力,被庞然大物撕扯着翻滚。周围大浪翻天飞溅,响声震耳欲聋。 三兄弟胆战心惊,二金吓得浑身发抖,手里的酒肉,纷纷掉落。 “猪婆龙,快跑!” 曹继武一声惊呼,急忙升起大帆。二金回过神来,连忙跑去掌舵划桨。三兄弟迅速分工,拼命忙了大半夜,一口气逃出了一百多里。 二金累的浑身发酸,曹继武也瘫倒在船头。 “妈呀!”金月生心有余悸,“咱们怎么这么倒霉,碰上这么个怪物。我曾见过九尺长的大老虎,然而还不如那怪嘴里的鱼呢!” “我的天!”金日乐一脸胆寒,“我曾见过像牛一样大的狗熊,一巴掌拍断了一棵松树,哪里似这等恶物,吃起大鱼来,倒似鸡琢米般简单!” 曹继武摇头心惊:“孙二曾说,猪婆龙大多一丈左右,两丈的少见,三丈长的,古今罕有。今天幸亏有大鱼垫背,否则咱们就惨了!” 金月生摇头感慨:“大江真是险恶,竟能生出这等怪物,看来人是不可战胜了,希望它快点被天谴,免得再来祸害人间。” 金日乐忽然笑了:“师兄好像太高看他了。师父好像说过,有个厉害的古人,不但杀了大老虎,还杀了一只大龙。” 金月生大吃一惊:“有这么厉害的古人?” 不错,这个古人叫周处,太湖吴郡人。此人精通水性,力大无穷。但他仗着一身的力气,却经常欺凌乡里。乡亲们都恨得咬牙切齿,但又无可奈何,于是把他和南山猛虎,江中恶龙并称三害。 傻不楞冬的周处,听说有三害,于是上山射杀猛虎,下江斗蛟。经三日三夜水中鏖战,终于杀死恶龙,周处也精疲力尽。 等他回到村里,却发现乡亲们奔走欢呼,像过大年一样高兴。一问才知道,乡里把他周处看做三害之一。大家以为他和恶龙都死了,故而相互庆贺。周处满面羞愧,离开家乡去了洛阳。陆云告诉他,朝闻夕改为时未晚。周处于是做了陆云的弟子,终成一代名臣。 曹继武说完了,二金大为佩服。 想起刚才三丈余长的恶物,金月生心惊问道:“以师兄之意,周处所杀之龙,有没有刚才那条龙大?” 曹继武想了想:“据说周处能举起千斤巨石,浮于江中十日不出。然而却费了他三日三夜之功,那条龙至少不比此龙要小。” 金日乐忽然疑惑道:“周处一下子就射死了猛虎,为什么却和恶蛟斗了三日三夜?” “是啊,师兄?”金月生也感疑惑。 曹继武笑了笑:“猛虎乃陆上恶物,虽凶神恶煞,只要射中要害,一箭就能要了他的命。然而恶蛟却不同,皮坚肉厚,箭射不穿,刀砍无痕。因此浮水无惧,沉江不见,极为难对付。这还多亏周处水性极高,要不然到了江中,他比那条大鱼还要惨。” 二金听了心惊,金月生叹了口气:“看来咱们是无法对付他了!” “正面相遇,肯定打不过。不过使点阴谋诡计,说不定还有希望。”金日乐征求曹继武的意见,“是吧,大师兄?” 曹继武想了想,忽然笑了:“你怎么不早说?害的咱们累了大半夜。” “师兄想到怎样对付它了?” 曹继武点了点头,打开包袱,取出一点五步蛇毒,拿块布沾湿,小心谨慎,将一枚柳叶镖涂了毒。 金月生摇头笑了:“这不行吧?猪婆龙皮厚,刀都砍不动,何况是镖?” “等那怪物张嘴……” “把镖射进嘴里!” 曹继武还没说完,金日乐抢着叫了起来。 金月生大悟:“不错,咱们拿肉引它张嘴,再乘隙把毒镖扔它嘴里,他必死无疑!” “哈哈!这比周处杀龙,简单多了!” 金日乐大喜,也掏出柳叶镖,涂上五步蛇毒。金月生也来照做。不大一会儿,三兄弟皆备好了毒镖。 前方忽然出现大片灯光,三兄弟急忙驾船赶去。等靠近了,三兄弟才发现,原来是一座大城。城池依江临水,虽是半夜,但也不断人声。三兄弟于是将船靠了码头,跳上岸来,在附近找了一家客店,住下休息。 ……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曹继武伸了个懒腰,叫醒二金。三兄弟下得楼来,找了一张空桌坐下,点了菜,要了酒,吃起早饭来。 门外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清晰传来。金日乐一抬头,忽然一条大汉,带了八个随从,缓缓走了进来。 那人身长九尺,穿一身降色皂染丝袍,生的虎目戟眉,络腮爆须,膀大腰圆,定立如岳,行步带风,浑身似有万钧之力。 好一条大汉!三兄弟皆忍不住暗赞。 小二见了大汉,慌忙上前迎接:“神大爷光临小店,不甚荣幸!” “神大爷?什么玩意儿?只不过五大三粗而已,用得着这么摇头摆尾的吗?” 见小二的那副奉承嘴脸,金日乐一脸的不屑。曹继武暗中踢了他一脚,提醒他少惹事。 那大汉显然没有听见金日乐的话,只见他朝一张大椅上坐了下来,冲小二大叫:“快把大爷备好的醬猪抬来,别忘了多备桂花酿。” 小二连忙答应。 不一会儿,四条壮汉齐心协力,抬了一条两百多斤的酱香囫囵猪来。紧跟其后的四条黑汉,抱了四大坛酒。那大汉和八个弟兄围了囫囵猪,备了大碗桂花酿,轮开臂膀,两手抓肉,大快朵颐。举座众人,惊得目瞪口呆。 这江南水乡,哪来的这号人物?曹继武急唤了小二问究竟。 原来这大汉,姓神名江龙,力能扛鼎,兼之水性极高,人称赛周处,是这太平府的霸主。他身边的八个弟兄,也是太平府响当当的人物,名曰赵一、钱二,孙三,李四,周五,吴六,郑七和王八。 这么一打听,三兄弟才知道,目前身处之地,正是南京的西大门——太平府。 金日乐觉得小二有点吹嘘,冷笑一声,来了个阴阳腔:“赛周处?我看未必。八成是打着人家的名号,装装幌子而已!” “小声!” 小二连忙摆手制止金日乐,但神江龙已经听到了。 有人敢揭他赛周处的招牌,大汉自然怒不可遏,一掌拍在桌子上,镇得酒碗四处乱飞。 神江龙是何等人物!在这太平府,有谁敢这么对霸主说话?赵一一脚将碍事的椅子踢飞,小二要来劝,却被他一把给推飞了。他伸出双手,犹如饿虎扑食一般,要抓金日乐。 金日乐早有准备,手中筷子飞点。 刚一接触到金日乐的领口,赵一要发力,突然右手劳宫穴,一阵剧痛,他急忙缩回了手。赵一护捂着手,连蹦带跳,哇哇护疼,金日乐一阵鬼脸吐舌狂恶心。 这一下可把众弟兄惹毛了,只见神江龙一纵,越过囫囵猪,如大鹰一般,朝金日乐扑来。此时的金日乐,身长七尺九,雄健异常,吃不了多少亏。双方战事一触即发。 “且慢!” 曹继武横身拦住神江龙,大叫一声。 神江龙一愣,怒喝:“哪来的瓠子头?竟敢辱骂老子,欺我兄弟!” 曹继武一脸和气,恭恭敬敬地施礼:“我家三师弟,嘴边无门,念他年少无知,还望神大哥大人大量……” “什么,别人都叫大爷,你竟然称大哥,老子看你是活腻了!” 钱二大叫一声,伸手打来。金月生暗中准备了长条凳子,要给他来个阴损的绊马桩。 金月生的小动作,被神江龙瞧见了。对方三人,皆是八尺左右,少有的雄健,不是软柿子。一个耍横的,一个玩花的,还有一个藏着阴招。赵一刚吃了亏,还有陷阱等着钱二。冒失得不到好处,不如先来文的,吓唬一下,看看对方反应。 神江龙瞬间权衡,一把拖回钱二,冷哼一声:“嘴上无门,那就怪不得大爷了。快让他给大爷磕三个响头,叫三声爷爷……” 调皮鬼金日乐,哪是能吃亏的主?直接蹦起来了。 打架不好玩,老费力气了,还不容易掌控局面。所以金月生拦住了金日乐,举起酒杯,对着自己的调皮师弟,一脸的笑嘻嘻:“啊,乖孙,真孝顺!” 金日乐顿时乐了:“还没给好处,就叫起来了,能不孝顺吗?” “哇,乖孙原来是想要好处?” “秃子头上的虱子,没好处,你愿意孝敬?” “那乖孙想要什么好处呢?” “这我哪知道?你应该去问乖孙!” …… 二金你一言我一语,在场的众人。都是老江湖了,能听不出什么意思吗? 神江龙终于按耐不住了,抡起愤怒的铁拳,山呼海啸般砸了过来。 二金这两个家伙,到处惹事,曹继武摇了摇头,很是无奈。眼前的这位神大爷,看来只有先灭灭他的火气了。曹继武暗叹一声,趁着神江龙轮拳的空当,一枚暗器朝鸠尾穴激射。 这神江龙身材高猛,但可不是傻大个。曹继武手腕一抖,他急忙撤拳后退,同时一把抄了暗器。 定眼一看,神江龙大吃一惊:所谓的暗器,原来是粒菜豆! 能拿菜豆当暗器的,绝对不是一般人物! 神江龙的火气顿时消了一半。此时曹继武的春风,及时吹上来了:“那周处忠臣孝子,为世人之表。我想神大哥,也定是海涵侠义之人,岂会拿几句戏言当真?” 以古彰今,曹继武这两句美言,令神江龙大感舒服。对方武艺高超,况且有了台阶下,神江龙也不再强逼,就势回礼:“老弟说的甚是,吓唬吓唬小孩而已,老弟也别放在心里!” 曹继武谦虚一下。 对方彬彬有礼,身怀绝技,甚合神江龙的胃口。高手总是寂寞的,偶尔出现另外一个高手,这就是缘分。 神江龙有意结交,急忙堆起笑容:“若不嫌弃,一块入席如何?” “却之不恭,多谢大哥美意!” 曹继武也很赏识对方的胸襟,于是引二金随神江龙入席。这真是不打不相识,双方互通了名号,神江龙大为高兴,连连敬酒。 原来这神江龙,祖上乃苏州人氏,染布为生。天下浆染,十之八九出自太平府。因而神式先祖从苏州搬迁,定居太平府,到神江龙这一代,已经四世。 酒过三巡,见三兄弟一副行客的着装,神江龙于是问道:“曹老弟这是要到哪里去?” “我们要去应天府找洪……” 金日乐没说完,曹继武暗地里踩了他一脚,接过他的话说:“有一洪姓表叔,在南京做生意。如今世道纷乱,他要小弟去帮忙,顺便学些经营之道。我这两位师弟,也想去见见世面,于是我们同路。” 刚刚接触,对方的底细并不了解,己方的底细是不能随便露的。上次三兄弟大江落水,正是吃了这个亏。 曹继武那番话,没有欺骗对方,但换了种话语的方式,很好地掩饰了‘表叔’的身份。至于表亲,世间太平常了。有涵养的人,没有那份闲心去刨根问底。调皮鬼金日乐终于反应了过来,冲曹继武一阵吐舌‘恶心’。 身边有个捣蛋的小师弟,众人觉得好笑。这一下子,也把刚才那一茬给撇过去了。 曹继武刚才那一粒菜豆,手法甚妙。神江龙自愧不如,有心收留。于是神江龙一脸诚恳:“曹老弟若不弃,留在我处,如何?” 曹继武婉拒:“多谢神大哥美意,只是多年未见表叔,家父甚是想念。”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曹继武仍然是坦诚以待。 但神江龙不甘心,待要开口,金月生抢先了:“神大哥有所不知,我师兄与他表妹,那可是娃娃亲,你就是八抬大轿,他也不会留下。” “对对对,什么家父甚是想念,全扯犊子,那水灵灵的表妹,才是……” 曹继武一脚踢了过去,金日乐早有准备,连忙跳开了。 众人笑得合不拢嘴。 二金虽说是打趣,但表家结婚,也是司空见惯。神江龙误以为真,也不再强求。 一人突然跑进来大叫:“神爷爷,那龙出现了!” 众人大惊。 三兄弟奇怪,急忙向神江龙打听是怎么回事。 原来近十年来,太平府江中,出现了一条古今罕见的大龙,时常出来祸害过往船只。 金日乐一对比,跳脚大叫:“那孽畜昨晚害我们不轻,今天要让它尝尝厉害!” 神江龙等人吃惊:“你们昨晚,真碰到它了!” 金日乐抢道:“昨晚我们逃了半夜,后来终于想出了对付的办法。” 赵一叫道:“原来如此,我们正为此事发愁呢!” 神江龙也道:“是啊是啊,此乃罕见巨龙,箭射不透,刀砍无痕,它在江中,力大无穷,翻江倒海,撞翻过往船只,吃人无数。太平府上下,三百里江面为患,知府大人赏银三千两,寻找能人异士。然而多次出击,皆因风急浪高,水激江深,最终无果。” 金日乐闻言,指着神江龙叫道:“你不是号称赛周处吗?周处可是杀了恶蛟的。你这话语,好像有点娘们!” 赵一两手一摊,替神江龙解围:“周处乃吴郡人氏,他所杀之龙在太湖,太湖风平浪静,水深不过一丈。然而大江却浪高三尺,深不见底,暗流丛生,漩涡无数。因此,即便你有万般能耐,在江中也是白搭。” “找了一堆犊子,打不过就打……” 曹继武暗中踢了金日乐一脚。 钱二步入正题解围,对金日乐道:“你不是说有法吗?不妨说来听听。” 金日乐腰间拔出一只镖来,在众人面前晃悠。 众人皆哈哈大笑。 神江龙有些生气:“开什么玩笑?那可是古今罕见的大龙!” 赵一也不忿:“刀剑都不行,一个破铁片,不是找死吗?” …… 等众人嚷嚷累了,金日乐开始得意了:“这是涂了五步蛇毒的。” “五步蛇?!” 金日乐见他们吃惊,得意洋洋:“你们拿肉引那恶龙张嘴,三爷把镖扔他嘴里,还怕它不死?” 众人闻言,瞠目结舌,面面相觑。 孙三吃惊道:“五步蛇甚是厉害,咬了人,必死无疑。即使是牛,也不过一个时辰而已。” “三哥说的不错,不过你这镖……” 李四面露疑惑。 金日乐微微一笑,瞅了一圈,见柜台后面有一行字:挚诚经营,童叟无欺。 于是金日乐指着柜台叫道:“看我打中诚字言旁上一点。” 话音刚落,一支无毒柳叶镖,果然正中言旁上一点。 众人大惊,钦佩不已。 曹继武低头瞄见了囫囵猪,于是建议道:“何不拿这头熟猪做饵,咱们在暗中行事?” 神江龙大为赞赏:“有道理。” 对方镖法超群,计谋相当高超,远比硬干强多了。事不宜迟,众人迫不及待。于是赵一八人抬了大猪,三兄弟和神江龙紧随其后。城中百姓听说要杀恶龙,急忙跟着一行人,山呼海啸般朝江边涌去。 第49章大江决战 大江波浪壮阔,远远望不到边。一条十丈余长的战船,静静地停靠在江滨。船上的几门大炮,格外的显眼。 太平府总兵兼任知府孙思克,数次请人杀龙,最终都是不了了之。这孙思克本是一员虎将,被洪承畴派来镇守西大门。 北方悍将,天生的不信邪,孙思克上书洪承畴,从扬州调来一条炮船。为了彰显声威,孙思克给炮船取名镇龙号,誓要杀死恶龙,为百姓除害。然而,出船数次,不但奈何不了恶龙,反而把一船将士累到抽筋。 这天,恶龙乘着风浪,又出现在江面。过往客船,无不胆战心惊。为了鼓舞士气,孙思克不得不亲自上船督战。 众将士开船之时,忽见一大群人涌来。孙思克急忙下船,来探究竟。 神江龙和孙思克相熟,将三兄弟介绍给了孙思克。接着神江龙又将三兄弟杀蛟的方法,给孙思克讲了一遍。 那么多能人异士,最终都是无功而返。仅凭一枚小小的铁片,能对付恶龙? 金月生见孙思克一脸狐疑,于是询问他有什么办法对付恶龙。孙思克摇头,一脸的无奈。 金日乐眼尖,连忙叫道:“山西老财,你船上不是有炮吗?为何不用炮打?” 山西老财?孙思克脸色有些不悦。 但金日乐说的甚是熟溜,孙思克疑惑:“你在哪里,见识过我们山西人?” 金日乐笑了:“安庆城有位娇娘子,不过却是败家!” 安庆城?娇娘子?败家?这是哪路神仙?孙思克一脸狐疑,随即想到了老相识王辅臣。 “原来你们是马鹞子的朋友!” “咱们不扯犊子了,快回答我的问题。你们这大炮,真是拿来当摆设的?”金日乐叫道。 船上乃是火器营的千斤佛郎机大炮,威力无穷。但是恶龙在江中游走极为迅速,炮弹根本打不着它。它一旦沉入江底,就不见了踪影,根本无可奈何。 众将士多次拿肉引诱,再以炮打。然而猪婆龙皮坚肉厚,炮弹虽猛,但打在他身上,就像打在铁球上,根本没啥用。反倒激起它凶性大发,攻击镇龙号,数次差点把炮船撞翻。众将士被埋上了巨大的心理阴影,所以孙思克才选择亲自上阵,鼓舞士气。 金月生不解:“那你为什么不投毒?” 孙思克一脸的丧气:“江阔十余里,大水漫天,要投多少毒啊!本府没办法,也确实用猪肉试了几次,但经江水冲泡,根本没啥用!” 神江龙于是提议,试试三兄弟的办法。孙思克无奈,只得死马当活马医,将三兄弟和神江龙九人,接上船来。 镇龙号撤缆杨帆,孙思克一声令下,大船缓缓驶入江中。 赵一等人,用大绳将熟猪吊在船头,引诱那恶蛟。 恶蛟正在肆意狂翻,忽闻得一阵香飘来,便兴冲冲地飞速游来。孙思克急忙摇旗指挥,放炮轰击。 各路人马多次围攻,都没伤他半点汗毛。因此这家伙根本没把人放在眼里,一路撒欢,游到了船头。 酱香味甚浓,恶蛟那两只灯笼大的眼睛,闪着凶恶的兴奋,众人尽皆骇然。 囫囵猪吊的有点高,然而那怪物根本不惧。只见它突然从水中窜将起来,尾巴一甩,将右舷栏杆劈了个粉碎。大船摇摇晃晃,众人躲都没法躲,啪叽啪叽,甲板上跌落之声,不绝于耳。 然而那恶物并没有吃猪,而是落回了水中,瞪着一双凶恶的灯笼大眼,悠着巨大的棘刺铁尾巴,似乎在嘲笑船上的一群小不点。 “这厮认得我们,他要报仇,快跑!” 孙思克惊惧地大叫一声。原来镇龙号多次发炮,惊扰了他的兴致。因此刚才那一尾巴,先给众人来个下马威。 恶龙这么玩法,大大出乎了众人的意料。二金水性不好,曹继武怕他们落水,急忙将他们塞入了内舱。跌落的众将士们,慌忙爬将起来,调转船头,拼命逃跑。 那龙好像是知道怎么回事,高高跃起,又一尾巴,将左舷劈裂。众人又被晃翻,甲板之上,全是痛苦而无助地嚎叫。 这次还没等众人爬起来,那怪又一尾巴劈来,将一尺来厚的左舷横筋打断。左舷瞬间破了个大洞,江水汹涌喷进船来。众将士顾不得疼痛,拼了命地往外舀水。 那恶龙洋洋得意,瞪着两只凶恶的眼睛,围着大船游来游去,嘲笑船上一群自不量力的小家伙。 此时船体开始倾斜,很有可能保不住了。但恶龙浮于江面,在镇龙号附近游来游去,众人谁也不敢跳江,船上顿时乱作一团。孙思克手忙脚乱,指挥失灵。一旦不能凝聚力量,镇龙号离死也就不远了。 那恶蛟转了一下眼睛,见众人吓破了胆,于是放下警惕,晃悠悠到了船头,张开血盆大口,要吃熟猪。 此时的曹继武,死命抓住缆绳,隐伏在船头。见恶龙张口吃猪,说时迟那时快,曹继武丢了缆绳,一个弹身而起,顺势双手齐施,发出两只毒镖,直没入恶龙口中。 那恶龙吃痛,弃了熟猪,一跃而起,张开大嘴要吃曹继武。 此时的众将士,全吓破了胆,自顾不暇。而曹继武由于丢了缆绳,正向左滑,无法闪躲,顿时陷入绝境。 见恶蛟张口咬自己,曹继武胆大心细,左脚就势点了一下断舷根,借力又甩出一枚毒镖,正中龙眼。 那龙吃痛,顿时跌落下去,在江水里乱滚,掀起滔天大浪。 神江龙见曹继武得手,急忙将粗缆绳结套,用力一甩,套住恶龙。那龙被套,拼命逃跑,竟然拉着大船,一路狂奔。大船被拉得摇摇晃晃,几乎快散了架,赵一等人连忙卸了帆。孙思克则急命人拼命修船。曹继武得空,也从左舷外,翻了上来。 五步蛇毒见血封喉,那龙虽体型巨大,但也经不起蛇毒毒气攻心,折腾了半个时辰,便渐渐无力。大约一个时辰,恶龙已完全无力。孙思克指挥众将士,拖着恶龙,慢慢靠了岸。 此时岸上人山人海,刚才见船被恶龙打破,皆吓得屏住了呼吸。镇龙号拖了恶龙回来,大家皆欢呼雀跃。 曹继武等人,见镇龙号被恶蛟弄得破破烂烂,众人差点丧命,皆惊叹不已。 孙思克汗流浃背,几近虚脱,心中暗暗庆幸:想自己也沙场多年,杀人无数,何时弄得这等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此时恶龙已翻身而死,孙思克忙命人将它拖上岸来。 “看我的!” 众将士刚要动手,神江龙推开了众人,大喊一声,伸出双手,缠了缆绳,凭一己之力,将恶龙生生拖上岸来。 人群顿时骚动,皆齐声向神江龙道和:“神大爷,好手段!” “神壮士,好身手!” “不愧为赛周处!” “神大爷为太平府除了一大害!” “神大爷,不愧为江中神龙!” …… 神江龙连忙解释,杀蛟的是曹继武。赵一等人,也连连替神江龙解围。然而群情激昂滚动,人声鼎沸,根本没有人理会他们的话。 金月生摸下一脸水渍,朝曹继武无奈笑道:“师兄,看来英雄不是你了!” 金日乐也来打趣:“大师兄用阴谋诡计胜了那恶物,人家当然不服了!” 人群骚动,情绪激昂澎湃,根本无法控制,孙思克也很无奈,于是对曹继武行礼道:“百姓无知,本府惭愧,还望曹老弟大人大量,不和他们计较!” “知府大人过奖了,小人万不敢当!” 曹继武英气逼人,武艺高强,兼之彬彬有礼,孙思克甚是满意,邀请道:“曹老弟若不嫌弃,暂到府衙一叙,如何?” 曹继武不想在此浪费时间,更不想抛头露面,连忙躬身施礼:“大人言重了。只是小人去南京还有要事,不能再耽搁,还望大人见谅。” 孙思克正要执意挽留,忽见曹继武怀里落下一封信,忙捡了起来。 信封上面,“亨九兄亲启”五个大字,写的苍劲有力,极为显眼。亨九是洪承畴的雅号,直接称他雅号的,一定是位故友。这显然是封友人之间的私信。这个敏感的时候,给洪承畴写信的,一定不单单是为了叙旧。 久经历练的孙思克,微微一笑,将信还给了曹继武:“本府也为经略使部下,被派来太平府暂时镇守。曹老弟既是去往他处,本府也不再强留。不出一年,咱们准会再见。三千两银子,本府自会托人捎去。将来咱们再见了,再来痛饮一场,如何?” 曹继武大喜,揣了信:“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二人击掌为誓。 英雄不慕名利,然而确为太平府除了一大害。作为父母官,不能没点表示。孙思克想了一下,问道,“曹老弟,还有什么所需?” 曹继武想了想,问道:“知府大人,要怎样处置这龙?” 孙思克捋须思索了一下,对曹继武道:“它是属于你的,此龙世所罕有,价值连城,本府怎敢擅自做主?” “大人言重了!小人只是为民除此恶物,除此之外,别无他意。” 孙思克低头想了想,建议道:“本府想,这龙炮弹都打不穿,不如做成甲胄,定是天下最坚韧之物。” 曹继武大喜:“此法甚妙,还望大人做成以后,送我三套如何?” 孙思克忙笑道:“本是你之物,甲胄也全是你的。” “大人言重了,我和两位师弟,一人一套,剩下的,全凭大人处置。”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孙思克大喜,笑道,“甲成之后,本府一定派人送去。” “多谢大人美意,那我们就告辞了。” 曹继武向孙思克行完礼,带着二金要离开。 神江龙兄弟,被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无暇抽身,金日乐忙问道:“要不要和神江龙他们打个招呼?” “惊动了他,他必强留咱们,咱们的去处,不便说与人知。到时说不出好理由,咱们脱身不便。太平府乃商贾云集之地,请客吃酒,不知会耽误多少时间。” 二金乃悟。 孙思克见状,笑道:“神江龙的事,有本府来说。你们要去经略使处,如果不是如此,本府怎能轻易要英雄离去?” “让知府大人受委屈了,小人实在不愿抛头露面,耽误时辰!” 孙思克点了点头。 三兄弟于是告别孙思克,转身离去。 望着曹继武背影,孙思克赞道:“计谋过人,胆大心细,武艺惊人,彬彬有礼,侠肝义胆,不慕名利。将来定会在我之上!” …… 三兄弟从客栈拿了行礼,避开密集的人群,张帆启程。 刚才江中战恶龙的场景,让二金此时仍然心有余悸。金日乐不解地问道:“大师兄,那恶物为何如此聪明?竟然懂得报仇?” “废话!”金月生敲了他脑壳,“世间罕有之物,皆具有灵性。当然聪明了!” 金日乐不大满意:“好像有点扯犊子的味道?” 金月生又敲了他脑壳:“你被耍的次数多了,难道还会蠢?” 原来那恶龙被人们攻击的次数多了,自然就机灵了起来。 金日乐不满金月生老是敲脑壳,于是回敬了一下:“这还像句人话!” 金日乐手重,金月生不乐意了,二金于是又闹腾了起来。 前方忽然出现一座高山,甚是雄伟。两个山包鼓起,中间乃是一线天。满山都被翠浓覆盖,金月生拍手叫道:“师兄,这就是传说中,项羽的那匹乌骓马吧?” 曹继武点了点头。 金日乐连忙四处张望,但见山峦起伏,云遮雾罩,却没见有一匹马,郁闷道:“你们两个,被那恶蛟吓傻了吧?哪有什么项羽的什么马?” 金月生指着那座山:“它就是。” 金日乐摸了摸金月生的面门:“你没有发烧啊!” “胡说什么?” “你才胡说,明明是山,哪里有马?” 曹继武见了,只好解释道:“相传,项羽兵败来此,自觉无颜再见江东父老,但怜惜其马。遂让亭长将马渡过江,自己却江边自刎。那马不见项羽回来,感到项羽已死,于是绝食哀鸣而死,化为此山。” 金日乐仔细瞧了瞧,喜道:“还真像,此山叫马鞍山吧?” 曹继武点点头。 金月生叹道:“好一位盖世英雄,竟然斗不过一个流氓,可惜可叹!” 金日乐嚷道:“那是项羽骄傲自大,目中无人。他不但妇人之仁,还猜忌心重,搞得手下人人自危,不败才怪呢?” 曹继武也叹了口气:“猜忌心重,人人自危,挺像崇祯的。他们是败于自己,诚所谓‘自作孽,不可活’!” 金日乐挠挠头,甚是疑惑:“败于自己?怎么讲?” 金月生也叹息道:“师兄此言甚是,譬如斗恶龙,只有师兄镇静自若,没有害怕。因而杀了恶蛟,救了一船的人。我和乐乐,当时乱了方寸,想来真是羞愧难当!” “那是因为咱们水性不好!”金日乐反驳道。 “这是借口。大明所谓的精英人士,找了那么多借口,几乎没有一个是自己身上的。出了过错,全是别人的,自己永远都是无辜的,一点担当都没有,如何不败?咱们若是如此,岂不白来世间一遭?” “咱们先说乌骓马,接着项羽和刘邦,再来崇祯和大明,最后到了自己身上。你这犊子,扯得是不是太绕了?” 金日乐嬉皮笑脸地看着金月生,金月生踢了他一脚。 曹继武拍了拍金日乐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吃一堑长一智,就像恶龙一样,被耍的次数多了,自然就聪明了。每次危机,都是一次很好的锻炼机会。记吃不记打的德性,万万不可有!” “是该打!” 金月生又踢了金日乐一脚。 金日乐撇了撇嘴,一脸的委屈,掩饰不住的坏笑:“没娘的孩子,就是没人疼,师父不在,你们两个犊子,整天就知道欺负我!” “不知道是谁欺负谁呢!” 看见金日乐那滴溜溜的眼神,金月生气歪了鼻子。 过了太平府,应天府就不远了。眼看天色将晚,曹继武制止了二金的嘴仗,吩咐他们去降帆。停船准备妥当,三兄弟忙扯出干粮,打开酒,吃饱了睡觉,养足精神,以便明日赶往南京城。 第50章情窦初开 秦淮河清澈见底,两岸杨柳风飘。河中商船云集,画舫无数。沿河路上,车水马龙,行人如潮。三教九流各显其技,贩夫走卒各呈其能。鸡鸣寺钟声阵阵,夫子庙香烟渺渺。石头城人杰地灵,应天府王气聚敛。自古六朝繁华之所在,果然名不虚传! 三兄弟一路摇橹点篙,从大江转入千年秦淮河中。望着两边美不胜收的景色,三兄弟不住地赞叹。 乌篷船转过桃叶渡,穿出天生桥,前方忽现一片开阔水域。其中游船如织,楼舫穿梭,好不热闹。经打听,三兄弟才知道,原来这里便是闻名遐迩的莫愁湖。 三兄弟极为兴奋,曹继武立即点篙,调转船头,乌篷船慢慢驶入湖中。随着小船推开水波,映入三兄弟眼帘的是,青莲滴翠,湖柳如烟,清波淼淼,白鸟飘飘。此时风和日丽,天高云淡,鹤鸣悠扬,丝竹悦耳,三兄弟立即醉在其中。 满眼的繁华景象,令三兄弟应接不暇。金日乐摇头自嘲道:“南京城果然比想象中的美,咱们仨倒成了土包子!” “你愿做土老帽,三爷不拦你。我先做会大爷!” 船桨谁手一扔,金日乐撂挑子了,他要专心欣赏美景。 忽然一阵清新优雅的琴声,透过千船万舫,随着阵阵水波,悠悠向四周飘散。其音律柔缓明晰,婉转清和,令人如痴如醉。 金日乐忍不住赞道:“好美的琴声!” 金月生兴奋地对曹继武叫道:“这是你的笛声之外,我听到的最美的声音。师兄,何不整出笛来,跟他比划比划!” 曹继武技痒,正有此意,听金月生这么一说,忙让二金顾船,接着从腰后抽出新做的笛来。 顿时莫愁湖上,清笛明亮,似鹤鸣九霄。明琴依旧婉转,如兰开幽谷。翠竹转而轻颤,如黄莺振翅。碧桐紧跟初震,似白鹤戏水。 笛声似从深山禅院中,飞出的点点钟声,琴音就如茂竹玄府里,流出的几丝罄鸣。明晰透彻的竹笛,送出了玄门居士的飘逸。婉转轻缓的风琴,推出了大家闺秀的羞涩。琴随箫和,周围的游人,如饮百年陈酿,如醉如痴。 …… “小姐,你经常感叹,世无知音。今天早上刚拜了菩萨,下午就有了箫音如此美妙的公子,这菩萨可真灵啊!” “你怎么知道,人家一定是个公子呢?” “小姐,你听。笛声高亢明亮,透着冲天的豪气。碧竹悠扬清脆,又流出潇洒的气度。小姐常说,音乃心之表,能吹出这种风度的人,不是个公子,又会是什么人呢?” 小姐闻言,沉默不语。 丫头是一个精致而聪慧的江南妹子,见小姐低头若思,猜中了她的心思,忍不住笑了:“小姐向观音许愿,是不是要找个如意郎君?” 那小姐被说中心事,羞嗔:“死翠莲!” 一众丫头,捂嘴暗笑。 翠莲跟小姐一块长大,知晓她的每一根心思。二人虽有主仆之分,但私下里情同姐妹,经常在一起嬉闹。 音乐是一种美妙的东西,对女人来说,有着一种不可抗拒的第六感。 见小姐动了情愫,于是翠莲继续引逗:“小姐,要不要出舱瞧瞧?” 刚才的笛声,扣动了她的心弦。她当然想看看,对方是什么人。但直接表露心思,又怕被丫头们笑话,于是她嘴上很不乐意:“瞧什么?” 见小姐嘴上不老实,翠莲捂嘴忍笑,跳动着调皮的单眼皮,顺下话来:“瞧瞧公子啊!看他能不能入小姐的眼啊?” 翠莲直接说穿了心事,小姐本就含羞,此时更是面红耳赤,伸手就要打。翠莲机灵鬼,早逃了。 小姐生气了,依偎在奶娘怀中撒娇:“奶娘,你看翠莲那丫头……” 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奶娘当然知晓她的心思。于是她轻轻抚了抚她的秀发,笑道:“我儿长大了,也到了该出闺的时候了!” “奶娘,你也打趣我!” 初动情愫的少女,极为的害羞。奶娘哈哈大笑。 知女莫若母,奶娘于是给她找个台阶,拍了拍她的头,笑道:“舱里怪闷的,咱们出去透透气儿。” “小姐要看郎君了!” 翠莲嘻嘻起哄,众丫鬟皆捂嘴暗笑。 本来要借坡下驴,被翠莲这么一闹,小姐又万般矫情:“奶娘……” 奶娘顺势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绷住老脸忍着笑,指着众丫头皮皮地训道:“不准取笑!” …… 三兄弟也是十分期待,想瞧瞧弹琴的人,是不是真的很漂亮。此时二金早已循声,将船摇到了画舫前。 这艘画舫极为漂亮。雕楼亭阁,飞檐翘梁,极为的精致,满船的湖丝彩带,随风飞舞。从豪华的程度上,三兄弟断定,这是一艘私家画栋游船。 金月生捅了捅曹继武的腰眼,小声道:“师兄,这条画舫漂亮极了!弹琴的,一定是个美人,不如你娶了她做老婆,如何?” 金日乐笑嘻嘻地看着金月生:“大师兄早已通过笛声,把情话给传过来了。要不是咱俩在此碍事,恐怕早已跳上船去私会了!” 二金拿曹继武开涮,曹继武很生气。三兄弟正在耍闹之时,忽见楼阁珠帘一声响,缓缓走出一个女人来。 此人约莫五十上下,满脸的香粉,但掩饰不住岁月的沧桑。三兄弟顿时如坠冰窟,连心带肺,哇凉哇凉的。 二金嘻哈惯了,金日乐脑瓜子一转,立即冲着曹继武扮鬼脸:“姜还是老的辣。岁月的打磨,别具一番风味,只是大师兄要挺得住啊!” 曹继武气歪了鼻子,拿笛头敲他脑壳。 熟谙《无暇神相》的曹继武,相面的功夫一流。从老妇展现出的气质上,曹继武断定她只是个下人,根本不像是个精通音律之人。刚才和弹琴之人一吹一奏,甚是赏心,他也想见一见对方。 果不其然,紧跟老妇之后,慢慢走出来一个漂亮的小姐。 那小姐穿一身湖丝绣兰织锦衣,披一席雪羽轻纱蝉翼帔,束一条暖玉黄金缠丝带,头插一支吊兰金坠步摇,耳坠一双垂凤玉吊。 美人生的是凤眉杏眸,朱唇皓齿,乌髻连带柳鬓,肤如初出白莲,面若春雨初润,红杏刚开,忍不住的妖魅,令人无法拒绝的温暖。 白云突然停下了脚步,只见她轻捻折花托底雪梅裙,亭亭玉立,蹀躞轻盈,若九天仙女临凡。湖风初起,翠柳忙不迭欢舞起来,顺便将背后的花香,轻轻推来。花香调皮地撩起了乌丝,天仙缓起芊芊玉手,拨开捣鬼的香风,轻抚秀发,姿态婀娜,令人沉醉。 三兄弟早已如痴如醉。 美人要过门槛,奶娘轻轻关切一声:“杏儿,小心!” 小姐步履轻盈,体态纤柔醉美,冷不丁往下一看:一个少年手持一支青竹笛,两个少年拿着新桨。三兄弟皆很雄壮,但全是灰头土脸,满身的破衣水渍。 打渔的?没有渔网,也没有钓竿。走船的?乌篷不是货船。乞丐?这么新的杉木好船,乞丐怎么会有…… 小姐猜不透对方的来路。 三兄弟柱子一般站在船头,六只眼睛直勾勾地瞅着美人,三张赖皮脸,全是吃吃的傻笑。 小姐不高兴了:“流氓!” 三兄弟傻呆呆的样子,众丫鬟早笑瘫了一地,奶娘也忍不住大笑。 小姐气歪了鼻子,拿起一支白玉瓷碟,就要砸过来,忽又转念一想:爹爹常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对方什么身份都不知道,这么砸人家,是不是太冒失了? 家教修养极佳,小姐的白玉瓷碟没有扔出去,一跺脚,一撇嘴,气呼呼地转身而去。 见小姐去了,翠莲调皮,一面扯住衣袖,一面忙不迭叫:“红杏……杏姐姐别走啊!” “好看!”金月生忍不住赞道。 “好吃!”金日乐喃喃道。 金月生奇怪,忙问:“什么好吃?” 金日乐回道:“红杏!” 万年寺杏望斋后,有一大片杏林,三兄弟常常偷跑去玩耍。每年杏子成熟之时,金日乐都要吃个鼻子流血不可。 见金日乐想偏了,金月生唾道:“那是人家的名字,说的是红杏花,是好看才对!” “熟了更好吃!” 金日乐忍不住舔了舔舌头,傻得让人笑喷。 曹继武刚刚回神,隔着纱窗,憧憬红杏,忍不住赞叹道:“春雨带杏,秀色可餐,真是美不疲目,妙不可言!” 原来这小姐芳名,就叫红杏。金月生的思绪在眼前,金日乐眼望美女,却想到杏望斋去了,曹继武的话似是而非,带着衷心的赞叹。 三兄弟讽言讽语。两船靠的很近,翠莲等众人,以为三兄弟是在耍流氓调侃,自然很不高兴。 于是翠莲冲三兄弟唾道:“烂嘴的乡野村夫,再敢胡说,小心撕了你们的嘴!” 三兄弟并不理会翠莲,金月生冲曹继武扮了个鬼脸:“看来师兄是真看上红杏了!” 金日乐也嘻嘻打趣:“可不是嘛,你瞧瞧那眼神,早跳过船舷,飞到人家身上去了!” 曹继武并没有害羞,而是冲纱窗里的红杏,傻愣愣地叹道:“有美人相伴终生,我曹继武也不枉此生!” 金月生哈哈大笑,调侃教训:“大丈夫做事,要豪气干云才对。你这么唉声叹气,一脸的瘪茄子,人家怎会看上你呢?” 金日乐攥起拳头,照屁股就是一下:“是啊大师兄,男人气短,就如阳春病柳,哪能获得美人的芳心?” “是啊,师兄,即使做贼,也得有贼胆才行啊!” “不错不错,抓紧时间,盗人盗心,先下手为强。要不然,万一人家被猪拱了,你就要喝西北风了!” 两个捣蛋鬼虽然也被红杏美貌惊呆,但他们玩心颇重,更愿意打趣曹继武取乐。而曹继武见一眼,就爱入骨髓深处,神魂颠倒。 二金不住地打趣调侃,痴迷的曹继武,被搞得晕头转向,顿时陷入了套路中:我曹继武怎能如此窝囊?万一真如乐乐所说,我不真成了空欢喜…… 不管他,我要对天发誓! 曹继武打定主意,信心瞬间爆棚,冲窗中美人,大声喊道:“我曹继武,今生不娶红杏做老婆,誓不为人!” 声音夹着内劲,响彻云霄,贯通整个莫愁湖,传出了金陵城外。如雷贯耳的声音,一众游人,耳朵嗡嗡作响。莫愁湖上的所有人,大吃一惊,纷纷回头看来。 没想到曹继武胆敢这么大声喊叫,所有的人,全愣住了。 见所有人的注意力,全在他们这里,金日乐玩心顿起,于是造势雀跃大呼:“好好好!大家竖起耳朵听着,大师兄曹继武,要娶红杏做老婆了!” 金月生也跟着跳脚大叫:“太好了,师兄要娶红杏当老婆了!” “快给我打!” 红杏早已愠色充腮,气得浑身发颤。 众丫鬟听令,纷纷拿起碟碗杯盘,奋力轮砸。乌篷船周围,顿时飞起无数碎瓷,毫不客气地包围三兄弟。 诚所谓艺高人胆大,行家里手不慌不忙,曹继武持篙,二金抄了船桨。三兄弟站立犄角,摆成三才阵,将篙桨舞得风车儿转,砸来之物,纷纷被拨到水里去了。 见众丫鬟不济事,翠莲从后舱调出十几个船工来。 主人被欺负,最着急的,自然是奴才。只见众人纷纷持长棍,隔着船舷,向三兄弟轮戳而来。 动手必有伤,对方可是情人的家奴,打狗还要看主人,曹继武于是急忙大喊:“君子动口不动手!” 凡是天仙美人,谁心里没有点想法?况且还是主人,又被欺负了。三兄弟的疯语调戏,无疑惹了众人不敢表露的深层心迹。情绪的瞬间爆棚,一众奴才,全都急红了眼,根本没人搭理曹继武。 金月生也不想伤人,一边拨挡,一边大喊:“师兄,大嫂不够意思,是他们先动的手,要不要还击?” “这不废话嘛?哪个犊子,乐意白挨打?” 调皮鬼金日乐,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抄起船桨,动起了真格。 “下手留情!” 曹继武大叫一声,也抄起长篙还击。 金月生闻言,不忘打趣:“是啊,伤了大嫂的家人,以后不好走亲戚了!” 金日乐也调皮:“什么好不好的?只要把大嫂弄到手,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也得让她们知道,婆家也不是好惹的!” 红杏等人几乎气疯了,歇斯底里地吆喝众人狠揍。 画舫甲板上,顿时戳来十几条一丈多长的长棍。而三兄弟只有两把短桨,一根竹篙。武器处于劣势,时间一久,三兄弟必会吃亏。 曹继武于是给二金递了个眼色。二金会意,立即丢了船桨,躲在曹继武的篙影之下。紧接着二金顺势抓了来棍,一拉一放,夺了两根长棍,紧接着两挑三拨,将四个船工放倒。 船工人数虽多,但甲板面积小,二金借助巧劲,首先放倒四个支点,紧接着三下五除二,将众船工全部拨倒。 想发泄情绪,那是要有实力支撑的。二金这次不客气了,棍头如影随形,众人的脑袋上,顿时起了大包。奴才嘛,刚开始凶狠恶煞的,一旦挨了揍,原形就毕露了。 船工们被二金一顿猛揍,钻进舱中,再也不敢出来。红杏气得抓狂,翠莲气得直跺脚。奶娘指挥一众丫鬟,把船上所有能搬得动的,全扔了个干净。然而对面三个土老帽,依旧满脸傻傻的灿烂。 红杏气得花容乱颤,却毫无办法。既然打不过,还能躲不过吗?三十六计,走为上。于是奶娘吩咐开船。 众船工一起使力,画舫像天鹅一样,游得飞快。 三兄弟见大船跑了,于是曹继武持篙,二金划桨。乌篷船像野鸭子一样,紧紧地咬住天鹅的屁股。 此时莫愁湖上船舫无数,都来围观看热闹,众说纷纭: “这是谁家的小姐,怎么这么霸道!” “不是不是,是那个叫什么武的小子,高喊娶人家为妻,人家能不生气吗?” “曹继武这野小子,哪里冒出来的?这胆子也太大了!” …… 十里秦淮河,游船如梭。九华山中近十年,练就了三兄弟一身的钢筋铁骨。普空这人戏谑人生,他的三个宝贝徒弟,自然也沾染了不少闹腾本性。 莫愁湖上,三兄弟的行为,大大超出了礼教的规格。众人皆把三兄弟当成地痞流氓、山野村夫看待。其实三兄弟展现出来的,那叫真性情。 但苦主红杏可不这么认为,她对三兄弟的第一印象,自然极坏。然而众船工都是一群歇菜的料,翠莲等女流,更不是三兄弟的对手。既然打不过“流氓”,那只能逃跑了。 这帮船工,打架虽然拉稀,但操船的技术还是一流的。见三兄弟紧紧跟来,众人一发力,画舫如张开翅膀的天鹅,在秦淮水面上飞驶。 操船可是项技术活,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掌握。可从柳溪镇一路沿江顺下,二金才学了那么几天。不大一会儿,二金就坚持不住了,金月生力不从心,忍不住叫道:“师兄,他们跑得太快了,咱们要歇菜了!” “大师兄,大嫂太不讲情面,打不过就跑,孬孙!小叔子干不动了,另寻他家得了!” 金日乐撂挑子的话音刚落,曹继武的鬓发,突然被缭乱。他顿时大喜,想出一个主意,急忙让二金照办。三兄弟于是齐心协力,沿着秦淮水道,飞一般地追了上去。 第51章文斗 经过一番加力狂奔,红杏等人,以为把三个“流氓”给甩开了。 “小姐快看!” 众人刚舒了一口气,然而翠莲突然惊叫了起来。乌篷船像一只张开翅膀的野鸭子,飞一般地追赶而来。 红杏大惊失色:“怎么这么快!” 原来金陵城起风了,二金立即弃桨挂帆。三叶轻帆一挂,天公作美,顺风一吹,乌篷船如脱缰的野马,须臾之间,就赶上了大船。 此时的红杏,伏在窗台上,怒气难消,刚刚定眼一瞧,乌篷船竟然来到窗下了。 二金又蹦又跳,冲着红杏不住地鬼脸吐舌。红杏气得抓狂,竟然要亲自下船去揍二金。 奶娘急忙拦住劝道:“杏儿,算了!我看他们,除了言语荒诞之外,也没重伤咱们的人,心肠还不坏。” “奶娘,你怎么能替他们说话?这三个粗野武夫,有什么好心肠?他们蛮横不讲理,害的咱们颜面尽失。我一定告诉爹爹,狠狠地教训教训他们!” 三兄弟早已听得她们的话语,金月生冲红杏嘻嘻笑道:“师兄,嫂子骂咱们呢!” 金日乐也打趣:“是啊,大嫂看不起武夫。还要你丈人出马,揍咱们哩!” 二金疯言疯语地调侃,红杏气得满脸通红,正要拿凳子砸二金,曹继武的声音忽然传来: “两舟同行,橹速不如帆快!” 曹继武一心要追女朋友,二金跟着瞎起哄,只会把好事情给搅黄了。幸好二金文墨不多,于是曹继武来点文词,让二金插不上嘴。 红杏是个极聪明的少女,听到曹继武的话,觉得极有意思,于是放了凳子,心里寻思:这小子还有点文墨,我的话他一定听到了。明说橹速不如帆快,解释了小船如何快速地追来。暗含的却是鲁肃不如樊哙,是对本姑娘看不起武夫的反驳。真是妙哉妙哉! 有来无往非礼也,自己已经输了面子。既然这混小子来文词,我就用文词胜他,叫他知道知道本姑娘的厉害! 打定了主意,红杏于是低头细思,创造好词,应对曹继武。 正在思索之时,翠莲无意间拨了一下琴弦,红杏顿时大喜,脱口而出:“八音齐奏,笛清怎比箫和!” 想不到她不但精通音律,竟然还粗通些文墨!狄青怎比萧何?武不如文,我不如她,对仗工整,妙,妙,妙! 曹继武正在沉思之间,忽然一阵钟声传来,紧接着楼里传来清脆的罄音。只听红杏脱口而出:“万瓦千砖百匠,造成十佛寺。” 这个时候,粗糙的话语,已经转变成文雅。见红杏说出了这么工整的句子,翠莲等人纷纷拍手叫好,指着曹继武的鼻子叫对。 好家伙,来考我来了!万瓦千砖百匠造成十佛寺,万千百十,一一十倍递减,看似朴实无华,却暗藏众志成城之力,好厉害! 曹继武抓耳挠腮之时,二金对不上对子,被翠莲等人撇嘴吐舌恶心。金日乐着急,捅曹继武的腰眼催促。 此时前方忽现一座桥,桥上游人如织,桥下行舟如梭,曹继武脱口而出: “一舟二桨三人,摇过四方桥。” “小姐,那痴汉对上来了!” 翠莲一脸惊诧地看着曹继武。在她看来,红杏出的对子极难,但还是被曹继武给对上来了。翠莲不甘心被曹继武连胜,于是推了推红杏,让她快出对。 红杏转头正要和翠莲说话,忽然瞥见横梁上的八卦避邪符,于是脱口说道: “太极两仪生四象。” “春宵一刻值千金!” 曹继武脱口而出,哈哈大笑。红杏闻言,却羞得满面通红。 二金不太懂诗文,他们早就云山雾罩。没了自己的乐子,金日乐不满地叫道:“你和大嫂这一唱一和的,搞的什么鬼?” 而机灵的金月生,却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意思,指着金日乐的鼻子笑道:“师兄和嫂子这叫情话,你这土包子,怎能听得懂呢?” “胡说八道,他们两个,以前从没见过,哪来这么好听的情话?”金日乐嚷嚷道。 金月生用手敲了敲他的脑壳:“刚才一个弹琴,一个吹箫,早已把情话传了个通透。你难道还在鼓里?” 金日乐摸了摸头:“照你这么说,他们已通了情话,为什么还要对对子?” 金月生用食指点了他额头:“傻师弟啊,男欢女爱,换一种方式打情骂俏呗!” 金日乐明白了,嘻嘻而笑:“这打情骂俏的方法,别人全蒙在鼓里,可真够绝的!大师兄老奸巨猾,大嫂刁钻伶俐,天地造化这么一对,一定是一个槽里吃草……” 哗—— 窗帘猛被掀开,一盒胭脂打了出来,红杏气呼呼地声音传来:“你们三个臭流氓,再敢胡说八道,我叫我爹来打断你们的狗腿!” 由于没有防备,金日乐被撒了一脸的红粉。看见金日乐男不男女不女的脸蛋,曹继武和金月生大笑不止。 金日乐不高兴,趁曹继武不备,拿手往脸上摸了一把,紧接着就往他脸上抹去。曹继武顿时被涂了个大粉脸,一脸的尴尬。金月生要躲,但哪里躲得及机灵鬼,顿时也被金日乐糊了个粉脸。 见三个家伙一脸的红粉,甚是滑稽,红杏等人皆捧腹大笑。 …… 三兄弟被胭脂粉涂了大花脸,红杏在船上笑得花枝乱颤。金日乐不忿,双手抄水,甩了红杏一身的水湿。 红杏气得哇哇大叫,翠莲等一众丫鬟纷纷抄水反击。秦淮河上,顿时响起了双方的水战之声。 这一下,红杏一方人多势众,不大一会儿,三兄弟就被弄成了落汤鸡,纷纷败下阵来。 红杏等人正在得意之时,忽然一物飞了过来。众人定眼一瞧,原来是只癞蛤蟆。一众少女,全被吓得尖叫起来,三兄弟却欢呼雀跃。 翠莲胆大,一脚踢飞癞蛤蟆,抄了一把淤泥,照着三兄弟就砸,金日乐则回敬了一只螃蟹。顿时双方又大战起来,淤泥、苲草、螃蟹、河虾、癞蛤蟆纷纷乱飞。 乌篷船紧跟画舫,一路闹闹嚷嚷。 …… 过了很久,画舫突然停了下来。只见众少女扶着红杏,下了画舫,朝岸边离去。 原来红杏等人到家了。众人一身泥水,怕被别人笑话,不敢走大路,绕着秦淮河岸柳,向一处深宅大院而去。 金日乐兴犹未尽:“快把船揽好,咱们追!” 曹继武快速将船靠岸,金月生缆绳系在一颗柳树上。三兄弟连忙上了岸,尾随红杏。家门近在咫尺,红杏等人怕被三兄弟骚扰,于是加快了脚步。 三兄弟不紧不慢地跟着,约行三里路,只见红杏等人进了朱红大门。 金日乐正要凑上去,忽听“砰”一声,大门被紧闭,同时里面传出气呼呼地声音:“无耻流氓,还不快滚!” 一下子追到人家家门口,三兄弟面面相觑。 金日乐笑嘻嘻地对曹继武道:“大嫂这么小气,连杯茶水都没有。” 金月生也来打趣:“就是,等过了门,也不知会成什么样子!” “叫你们两个胡说八道,满脑子坏豆腐!” 曹继武气歪了鼻子,双手扳着二金的头,向中间一合。二金没有防备,“砰”一声,两个大脑袋撞在一起。 二金捂着脑袋护疼。 金月生揉了揉脑袋,不满地叫道:“应该是满肚子坏水才对!” 金日乐也不满道:“大嫂不给茶水就算了,大哥还要打人,还要不要人活!” 二金嘟嘟囔囔,捅腰眼、挠胳肢窝,缠个没完没了。曹继武则另有心事,一边躲二金,一边相了相地形和周围环境,对二金说道: “这是后门!” “好啊,原来你早来过了!”金日乐叫道。 “胡说八道,我们天天在一起,我几时来过了?”曹继武反驳。 “那你怎么知道是后门呢?”金日乐笑嘻嘻地叫道。 二金像黏黏糖一样赖皮,曹继武想笑又生气,解释道:“这大门够气派,可是即没有匾额又没有对联,不是后门是什么?” 二金闻言,忙抬头,果然,除了朱红大门外,其他什么也没有。 后门一片荒凉,没什么好看的,曹继武于是对二金道:“这是北门,咱们沿她围墙,转到南门,看看她是什么府邸?” 二金觉得有道理。南门才是正门,那里一定能看出门路。三兄弟于是顺着墙根绕院子。 大约转了五六里路,金日乐惊呼:“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会这么大?” 金月生回道:“不是个大官也是巨富,能在南京城中有这么大一块地方,绝对不简单!” 曹继武提醒:“你们两个,只顾着绕墙根,出来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院墙有两丈多高,二金影在墙根下,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听了曹继武的话,二人忙撤出三丈多远,抬头一看:只见楼阁高耸,宫殿巍峨,红砖琉璃瓦,尽显皇家气派。 金日乐惊呼:“这里怎么会有皇宫呢?” 曹继武反问:“这里为什么不能有皇宫?” 金月生叫道:“这应该是朱元璋的皇宫!” 金日乐也大悟:“对对对,南京城,只有朱元璋的住处最气派。” 曹继武叹道:“物是人非,现在不知这皇宫属于谁!” 三兄弟转过墙角,一座巍峨的大门映入眼帘。飞檐峭壁,危梁高吊,朱红漆柱,花岗石台阶,十分的豪气。门前卧有一对千斤石狮,张牙舞爪,脚踏绣球,十分的威武。门楣挂有一巨大匾额:江南经略使衙门。 金日乐拍手大叫:“这原来是洪承畴的地方!” 金日乐冒冒失失地大叫,惊动了门卫。两个身穿戎装,满脸凶狠的衙役过来大喝:“大胆!哪里来的蠢猪,竟敢直呼经略使名讳。” 金日乐大怒,抢上前来。 这是哪来的村野夯夫,如此的蛮横! 见金日乐凶猛,那俩恶汉急忙抽出刀来。 金月生忙拉住金日乐。曹继武也连忙向前一步,挡住金日乐,抱拳赔礼道:“两位官差大哥,我兄弟年少无知,还望两位大哥海涵!” 三兄弟虽然浑身泥水,但人高马大,孔武有力。刚才金日乐像一头蛮牛一样,横冲直撞,两个差官着实吓了一大跳。万一三头蛮牛都冲上来,谁受的了? 曹继武彬彬有礼,两个恶奴见好就收,遂推刀回鞘。等他俩气稍消,曹继武又来施礼:“还请两位大哥通报一声,我们有要事,要见洪经略。” “少说废话,快滚!” 两个恶奴大手一摆,语气极为的蛮横。三兄弟满身泥水,脸上挂着红粉,根本不像个人样,狗眼看人低的奴才,自然不屑一顾了。 曹继武不但不走,还伸手在怀里摸索,像个没事人一样。恶奴见曹继武还站在那里,又抽出刀来:“还不快滚!” 恶奴态度如此恶劣,金日乐哪里受过这种窝囊气?他再也忍不住了,嘴里骂骂咧咧,死命要挣脱金月生。三兄弟来此是有目的地,要不然,金月生也早跳脚了。 洪承畴是何等人物?当面直呼他名讳,乃是大罪。金日乐闹闹嚷嚷,场面一发不可收拾。里面见这边闹嚷,又出来八个恶奴过来支援。 曹继武见状,连忙给金月生使眼色。金月生于是把金日乐拖走。 一个小校模样的恶奴走上前来,伸手就要给看似愣神的曹继武一巴掌。九华山近十年的勤学苦练,曹继武怎能躲不过一个普通的小校? 然而曹继武却没有躲,不但没有躲,反而伸手迎了上来。 那小校本就怒气冲冲,一见曹继武竟然敢还击,怒火顿时火上浇油,窜了起来。 然而正在他要加重力度时,忽然感到手心一凉,手里顿时多了一个牛眼大的硬物。小校这下可不傻,只见他闪电般地合拢五指,脸上故作愤怒:“念他年少无知,这次饶了他,回去好好管教!” 曹继武点头答应,转身拉了二金就走。 小校心里美滋滋的,但还要做些表面功夫活,装模作样地唾了一口:“不是念在经略使好心,岂能绕了你们!” 曹继武平息了事端,金日乐仍然愤愤不平,一脚将一粒石子踢了老远:“你们两个,真能装孙子!” “宁惹阎王,不招小鬼!”金月生叹道。 曹继武拍了拍金日乐的肩膀,安慰道:“师弟说的不错,咱们和洪承畴,素不相识。听师父说,洪承畴这人极为惜命。咱们若把那帮恶奴打翻了,洪承畴一定认为咱们是行刺的,就不会再见咱们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但金日乐嘴上不服气:“三爷只是咽不下去这口气。” 金月生叹道:“算了,想我父兄那么大的官,还不是因为小人几句谗言,差点闹得阴阳两隔!” 金月生提起了自己的伤心事,金日乐气也消了:“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快回船上,取了银两再来。”曹继武道。 “取来银子就能办事?”金日乐疑惑。 “那是当然,要不是大爷刚才塞了二两银子,你那么骂骂咧咧,他们怎会轻易善罢甘休?” 原来刚才曹继武趁人不注意时,暗中塞了小校银子。 金月生明白过来:“这么快就平息了,我说呢,原来是你背地里做了手脚。” 金日乐奇道:“区区二两银子,就把他们打发了?” 金月生回道:“师父从军时,一年连十两俸银都拿不到。” 有钱能使鬼推磨,二两银子,比小兵俩月的饷银还要多。金日乐愤愤不平,大骂恶奴。 三兄弟于是快步赶往停船之处。 傍晚的秦淮河,到处静悄悄的,三兄弟一路寻找,除了岸柳芦苇之外,四周空荡荡的,别说船了,连个人影都没有。 三兄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来来回回,找了半天,什么也没发现。这下可惨了,出门在外,没钱可是寸步难行。三兄弟顿时陷入了困境之中。 第52章屋漏偏逢连夜雨 原来贼人趁三兄弟尾追红杏之时,暗中连船带行李,一并偷跑了。这下完了,三兄弟除了光身,什么都没有了。金日乐一屁股瘫在地上,垂头丧气,曹继武也无可奈何。 三兄弟连忙上翻下摸:金日乐身上仅剩四只毒镖;金月生身上六只镖,其中两只带毒。曹继武身上一支竹笛,一支无毒镖,两包蛇毒和一封信。他们将各自的东西全拿出来,一分钱也没有,三兄弟顿时傻了眼。 一个铜子难倒汉,这年头,没钱寸步难行。三兄弟肚子早饿了,二金眼巴巴地望着曹继武。 清军刚占领南直隶不久,当下的南京城,乃是纷乱之地。各种势力盘根错节,暗流涌动。保护好自身,才是第一要务。 曹继武将柳叶镖重新分配,叮嘱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毒镖!” 二金点头。 三兄弟要去寻街串巷找饭吃,金月生忽然提醒道:“师父这封信,不能呆在身上了,得找个地方藏起来。” 如今南直隶虽然是大清的,但绝大多数人是汉人。对汉人来说,洪承畴罪大恶极,凡是和他有关的事,决不能让外人知道。三兄弟如今落魄,不知前路在何方,信放在身上,自然不保险了。 金日乐忽然叫道:“不如藏到大嫂家门口?” 金月生喜道:“有道理,那是师兄魂牵梦绕的地方!” 曹继武捶了金月生一下。金日乐抓了信就跑,曹继武二人急忙追来。 到了经略使府后门,金日乐忽然没头没脑地问道:“哎,大师兄,这红杏会不会是洪承畴的女人?” 金月生笑了,敲了金日乐的脑壳:“没听翠莲喊她小姐吗?如果是洪承畴的老婆,她应该叫夫人才对。” 金日乐若有所悟:“照你这么说,她就是洪承畴的鬼女儿了!” “十有八九。” 红杏天仙一般,金日乐有些不满:“洪承畴这个混蛋,怎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大嫂?” 金月生哈哈大笑:“俗话说的好,这丑父出美女嘛!” “什么俗话,乱扯犊子!三爷怎么没听过?” “连大名鼎鼎的庄妃,都愿意以身相许,二爷看他洪承畴,至少不是什么丑八怪。” “你这才像人话,假若洪承畴像猪一样,那多尔衮搂了庄妃,不知会有多么揪心!” …… 作为蒙古女人,不像汉人这么老套。庄妃有不少风流韵事,二金聊得开心,曹继武也在一边直乐。 金月生笑道:“瞧洪承畴那鬼女儿,有模有样又有才,洪承畴至少不是块馊豆腐。” 金日乐忽然疑惑道:“你说这大嫂,会不会是庄妃生的?” 金月生闻言,低头想了想,点头道:“从时间上来说,有这个可能。” 金日乐似有所悟:“同样是汉人,这祖大寿投了大清,连个屁都不曾放。他洪承畴为何如此卖力?原来美人的力量,还真是无比强大!” 金月生笑了:“就是如此,看来当今世上,这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家伙,不止吴三桂和多尔衮两位。” 金日乐又突发奇问:“依你看来,黄台机,多尔衮和洪承畴三人公平竞争,谁最终能赢得庄妃的芳心?” “当然是洪承畴了。”金月生不假思索地回道,“洪承畴才高八斗,而皇太极和多尔衮,却是两个不折不扣的粗人。就像咱们三个,人家大嫂早看上师兄了。所以咱俩即使头撞南墙,也没有用的。” “撞南墙多疼?挖墙脚多爽,反正她红杏爱出墙!” “师兄的脸都绿了!” 二金狂笑不止。 曹继武心里虽然爱着红杏,但二金经常拿自己开涮。见他们瞎闹腾,曹继武怕自己说话,被他们纠缠不清,取笑不止,所以一直都忍着没插嘴。 见曹继武只是傻笑,并不答话,金月生故意捅了他一下。 金日乐瞅了曹继武神色,打趣道:“啊!心里有了嫂子,想把兄弟扔一旁了?” “大爷倒是真想,把你们两个混蛋,扔的远远的!” 曹继武终于有反应了,踢了金日乐一脚。二金大笑不止。 金月生叹道:“师兄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喊要娶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做老婆。可想而知,大嫂有多‘高兴’。可她身边只有一些酒囊饭袋充场面,回家还得从后门入。想这洪承畴,定是不想让人知道,他还有个鬼女儿。我想师兄,早就想到这一点了。” “你什么时候见大师兄蠢过?”金日乐嚷嚷道,“他那叫什么大智若愚,大巧若拙。你瞧他勾搭人家那两下子,不是音律,就是诗文,把人家搞的魂不守舍的。这时突然送来一盒爱情胭脂,但由于人家神魂颠倒,不小心让三爷占了便宜。你瞧大师兄这眼神……” 没等金日乐说完,曹继武再也忍不住了,要揍金日乐。金日乐眼尖,连忙拿金月生当挡箭牌。曹继武正气着呢,不管是谁,逮住就打。金月生大声喊冤枉。三兄弟顿时滚在一起,闹腾不止。 过了好大一会儿,三兄弟缓过劲来。闹腾事小,把信好好藏起来,才是正事。 曹继武仔细相好了位置。于是金日乐踩了曹继武双肩,金月生在一旁扶持。在靠近后门的一颗梧桐旁边,金日乐一手扒着围墙顶端,一手揭下一片瓦来,并将信小心折好,塞进了缝隙。 金日乐磨叽半天,曹继武急催。然而金日乐一点也不着急,慢慢将瓦片重新放回,又踮脚抬头朝院子里瞅。他忽然隐约瞥见一个人影。然而此时曹继武却大叫:“你在磨叽什么?” “别忙,三爷瞧瞧大嫂,到底在干什么。” 金日乐双手扒着墙头,仍不忘打趣。曹继武气歪了鼻子,急忙蹲身。幸亏金月生扶着,要不然,金日乐非跌个跟头不可。 金日乐大为不满:“你干什么呢?拉屎也不打声招呼!” 等把金日乐放下,曹继武站起身来,就要揍金日乐。金日乐多乖巧,早逃了。 金月生在后面急喊:“师兄,咱们现在去哪里?” 曹继武一边狂追金日乐,一边没好气地回道:“大爷怎么知道,走哪算哪吧!” …… 三兄弟漫无目的追逐了大半个时辰,夜也深了。二金又累又饿,实在走不动了,金日乐瘫在地上叫道:“大师兄,三爷饿了,快找吃的!” 金月生也叫道:“师兄,二爷也饿了!” 曹继武白了他们一眼:“大爷也饿着呢。” 金日乐嘟囔道:“谁让你是大师兄呢!” 曹继武唾道:“这是什么歪理?又是这一套,今天不管用了!” “管他歪理直理,快找东西吃!” 危难之时,大师兄自然是靠山,二金没有饭吃,只管缠着曹继武闹腾。 此时月光皎洁,夫子庙周围,游人依旧很多。道路两旁,有许多衣衫褴褛的乞丐,拿了破碗,跪在两旁,向来来往往的游人要饭吃。 曹继武看见他们可怜兮兮的样子,叹道:“难不成,咱们要像他们一样,流落街头?” 二金大惊失色:“不至于吧!” 这时街上,几辆马车忽然飞快地驶来,行人纷纷退让。三兄弟也忙闪在一边。只见那满脸胡子的车夫,甚是嚣张,时不时拿鞭子抽一下两边人群。要是往常,三兄弟定会上前教训他一番。但此时的三兄弟,却像挨了霜的茄子,浑身无力。 马车过后,人群纷纷谩骂:“该死的鞑子!” “狗日的鞑子!” …… 原来乘车的是位满洲贵族,人们铺天盖地的骂声。二金浑身不舒服,然而肚子不争气,对人群的激愤,无可奈何。 恰在这时,一个一条胳膊的老乞丐,端着破碗,凑了过来,他操着一口浓重的口音,冲三兄弟嚷道:“瓜怂,你们为何不骂?” “瓜怂?什么意思?” 老乞丐的破碗,照着金日乐的脑壳就是一下:“就是锤子货,别人全都在大骂鞑子,你们三个,是鞑子的干儿子不成?” 金日乐捂着脑壳,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于是指了指肚子。 那独臂老乞丐顿时明白了,满脸的泥垢,瞬间变成了别样的灿烂:“这好办,我这有点吃的,只要你骂了狗鞑子,就给你吃。” 独臂老乞丐的破碗,立即伸到了金日乐面前。一股浓重的闷馊味,扑鼻而来,金日乐连忙扭头。他想吐,但肚子里实在没东西可吐。 金日乐脸色极为难看,独臂老乞丐笑了:“你这瓜怂,原来刚沦为乞丐。这不要紧,以后习惯就好了。” 老乞丐又将馊饭凑到金月生嘴边。金月生满面的痛苦,无法用语言形容。然而老乞丐的馊饭,始终不离金月生嘴边。金月生要吐,肚子里同样没有东西可吐。 见老乞丐逗金月生,曹继武和金日乐想大笑,但也没有多少力气了。旁边两个乞丐见状,也如法炮制,弄得曹继武和金日乐也苦不堪言。 一个身长九尺,铁肩柱腰,快要饿成鬼杆的壮年乞丐,操着北直隶口音,挑逗曹继武:“只要骂声狗鞑子,我答应找饭让你吃饱。” 脏兮兮的破碗,爬满苍蝇的臭饭,曹继武被弄得恶心至极。然而此时曹继武虽饿,但心里很清楚:这家伙的话不能信,他自己都皮包骨头,即使有饭,也定是馊饭。 曹继武不屑精神胜利法,于是皱着眉头叫道:“背地里骂人家,算什么好汉?” 大杆汉很不高兴:“你这个南蛮,嘴巴倒是寻常的溜。俺们是无力对抗,背后骂他两句,还不行吗?” “三爷是女真人!” 金日乐实在忍不住臭饭的味道,叫了出来。 “二爷也是!” 金月生实在不愿意骂自己人,也跟着亮出身份。 一石激起千层浪,二金这一下子,可捅了大篓子。此时此刻,大清横扫华夏,二金竟然和大清是一伙的,这还得了!曹继武一见形势不对,暗暗捉镖。 一众乞丐纷纷围了过来,抡起脏兮兮的铁拳,要将二金揍扁。 “且慢!” 独臂老乞丐突然大叫一声,众乞丐不明所以。 “老渣皮也是个女真。” 老乞丐面无表情,众人闻言,愣了一会儿,好像明白了什么,纷纷放下了拳头。 二金乌鬓漆发,筋健骨强的一副好身板,但浑身泥水,脸上还挂着胭脂,透着一股香粉的味道,样子相当的滑稽。 老乞丐生气地骂道:“你们两个瓜怂,蛮不蛮,虏不虏的。一定是早些年头,从辽东哪旮旯逃来的。浑球败光了家境,想贴清狗的屁股。你可知清狗向来不是人,瞧你们俩这熊样,毛都不剃,当了乞丐还涂粉,清狗若是见了,至少给你们几鞭子!” 二金江南口音夹着些许辽东腔,老乞丐把他们当成了落魄的富家子弟。 被骂的狗血喷头,肚子咕咕叫的二金,愣头愣脑地不知所以然,曹继武大笑不止。 见三兄弟半天没有反应,老乞丐怒了:“你们三个挨球货,到底骂不骂?” 曹继武其实早想骂,但顾忌二金的感受,于是使劲给二金使眼色。但二金身为女真人,怎能背地里骂自己人呢?任凭曹继武眨眼睛,就是无动于衷。 眼看僵持不是办法,二金想跑,但一群脏兮兮的乞丐,立即堵住了去路。 二金于是捉镖在手,准备强行突围。 曹继武见状,连忙使眼色,面朝天空,漫不经心地叫道:“一把刀难削许多瓜,寡不敌众啊!” 镖法在于取巧,众乞丐人数太多。二金听了曹继武的话,忙把镖收了。 恰在此时,忽然感觉到一双大手,抓了自己的腰带,曹继武待要反抗,却被瞬间绊翻在地。二金也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捆成了粽子。 一是饿了,二乃被众乞丐分散了注意力,三被馊饭弄得恶心,三兄弟因此冷不防被捉了。 “什么人?背后下手,算什么英雄?” 曹继武察言观色,早知道周围的乞丐,其实是一群菜货。偷袭三兄弟的人,手法极快,武功极高。曹继武回头定眼看时,原来是一个七十多岁的干瘦老头。 这老头从三兄弟身上掏出镖来,一一闻了闻,操着北直隶口音喃喃道:“五支无毒,其余都涂了蛇毒。蒜头玩意,念你们刚才拿的是无毒镖,旨在不伤人命。看在此等份上,就饶你们一命吧!” 原来二金捉镖,早被老者看见了。 独臂老乞丐向众乞丐一招手:“来呀,把这个三个瓜怂,弄到老渣皮那,再饿个两三天,就不铁嘴硬了!” 众乞丐一通嚷动,不管三七二十一,捉脚掂背,像揪死猪一样,把三兄弟抬了去。 被捆的滋味很不好受,金日乐骂骂咧咧:“真倒霉,浑犊子玩意的,背后下黑手,不是人!” 金月生也骂:“哪旮旯蹦出的耍熊犊子,是哪个虎哨子玩意背后瞎整,快给老子解开!” 背后偷袭他们的干瘦老汉,这时捡了根树枝,戳了狗屎,在二金面前晃来晃去。二金连连扭头避让,表情无法形容的难看。 “你们两个蒜头,再骂骂咧咧的,让你们尝尝狗屎的味道!” 众乞丐大笑不止,曹继武也忍不住笑了。 见曹继武发笑,金日乐很不满:“瞧你那熊样,还有脸笑我们!” “真看不出来,你们两个家伙,辽东骂人话,还挺溜。” 金月生气恼:“怪不得他们骂你南蛮,关键时刻,忘恩负义!” 曹继武摇头无奈道:“你们两个家伙,就是嘴硬,大爷要不是随着你们,早跑了。” …… 三兄弟吵吵嚷嚷,被众乞丐抬到一个破铁匠铺来。 一个面庞红的像烧铁一样的老汉,迈着四方步,拿眼瞅了瞅三兄弟,眯起嘲笑的眼角,挖苦道:“这么快就咬起来了,可喜可贺啊!” 曹继武很不高兴:“你个老瓠瓜蛋子,爱死哪死哪去,老子烦着呢,快滚!” 红脸老汉闻言,从干瘦老汉手里,把带屎的树枝拿了过来。曹继武连连扭脸,左闪右避,样子说不出的难看。 二金大笑,跟着起哄:“对对对,让他也尝尝狗屎!” “你们两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无耻小人,落井下石!” “到底还是咬起来了!” 红脸老汉哈哈大笑。二金很不高兴,开口就要骂。红脸老汉看了出来,迅速把狗屎移了过来。 二金连连左闪右避,红脸老汉骂道:“你们三个鳖孙,再瞎胡球叽叽歪歪,就让你们天天吃狗屎!” 三兄弟再也不敢开口讲话。 干瘦老汉捏了捏金日乐的肩膀,捶了金月生的屁股,对红脸老汉笑道:“老渣皮,咱答应给你弄来三个跑腿的,结果整个应天府差不多跑了遍,也没找到合适的。你瞧这三个蒜头,年轻结实,一看就是山窝里跑出来的,有的是力气,满意不?” 红脸老汉直摇头:“一个南蛮,刁钻溜滑。两个虏不虏,蛮不蛮的鳖孙,傻里傻气的,也不是什么老实玩意。你老铁蛋从来就没干过靠谱的事!” 打铁首先要卖力气,众乞丐饿的不成人形,不堪大用。铁匠铺缺人手,干瘦老汉看上了三兄弟的身板,要送给红脸老汉当苦力。三兄弟自然大为气恼。 曹继武忍不住骂道:“两个老瓠瓜蛋子,一个老渣皮,一个老铁蛋……” 红脸老汉把屎棍子又移到了过来,曹继武连忙闭了嘴。二金待要骂时,红脸老汉瞪了他们一眼。害怕屎棍子又来,二金连忙把嘴里的脏话,给生生咽了下去。 干瘦老汉敲了曹继武的脑壳,捏了捏背上腱肉,相当满意:“这南蛮还算结实,老渣皮,你就将就将就吧,这兵荒马乱的,哪里去找结实有力的北方汉子?瘸子里面挑将军,这三个蒜头,也算凑合。我还有事,先走了。” “这镖有毒,小心点!” 干瘦老汉将镖扔给了红脸老汉,提醒一声,转身而去。 第53章土地庙 柳叶镖约莫五寸余,小巧精致,尖端如针,镖身狭长,两边开刃,锋利犹如纸薄。 原来三个鳖孙还是行货!红脸老汉暗赞一声。 然而为了对付猪婆龙,几只镖都被涂了蛇毒。红脸老汉直皱眉,仔细端详柳叶镖。这是普空给三兄弟特意打造的,然而却被他扔进了熔铁炉里。 金日乐大叫:“我的镖,你个老犊……” 红脸老汉的屎棍子又移了过来,金日乐连忙闭了嘴。有屎棍子威胁,曹继武和金月生再不敢张嘴说话。 红脸老汉对大杆汉叫道:“万里哼,这三个鳖孙竟然有毒镖,定不是什么好鸟。交给你们了,好好给我管教管教。” 大杆汉很高兴:“老渣皮你放心,我们办事,保管叫你满意!” 金日乐忽然对金月生和曹继武笑道:“你们见过这么瘦的猪吗?” 金月生摇头,曹继武笑道:“我见过的都是肥头大耳,浑身圆球似的,从没见过干成麻杆的!” 三兄弟大笑。 大杆汉见他们取笑自己,忙拿了屎棍子来,三兄弟又连忙闭了嘴。 红脸老汉摇了摇头,指了指金日乐和曹继武说道:“这两个鳖孙,一个老末,刁滑无赖。一个老大,满肚子坏水,多加管教。至于中间这个,看似笨头笨脑,也是个又奸又滑的主。好好整治整治,叫他们知道咱们干将铺的规矩。” 大杆汉和众乞丐大笑不止,三兄弟心里却大骂不止。 原来这破烂不堪的铁匠铺,竟然拿干将做名号。旁边紧靠着一座,同样破烂不堪的土地庙,那是众乞丐栖身的地方。 大杆汉带着几个不成人形的乞丐,把三兄弟拖到了破庙里,三下五除二,将他们绑在了三根柱子上。 众乞丐弄了一口大锅,把馊饭、烂菜叶等等,能吃的不能吃的,都一股脑倒进去,生起火来。不大一会儿,杂货烂菜大锅炖,就被烧熟了。 独臂老乞丐首先舀了一碗,伸到曹继武嘴边,拿双半截破筷子,来喂曹继武:“瓜娃子,你们是客,你们先来!” 馊味夹着腐烂菜味,带着热气扑鼻而来,曹继武哪里吃过这样的饭? 见他使劲屏嘴躲闪。老乞丐骂了一句,转身去喂二金,二金也痛苦不堪。 独臂老乞丐不高兴了:“你们三个瓜怂,南京城的朱洪武,当年还吃不上这饭哩!” 大杆汉笑道:“老锤子,甭理他们,咱们吃了饭,设个发儿,保管明日他们会服服帖帖。” 独臂老乞丐喃喃道:“三个挨球货,你们下手悠着点。” 大杆汉笑道:“老渣皮的人,我们怎敢怠慢?放心好了!” 三兄弟面面相觑,心中叫苦不迭,不知道这群叫花子吃完饭,会用什么法子整他们。 客人不吃,主人就不客气了。十几个乞丐纷纷去舀饭,不大一会儿功夫,就剩下了小半锅。 “你们够了么?” 大杆汉向众乞丐喊了一声,众叫花子纷纷答应一声。大杆汉不再谦让,就着大锅吃将起来。不大一会儿,大杆汉将半锅馊饭,连刮带舔吃了个干干净净。三兄弟看得惊呆了。 曹继武叹道:“壮哉!好个万里哼!” 金日乐瞪大眼睛:“我的天!这家伙的饭量,真和神江龙有的一拼!” 大杆汉见他们大呼小叫的,愣道:“什么神江龙?老子李大杆。” 一个山东口音的汉子说道:“咱们该睡了,为了防止这三个棒子大呼小叫,影响咱们睡觉,咱们得做点手脚。” 一个操着山西口音的家伙叫嚷:“山东棒子说的对,咱们是该想点办法,要不然,今夜别想睡了。” “有了!”大杆汉忽然想出个坏主意,“俺听说南蛮有个卧薪尝胆的家伙,咱们不如给他们一人吊一堆狗屎,让他们仨缅怀缅怀祖先!” 众乞丐大喜,纷纷表示赞同。 “卧薪尝胆,是苦胆,不是狗屎!” “对对对,是胆,不是屎!” 二金连连哇哇大叫,然而众乞丐根本不理会他们。他们拿小木棍支了三个十字兜,放了狗屎,又在三兄弟头顶各绑了个支架,把狗屎吊在面前三寸之处。 山东乞丐一边摆弄狗屎,一边笑嘻嘻的提醒道:“小心了,很容易掉嘴里的!” 大杆汉也来调侃:“南蛮之地,古有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今有卧薪闻香,三个好汉都来帮!” 众乞丐哈哈大笑,高高兴兴睡觉去了。 狗屎兜子离嘴太近,不断地晃悠,三兄弟都不敢张嘴,痛苦的表情,无法用语言形容。就这样,众乞丐美美地睡了一夜,三兄弟却享受了一夜的卧薪闻香。 第二天一大早,众乞丐讨完饭,又在破庙里相聚。红脸老汉掂了一块不知哪里搞来的猪肉,也来凑热闹。 许久没闻过肉香的乞丐们,自然大喜,山东乞丐忙将猪肉剁得粉碎,搅进了大锅里。 不大一会儿,大锅里热气腾腾,馊味、腐味、臭味和香味,夹杂在一起大杂烩。大杆汉找了一张断了腿的破椅子。红脸老汉也不客气,扶着柱子坐了下来。 独臂老乞丐上前提醒道:“老渣皮,想好没?这三个瓜怂溜滑,真要收?” 老渣皮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山东乞丐叫道:“这三个家伙并不可靠啊!” 山西乞丐也附和:“是啊,山东棒子说的有理,这三个浑球,镖上带毒,可不是好鸟。所以老渣皮,你可别糊球麻差!” “棒子娘娘你们别瞎喳叽,老渣皮的事,用不着你们闲操心!” 大杆汉冲着二人大声叫嚷。众乞丐纷纷看着红脸老汉。 红脸老汉一手抱住柱子,稳住屁股下面的破椅子,叹了口气:“师父收我时,也觉得不可靠。咱时日不多了,没法再折腾了!” 众乞丐见红脸老汉下了决心,不再多说,大杆汉、山东乞丐和山西乞丐三人,把三兄弟面前的狗屎移开。 三兄弟闻了一夜的狗屎,现在是又困又饿又渴又乏,什么知觉也没有了。 山西乞丐冲着三人嘻嘻笑道:“操儿八蛋玩意,真交了狗屎好运,快拜了老渣皮为师,免得挨饿。” 曹继武闻言,顿时激灵了起来:“滚你个瓠瓜脑袋!” 这家伙竟然还不老实!大杆汉急忙把狗屎又移了过来,曹继武连忙闭了嘴。二金见状,不敢再嚼舌头了。 山西乞丐大叫:“愿不愿拜师?” 三兄弟都不说话。那一脸脸的瘪茄子,当然是不愿意了。对方一个不中用的老头,连来路都不知道,拜师那么重要的事,怎能说拜就拜了? 大杆汉大笑:“好啊,嘴还很铁。棒子、娘娘快过来,掰开嘴,咱塞点狗屎试试。” 山东乞丐和山西乞丐皆是一脸的乐呵呵,一个摁了脑袋,一个扯了下巴,强行掰开了曹继武的嘴。 大杆汉要将狗屎塞来,曹继武连忙大叫:“愿意,愿意!” 山东乞丐笑着大叫:“愿意干什么?快说。” 狗屎离开了,曹继武像霜打得茄子,又闭嘴不说了。 大杆汉又将狗屎弄了过来,曹继武忙小声道:“愿意拜师!” “听不见。大声点!” 山西乞丐笑着大叫一声,接着大杆汉的狗屎又来了,曹继武连忙大叫:“愿意拜师,愿意拜师!” 二金见曹继武那副熊样,不敢抵抗,都乖乖地大声答应了。 众乞丐全笑翻了。 大杆汉三人帮三兄弟松了绑,三兄弟一下子瘫倒在地。 山东乞丐大叫:“别磨叽,快拜师,拜完了好开饭!” 三兄弟磨磨蹭蹭,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不情愿。大杆汉又把狗屎拿来。三兄弟不敢再耍滑,连忙向红脸老汉磕了一个头。 山东乞丐大叫:“拜师要三叩九拜。” 山西乞丐也道:“快点,再磨叽耍滑,要不再来一次卧薪闻香?” 三兄弟闻言,心中不住地大骂,不得不对着红脸老汉,行三叩九拜拜师大礼。 “嗨!师父还没问话,就敢起来?” 金日乐就要爬起来,大杆汉忽然大叫一声,三兄弟只好又跪了下去。 红脸老汉捋了捋凌乱不堪的胡须,点了点头,还算满意:“叫啥名?” “金日乐。” “金月生。” “曹继武。” 老渣皮皱眉:“姓曹?” 大杆汉疑惑:“怎么了?” 红脸老汉揪了一撮乱须,摇头叹道:“倒霉,白脸曹操的后代!” 众乞丐哈哈大笑。 大杆汉肚量大,早饿了,大叫道:“老渣皮你就将就吧,管他白脸黑脸,有徒弟就妥了,开饭了。” 独臂老乞丐先舀了三碗饭,在里面洒了细粉,用破筷子搅了搅。一众乞丐,全绷着脸,强忍着笑。山东乞丐和山西乞丐将饭给三兄弟端来了。 满嘴一夜的狗屎味,此时又饥又渴的,哪里还管饭馊不馊,三个家伙端起碗来,狼吞虎咽,几乎瞬间吃了个干净。 独臂老乞丐摇头笑了:“吃完自己舀去。” 三兄弟每人又舀了一大碗,众乞丐不再谦让,纷纷去舀饭。大杆汉仍旧就着大锅吃了起来。 在三兄弟的一生中,可口的馊饭,第一次如此的香甜,每人连吃了六大碗。曹继武放下碗,打了个饱嗝,舒舒服服地拍了拍肚皮。 趁众乞丐吃饭的空当,金日乐偷偷凑了过来,小声耳语道:“大师兄,咱们溜吧?” 曹继武犹豫道:“咱们拜了师的。” 金月生小声唾道:“放你狗屁,那叫拜师?” 曹继武叹道:“刚才那几下,比给师父磕的头都要多!” 金日乐小声笑道:“大师兄,你是不是被狗屎给熏傻了?哪有被逼着拜师的?” 曹继武想了想,点点头,小声道:“有理,咱们溜!” 第54章干将铺 狗屎味可不怎么好受,三兄弟趁众乞丐不留神,悄悄溜出了破庙。阴沟里翻船,三兄弟被整的无法形容的惨兮兮,哪里有心思去报仇?出了破庙,三兄弟的念头急促地启动双脚,发了疯似的狂奔,趁早远离这个鬼地方。 然而刚跑了两三步,曹继武忽然捂住肚子。 “不好,我肚子疼!” 曹继武一道烟钻进草丛中,拉起稀来。 “师兄真是个菜货,关键时刻真拉稀!” 金月生忍不住笑了,转过头,金日乐竟然也往草丛中钻。正在纳闷的金月生,肚子里忽然一阵燥热狂窜,咕噜咕噜之声乱响。两边的草丛被老大和老三占了,老二实在忍不住了,就近和老三挤在了一块。 此时破庙里,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狂笑。原来这帮乞丐,早就在后面瞧着呢! 过了好大一会儿,三兄弟提了裤子,一一从草丛中钻了出来,狼狈地瘫在了地上。 金月生哼哼唧唧地骂道:“这帮瘪犊子玩意,在饭里做了手脚!” “这帮哨子玩意,真不是东西!”金日乐也骂了一句,转头抱怨曹继武,“狗日的大师兄,你深知医理,怎么没发觉?” 曹继武没说话。 金月生回道:“别提了,满嘴都是狗屎味,哪能闻得出?” 金日乐又骂道:“找机会非教训教训他们不可,这帮浑犊子玩意!” 曹继武叹道:“这帮瓠子头,给咱们下了巴豆,三天之内是走不了。不如呆在这里,看看他们是干什么的。” 金日乐奇道:“他们不是叫花子吗?” “表面上是。” “什么意思?” “他们以前都是大明朝的士卒。” “你怎么知道?” “他们虎口都有光滑的老茧。” 二金不解,金月生道:“老农虎口也有老茧。” “那不一样,老农干农活,都是悠着力气使,老茧薄而粗糙。只有你死我活的士卒,才会拼尽全力砍杀,老茧厚而光滑,多年都不会消失。” 二金想了想,认为有道理。 金日乐疑惑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万年寺里,只有师父一个人有这种老茧。观察他们的细微动作,大爷断定,他们原本是一群精锐。故而如今虽然流落成乞丐,仍然能够存活。” 曹继武打定了主意,爬起来往破庙里走,二金也连忙爬起来跟上。 三个家伙歪歪扭扭地走了进来,众乞丐又狂笑不止。 大杆汉把大锅推了过来:“这里还有点,要不要吃?” 三兄弟不客气了,拿了破碗舀了就吃。一夜的卧薪闻香,果然凑效了。见他们把锅底吃完了,众乞丐又大笑不止。 过了一会儿,三兄弟跟着红脸老汉,出了破庙,来到一处破草棚子下。 红脸老汉指着一座大炉子道:“看着,我把火点旺。” 红脸老汉又是填柴,又是拉风箱,忙活了大约一刻钟,终于把炉火烧旺。原来红脸老汉在给三兄弟做示范烧火。 三兄弟都很聪明,虽然没吃饱饭,但身板底子厚实,一一试着鼓捣了一会儿,摸了个五六分熟。 红脸老汉很满意,指着炉上一块半红不红的铁块,吩咐道:“半月之内,把这块铁,打成像树叶一样的薄片。” 牛头大的一块铁砣,一两百斤重,三兄弟定眼一瞧,顿时蔫了。 红脸老汉拿出三把锄头,扛在肩上,叮嘱道:“我去送锄头,不准偷懒。” 打铁可是个卖力气的活,金日乐忙问:“在哪吃饭?” “刚才在哪吃,以后还在哪。” 红脸老汉头也不回地走了。等他走远了,二金顿时瘫坐在地上。 有谁情愿卖苦力?二金又串唆曹继武逃跑。 这是一处破烂的铁匠铺,周围全是荒草乱树。不远处的一段河流,也满满的芦苇野草,和野蛮生长的柳树。四周一片凄凉的荒芜,跑都没地方跑。 仔细瞧了瞧周围的环境,曹继武二话没说,就将牛头大铁搬到砧板上。 二金大为抱怨,金日乐叫道:“大师兄,你脑袋被驴踢了?真在这卖苦力啊?” “你们瞧瞧头上是什么?” 二金急抬头,只见一杆破烂不堪的旗子,迎风乱摆。 金月生嘟囔道:“不就一只破旗子吗?” “上面什么字?” 满是破洞破条子的旗子,金月生趁着风势,仔细瞧了瞧,叫道:“干将铺。” 金日乐急忙催促道:“有什么不对么?大师兄,你就别卖了,快说你是怎么想的。” “这是个铁匠铺,刚才老渣皮送了锄头,说明他现在给农夫打制农具。他既然和那帮乞丐相熟,说明他也是个当兵的。军营里打铁的手艺,一定是铸造兵器的。干将是古时候有名的铸剑师,他敢拿干将打旗子,说明他铸造兵器的本领不一般。他收了咱们做徒弟,就会把手艺传给咱们。他很着急,据我观察,他脸色泛青光,此乃肝蛊之毒,无药可救,将不久于人世。” 金日乐叫道:“你说的都有道理,只是最后一句不对,他的脸比这块烧铁还红。” “那是因长时间火烤的原因,脸上泛青光,你们不懂医理,也看不出来。” 二金确实不大懂医理,金日乐对曹继武的话将信将疑,金月生道:“师兄说的有理,难道咱们真要留在这?” 曹继武道:“如今咱们是丧家之犬,本来也没地方可去。在此咱们学会了铸造兵器,何乐而不为呢?” 有本领学,总比瞎晃悠要强,金月生于是抡起了铁锤。金日乐不想吃馊饭,不太情愿留下,然而两位师兄决定留下来,他也没有地方去,只好拿了一把大油锤,跟着抡了起来。 …… 呯呯当当,抡了一天的大锤,三兄弟累的直不起腰来。 金日乐瘫在地上大声抱怨:“什么狗屁烂活,比练武还累!” 众乞丐哈哈大笑。 金日乐不高兴:“你们这帮懒货,去要饭也不去打铁挣饭吃,真是无可救药!” 山西乞丐一脸笑嘻嘻:“俺们要学,可老渣皮要得教才行。再说了,说好了的,有饭一起吃,谁还去卖那个力气。” 金日乐抓了一把草砸向山西乞丐,唾道:“你个娘娘腔,说话好没道理!” “哎,他本就是娘娘嘛!” 众人哈哈大笑。 大杆汉伸手刮了金日乐的鼻子,笑道:“小蛮杂,老渣皮收你做徒弟,那是你狗屎运的福分。像俺们这号人,即便踩了狗屎,人家老渣皮也懒得搭理。” “你个吃货,谁是小蛮杂?” 山东乞丐笑嘻嘻地指着金月生:“他是大蛮杂,你当然是小蛮杂了。” 娘娘大叫:“棒子说的对!” 金月生很生气,指着他们骂道:“你们一个猪,一个娘娘,一个棒子,还有老锤子,还有一帮瘪犊子玩意,一个比一个坏!” 一个操着关中口音年轻乞丐叫道:“大蛮杂不高兴了,他这话倒是有些虏味!” 众人被逗乐,见曹继武不说话,娘娘骂道:“你这个南蛮,怎么连个屁也不放?” 曹继武累了一天,正躺着休息呢,被娘娘给踢了一脚,很不高兴,骂道:“你个娘娘蛋,赶快滚蛋。和你们这帮北虏,老子没什么好说的!” 众人闹闹嚷嚷,耍了一夜。 三兄弟这才明白:这帮人,原来都是大明兵部尚书卢象升的部下。当年卢象升被太监高起潜暗算,力战殉国。卢象升一死,主心骨没了,他苦心孤诣的天雄军,顿时溃散。这帮溃兵四处漂泊,寻找栖身之处。落难到这南京时,原本一百多人,如今只剩下十三个人。 由于共经生死,他们情同手足。当年军中烦闷,没有什么可以消遣的,因此他们喜欢称呼外号相互耍乐。 关中独臂乞丐叫高进,原是骑兵把总,被八旗军砍折了一条手臂,成了废人,从此跟着红脸老汉打下手。年轻的那个关中汉子叫周成,原是一名骑卒。因为红脸老汉称关中人为关中锤子,大家也随着叫,高进被叫成老锤子,周成被叫成小锤子。 那位被喊成棒子的原来叫方国泰,山东登州府的。还有一位被喊成大头蒜的,叫单文德,山东青州府的。 山西那位被喊成娘娘的,名字叫良茂才,山西大同府的。还有一位被叫成刘半截的,名字叫刘保全,山西太原府的。这家伙当年做事,喜欢做一半留一半,要么头要么尾,因此被喊成半截。 年老打铁,被喊成老渣皮的那位红脸老汉,其实叫完保国,金国皇族完颜氏之后,开封府人氏。这人打造兵器,是个绝顶高手。然而他从未干过冲锋陷阵的事,因此被当时军中同乡喊成老渣皮,大家觉得好玩,也随着叫了。 完保国有个年轻的同乡,因为在分领军资时,老是骂军需官老鳖一,大家觉得有趣,反而把他喊成了老鳖一。这家伙其实名字叫章祥瑞,陈州人。 两个南直隶人,一个和卢象升是同乡,高个子鲁志高,这名字是后来卢象升给起的。参军的时候,这家伙用的小名叫鲁子,结果记册的北方军官口吃,把他给喊成了油子。大家觉得好笑,就跟着叫了起来。 个子矮的那个叫木长青,南直隶庐州府的。鲁志高个子高,身长八尺,膀大腰圆,被叫成了大油子,木长青个子相对矮些,被叫了小油子。 三个北直隶人,其中一个被叫成二愣子,原来叫冷化成,大名府的。一次太行山行军途中,遇上了冰雹,当地人叫做冷子,军中随口把他也叫成了冷子。不知是谁给开的头,把他给叫成了二愣子。 大杆汉本叫李文章,宛平县的,父亲是个秀才,希望他喜欢做文章,将来好考取功名。后来这家伙越长食量越大,常常吃不饱肚子,饿成了杆杆,因此自嘲为李大杆。因其饭量巨大,被人直接称为万年哼。 至于这个万里哼,实际上就是猪。皇帝姓朱,不让百姓瞎叫。老百姓怕招惹麻烦,把猪叫成了万里哼。 年老的那位叫长孙魁,涿州人,鲜卑后人。此人武艺高超,善使流星锤,锤形是两个铁瓜,被人称为老铁蛋。这人原是卢象升的贴身侍卫,卢象升殉国,他只身从八旗军包围中逃了出来。曹继武从他擒拿自己的手法判断,他至少是位一等一的高手。 长孙魁武艺高深,去了应天书局看家护院。老渣皮完保国开了铁匠铺。众人之中,只有他二人手艺在身,能挣点小钱。 完保国患了肝蛊,时日不多。打造兵器过于复杂,需要消耗大量体力和精力。这帮老兵油子,除了长孙魁和完保国之外,李文章识点文墨,其他人都是目不识丁,根本看不懂冶兵图纸。而且他们都饿成了树枝条,根本抡不起大锤。 因此完保国托长孙魁找徒弟,三兄弟误打误撞,被长孙魁抓了来。 二金的江南口音夹着辽东腔,因此被这帮混蛋喊成了大蛮杂和小蛮杂,曹继武却被叫成南蛮,或干脆被叫曹操。 乱世之中,生活更加的不易。靠着长孙魁微薄的薪银和完保国惨淡的生意,这帮混蛋食量太大,常常吃不饱肚子,只得结伴出去讨饭。 第55章流星锤 东南方的太阳,露出了半边笑脸,火红的朝霞满天飞,碧绿的钟山泛着金光。云推朝霞波浪起,风吹秦淮杨柳飘。鸟鸣婉转穿耳去,笛声清脆入心来。 凤求凰,才子佳人千古流传。秦娥萧史,腾云入仙万古传颂。自古英雄多磨难,从来佳人少凭栏。诚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云重山遥雾朦胧,愁坏了月下老人。问君何处寄相思,丹心红线,尽在凤鸣中。 “师兄,师兄,快醒醒,大师兄跑了!” 金日乐睁眼不见曹继武,急忙摇晃金月生。金月生正做好梦了,听金日乐大呼小叫的,连忙坐了起来,四处寻探,果然不见曹继武的人影。 金日乐抱怨道:“大师兄丢下咱们两个,自己跑了!” “别胡说,师兄不是这种人!” “谁胡说?你瞧,哪里有大师兄人影?” 他们两个这么一闹,大伙都被惊醒了。 金月生低头想了想,哈哈大笑。 众人疑惑,金日乐忙问:“你笑什么?” 金月生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又躺了下去,漫不经心地说道:“师兄定是找嫂子约会去了,再睡一会吧。” “人家还没答应做情人呢!”金日乐嘟囔道,“再说了,那么高的墙,他敢翻过去?” “师兄擅长什么?” “武功啊!”金日乐脱口而出。 “还有呢?”金月生追问。 “医术。”金日乐回答。 金月生无奈,坐起身来,敲了一下脑壳:“真笨!” 金日乐摸了摸后脑勺,忽然大悟,叫道:“大师兄这鬼头,定是用笛子传情去了!” 此时不过五更天,众人正迷迷糊糊地睡觉,被二金搅扰得不耐烦了,周成骂道:“这两个瓜怂,干什么呢?大早上的大呼小叫。” 良茂才也接着道:“什么笛声传情?操儿八蛋,做美梦了吧?” 单文德踢了良茂才一脚:“球玩意的,怎么不见曹操?” 木长青吃了一惊道:“么得,定是逃跑了!” 高进反驳道:“瞎说,量他个瓜怂能跑哪去?定是屙屎去了。睡觉吧!” 众人觉得有理,纷纷又躺了下去。 完保国没有躺下,把刚刚躺下的二金,又给踢了起来,骂道:“鳖孙的滑蛋货,快起来,干活了!” …… 一连过了一个多月,曹继武每天四更爬起,花半个时辰跑到红杏门前,吹一曲凤求凰,然后再跑回来打铁。曹继武有个情人,这事大家也慢慢知晓了。 因为洪承畴名声坏,身边的这些人,都是大明的士卒,所以曹继武去了哪里,三兄弟也没透漏半点风声。众人也懒得理会娘家人是谁,不过打趣是少不了的,曹继武也听之任之。 不过土地庙里天天吃馊饭,三兄弟却大为难受。尤其是调皮鬼金日乐,天天抱怨。曹继武借此打趣金日乐,而金日乐反过来拿红杏开玩笑。金月生则一会儿帮曹继武,一会儿帮金日乐,左右逢源。除了吃,日子过得也相当有趣。 完保国沉默寡言,三兄弟不习惯叫他师父,也随着大伙叫他老渣皮。由于早习惯了,完保国也不生气。这帮兵油子,都是北方过来逃难的。他们在南京城无依无靠,只能暂且栖身破土地庙。 完保国虽然手艺好,但干将铺太过偏僻,因此也难有顾客。没有生意,众人只得要饭。没有碳,打铁只得烧柴。然而烧柴打出的铁,质量并不过关,农夫自然也不愿意来了。没有具体的铁器可打,三兄弟只得把那块牛头铁块,打了卷,卷了再打。 打铁是个力气加技术活,干将铺缺的东西太多了,完保国也没法具体指导三兄弟。总之一句话,没有钱,什么事都办不成。金日乐受够了馊饭,天天向曹继武吵着要吃肉。 这天,三兄弟正在开玩笑嬉闹,忽然前方闹嚷起来。原来是一支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好不热闹。干将铺虽在秦淮河边,但远离繁华地段,极少有这么热闹的场面。 金日乐兴奋地叫道:“大师兄,咱们也去瞧一瞧吧?” 金月生打趣道:“有什么好瞧的?到时候嫂子过门,有你闹得!” “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不如现在先去瞧瞧。” 老是打牛头铁,实在无聊。曹继武也想去凑凑热闹,于是撂了大锤。 完保国很不高兴:“鳖孙,耍滑头。有本事挣钱来,有钱就能娶老婆,用不着天天瞎跑。没钱,老老实实打铁,瞎凑什么热闹?” 曹继武只得又抡起了大锤,二金也是一脸的不高兴。 不大一会,长孙魁回来了,没到跟前就高兴地大叫:“老渣皮,咱今天发薪了!” 三兄弟急忙凑过来。长孙魁在怀里摸索半天,终于小心翼翼地摸出了六钱银子,摊在完保国黑乎乎的手里:“掌柜的见咱尽心尽责,多给了一钱银子!” 金日乐伸头瞧了瞧,嘟囔道:“还不够三天吃的呢!” 完保国瞪了一眼:“三天饱饭吃,不错了!” 金日乐一脸的沮丧。 长孙魁久在应天书局护院,难得回来一次,他坐在长条凳一侧:“老渣皮,咱给你选的三个徒弟,如何?” “不怎么的,一个天天跑去偷人,一个天天吵吵嚷嚷,一个又天天叽叽歪歪,好让人心烦!” 长孙魁指了指完保国,笑道:“老渣皮,又在糊弄咱,吵吵嚷嚷,叽叽歪歪倒也是了,吃了馊饭去偷人的,还是第一次听说!” 完保国揣了银子:“爱信不信。” 金日乐一脸笑嘻嘻:“偷人倒是不至于,红豆长在心上,倒是真的。” 长孙魁不解:“何为长在心上?” 金月生笑了:“相思嘛!”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二金化用了古诗,长孙魁终于明白,哈哈大笑。 完保国叹道:“没钱,白搭!” 完保国嘴里,老是钱钱钱的,金日乐忍不住了,唾道:“要不是被你们暗算,我们才不在这鬼地方瞎混。凭我们的本领,到哪里也能捞他几个钱花。” 完保国摇头:“吵吵闹闹,又来了!” 长孙魁哈哈大笑。 金日乐不高兴,挖苦道:“笑什么笑?一个月才挣了六钱银子,咋球整的?看来本事也不怎么样。要是三爷,一个月至少比你多挣十倍。” 完保国和长孙魁这次全哈哈大笑。 长孙魁捋了乱须,摇头微笑:“乳臭未干,口出狂言。” 金日乐这下不答应了,顺手扯了条棍,指着长孙魁叫道:“有种过来试试!” 曹继武提醒金日乐:“老前辈手法高超,识相!” 堂堂武师,一个月才挣了六钱银子,金月生也看不起长孙魁。他也要为被偷袭的事出口气,于是挑拨道:“别听师兄胡说,他菜着呢!” 见金月生给自己打气,金日乐顿时信心爆棚,忙跳到空地上,单手挑衅:“来,来,来,三爷不下重手。看你年老,让你一棍!” 曹继武埋怨金月生道:“你这葫芦头,没事鼓捣什么?咱们三个一起上,估计也不是他对手。” “一个月才挣了六钱银子,还没一个大头兵挣得多呢!”金月生眼睛瞪得老大,“师兄,你的力气都用在打铁上了,抡锤还真抡成了锤子!” 长辈不会下重手,曹继武叹了口气,白了他一眼,不在搭理他。 金日乐都叫阵了,不接就没老脸了!长孙魁看着完保国。 完保国摇头道:“还要教他怎么做人,麻烦!” “即是你说了,咱就不藏了。” 长孙魁哈哈大笑,起身向前,从腰间拿出两个瓜锤来。 这是长孙魁的武器,左手五斤,右手六斤,中间一条一丈长的铁链。流星锤属于极为稀有的武器,非常难用。 只见长孙魁双手抓住瓜柄,缠了铁链,对金日乐道:“看好,咱就用这个招呼你,小心了!” 话音刚落,长孙魁左手一探,五斤瓜锤轻飘飘地砸了出去。金日乐见瓜势甚轻,不以为然,随手用棍格挡。 “啪”—— 一声脆响,飞瓜直接将棍拦腰砸断,金日乐大惊失色。 长孙魁这一锤,看似平常,实则隐去了重势,暗藏了内劲,非同小可。流星锤属于重器,格挡这下,本来就是个不合理的应对招式。 怕伤了完保国的宝贝徒弟,长孙魁前胸微含,双肩暗侧,左手抖链,轻轻将瓜收回。 金日乐得隙连忙跳开,很不服气:“怎么不打招呼就打?不算不算!” 长孙魁正要转身离开,听金日乐这么一叫,只得站定。 “好吧,你先进攻。” 长孙魁露了一手,单打独斗,金日乐知道打不过,不住地给金月生使眼色。然而金月生被刚才那一飞瓜给惊呆了,他知道不是对手,不想往前凑了。 曹继武小声笑道:“怂了吧!” 流星锤这玩意,极为罕见,三兄弟这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传说中的武器。金月生还真有点怵。 见金月生没动静,曹继武附耳道:“别傻了吧唧去挡,注意砸牛角,以智取胜。” 金月生闻言,连忙拿棍跳了过去。二金一左一右夹攻过来。 这小子本不敢来,怎么曹继武一咬耳朵,他就来了呢?长孙魁极为纳闷:估计是出了什么坏水。这三个家伙擅长使镖,暗器功夫了得,小心别着了道儿! 长孙魁打定主意,暗留了三分力气,先来试探。 三人走了四五个回合,长孙魁突然笑了:“原来是俞家棍!” 金日乐纠正道:“是李家棍。” 长孙魁一边躲闪一边笑道;“一样的。” 李家棍乃是泉州李良钦所创,后传俞大猷和云摩等人。俞大猷又将此棍法传遍了俞家军。后来俞家军北上抗虏,因此长城一线的边军,对俞家棍并不陌生。尤其是长孙魁这样的高手,对俞家棍更是了如指掌。 熟悉了对方的路数,长孙魁放开了手脚,铁链抖开金月生的棍,同时左手一探,又一飞瓜,流星赶月,砸向金日乐胸口。 这回金日乐学乖了,不拿棍来挡了,可这次瓜势太过凶猛,来不及躲开。 长孙魁料定了对方的棍势,刚才那一招流星赶月,以金日乐现在的功力,他是躲不过去的。如果这流星赶月真砸下去,非把胸口砸穿不可。 曹继武屏住了呼吸,完保国面无表情,金月生早被铁链挡住了,自顾不暇,金日乐胆水都快吐了。 第56章传艺干将铺 见金日乐难以闪避,长孙魁微微一笑,刚要收势流星赶月,突然,噗—— 一枚尖啸,地面突起,下路直奔丹田而来。 长孙魁吃了一惊,好在他暗留了三分气力,右手瓜及时飞了出去。 砰—— 一声巨响,石沫碎屑,四处飞溅。 原来是金月生,危难之时,脚起砸牛角,金日乐趁此良机,连忙跳开。 金月生知道厉害,也急忙撤了一丈多远。 曹继武和完保国连连鼓掌叫好。 见他们跳开了,长孙魁也不追赶,收了流星锤,哈哈大笑。 金月生刚才那一脚,地面突起,极为隐秘和突然,长孙魁是第一次见识。要不是他暗中留有三分气力,恐怕会吃暗亏,于是连连赞道: “高,实在是高!” 长孙魁以一敌二,占尽上风,二金这下心悦诚服。 金日乐赞道:“我本以为,老前辈的锤中看不中用,原来是这么厉害!” 众人大笑。 金月生不解:“老前辈武艺这么高,一个月为什么只拿五钱银子?” 金日乐也附和:“是啊是啊,那应天书局也太小家子气了,不如换一家识货的主顾!” 长孙魁捻须,颇似神秘地说道:“猜猜!” 二金猜不出所以然,一齐望着曹继武。 曹继武托腮想了一下,忽然笑了:“定是老前辈隐藏了实力,应天书局那帮葫芦头,以为老前辈武艺平平,所以给的银子少。” 长孙魁和完保国点头微笑。 见曹继武猜对了,二金仍然不解,金日乐问道:“为什么要隐藏实力?” 怕他这么一直问下去,曹继武干脆一下子说出来:“你们想,老前辈他们,原是大明精锐士卒。而如今这地界是大清的,他们又不愿投清,大清能容他们吗?所以老前辈故意隐藏了实力,以免招来是非。” 辽东关宁铁骑,卢象升的天雄军,曹化淳的勇卫营和孙传庭的秦兵,这是大明末年的四大精锐。作为新生的大清王朝,怎么可能容忍精锐余脉的存在呢? 听了曹继武的话,二金大悟,长孙魁和完保国皆会心一笑。 长孙魁笑着对完保国道:“咱给你弄了三个好徒弟,你得请咱喝酒。” 完保国点头。 金日乐奇怪,冲长孙魁叫道:“你不是说我们使用毒镖,阴险狡诈吗?” 金月生也忙附和:“是啊是啊,老渣皮还把我们的镖给熔了。” 长孙魁和完保国二人相视一笑,眼光泛着从容、老练和睿智。捻须之余,二位老人的神色,尽显轻描淡写,微笑之中溢出神清欣悦。 曹继武似问非问:“想必是老前辈,猜到了我们的身份?” 二人闻言,又相视一笑,心情愉悦,溢于言表。 金日乐拉着长孙魁的手央求道:“老前辈,你们别打哑谜,快说说。” 长孙魁笑了:“那天你们虽有毒镖,但使用的却是无毒镖,这足见你们无伤人之意。你们如此年轻,武艺虽高,但并无对敌经验,定是刚刚出师的。这也说明了,你们师父,定是良善之人。刚才战罢咱仔细想了想,你们的镖定叫柳叶镖。而你们李家棍又使得精熟,你们的性格又是如此调皮,因此你们的师父,定是当年威震敌胆的锦城飞将——陈敬。” “是陈敬之。”金日乐忙纠正道。 长孙魁大笑。 陈敬?曹继武和金月生也有些奇怪,长孙魁捻须问道:“你们可知,陈庆之这个人?” 二金疑惑,似有印象,但又想不起来,于是望着曹继武,曹继武思索了一下,想起了一些事迹。 当年普空曾说过,陈庆之本是梁武帝萧衍的棋童,出身寒微。此人沉默寡言,一直到不惑之年,才有所显露。涡阳之战,此人破魏十五万,后来又以七千白袍纵横河洛,被呼为‘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 二金惊道:“这么厉害!怎么很少听师父提过?” “陈庆之这人不善骑马,甚至连弓都拉不开。师父的名字和他相近,我想是师父自愧不如,他不好意思开口。” 长孙魁笑了:“不错,当年卢尚书在军中讲了陈庆之,当时陈敬之也在场,于是他把自己的‘之’字给去了。但陈敬之大家叫习惯了,陈敬这个名字,也就不了了之。” 长孙魁接着话茬,把陈敬之的一些往事,告诉了三兄弟。九华山上,当年的普空,也曾提过自己的过往,但那时的三兄弟,却当成了笑话。 忽然,金日乐瞥见了长孙魁腰间的流星锤。想起刚才流星锤的威猛,金日乐顿时好奇心大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铁瓜:“老前辈,你这流星锤好厉害,怎么来的?” 金月生也想了解了解,于是也央求长孙魁讲讲。 见三兄弟一脸的渴望,长孙魁挪了一下坐姿,慢慢道出流星锤的来历。 长孙一脉,千年以前,原本鲜卑部族。自唐以后,因武后专权,长孙式衰。多数族人去长为孙,像长孙魁这样保有原姓的,如今已不多了。 他这套流星锤,据说是出自战国朱亥。朱亥本一侠士,力大无穷,武艺惊人。但他不愿为官,以杀猪为生,后因好友侯赢力请,助魏国公子无忌,以四十斤铁锥袖杀晋鄙,夺了军权,助赵破了秦国。 为了躲避魏国仇家,朱亥遂隐居于赵国,他的袖中锥法,也在燕赵一带流传。 长孙族人,世代为将,武艺惊人,尤其以大隋长孙晟为最。先祖长孙晟以箭法见长,曾一箭双雕,镇服突厥可汗。后来长孙晟镇守朔方,得一道人传授朱亥锥法。他便将箭法融入锥法,就成了现在长孙魁手中的流星锤。 流星锤实属暗器一类。但他与常规暗器不同的是,流星锤属于重器,具备巨大的重势和力势,一旦出招,普通兵器,是没法正面相抗的。况且由于铁链的链接作用,流星锤能够连续进招。前后重势,环环相扣,循环推进,犹如排山倒海一般,力势相当的厉害。 对于刚才一战,二金甚是佩服,金日乐连忙央求道:“老前辈,收我做徒弟吧!” 长孙魁大笑,摇了摇头。 金日乐晃着长孙魁的大手,一个劲的央求。 长孙魁无奈道:“不是咱不教你,而是教了你,你也学不会。” 金日乐不信:“为什么?” 李家功夫,简单实用,只要刻苦练习,就会有所成就。然而流星锤则不同,看似简单却极为难练。这流星锤即可当锤使,又可当暗器,可长可短,可硬可软。即使刻苦用功,也不一定能练成。如果练不成,就是花杂耍,万一使不好,不但打不到别人,反而会砸着自己。到时非伤即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长孙魁解释了一番,金月生不服气:“我们的柳叶镖,同样看似简单,实则难练!” 长孙魁笑了:“柳叶镖全靠取巧,出其不意。而流星锤可拙可巧,当暗器飞出去,势大力沉,本身不好控制。如果打到人的话,非死即伤,非惯使重兵手巧之人,不可挡也!” 二金嚷嚷不停,缠着不放。长孙魁无奈,从腰间扯出锤来。二金一人一个,五、六斤重的铁瓜,拿在手里,很有分量。 金日乐爱不释手,喃喃道:“像个佛手瓜。” “我这叫瓜锤。”长孙魁笑道,“此外还有骨朵锤,梅花锤,铁球锤等等,最凶狠的,当属狼牙锤,而最恶毒的,就是龙爪锤。” 原来流星锤也有许多种,三兄弟甚是稀奇,忙央求长孙魁讲讲。 长孙魁缓缓说道:“前面几种差不多,因人习惯、手型和臂力而定。瓜形锤易于打造,在人山人海的战场中,收放自如,因此咱用瓜锤。但如果是两人生死决斗,狼牙锤最好。这种锤威力无穷,打着人,非死即残,对方便再无还手之力。龙爪锤可锤可爪,变化多端,爪可浸毒,极为阴险!” 见三兄弟意犹未尽,长孙魁指了指完保国:“你们的师父,会打造这些兵器,以后你们学了就知道了。” 金日乐撅嘴道:“会打造又不会使,打了何用?” 金月生也道:“难道我们三个当中,没人能学成?” 长孙魁指了指曹继武,金日乐跳了起来:“太好了,老前辈,你教了大师兄,大师兄聪明伶俐,一定能把我们教会。” 长孙魁望了望完保国。 完保国捻须,叹了口气:“棺材就要盖板了,传吧!” 盖棺定论,话语怎么这么无奈?完保国是因为有病,长孙魁有什么难事?三兄弟很是疑惑。 这群人原是天雄军的余脉,实乃大清的眼中钉。想到这一层,曹继武惊呼:“难道又是甲弑营?” “不愧为飞将军的首徒!”长孙魁赞叹道。 “石廷国那帮瘪犊子,从不干好事!”金日乐愤愤地骂道。 在长孙魁和完保国眼里,甲弑营和大明太监东厂,性质差不多。他们身为明将,甲弑营却是清奴,双方对敌,无可厚非。 但当年为了得到流星锤绝技和明国的冶兵技艺,石廷国也送了四个幼童来,被二位老人断然拒绝了。因此甲弑营恨死了二人,一直没有停止对他们的追杀。所以二人到处隐姓埋名,韬光养晦。 见三兄弟心诚,长孙魁叹了口气:“既然飞将军收了你们,咱也不再计较。只是流星锤不像其他,如果你们不到熟能生巧的地步,绝对不可拿来对付高手,否则杀人不成反杀己!” 长孙魁郑重地盯着曹继武,曹继武连连点头。长孙魁又盯向二金,二金也连连打保证。 第57章兔员外 众乞丐知道今天长孙魁发薪水,因此也没去讨饭。此时听说要传艺,他们也纷纷跑过来凑热闹。教授功夫是件严肃的事情,众人也不打搅,纷纷坐在旁边观看。 三兄弟极为认真,长孙魁郑重地讲解要诀: 白龙探海,青龙入云,黑龙行空,赤龙翻江,黄龙卧社,流星赶月,双星追月,众星拱月,太白缀月,天狼吞月,此十式,前五为短打,后五为长攻。似简实难用心诚,三伏三九不辍更,星飞容易星回难,由来精勤繁化简。 要诀说完,长孙魁抡起锤,慢慢地演示。 仅仅一盏茶的功夫,长孙魁就将十式流星锤演了一遍。 金月生不相信,瞪大眼睛:“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流星锤?” 金日乐也不信:“比街头杂耍差远了!” 众人闻言,大笑不已,长孙魁没有理会二金,将链锤递给了曹继武。 曹继武恭恭敬敬地接了瓜锤,慢慢耍了一遍。长孙魁连叫再来。曹继武于是又耍了五遍。 见曹继武累的满头大汗,金日乐疑惑:不会吧,平时练棍,大师兄没这么快出汗啊! 瞥见二金疑惑的眼神,曹继武于是将瓜锤递给了金月生。金日乐半信半疑,忙抢在金月生前面抢过锤联,舞了起来。 不是挺简单的吗?怎么到我手里,这么难受?锤子飞出去就像铁炮,稍有不慎连自己也会被带飞,真他娘邪了门了!金日乐心惊不已。 由于走神,金日乐用力猛了点,飞出去的铁瓜不听使唤。于是金日乐赶紧向前踏了一步。然而瓜锤力势顿减,本要下落,但因有铁链相牵,便往镰儿骨回砸。金日乐见势不妙,顿时慌了神。 “快撒手!” 曹继武大叫一声,金日乐闻声散手,连忙跳开。 紧接着“咚”、“咚”、“啪”,两声闷响,一声脆响,流星锤落地。 眼见金日乐慌神,众人都提心吊胆,但见金日乐躲开了,方才疏了口气。 金日乐惊魂未定,瞪大眼睛,不敢相信。曹继武上前捡了流星锤,拉了金日乐,来到众人面前坐下休息。 长孙魁庆幸叹道:“幸亏没事,不然你两个月之内,别想爬起来了!” 完保国埋怨了一句:“毛手毛脚!” 高进鼓励道:“生瓜蛋子,熟了就好了。” 良茂才阴阳怪气:“没事没事,逮不到兔子,也抓了两手毛。” 众人大笑不已。 长孙魁叮嘱曹继武:“你再去练上二十遍,之后咱就可以与你拆招了。” 曹继武闻言,掂起锤在空地上耍了起来。 长孙魁从铺子里拿了两根麻绳,用布包了四包土,系了两头。不大一会儿,他弄了两条流星土包锤,递给二金。二金一人拿了一条,在空地上也舞了起来。 约一个时辰,曹继武舞了有三十遍之多。长孙魁很满意,于是拿了金月生的土包锤,和曹继武拆起招来。 又过了一个时辰,长孙魁把所有的用法都拆完,方才住手。 曹继武早累的喘不过气来,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不住地喘气。 见了曹继武一脸的疲惫,长孙魁捋须笑了:“咱所有的看家本领,都给你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只是你这体力,练棍练剑还行,练流星锤可就差远了,今后一定要多练耐力。” 金日乐不满叫道:“天天吃馊饭,哪来的力气?” 完保国皱眉道:“叽歪,又来了!” 刘保全道:“操儿八蛋,有的吃不错了。” 木长青道:“万里无云哪有雨?腹中无粮哪来力?千年王八朱重八,凤阳十年九年干!” 章祥瑞也叹道:“老天就是个二皮脸,干打雷,不落雨。南蛮就是群老鳖一,馊饭给我,剩饭给僧,好饭喂猪!” …… 众人也纷纷叹气。 鲁志高忽然对曹继武道:“曹操,哪天听说你懂点医术?” “这还用说?大师兄的医术,那跟老神仙学的,就是死人,也能踹出两口气来!” 方国泰叫道:“小蛮杂说这话好,说不定他能治好呢!” 单文德也道:“棒子说的有理。” 众人也纷纷附和。 三兄弟、完保国和长孙魁皆莫名其妙。 “啥?”完保国不耐烦了,踢了方国泰一脚,“说。” 原来夫子庙附近,有个兔员外。这兔员外家财万贯,但得了个怪病。三年之内,整个南京城,竟然无人能治。于是兔员外在门前贴了告示,谁要是能治好他的病,以黄金百两相赠。 金日乐不相信:“真的,假的?” 冷化成挤了进来:“当然是真的,而且只要是郎中进了门,便有二两银子相赠哩!” 金月生奇怪:“兔员外?有姓兔的?” 冷化成反问:“为什么没有呢?” 周成挤了脑袋进来:“他儿子兔公子,可人们更愿意叫他兔子。” 长孙魁道:“我也曾闻兔员外,听说此人祖上,是贩卖万年哼发了家。” 金日乐奇怪:“卖猪也能挣万贯家业?”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方国泰叫嚷,“皇帝姓朱,就有这么一个猪头皇帝,说是什么忌讳,禁止老百姓养猪卖猪,更不准吃猪肉。远地方的老百姓都不买账。可这直隶、山东、河南和山西,这四个地方离北京城太近,老百姓担心吃罪,不到一年,把猪给杀绝了。” 李文章接着道:“后来这猪头皇帝死了,这事也不了之。四个地方的百姓没肉吃,于是江南、荆楚之人,纷纷来卖猪娃子,发大财的,何止一个兔员外!” 金日乐骂道:“这猪头皇帝,可真是个混蛋的!” 完保国叹道:“大明出来的混蛋皇帝,何止一个!” 金月生也道:“瞧瞧残明这破架势,也能知道,都是一帮猪脑袋,在瞎胡球整!” 金日乐叫道:“管他是不是猪头皇帝,咱们快挣他一百两黄金,免的天天吃馊饭!” 曹继武望着长孙魁,长孙魁望着完保国。 我这手艺,要打造精兵,少说也得七八十两黄金,才能备足好碳好铁好炉子。他们要真能得了这一百两黄金,我手艺有传,也是他们的造化。 完保国打定了主意,于是点了点头。 三兄弟大为高兴,众人纷纷嚷嚷着跟去。 高进叫道:“瓜娃子,嚷嚷什么?一群叫花子去了,连门都进不了。棒子,娘娘,二愣子和老鳖一,你们四个跑得快,你们去。我们在家等你们。” 曹继武特意跑到庙里,揣上两包蛇毒。三兄弟、冷化成四人,立即赶往夫子庙。剩下的人员,在家等他们的好消息。 …… 冷化成四人,经常拿着破碗穿街走巷,对南京城的街道,自然十分熟悉。他们带着三兄弟,很快就来到了兔员外的大门前。 此时兔府门前,人群熙熙攘攘,争相观看告示。 那告示贴的有一丈多高,曹继武看的清楚: 吾兔讳仕公,字士则,今已古稀而多二度春秋。颇有家财,然腿后一恶疮,已三年。应天府遍访名医,无人可治。今出此示,若能治愈此恶疾,愿以黄金百两相谢。若无妙手回春之术,还请不要烦扰! “大师兄,这老犊子得了恶疮,能不能治好?” “进去看看再说。” 曹继武吩咐冷化成等四人,先在门口等着。哥仨要进兔府一探究竟。 三兄弟经常打铁烧火,脸上全是黑乎乎的炭灰,像是刚从灶底钻出来的。哥仨头上乱蓬一般,比鸡窝还要糟糕,足踏烂草鞋,十个脚趾露出了七八个。 曹继武腰间勒了一条麻皮,固定半截烂裤子。金月生的上衣,到处是被火燎出的窟窿,露了一大半黑乎乎的肚皮。金日乐半条裤子几乎全没了,腚根若隐若现,赤着一只脚,脚上满是黑乎乎的炭灰。 七八个家丁,纷纷过来拦截:“哪里来的叫花子?这门是你们进的吗?还不快快滚蛋!” 金日乐整了整几乎遮不住屁股的裤子,抠了抠脚底板的痒痒,装出一副公子哥的范儿,指着众家丁的鼻子骂道:“你这混犊子,凭什么不让进?是你家员外贴告示,请我们来的。” 一个圆领袍的管家,撇下曹继武,指着金日乐骂道:“你这个叫花子,说话夹着虏味。我们员外请的是郎中,瞧瞧你这熊样,灰头灰脸……” “吵什么呢?” 家奴还没说完,后面一声轻咳传来。 管家连忙回身施礼:“少爷,有三个叫花子在这胡闹。” 金月生叫道:“你这犊子,谁是叫花子?我们是看了告示才来的。” 管家闻言,对公子道:“少爷你听,这家伙和刚才那个一样,讲话混着虏味,分明是逃难的流民,定是为了白得二两银子来的。” 公子白了他一眼,训道:“只要说是行医的,就该以礼待人,像你这么无礼,有本事的郎中,谁还敢来?” 管家诺诺而退。 金日乐笑了:“还是主人家礼贤下士,你一定是兔子了!” 调皮鬼竟然当面提起公子的外号,一众家奴眼都绿了。兔子白了他们一眼,这帮奴才才退至一边。 兔子转身对金日乐笑道:“大家都爱这么叫,小兄弟要是喜欢,就叫吧。” 这兔公子名叫兔人龙,身长七尺二,穿一身云纹湖丝锦袍,足踏一双缎绸轻便鹅头靴,生的白净面皮,两手修长,双眼透着一股儒雅狡谐之气。 商人经常接触各类人物,练就的一双眼睛,都很精准,这兔人龙也不例外。三兄弟的眼神中,透着一股诙谐、淡然和镇定。长期挨饿的流民,眼神涣散、麻木和呆滞,和眼前的三个调皮鬼,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因此三兄弟尽管不成人形,兔人龙不但没有怠慢,反而恭恭敬敬地引三兄弟入府。 金日乐也不客气,提着半截裤子,拖着一只没了脚跟的烂草鞋,大咧咧地踏过了高高的门槛,回头也不忘调侃众奴才:“古有孟子、荀子、韩非子。就连前面庙里供的,也叫老夫子。所以这兔子可是尊称哩,看来你们真是一群奴才!” 围观的人群,轰然大笑。 兔家在金陵城,也是算得上名号的大户人家。三兄弟穿过两重回廊,三进大院,才来到了兔员外房外。 一群标致的兔府丫头,及时端来了清水。三兄弟洗了脸,净了手,迈进屋来。 房间四周,插满月季鲜花,虽然遮不住药味,但也比土地庙里的味道,好上太多了。 兔员外见有客人来,忙欠起虚弱的手臂,吩咐看座上茶。 三兄弟道过姓名,双方靠套了一番。 兔员外虽然重病在身,但礼数还是表示得挺周到。曹继武也不来废话,伸出右手来。兔员外会意,慢慢将一支手臂递了过来。曹继武并拢食指和中指,搭在兔员外手腕血海之处,仔细地感知脉象。 过了好大一会儿,曹继武皱眉道:“员外脉象时强时弱,强中带乱,弱中有迟。此乃百家之言,众方齐施所致。” 兔员外虚弱地赞道:“高明!” 原来兔员外乃是南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自从他得了病,全城的郎中,几乎将兔府的大门,都快给挤破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然而热闹归热闹,可谁也搞不清病因,更无从下药。后来郎中们渐渐散去,最终剩下三个名医。 再后来,这三个名医开的方子不凑效,就都不敢来了。此后一连三个月,无人再敢登门。眼见自己的老爹痛苦,兔人龙不得不亲自登门去请,哪知那帮郎中全都找借口推脱。 后来听人说,这病是因为中了邪。于是和尚、道士、巫婆、神汉等等,兔人龙几乎请了个遍。可怜的老员外,被一帮大神们连番折腾,这病情反而是越来越重。 兔人龙两腿几乎都跑断了,一个名医也没请到。实在没招了,兔员外只得张榜求医。 兔子叙述完内情,满脸的悲伤。 郎中大神们,一通胡球乱搞,把兔员外折腾的不成样子,曹继武说的极为精准。 兔人龙也觉得曹继武有两下子,庆幸道:“原来名医就在眼前,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免得我到处瞎跑了!” “怪不得叫你兔子,穿着铁鞋也能到处跑!” 金日乐指着兔子的鼻子哈哈大笑,一众下人也忍不住笑了。 兔子父子则一脸尴尬。 曹继武连忙解围:“我家小师弟年幼,口无遮拦,还望公子不要见怪。” 金日乐是个调皮捣蛋的主,兔员外何等精明的眼光。跟金日乐这种人怄气,除了闹笑话,什么好处也落不到,于是兔员外摆摆手,弱弱地回道:“无妨。” 曹继武点了点头,对兔员外道:“能否一观贵恙?” 兔子闻言,忙吩咐下人,帮着兔员外俯下身子。 三兄弟定眼看时,只见兔员外右小腿肚上,生了一个驴粪蛋大小的黑紫恶疮。疮口流着黄白脓水,散发着阵阵恶臭。 金日乐忙掩鼻:“怪不得那帮瘪犊子庸医不来,光这味,就够全家人省几顿饭了!” 众下人又笑,兔子父子不好发作,曹继武又白了金日乐一眼。 曹继武仔细看了看恶疮,拿了块布小心探了探恶疮,兔员外痛的直叫。 见了曹继武那小心样子,金日乐泼冷水:“看来即使是华佗在世,恐怕也无回天之术!” 曹继武踢了他一脚,转头对兔员外道:“员外,我已看过,镰儿骨未坏,还有一线生机。但因员外为众家所惑,又年老体衰,故而在下不能动刀。除此之外,在下并无十分把握,员外是否愿意为之一试?” “没有十分,那到底几分把握?” 兔子一脸急切,曹继武伸直了大拇哥和小拇哥。 六分把握,是不是少了点? 兔子正在疑惑,金日乐忽然附耳道:“其实一分把握也没有,大师兄最善忽悠……” 曹继武一脚踢了过去,机灵鬼一纵身跳了过去,纵声狂笑。 毕竟是自己的亲爹,尽管兔子看出了金日乐捣蛋,但他还是犹豫了起来。 兔员外早已被庸医折腾得够呛。他见曹继武眼神颇为镇静,觉得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不简单。于是兔员外伸手屏退儿子,弱弱地对曹继武道:“本是将死之人,何怕一试?曹先生快施妙手吧!” 第58章妙手回春 对于兔员外的恶疮,别的郎中唯恐避之而不及,就是号称神通的大神们,也都纷纷逃避。而曹继武竟然有六分把握,奄奄一息的兔员外,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曹继武于是吩咐,取两根绣花针、一盏酒灯和一壶烈酒。兔子连忙照办,很快就将曹继武所要求的物事备好。 曹继武伸手,取出怀里的两个小包,仔细权衡,最终选择了一包,小心打开,轻轻放在案几上,并用杯子压住了包的一角。 这是五步蛇毒,极为的厉害,连三丈多长的猪婆龙,都被毒死了!二金大惊失色。 金日乐忍不住大叫:“大师兄,这可是五……” 话还没说完,金日乐就被曹继武暗中给踩了一脚。 金日乐这小子,不是捣蛋就是泄露天机。兔人龙父子,要是知道了秘密,不被吓死才怪! 曹继武轻轻附耳道:“还想不想吃肉?” “想!” “恶疮也是块好肉,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把它取下来,塞你嘴里。” 恶疮有多恶心,金日乐想想直皱眉头,连忙捂住了嘴,不敢再叫喊了。 金月生知道师兄深知医理,因而也不说话打扰,静静地站在一旁,看曹继武施展妙手。 兔人龙父子等其他人,只是看到,包里是一点点细细的白粉,并不知道是什么神药。兔人龙忍不住要问,被曹继武摆手给制止了。 高人的绝艺,都是秘不外传的,要不然,怎么会叫秘方呢?兔员外老于世故,伸手屏退了儿子,让他们不要打搅曹继武施展妙手。 曹继武先用烈酒净了手,再用酒灯烧了绣花针,接着用烈酒冷了绣花针。重复动作,连续进行了三次。 一切准备就绪,曹继武示意兔员外翻过小腿。兔人龙急忙亲自扶着老爹翻身。 周围所有的人,几乎都凭住了呼吸,全神贯注地观察曹继武的动作。 只见曹继武轻轻捻起一枚绣花针,先在恶疮上,小心刺出了一个小洞,再用另一支针的针尖,小心沾了丁点的白粉,慢慢塞进刚才的针眼里。如法炮制,这个动作,曹继武小心地做了三遍。恶疮上被扎了三个针眼,呈三才阵势布局。 丁点的五步蛇毒,那也是极为的猛烈,三个针眼一起发力,很快就将周围的毒气逼出,脓血汩汩而出。 恶疮的毒气,虽然远不如蛇毒,但恶疮有驴粪大小,而且长出的时间也很长,早已和兔员外的血脉相连。所以曹继武怕兔员外顶不住,不敢施毒太重。 过了一会儿,蛇毒力怠,曹继武用白纱布沾了烈酒,小心地擦干脓血,继续实施三才阵。 一连三次三才阵的施展,恶疮的毒气,终于被蛇毒全部逼出。原本驴粪大小的恶疮,便如烈日烤焦的干茄子,瘪皱了下去。 曹继武将剩余的蛇毒,小心地包好,揣进了怀里,一屁股瘫在太师椅上,长嘘了一口气。一丫头连忙把水盆端来,曹继武洗了手,又一丫鬟递了毛巾,曹继武擦了手。金月生递了一杯凉茶,曹继武一饮而尽。 金日乐要了块毛巾,给曹继武擦去额头上的细汗,不解问道:“我怎么觉么着,你扎针眼,比打铁还累呢?” 曹继武一把抓了毛巾,抹了一下脸:“这是扎在人身上,怎能和打铁相比呢?” 金日乐反驳道:“那可是恶疮,连人家员外都嫌弃的招丧鬼。我看你对那鬼东西,比对大嫂还细心。” 曹继武一把将毛巾扔到他脸上:“你个乌鸦嘴,能不能说点好的!” 金月生也打趣:“我看也是,师兄要是多点花花肠子,嫂子也不至于那么不讲情面。” “闭上你的臭嘴。” 二金打趣曹继武,众人大笑不止。 兔员外的脸色好了许多,兔子止住笑,岔开二金的话题,帮曹继武解围:“多谢曹先生妙手,兔人龙不胜感激!” 曹继武忙摆手道:“你先别谢我,能不能凑效,再等半个时辰,才能见分晓。” 话音刚落,只听兔员外喜道:“不用半个时辰了。以前虽然用方无数,除了痛,却从无其他知觉。先生施展妙手,腿部渐热且麻。有了这种感觉,自然通了血脉。腿部的疼痛,也减弱许多,老夫大有如释重负之感!” “这么快就见效了?” 兔人龙很吃惊,二金也很吃惊,忙转头看着曹继武。 曹继武没有说话,以眼神提示二金,不要多嘴。 恶疮虽毒,但和五步蛇毒一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了。五步蛇毒败血化脓,极为的凶狠。虽然逼出了疮毒,但兔员外毕竟虚弱,蛇毒有可能趁虚侵入血脉反噬。 秘方公布,可以让更多人受益,这种想法是好的。但五步蛇毒可不是闹着玩的,寻常人等,如果照着曹继武的方法去做,几乎百分之百的要命。所以有其他人在场,曹继武没把五步蛇毒的秘密,告诉二金。 为了保险起见,曹继武决定观察一会儿,于是岔开话题:“我们是初来应天府。兔子老兄,能不能给我们讲讲南京城?” 兔子没有回应,他想知道的是白粉的秘密,暂时不想去绕题外话。 姜还是老的辣,兔员外自身感觉,曹继武施的药,药性过于猛烈,不便让外人知道。于是他接过曹继武的话茬,开始细侃南京的风土人情。 从夫子庙到江南贡院,从天生桥到桃叶渡,从鸡鸣寺到莫愁湖,兔人龙父子和三兄弟侃侃而谈。 过了大半个时辰,一丫头忽然惊叫:“老爷的腿能动了!” 刚才的交谈太过投机,兔员外伸了一下腿,他自己竟然没有知觉。听丫头一声惊呼,众人连忙起身凑到床前。 兔员外慢腾腾地支起了腿,又慢腾腾地伸直,连续做了三下。自从得了恶疮,他这条腿,别说动了,就是稍微粘一下床被,就疼得要死。而此时的兔员外,不但能动,气色也比往常要好上许多, 兔人龙几乎喜极而泣,忙不迭行大礼谢曹继武。 曹继武扶起兔人龙,指着一只白瓷小团碗,叮嘱道:“今晚喝两碗熟鹅汤,明早再喝一碗。此后三天,员外若是饿了,只能吃白饭。三天之后,恶疮毒气散尽,不出七日,便可下床。一月之后就能走路,不出半年既可康复。” “熟鹅乃发物,当年徐达……” 兔子没说下去,但大家都知道什么意思。 当年朱元璋大杀功臣。所有跟随朱元璋的兄弟,几乎全部被杀光。因为徐达一直小心翼翼,朱元璋没有抓住把柄。后来徐达得了背疮,朱元璋知道了,于是送了只熟鹅。熟鹅乃热性发物,徐达吃了熟鹅,很快就发疮而死。 兔员外已经被疮毒困扰三年,而今区区一个时辰,便被曹继武逼了出来毒气。足以见得,曹继武下的毒,至猛至极。药物毒性过猛,逼出疮毒,如果反侵入体内,到时就麻烦了。 熟鹅发疮,是因为疮毒属于内毒,经熟鹅一催,毒性更为猛烈。而曹继武下的毒克了疮毒,难免会有一小部分毒性反侵。而鹅汤正好可以将这部分毒性发出,使兔员外免遭毒性反噬侵入。 曹继武一番解释,故意隐去了五步蛇毒。众人也知道是以毒攻毒之法,对曹继武的医术,自然大为叹服。 此时日将中午,兔子连忙叫人盛备酒席。 庙里还有一帮弟兄,曹继武于是推辞道:“多谢兔大哥美意,只是我们还有一帮兄弟在等候,实难在此久留!” “那好办,我叫人把他们都请来。” 兔子连忙吩咐下人。 金月生笑了:“兔子哥,跟你说了吧,我们那帮兄弟,都是乞丐……” “金二弟切莫多言,曹先生对我爹有救命之恩,你们的兄弟,也就是我兔人龙的兄弟!” 兔子打断金月生,拉了金日乐,就要往外走,去请冷化成等人。 曹继武连忙拦住劝道:“兔子哥美意,我们感激不尽,只是我们那些兄弟,性情古怪,不好相处。” 兔子拍了拍胸脯:“曹先生尽管放心,我兔人龙绝无二话。” 金日乐急了:“兔子哥,实话给你说吧,我们那帮兄弟,原都是大明镇守北方的士卒,他们……” 曹继武暗地里踢了金日乐一脚,金月生也连向他使眼色。如今南京城已属于大清,长孙魁等人的身份,不易暴露。 金日乐闭口不说了,兔子一脸的惊讶。 原大明的士卒,凡是不愿投降的,如今都比较敏感。作为汉人,兔员外当然不愿看到大清入侵。但作为一个商人,兔员外对天下大势,无能为力。 兔员外精于世故,于是对众人道:“既然这样,我儿也不要强留了。人龙,快去取一百两黄金来!” 兔子应声就去。 曹继武忙拦住道:“使不得,使不得,病还没完全治好。哪能现在就拿酬金呢?” 金日乐踢了曹继武一脚:“你脑袋被驴踢了?治病不要钱,你还想吃馊饭啊?” “你懂什么?无功不受禄。杏林人家的规矩,是不能破的!” “少扯没用的,三爷要吃肉,反正你要把钱弄到手!” …… 同是前朝遗民,物伤其类,兔员外想帮大明遗卒,但又怕大清官府怪罪。曹继武做事有原则,不愿先拿酬金。但作为前朝忠义,生活的困境,常人自然是无法想象的。曹继武和金日乐聚头嘀咕,兔员外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于是兔员外建议道:“我看这样吧,今天先送一百两白银,仅作为出诊见礼。七日之后,下床病好,再奉上百两酬金,曹先生以为如何?” 杏林传承,治人治彻,病没完全好,曹继武不愿拿酬金。 见师兄犹豫,金月生叫道:“争来争去,能争出什么?我看就按员外的意思办。” 趁曹继武一愣神,兔子挤了出去。 一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曹继武回头埋怨金月生:“怎么能要人家这么多银子?” “二爷也不想吃馊饭,你爱财有道,跟二爷的肚子无关!” “对对对,大师兄除了忽悠,什么正事也没干过,拿蛇……” 金日乐忍不住又要泄露天机了,曹继武急忙堵住了他的嘴。 三兄弟调皮捣蛋,相互闹腾,真有意思! 兔员外忍住笑,摆手解围:“大明士卒落难我南京城,老朽于心不安。此一百两银子,乃略表老朽一点心意,还望三位不要拒绝!” 兔员外话说到这个份上,曹继武也不好再说什么。这时兔子包来了一百两银子,金日乐也不客气,抓了包就跑,金月生急忙跟了过去。 曹继武想了想,叮嘱兔人龙:“我们的事情,不要说给别人知道。如果没什么大碍,不要主动去找我们。” 此事传开了,大家都会来找曹继武治病,由此会给长孙魁他们带来麻烦。曹继武故而叮嘱兔人龙。 兔子闻言却不解,兔员外顺话;“人龙,不要给人家添麻烦,遵从曹先生的安排。” 兔员外发话了,兔子不好再问,于是亲自上前,恭恭敬敬地给曹继武引路。 第59章大鱼大肉 金日乐拿了一百两银子出来,方国泰四人自然高兴坏了。四个饿鬼,几乎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银子,纷纷捂在怀里过把瘾。 众人自从逃难,很久没吃过像样的饭了。有了钱,整顿大餐,自然不是问题。于是冷化成和良茂才买了辆太平车,方国泰和章祥瑞买了两整扇猪肉,金日乐选了十几条鳜鱼,金月生备足了大料。 完保国有病,曹继武特意买了菜蔬。大家推着太平车,一路吆吆喝喝,回到了破庙里。 有了钱,就有好吃的,土地庙里的这帮饿鬼,人人脸上,灿烂如花。高进指挥众人剁肉翻鱼,洗菜备料,架锅添柴,烧起溃败以来,最为丰盛的大餐。 金日乐绘声绘色地,把曹继武给兔员外治病的事,说给了大家。用蛇毒来治病,闻所未闻,众人自然是惊得目瞪口呆。 然而曹继武就是用大家想不到的方法,把人家给治好了,还得了银子回来。众人纷纷赞扬曹继武医术高明。 但蛇毒在常人的印象中就是毒,它怎么能治病呢?众人实在是想不通,于是纷纷缠着曹继武解释解释。 寻常的印象当中,大家都怕毒,殊不知毒本身也是一种药。譬如药铺经常卖的砒霜,蟾酥,蝎子,蜈蚣等等,这些都是剧毒。但只要用量得当,皆是不可替代的良药。 其实蛇毒也是如此,但由于蛇本身凶猛,因此采集蛇毒,极其危险和困难。所以天下所有的药铺,几乎没有卖蛇毒的。 蛇因种类不同,所以每种蛇毒都不一样。曹继武用的是江南常见的五步蛇,此毒至猛至极,主败血。因此常人要是被咬,常常血败而死。 然而曹继武用针戳小孔,由于用毒量极少,毒性虽猛,也只限于恶疮之上。再加上鹅汤催发,就可完全将蛇毒制住。恶疮败血必流脓,流脓则疮毒除。疮毒一除,人自然就好了。 曹继武解释完了,众人无不佩服的五体投地。 冷化成急问:“曹操,这么神的医术,你这是从哪学来的?” 金日乐一脸得意:“是师叔公渡石大师亲传。” “渡石大师?”众人都不解。 长孙魁笑了:“这渡石大师也许不太出名,可他的师父,那可是大名鼎鼎的无暇禅师。” 无暇禅师俗家直隶宛平人,离长孙魁家涿州不远。当年天启钦赐裹身金装,长孙魁是护卫队正。于是长孙魁给大家介绍无暇禅师。 李文章和冷化成二人,皆因有无暇禅师为老乡,而感到自豪。但二人如今却是叫花子,而无暇禅师被称为活神仙,因而众人纷纷挖苦他们俩。 高进懒得和众人取闹,于是对长孙魁道:“如今有了钱,咱们也得到了安生,你还是不要去看家护院了。” “不行!”长孙魁摇头,“甲弑营很快就会找来,我在这里,对你们不利。” 方国泰大叫:“怕他个鸟蛋,大不了一块死!” 众人纷纷附和。 长孙魁摇头:“要死真是太容易了,但要苟活却是太难!” 高进点头:“你说的对,其实咱们活着,也是受罪,还不如早死呢!” 完保国唾道:“你老家伙了,早该死了。这帮鳖孙,不过三十,怎能轻易说死呢?” “老渣皮,你这话就不对了,咱们已经死了多少兄弟?难道我们还怕死不成?” 冷化成一愤慨,众人纷纷附和,群情顿时激愤。 完保国生气了,拿起一根树枝到处乱抽:“我打你们个鳖孙,还有脸提死去的兄弟?他们死了,就是让咱们好好活着。你们这帮鳖孙玩意,动不动就要死,为什么不去早死呢?从北到南,一路上死了多少人?如今才剩下咱们几个,多么不容易?你们就是留下的希望。当年蒙古人入侵,死的人,比现在多了去了。最终蒙古人还是被赶了出去。你们这帮不要脸的鳖孙,想死是吧?洪承畴那个混蛋,离此不远,你们怎么不去送死呢?” 群情超级的激愤,被完保国一通树枝,给生生抽了下去。众人被完保国骂的狗血喷头,不敢回话。 长孙魁劝道:“老渣皮你消消气,这帮生瓜蛋子,不知深浅,别往心里去!” 高进也指着众人骂道;“你们这帮挨球货,以后谁再动不动死来死去的,看我打烂他个瓜皮!” 长孙魁指着众人的鼻子,教训道:“俺们三个老了,可你们还年轻,不可意气用事。就是死,也要有所值才行。如果白白去死,没有人在乎你们那点忠义。你们要是想表示忠心,钟山朱元璋那里,早等你们两百多年了!”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一脸脸,全是瘪茄子。 死容易,生却难。死了什么也就没有了。活着,至少还有希望。就是带着把大清赶出去的希望,这些溃兵,才一路流落到江南。三位老人的肺腑之言,让众人心里堵得难受。 然而长孙魁的话也实在,朱元璋的墓,就在眼前。谁要是真对大明忠心,近水楼台先得月,拿脑袋往墓碑上一撞,朱元璋立即就会出来欢迎你。 过了一会儿,章祥瑞突然叫道:“你们两个蛮杂,到底和谁一路?” 二金的女真身份,时间久了,大家也都知道了。章祥瑞这么突然一问,二金挺尴尬的。 高进解围道:“无暇老神仙的徒子徒孙,定不是坏人。你们再瞧瞧老铁蛋和老渣皮,不都和咱们同生共死吗?” 长孙魁鲜卑人之后,完保国完颜氏之后。二人的先祖,原本是华夏的敌人,但那至少是几百年前的事了。众人听了高进的话,也不再为难二金。 过往归过往,现在归现在。长孙魁和完保国二人,不向新王朝屈服,这对他们来说,如今处境很艰难。 曹继武轻轻问道:“长孙老前辈,你有几成把握,能打败甲弑营那帮混蛋?” 长孙魁不假思索:“一对一好说,二对一就难了。” 金日乐叫道:“我们曾联手打败过金拐和裕荣,使得都是柳叶镖。不如你学了我们的镖,到时也许胜算大些。” 长孙魁闻言,哈哈大笑。 学一门武艺,哪有那样简单?常人数年苦功,也不一定有所成就。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十年磨一剑,千年等一回。世上的高手,基本上都是精通一门绝技。 三兄弟能有今天的成就,陈敬之是花了不少心血的。即使长孙魁学了柳叶镖,一年半载的时间,也是不够的。何况金拐他们,有可能马上就出现。 尽管长孙魁曾经为难过三兄弟,但和这帮人相处时间长了,难免日久生情。三兄弟不希望长孙魁有所闪失。但作为敌人,甲弑营可不这么想,大清也不会这么想。 金月生无奈地问道:“那我们以后怎么办?” “有了银子,都不要去要饭了。把身子骨养结实了,勤练武艺。虽然比不上甲弑营,至少也不会坐以待毙。就是鸡蛋碰石头,也要溅他一身屎黄子!” 完保国转头对三兄弟道,“我明天就去购置好料。一来,你们三个,继承我的手艺。二来,也好给他们打造趁手的兵器。” 三兄弟和众人纷纷叫好。 烂船也有三斤铁,这帮乞丐,如果身体结实了,团结起来,至少能让甲弑营不敢小看。然而完保国的主意是不错,但他本人时日不多了。 高进忽然问曹继武:“曹操,你既然医术高明,能不能帮老渣皮给治一治?” 大伙一听立即附和,曹继武面露难色。 完保国叹道:“我这病,就是神仙下凡,也治不好了!” 众人不信,盯着曹继武,眼神充满期盼。 曹继武只好实情相告:“师父多年劳累,再加上长期炉火炙烤。肝毒已侵入骨髓。虽能行走,但神早已散尽。” 曹继武的语气,带着不甘心的伤感。众人闻言,心中也很难受。 完保国舀了碗熟肉,递给曹继武:“不要为我担心,生死有命,由他去吧!” 长孙魁也道:“老渣皮说的对,咱们多活一日就多赚一日,为何不高高兴兴呢?” 高进也笑了:“老铁蛋说的对,哭哭啼啼,那是娘们。咱们应当庆祝才是!” 众人纷纷附和。 香喷喷的大肉,顿时让大家忘了悲伤。长孙魁先尝了一口,接着直接捞了一整只后腿,垫了几片大大的荷叶,包给李文章。 一下子这么多好肉,自打小开始,李文章从来都没见过。大杆汉喜极而泣,晃悠着麻杆一般的身躯,竟然给长孙魁磕起头来。 众人大笑不止。 听说二金爱吃鱼,完保国于是捞了几条大鱼。 完保国肝蛊,不能吃肉。曹继武放下手中碗筷,另架了一只小锅,精心准备菜蔬。 此时大肉已经熟烂,大家也不客气了,你一碗我一碗,闹了起来。 第60章邢夫人 长孙魁在应天书局看家护院。曹继武爱读书,于是长孙魁介绍他去应天书局看看。 这天早上,刚从经略使府后门吹笛回来,曹继武收拾一番,就要去应天书局。 打铁本来就非常枯燥,时间一久,二金心烦,也要跟来。读书是个好习惯,所以完保国没有阻拦,要他们快去快回。 长孙魁在书院的化名,是熊义节,路上叮嘱三兄弟不要暴露身份。三兄弟答应了。 一路上,熊义节把应天书局的具体布局,详细地告诉了三兄弟。 这应天书局,乃是南京城最大的书局。所有的书籍,几乎一应俱全。药书、奇书、兵书等等,曹继武仔细挑选,只要看上了,就全买下了。 金日乐抱怨:“大师兄,你要开书铺啊!弄这多书干什么?” “习武终究是一介匹夫,成不了大事。文武双全才是正路。我买的这些书,你们两个一定要熟读,不可怠慢。” 读书能够增长见识,拓宽视野。但二金不爱读书,曹继武时常在旁边监督指导。然而在二金看来,读书最没意思了。但大师兄是负责任的,二金常常硬着头皮装样子。 金日乐撅嘴不满,鸡蛋里挑骨头:“那《西游记》和《徐霞客游记》,有什么用?” “可别小看这两本书。《西游记》可是一部奇书。你瞧,这应天书局号称江南第一书局,可满满的书架上,就数《三国》、《水浒》和《西游记》最多。《徐霞客游记》里面,记载着华夏几乎所有的山川河流,这对咱们以后,一定大有帮助。” 二金闻言,闷闷不乐。这两个家伙玩心大,最不爱读书。当年在万年寺,曹继武揪了耳朵,他们才读了那么几本书。曹继武思维敏捷,智计谋略远在二金之上。二人知道,曹继武之所以比他们强,就是因为读书多。 然而此次曹继武买的书,实在太多了,整整三大包,二金头皮发麻。 金月生也忍不住抱怨道:“师兄,这么多书,几时才能读完?” 曹继武丝毫不顾及二金的感受,一本正经地不容置疑:“白天打铁,晚上读书,不准偷懒,小心大爷踢他屁股!” 金日乐不满叫道:“为什么万里哼他们习武,而我俩却要念书?” “缺什么补什么,才是正道。他们武艺不精,自然要日夜勤习才是。咱们武艺精熟,自然要多读书了。” 金月生摇头道:“那咱们武艺光说不练,不就荒废了吗?” 曹继武点拨道:“以后你们打铁,不要再瞎用力气。想着怎样用最巧妙的力气,打出最好的铁来。咱们把这样的力气,用在武艺上,同样会大大提高咱们的功力。” 打铁和练武一个道理,都需要合理地利用自身的力量。 金日乐虽然觉得有理,但还是讨厌读书,想偷懒:“你们念,我听如何?” 金月生点了他脑壳:“你倒是想的挺美!” 曹继武不耐烦了:“你再胡搅蛮缠,我就叫李文章他们,再给你来一次卧薪闻香。” 金日乐闻言,不敢再嚷嚷。 别说金日乐了,就是曹继武和金月生,如今也是闻屎色变。三兄弟各背了一大包书,找到了熊义节。 熊义节见他们买了这么多书,很高兴,赞道:“多读书好,文武双修,才是上上之选!” 金日乐一脸不高兴,嘟囔道:“那不成书呆子了!” 熊义节点了他脑壳,哈哈大笑。 此时日将中午,于是熊义节告了假,带着三兄弟,来到了一家饭馆。熊义节叫了酒饭,四人边吃边闲聊。 机灵鬼金日乐,忽然看见祖泽志进来了,忙踢了曹继武和金月生。 三兄弟转头看时,只见祖泽志神情冷漠,但掩饰不住眼中的浓浓温情。其身后跟着一个三十上下的美妇和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 那美妇生的蚕眉杏眼,面如满月,金簪乌发,眼露摄魂秋波,唇含醉人丹朱,穿一身雪白湖丝绣蝶袍,步态轻盈,缓缓走了进来。 自从那美妇迈进门槛,酒家餐堂竟为之一亮,周围人纷纷转头注目。其风姿绰约的神态,连曹继武三人也看的痴了。 祖泽志早已发现他们,表情依旧冷漠,冲熊义节点了点头。熊义节也笑着点头示意。他们坐在了对面,十步开外的一张空桌旁。 “啊,太美了,比大嫂有味儿!” 金日乐忍不住这么一嚷,周围人纷纷回头瞧他们。 有人认出了:“哎,这不是那天,在莫愁湖上,大喊要娶人家做老婆的那拨人吗?” “是啊,是啊,这小子好像叫什么曹继武!” “那叫红杏的女子,真乃天仙一般!” …… 众人议论纷纷。曹继武面红耳赤,急忙耸起了领口,埋了半个脑袋。 金月生埋怨金日乐:“大庭广众之下,胡喊什么?” 金日乐不满回怼道:“大师兄就敢喊,凭什么老是说我!” 金月生无语。 曹继武不高兴,白了金日乐一眼,把酒壶推给他:“拿酒堵上你的乌鸦嘴。” 那美妇徐娘半老,中年绰约,成熟的优雅,让人不忍眨眼。 金月生酸溜溜地调侃道:“祖泽志一介武夫,竟然淘了个这么漂亮的老婆。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好白菜都喜欢被猪拱!” 金日乐打趣道:“大嫂也好看,不如你也天天跑去吹箫?” 金月生笑了:“嫂子好吃,你怎么不去吹?” “三爷吹的难听,大嫂肯定不喜欢。” “二爷吹的也难听。” 金月生冲曹继武挤了一下眼睛,“那是师兄的菜,只有师兄才可能降服那道菜。” “闭嘴!” 曹继武不高兴了,踢了他们一脚。 金日乐起了劲头:“呦呦呦,这是干嘛呢?大嫂可不比她差,你这又是撅嘴又是皱眉的,干嘛的这是?” 金月生喝了一杯酒,接过话茬:“看得见,吃不到发酸呗!” 两个家伙没完没了,曹继武要是插话,他们更是没完没了。于是曹继武干脆埋头吃饭,不理他们。 曹继武的耐性,早被二金给练了出来。没有捧逗,二金也渐渐没了兴趣。 金日乐偏头瞅了瞅,喃喃道:“看不出来,祖泽志的儿子都这么大了。” 熊义节闻言发笑。 金月生不解:“老前辈,你笑什么?” “这是李自成的老婆。” “啊!” 三兄弟大吃一惊。曹继武差点吐出了嘴里的饭,金日乐落了一块鱼肉,而金月生却喷出酒来。 那美妇人姓邢,叫美婵。陕北有句俗话,米脂的婆娘,绥德的汉。她正是那米脂婆娘。不光大家认为她美,就是不好色的李自成,也被她的美色迷住了。 金日乐叫道:“听说大美人貂蝉,也是米脂人。” 熊义节笑了:“不错,李自成身长八尺,仪表堂堂,乃人中龙凤。这妇人太过美貌,军中号称邢夫人。邢夫人可是出身书香门第,熟读诗书,颇有韬略,为李自成出谋划策,出过不少力。只是李自成此人,极不好色……” “不对,不对,李自成抢了崇祯的妃子窦美人。” 金日乐急忙插嘴道,熊义节喝了口酒,笑问:“你认为,窦美人和陈圆圆谁美?” 金日乐抓了抓脑袋:“我没见过他们。但从传闻来看,应该是陈圆圆,吴三桂为了她,连亲爹和大明都不要了,就是败家玩意,也是望尘莫及!” “那李自成为什么不抢陈圆圆?” 熊义节追问,金日乐答不出来。 金月生回道:“那是因为刘宗敏先抢了陈圆圆,李自成不好意思再去抢。” “对对对。” 金日乐连忙附和,曹继武拿筷子敲了他脑壳:“对你个头,吴三桂当时手握重兵,李自成不发话,刘宗敏敢去抢他老婆?” “那是怎么一回事?” 金日乐不满,回敲曹继武的脑壳。 曹继武白了金日乐一眼:“你们别再打岔,听老前辈讲就是了。” 二金于是不再插嘴。熊义节继续叙说往事。 李自成这人,不好色不贪财不贪酒,常人印象中,标准的好男人。他虽然和大明是水火不容的敌人,但他的人品,就连孙传庭也不得不佩服。 很难想象,几乎每次碰到孙传庭,李自成都会溃败,但他每次都能东山再起。这里面虽然有崇祯的昏招迭出,但李自成的个人魅力,绝对是他不断壮大的资本。 熊义节叹了口气:“孙传庭非败于李自成,而是被崇祯这个昏君,给折腾死的!” 想起以往的事情,熊义节伤心不已。曹继武连忙给他倒了一杯酒。熊义节摇摇头,喝了酒,继续回忆以往: 当年在北京城,部下们都忙着抢金银抢美女,而李自成本人却洁身自好。刘宗敏等人看不下去了,说:俺们都是坏人,就你一个是好人。难道一个好人,会带着一群坏人造反?李自成很不高兴,却也无可奈何。 是夜,刘宗敏等人,就把窦美人等宫女,给弄到了李自成的住处。后来大清和李自成的敌人,为了将李自成搞成坏人,就到处宣扬李自成强占窦美人等等坏话。 熊义节叹了口气:“其实李自成的三个老婆,韩金儿、邢夫人和高夫人,都是绝世佳人,用不着窦美人也衬托。不信,你们可扭头再瞧瞧。” 三兄弟果真扭头瞧了瞧,只见邢夫人和祖泽志二人,好不甜蜜。 曹继武酸道:“好好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金月生笑了:“师兄也好意思酸别人?” 金日乐白了二人一眼,忙催熊义节快讲。 凡事皆有阴阳,李自成不好色,问题就出在这上面。李自成经常借口军务繁忙,冷落了邢夫人。邢夫人不甘寂寞,就掌管了闯军的物资发放。 有个部下叫高杰,他和李自成同乡,二人是生死兄弟。 高杰这个人,绥德汉子,身长八尺,面容白皙,容颜俊美,生的也是一表人才。领军资时,他经常和邢夫人碰面。一个俊男,一个少妇,一来二去,两个人就好上了。高杰知道其中利害,就带着邢夫人投了孙传庭。 三兄弟闻言,俱是一脸的惊讶。 金日乐瞪大眼:“那后来呢?” 熊义节咽了一口酒,继续接着故事。 后来,崇祯这个昏君,给了李自成神助攻。他先把孙传庭关进大牢,亲手给了李自成创造了喘息之机。李自成因而东山再起,席卷中原,大明官军兵败如山倒。崇祯没有办法了,只得把孙传庭又给放了出来。 然而此时的大明,已经没有多少部队可用了,崇祯象征性地给了孙传庭三千老弱病残。不让驴吃草,还想让驴拉磨。孙传庭手里只有三千弱兵,而李自成手握十万大军。崇祯竟然还逼着孙传庭出击,把他往死了坑。 孙传庭不愧是大明最后的支柱,凭弱势兵力,居然打败了李自成。明军一路追击,竟然将李自成包围在襄城。 整个崇祯朝,河南皆是大旱,赤地千里,地缝都能吞人。然而孙传庭两次全歼李自成的机会,都被该死的老天给破坏了。 就在襄城即将城破之时,竟然连下了七天大雨。大明将士风吹雨淋,苦不堪言。而更令人痛苦是,道路泥泞,深可陷车轮,明军粮草几乎断绝。而对手李自成凭城据守,有房屋避风雨,境况比明军好上太多。 闯王来了不纳粮,老百姓自然支持李自成。各路饥民听说襄城被围,纷纷冒雨兼程,集结于襄城外围。加上城中兵马,农民军差不多有三十万人马。而孙传庭的亲兵只有五千人,加上地方杂军,才不过五万人。 由于大雨的原因,战场形势急转而下,孙传庭只得下令撤军。然而那帮杂牌军,一听到撤退,纷纷乱窜,冲散了队形。李自成乘势杀来,一直追到潼关。孙传庭死于乱军之中,部下也纷纷投降李自成。 孙传庭的部下,谁都可以投降李自成,就他高杰不能。于是高杰趁乱,带着邢夫人逃到了南直隶,投奔了史可法。 高杰此人,也是一员不可多得的悍将。在邢夫人的帮助之下,几经周折,高杰后来又聚集起十万之众。因此高杰成为南明江北四镇中,最强大的一镇。 后来高杰奉命北伐,来到归德府。归德知府许定宗早想投清,于是假意请高杰到城中议事。许定宗包藏祸心,高杰不知道。他竟然以为许定宗是个大明忠臣,放松了警惕,仅带了几个随从就进了城。 结果可想而知。许定宗杀害了高杰,立即跑到黄河对岸,投降了多铎。当时清军才一万人马,多铎听说许定宗来投,慌得连鞋都没顾得穿,就跑出帐外迎接。 主将被杀,士气大减,高杰的部下李成栋等人,只得退兵。高杰被害之后,部下群龙无首。邢夫人当机立断,以高进宝的名义统领众将。高进宝乃是高杰和邢夫人爱情的结晶,然而此时尚在襁褓之中。 邢夫人担心不能服众,于是力请史可法做高进宝的干爹,笼络众将士。可史可法这人,自命清高,嫌弃高杰出身闯贼。史可法‘洁身自好’,不愿和贼军搭上亲属关系,于是以高家同宗的美好名义,让高起潜来做高进宝的干爹。 熊义节讲到这里,金日乐忍不住叫道:“这下坏了!史可法脑袋被驴踢了吗?高起潜是个太监,谁愿意给太监做儿子?谁又愿意做太监干儿子的部下?” 金月生也惊叫:“史可法这昏招出的,高起潜害死了卢象升,本就不是什么好鸟。这史可法怎么会不知道呢?出这样的昏招,不是自作死吗?” 曹继武也叫:“大名鼎鼎的史可法,心胸怎么如此狭小?于大义不顾而拘小节,多年圣贤诗书白读了?这不是要把大明往火坑里推吗?” “何一个蠢字了得!” 熊义节摇头苦叹。 可人家史可法,就是这么做了。他自己忠义肝胆,气节万丈,这没的说。然而他这么一招臭棋,可把高杰众军,给狠狠羞辱了一番。 如果扪心问一问,他史可法自己,愿不愿意给太监做干儿子?这事情基本上就解决了。可人家史可法,高风亮节,怎么能往这方面想呢? 史可法站着说话不腰疼,邢夫人自然异常的愤怒。李成栋等人,更是暴跳如雷,当晚背着邢夫人,就投降了多铎。这么一投降,多铎凭空多出了十万人,直接将扬州城暴露在清军面前。 熊义节不住地痛苦摇头:“平时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谢君王。史可法明知不敌,还要搭上扬州全城的百姓。大明都是这号人物,如果不败,天都难容!” 金日乐跳脚骂道:“史可法这瘪犊子,原来是这么号人物。扬州的老百姓,几乎白白地给多铎砍了头。这仗是怎么打的?扬州号称百万人口,他史可法就是把百姓堵成人墙,给多铎一个月,他也别想踏进扬州城半步!” 金月生也摇头叹道:“百万老百姓,一个名字都没来得及留下,这死法也真够窝囊的!如此看来,这无能是绝对不可饶恕的!” 南宋末年,蜀中一个小小的钓鱼城,横扫天下的蒙古人,连续打了四十多年,都没有打破。就连蒙古大汗蒙哥,也殒命钓鱼城下。 而当下的扬州城,城坚池深,号称天下第一繁华所在,要人有人,要粮有粮,钱财更是不在话下,结果不到三天就被打破了。这种窝囊仗,无论是敌人,还是自己人,都不敢想象,然而它确实就发生在眼前。 将帅无能,坑死三军。没有话语权的愤怒,没有任何意义。曹继武和熊义节,连连摇头苦叹。 第61章鸡鸣寺 熊义节给三兄弟道内情。邢夫人三人坐的远,但祖泽志耳力惊人,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熊义节对邢夫人的过往,颇为了解。尽管有些话,祖泽志听起来很别扭,但祖泽志这人,定力非常,也不爱打听别人的闲事。 祖泽志的性情,本来清高冷傲孤独。但来到南京城,他遇见了邢夫人。这个曾经令李自成和高杰不惜反目的美人,如今到了中年,不但没有人老珠黄,反而更加的风姿绰约。其不同寻常的成熟魅力,令高冷的祖泽志顿时变了许多。 石廷国等人,知道祖泽志动了情愫,心中羡慕嫉妒恨,也不好意思过来打搅。因此祖泽志得以自由地带着邢夫人和高进宝,游遍南京城。此次和三兄弟相遇,纯属偶然。 作为李自成第二任老婆,三十左右的邢夫人,经历过众多大场面和常人难以想象的大风大浪。祖泽志的眼神,以及熊义节四人的神态,都瞒不过她那双洞悉的眼睛。 于是邢夫人忍不住问道:“那四个人,你认识吧?” 祖泽志点头。 曹继武的一双眼,犹如绝顶深渊,透着一股深不可测的机谋。 邢夫人久在军中,识人的能力非同一般:“那个叫曹继武的,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呼喊杏儿的芳名,胆子可真是不小!” 祖泽志点头。 邢夫人继续道:“听说每日五更天,他都去给杏儿吹笛。看不出来,这还是个痴情种子。我观此人,定非池中之物,日后定有惊天之举。” 祖泽志又点头。 祖泽志冷傲孤僻,沉默寡言,不拘言笑,邢夫人于是哄着高进宝吃饭。 见熊义节滔滔不绝,又隐约听到史可法,邢夫人撇了撇嘴:“那老先生,一定在说我呢!” 祖泽志点头。 邢夫人似乎在自言自语:“我的事情,很少有人知道。那老先生说了这么长时间,一定是知道的非常清楚。他到底是谁呢?” 祖泽志喝了一口酒,语气生冷:“他叫熊义节,本名长孙魁,燕赵豪侠。初随熊廷弼,再跟卢象升。卢象升被害,又跟孙传庭。孙传庭死后,跟了史可法。扬州乱后,不知所踪,原来躲在了这里。” 邢夫人惊道:“我怎么从未听说过此人?” “熊丝田,这人知道吧?” 丝乃经之左,田乃略之左,熊丝田取意熊经略,这是当年长孙魁常用的名字。他经常戴着流星面具,因此见过他真面目的人,非常少。 邢夫人仔细回忆,想起了当年孙传庭身边的一个流星面具高手,大惊:“原来是他!怪不得知道我的事情,你爹当年是不是和他共事?” 祖泽志点头。 …… 三兄弟刚吃完了饭,忽闻一阵麝香扑鼻而来,忙抬头,只见祖泽志牵着邢夫人和高进宝,已经到了跟前。 金日乐伸手胡撸高进宝的小脑袋,对祖泽志一脸坏笑:“这是你儿子?” 此时的祖泽志,和邢夫人相遇还不太久。因此二人听了金日乐的调皮话,尽显尴尬。 金月生捂嘴偷笑,熊义节也笑。 曹继武忙打圆场:“这就是人家的儿子。” 这句话甚是巧妙,肯定了祖泽志和邢夫人的关系,帮他们解了围。大家都心知肚明,邢夫人向大家行了礼。 金日乐冲着邢夫人一脸的坏笑:“姐姐好漂亮!怪不得能降住祖泽志这样的犟驴。” 这是个调皮捣蛋的主,调侃祖泽志,一点也不避嫌。金月生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熊义节和曹继武也大笑。 邢夫人有些生气,但金日乐却是在夸她,因而她两颊羞得绯红,却没有反击。 祖泽志也很生气,但他根本不善言谈。如果要和金日乐斗嘴,他祖泽志肯定是班门弄斧。君子动口不动手,碰到金日乐这号人物,祖泽志只能认倒霉,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囧态百出。 高进宝年幼,他只知道金日乐夸他母亲漂亮,忍不住叫道:“那是当然,军中众将,讲话吞吞吐吐,走路也是一步三回头。” 高进宝露了底,四人大笑不止,连祖泽志也笑了。 邢夫人本来面容雪白,此时羞得雪里透红,伸手要打高进宝,却被祖泽志拦住了。 祖泽志转头冷冷地盯着熊义节,语气极为平静:“我们的事情,该结一结了。” “是该了,什么地方?” “鸡鸣寺偏僻,前辈以为如何?” 熊义节点了点头,起身而去。三兄弟不知是怎么回事。曹继武结了帐,寄存书包,急忙跟去。二金、祖泽志三人也跟了过去。 …… 千年古寺鸡鸣寺,乃是六朝繁华的见证。然而如今天下大乱,鸡鸣寺也是破败不堪。寺后的鸡笼山,更是草木凌乱,杂树丛生。这里平常就比较偏僻,如今乱世,更是少有人来。 鸡鸣寺后,茂密的桐树林中,熊义节选了一块空地站定。三兄弟随即跟来。祖泽志三人也慢慢来到了树林边。 大战一触即发,祖泽志没有一丝一毫的慌张,伸手抚了抚邢夫人的秀发,面色平静:“我死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邢夫人扑倒祖泽志怀中,哭了起来。 高进宝年幼不懂事:“爹爹,你为什么要死?” 祖泽志蹲下身来摸了摸小脑壳,生冷的温柔:“爹说的是如果,不是一定。” 高进宝不解,疑惑地看着邢夫人。 祖泽志心高气傲,他决心要做的事情,邢夫人是拦不住的。久经历练的邢夫人,稳定了情绪,擦了眼泪,将高进宝拉进了怀里。祖泽志摸了摸高进宝的头,两眼充满爱怜。 过了一会儿,祖泽志终于离了邢夫人母子,转身向前走去。 离熊义节一丈远的地方,祖泽志突然站定。这是流星锤最远的攻击距离,祖泽志不敢冒失。尽管他祖泽志心高气傲,目空一切。但白虹剑的攻击距离,远不如流星锤。对方虽然年老,但却是个冷静沉着而老练的高手。所以祖泽志保险起见,站在了流星锤攻击范围之外。 熊义节倒是一脸平常,看了邢夫人一眼,叹道:“苦命的女人!” “甲弑营奉皇上之命,铲除对大清不利之江湖高手。” 祖泽志语音平和,慢慢抽出白虹剑来。 熊义节慢慢戴上一张流星面具,从腰间扯出了流星锤,语气极为平静: “你我之间,并无私人恩怨,请吧!” 二人站定,全神注视着对方,谁也没有贸然先动手。 三兄弟远远地看着,此时他们才明白,二人要决斗了。 金月生偷偷问曹继武:“师兄,你看谁会赢?” 曹继武反问:“你想让谁赢?” 金月生一愣,金日乐回道:“当然是老前辈了,但这不是想让谁赢,谁就能赢的事啊!” “既然如此,就专心看,不要多嘴。” 二金不说话了,三兄弟全神关注二人决斗。 周围的空气,像死了一般沉寂,仿佛整个世界都凝固了。天地之间,只有熊义节和祖泽志全神贯注。 一片桐叶,不甘心地从树上飘落,在空中划了一圈优美的弧线,不识时务地要从二人中间划过。 就在桐叶遮挡视线的那一刻,二人同时发动了进攻。 熊义节一个流星追月,瓜锤像炮弹一样砸向祖泽志面门。瓜锤势猛,细长的白虹剑,根本没法抵挡,所以只能以巧取胜。 眼见瓜锤飞来,祖泽志知道厉害,忙侧身躲过,顺势一招仙人指路,向熊义节胸口刺去。 见祖泽志躲过一招,熊义节气沉丹田,手腕抖拧,一招太白缀月,飞出去的瓜锤,立即回转滞空,罩住祖泽志后脑勺。 太白缀月这招,关键就是个缀字,滞空停顿,伺机而动,非同小可。 流星锤连招极多,太白缀月这招之后,铁链松弛,熊义节手中的另一瓜锤则成蓄势。而祖泽志的剑,即使到了胸前,也能被手中锤挡住。前有挡,后有缀,祖泽志如果贸然前进,不死也废了。 祖泽志不是冒失鬼,于是立即缩腰屈膝疾步,剑势不减,一招白蛇吐信,刺向小腹。 这一招够险,不但可以避开后锤,也将熊义节逼入绝境:由于铁链的干扰,此时的熊义节,横移不便,后退不及。熊义节如果起身,祖泽志剑锋稍一偏,腿就废了。如果熊义节下蹲,白虹剑必中中焦。 祖泽志信心满满,以为熊义节必死无疑。 然而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太白缀月。他以为缩腰屈膝,降低重心,就能躲过后锤。但熊义并没有慌张,太白缀月突然失力,后锤直线下降。 后锤下降的风声,还是被祖泽志捕捉到了。但此时他处于前后锤之间,这是个骑虎难下的态势。 熊义节没有给祖泽志思考的时机,屈膝沉肩,探出左手,朝铁链中间一拽,后锤立即弧向祖泽志后腰。同时熊义节右手顺势飞锤,砸向祖泽志前胸。这个连贯动作,是双星追月的变化,一前一后,将祖泽志真正逼入绝境。 流星锤和其他武器最大的不同,就是巨大的惯性劲。虽然白虹剑更快,但两锤前后夹击,仅凭巨大的惯性,也能将祖泽志后腰前胸,打出两个窟窿。 祖泽志大惊失色,此时的他,根本无法避开。但白虹剑也是绝顶高明,祖泽志没有任何犹豫,扑身飞跃,白虹贯日,依靠速度优势,要来同归于尽。 前胸后腰,锤风催骨,祖泽志瞳孔渐大,万念俱焚。 然而剑尖刚触小腹,前胸锤风一下子没有了,紧接着后腰锤风也消失了。祖泽志大惊,急忙收势。但剑尖已入丹田三寸,熊义节小腹鲜血汩汩而出。 刚才二人要同归于尽,曹继武等人皆大惊失色。但熊义节突然收势,众人皆大惑不解。 祖泽志定了定神,急忙收剑,愣愣地问道:“为什么?” “你不该死!” 熊义节捂着伤口,叹了口气。 祖泽志愣住了。 此时三兄弟已到跟前,二金连忙扶住熊义节。曹继武急忙从怀里掏出金疮药,给熊义节包扎。 “我败了!” 祖泽志面如死灰,邢夫人急忙过来扶住了他。 高进宝连忙叫道:“他受伤了,是他败了!” 祖泽志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摇了摇头:“他收住了,而爹却没有!” 高进宝不懂,然而在场其他人都懂。 邢夫人感激道:“多谢熊将军成全!” 熊义节摘下面具,笑了:“祖夫人多礼了!” 祖夫人三个字,在邢夫人心中,分量极重。这是她被史可法羞辱之后,最好的依靠和慰藉。邢夫人依偎在祖泽志怀中,幸福满面。 祖泽志叹道:“熊将军还是进鸡鸣寺吧,否则甲弑营不会善罢甘休。前辈丹田受伤,如今不是他们的对手。” 原来祖泽志选在这里决斗,就是因为,他觉得有把握胜熊义节。而祖泽志自己,却不打算杀熊义节。他想逼熊义节出家,以免遭甲弑营毒手。 熊义节明白祖泽志的意思。祖泽志本性不坏,熊义节本也不想伤他。如今天下大势已定,熊义节的拼搏,只是徒劳。既然是白费功夫,熊义节自然也不愿搭上祖泽志的性命。 诚所谓,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熊义节从没想过投降。总之,就是死,他熊义节也不做亡国奴。大清不为难出家的和尚,祖泽志的一番好意,却非熊义节所愿。 于是熊义节冲祖泽志摇摇头:“我熊义节一生为将,不会去庙里苟且的!” 多年的沙场老将,心智非一般人能比。多说也没有用,祖泽志于是对熊义节行礼:“晚辈能瞒住三天,请熊将军和完将军保重!” 新生的王朝,不会对忠于旧王朝的人手软。对甲弑营的所作所为,祖泽志很是不齿。但他祖泽志身为甲弑营一员,自然要为甲弑营办事。按照江湖道义,祖泽志支开石廷国等人,单独和熊义节交战,已经是尽了情义。 既然战败,以祖泽志的性情,他是不可能再出手了。然而在对付前朝忠义之士的时候,石廷国等人,可不会顾及祖泽志的感受。祖泽志能支开石廷国等人三天,也已经尽了道义。对于其他的事情,祖泽志也无能为力。 祖泽志向四人告辞,抱了高进宝,拉住邢夫人,慢慢消失于桐树林深处。 等祖泽志与邢夫人的人影消失了,金日乐劝道:“老前辈,我看你还是听祖泽志的,出家算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作为战卒,就是死,也要死在战斗之中。” 熊义节心意已决,三兄弟无奈。 小腹的伤虽然不重,但一动就会牵动伤口。于是曹继武扯了树枝,金月生撕了野麻皮,金日乐寻了荆条,三兄弟合力做了一副担架。二金负责将熊义节抬回干将铺,曹继武则返回饭馆,搬回三麻包书。 第62章未雨绸缪 化名熊义节的长孙魁,击败了祖泽志,但自己也受了伤。二金将长孙魁抬回了干将铺。众人见长孙魁受伤,皆很吃惊,纷纷围过来关切。 完保国首先开口:“咋弄的?” 金月生叹道:“为祖泽志所伤。” 金日乐将决斗的过程,详细地告诉了大家。 甲弑营即将找上门来,众人皆大吃一惊。 然而长孙魁、完保国和高进三位老人,早已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因此显得极为的平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甲弑营还没来,那就该干嘛就干嘛。 高进小心地掀开长孙魁衣角,见腰间馋了一条白布带,小腹丹田处渗出血来,惊道:“丹田受伤,提力不起,弄不好会残废!” “老锤子,别胡说八道,曹操医术高明,老铁蛋定然没事。” 李文章不满地叫嚷,众人觉得有理,纷纷附和。这时,曹继武推了一辆独轮车回来了。众人急忙搭把手,将书弄回了破庙里。 甲弑营中,能人辈出,他们出击,少有败绩。如今干将铺中,武功最高的长孙魁又受了伤,这帮原大明士卒的处境,将会更加艰难。 方国泰愤愤地提醒道:“咱们得小心了,这帮王八只要咬到,就不会松口!” 单文德骂道:“可不就叫王八了嘛!这帮挨球货,盯咱们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 众人纷纷骂骂咧咧。 然而嘴上功夫,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刀口舔血的生活,必须刀快才行。 于是高进叫道:“我看咱们还是准备准备,虽然打不过,至少也不会坐以待毙。” “老锤子说的有理,就是鸡蛋碰石头,也要抹他一身屎黄子!” 章祥瑞大声叫嚷,众人纷纷嚷嚷,赞同高进的意见。 甲弑营虽然作风恶劣,但他们毕竟为大清服务。二金和这帮人待得时间久了,他们不想双方有所冲突。 于是金月生小心建议道:“祖泽志说了,出家或许能躲过他们。” “放屁!”章祥瑞立即跳脚大叫,“俺们堂堂男子汉,怎能被那帮鳖孙吓到?就是打不过,死在刀下,那也比光头装孙子强多了!” 李文章也大叫:“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当和尚做缩头乌龟!” 众人也纷纷叫嚷,群情激昂,二金不敢再说。 三个老人,打了一辈子仗,早已看惯生死。李文章等人,血性男儿,虽然曾经沦为乞丐,但谁也不愿去和尚庙里躲避。身为汉人,曹继武为他们不屈的热血震撼。然而光有一腔热血,对现实是没有用的。 于是曹继武对大家道:“既然大家都不愿做缩头乌龟,那咱们现在就去打造兵器,到时大干一场,众位以为如何?” 打狗得有打狗棍,降魔要靠降魔杖,要想反抗,手里必须要有家伙事。所以听了曹继武的话,众人纷纷赞同。场面异常的沸腾,而二金却一脸的瘪茄子。 曹继武不顾二金的感受,提了二金就赶往火炉旁。 众人先将长孙魁安置在破庙里,由高进守着,也纷纷来到了火炉旁。 打造兵器,体力是基础,精细耐力,才是根本,没有技术活,干着急也没有用。 众人纷纷围了过来,完保国不耐烦了:“去去去,滚远点!” 见众人围着不走,金月生叫道:“你们干看着,还不如练练功夫,俗话说,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方国泰摇头:“俺们那些功夫,练了也没用,都耍了十几年了,就那几下。还不如在这,说不定还能帮上小忙。” 行军打仗,用的都是简单有效的招式。这些人十几岁就投了军,早把那些直白的动作,化成了本能。只要他们手里有了兵器,这帮老兵油子,至少能顶得上、上百个新兵蛋子。可决斗需要的是武功,但武功招式太复杂,不是一天两天的嘴上功夫。 俗话说,烂船也有三斤铁,与其让他们围观,还不如用用他们的力气。于是完保国指了指风箱,瞄了李文章一眼。 要想火炉子旺,鼓风是必不可少的。然而鼓风箱这活,一拉一推,费力气,更让人难以承受的是枯燥。 李文章挠了挠头,方国泰照屁股就是一脚:“万里哼,你早养肥了,别磨叽!” 李文章力大势猛,呼哧呼哧仅几下功夫,火苗就窜出了三尺多高。众人纷纷叫好。 完保国拿起一把糙刀,瞄了一眼,直摇头。三天时间,要打造出精良的兵器,简直和做梦差不多。 打造兵器,极为的费力气,也极为的磨人耐性。金日乐早想撂挑子,一见完保国叹气,立即扔了火钳。 曹继武踢了他一脚:“糙的也行,总比烧火棍强!” 金日乐磨磨唧唧,老大不情愿:“糙的有什么卵用?在老鬼那帮犊子面前,还不如烧火棍呢!” 金月生道:“咱们快半年了,三天时间,连一件精兵都打不出来,也不至于吧?” 完保国不高兴了,踢了金月生一脚:“鳖孙,才学了半年,抖翅膀了?精兵有那么好打吗?干将寻常一把剑,差不多要三年时间。欧冶子铸剑引活水,将会稽山都给凿穿了。就是东洋倭刀,差不多也得三个月。大明豆腐渣军备,教训长在屁股上吗?” 二金惊得瞠目结舌。干将、欧冶子乃是故吴最为著名的铸剑师。二人精益求精的专业素养,打造出来的兵器,自然是震古烁今。 曹继武叹道:“据说七星龙渊剑,剑锋所指,天地为之变色。残锋巨阙剑,断刃所逼,山河为之颤抖。” 金日乐不信:“真的,假的?” 曹继武回道:“虽有夸张成分在内,但专诸掷鱼肠,一丈之外,力透三层犀甲而穿胸而过。聂政持白虹剑,三丈之外飞身,如入无人之境。剑光封喉不沾血,侠累空有一身本领。所以传说的宝剑,绝非浪的虚名!” 二金大惊,金日乐叫道:“祖泽志那把剑,是不是聂政的白虹剑?” “是不是我不知道,但绝对是一把绝世好剑。祖泽志一剑,就能将普通刀剑挑断。要不是师父给老前辈打造的流星锤,老前辈估计已经做鬼了。” 金日乐吃惊,急问完保国:“你是从哪学来的手艺,竟能扛得住白虹剑?” “二愣子,去把茶拿来。” 完保国叫了一声,冷化成立即转身向破庙跑去。 不大一会儿,冷化成提了一壶茶出来,递给完保国。 完保国喝了一口茶,拉了一条长凳子,问道:“韩国是最弱的一个,为何还存在了两百多年?” 战国七雄,韩国最弱,但却一直存在。 金日乐抢着嚷道:“那是因为韩哀侯励精图治,申不害变法,使韩国从一个不入流的小国,一跃成为大国。” “不错。但变法的,岂止韩国一家?” 完保国说完,夹出一块热铁,放在砧板上,曹继武和金月生抡锤砸了起来。 由于实势需要,当时魏国李悝,楚国吴起,齐国邹忌,秦国卫鞅,韩国申不害,赵国武灵王,燕国燕昭王,都在变法。所有的国家都很强大,所有的弱国早被灭了。 见金日乐疑惑,完保国往炉子里添了一块碳,接着问道:“这天下第一名剑,就是……” “七星龙渊剑。”金日乐脱口而出。 完保国摇头。 “断锋巨阙。”金月生接道。 完保国摇头。 众人也纷纷猜了起来。鱼肠,太阿,白虹,干将莫邪等等,完保国一直摇头。众人把知道的宝剑几乎说了一遍,完保国只是摇头。 等众人住了嘴,曹继武才慢吞吞地说道:“看来应是棠溪剑了。” “棠溪剑?从来没有听说过。” 金月生大为疑惑,众人也纷纷表示没听说过。 金日乐也疑惑:“这个怪名,你是从哪里整出来的?” 曹继武回道:“《庄子》上面说,韩国棠溪,天下名剑第一。” 众人闻言,皆疑惑不定,一起望着完保国。 “不错!”完保国咳嗽了一声,“天下锋锐,尽出于韩。韩国也正是凭此,存在了两百多年。” 棠溪制剑,源远流长。自从进入铁器时代,天下锋锐,尽出于韩。而韩国利器,皆出于棠溪。所以自韩国之后,后世之人,谁占了棠溪,谁就等于拥有了天下利器。 棠溪制剑,在唐朝时期达到巅峰。唐军利刃之中,十之八九皆由棠溪而出。唐朝骑兵极为强悍,铁骑冲杀,极其适合砍劈。而剑以削刺见长,马上使用,功能大不如刀。于是棠溪铸剑师将剑刃单开,便成为名震天下的直刀。东洋倭刀,便是由唐刀直接变化而来。 所有的直刀中,威力最大的当属陌刀。陌刀长一丈,非膂力过人之士不可用。此刀最适合步兵对付骑兵,阵列在前,连人带马,劈为两段,犹如切豆腐般容易。 当年藩镇割据,以淮西为最。淮西缺马,骑兵骑骡,被戏称骡子军,他们根本无法和真正的骑兵相抗。然而当时棠溪乃淮西所辖,淮西数任节度使,皆以陌刀阵对付骑兵。唐廷数次讨伐,皆撞上陌刀阵,全是惨败而归。最后李愬雪夜偷袭,出奇制胜,才平了淮西之乱。 唐德宗认为,棠溪冶兵工匠是暴乱之源,于是下令唐军,将棠溪周围三百里之内的人口,全部诛杀。从此棠溪冶兵之艺,几近失传。 完保国讲完,众人尽皆吃惊。 金月生忍不住叫道:“祸乱之源,乃皇帝无能所致,怎能赖在工匠头上?唐德宗定不是什么好鸟!” 金日乐也叫:“自己无能,怎能拿百姓出气?可怜棠溪千年技艺,竟然毁在这个猪头皇帝手上,气死我了!” 李文章叹道:“哪朝不是如此啊?皇帝姓朱,竟然不让老百姓养猪。这比起唐德宗来,也不差在哪里!” …… 高进也凑了过来抱怨:“俺从参军以来,已有五十多年了,到手的俸银,连五十两都没有。甚至十年之内,连一两银子都没领到。士卒饥寒交迫,哪有心思去打仗?连熊经略都看不下去了,经常把自己的衣物脱给士兵。往往是巡视一遭之后,熊经略光着膀子进帐。这样的大明,焉有不败之理?” 冷化成也无奈叹道:“当时的俺,还不懂事。偶然叫了一声熊光膀,结果被老锤子给揍了一顿。” 刘保全也愤愤不平:“刚参军时,俺在大同镇。军中经常无饷,千户就叫俺们偷偷杀老百姓。俺们提了老百姓的人头,刮了脑袋,冒称是蒙古鞑子,向上官请功讨饷。可这最终讨来的银子,也有一大半,落到了千户的腰包里!” 杀良冒功,二金闻言大惊。 金日乐叫道:“刘半截,你别瞎胡说!” 高进摇头道:“有什么胡说不胡说的?杀良冒功,在大明边镇,这是公开的秘密。不光是士兵在干,就是当年的辽东总兵李成梁,也将六堡辽民杀的一干二净,暗助努尔哈赤这挨球货成了气候!所以那个棒老二李成梁,才是咱大明罪人第一!” 李文章一边拉风箱,一边嚷嚷:“努尔哈赤也不是什么好鸟。这个王八蛋,怕辽东穷人造反,就把穷人杀光,叫什么杀穷鬼。后来他又怕富人造反,把富人也给杀光了。可怜辽东百万人口,都被屠戮殆尽。” …… 众皆唏嘘不已。三兄弟也感慨万千。 兵锋所致,老百姓是无权决定生死的。历朝历代皆在打打杀杀中,风雨飘摇。凡是脱颖而出者,便被颂为一代圣明之主。以前的三兄弟,觉得可笑,但却是不争的事实。 对于天下大势,常人的力量极为渺茫,很容易被协裹,最终被碾成齑粉。几乎所有活在乱世之中的人们,对此皆是无可奈何。 第63章道德对决 由于棠溪被毁,千年冶兵技艺消失。所以自唐之后,宋明两代的冶兵技术,越传越烂。大明部队的武器,竟然经常被倭刀斩断。就连锦衣卫配备的武器中,也以倭刀为多。唐德宗诛杀棠溪工匠,招致的恶果,就是华夏最精良的冶兵技术,几近失传。 当时唐军奉唐德宗之令,在棠溪一带,进行了梳篦式的屠杀。然而即便如此,还是有人死里逃生。由于朝廷禁令的原因,这些人不敢公开露面,但却把棠溪冶兵技艺,秘密流传了下来。完保国的技艺,正是出自棠溪。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三兄弟合力,终于打出一把直刀来。 这把仿唐直刀,后背薄刃,银光闪闪,有鼻子有眼的,众人纷纷拿在手里耍了耍,皆很高兴。完保国却摇头:“劈柴还是可以的。你们一时半会,是学不到棠溪技艺的。当年师父教我时,花了十五年时间。” 完保国说完,从怀里掏出一本书:“这些日子来,我把各种兵器的打制方法,都写了下来,并附有图纸。你们都有点文墨,看懂应该不难。” 金日乐急忙先抢了书翻看。金月生扔了铁锤,也急忙凑过来。 书中各种兵器的图样,应有尽有材料的选择,炭火的把控,淬火的技艺,打磨的方法等等,冶兵的各种技术,一应俱全。 二金如获至宝,大为高兴。 完保国敲了敲金日乐的脑壳,告诫道:“技艺之高深,还得靠经验和耐性。黄鼠狼下崽子——一代不如一代。这种事情,不要在俺的门中出现!” 众人皆哈哈大笑。 三兄弟得了棠溪秘籍,自然大为高兴。 然而武器即将有了,但武艺可不是简单的事。二金虽然是大清的人,但却和石廷国等人结了梁子。甲弑营在对付长孙魁等人的时候,石廷国有可能会捎带着对付二金。 三兄弟虽然打败过石廷国,但甲弑营高手众多。指不定哪天又冒出一个高手来,三兄弟不了解路数,武功又不如人家,吃亏的几率很大。 于是金日乐问道:“大师兄你看,咱们有多少把握,打败那帮犊子?” “祖泽志既然战败,他不会再来。即使来了,这人心高气傲,也会做壁上观。金拐伤病初愈,必不敢用全力。” 曹继武想了一下,继续道,“咱们打了几个月的铁,力量早已更上一个台阶。咱们中两个,差不多可以和金拐相抗。剩下的裕荣、满奇和福生三人,都比祖泽志要次。老前辈虽有伤,再加上两个人,足可以对付一个。剩下两个,就由师弟带着大家对付,也可应付一阵。” 金月生闻言,担心道:“你和乐乐两人对付老鬼,是不是有点吃力?” “当然不能硬抗。金拐忌惮咱们的镖。”曹继武顿了一顿,“到了明天,差不多就能人手一件糙兵。之后咱们精心打造柳叶镖,以镖巧胜,力求速战速决。” 二金皆赞同曹继武的计划,三兄弟于是卖力地打起兵器来。 打造精兵超级难,但打造糙兵,这就太简单了。只要有力气,都能抡上两锤。自从治好了兔员外,干将铺有了钱,这帮乞丐,早已养结实了。 于是李文章和鲁志高二人,轮流鼓风箱。冷化成等人,纷纷过来帮忙抡锤,添火烧炭。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一起动手,很快,糙刀、糙剑、糙铁棍等等,便已初具模型。 …… 兵器不比菜刀农具,打造起来并不简单。首先需要好铁,好碳,好手艺。其次要控制好火候。毛坯要以武火猛煅,铁胎要以文火慢煨。反复捶打过火,成型之后,方可开刃。 开刃是最难的一步,需要极致耐心,一边慢慢磨砺,一边文火细煨,小心淬火。等兵刃煨出烤蓝,锋利而坚韧,无坚不摧。 大明就是因为武备废弛,导致当年倭刀所向,兵器皆成朽木。所以戚继光、俞大猷等人治军,都是先由冶兵开始。有了精良的武器在手,区区数千戚家军、俞家军,就能荡平倭寇,横扫蒙古,威震天下。 然而相对于大明百万大军来说,两家人马数量太少。再加之朝廷无能,太监监军,大明焉能不败? 须知即使是大唐末期,江山千疮百孔之下,北镇仅仅幽州一城,也能破契丹数十万。河西张仪朝,破吐蕃几十万,一举收复西域。所以能否生存,武力起到决定性作用。而精良的兵器,则是武力发挥的最大保证。 然而三兄弟虽然卖力,但糙兵实在拿不上台面。 金日乐掂了一把坑坑洼洼的粗铁腰刀,直摇头:“这烂刀,不比烧火棍强不了多少!” “那咱们现在就打造柳叶镖,以求巧胜速决。” 金月生说完,掂起一块好铁,试起了斤两:“四两镖趁手,虽轻但极为灵活。这块铁差不多十五两,打出三支没问题。” 金日乐也提了一块好铁:“我也用四两的,这块铁一斤四两,能打出四支来。” 二金选定了趁手的斤两。 曹继武于是也掂了一块好铁,拎了拎:“我用八两的,力大势沉,能发两丈,且不易发飘。” 三兄弟定好斤两,便合力打造柳叶镖。 三天过去了,三兄弟各有了三支精良的柳叶镖。 金日乐晃悠着一支四两镖把玩,摇头叹道:“还是自己打造出来的铁片,使起来趁手。不知道哪个倒霉蛋,会来让三爷试镖。” 曹继武轻轻笑道:“他们已经来了。” 金日乐大惊,连忙回头。 金拐拿了一根铁拐领头,裕荣、满奇和福生随后,一帮人视旁人如无物,大步走来。 金拐身边,还有一人,身长七尺四,穿一身紧身箭袖束腰丝麻胡服,戴一顶缀玉镶金顶红毡帽。此人面容冷峻,眼光犀利,浑身透着一股慑人的威势。 三兄弟从未见过此人,正在疑惑之时。只听那人笑道:“熊将军和完将军二位,原来躲在这里。好久不见,毛金星有礼了!” 长孙魁把三兄弟挡在身后,回礼:“毛将军,石将军,众位将军,老朽这儿有礼了。” 据说这毛金星的武功,犹在祖泽志和石廷国之上。三兄弟屏住呼吸,密切注视着局势的发展。 但双方都很客气,毛金星大笑:“熊将军应该叫长孙将军才对,正宗的鲜卑世家。” 原来毛金星想对众人招降。他故意提起长孙魁的先祖,以便和大明区分开来。这招攻心计,可真够绝的! 三兄弟正在忐忑之时,只听长孙魁笑道:“毛将军此言甚是。不过毛将军的后半句,却是千年之前的事了!” 毛金星的套路,长孙魁却不吃。石廷国有些生气,但毛金星并没有立即出手的意思。 于是石廷国堆起笑容,对完保国道:“完将军应该是完颜将军才合适。当年大金皇帝之后,贵不可言啊!” “五百年前的事了,不提也罢!” 石廷国的分化之策,完保国不买账。他很不高兴,指着完保国的鼻子怒道:“你乃我女真之后,不要数典忘祖!” 完保国摇头无奈道:“我却是女真之后,可你却成了满人!” 皇太极时代,将辽东改为满洲,早已被淡化了女真先祖。所以听了完保国的话,石廷国怒不可遏,提拐立即打来。 动手三分输,毛金星拦住了石廷国,对长孙魁笑道:“长孙将军,你乃鲜卑之后,不应苟同于汉人,如今我大清定鼎中原,还望长孙将军不要逆势而为。” 长孙魁摇头笑了笑:“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你一个汉人,翻出这些旧账,能捞出几个钱来?” 众人闻言皆笑。 长孙魁话很明白,千年以前,长孙一脉确是鲜卑。但是现在,他对面的,是满清的奴才,是他长孙魁的敌人。长孙魁反将了一军,令毛金星很不是滋味。 毛金星本意是劝降,但长孙魁不为所动。长孙魁是这帮人的主心骨,他不投降,其他人投降的几率渺茫。 主心骨说不动,不如再试试次心骨。 石廷国不甘心,又努起一堆笑容:“完颜将军,你我同为女真人,何必伤了和气呢?你老是和汉人一条心,难道不伤祖宗的心吗?当今天下仍为女真天下,皇上对咱们女真人,可是恩爱有加。还望完颜将军迷途知返,悬崖勒马才是!” 石廷国搬出共同的祖宗,占尽了道德高势。完保国叹息了一声,缓缓说道:“当年蒙古人要灭我完颜一族,先祖改姓,藏匿于汉人之家。从此得以保全性命,繁衍至今。所以我和汉人一心,先祖是不会怪罪的。” 完保国喝了口茶继续道,“你我同为女真之后,这个不假。然而皇家无父子,努尔哈赤弑弟杀子,皇太极杀母欺弟,多尔衮欺兄霸嫂。满清皇家自己,都在相互杀伐欺辱,我这个当年的漏网之鱼,他们还会手软?” 完保国话锋一转,“你要搞清楚了,现今天下乃满人天下,非女真人天下。你石家借满人东风,春风得意,可我完保国不稀罕。只是可怜了你石家,虽竭力认祖归宗,然而人家爱新觉罗家,却把你石家编入了汉八旗中,你不感觉到令人可笑吗?” 众人皆哈哈大笑,石廷国气得脸红脖子粗。 三种八旗,地位最高是满洲八旗,其次是蒙古八旗,最差的是汉军八旗。石家原是女真瓜尔佳氏,但汉化已久。在满洲内部,汉化女真人和传统女真人之间,矛盾很深。所以几乎所有的汉化女真人,都被编入了汉八旗中。 而汉八旗就是臭名昭著的汉奸部队。传统女真人把汉化女真人,硬是挤入了汉奸队伍里,就是对他们背叛先祖的惩罚。所以完保国戳到了痛处,石廷国气得抓狂。 道德这个玩意,非常好玩。如果有人拿道德指手画脚,你就想办法,把这个皮球踢回去,就能反败为胜。长孙魁和完保国,用的就是这个方法。毛金星和石廷国二人,白白憋了一肚子鸟气。 不管对方打着什么名义,但长孙魁和完保国二人,骨子就没有投降二字。 多说无益,毛金星于是叫道:“咱们各为其主,两位的忠肝义胆,毛金星十分佩服,然而君命难为,还望两位理解!” 长孙魁点头:“毛将军此言甚是,也省了许多废话。” 毛金星于是冲众人大声叫道:“大清对不服之人,一律赶尽杀绝!” 毛金星在警告,众人都明白。 高进独臂提了一把糙刀,破口大骂:“毛金星你个挨球货,我们是怕死之人?瞧瞧,这把柴刀,就是为尔等准备的!” 李文章等人也纷纷提刀,骂骂咧咧。 毛金星强忍怒气,加重声音:“满人天下满家臣,库阿痕、乐乎,还等什么?” 毛金星直接把二金的女真名字叫了出来,众人的眼光,皆盯着二金。 长孙魁拍了拍金月生的肩膀:“过去吧,我们并不怪你们。” 金月生摇摇头:“长孙先生和完先生,对我们教授技艺,有师徒之恩。曹继武和我们有结拜之义,所以我们两不相帮。” 金日乐正不知怎么办呢,听了金月生的话,连忙附和。 金月生于是把金日乐拉到一边,金日乐小声问道 :“师兄,真的不帮大师兄?” 金月生小声回道:“咱们的家人,皆在北京城,甲弑营这帮人,无人敢惹。所以咱们决不能明面相争,否则咱们的家人休矣。师兄他们凶多吉少,咱们暗地里观察。如果师兄危险,咱们也只得以死相帮。但千万记住,不可轻举妄动!” 金日乐点头:“就是身死也得帮,我听师兄的。” …… 毛金星果然厉害,一句话就把二金给支开了,削弱了对方的实力。 二金作壁上观,但曹继武却不能。他心中正盘算着如何退敌,只见毛金星向前垮了一步。他正要叫战,金拐却用手挡了毛金星:“毛将军,我来打头阵,你殿后。” 毛金星见说,退了下去。曹继武要上前,被长孙魁拦住。 曹继武小声道:“前辈,你有伤,不便上前,还是我来吧。” 长孙魁小声回道;“我武艺高深,不肯屈服,他们是不可能放过我的。所以我必须得应战,假如我死了,你叫阵毛金星。这人和祖泽志一样,心高气傲,万幸你能打败他,或许有一丝希望。” 原来长孙魁早已想好了应敌之策。但长孙魁有伤,怎会是石廷国的敌手? “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长孙魁揪住曹继武的后领,耳语一番,慢慢戴上了面具,整了整衣服,踏步上前,从腰间扯出流星锤来。 金拐见状,则提起铁拐应战。石廷国的金拐,本是皇太极所赐,只是一件象征身份的物件而已。因此每临生死大战,石廷国都会换上铁拐。这铁拐内藏机关,装有三支蛇毒箭,见血封侯,异常阴险。 长孙魁知道厉害,不敢怠慢,凝神注视着石廷国的一举一动。石廷国也晓得长孙魁飞锤的厉害。但他也知道,长孙魁丹田受伤,劲力肯定会大打折扣。因此石廷国有恃无恐,率先发动进攻,一招拐点狗头,向长孙魁丹田戳去。 长孙魁也不含糊,见石廷国动了,一招流星赶月,右锤飞向石廷国面门。 铁链长一丈,而拐长才三尺。右锤夹着风声而来,石廷国知道厉害,连忙屈膝,避过飞锤,一招飞拐挑狗,仍然对准小腹挑去。 石廷国果然高明,紧紧抓住长孙魁小腹的弱点不放。然而长孙魁岿然不动,右手迅速伸长一尺,一拉铁链,反用流星赶月,飞锤立即回砸石廷国后脑。 要是继续向前,左手锤必将飞来,双锤前后夹击,必死无疑!石廷国心惊不已。 流星锤极善追击,石廷国如果躲避,必将处于不利之地。石廷国的后脑勺,已经感觉到锤风的侵袭,但是此时拐头离小腹不到七寸,机不可失。他心想长孙魁受伤,力道会慢。于是石廷国急趋一小步,扣动扳机,发出一支毒箭,同时迅速向右闪身逃避。 长孙魁有伤,不善持久战,如果选择挡开毒箭,追击石廷国,并不划算。于是他不避毒箭,左手迅速又使出一招流星赶月。 前后锤全是流星赶月,夹击而来。石廷国本以为长孙魁会躲,然而飞锤突来,他大惊失色,连忙侧身抱着脑袋躲闪。 虽然长孙魁丹田受伤,飞锤稍慢,但也狠狠砸中左肩缺盆穴。铁拐落地,石廷国犹如一条死鱼一样,被重重地摔在地上。而长孙魁则捂住肚子,痛苦不堪。 第64章初生牛犊 李文章等人连忙上前扶着长孙魁。曹继武要拿药包扎,长孙魁摆手拒绝了。石廷国的蛇毒,无药可救。看着长孙魁铁青的脸色,曹继武知道回天乏术,心中悲痛。 此时裕荣等人,也迅速将石廷国抬开。 毛金星看了看石廷国的伤势,关切道:“石将军,能不能挺住?” 石廷国忍痛咬牙:“不用管我,机不可失,快杀了他们!” 石廷国伤势虽重,但不至于丧命。 毛金星于是上前叫道:“你们一起上吧。” 除了完保国照顾受伤的长孙魁,众人皆要向前。曹继武却伸出双臂,示意众人退开。众人不依,长孙魁也摆手让众人退开。众人犹豫不决,长孙魁忍痛再次摆手示意。 高进似乎明白了长孙魁的意图,于是退到长孙魁身边:“老铁蛋,为什么要俺们退回?” 众人即使是全上,也不是毛金星的对手。人多手杂,空间占尽,反而会影响曹继武发挥。曹继武镇定睿智,或许能够击退毛金星。 完保国也对众人道:“先看看再说。” 众人闻言,只得退下。李文章将自己的糙刀递给了曹继武,也退了下去。 曹继武提了刀,对毛金星叫道:“打不过就群殴的街头混混,毛将军也太小看我们了!” 李文章等人闻言,大声叫好。 对方只上来一个生瓜蛋子,自己却是成名高手。一对一,有点以强凛弱的味道。毛金星犹豫起来。 “毛将军,还等什么?他们是反贼,快……” 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石廷国顿时又咬紧了牙关。他恨不得生吞了曹继武,可是肩膀几乎被流星锤给砸碎了,他目前是有心无力。 毛金星摇了摇头,语气缓和而平静:“你虽是陈敬之的弟子,但还不是我的对手。还是一起上吧,这样也公平。” 曹继武笑了:“你既然知道陈敬之,也应该了解他老人家的脾气。他教出来的弟子,你也敢轻视?” 毛金星摇头:“你们虽联手打败了石将军,但别忘了,现在是你一个人!” ‘一个人’,毛金星特意加重了语气,提醒曹继武识相。 曹继武摇头无奈:“毛文龙虽然死的冤枉,但毕竟还是大明臣子。你既然为满清效力,那也不便勉强。” 石廷国和裕荣都恨曹继武,因此催促毛金星快动手。毛金星是毛文龙唯一遗存的骨肉。曹继武提到毛文龙,毛金星自然很生气。再经石廷国和裕荣挑拨,毛金星按耐不住了,终于从腰间掏出两套乌铁虎抓来。 毛金星正要将虎抓带上,忽然愣了一下,又慢慢将虎抓塞回腰间:想我毛金星成名多年,要是连个生瓜蛋子都打不过,甲弑营还有什么脸面,在江湖上立足? 毛金星大马金刀,站定不动,根本没把曹继武放在眼里。 曹继武指着长孙魁等人道:“我现在和他们有师徒情谊,不可废也。假如我打败了你,你带着你的人,立即走开,从此不得再来滋事。” 毛金星点了点头,摆手示意曹继武出招。 曹继武提刀在手,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要赢。否则在场所有的人,长孙魁、完保国、高进他们,甚至是二金,都会死。但硬抗毛金星,曹继武是一点胜算也没有的。于是曹继武仔仔细细地瞧了瞧周围环境,估算柳叶镖的有效杀伤距离。 此时二金也胆战心惊,他们知道毛金星不好对付。金月生给金日乐使眼色,金日乐会意,二金暗暗捉镖在手,目不转睛地盯着毛金星。 而此时毛金星,却极为悠闲,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曹继武算准了距离,准备创造机会,于是疾步上前,一招疾风摧叶,向胸口扎去。 就是神兵利器,拟虎功尚且不怕,更何况是一把糙刀?所以毛金星纹丝不动,专等曹继武的刀过来,再趁机抓他的刀。 且说曹继武这一刀,看似用尽全力,其实则是虚招。离毛金星六尺之时,曹继武身形稍一顿,右手突然腰间拧点,一枚飞镖跳出,直取毛金星丹田。随即曹继武左手不停,刀尖直指鸠尾穴。 这八两柳叶镖,镖身细长,曹继武用的是巧劲,隐去了破空之声,极为的隐秘。 毛金星点点头:果然得到了柳叶镖真传! 镖势虽然隐秘,但还是瞒不过毛金星。诚所谓艺高人胆大,毛金星仍然一动不动,右手暗劲上提,抓曹继武的刀,同时左手下滑,要抓飞来的柳叶镖。 然而就在此时,镖后突然出现一粒鸭蛋大小的石头。 原来发镖之后,曹继武趋步顺势砸牛角,点起一粒石头,紧跟柳叶镖之后,砸向毛金星。砸牛角是三兄弟跟放牛娃郭小虎学来的,江湖上从来没出现过。 此时即使毛金星接住了柳叶镖,但柳叶镖身薄而锋利,后面石头力大迅猛,也会将镖直接撞出。这么短距离,柳叶镖必会穿腹而过。此时毛金星另一只手要对付糙刀,根本无暇顾及石头。 毛金星微微一惊,急忙后退。但曹继武哪里容他退?点完石头,曹继武顺势猛虎下山,连人带刀,像炮弹一样,直接撞来。 对方连连两招意料之外,成名高手毛金星,没有一丝慌乱,一面后退,一面左手夹住柳叶镖,顺势转腕,以腕挡石,同时右手抓住刀背,要以深厚的内劲贯打曹继武。 然而当毛金星内劲初发之时,曹继武突然撤刀,右手瞬间又打出一镖,直取建里穴。 此时两人的距离不过一尺,曹继武这一镖打得极为突然。左腕被砸的生疼,而此时石势并未完全消失,左手自顾不暇,毛金星只得右手弃刀接镖。拟虎功全在双手,如此一来,左右手同时被制,毛金星顿时陷入绝境之中。 曹继武就势右手接了刀,左手镖在手。这是最后一枚八两镖,也是一招杀手锏,处于危难之时的毛金星,一定接不住,但曹继武却没有打出。 抓住这一刹那的时机,毛金星急速飞撤三步,额间冷汗,瞬间如浆而出。 曹继武将镖插回腰间,竖刀施礼:“承让!” 二金和李文章等人,跳脚欢呼大叫好。 九华山近十年,虽然曹继武实战经验不足,但普空却没有教授一丁点的花架子。毛金星大意轻敌,此时更是面如死灰。 少顷,毛金星定了定神,摇头叹道:“陈敬之的高徒,果然名不虚传,佩服,佩服!” 石廷国等人很不服气。裕荣更是怒气冲冲地跑了过来,要和曹继武决战。 金日乐大怒,指着裕荣大叫:“手下败将,竟然还有脸再来!” 金月生也叫道:“裕荣,我师兄和毛金星有言在先,你难道要食言吗?” 裕荣气炸了肺,拔枪冲上前来。二金纷纷提了糙刀应战。 毛金星伸出右手,拦住了裕荣,只吐了一个字: “撤。” 毛金星捂着手腕,纵身一跃,飞了出去。 石廷国虽然是火营头领,但他自知不如毛金星。毛金星有言在先,他也不便拂了毛金星的面子。毛金星走了,石廷国又受了重伤,祖泽志不在,裕荣三个人,智谋不足,根本对付不了诡计多端的三兄弟。 此时的石廷国,虽然愤愤不平,但权衡利弊之后,只好给满奇和福生使眼色。二人会意,立即将石廷国扶走。裕荣虽然生气,但此时孤掌难鸣,也只得愤愤离去。 …… “毛将军,你这样做,是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此时的裕荣,仍然愤愤不平,于是追上毛金星发问。 毛金星摇头叹道:“输了就是输了,有什么便宜不便宜的?” 他毛金星拿得起放得下,然而其他人可不这么想。 满奇也很不服气:“毛将军要是带上虎抓,一定能杀了曹继武那小子!” 毛金星叹了一口气:“怪我轻敌大意!” 福生提醒毛金星:“我看曹继武那犊子,将来必是咱们的大敌。所以,应尽快将他除去,否则后患无穷!” “你错了,以我看来,曹继武这次下南京,是奉师命来找洪承畴的。况且王辅臣和他关系不错,孙思克也对他极为赞赏。此人非同一般,将是我大清的一员虎将。” 原来曹继武的一举一动,尽在甲弑营的掌控之中。 但裕荣仍然不服气:“可他数次与咱们作对,老是坏咱们的好事,像他这样行为,怎么可能成为我大清的臣子?” 福生和满奇也连连附和。 “师徒情谊,难舍难分。换成是你们,会忍心看着师父被别人杀死?” 三人闻言,默不作声。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换位思考,如果满奇等人,站在曹继武的位置,也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你们办事欠妥。皇上一再强调,凡是对我大清有用之人,一定要拉拢。即使不能拉拢,也要逼迫他们壁上观。只有那些死硬分子,才可以动杀机。你们好好想想,光是对付那些死硬分子,咱们就忙不过来。哪里还有时间,去招惹那些模棱两可的人?所以咱们越是紧逼,那些人越是要和咱们作对。就咱们这点人手,能忙得过来?” 大清定鼎天下,没什么正义可言,因而反对的人很多。如果这些反对者拧成一股绳,的确,就是十个甲弑营也够呛。分而化之,有目的地各个击破,远比蛮干省气力。显然,毛金星的策略,要比石廷国高明多了。 见众人还是一脸的不忿,毛金星继续开导:“陈敬之授徒,是最为认真的一个。你们想想,雏鹰计划中的孩子,还有谁打败过咱们?陈敬之已经承认了我大清,而你们还要对他步步紧逼,他的弟子,能善罢甘休吗?” 由于反清势力的混乱不堪,陈敬之对三兄弟的态度是,支持但不参与。石廷国等人,和陈敬之过不去,纯属个人恩怨。这一点,毛金星和祖泽志都看的很清楚。但石廷国等人却被三兄弟打败,丢了颜面,心里的坎,当然难过。 裕荣很不高兴:“可是库阿痕和乐乎,本来是咱们的人,他们怎么能对自己人下手呢?” “不要拿仁义道德来说事。陈敬之花了那么多心血,他们早已比亲生父子还要亲密。人家近十年的师徒感情,你们仅仅见了几面,就想摆出自己人的道德幌子,这不是痴人说梦吗?即便他俩的亲爹来了,照样争不过陈敬之,更何况是你们?” 众人哑口无言。 亲情、自己人等等,这些都存在,但人家感情深啊!九华山近十年,人家几乎天天在一起。你突然冒冒失失地要杀人家的师父,人家能善罢甘休吗? 少顷,裕荣忍不住大骂:“陈敬之这王八犊子,根本没打算让他的徒弟加入咱们,这他娘的也太阴险了!” 毛金星笑了:“这也正常。你们也不想想,有哪个父母愿意,让他们的孩子加入咱们?咱们每次去找雏鹰,不都是要碰一鼻子灰?其实咱们本可以通过他们俩,将曹继武拉入咱们。可你们这么一搅和,现在连他俩也十分反感咱们。整个甲弑营,也只有你们这边,飞跑了雏鹰。所以大头领才会派我来协助你们。” 毛金星本来在蜀南对付白莲教,大头领罗雪峰听闻石廷国受伤,于是把他调来江南,协助石廷国。石廷国性情急躁,沉不住气,典型的莽夫,因此连连吃亏。毛金星点到了大家的痛处,大家都默默不语。 福生吐了一口唾沫,转移话题:“倒是便宜了这帮犊子!” 毛金星摇头叹道:“长孙魁中了石将军的毒箭,必死无疑。完保国已病入膏肓,不出三个月,必将见阎王。此二人一除,咱们就算完成了任务。剩下的几个,全是废物,不值得一提。长孙魁和完保国是他们的主心骨,他们俩一死,那帮废物,必会跟着曹继武,最终也是归于我大清之下。况且曹继武三人,得到了两位高人的真传。大清原本以为得不到的绝学,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以此看来,咱们这次虽然败了,但大清却是赢了。所以对我毛金星来说,一点损失都没有。” 毛金星性情潇洒,见识和格局,远在众人之上。 满奇忍不住赞道:“听将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满奇佩服!” 裕荣和福生也附和。 毛金星提醒道:“你们也不要给我戴高帽子。今后行事,一定不要意气用事。俗话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尤其是对曹继武,不要将其逼反。他既然是找洪承畴的,那就把他交给洪承畴处理。咱们腾出精力,去对付其他人。” 满奇忽然奇怪地问道:“洪承畴会不会谋反?” 洪承畴绞杀抗清义士,不遗余力。所以满奇的问题,众人都觉得莫名其妙。 石廷国一路没有说话,不是因为他受伤,而是因为毛金星说的句句在理,他根本插不上话。听了满奇的奇怪问题,石廷国终于忍不住笑了:“那也得看庄妃答不答应了!” 众人闻言,大笑不止。 第65章传承 等毛金星等人远去了,三兄弟慌忙来看长孙魁。石廷国的毒箭极为厉害,长孙魁的小腹,很快就黑紫一片。 此时的长孙魁,气若游丝,摆手向曹继武示意。曹继武连忙凑了过来。 长孙魁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死了之后,这些人就交给你了!” 李文章等人年轻,长孙魁是他们的精神支柱。如今长孙魁即将离世,而李文章等人年轻气盛,如果没有高人引导,难成大器。完保国也快死了,所以长孙魁只得将他们交给曹继武。 此时此情,曹继武也无法拒绝,于是点了点头。 长孙魁大口喘气,眼神期盼,曹继武连忙将耳贴近。 长孙魁攒足最后一丝力气:“茅元仪有一本《武备志》,你去找杨……” 话没说完,长孙魁慢慢闭上了眼睛。 众人伤心不已。 长孙魁无力回天,完保国叹了口气:“先处理后事吧!” 众人闻言,暂时撇去悲痛,七手八脚地将长孙魁抬到破庙里。 章祥瑞和方国泰二人,将破庙里里外外,打扫了一下。李文章和冷化成二人,挂上白布条,良茂才和刘保全插上芦花,鲁志高和木长青点上蜡烛,周进和单文德布置了一个简单的灵堂。 众人谁也没有合眼,守了一夜的灵。 第二天一大早,三兄弟堆了柴火,将长孙魁火化,葬在干将铺之后。完保国给长孙魁立了一块木牌:北直隶涿州人氏、长孙讳魁之墓。 高进一边埋土一边念叨:“老铁蛋,别怪俺们无能,不能让你魂归故里。你放心,俺老锤子也是时日不多了,到时一定会来陪你,不会让你一个人,野在这鬼湿的江南!” 完保国也念叨:“老铁蛋,我也快不行了,你先去。等我将事情安排完,就来找你。” 听了完保国的话,曹继武很伤心,叫了一声: “师父!” 众人很奇怪。自从来到干将铺,曹继武从来没这么喊过。 “大师兄,你再喊谁师父?” 李文章接道:“这还用问?当然是老铁蛋了。” “不对不对。”方国泰道,“应该是老渣皮。” 众人议论纷纷。完保国心里很高兴。曹继武不管叫谁师父,他总算承认并接受了这群人。 “别吵了,咱们还有事要做,快随我来。” 众人见完保国有事情,急忙跟着他回到了干将铺。完保国咳嗽了一下,摆手示意曹继武。曹继武急忙向前靠了靠。 完保国喝了一口水,清了清嗓子,叹道:“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不能被死去的人揪了魂。” 行军打仗的人,早就对生死见惯不惯。况且只要是人,早晚都要死的。久经风霜的老人完保国,看的很平常。 完保国接下来,把长孙魁没说完的话,告诉了曹继武。 原来长孙魁所说的茅元仪,就是这金陵人。据江湖传言,茅元仪是继峨眉白眉老道之后,剑术最厉害的人。此人不但精于剑术,精通各门武艺,实乃不世出的奇才。据说他和白莲教有关系,但后来不知怎么回事,他又退出了白莲教,成了大明辽东副总兵。 茅元仪文武全才,风流倜傥。他不顾世俗偏见,娶了当时秦淮花魁杨宛为妻。因而尽遭世人白眼,就连东林腐儒,也以此攻击排挤茅元仪。茅元仪一气之下,辞去副总兵之职,携杨宛隐居金陵城,过起了闲云野鹤的生活。 然而时局动荡不安,茅元仪有心无力,于是他花了十八年的时间,将自己毕生所学,编成《武备志》。《武备志》一出现,就遭到东厂、女真、蒙古、倭人、白莲教等等各路人马的抢夺。 在抢夺过程中,几路人马大打出手,不慎将《武备志》损坏了一部分。后来白莲教力夺此书,为了免遭其他人马围剿,遂刻板为书,流行于世。 众人皆惊骇不已,金日乐问道:“既然《武备志》已经刻板为书,世间多了去了,老前辈临死前,为什么还要大师兄去找杨宛?” 众人也纷纷附和。 完保国喝了口水,继续道:“茅元仪生前就已料定,《武备志》必遭抢夺,故将《武备志》中的武功另成一书,交给了老铁蛋。我们到了南京,老铁蛋怕我们有闪失,将秘籍又交给了杨宛。” 众人这下明白了。 金月生问道:“杨宛在什么地方?” 完保国摇头:“老铁蛋没说。” 偌大的南京城,上哪去找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呢?众人一筹莫展。 曹继武想了想,问道:“师父,你是否知道杨宛的一些事情?” 听曹继武叫他师父了,完保国很高兴:“据老铁蛋生前所说,杨宛乃名震一时的花魁,文思敏捷,善丝竹,精通音律。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这信息也太少了,简直和没有差不多!众人面面相觑,依旧一筹莫展。 机灵鬼金日乐,脑瓜子转得快:“有没有什么接头暗语?” 暗语是两首诗: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一、三句,缺最后一个字。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为后两句缺第一个字。 藏头露尾的诗句,谁也猜不透其中的奥秘。金陵城这么大,杨宛到底藏在那里呢? 完保国对曹继武道:“老铁蛋临终的意思,就是要将秘籍传给你。我想他在天之灵,一定会祝你找到杨宛的。” 这只是一句安慰话,南京城人口百万之众,上哪去找杨宛呢? 曹继武喃喃道:“但愿吧!” 找《武备志》看来是猴年马月的事了,李文章叹了一口气,于是问曹继武:“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九尺长人李文章,经过几个月的调养,早已不见当时麻杆的影子。此时的李文章,牛腰熊膀,龙项虎头,一双大手似有千钧之力,眼光英气逼人,浑身上下使不完的力量。 曹继武忽然觉得李文章大变了样,看得呆了。 众人莫名其妙,李文章自己也不知所以。 金月生捅了捅曹继武,曹继武回过神来,惊叹道:“好一条大汉,壮哉!” 众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哄然大笑。 李文章被看得很不好意思,正不知如何是好,只听曹继武叫道:“我看你还是学流星锤吧,继承老前辈的武功。” 众人皆吃惊。流星锤看似好玩,可远比刀剑难学多了。 李文章连连摆手:“那个玩意,俺怎么能耍的开?” 方国泰叫道:“怎么能耍不开?老铁蛋能玩,你也能玩。” 良茂才笑道:“是啊是啊,你以后就叫小铁蛋得了。” 众人纷纷打趣,李文章面红耳赤。 曹继武叫道:“不要推了,就你了。老前辈的瓜锤,你先用着。不趁手的话,我再给你打造。至于其他的人,先学我们的李家棍。等我拿到了茅元仪的秘籍,再根据个人的特点,选一门趁手的武艺,大家以为如何?” 众人纷纷欢呼。 曹继武问完保国:“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师父你看兵器的事,怎么安排?” 太平府马鞍山的铁石,铁铜共生,打出的兵器,分量足,坚韧锋利,是冶兵的上等材料。如今听说太平府的铁石到了,于是完保国决定带着三兄弟,去码头挑选铁石。 高进善识马,于是他带着周成、李文章、冷化成和方国泰四人,去马市买马。 良茂才和刘保全二人,去车市买大车。 干将铺靠着秦淮河源头,有时需要乘船,于是鲁志高和木长青二人去买船。 章祥瑞和单文德二人,跟随三兄弟去买料。 完保国安排完,大家于是各自忙各自的活。 …… 过了两个月,三兄弟专门为李文章,精心打造出一幅流星锤和两只龙爪: 一只狼牙锤,银光闪闪,上有三十六颗铁狼牙,重二十五斤。此锤由曹继武铸模灌浇,金月生淬火细打,金日乐精心巧磨而成,花费了三兄弟十五天时间。 另一个乃是西瓜圆锤,重二十二斤,花了三兄弟五天时间,浇铸精磨而成。 铁链长一丈五,刀砍不断,斧砍不折,浸水不锈,入火不疲,重二十斤。此链花了三兄弟十天时间,淬火精磨、巧折咬合而成。 两只龙爪各重十二斤,伸开为抓手,缩回是铁拳。龙爪配上铁链,既可当流星锤,又可当飞抓,极为灵活。这幅龙爪,花了三兄弟十八天,浇铸磨打、削折拧装而成。 得了两副兵器,李文章自然喜不自禁,忙将龙爪插在腰间,抡起流星锤来。 只见双锤飞舞,狼牙飞天,似要将天打碎而不止。铁瓜落地,非将地砸穿而不休。 铁链横飞神难躲,双锤纵驰鬼见愁。催风激尘龙虎步,飞沙走石天王身。 李文章舞得兴起,一狼牙飞向一巨石。“嘭”一声巨响,碎石疾飞,狼牙锤生生将巨石砸出一尺来深,簸箕大的一个坑。 众人皆大声欢呼叫好。 李文章高兴地合不拢嘴,连忙向三兄弟道谢。 金日乐叫道:“大师兄真有眼光,这流星锤正适合万里哼!” 李文章身长九尺,人高马大,舞起流星锤来,自然比长孙魁气派多了。众人也纷纷赞叹不已。 曹继武也很满意,叮嘱李文章:“以后勤加苦练,狼牙、铁瓜和龙爪混合挂链,不出三年,即可凭此纵横天下,无人可挡。” 李文章大喜:“多谢苦心指点,费心打造,李文章终生不忘大恩大德!” 曹继武笑了:“我们是兄弟,你也不必谢我。今后我们可以一起干一番大事。总比窝在这鬼地方强。” “李文章愿终生追随,别无二话……” 李文章话没说完,忽然高进喊了一嗓子,众人急忙往破庙里赶。 此时的完保国,气若游丝,见众人围了过来,喃喃道:“俺乃开封府祥符人,金国后人……” “哎,世间乱糟糟的,谁又在乎谁是谁的后代!” 众人莫名其妙。 完保国眼神迷离,似有话说,曹继武凑近了:“师父有什么遗言?” 完保国抬眼看了看曹继武,叮嘱道:“你投大清,一定会大有作为。但大清不可信,鸟尽弓藏,你要小心!” 曹继武点头。 完保国又道:“对付甲弑营,只有武艺高深,众人联合才行。所以你一定要找到杨宛,得到秘籍,授他们武艺,打造一支能和甲弑营相抗的队伍。这样进可攻,退可守。否则你在大清一旦失势,甲弑营必会围杀你的!” 曹继武又点头。 传承的心愿已了,完保国眼睛突然放光,咽下了世间最后一口气。 众人皆默默无语,悲痛不已。 过了很久,众人才准备干柴灵幡,将完保国火化,埋在了长孙魁旁边。 金日乐拿了个木牌:“大师兄,怎么写?” “你看着办吧。” 金日乐于是回铺子拿了块黑炭,在木牌写上:完颜讳保国,开封府祥符人。 高进皱眉道:“把颜字去了吧,这边义军较多,看到了会刨坟的!” “啊!” 金日乐吃了一惊,随即明白了,于是抓了把泥,连忙将颜字给涂了。 金月生叹道:“皇室之后,竟落得如此地步,可惜,可惜!” 金日乐叫道:“没被杀绝,就已经不错了。再说了,你没听见,‘世间乱糟糟的,谁又在乎谁是谁的后代’?据说咱们大师兄,还是曹操的后代呢!” 章祥瑞笑了:“什么叫据说?本来就是。” 金日乐嚷道:“都是你们说的,大师兄自己,从来没承认过。” “曹操名声臭,他不敢承认罢了。”冷化成一脸坏笑。 “胡说,曹操能文能武,一代英雄哩。”金日乐反驳道。 “据说曹操最喜欢别人的老婆。”良茂才也是一脸坏笑。 “娘娘从哪听来的谣言?别人的老婆,那才有味呢!”方国泰也是一肚子坏水。 众人哈哈大笑。 金日乐见此情形,也跟着起哄:“大师兄,等你娶了大嫂,你可要看好了,我和师兄可不会手软。” 众人轰然大笑。 曹继武抓了一把泥,趁金日乐不备,抹了他一脸。金日乐吃了亏,也抓了一把泥,就要抹曹继武。曹继武一得手早溜了,金日乐在后面狂追。金月生也追上去起哄。 三兄弟喜欢闹,干将铺顿时又翻了天。 不大一会儿,曹继武和金日乐两人脸上,全是泥巴。众人笑得前俯后仰。三兄弟耍累了,躺在草丛里休息。 金日乐脑瓜子一转,想了个坏主意,于是背着曹继武,和金月生耳语了一番。金月生听了,眉毛立即飞舞起来,连连点头。 第66章偷梁换柱 不管刮风下雨,每日五更,曹继武必定在经略使府后门吹笛,这已经养成了习惯。 吹笛的人成了习惯,这听笛的人,自然也成了习惯。 红杏每天五更准时起床,她要听曹继武明晰的笛声。从笛声中,红杏能清晰地感受到,曹继武的心情变化。 这天,红杏刚刚装扮完毕,翠莲打趣道:“小姐,心上人今天,恐怕不来了吧?” 红杏白了她一眼:“闭上你的臭嘴。” 翠莲又笑道:“小姐,都考验人家半年了。你要是再不出现,人家就有可能被别人抢了去。这好男人可不多……” 红杏气恼,将一只手帕扔到了翠莲脸上。 曹继武天天凤求凰,都半年时间了。翠莲为曹继武的真诚打动,于是劝红杏去见曹继武一面,也好解他的相思之苦。 红杏其实早想见曹继武,她只是怕曹继武用情不一,故而憋了半年。 但红杏毕竟是大家闺秀,心里想见,行动却很犹豫,不好意思地对翠莲道:“我这么见他,不太合适吧?” 大家闺秀害羞了,翠莲掩嘴偷笑:“那我就做红娘,如何?” 红杏低头不语。 此时后门外,突然传来一阵不着调的笛声,时而尖锐时而闷沉,令人很不舒服。 红杏皱眉:“怎么这么难听?” 翠莲也皱眉:“平时都非常好听,今天这是怎么啦!” 二人纳闷不已。 翠莲于是建议道:“要不,咱们去看看?” “别急,先听听再说。” 劈柴声,打铁声,折树枝声等等,断断续续地传来。 二人听了一会儿,红杏难以忍受:“这是谁啊?难听死了。” 翠莲也捂耳抱怨:“哪来的野鬼?小姐,咱们还是去看看吧。” 红杏终于点了点头,于是翠莲急忙跑去准备软梯。 不一会儿,翠莲就进来了。红杏极为聪明,皱眉一想,立即想到了二金,于是对翠莲道:“一定是那两个傻瓜,还是不去了吧?” “梯子都架好了,怎能说不去就不去了!” 翠莲不由分说,拉起红杏就走。 二人刚出屋,一阵更难听的刮铁锅声音传来,红杏对翠莲道:“你听,换人了,一定是那两个傻瓜!” 翠莲拉着红杏,蹑手蹑脚,悄悄爬上梯子,偷偷伸出脑袋:果然是那两个傻瓜! 原来昨天金日乐鼓捣了一个坏主意,要替曹继武来吹笛。二金于是先于曹继武起床,偷了曹继武的笛子跑来了。 曹继武起床一看,二金不在身边,墙上挂的笛子也不见了,顿时明白了二金在捣蛋。这吹了半年的笛了,曹继武连红杏的面都没见着。二金坏主意多,说不定能搞出什么动静来。于是曹继武继续睡觉,静待其变。 此时二金正在争执,金月生埋汰金日乐:“瞧你吹的,像是劈材烧火的声音。” “你懂个锤子,三爷这叫透亮、通彻、明晰悠扬!”金日乐反驳道,“你吹得哪一点比我好?依我看,你吹得倒像撞丧的,比死了祖宗都难听。” “你才死了祖宗,瞧你这副熊样,真给祖宗丢脸!” “你祖宗早就蹬腿了,瞧你这副熊样,我的棺材板都快盖不住了!” …… 这两个家伙太逗了,红杏和翠莲忍不住笑了。 二金大惊,急抬头,看见了红杏和翠莲捂嘴笑。 金日乐顿时一脸涎笑:“啊,好漂亮!好吃的终于出墙了。” 金月生也一脸坏笑:“胡说,应该是好看的出墙了才对。” 金日乐朝着红杏一通傻笑:“好大嫂,下来耍耍!” 二金满脸都是坏笑,红杏和翠莲很生气,嗤鼻一哼,下了梯子。 红杏怪道:“我说是那两个傻瓜吧,你偏不信!” 翠莲刚要说话,屋内突然重重地咳了一声,门帘一响,洪承畴走了出来。 曹继武每天都来吹笛,天长日久,洪承畴自然知道了这事。他多次教训红杏行为不检,招惹是非。父女二人一度冷面相对。 怪异的笛声,也把洪承畴给搅醒了。翠莲连忙踢了红杏一脚。红杏回过神来,急忙上前请安,想转移洪承畴的关注点。 洪承畴一脸阴沉:“爬墙偷窥,不守妇道,败坏家风!” 翠莲吓得不敢说话,红杏撅嘴不服,低头拿眼睛瞄洪承畴。 洪承畴对着女儿冷哼一声,立即带了家丁,怒气冲冲地朝后门走去。 每天的笛声都是那么好听,今天突然变得难听,洪承畴心烦意乱。经略使府,也经常有人说,女儿在莫愁湖遭人追喊。洪承畴内心早有狐疑,细问翠莲,果有其事。女儿竟然不经自己同意,就与外人丝竹传情,这要是传出去,他洪承畴的脸面还往哪搁? 洪承畴异常恼怒,早想教训那个不知名的小子。但他因事务繁忙,脱不开身,故而未成行。而今日的笛声实在难听,洪承畴也忍不下去了。他刚出门就碰到女儿爬墙偷看,恼羞成怒。 红杏倔性子,根本不怕洪承畴。如果闹将起来,家中鸡飞狗跳,让人笑话,洪承畴只是训了红杏两句,便朝大门走去。 此时二金仍旧争论,金月生怪道:“你看你,说话也不在意,把嫂子气跑了吧!” “怎能怪我呢?都是你吹得难听,大嫂才跑的。” “胡说,你吹得才难听,就你那声音,别说嫂子了,就是五大三粗的洪承畴听了,也会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才胡说,就你那哭丧声音,洪承畴恨不得拿头撞南墙。” 砰—— 一声巨响,大门突然被撞开了。十几个家丁张牙舞爪,纷纷跑了出来。中间一人,脸色极为难看,怒气冲冲地飞窜而出。 二金立即明白:洪承畴来了。他们的话,洪承畴听得一清二楚,一定早气炸了肺。 洪承畴正要喊人拿下二金,只听金日乐突然大叫: “洪承畴!” 洪承畴顿时一愣:好小子,竟敢当面直喊我的名字,不想活了! 正要发疯,洪承畴定眼一看:眼前的少年,瓜子脸,燕尾眉,溜活眼睛翘边唇,两边酒窝满是调皮,面相很熟悉。 金月生见洪承畴愣住,嘻嘻笑道:“你一定是洪承畴了?” 好小子,怎么又一个大胆的家伙! 洪承畴急忙打量金月生:满月面庞,柳叶眉,大眼睛,双眼皮,面相似乎也很熟悉。 两个家伙的面貌都挺面熟,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世间有这么巧的事吗?一个巧,两个也巧,这不太可能啊! 老于世故的洪承畴,没有贸然,他仔细想了想,忽然指着金月生的鼻子脱口而出:“原礼部尚书——马佳图海,他是你什么人?” 二金闻言,大为惊讶。 见二人脸色,洪承畴已经明白了,于是怒气全消,伸手引二金入府。 二金疑惑不定,见洪承畴毕恭毕敬的样子,二人也不客气,大咧咧地进了经略使府。 洪承畴引二金到了偏厅,看茶过后屏退左右,笑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金月生。”金月生接着指着金日乐道,“他是我师弟,叫金日乐。” 洪承畴笑了笑:“你们名字,原来不是这样的吧?” 金日乐忙问:“我们的身份的,你是怎么知道?” 洪承畴笑了,反问道:“本使和你们的父辈同朝为官,你们说呢?” 原来洪承畴久经官场,老谋深算,识人辨器之能,远超常人。他从二金的相貌,断出二金的身份。 二金恍然大悟,大赞洪承畴眼力好。 洪承畴大笑:“你们一个人,像本使的一个好友,这或许是巧合。而另一个,却像另一个好友,这就绝对不是巧合了!” 金月生闻言,忙向洪承畴打听家事。 洪承畴捋须道:“你父如今虽为庶人,不过不用担心,日后必会东山再起。” “都回家打猎了,还再起个屁啊!你这揣着明白装糊涂,忽悠谁……” 金月生一把推开捣蛋的金日乐,追问:“那家父与江南乡试案,是否有关系?” “你父是被冤枉的,江南乡试舞弊,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金日乐忙问:“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被贬为庶人?” 洪承畴叹了一口气:“官场事,你们不懂,以后慢慢就知道了。” 见洪承畴吞吞吐吐,金日乐忙又问:“是不是被当成替罪羊了?” 洪承畴点头。 金日乐骂道:“是哪个瘪犊子玩意,这么不要脸!” 这桩江南乡试案,是皇帝亲审的一桩错案。金月生的父亲被当成了替罪羊,为了照顾皇上的颜面,谁也不敢提这事。 二金的话语犯忌讳。洪承畴担心金拐他们若是偷听了,会打他的小报告,于是连忙摆手,示意金日乐闭口,接着两掌叠在一起,两个大拇指上下摆动,做出王八游水的样子。二金顿时乐了。 见二金会意,洪承畴分开两手,欠了欠身子:“你们两个,既然来到本使这里,就不要走了,本使这里也正缺人手。” 金月生回道:“我们这次来南京,是专程找你的,其实半年前就来了。” 洪承畴奇怪。 金日乐没好气,于是把门卫受贿的事,告诉了洪承畴。 洪承畴一听守卫竟敢收银子,怒拍桌子,起身就要去整治那帮门卫。 金月生忙起身劝道:“息怒息怒,何必为小小虾米动肝火?我们还有正事呢。” 洪承畴得了台阶,又退了下来。 金日乐道:“我们秉师命,还带了一封信给你。” 洪承畴一愣:“你们师父是谁?” 金月生回道:“你的老友,陈敬之。” 洪承畴脱口而出:“锦城飞将?” 金日乐回道:“别人都这么叫他,可他自己从未承认过。” 洪承畴哈哈大笑:“你们竟然拜于他的门下,真是可喜可贺啊!” 当年在辽东之时,洪承畴和陈敬之关系不错。自从来到江南,洪承畴数次去信邀请陈敬之,但陈敬之一直没有回信。听闻二金带了信来,洪承畴忙让二金拿出来。 二金于是跑到后门。金日乐踩了金月生的肩膀,趴在了墙头上,将瓦片一一揭下。 然而瓦片之下,除了几只小虫之外,连张纸片的影子也没见着。金日乐纳闷不已。 金月生在下面喊道:“是不是你记错了地方?” 金日乐挠挠头:不会吧,梧桐在这又没动,难道是飞了不成? 洪承畴等了半天,见金日乐找不到,摇头道:“找不到就算了,快下来吧。” 金日乐只好将瓦片草草掖上,从金月生肩上跳了下来。 金月生拍了拍肩上的土,疑惑道:“是不是被风给刮跑了?” 金日乐扭头反驳:“胡说,瓦片为什么没有飞?” “或许是受潮烂掉了。” “不会吧?瓦片下面是干的。再说了,即使烂掉了,也应该也痕迹才对啊!” 金日乐挠头,想了一会儿,突然叫道:“当时隐约有个人影,突然间就没了。最后被大师兄给搅和了!” “看清楚是谁了吗?” 金日乐摇头。 既然是院子里的人,那应该是谁呢? 洪承畴捋须想了想,突然有了答案,于是带二金进了屋。 三人坐定,洪承畴命人把红杏喊了过来,喝问:“信呢?” 原来放信那天,金日乐刚爬上墙,就被奉茶的翠莲给瞧见了。翠莲不动声色,一直在柱子后面,偷偷瞧见金日乐将一封信,藏进了墙头瓦片下。 等三兄弟走了,翠莲连忙禀告了红杏。于是红杏和翠莲搭梯,把信拿了出来。 知女莫若父,红杏极为调皮,洪承畴听金日乐瞧见人影,就知道这信一定是红杏拿了。 红杏知道瞒不过老爹,乖乖地把信拿了出来。 二金恍然大悟,金日乐跳起来大叫:“好啊,原来真是你,偷看我们藏信!” 红杏不高兴,怼道:“什么叫偷看?你们鬼鬼祟祟在我们家藏信,我不把你们当贼拿了,已经是便宜你们了!” 二金愣住了,金月生突然坏笑:“大姑娘家偷看人家的情书,竟然不知害臊!” 金日乐鬼脸吐舌,恶心红杏,红杏羞得脸面通红。 洪承畴接了信,训道:“丢人现眼,还不快滚。” 红杏嘴巴撅起老高。二金属于不要脸的主,翠莲于是连忙拽了红杏就走。 见红杏走了,洪承畴将信打开。 亨九兄: 多年不见,近况可好?弟甚为挂念。你我昔虽共事,情同手足,然趣向不同,故难以同心共业。 惜兄乃绝世之才,然崇祯刚愎自用,不懂军机,强令我等仓促出击。小肚鸡肠,阉竖暗窥,进退皆死,松山之役,非汝之过,惜哉,哀哉! 非我等不竭诚尽力,实乃用而疑也。曾经复宇兄,竟不敢离营半步,危诚可见一斑。痛哉,痛哉!(复宇兄,指祖大寿,字复宇) 兄忠肝义胆,绝食明志,天人可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昔幽王烽火戏诸侯,楚文子闻妫而动,曹孟德誓娶二乔而发赤壁,皆乃人王纵情而戏也! 兄爱委圉,世所罕见,君之不持,无怪也!若圣人,也是如此。然兄之初尝巨蜜,革心翻面,是为庄娘乎?弟以为不可取也。 然前朝党争士伐,自不成器也。兄推京察大计,天下即将定鼎,弟虽痛心不已,也无能为力也! 今有三顽徒,不忍荒废。还望旧谊之情,多加提携,弟不胜感激! 敬之 …… 普空几乎知道洪承畴的一切。洪承畴读完信,脸颊绯红,似羞似愧。他低头瞎想了一会儿,喃喃道:“想不到陈老弟铁石心肠,为了徒弟,竟然也选择了低头。这和我洪承畴爱美,也没什么两样嘛!” 洪承畴旁若无人地傻傻大笑。 二金虽不知信的内容,但观察洪承畴的脸色,他们也知道,信中一定提到了庄妃。洪承畴失态,二金也暗笑不已。 既然是老友的弟子,洪承畴自然不会怠慢。 过了一会儿,洪承畴回过神来,连忙吩咐下人,腾出三间上好的房间,给三兄弟居住。 然而经略使府规矩多,自然没有干将铺自由。况且干将铺的日子,二金如今过得挺舒服。于是二金借口曹继武不在,婉拒洪承畴的好意。 金日乐把曹继武夸赞了一番。洪承畴也想见见他,于是让二金去请曹继武。 金月生正要离去,忽然回身问道:“我们要是进不来,怎么办?” 洪承畴闻言,忙掏出一块腰牌来,递于金月生:“你们拿此腰牌,无人敢拦。” 二金谢过洪承畴,转身出了屋。 对于刚才洪承畴的失态,二金一出门,就笑个不停。少年守寡的蒙古人庄妃,风流韵事自然不少,二金有了笑料,一路蹦蹦跳跳,赶回了干将铺。 第67章琴声笛声歌声 曹继武不但武艺高强,更兼学识渊综广博。他对天文地理,朝纲政要,沙场征战等等,皆有独到的见解。洪承畴和他一见如故,一直侃侃而谈,二金时不时插话捣乱,添点笑料。氛围相当有趣。 眼看日将中午,洪承畴要留三兄弟吃饭。曹继武怕高进等人挂念,因而婉言拒绝了。洪承畴事务繁忙,也不再强留,只是要求三兄弟随时做好准备。曹继武答应随叫随到。三兄弟于是辞别洪承畴。 曹继武刚出屋,就撞见翠莲在廊下张望。 翠莲要跑,却被金日乐一把揪住了:“出墙的丫头,又在捣什么鬼?” “你才出墙呢!” 翠莲很不高兴,粉拳打了下来。 金月生见翠莲遮遮掩掩,像是欲言又止,抚掌笑道:“哈哈,师兄的桃花运来了!” 被金月生说中心中事,翠莲脸面泛红。 曹继武莫名其妙。 金月生踢了曹继武一脚,拉走金日乐:“有佳人相约,咱们还是不要打搅了。” 金日乐不明白,却被金月生强拉了出去。 翠莲见二金走了,忙对曹继武低头耳语:“快去莫愁湖莲香亭,定有惊喜。” 曹继武一愣,随即明白了,连忙向翠莲道谢。 翠莲催促他快去,曹继武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 …… 莲香亭乃莫愁湖湖畔的一处盛景,此时日将中午,行人渐渐稀少。曹继武胡乱填饱了肚子,便渐渐靠近莲香亭。 亭中有一白衣女子,犹如天仙下凡,侧影妩媚多姿,琴声悠扬,清脆婉转: 凤如郎,凰如侬,凤凰成双红豆杉,点点相思红。大江东,大江西,一江碧水两头情,脉脉几时休?(长相思) 魂牵梦绕的倩影,突然出现在前方,曹继武按耐不住地兴奋,慌忙跑去。然而他转念一想:这么冒冒失失地跑过去,是不是太唐突? 风度优雅才是关键,曹继武于是靠了一颗垂柳,抽出竹笛。 山如郎,水如侬,山水相融大江波,绵绵梦中愁。郎意浓,君意浓,凤琴清笛曼妙声,切切莲香亭!(长相思) 此时天空小雨连绵,微风不断,莫愁湖上浮萍碧绿,芙蓉雪白,碧水之中百鸟争鸣,湖畔之侧万花齐放。莲香垂柳,琴箫相和,相得益彰。 风吹水面层层浪,雨点莲心阵阵香。明珠轻曳翠荷摇,金橘重坠碧枝沉。杨柳青青,荷叶田田,云推佳音声声慢。轻霭飘飘,流水潺潺,雨洒纤指点点柔。隔河牛郎妒慕,凭栏仙女羡煞。凤鸣萧郎梦秦娥,求凰相如识文君。自古郎才配女容,千古佳话世代传。 一曲终了,求凰郎君插了竹笛,慢慢向莲香亭走去。 熟悉的感觉慢慢靠近,风琴淑女遂停手,假意微嗔:“不请自来,甚是无礼!” 这语气中透着一份娇羞,两分柔情,七分惊喜。曹继武一愣,微微一笑:“琴箫相和,焉能不来?” 红杏低头:“南国佳丽,暂未出阁!” 这语气中带着害羞,但掩饰不了喜悦。曹继武大方笑道:“相如有心,文君有意。” 曹继武轻轻坐在了红杏对面。 红杏不敢抬头,纤手紧紧攥住衣角,轻声道:“私下相会,父母无颜。” “郎才女貌,何来无颜?” 红杏默不作声。 曹继武轻轻捉其手,红杏双颊绯红,却没有拒绝。少顷,曹继武慢慢移身,渐渐靠近了距离。 红杏心跳加速,轻轻叫道:“男女授受不亲!” “胡说八道,心心相印,何来不亲?” 红杏脸如火烧,那小心脏,突突乱跳,极为紧张。曹继武感觉不妙,没有再进一步。缓了过了一会儿,红杏心跳渐渐恢复正常,曹继武轻轻伸出大手,要揽住纤腰。 咚—— 背后忽然一声响,紧接着“哎呦”一声,二人吓了一大跳。 红杏连忙起身回头:金月生的脸蛋,紧贴栏缝偷看,满脸都是坏笑。 原来二金早就偷偷跟来了。刚才金月生用力过猛,将金日乐挤飞了出去。调皮鬼不小心抓了把鬼刺橘枝,被尖刺给扎得嗷嗷叫。 二金搅扰了好事,曹继武很生气:“你们两个笨蛋,看就看了,怎么还大呼小叫?” 金日乐一边护疼,一边抱怨:“都怪师兄猴急,你们这江南的鬼树枝,真犊子厉害。瞧三爷这只手,都给扎成刺猬了!” 鬼针刺橘,三寸余长,扎一下可不好受。见金日乐疼的龇牙咧嘴,曹继武连忙跳了过来,抓了他手。 几根尖刺深陷肉中,曹继武连忙扣住手腕,用急力快拔刺。金日乐大声叫唤,金月生却大笑不止。 拔完了刺,曹继武从怀中掏出药粉,洒在伤口,又用手轻轻按了按,骂道:“干嘛不扎死你!” 见金月生嘲笑,金日乐早生闷气,又被曹继武数落,不满叫道:“你瞧师兄那嘴脸!” “你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好鸟!” 曹继武一边收药,一边骂。 金月生不乐意了,一脸坏笑:“偷腥不叫我们,太不够意思了!” 金日乐一听,顿时又来劲了:“是啊是啊。是我们牵的线。像你这么笨,再让你在墙外呆一辈子,也是瞎猫抓泡尿——空欢喜一场!” 曹继武气歪了鼻子,起脚飞踢。金日乐连忙跑入亭中,大胆地拿红杏做挡箭牌,金月生在旁起哄。 调皮鬼金日乐,那双大手经常抡锤打铁,犹如铁钳一般。红杏手臂被抓的火烧似的疼,哇哇乱叫。 曹继武不忍;“躲在女人身后,算什么英雄?” “你心疼了!” 金日乐从红杏肩后探出脑袋,一脸坏笑。 红杏奋力挣脱,金日乐使坏,脚尖一勾,红杏立即往前扑倒。曹继武大惊失色,连忙疾步向前,顿时来了个熊抱。 “快来看,英雄救美了!” 金月生大声呼喊,金日乐也跟着起哄。 红杏羞愧难当,不敢离身。曹继武安慰她别怕。 二金正在耍闹,忽然背后一阵吆喝之声。 原来他俩大喊大叫,翠莲以为出了什么歹人,连忙带人前来,然而正撞见曹继武紧紧抱着红杏。 翠莲害羞,忙让侍卫们退下。 曹继武看见翠莲,连忙撒手。 红杏看见翠莲来了,也连忙挣开。 曹继武道歉:“对不起。” 翠莲唾道:“抱都抱了,哪来的对不起?” “翠莲!” 红杏害羞,娇嗔教训。翠莲掩口而笑。二金跳脚起哄。 对于二金,大师兄却是无可奈何。这两个家伙,在山上时就没大没小,到处捣蛋,根本就是无法无天。 曹继武只好服软:“你们别闹了,这里一会儿,就会被你们叫来了好多人,咱们还是赶快离开这。” 二金闻言,不在哄闹,金月生道:“师兄说的有理,咱们找只船,到湖上耍耍如何?” “正和我意!”曹继武转头问红杏,“你呢?” 翠莲替红杏叫道:“好不容易相聚,我们也去!” 红杏低头不语,算是默许,曹继武大喜。 红杏要去拿琴,被金日乐抢了先。 雕花红杏,杉木凤尾琴,异常的精美。金日乐忍不住拿手拨了一下琴弦,如泉涌玉石,清脆之声悦耳,大喜:“大师兄,这比你那破玩意好玩多了,大嫂以后教我如何?” 金月生闻声,也去拨弄琴弦。二金一路拨弄琴弦,吵吵嚷嚷,闹个不停。 …… 五个人雇了一条敞篷凉船,二金划桨,曹继武掌篙,穿过画舫无数,驶入莲塘深处。 红莲碧荷,白莲清漪,此时正是莲花盛开时。放眼望去,粉如桃,红如杏,白如玉。微风初起,碧叶上下翻飞,千莲竟放,清香阵阵扑来。蜂追蝶戏,鸟飞鱼跃,莲开花瓣盛玉浆,蓬举青芯荡珍珠。好一片莫愁莲塘。 众人都非常兴奋,采莲摘荷,泼水荡舟,闹个不停。 忽然远处传来高亢悠扬的歌声: 太阳升起红云飞,飞到了对面的高塬塬。红云是俺妹妹的情,照的高塬红又红,照的哥哥喜洋洋! 哥哥的脸上笑开了花,飞下塬塬寻妹妹。转过了数不清的沟沟、道不尽的弯弯,转到了太阳落西山。妹妹等啊、傻等、等的心焦! 这极具高原韵味的等哥哥歌声,如同云中的瀑布,突然跌下,又如海中的浪潮,突兀而起。惊起白鸟相和,鱼儿欢跃,微风吹来,碧荷不住地上下翻飞伴奏。 谁的歌?声音转折如此之高,竟然也如此美妙?五个人疑惑,忙循声望去: 莲塘深处,一片红莲环绕中,一条窄窄的翘尾舟若隐若现。 凉船轻轻推开碧荷,一个风姿绰约的背影,远远地映入众人眼中。歌声带着一种原始的广阔、宏远和柔美,随着涟漪的震荡,传遍整个莫愁湖。 曹继武兴起,抽出笛子伴奏,红杏也抚琴相和。 顿时歌声悠扬,似鹤鸣九霄,笛声清脆,如罄击深山,琴音婉转,像莺歌泉林。一场曼妙无比的听觉盛宴,让人如痴如醉,流连忘返。 过了一会儿,歌声渐渐消失,笛声和琴声也跟着慢慢停了。 众人都想一睹丽人风姿,于是二金连忙持桨,曹继武点篙。凉船劈开水路,穿过莲田,向翘尾舟慢慢靠去。 …… “相公你猜,那吹箫的和弹琴的,是什么人?”一面容白皙,温柔多情的少妇问道。 “不知道?”一个魁梧健实,面容冷峻的大汉回道。 “弹琴的一定是杏丫头。照此推来,吹笛的,一定是那个曹继武。” 少妇刚说完,身边的男童兴奋地叫道:“是啊是啊!一定是杏姐姐,只有她的琴声,才这么好听!” 大汉一手持剑,一手温柔地抚摸小孩的头。小孩顺势趴进大汉的怀里,撒娇道:“爹,咱们去找杏姐姐吧!” 大汉笑了,戏问:“想她了?” 男孩点头。 大汉爽朗地笑了,轻轻将剑斜靠在触手可及的位置,一手捉桨,向男童眨了一下眼睛。 男童会意,高高兴兴地去了少妇身边。 大汉看了美妇一眼,美妇还了一汪秋波。二人相视,皆会心微笑。紧接着大汉展开双臂,两手上下翻飞,小舟像箭一样,穿出荷田,朝凉船驶去。 两船的距离越来越近,双方都看清了对方,金日乐惊叫道: “邢美婵!” 自己的芳名,很少有人知道。金日乐冒冒失失地乱叫,定力非常的邢夫人很是含羞。 刚才金日乐只顾惊叫,忘了划船,曹继武急忙以篙抵住翘尾舟船头,避免了两船相撞。 见到是邢夫人,红杏也很吃惊:“邢姐姐,真是深藏不露啊!” 原来二人早就相识,邢夫人这么美妙的歌声,红杏还是第一次听到。 邢夫人一身白衣,身姿曼妙无比,与红莲碧荷相映,简直如仙女下凡,金日乐忍不住又叫道:“啊!太美了,祖泽志好福气!” 这金日乐大喊大叫,大咧咧的,不带一点点掩饰。祖泽志和邢夫人皆很尴尬。众人大笑不已。 金日乐夸邢夫人,高进宝很是兴奋和得意:“所有见到娘的人,都夸娘漂亮!” 高进宝满脸稚气,语音充满天真,众人捧腹大笑。邢夫人面颊绯红,轻轻打了下高进宝的头。 见高进宝乖巧,红杏逗道:“要不要找一个,和娘亲一样漂亮的媳妇?” 红杏的声音带着戏谑,但很甜,高进宝兴奋地大叫:“我要杏姐姐做媳妇!” 这和曹继武当初的天真,简直是如出一辙。这一下子,轮到红杏脸面绯红。就连不拘言笑的祖泽志,也被逗笑了。 金日乐偷偷捅了捅曹继武:“又来了个情敌!” 邢夫人拍了拍高进宝的脑袋,笑道:“全城的人都知道,杏姐姐和曹叔叔是一对。娘再给你找个好的……” 高进宝的小脑袋不住地摇晃:“我就要杏姐姐做媳妇。” 翠莲笑道:“等你长大了,杏姐姐就老了。” 高进宝拍了拍胸脯,颇似郑重地回道:“我不在乎。” 众人又大笑不止。 此时的红杏,脸如火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见红杏露出异常的囧态,曹继武急忙靠了肩膀,轻轻揽住纤腰,给她以安慰。 祖泽志摸了摸高进宝的脑壳,笑道:“等你长大了,学好了本领再说吧!” 高进宝跟着邢夫人,早已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心智已经远超同龄的孩子。红杏姿容绝妙,调皮机灵当中不失温柔体贴,高进宝对她有一种莫名的好感。曹继武的面容很慈祥,但在高进宝眼里却很别扭。 曹继武身长八尺,仪表堂堂,眼光透着一股深不可测的力量。高进宝看了一眼,下意识地躲在了邢夫人身后,探出脑袋宝叫道:“我学了爹的白虹剑法,一定能打败你!” 众人哈哈大笑,金日乐替曹继武笑道:“好,我等你,咱们一言为定!” 高进宝伸出手来要和金日乐拉钩,邢夫人一把揪住了他,敲了一下脑壳:“傻孩子,就知道胡说八道!” 高进宝少年老成,邢夫人不愿他过早涉世,于是向祖泽志递了眼色。祖泽志会意,微微一笑,起身挡住了母子俩,对曹继武道:“曹老弟春风得意,抱得美人归,真是可喜可贺啊!” “彼此彼此!” 曹继武满脸堆笑。金日乐踢了曹继武一脚:“瞧你这嘴脸,抱了我就没了魂,还‘彼此彼此’!” 金日乐挤着鼻子,把红杏的腔调学的怪模怪样,众人捧腹大笑。 红杏气歪了鼻子,挣脱了曹继武,逮住金日乐就打。 女人发疯,拳头也不是吃素的。金日乐急忙拿金月生当挡箭牌。 金月生一副坏笑的尊容,腔调学的不伦不类:“呦呦呦!嫂子生气了。” 三人闹腾,小船几乎快被晃翻了。 曹继武急忙抱了红杏,咬耳道:“这两个家伙,没皮的德性,跟他们生气,划得来吗?” 金日乐耳力惊人,听到了二人的悄悄话,学着红杏的腔调回答曹继武:“没事,相公三言两语,就把奴家哄好了!” 翠莲唾道:“呸,你当我家小姐是什么人了?” 金月生闻言,两手一摊,一脸坏笑:“一声叫喊,几支曲子,完事了!” 众人大笑。 二金一定会折腾了没完没了,于是曹继武转移话题,询问邢夫人的歌名。 邢夫人深谙世故,懂得曹继武的意思。歌声是陕北的小调,那一带的女孩几乎都会唱。什么名字,邢夫人自己也不知道。但曹继武要移开二金的注意力,于是邢夫人把自己的家乡,说的如同世外桃源一般。 二金没去过陕北,邢夫人声音甜美,两个家伙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太阳从云峰中钻出来了。六月的烈日,即便是快到了晚上,也是异常的毒辣,邢夫人、红杏和翠莲纷纷拿袖遮面。碧荷虽有三尺多高,但也挡不住烈日的炙烤。众人皆炎热难耐,祖泽志于是向三兄弟等人告辞。 祖泽志发力,小舟飞一样地钻入了碧荷深处。 等祖泽志和邢夫人消失了,金日乐忽然逮住曹继武的衣领:“我和师兄,把大嫂给你弄出来了,你该怎么感谢我们?” 没有二金的瞎折腾,曹继武今日还真见不到红杏。此时天色将晚,曹继武于是请大家去吃珍珠翡翠白玉汤。众人都很高兴。 于是三兄弟撑船,沿着水路,向金陵城中赶去。 第68章秦淮风月 这珍珠翡翠白玉汤,乃是当年朱洪武落难时,两个乞丐给发明出来的。 当年朱洪武打了败阵,一路落荒而逃,饥寒交迫,受了风寒,病倒在一间破庙前。两个乞丐,一个叫常贤弟,另一个叫来不忧,这时恰好经过那里。他们听见倒地声响,连忙把朱洪武拖进了破庙。二人搭火捡柴,烧了一锅汤。 当时朱洪武是又渴又饿又累,两个乞丐接连灌了三大碗。这热汤一激,朱洪武出了一身热汗,风寒竟然好了。当时朱洪武询问汤的名字。来不忧说是馊汤,朱洪武大嘴一撅,一脸的不高兴。常贤弟说是珍珠翡翠白玉汤,朱洪武心花怒放,高高兴兴地去了。 后来朱洪武做了皇帝,山珍海味吃腻了,他想起珍珠翡翠白玉汤来。但宫中御厨无人会做,朱洪武只好张贴皇榜,寻找会做珍珠翡翠白玉汤的人。 两个乞丐听说此事,揭了皇榜,进宫面见朱洪武。朱洪武睁开大眼一看,果然是当年的乞丐,大喜过望,急命两个乞丐多做些汤,他要和群臣共享人间美味。然而汤是端来了,朱洪武一股脑喝了个干净,可群臣面色却很凝重。 曹继武讲到这里,故意顿住。 四人不解,红杏终于忍不住问道:“乞丐做的汤,哪来的珍珠?” “馊豆腐渣。” 四人大惊,金月生忙问:“翡翠呢?” “烂菠菜。” 金日乐接着问:“白玉呢?” “烂白菜帮子。” 四人大笑不止。 闹了半天,这珍珠翡翠白玉汤,其实就是杂和菜汤子。 金日乐感觉自己又被耍了,捶了曹继武一下。红杏也唾了一口:“什么珍珠翡翠白玉汤,简直有辱斯文。” 金月生也道;“师兄也太坏了,竟然要拿馊汤忽悠我们!” 大家正吵闹间,曹继武用手一指前方。四人急抬头,果见一只旗子挑着,上有珍珠翡翠白玉汤,七个大字。 这家老店的名字,就叫常来汤馆。众人想起曹继武刚才讲的故事,觉得汤馆的名号有点好笑。自从大明洪武年间以来,这常来汤馆,一直都是南京城中,最有名的民间饭馆。 此时天色将晚,五个人但见店里人进人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汤馆的生意竟然异常火爆,想起曹继武的故事,二金四人疑惑不定。 三兄弟寻岸靠了船,店伙计忙跑过来帮忙揽船。曹继武交割船,付了钱,带着四人径直朝店里走去。 五个人刚一进店,眼尖的店小二就跑过来问询。 “先来五碗珍珠翡翠白玉汤。” 曹继武大手一挥,非常的大方。 金日乐却瞪大了眼睛:“真要那臭汤啊!” 店小二不乐意了,叫道:“你这小客官,怎么说话的?你睁眼瞧瞧我们这,进进出出几百号人,哪来的臭汤?” 曹继武连忙向小二赔礼。 见曹继武文质彬彬,礼数周到,小二顿时堆起了笑容,连忙将五人引至二楼。 二楼高处,凭栏临眺,秦淮晚景尽收眼底,五人大喜。 不大一会儿,小二把汤端来了。 随着热气升腾,一阵清香扑鼻而来。 金日乐惊异不定,忙拿鼻子嗅了嗅,仍然是香味,于是拿勺子抿了一小口,汤味极为的香甜鲜美,忍不住大叫:“太好喝了!” 金月生三人听得大叫,也都抿了一口,皆赞叹不已。 小二待要转身离去,红杏连忙叫住:“小二哥,这珍珠翡翠白玉汤,不就是朱洪武在破庙里喝的那个……” 红杏怕小二生气,没往下说。 小二笑了:“姑娘一定听了这汤的来历。” 这里的汤,确实是从、朱洪武当乞丐那时候来的。乞丐的饭,当了皇帝的朱洪武,怎能吃呢?后来朱洪武在应天府登基,就把原来的汤料给改了。 朱洪武念及当年的乞丐,曾经救过他一命,于是要给两个乞丐大官做。但乞丐自由习惯了,受不了约束,不愿做官。朱洪武不得已,赏给了两个乞丐一批财物。常贤弟和来不忧二位,就靠着这批财物,在这里开了这家常来汤馆。 由于有着传奇的经历,加上汤味鲜美,因此老店的生意,历经两百多年,一直火爆。 这老店里的汤,先要猪拐骨,熬上三个时辰,闷上两个时辰。将老豆腐加入再熬一个时辰。客人要吃,就将白菜帮和六月青加入汤中。所以此汤出锅,清、脆、鲜、香。眼下这店里的客人,几乎全是慕名而来的。 小二刚说完,金日乐奇怪地问道:“不是菠菜吗?怎么换成六月青了?” 小二笑了:“菠菜乃隆冬之物,现在却是酷暑盛夏。” 时令不对,金日乐顿时一脸的傻笑。 汤虽好,要填饱肚子,还得是饭,曹继武于是吩咐道:“小二哥,再来五份此汤,另加十斤牛肉,两份鳜鱼,一只烧鸡,两份莲子羹和三份青菜。” 小二应声而去。 翠莲惊道:“十斤牛肉,你们吃的完吗?” 金日乐咽了一口汤,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亮了亮自己的身板。曹继武身长八尺,二金身高也近八尺。三兄弟个个生的雄健异常,浑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红杏和翠莲皆惊叹不已。 金日乐一脚蹬在板凳上:“我们那里。有个家伙一顿能吃二十斤肉。” 翠莲不信:“吹牛!” 金日乐一脸坏笑:“骗你小狗!” 红杏唾道;“你就是小狗。” 金日乐跳脚了:“好啊,没过门就欺负我,看大师兄怎么收拾你!” 红杏和翠莲气恼,一左一右,夹击金日乐。金日乐机灵鬼,早溜了。红杏逮不住金日乐,于是向曹继武求救。 曹继武于是训金日乐:“快喝汤,别那么多废话!” 金月生一脸坏笑:“这么快就穿一条裤子了!” 金日乐也叫:“这鞍上的可真快,转眼工夫就爬上了。” 二金说的粗俗,翠莲和红杏连踢带踹。主仆二人顿时和二金闹腾起来。二金爱闹,红杏和翠莲调皮,曹继武懒得理他们,只是闷头吃饭。 …… 等五人吃了饭,差不多傍晚了,二金和红杏主仆还在吵吵嚷嚷。曹继武付完了帐,出的店来。 金月生冲曹继武一挤眼,露出坏笑:“师兄,你送她们回去吧,我们先回家了。” 曹继武点了金月生的脑壳,叮嘱道:“顺便牵来两匹马。” 金月生答应了。 翠莲忽道:“我也和你们去。” 金日乐疑惑:“你去干什么?” 翠莲指了指红杏和曹继武。金日乐明白了,于是拉起翠莲就走。才子佳人相会,旁人不便打搅,三人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红杏向曹继武抱怨:“刚才他俩欺负我,你为什么不帮忙?” 曹继武无奈:“他们是师弟,怎么帮?” 红杏小嘴一撅:“你不爱我!” 见她耍起了小性子,曹继武轻轻抱住她,亲了一下额头,哄道:“下次一定帮!” 红杏高兴地笑了,依偎在曹继武怀里:“那两个傻瓜,有时还真是好玩,简直逗死了!” “他俩就那样,整日没心没肺的,一直就不怎么老实。” 红杏笑了:“看来你们的师父,也是个没心没肺的主。” “你怎么知道的?” 红杏指着曹继武的脸:“瞧你脸色。” 曹继武点了她脑壳:“真聪明!” “看来你师父,和我爹关系不错。” 曹继武又奇怪:“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红杏不答,双手搭了曹继武的肩膀,一脸的神秘。早上二金曾给曹继武,讲过经略使府发生的事。 曹继武想到此,顿时明白了,点了红杏的鼻子:“你偷看信了!” 红杏不答,算是默认。曹继武扶着红杏,靠着一颗柳树坐了下来,静静地享受朦胧的夜色。 傍晚将尽,霞光的余晖还挂在天边。莫愁湖中,白鹭斜飞,鱼跃清波。秦淮河两岸,蝉鸣蛙叫,莺啼燕舞。河中的归舟往来穿梭。两边的路上,车马着急。整个秦淮风情,犹如一幅画卷。 二人的心意,早已通过音律,传达个透彻。此时没有旁人打扰,才子佳人静静地相依,尽情地享受着单独的美好时光。 美好的因缘,往往会有不同寻常的插曲。对于红杏私会曹继武,一本正经的洪承畴,心里肯定不高兴。况且洪承畴这人,心高气傲,睥睨天下。当今世上,很少有人,能入他洪承畴的眼。 红杏有些担心,问曹继武道:“要是我爹不同意咱俩的事,那该怎么办?” “那就私奔呗!” 曹继武戏谑的话音刚落,红杏愠怒的粉拳,如雨点般砸来。 过了一会儿,红杏捅了曹继武一下,眼眉一跳:“要是真不同意呢?” 曹继武摇头随口道:“洪承畴那人,好色惜命,很好对付!” “你爹才好色惜命!” 红杏又不高兴了,从曹继武怀里挣脱出来,一脸怒气。 不管别人怎么看待,但对于红杏来说,洪承畴毕竟是亲爹。当面揭亲爹的短,这谁受得了?曹继武后悔失了口,急忙改口:“经略使大人,文质彬彬,风度翩翩,才高八斗,智谋韬略,非常人所及也!” 这一通赞誉,事后诸葛亮,颇有应付的成分。红杏虽然不高兴,但总比坏话好听多了。 红杏踢了曹继武一脚,又躺回曹继武怀中,小声说道;“我爹没你说的那么好。” “我说的是真的,他也配得上我说的话。刚才顺口说的,只是他的短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红杏这次高兴了,将头埋进了曹继武怀里,尽情地享受幸福。 陈敬之在信中,拿庄妃调侃洪承畴。对于洪承畴和庄妃的传闻,红杏一直不相信。但陈敬之可是洪承畴的老友,故友之间开玩笑,不像是假的。红杏于是抬头问道:“继武哥哥,我爹和庄妃的事,是不是真的?” 曹继武笑了,拿手拨了她的鼻子:“假话还是真话?” “当然是真话了,谁喜欢听假话?” “真话往往不好听!” “少废话,快说。” “依我看是真的。你爹才高八斗,韬略极深。虽然惜命,却极为清高,非一般名利,能使其屈服的。除了你爹之外,当时几乎所有的汉臣,都受到了重用。于此可见,皇太极对你爹,是极为忌惮的。” 曹继武顿了一顿,继续道:“你爹在大明的官位,已经登顶,所以皇太极拿官位去招降,是没有用的。大清入关时,北京城中,有许多弹冠相庆的软骨头,但你爹明显不是那种人。我想你爹只是不甘心,他一身的才华被淹没。” “所以如果皇太极没有较高的筹码,他即便去死,也不会变心的。然而当时皇太极手里,没有令你爹满意的筹码。此时庄妃的出现,恰恰解了皇太极的燃眉之急。蒙古女人,天性自由奔放,带着原始的热情活泼。加之庄妃闭月羞花之容,你爹把持不住,情有可原。” 红杏捶了曹继武一下:“胡说八道,有哪个男人,会把自己的妻子送人?” “黄台吉是女真人,庄妃是蒙古人,他们天生的自由浪漫,对汉人所谓的贞操,没什么概念。你不要拿汉人的眼光,去看人家女真人和蒙古人。再说了,在他黄台吉眼里,权利才是第一位。只要能巩固自己的权利,任何事,他都能做得出来。” 红杏小嘴一撇:“我不信。” “这个没什么好解释的。雄才大略唐太宗,为了做皇帝,杀兄弑弟,将所有的侄子全部杀光。一本正经汉文帝,为了做皇帝,结发妻子吕氏连同四个孩子,全部被他杀光。这两个家伙,竟被史家标为楷模,简直可笑之极。所以在权利高峰之处,所有的情感,都是扯淡。” 红杏又捶了曹继武一下,一脸的娇愠:“你们男人,全都好色,没一个好东西!” 曹继武笑了笑,紧紧地抱住了她。二人继续享受美好的时光。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红杏纳闷:“他们怎么还不来?” 曹继武抬头看了看月亮,笑了:“他们早来了。” 红杏吃惊,急忙四处张望,却没见一个人影。曹继武偷偷将手翻到树后,立即传来了金月生的护疼声音。红杏吓了一大跳。 原来二金和翠莲,早躲在树后偷听。 红杏脸泛红晕,唾道:“你们这帮小贼,好不要脸!怎么能偷听人家的私话?” 金月生揉了揉被曹继武捏疼的小腿,冲红杏笑道;“撞到了见不得人的事,难道还要光明正大地……” 红杏踢了金月生一脚。 时候不早了,曹继武制止了斗嘴,催促上马。红杏一拉鞍辔,脚踩马镫,一跃翻上了马背。翠莲也是利索地跃上马背。二人的动作,都极为的熟练。 金日乐吃惊;“原来你们不是小脚,上马这么溜,都快比得上女真女子了!” 金月生笑道:“师兄,当回护花使者吧。” 红杏傲气回道:“本姑娘将门虎女,不需你送。” 金日乐笑了:“就洪承畴啊!长得一副病痨样,恐怕连马都爬不上吧?” 洪承畴形销骨立,瘦的像个猴子。红杏恼怒,扬起马鞭,要抽金日乐。金日乐急忙躲在了曹继武身后。 金月生笑道:“如今世道不安全,大晚上的,师兄还是走一遭吧。” 可是此时只有一匹马了,曹继武问道:“你们怎么办?” 金月生两手一摊:“为了成全你们,我们只好溜腿了!” 曹继武拍了拍金月生的肩膀,感激不尽。 见曹继武一脸的欢喜,金日乐不满,踢了他一脚。曹继武也不计较,翻身上马,扬鞭一催,一溜烟,三人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金日乐骂道:“有了老婆就把我们给忘了,真不是东西!” 金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等你有了老婆,可能比他还要绝情。” 金日乐指着鼻子骂道:“我看你,也是个见色轻友的家伙!” 金月生摇了摇头,拉起金日乐而去。二金一路笑谈曹继武和红杏,趁着月色,开开心心地回了干将铺。 第69章再探鸡鸣寺 第二天一大早,红杏和翠莲二人,就赶到了干将铺。 干将铺周围,到处一片荒芜,李文章等一帮大老爷们,粗野习惯了,红杏二人很不适应。金月生建议是夫子庙耍,那里人多。但南京城的名胜之处,红杏二人几乎都去过。才子佳人刚刚相会,红杏也不喜欢太招摇。 金日乐看到李文章的流星锤,忽然想起了鸡笼山,于是建议去那里耍耍。鸡笼山位置较为偏僻,如今游人不多,红杏二人大为赞同。 五个人简单收拾一番,策马赶往鸡笼山。 此时旭日初升,东方一片烧云耀目。青翠欲滴的鸡笼山,显得格外的梦幻。忽然一阵钟声深沉袭来,罄音清脆,声声悦耳。 千年古刹鸡鸣寺?曹继武迟疑了一下,立即勒马。四人奇怪,也连忙停下。 曹继武慢慢吟出:“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金月生闻言,想起了完保国的话,忽然明白了:“鸡鸣寺乃四百八十寺之首,老渣皮既然说这首诗是暗语,《武备志》就一定和这鸡鸣寺有关。” 红杏奇怪:“《武备志》已经刊印成书,和鸡鸣寺有什么关系?” 金月生反问:“你读的是全书吗?” 刊印的《武备志》,都有残缺。见红杏摇头,金日乐于是把《武备志》的秘密,告诉了红杏二人。 《武备志》竟然还有武功秘籍,着实令二人吃了一惊。五人于是拨转马头,赶往鸡鸣寺。 这鸡鸣寺就坐落在鸡笼山脚下,虽说是金陵城古刹第一。但如今乱世,寺庙曾遭兵灾,已经破败不堪。况且此时是早上,香客更是稀少,鸡鸣寺相当清静。 五人将马拴在门前树上,托一个小沙弥看管,便信步走入寺内。 可是鸡鸣寺这么大,到底到怎样才能找到《武备志》呢? 红杏低头想了一下,对三兄弟道:“既然以唐诗做暗语,想必接头的人,必定有文采。” 三兄弟赞同。 这鸡鸣寺以前乃皇家寺院,香火鼎盛,江南各路官员,几乎都来进过香。即便寺庙如今已经破败,洪承畴等江南经略使治下的各级官吏,还是喜欢来此求得心安。 既然大清官吏也来此进香,鸡鸣寺的名望依然鼎盛。盛名之下,各色人等,鱼龙混杂,要想找到接头的人,实在是犹如大海捞针。 一行人没有了主意。曹继武却忽然惊叫了一声:“咱们来他个引蛇出洞!” 金日乐疑惑:“怎么个引蛇出洞?” 红杏一下兴奋起来了,跳起来叫道:“既然咱们找不到他,那就不如让他来找咱们。” 曹继武会意地点了点头:“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红杏两眼深情,望着曹继武,一脸的笑盈盈:“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二人竟然煽情。翠莲和二金莫名其妙,金日乐眼酸,戳了曹继武的腰眼。 曹继武怕他纠缠个没完,只好说道:“咱们一起吟诵这首诗,一定会有惊喜。” 既然这首唐诗是接头用的,对方一定知道。只要五个人不停地念这首诗,躲在暗处的接头人,一定会察觉,到时他自然会露面。这便是曹继武的引蛇出洞。 二金和翠莲顿时明白了曹继武的意思,于是五个人一边在寺里转悠,一边若无其事地念诗。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五人把诺大的鸡鸣寺转了一圈,竟然不见有人搭茬。金日乐着急了,正要抱怨,却被曹继武示意小声。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慢慢传来。大家顺着曹继武眼望的方向瞧去,果见一个小沙弥匆匆跑来。 金日乐不解:“只是个小和尚,有什么稀奇的?” 小和尚脚步急促,眼神飘忽,神情有点紧张,一路上不住地东张西望,似乎担心被人发现。曹继武示意金日乐别吵。 不大一会儿,小沙弥径直来到曹继武跟前,稽首打了个问询,紧接着示意众人跟他走。于是五个人紧跟小沙弥,左拐右转,穿过三重回廊,到了寺后一片僻静之处。 “施主,你们要找的人,就在里面,小僧去也。” 小沙弥说完,转身就跑。金月生待要问些详情,小沙弥早没了踪迹。 金日乐笑道:“真是活见鬼了,这小和尚跑得比兔子还快!” 面前是一处偏僻的天王殿:青砖苔瓦,驳漆斑柱,歪歪斜斜的殿顶,似乎即将倒坍。殿檐蛛网密布,供台之前,地砖七零八落,蜈蚣蚰蜒潮虫,四处乱窜。殿内阴暗深沉,鬼气森森,冷风一吹,发出阵阵怪声。红杏和翠莲吓得直哆嗦,连忙躲在了三兄弟身后。 一阵冷气突然从殿中窜出,金月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师兄,这殿里有鬼!” 金日乐耷拉着脑袋:“大师兄,这里面肯定藏着鬼名堂,咱们千万别上当。” 一到关键时刻,二金老喜欢拖后退认怂。 二金在嘟囔的同时,曹继武早已将殿内的环境,瞧了个清清楚楚。既然来了,哪有退回之说?于是曹继武安排金月生留下,照看红杏和翠莲。 曹继武轻推金日乐的后腰:“咱俩进去。” 殿内忽然传来一阵怪声,令人毛骨悚然。金日乐直往后缩,嘴里念念叨叨:“为什么不叫师兄去,偏偏叫我蹚浑水?” 曹继武要锻炼金日乐的胆量,金月生于是加一把火:“你再大呼小叫的,我俩就把你扔进去!” 金日乐吓得不敢再叫。 红杏关切了一句,曹继武点了点头。 于是金日乐打头,曹继武殿后,二人慢慢朝殿内走去。金日乐动了歪脑筋,想跑,背后却被曹继武揪了腰带。 上了门前台阶,曹继武放开金日乐,抽出笛子,叮嘱道:“你左我右,小心脚下!” “你拿根哭丧竹竿,忽悠鬼呢?” 金日乐小声抱怨,曹继武目不转睛盯着殿里:“少废话,见机行事!” 金日乐于是捉镖在手,趋碎步向前。 四大天王个个面目狰狞,殿内破败不堪,阴气森森。金日乐害怕,靠了靠曹继武。 哈哈哈—— 突然如洪钟般的巨大怪笑声,从房梁传来,震得屋顶灰尘纷纷掉落。殿顶的天鼠,惊得四处乱飞。紧接着梁上一黑影跳下,一掌径向金日乐拍来。 对方来的太过突然,金日乐竟然吓呆了。危急时刻,曹继武脚起砸牛角,一块方砖飞向来人小腹。 然而令兄弟二人吃惊的是,人影并不躲闪,嘭—— 一声巨响,偌大的一块方砖,结结实实地砸中了丹田,但却像鸡蛋碰石头一般,化作万千碎片,四散纷飞。 曹继武大惊:“铁布衫!” 偷袭之人,闻言一愣。曹继武抓住难得的机会,气沉丹田,纵身反跃,带着金日乐跳开一丈多远。 黑影发出一声怪笑:“有意思,竟然能看出我的路数!” “裆部,神阙,眼睛,太阳!” 曹继武大叫提醒金日乐。 铁布衫浑身如铁,寻常刀剑,根本奈何不了。但裆部,眼睛,神阙穴和太阳穴,这四个部分极为柔软,再厉害的神功,也不可能将这三个地方练成金刚。 金日乐惊魂稍定,经曹继武提醒,立即反手一镖,径取神阙穴。 黑影并不闪避,肚皮只一扭,柳叶镖偏离神阙一寸,就像打在了铁球上,细长的镖身顿时折成了几段,被弹飞出一丈多远。 金日乐惊呆了:“什么鬼肚皮?这么厉害!” 此时的金月生,听得殿里声响,急忙跑进来帮忙。三兄弟摆成三才阵,互成犄角,要施展三镖一线,攻击太阳穴。 “原来你们是陈敬之的徒弟!” 那人哈哈大笑,暂时停止了进攻。 柳叶镖是普空的看家本领。金日乐出手精巧隐蔽,轻灵飘逸,至少具备普空七成功力。陈敬之是普空的俗家名字,除了家乡人和辽东边军,外人很少知道这个名字。对方既然看出了金日乐的出身,一定对普空很熟悉。 金月生忙问:“你又是谁?” 那人不说话,提手又要打过来,根本不惧三兄弟。 “且慢!” 曹继武连忙摆手,叫停相争。 那人顿时一愣,曹继武郑重说道:“我们是来找人的,不是来打架的。假如你是我们要找的人,就不应如此无礼。假如不是,就不该派人诓我们来此。” 那人闻言,收了掌势:“你们是什么身份?” “你这鬼头,装什么大半蒜?” 刚才黑影叫出了陈敬之的名字,金日乐觉得对方在明知故问,故而不满地大叫。 黑影闻言,自然很不高兴,眼光突然一聚,射出一道冷电。二金不由地一哆嗦,急忙蓄势捉镖,以防他突然袭击。 对方的武功,远在三兄弟之上,听他说话的语气,似乎是义军出身。支持而不参与,普空完全就像是个旁观者。这种态度,一定会令义军反感甚至厌恶。三兄弟怎么释疑,却是个难题。 曹继武于是解了腰带,两头拴住两块断砖,将长孙魁流星锤法演了一遍。 那人顿时乐了:“原来你也是熊将军的弟子,失敬失敬!” 曹继武丢了断砖,连忙回礼。 “请来后面说话。” 那人说完,转身绕过大殿,转到后堂。二金犹豫起来。 黑影刚才的语气非常客气。曹继武于是吩咐金月生看护红杏和翠莲,自己和金日乐追了过去。 兄弟二人转过大殿,穿出后门,出了阴森的天王殿。后面竟然藏着一间僻静的禅房。 此时没有天王殿的阴暗,哥俩这才发现,和他们对打的,原来是个健硕的和尚。 这和尚五旬上下,身长七尺四余,一席朴素的青丝袈裟,阔口方面,慈眉善眼,浑身却如钢铁一般坚硬结实。 金日乐忍不住赞了一声:“好个铁打的和尚!” 见解除了危险,曹继武呼哨一声。金月生立即带着红杏和翠莲,赶了过来。那和尚引一行人进入禅房,宾主坐定。 禅房檀香缭绕,整洁干净。一尊大肚弥勒,端坐禅台。禅台左侧靠墙木架上,摆满了经书。右边墙上,挂满了十八般兵器。好一座禅心居! 曹继武忍不住赞叹:“大师禅武双修,佩服,佩服!” 那和尚谦虚一声。金日乐忍不住叫道:“既然知道我们的师父,你又是谁?” 大和尚奉茶,笑而不语。 二金对视一眼,不知所以,金月生待要追问,忽听曹继武笑道:“禅照大师!” 那和尚闻言吃惊,二金、红杏和翠莲也很疑惑。 “早年听师父他老人家说,禅照大师的铁布衫,冠绝天下。近日晚辈在南京城听人说,当年扬州城破,有一神异和尚被抓。这个和尚浑身如铁,清军一连砍折了十几把钢刀,竟然没伤到他一根寒毛。以我们刚才交手的情况来看,想必大师就是扬州城,不怕刀砍的那位。” 众人大惊,红杏却反驳道:“听说扬州城那个和尚叫悟照,不是禅照!” “悟照只是禅照的化名而已。”曹继武笑道。 大和尚竟然点头了,众人皆惊,忙问究竟。 禅照叹了一口气:“老衲有一师弟,法号禅明,亵渎佛法,心术不正,最终加入了大清甲弑营。同门内讧,乃师门耻辱。为了躲开他,老衲因此改号悟照。” 众人乃悟。刚才天王殿一战,禅照的铁布衫,着急让金日乐惊服。师兄如此,师弟应该也不差,金日乐忍不住叫道:“那你师弟,也很厉害吧?” “他来了!” 禅照叹息一声,众人大惊。 “师兄好耳力,没想到这么多年,师兄的功夫,不但没有荒废,反而增进不少!” 窗外一阵浑厚的声音传来,在禅房中回荡。 禅照轻声对曹继武附耳:“这儿危险,不可久留!老衲拖住他们,你们溜出去,去应天书局找吕留良。” 嘱咐完曹继武,大和尚起身,一掸袈裟,大踏步走了出去。曹继武没有多想,立即就跟了出去。 二金四人不知他们说了什么,见曹继武去了,也连忙跟了过去。 第70章黑白双煞 破败的天王殿前,一个胖大和尚和一个白面秀才,并肩立在众人面前。 那和尚身长八尺,披一席金丝银光袈裟,生的浑身乌球黑,犹如一块巨大的铁砣。他手中一根水磨禅杖,浑然一根铁棍,上顶一个碗大的骨朵,重六十四斤,晃一晃,顿时周围飞沙走石,好不凶猛! 这家伙大腹便便,铜头铁臂龙筋项,西瓜大的脑袋,牛一样的眼睛,鹰勾弯鼻子,蛤蟆大嘴,顶门整整齐齐九点香疤。一见禅照出现,这家伙手中一晃禅杖,满面煞气,好不凶恶! 禅明旁边的秀才,却比他清秀多了。这家伙,身长七尺四,倒是生的白白净净,驴脸腮帮子,蚕眉杏眼樱桃嘴,芊芊玉手执着一把山水绣扇,面带迷人的笑容,风度翩翩,颇具大家风范的味道。 这书生和禅照,乃是甲弑营的一对黑白双煞,武功非常了得,被罗雪峰派来江南,辅助石廷国等人的。 金日乐看了二人的相貌,忍不住大笑:“白菜帮子糊煤球,真是绝配!” 众人闻言大笑。禅明和书生气歪了鼻子。 禅明直接开骂:“阿弥陀佛,哪来的扒插?竟敢轻笑我黑白二煞!” 金月生不高兴,故意打趣道:“黑白二傻,看来真是傻得可爱!” 众人又大笑。红杏生的花容月貌,翠莲的长得眉目清秀。白面书生惊呆了,笑嘻嘻地对禅明说道:“对面两个小妞,甚合我意!贼秃,你可不要跟我抢啊?” “阿弥陀佛,你个酸腐,老子只找禅照,谁有心情理会你那点破事?” 禅明说完,抡起铁禅杖,径朝禅照砸来。 伏魔杖法对铁布衫,以硬碰硬,同门师兄弟二人,顿时大战起来。 红杏和翠莲二人,听到白面书生的话皆很生气,翠莲开骂:“你个烂嘴的酸臭秀才,我呸!瞧你那菜帮子样,只配喂猪!” 白面书生一脸笑嘻嘻,顺过翠莲的话:“骂得好,好白菜就喜欢被猪拱,我喜欢!” 金日乐也一脸笑嘻嘻:“你个瘪犊子玩意,就知道拿嘴拱地!一瞧你那嘴脸,就知道是削了鼻子砍了嘴,硬是被搞出个人样来!” 众人大笑不止。 金日乐骂的阴损,白面书生很生气,摇着扇子,神情颇为悠闲,慢腾腾地走了过来。 秀扇暗藏铁骨,内有淬毒暗器,表面极为的精致但很阴险。熟识兵器的曹继武,看出了门道,暗中提醒二金:“这家伙扇子里藏了暗器,小心点!” 二金点了点头。 曹继武连忙让红杏和翠莲退后,紧接着抽出笛子,摆了一个仙人指路式。 白面书生暗笑:拿根哭丧竹做样子,简直就是找死! 双方相距一丈,曹继武首先发动进攻,竹笛直指书生天突穴。 书生武艺高超,根本没把曹继武放在眼里,只见他不慌不忙,继续轻摇着绣扇,一脸的笑盈盈,神情颇为悠闲自得。 竹笛离秀扇三寸有余,书生刚要摆扇削断竹笛,二金从曹继武身后突然发镖,上取廉泉,下取气海。双镖上下并行,镖身一纵一横,轻灵飘逸,极为隐蔽。 好小子,有两下子!书生一惊暗叫。 但书生艺高人胆大,纵然三兄弟连招,他仍然没有慌张。只见书生突然纵立扇身,要用两端骨翅挡开两镖。噗—— 地面一声尖锐突响,一粒鸡蛋大小的石头,径取神府穴。 竹笛乃是虚招,脚下的砸牛角,才是真正的杀招。此时书生的注意力,全在双镖上,石声突起,他顿时慌了神。 两镖加一石,轻灵飘逸外加势大力沉,不管是哪一招凑效,都能让书生见阎王。 此时的书生,再也顾不上闲情逸致了,连连后退,同时右手接上镖,左手翻转扇面,迎接下镖。 见书生后退,竹笛立即化虚为实,依旧仙人指路,曹继武合身箭一样冲来。 书生大急,好在右手接住了上镖,扇翅也挡飞了下镖。但“砰”一声脆响,绣扇被石头砸了个洞。 曹继武的脚力,何等惊人?石头穿透扇面,余势不减,继续突袭神府。 被三个生瓜蛋子逼入险境,书生异常气恼,左手弃扇,迅速护住神府,同时右手翻腕,要反施一镖。 然而正当书生防守反击之时,右肘突然阵阵痛麻。 原来曹继武的竹笛,狠狠点了曲池穴。此时石头也毫不客气,将书生左手生生砸折。 书生再也顾不上颜面,转身就跑。金日乐赶上,照屁股只一脚,将瘦长的书生,踢出了一丈多远。 跌得灰头土脸的书生,顾不上哼唧,一个蛤蟆蹬腿,撒丫子就跑。 “脓包一个!”金日乐唾了一口,轻轻捡起破了洞的绣扇,一脸笑嘻嘻,“不过这小扇子,倒是挺漂亮的!” 红杏和翠莲拍手叫好。 这边禅照和禅明的功力相当,师兄弟二人正在恶斗。见书生败逃,禅明顿时心慌。 此时的三兄弟,早已熟识各种兵器的图样。书生的扇子,顿时被金日乐瞧出了门道。调皮鬼使坏,要用扇子的机关,给禅明来那么一下。 扇子早被石头砸坏了,机关根本不起作用了,但禅明不知道。调皮鬼跳到身后,拿着扇子装模作样,禅明顿时手忙脚乱,结果被禅照趁机抓住了杖头。铁布衫袖袍只一掸,禅明的手臂,顿时紫出一道线来。禅明痛的哇哇直叫,倒拽水磨杖,拔腿就跑。 小扇子拖后腿,禅明恼怒,一路不住大骂:“该死的酸腐!三个毛头都打不过,你娘白下你了!” …… 如果不是三兄弟帮忙,今日的禅照,肯定是凶多吉少。 等禅明跑远了,禅照由衷谢道:“多谢三位相助!” 金日乐摇着扇子,学着禅明的口吻道;“同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调皮鬼瞎摇扇子,摇头晃脑,文不文,武不武,不伦不类的怪诞样,众人全被逗笑了。 …… 众人合力打败了黑白双煞,心情皆很舒畅痛快。 师叔叫禅池,师父原来叫禅静,这大和尚叫禅照,他的师弟却叫禅明,这法号不会是巧合吧?金日乐想到此,于是问禅照是怎么回事。 禅照正要回答,忽然瞥见曹继武露出一丝微笑,于是指着他对二金笑道:“我们都是无暇门下,你们的师兄,早已知晓了!” 二金吃惊,金日乐不高兴地叫道:“好啊,你老是藏着掖着的,拿我们俩当葫芦!” 九华山学艺期间,普空性情诙谐,较为戏谑,但他讲的事情,大多都很详细。二金心活爱闹,常常把普空说的当笑话,过一段时间,往往就抛之脑后了。 普空当初是渡叶的弟子,可后来被云摩道人截胡了。所以普空逍遥洒脱,一身玄功,对佛法倒是一窍不通,因而他也很少提及无暇门下的情况。 但其中有一次,普空讲到铁布衫这种功夫时,就提到了禅照。他当时说话的语气,明显亲切许多。而他们的法号中,都带着禅字。所以当禅明出现时,曹继武想到了师父曾经的神色。经过分析,曹继武猜出了,三兄弟和他们师出同门。 听了曹继武的分析,二金面面相觑。 可普空擅长柳叶镖,禅照精于铁布衫,而禅明却是伏魔杖法? 金日乐疑惑,对禅照叫道:“那你们的武功,为什么和师父不一样呢?” 金月生拍了他一下脑袋:“你笨啊,咱们的武功,传自云摩老祖,无暇禅师根本就不会武功。” “我倒是把这茬给忘了!”金日乐揉了揉脑袋,忽又叫道,“不对啊,既然同属无暇门下,那他们的武功,哪里来的?” 众人纷纷望着禅照。 原来无暇禅师,师出五台山清凉寺,后在九华山东崖峰,建了摘星庵。后来祖庭清凉寺绝脉,无暇禅师百岁之年,于是派小徒渡木回五台山主持。 禅宗和净土宗,乃佛门两大宗派,两派向来不和。无暇禅师本属禅宗,而九华山中,大多数寺院属于净土宗。华夏势力最大的净土宗,当属白莲教。禅师圆寂之后,渡叶、渡石和渡木师兄弟三人,因宗派起了争执。 大师兄渡叶则认为,两派同为佛门,同拜佛祖,不应有门派之嫌,因此他对净土宗的白莲教,并不反感。二师兄渡石一心行医,对门派之争,从不感兴趣。而渡木则讨厌净土宗,尤其痛恨白莲教。他认为两位师兄背叛了师门,从此和九华山断绝了来往。 这渡木原本是恒山道人,道号青木。无暇禅师用舌血写经书,青木道人不信,于是亲上九华山求证。后来青木道人为无暇点化,弃玄入释,成了禅师的关门弟子。 这青木道人,原本精通铁布衫和伏魔杖法。当年禅照师兄弟初入师门,青木首先传授的,正是铁布衫神功。 然而拍铁砂、撞石墙、压牙床、横身硬打等等,铁布衫练起来,非常的困难和辛苦。禅明天性聪明,但很懒惰。当时由于渡木住持清凉寺,佛务繁忙,因此对师兄弟二人,几乎不管不问。禅明得空,常常睡大觉。 禅照当时念及到师兄弟的情谊,没有把禅明偷懒的事告诉渡木。后来禅明凭借一身蛮力,使出的伏魔杖法,竟然师出于蓝。渡木很高兴,误以为禅明才能在禅照之上。再加上禅明从中挑拨,禅照在清凉寺待不下去了,无奈,他就私自出山从了军。 后来禅明凶相暴露,偷袭渡木。渡木受了伤,危急时刻,河东神龙姬际可及时出现,禅明落荒而逃。身在辽东的禅照,后来遇见了姬际可,听说渡木又收了一个徒弟,法号禅空。 禅照想起往事,很是伤心。曹继武及时地递上了茶水。众人皆唏嘘不已。 在天王殿里,禅照既然认出了自己和大师兄,是陈敬之的徒弟,为什么还想二次为难呢?难道这大和尚和师父也有过节? 金日乐于是问道:“你和我们的师父,关系不好吗?” “本来不错,可后来禅静师兄见大明气数已尽,态度变得模棱两可,我们的关系,就不好了。”禅照顿了一顿,继续道,“所以在天王殿,我以为,你们是来找麻烦的!” 果然不出曹继武当时所料,普空的态度,真是令义军反感。 红杏忽然问道:“既然这样,大师为什么把《武备志》的下落,告诉继武哥哥呢?” 当禅明出现时,禅照对曹继武耳语了一番。红杏很聪明,猜出了端倪。 原来长孙魁的流星锤,独步天下。别人看起来非常花哨,其实都是非常简单的招式,组合而成的。如果不是得自长孙魁的真传,曹继武不可能把十式流星锤,拆解的干净利索。这书本是长孙魁托付给禅照的。禅照觉得自己这里不安全,于是转交吕留良。 听了禅照的叙述,四人恍然大悟。 金日乐叫道:“大师兄冷不丁地舞起流星锤,我当时还以为,他犯神经呢!” 众人大笑。 天色不早了,禅照于是对众人说道:“好了,你们快去吧,早一天找到书,长孙先生的在天之灵,就早一天安息。” 金日乐闻言,很奇怪:“你怎么知道,老前辈已经死了?” 禅照没有回答,打了一声悲伤的佛号。 曹继武叹道:“咱们来取书,大师当然就知道了!” 《武备志》隐藏的极为严密,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三兄弟代表长孙魁来取书,本身就说明他已遭不测。金日乐揉了揉脑袋,终于想明白了。 临行之前,曹继武忽然请求道:“还请大师相告,刚才那两人的详情。我们日后,也好有所防备。” 二金一听,急忙附和。 禅明生性疏懒,喜欢吃肉。偷鸡摸狗,绑架勒索,敲诈坑蒙等等,总之,这家伙为了吃肉,什么坏事都干。老百姓恨他,就把他喊成‘烂肉和尚’。后来禅明遭武林正义人士围剿,加入了甲弑营当靠山。 白面书生叫李扇谋,人称小扇子,辽东汉贼李永放之子。此人善使扇功,内藏机关暗器,阴险毒辣,是个狠角色。今天要不是他轻敌,三兄弟很难击败他。这两个家伙经常在一起,是甲弑营的黑白双煞。 想起刚才的场景,金日乐直乐:“那和尚人高马大,眼睛瞪成了铜铃,倒像是头蛮牛。那书生嘛,下巴很长,不是马面就是驴头。我看就叫他们牛头马面,大家以为如何?” 众人大笑。 禅照大师的藏身之处,已经暴露。马面的曲池穴被曹继武点中,牛头被大师打伤了手臂,他们两个月之内,功力不会恢复。石廷国被长孙前辈打伤,半年之内好不了。 曹继武权衡一会,提醒禅照道:“目前以晚辈所知,只有毛金星和祖泽志二人,对大师有威胁,所以还望大师小心!” 禅照吃了一惊:“毛金星也来了?” 曹继武点头。 禅照叹道:“看来江南要有大动作了。老衲这鸡鸣寺,恐怕是呆不住了!” 从扬州城逃出后,禅照一直在躲避甲弑营。毛金星的拟虎功,属于顶尖级别,他如果和祖泽志联手,禅照将会凶多吉少。 金日乐于是建议道:“要不,大和尚去九华山躲一阵?” 普空镖法独步天下,属于当今为数不多的绝顶高手。如果他和禅照联手,完全可以压制毛金星和祖泽志。 然而禅照却摇头道:“你们下山了,就说明你们的师父,已经放下尘缘了!” 如果普空对大明还抱有希望,根本就不会让曹继武来找洪承畴。看来这禅照,还是比较了解普空的。然而刚刚共同经历了一场大战,众人对禅照产生了好感。 金月生于是关切问道:“那大师要去哪里?” 禅照捋须低头,面露难色。 当下的抗清形势不妙,禅照的去处,不便告诉众人。 金日乐还要问什么,被曹继武伸手制止了。 此间事已了,于是五个人辞别禅照,上马径奔应天书局。 第71章吕留良 前些日子,三兄弟在应天书局买过许多书。因此店里的伙计,对三兄弟的印象,极为深刻。所以一见三兄弟过来,柜台掌柜连忙过来打招呼。 金日乐直截了当:“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吕留良的家伙?” 掌柜的闻言,咧嘴笑了:“你们找他干什么?” 众人不便将目的说出,于是曹继武找了个理由:“听说此人极有文采,我们是特地来拜访的,烦请掌柜的通禀一声。” 原来吕留良这人,脾气古怪,说话极为难听,非常不讨人喜欢。这人腿部有伤,溃烂流脓,臭气熏天。整个应天书局,没人愿意搭理他。老板念他有点文墨,才单独给他安排了一间静房。 应天书局中,有文采的先生很多。掌柜的建议曹继武另找一个,不要去碰吕留良这个倒霉蛋。金日乐满不在乎,掌柜的无奈,于是前引带路。 刚才掌柜的说到了吕留良有伤,曹继武回头关切道:“受得了臭味吗?” 臭气熏天,谁受得了?但此次是来拜访人家的,红杏嘴角一翘,不好意思回答。 金日乐打趣道:“以后大师兄受了伤,你会袖手旁观?不如现在适应适应,免得到时候眉毛胡子一把抓。” 翠莲也打趣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哪里那么多讲究!” “再胡说,撕碎你嘴!” 红杏白了翠莲一眼,打了金日乐一粉拳。众人大笑。 …… 一行人跟着掌柜的,不大一会儿功夫,到了一间偏僻的小竹屋。 这小竹屋周围的环境还不错。一条小溪穿过竹林,绕了小屋一圈。溪边的花花草草,修剪得整整齐齐,该红的红,该绿的绿,颜色搭配的极为妥当。看的出来,主人是个有雅致的居士。 微风轻轻透过小窗,送来一股花香。然而在美妙的花香中,却夹着一股脓臭。二金、红杏和翠莲,急忙捂住鼻子,拿衣袖奋力将臭味扇跑。 掌柜的更不愿近前,捂着鼻子用手指了指小竹屋。曹继武谢过掌柜的,这家伙一道烟没了踪迹。 金日乐捂着鼻子,忍不住嘟囔道:“什么鬼地方?比茅厕还臭!” 曹继武刚要说话,屋内传来一声阴腔阳调:“哪里来的粗野虏子?” 金日乐很生气,待要发作,被曹继武拦住了。 曹继武整了整衣服,对屋内朗声说道:“雅致之人口中,岂会有粗野之说?” 这句话甚是巧妙,一下子把对方将死了。你既然自称雅致之人,为什么口出糙话呢? 屋内沉默片刻,忽然大笑:“贵客来临,失敬,失敬!在下有伤,不能相迎,请多包涵。” 曹继武回道:“哪里,哪里!晚生久仰大名,来请先生赐教。” 这下主人客气多了:“留良不敢当,若不嫌弃,请贵客推门自入。” 得到了主人允许,曹继武轻轻推开门。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清瘦书生。这书生身长七尺,三十上下,面庞白皙,幼须黄髭,斜坐在一张竹椅上。 曹继武近前行礼:“久闻吕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吕留良笑道:“曹老弟不必多礼,请坐!” 曹继武还没报出大名,吕留良怎么知道的? 原来吕留良的真正身份,也是义军,长孙魁在应天书局,暗中和吕留良经常有联系。曹继武的事,吕留良早从长孙魁那里听说过。 众人一路乘马,早已汗流浃背。金日乐才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过一条竹凳就坐。屋内凳子少,红杏和翠莲手快,金月生不客气地坐在了吕留良的书桌上,把脚翘在了窗台上。 好在从长孙魁那里,吕留良了解三兄弟的性情。因此对二金的大大咧咧,涵养极高的吕留良,也没有怪罪。 吕留良座椅下,有一盆黏糊糊的东西,臭味正是这里飘出来的。 金日乐眼尖,捂鼻子叫道:“书呆子,腚锤子下面,什么鬼玩意?” 臭椿树,发出的臭味,几乎能将人臭死。原来吕留良怕别人过来打搅,故意弄了盆臭椿树胶。 浓浓的臭味,众人只感到一阵恶心。金月生了解了内情,一脚将树胶连盆踢出了窗外。 见有红杏和翠莲在此,对于金月生的毫不客气,吕留良的粗话,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长孙魁经常夸赞三兄弟,吕留良平息了不快,态度还算不错。为了驱散臭味,他慢慢拉开抽屉,打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一股令人沉醉的香味,顿时扑面而来。 红杏惊道:“你竟然有龙涎香?” 吕留良笑了:“姑娘沉鱼落雁之容,想必是曹老弟的内人吧?” 红杏两颊绯红,不好意思地搓了搓衣角。 金日乐叫道:“那是早晚的事!” 原来还没过门呢!吕留良哈哈大笑。 此时屋里早已飘着一股香味,沁人心脾,令人陶醉。二金深深吸了一口气,大赞好香。然而二金不知道什么是龙涎香,金日乐伸手抢过香盒,要仔细看个究竟。 见二金皆是一脸傻样,红杏笑道:“龙涎香可不是一般香料,很难得的!” “姑娘说的不错,龙涎香一钱,十两黄金。纵是如此,也是可望而不可求啊!” 屋外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众人急忙回头看,外面走来一位公子。 这公子身穿湖丝绣袍,头戴金丝圆顶帽,细眉杏眼,面色淡黄,约莫三十岁。 红杏貌若天仙,犹如春雨润杏,妖娆而让人觉得暖意顿生。这公子一进屋,见到红杏,一下子愣在了原地。红杏很是尴尬,忙扭过头来,靠近了曹继武。 吕留良连忙笑着打圆场:“甄老弟,名花有主了!” 甄公子回过神来,忍不住赞道:“天下竟有如此绝世佳人,甄某一见,不能自抑,惭愧,惭愧!” 吕留良哈哈大笑:“甄老弟见了佳客,就把贵客忘了,真乃见色轻友也!” 甄公子一脸羞愧,不住地道歉。 尽管红杏背过了身,但乌发如云,倩影曼妙,仍然具有摄魂的姿容。甄公子不由得又呆了。金日乐不忿,拿吕留良的笔杆子砸了过去。 幸亏这是支新笔,要不然,准会涂他一脸的浓墨。甄公子很不高兴,吕留良摇了摇头,以眼神示意曹继武。 曹继武身长八尺,猿腰熊背,一字龙眉凤眼目,羊脂玉面透胭红,内蕴千钧之力,外逼无穷英气。 甄公子忍不住赞道:“好一条大汉,勇质英面,不亚于当年龙章凤姿中散郎!” 嵇康有龙质凤彰之姿,曾任中散大夫,人称嵇中散。甄公子拿嵇康比喻,曹继武谦虚不已。 吕留良对甄公子笑道:“以此龙凤章姿之仪,配她倾城倾国之容,甄老弟,我看你还是识相吧!” 在曹继武面前,甄公子不由得自惭形秽。 这甄公子,本名甄仕人,徽州人氏,刚刚从老爹手里,继承应天书局。甄仕人这个名字,三兄弟好像在哪听过,但记不起来了。 吕留良笑道:“甄老弟如今是应天书局大掌柜,很多人认识,你们听过,不足为奇。” 三兄弟闻言,也觉得有理。 为了买书,曹继武花了不少钱,关键是金日乐讨厌读书。 于是金日乐冲甄仕人嚷嚷道:“我们在你家买了那么废纸,也没见你给便宜些!” 金日乐这是要耍赖了,甄仕人笑了:“以后需要什么书,直接来找我,吕兄的朋友,就是我甄某的朋友。” 金日乐毫不客气:“这才像句人话!” 吕留良笑道:“这点小事,甄兄是不会在乎的。莫说几本书,就是要全应天府的书,对甄老弟来说,也不是难事。” 金月生忍不住叫道:“好大的口气!” 甄家在南京扎根多年,目前的应天书局,冠绝天下。就连当年大明皇家的书籍,也有将近一半,出自这应天书局。 皇城玄武湖,原本是朱元璋时代,大明的金册所在地。大明灭亡后,甄家将整个玄武湖买下,作为应天书局的大本营。所以当今的应天书局,比以往更加的兴旺。 吕留良介绍完应天书局,众人皆惊叹不已。 甄仕人笑道:“吕家乃崇德首富,闻名天下,冠绝三吴。如今的老兄,富可敌国,论财力,可不在甄某人之下。要论文采,甄某人可就差远了!” 吕家和甄家,皆为江南巨商大贾,二人相互吹捧,三兄弟惊疑不定。 吕留良和甄仕人皆家财万贯,而三兄弟却是穷光蛋,身价相差甚远。红杏是当今江南经略使的掌上千金,身份自然比两个商人高贵。然而吕留良却是义军分子,甄仕人和吕留良关系这么好,暗中一定也和义军有来往。所以在此之时,红杏的身份不易暴露。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遵循等价交往的原则。特定的环境除外,如果双方不等价,交往的可能性不大。三兄弟熟知《无暇神相》,都是人精,自然深谙交往之道。 然而穷光蛋的三兄弟,和腰缠万贯的吕留良二人,情调、志趣、谈吐、关注点等等,往往都不在一个节拍上。吕留良二人的神情言语,明显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姿态,令三兄弟很不舒服。二金要捣蛋,杀杀二人的锐气,被曹继武暗中制止了。 双方身价相差太远,在财力方面,三兄弟不占任何优势。既然财力不足,那就要着眼其他方面,寻找等价交往的机会。三兄弟目前的优势,就是武艺这项技能。然而武艺对吕留良二人来说,兴趣值不是太高。 金日乐暗中踢了曹继武一脚,眼神瞄向了吕留良翘起的一条腿上。 要想找人家办事,必须依靠过硬的技能,令对方折服。武艺人家不感兴趣,那就来医术。经金日乐的提醒,曹继武豁然开朗。 “听说吕大哥有伤,可否一观?” 吕留良闻言一愣:“曹老弟还是杏林人家?” 金日乐一脸神秘:“知道老兔子吗?” 金月生和曹继武闻言皆笑。 兔员外生恶疮,眼看就要见阎王了,结果却被一个不知名的神医,给救活了。兔家乃南京巨商,兔人龙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因此这事很快就传遍了南京城。 吕留良腿疾多年,听说兔员外被人治好了,数次打听神医的踪迹。然而兔人龙遵照曹继武的叮嘱,不肯相告。 经金日乐提醒,原来神医竟然就在眼前。吕留良大喜过望,急忙挽起裤腿。 然而瞥见红杏和翠莲在此,吕留良顿时不好意思起来。红杏和翠莲会意,连忙背坐竹椅。 兔员外的不治之症,甄仕人曾经亲眼看过。他不敢相信,神医竟然是如此年少的曹继武,瞪着一双大眼:“真的是曹老弟给治的?!” 金日乐得意地叫道:“那是当然,大师兄的医道,传自无暇禅师。” 九华山无暇禅师,纵然已经坐化多年,但他在江南影响力,仍然不减当年。吕留良和甄仕人二人,惊的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金日乐一脸的皮相,敲了敲吕留良的脑壳:“还愣什么?不想试试?” 甄仕人反应过来:“哎呀呀!吕大哥这次一定有救了!” 吕留良也不再迟疑,立刻挽上宽宽的裤腿。 左腿膝下内侧,箭疮黑紫,已经肿成如鹅蛋大小的硬块。疮口流水,一阵恶臭,竟然冲破龙涎香的遮蔽,扑面而来。 二金急忙捂住了鼻子,金月生踢了金日乐一脚:“都是你多嘴。刚治了个脓疮,又来个箭疮,还要不要人活?” “怪我哩!”金日乐反踢了金月生一脚,“是大师兄捣腾事,管我鸟事!” 箭伤对曹继武来说,并不陌生。当年初上九华山,师徒第一次见面,小继武就亲眼目睹了,渡石给普空治疗箭伤。所以在渡石的调教下,曹继武对箭伤的各种症状,了如指掌。 二金捂着鼻子闹闹嚷嚷之时,曹继武已经对吕留良的伤势,做了基本的判断。 “庸医误人!” 吕留良和甄仕人闻言,大眼瞪小眼,皆是一脸极为难看的表情。 金月生瞧出了端倪,开口骂道:“原来是你们两个笨蛋,做下的手脚,怪不得搞成今天这个鸟样!” 原来当年清军刚刚攻破江南,吕留良愤而投了义军。清军当中,无论是主力八旗军,还是杂牌投降的明军,皆是刀口舔血的老兵油子。而由农民临时拼凑起来的义军,怎么可能是清军的对手? 家乡遭敌,义军热血沸腾,激情澎湃。然而清军一个冲锋,就将义军冲的七零八落。老兵油子们,像赶羊一样,将义军追得到处乱窜。他吕留良乃一介书生,哪里是块当兵的料? 别人脚底抹油,跑得溜快。吕留良骑着马,竟然跑不过步兵!屋漏偏逢连夜雨,一个老兵油子看上了吕留良的马,一箭将吕留良射落。吕留良趁势滚入乱芦苇丛中,等清军散尽,他才敢爬出来。 后来甄仕人恰好路过,救了吕留良。因为当今的江南,早已被大清占据,吕留良有过义军的经历,因而不敢公开求医。于是两位大神翻遍医书,绞尽二人的才华,自己动手,结果越治越严重。 不得已,甄仕人暗中冒险请了许多郎中,结果全让吕留良截腿。这吕留良怎么受得了?于是为了保住腿,吕留良日夜煎熬,竟然拖到了今日。 甄仕人简单的讲了吕留良的经历,三兄弟、红杏和翠莲皆笑破了肚皮。 吕留良重伤,久治不愈,甄仕人心里愧疚,急忙恳求曹继武:“只要能治好吕大哥的腿,就是要甄某的应天书局,甄某也不说二话!” “真的!”金日乐伸出了小拇哥,一脸坏笑,“说谎是小狗!” 曹继武拦退金日乐,对吕留良道:“时日已久,伤及膝筋,恐怕不能如常人也。” 纵然成了拐子,但总比没有腿强吧!甄仕人和吕留良二人,自然大喜过望。 “在下要动刀,此法甚为痛苦,吕大哥是否一试?” “死都不怕,何惧痛哉!吕留良要是叫喊一声,就是婊奶子!” 吕留良昂首挺胸,决然坚强,一副视死如归的大无畏表情,震撼天地山河,众人纷纷竖起了大拇哥,赞叹不已。 “嗷”—— 一声冲破天际的惨叫声,吕留良单脚从竹椅上蹦了起来,差点将屋顶撞出个窟窿。 众人正在疑惑间,金月生却冲吕留良一脸的坏笑: “婊奶子!” 原来吕留良刚才的一番话,说的是昂首决然,金月生却在背后使了坏。他用手指,暗运内劲,捅了腚中环跳穴。吕留良吃痛,跳了出来。 吕留良七窍生烟,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抄起案尺,跳着单脚,发了疯似的追赶金月生。 众人大笑不止。 曹继武忍住笑,对甄仕人道:“麻烦甄兄,帮小弟找来一套金针,一壶烈酒,一盏酒灯,一钱福寿膏和数卷纱布。” 甄仕人闻言,立即去办,却被曹继武又叫了回来。 曹继武挪到书桌旁,提笔写起了方子。 三兄弟一起长大,二金也被曹继武熏了不少医道。 金日乐看了方子,惊叫道:“老鸦嘴、仙鹤草、钻地风、灯盏花,皆是滇南特有。离此江南五千多里路,如今乱世,上哪弄这些稀罕玩意?” 曹继武写下的方子,用的全是滇南特有的草药,吕留良也吃了一惊。 这方子是一个云游的滇南道人所传,专治箭伤和疮毒,因方中草药难寻,故而渡石从未用过。当年曹继武跟随渡石学医时,曾听他口述过这个方子。如今吕留良的伤势极为严重,唯有剜掉腐疮,配以秘方,才能凑效。 虽然方中药物难寻,但对甄仕人和吕留良这样的巨富来说,还是小菜一碟。由于曹继武需要的物件较多,甄仕人于是叫上二金前去帮忙。 第72章杏林高手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二金的口音,带着辽东味,有着义军经历的吕留良,还是不放心。 等甄仕人带着二金离去,吕留良于是郑重问曹继武:“曹老弟来找我,不是专程来治伤的吧?” “应长孙魁前辈和禅照大师所托,特来找你。” “有何为证?” 曹继武提笔将暗语写了出来。 吕留良点了点头,用手点了点‘乌衣巷’三个字。 曹继武会意地点了点头。 吕留良于是拿起暗语,打起火折子,烧成了灰烬。 过了一会儿,金日乐腰间挎一只酒葫芦,背了一只包,飞快地跑了过来。 刚进门,金日乐就从怀里掏出一个猪龙皮夹,递给了曹继武。 七寸长、四寸余宽的皮夹,极为的精致。里里外外三层猪婆龙皮,里面插满了一整套精致的金针,曹继武爱不释手。 吕留良笑道:“如今它归曹老弟了。” 曹继武连忙摆手:“甄兄心爱之物,小弟怎敢夺爱?” “这本是我的。”吕留良笑道,“不怕你们笑话,建议吕某人截腿的,全是一帮庸医。故而吕某花黄金百两,请苏州高手匠人,给精制了这套金针。只可惜吕某的医理,竟然学了个半瓶醋。既然曹老弟深知医理,此也是物有所用而已,望老弟就不要推脱了!” “那小弟就却之不恭了!” 曹继武大喜,吕留良哈哈大笑。 此时在翠莲的帮助下,金日乐已经将用品准备的差不多了,于是催促道:“大师兄少扯犊子,快动手吧。甄仕人和师兄骑快马而去,不过小半个时辰,就能回来。” 曹继武点了点头,于是让金日乐倒了一碗酒,让他帮衬着用烈酒洗了洗手。接着翠莲点着一盏酒灯,曹继武抽出几根金针,凑火头烧了一下针头,又放入酒碗里降温。 金日乐帮忙,在箭疮上涂了福寿膏。接着曹继武用金针,封住了疮口周围的穴位。插完针后,曹继武抽出一支镖来,镖刃顺火转了几圈,放在酒碗里降温。金日乐拿起一块纱布,沾了酒擦了疮口周边。 尽管有福寿膏镇痛,但箭疮时日已久,已经触及镰儿骨。经烈酒一激一冷,吕留良还是痛的龇牙咧嘴。 金日乐见状,嚷嚷道:“别装大爷了!我还是绑起来得了?” 吕留良连忙摆手:“昔有关公刮骨疗毒,我吕留良也绝不是废物。曹老弟尽管放心,吕某能忍得住!” 这家伙的口气,如同视死如归。金日乐使坏,隔着纱布照箭疮上弹了一下。吕留良痛的哇哇大叫。 金日乐一脸坏笑:“本就是婊子,还立什么牌坊?” 吕留良气炸了肺,跳着一只脚,追打金日乐。金日乐多机灵,不大一会儿工夫,吕留良就被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等吕留良缓过气来,曹继武从酒碗里取出柳叶镖,提醒道:“吕大哥忍着点,小弟要动刀了。” 吕留良咬紧牙关,把脖子一横:“放心动手吧,吕某绝不喊叫!” 金日乐偷偷溜到了吕留良身后,要再捅他一次。吕留良被逗油滑了,反手就打:“该死的虏子,滚远点!” 曹继武给金日乐递了个眼色。手术期间,开不得半点玩意,金日乐远远地站在了红杏身边,不再过来捣蛋。 曹继武不再犹豫,以镖刃划开疮口,慢慢刮出脓血。吕留良虽痛,但咬牙绷脸,强行忍着,竟然不出一声。 此时的小竹屋内,极为的安静。吕留良咬牙的咯咯声响,曹继武刮骨的“嗤嗤”之声,两个少女听在耳中,替吕留良疼在心中。 翠莲于是对红杏道:“他这有琴,要不抚琴,助他减轻痛楚,小姐以为如何?” 红杏点了点头。主仆二人于是拖凳来到琴旁坐定。翠莲忙把防尘锦罩掀开,露出一把古色古香的雕兰七弦琴来。红杏大喜,芊芊玉手轻抚丝弦,动人的泉水咽石声,顿时从弦间流出。美妙的琴声,让人沉醉。金日乐忍不住趴在琴前,临近倾听。 吕留良咬牙赞道:“真妙!” 不大一会儿,甄仕人和金月生回来了。 琴声遏云止水,如山间细泉,叮咚之声不绝于耳,令人陶醉。 吕兄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琴艺? 甄仕人纳闷:“美哉,妙哉!谁的琴声?竟然如此清幽雅致,令人心静神怡!” “当然是二爷未来的嫂子了。” 见甄仕人又犯傻,金月生敲了一下他的脑壳。 甄仕人一愣,摇头叹道:“果然美质美仪,一代才女!只可惜我甄仕人晚认识了一步。要是我能娶红杏小姐为妻,也不枉此生了!” “就你啊,别白日做梦了!他们两个的事,几乎全城的人都知道。如今师兄出门,都不敢通报姓名。” “当日莫愁湖上,大喊娶别人做老婆的那位傻鸟,难道就是曹老弟?” “你才知道?嫂子那人,可不是好追的。每天五更天,师兄都到她家墙外吹笛。不管刮风下雨,从未间断过,你能做到吗?” 甄仕人吃了一惊:“这么难!” “那是当然,遇到美女,谁不喜欢?师兄一表人才,文武双修,箫艺惊人。尽管如此,也难得美人芳心。要是我金月生,早就放弃了。” “俗话说,姻缘乃是前世定。想必曹老弟和红杏小姐,就是那梁祝双碟所化。”甄仕人惊叹不已,“也愿他们少遭磨难,早成眷属!” 金月生拍了他一下肩膀:“你总算说了句人话!” 甄仕人一愣,随即笑了:“佳人确实太过美貌,简直比天仙还要美!甄某难以自抑,惭愧,惭愧!”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没什么好惭愧的。不过君子爱美,交之有道。” “甄某忍不住心生爱慕,既然佳人已有归宿,岂有再纠缠之理?” 见甄仕人没有完全死心,金月生提醒道:“他老爹可是心狠手辣,翻脸不认人,吃人不吐骨头的阎王爷。绝顶高人,都难以伺候得了的主,你可别想着打什么歪主意!” 甄仕人吃惊:“她的令尊,是哪一位?” 金月生待要回答,眼珠一转,觉得不妥:江南安定不久,反清势力皆在暗处。吕留良的伤,就是清军所为。虽说商人大多恪守商规,不问时政。但甄仕人和吕留良关系密切,说不定会和义军暗中有一腿。因此红杏和洪承畴的关系,不能让他知道。 捣蛋鬼打定主意,于是对甄仕人道:“他爹脾气古怪,不喜欢别人到处说他名字。我也曾答应过,不透他的底。咱们还是赶快走吧,师兄等着咱们的药呢!” 什么人这么神秘?甄仕人待还要问,但金月生只顾快步走,马上就要甩开了自已。 金月生既然不愿意说,问了也白问,甄仕人于是加快脚步,跟了过去。 此时的曹继武,已经完成了手术。 金月生忙把刘寄奴捣碎了,敷在疮口上:“刘寄奴真是好东西,简单好用!” 金日乐也附和道:“刘寄奴这人,不但文韬武略,还留下这么一件宝贝。千年传承下来,不知救了多少人的性命!” 吕留良感慨道:“正是,刘氏的功业早已作古。但他的药,却一直在救死扶伤,真可谓无意插柳柳成荫啊!” 刘寄奴早已作古,但金陵城仍在,刘寄奴同样也在,众人皆赞叹不已。 曹继武拔了金针,放在酒碗里泡了一会儿,接着将金针就火烤干,小心地插回包中。这副金针非常精巧,曹继武再次谢了吕留良的割爱相赠。 金日乐抢着替吕留良叫道:“腿都给治好了,一包金针,算得了什么?” 众人皆笑。 一切都结束,曹继武叮嘱吕留良:“吕兄既然颇识医理,知道滇南药方,小弟就不费口舌了。只是你创伤溃烂多日,每日卯时、午时和戌时,各换一次药,连续七日。再静养一个月,差不多就可走了。” 原本以为腿就要废了,没想到经曹继武妙手,竟能回复如此之快!吕留良激动得不知如何感激。 见吕留良表情,曹继武笑道:“大家都是朋友,不必客气。我们还有事,就此告辞了。” 曹继武话音刚落,吕留良和金月生同时喊道: “且慢!” 众人奇怪。 金月生伸手示意:“还是吕兄先说吧。” 吕留良打开抽屉,取一个漂亮的锦包,递给红杏:“这是吕某送给弟妹的一点心意,请笑纳!” 一阵阵浓郁的香气扑鼻,锦包里原来是龙涎香。红杏虽然极为喜欢,但无功不受禄,如此贵重的礼物,岂能轻易接受? 吕留良看得明白,笑道:“多谢弟妹抚琴相助,吕某不胜感激!再说了,好香就要配佳人,弟妹就不要推辞了。” 吕留良弟妹叫的亲切,红杏听着极为舒心。 龙涎香可是世间罕有的好东西,金日乐一把抢过锦包:“这么多香,得上百两黄金哩!不要白不要。” 金月生抢过来掂了掂,足足有一两多重:“嫂子好福气,这可以用好长时间呢!” 二金脸皮皆厚,众人皆笑。 甄仕人也劝红杏收下,红杏这才谢过吕留良,曹继武也表达了谢意。 吕留良捋须笑道:“比翼双飞之时,一定要请吕某吃杯喜酒啊!” “一定,一定!” 曹继武忙不迭地回道。众人大笑。 金月生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递给曹继武道:“我替甄兄送你的。” 原来是《滇南本草》。曹继武知道是药书,便翻开浏览,书中图文并茂。但是许多药草,曹继武从没见过,很是疑惑:“我曾熟读《本草纲目》,这里面的药,怎么就不认识呢?” 甄仕人解释道:“这是本朝兰茂所著,专收云南之药。由于路途遥远,李时珍不知道此书,也不足为奇,更别说收入《本草纲目》了。” 金月生附和道:“那个滇商铁公鸡,甄兄花了一百两黄金,他才肯卖。” 百两黄金! 金日乐吃了一惊:“如此好书,何不刻板出售,好让天下人都受益呢?” 金月生两手一摊,无奈道:“那铁公鸡不让出版。” 金日乐叫道:“现在书在咱们手上,由不得他说话。” 甄仕人摇头笑道:“小商小贩重利轻誉,往往坑一下就跑。然而我们这些大户商家,则更重信誉。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甄某既然答应他了,就不能反悔。否则我这生意名声一坏,明天就可能关门了。” 金日乐还是疑惑:“那犊子为什么不让出版?” 金月生回道:“当时我也问了,那铁公鸡竟然直言不讳。说什么一旦出版了书,大家都知道了。跑这门生意的人,也就多了,这人数一多,他就赚不到钱了。” 金日乐不满叫道:“什么逻辑,明明是奸商一个!” 曹继武摇头叹道:“商家自有商家之道,咱们也管不了。” 吕留良送了世间罕有的龙涎香,甄仕人送了难得一见的《滇南本草》,曹继武感激不尽:“吕兄和甄兄送大礼与我,曹继武不知如何报答?” 吕留良摆手笑道:“你我之间,没有什么报答不报答的!” 甄仕人却接过话道:“曹老弟既然这么说,冒昧问一句,可否让弟妹再弹一曲?” 曹继武深情的看着红杏。红杏并不闪避曹继武目光,点了他的脑袋,娇声道:“那你得给我吹两支曲子。” 曹继武爽快答应了。 红杏高兴了,转身抚琴。 吕留良微微一笑,点了甄仕人的脑壳:“花痴,害的曹老弟入了圈套。” 第73章乌衣巷 红杏弹完一曲,五个人辞别吕留良和甄仕人。甄仕人迷恋红杏,要请众人吃饭,被曹继武婉言拒绝了。红杏挽着曹继武的手臂,一脸的幸福。 望着曼妙的倩影渐渐消失,甄仕人摇头苦叹。 一行人刚走出应天书局,二金便大笑不止。 翠莲啐道:“你们笑什么?” 金日乐叫道:“瞧甄仕人那副呆样,多像大师兄当初!” 金月生也笑道:“师兄小心了,嫂子太好看了,估计以后,还会有许多情敌出现。小心有些人,背后挖墙!” 金日乐嘻嘻而笑:“就说这甄仕人,名字是那么回事,这是不是人,还不一定呢!” 二金满嘴瞎嚷嚷,翠莲唾道:“你们两个笨蛋,就知道胡说八道。姑爷和小姐是天人璧合的一对,谁也别想插足。” “那不一定!”金月生故意一本正经,脸上掩饰不了的坏笑,“你瞧,乐乐多活泼,多可爱!说不定你家小姐,转而就看上乐乐了呢?” “师兄一表人才,能说会道。”金日乐捶了金月生一下,紧接着对着翠莲一脸坏笑,“绿豆最招惹王八,说不定你家小姐,明日就和师兄对上眼了。” 红杏气恼,飞身追打金日乐,翠莲也来帮忙。 金日乐多机灵,两个少女哪里追的上?红杏气喘吁吁,向曹继武撒娇求救:“你瞧瞧他们两个,老是胡说八道。” 自己一插嘴,这两个家伙肯定没完没了,曹继武无奈,于是和稀泥:“别闹了,咱们赶快弄点饭吃,办正事要紧。” 此时日将中午,众人肚子也饿了。 昨日的汤非常的鲜美,红杏于是叫道:“咱们还是去常来汤馆吧!” 曹继武点点头。 金日乐一脸坏笑:“呦呦呦,一撒起娇来就拿馊汤糊弄,这也太好哄了吧!” 五个人一路闹闹腾腾,又来到了这家百年老店。曹继武叫了五碗汤和一桌子好菜。二金早饿了,根本不客气,狼吞虎咽,风卷残云。 红杏抿了一小口汤,瞧见二金的吃相,忍不住笑了:“瞧这两个家伙,像极了莲嘴扇耳的将军。” 翠莲笑出声来,曹继武也暗笑不已。 金日乐急忙咽下一口鱼,一脸傻乎乎的:“什么将军来着?莲嘴扇耳?” 翠莲故意逗他:“是大象。” 金日乐顿时愣了:“什么大象?” 金月生拿拳头戳了金日乐一下:“逗你呢,大象是南方的一种庞然大物,鼻子很长。” 金日乐迷惑:“那大嫂说的什么?” 金月生反问:“什么东西的耳朵像扇子,嘴巴又像莲蓬?” “扇耳,耳朵像扇子,莲嘴,嘴巴像……猪啊!” 红杏和翠莲早笑翻了。 金日乐一脸不高兴,饭也不吃了:“好啊,你们竟然变着法儿骂我们。” 金月生嘻嘻问道:“师兄像什么?” “狗。” 曹继武两肘支在桌子上喝汤,金日乐不假思索的叫了出来。 “十二生肖中,啥玩意吃饭最磨叽?” 金日乐又不假思索:“老鼠。” 金月生点头,金日乐明白了,指着曹继武和红杏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二金拿自己当耗子,红杏很不高兴:“你们两个东啃西拱,多像万里哼!” 金日乐笑了:“瞧你那磨叽样,多像小老鼠。” “你们俩是狗拿耗子,”金月生连忙改口,“不对,应该是耗子配狗,天生一对。” 曹继武摇了摇头:“我又没有骂你们,干嘛把我扯上。” 曹继武要作壁上观,红杏非常不乐意,立即拉手撒娇,不依不挠。这下犯了大忌,曹继武连忙温言相哄。翠莲和二金直乐。 金月生摇头,对着曹继武一脸坏笑:“有人希望你做狗,我们也没有办法啊!” 金日乐也打趣道:“我看也别狗拿耗子了,干脆直接狗男女得了。” 这一下太绝了,红杏和翠莲都很不高兴,和二金打起嘴仗。双方‘狗’、‘耗子’、‘耗子奴’、‘小老鼠’、‘猪’、‘万里哼’、‘哼哼’等等满天飞。 曹继武直摇头,两耳一闭,闷头吃饭。 不大一会儿,两方人的嘴巴全都发酸,曹继武却吃饱了。 金日乐喘着气儿,对金月生庆幸道:“幸亏大师兄不是女人,否则三个娘们一台戏,可真够咱俩喝一壶的。” 金月生抚了抚胸脯,提醒道:“别得瑟了,那家伙早吃饱了。” 二金不再说话,大吃起来。 刚才的嘴仗,曹继武隔岸观火,红杏和翠莲皆很不高兴。 曹继武两手一摊,一脸无奈:“十年磨嘴功,你们俩哪里是对手!” 普空喜欢开玩笑,二金也喜欢耍闹,师徒三人,几乎天天斗嘴。二金早已练就铁嘴,就连曹继武也不是对手,更何况是两个女人? 两位少女的肚子,也早饿了,此时也没那份心思耍嘴。红杏刚要喝汤,一条鱼肉突然飞进了碗里,溅了她一脸的汤水。 望见二金皆一脸的坏笑,红杏气歪了鼻子,抄起筷子要敲二金的脑壳。翠莲也立即加入了战团,四个人吃饭也不消停,曹继武摇头表示无奈。 …… 五个人闹闹嚷嚷,终于把一顿饭给吃完了。曹继武带着四个人,策马赶往乌衣巷。 这乌衣巷是金陵城中,最为著名的一条巷子。六朝繁华之时,这里可是王公贵族的宅邸。然而随着南朝的没落,乌衣巷逐渐成为了平常百姓的家。 如今世道纷乱,乌衣巷也早已没了往日的盛景。墙头生野草,破庙尽蓬蒿。鸟过无留意,兽行落无毛。整个乌衣巷,到处透着破败萧索的味道。曹继武不住地摇头感叹。 红杏忽然问道:“吕留良说的,就是这个地方?” 曹继武点头。 红杏叫道:“你何不早说?教我弹琴的师父,就住在这里。” 金月生忙问:“你师父是谁?” 红杏反问:“你们要找谁?” 金日乐抢道:“杨宛,你认识吗?” 红杏摇了摇头:“没听说过。” 金月生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翠莲帮忙回道:“小姐的师父,叫茅圆圆。琴艺极为高超,但她却很少显露于人。” “琴艺高超?”曹继武自言自语,“茅圆圆……茅元仪……茅……”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 曹继武忽然大叫一声,众人皆很奇怪。 金月生忙问:“师兄断定,茅圆圆就是杨宛?” “很有可能。”曹继武解释道,“红杏的琴艺那么高,她的师父定然不差。杨宛是茅元仪的妻子,原是秦淮花魁,自然多才多艺。你们想想,茅圆圆、茅元仪,多么相近的名字?” 金日乐拍了拍脑门:“不消讲了,茅圆圆定是杨宛,大嫂快带我们去。” 红杏以鞭指向前方:“就在尽头,倒数第二家。” 五人立即策马前去。 到了跟前,尽头乃一条河,金日乐郁闷道:“这是秦淮河吗?” 翠莲答道:“正是,这里直通莫愁湖。” 五人下马,将马拴在路边柳树上,红杏忙去敲门。 “谁啊?” 里面传来一声问话,红杏急忙答道:“四娘,是我。” “原来是杏儿!” 门一开,红杏立即扑到四娘怀里。 四娘温柔地抚摸她的秀发:“乖孩子!” 这是主人的好姐妹赵四娘,二人一起隐居在这里避世。 忽然瞥见三个雄健的少年,赵四娘愣了一下。曹继武玉面乌鬓,背插竹笛,浑身散发着无尽的英气和雅韵,深情的眼神始终不离红杏。 赵四娘出身风月之所,熟谙世故,指着曹继武对红杏笑道:“莫愁湖上喊你做媳妇的,那个大胆小子,就是他吧?” 金日乐闻言,偷偷拱了曹继武一拐子:“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众人哈哈大笑。 赵四娘又仔细上下左右打量曹继武,赞道:“果然一表人才,杏儿真有眼光啊!” 红杏羞答答的撒娇。 三兄弟急忙上前通报姓名。 赵四娘还了礼,故意对翠莲笑道:“看在杏儿的面子,就让夫人看看她选的郎君?” 翠莲拍手叫好。二人不住地打趣,红杏羞得面红耳赤,忙拉起翠莲跑了进去。 赵四娘止住笑,伸手给三兄弟引路。 二金一副大咧咧的样子,没等赵四娘完全让开身位,就窜进了院子,逗得赵四娘直乐。 整个院落,碧叶环绕,繁花盛开,显得极为的整洁。青砖灰瓦的缝隙中,有碧绿的苔藓点缀,处处透着令人舒适的古朴。这里的一切,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此间的主人,极有雅致。 曹继武连忙给二金使眼色,让他们注意自己的仪表仪容。然而二金沉重的脚步声,早已惊动了主人。翠莲掀开珠帘一角,探出脑袋,让三兄弟进屋。 屋内正中,摆着一张精美的琴案,上面放了一把木漆雕花印凤七弦琴。琴案后面,端坐一位五十上下的妇人,红杏躺在那妇人怀里撒娇。 曹继武刚要见礼,二金拉了梨花木红漆椅子就坐。这两个家伙,像是在自己家里,毫不客气。 见曹继武站在那发愣,茅圆圆笑了,忙伸手示意。 曹继武给主人行了礼,这才坐下,小声埋怨二金:“你们两个家伙,主人家还没发话,倒是自己坐上了。” 金月生嘻嘻笑道:“人家和嫂子是一家子,咱们还用见外吗?” 金日乐也是皮笑:“只有你这葫芦,见了老婆就没了魂,做事老是慢半拍!” 三兄弟的话音虽小,但还是被茅圆圆三人给听到了。 红杏很生气,坐起身来叫道:“你们两个哼哼,再敢胡说八道,就把你们扔出去!” 金月生一脸坏笑:“一日夫妻还没做,就开始护情郎了?” 金日乐也一脸的鬼淘气,冲着金月生学着红杏的腔调:“情哥哥亲亲,当然要护了!要是过了门……” 这话没说完,曹继武的暗脚就踢了过来。 茅圆圆和翠莲早笑翻了。 主人面前,二金只顾胡闹,曹继武急忙向茅圆圆赔礼:“两位师弟年幼无知,还望夫人见谅!” 红杏小嘴一撅:“他们确实年幼,要不然,一大缸米糠也不够吃!” “不是冤家不相配啊!”金日乐一本正经,脸上藏着无尽的坏笑,“你们这一唱一和的,三爷这小叔子,要喝西北风了吗?” 金月生也要跟着打趣,被曹继武踢了一脚。金日乐偷偷替金月生还了一脚,顿时,三兄弟脚下不饶人,在椅子下面较起劲来。 两腿难敌四脚,曹继武服软:“别闹了,咱们还有正事。” 二金闻言,放了曹继武。看见红杏一脸的愠色,金日乐歪嘴吐舌扮洋相,金月生挤眉弄眼扮鬼脸。气得红杏哭笑不得,扑到茅圆圆怀里撒娇寻安慰。 茅圆圆和翠莲早笑得肚子疼。 二金太会耍了,茅圆圆搂紧了红杏,止住了笑:“你的郎君文质彬彬,两个小叔子倒是不拘小节!” 没想到茅圆圆也来打趣,众人大笑。 过了一会儿,赵四娘端来凉茶,翠莲连忙下来帮忙。 细胎密实钧瓷,釉色缤纷,绿如春水,红似朝霞,扣之清脆,圆润悦耳。曹继武端起茶杯端详,忍不住赞道:“好器具,好器具!” “要喝的是茶,不是器具。” 金日乐早渴了,抓过茶杯,往嘴里一盖,一团凉茶顿入肚肠。 清凉随着润泽,舒畅咽喉,将香气顶出,进而逆鼻而反入肺腑,金日乐精神顿时清爽异常,连连大叫:“好茶,好茶!” 见翠莲提壶要离去,金日乐急忙拿着杯子上前要茶。翠莲只得转身,又给他倒了一杯,金日乐一口吞下,伸手又要。 “喝茶要品,哪有似你般牛饮的?” 金日乐连忙卖乖:“好姐姐,好姐姐!” 翠莲噗嗤笑了。 见金日乐连喝了三杯,金月生纳闷:疯了吧!就是当初金印的龙井,也没见他这么喝法啊? 金月生连忙将茶抿在口中,只觉茶水酥凉透舌,好不舒服,急忙咽了下去,轻吐出一口气,只觉清香反扑,满面生机,精神为之一震,他也连连大叫好茶。 这两个家伙不懂茶道,莫非犯羊羔疯了? 曹继武纳闷,忙凑近嗅了一嗅。一股香气直入肺腑,畅然之意顿生,曹继武也连叫好茶。 金日乐奇怪:“你都没喝,瞎叫什么?” 翠莲笑道:“姑爷这叫品茶,闻一闻就知道了。” 红杏小嘴一撅,接过翠莲的话道:“哼哼当然是不懂了!” 红杏语气带着讽刺,金日乐不乐意了,笑嘻嘻地问金月生:“耗子的男人,也懂得品茶?” 金月生摇头:“没听说过,只是听闻啃骨头还行!” 二金一脸的坏笑。红杏气愤,唆使翠莲,不要给二金倒茶。翠莲转身就走,还不忘踢了金日乐一脚。 见翠莲一脸的娇气,金日乐待要取笑,曹继武白了他一眼:“正事还没说呢,要闹到什么时候?” 金日乐醒悟,忙对茅圆圆道:“茅姨,我们今天来,是要取《武备志》的。” 这家伙直接把话给挑明了,曹继武和茅圆圆尽显尴尬,连金月生也小声埋怨:“你怎么能这么唐突呢?” “怎么说不是说,有什么唐突不唐突的?藏着掖着,云山雾罩,三爷学不来。” 于是金日乐将长孙魁托付的话,连珠炮似的说了出来。 茅圆圆皱眉:我这里,可并非长孙先生所托。 见茅圆圆疑虑的表情,金日乐又将禅照和吕留良的事说了一遍。 这下茅圆圆稍微放心了些,只是有些疑问:“我是杨宛,你们是怎么知道?” 为了避免旁人搅扰,杨宛化名茅圆圆,一直在这偏僻的乌衣巷里隐居。于是金日乐又将曹继武的猜测说了一遍。 茅圆圆这才恍然大悟,低头思索:眼前的这位曹公子,思虑紧密,勇谋兼备。看来长孙先生所托不虚。《武备志》到了他的手上,定能完成先夫未遂的心愿。 经过一番权衡,茅圆圆吩咐道:“四娘,快去把书拿来。” 不大一会儿,赵四娘从后室拿出一个白布包来。茅圆圆伸手指向曹继武,赵四娘会意,转过身,将布包交给曹继武。 曹继武恭恭敬敬地伸手来接,忽然一个人影飞来,夺了布包就往外冲。 “裕荣!” 金日乐惊叫一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第74章争夺秘籍 裕荣突然现身,抢了布包就跑。金日乐大叫一声,手腕一抖,茶杯盖旋转疾飞,切向裕荣后腰命门穴。 三兄弟要追裕荣,背后忽然两声响动,金月生大叫: “背后有人!” 金月生话音未落,半杯茶水后甩,激射后方。 《武备志》才重要,曹继武来不及多想,急忙大叫:“快追裕荣!” 二金本要回身对付身后二人,听得喊,连忙飞身追赶裕荣。曹继武闪身挡住了茅圆圆等人,直面背后两人。原来是满奇和福生二人。 二人见二金追出,怕裕荣势单,连忙舍弃曹继武,飞身向外。 刚才裕荣为挡金日乐掷出的杯盖,不得不牺牲些逃跑速度。结果他刚跑到院中,忽听背后两声势大力沉的怪啸,直奔后心和颈根大椎穴。 原来是二金砸牛角,他们刚一出屋,就踢起了两块石头。 石头飞袭的速度,远比两条腿快多了。裕荣只得舍弃逃跑,横移闪身,躲开二石。 二金趁此良机,一左一右跳到了前面,封住了裕荣的去路。 前方是对方二对一,裕荣觉得胜算不大。而背后有满奇和福生挡住了曹继武,应该大占优势。把书带走,才是首要任务,于是裕荣立即大闪后撤步,避开二金,想从后面逃跑。 结果由于心急,裕荣背后不长眼,直接撞上了前来帮忙的福生。福生直面裕荣的后枕,顿时被撞歪了鼻子。 鼻子被撞,那疼痛不是一般的难受,福生余势不减,后撞而来。最后面的满奇,急忙向左躲闪。但此时背后的曹继武,及时封死了左侧。满奇只得选择往右闪。这一刹那的迟钝,福生的肩膀给力了,直接将满奇的嘴唇撞裂。 好心当成驴肝肺,福生捂着鼻子,大骂裕荣。满奇捂着嘴,大骂福生不长眼。 三兄弟笑破了肚皮。 裕荣没好气,给自己的失误找理由:“没想仅仅一年功夫,这三个混犊子,功力进步如此神速,难怪连毛金星也着了道!” 福生不满骂道:“去你娘的,即便是一打一,咱们也有胜算。都是你个混犊子,眼睛长哪去了?不知道背后有人帮忙?” 满奇也骂:“你们两个歇菜的玩意,老子和你们在一块,不是坏菜就是坏醋!” 趁三人叫嚷之时,金日乐暗中抽了一支镖,反手在墙角蹭了黑霉,对三人叫道:“我们的镖,可是涂了毒的。就连太平府的猪婆龙,都被我们给毒死了,你们三个葫芦蛋,难道想试试不成?” 三兄弟勇斗猪婆龙,这件事传遍了江湖,裕荣三人岂能不知? 他们三人,当年在辽东,被普空给打怕了,因此十分忌惮柳叶镖。本来三人的功力,皆在三兄弟之上。但金拐和毛金星却接连吃亏,又在三人心中增添了更重的暗影。 柳叶镖本身亮白如洗,银光闪闪。但此时的金日乐,手里转悠着的,却是一支黑乎乎的柳叶镖。三人觉得不同寻常,奋勇之心,顿时凉了半截。 见三人竟然害怕了,曹继武和金月生暗笑不止。 裕荣壮胆叫道:“陈敬之的镖,从来不涂毒!” 金月生一脸坏笑:“师父佛心道行,徒弟却没那等修为,你们三个,谁来先试试?” 二金这么一吓唬,三人顿时畏畏缩缩,谁也不敢上前。 金日乐笑道:“瞧你们三个熊样,还想杀我们哩,也不撒泡尿照照嘴脸!” 三个人背靠着背,胆战心惊。 《武备志》还在裕荣手里,曹继武也懒得和他们废话,正要抓住机会发镖,隔壁阴冷的声音传来: “裕荣,还书!” 众人大吃一惊:祖泽志怎么会在这里? 福生首先回过神来,大声叫道:“这是石头领的意思!” “晓得!” 祖泽志阴冷而坚定的声音,透过墙体,清晰地传来。 三人面面相觑。 面前的三兄弟,可不好对付,此乃危险之地,不可久留。既然祖泽志打包票,三人也有了交代。于是满奇给裕荣使了个眼色。 裕荣尽管不情愿,也只得将包扔给了金月生。 趁金月生接书的机会,三人飞窜而起,跳墙逃去。 金日乐唾了一口:“三个脓包玩意,脚底功夫倒是溜!” 曹继武对着隔壁行礼:“多谢祖大哥帮忙!” 隔壁没有回音,但突然间、嘹亮的歌声响了起来: 青榆白莲一处开,黄塬红火江南绿。无穷巷巷无尽弯,有缘千里总相会。姐姐妹妹相亲亲,哥哥弟弟乐呵呵。连心并使一处捶,打跑三个柳娃子! 嗓音时而如云跌进深渊,时而又如浪翻入高空,极为的雄阔,又极为的轻柔。紧接着屋中传出了柔和的琴声: 天高云阔关河声,柳翠莲红金陵城。关河声,金陵城,秦姬吴侬声乐浓。绿竹青青四季红,君兰皎皎蔷薇殷。四季红,蔷薇殷,心心相印处处情。为君一曲侬将谢,莫道音轻不如歌! 琴曲如林中涌泉,缓缓流出,令人陶醉。 金日乐纳闷:“又是唱歌,又是弹琴的,这是要干什么?” 金月生敲了敲他的脑壳:“他们是在用音律谈话。” 这谈话的方式,可真够高级的。金日乐又要说什么,却见曹继武缓缓抽出竹笛。 清脆明亮的笛声,婉转柔美的琴音和活泼跳跃的歌声,顿时在秦淮河畔,交织起来。二金也略懂些音律,于是不再聒噪,静静倾听。 大约过来半个时辰,歌声没了,琴声消了,笛声也渐渐停了。 曹继武回到屋内,对红杏说道:“我们还是告辞吧。” 红杏一脸深情,但却摇头道:“你们先走,我要和茅姨待一会儿。” 曹继武关切地问道:“那你们怎么回家?” 翠莲回道:“前面半里水路,就有经略使亲卫驻扎。我们常来这的。姑爷不必担心。” 红杏的眼神始终不离曹继武,茅圆圆摇了摇头:“杏儿,还是去吧。” 红杏摇头道:“有段时间没来了,茅姨,就让我在这多玩一会儿?” 红杏语气中带有三分不舍,三分喜悦和四分期盼,金日乐咧着大嘴笑道:“哪里是玩耍,分明就是想讨教风月。” 少女朦胧的羞涩心思,一下子被莽夫给揭穿了。红杏气恼异常,抄起鸡毛掸子,飞打金日乐。在场的都是聪明人,有谁不知道红杏的那点小心思?可偏偏有金日乐这个冒失鬼在场,众人全都笑喷了。 见红杏根本捞不到金日乐,翠莲急忙上前帮忙:“就你烂嘴子,到处瞎说。” 曹继武站在原地,想笑但怕红杏生气,一脸的尴尬。金月生跟着金日乐起哄,这一闹腾,不知何时能结束。曹继武急忙向茅圆圆告辞,茅圆圆笑得说不出话来,只得摆手示意。 见曹继武跑了,二金也连忙闪开两个少女,跑出门外。红杏不依不饶,追了出来。 三兄弟忙不迭的上马,急忙策马飞奔。两位少女不解气,朝二金扔石头泄愤。 过了一会儿,等看不见了红杏和翠莲,金日乐一把拉住曹继武的缰绳,不满地叫道:“大师兄,这是干什么呢?跑得比兔子还快!” 曹继武不耐烦了:“吵吵闹闹,耳根快被你们吵烂了!” 金日乐不爱听这话,嘟囔道:“是你老婆藏心眼,还怪我们哩!” 金月生策马赶上,对金日乐笑道:“师兄说不过咱们,帮老婆又怕被咱们笑话,所以三十六计,走为上了!” 曹继武嘴巴本来也挺溜,但二金二对一,他哪里是对手? 眼见被二金取笑,曹继武只好闷葫芦。乌龟只要把脑袋缩进壳里,防御力超级强,二金耍笑,曹继武就是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二金也兴趣索然,三兄弟于是按辔缓行。 回想刚才的大战,三兄弟本来已经胜券在握,却被祖泽志给搅黄了。 金月生忽问道:“师兄,祖泽志怎么会突然出现?” 曹继武摇头:“哪里会是突然?他们早就住在那里了。” 二金吃惊:祖泽志和杨宛竟然是邻居!照这么说,《武备志》在茅圆圆手里,祖泽志应该早知道?要是这样,他早把真的偷跑了! 瞎想一番,金日乐突然惊叫:“坏了!《武备志》是假的!” 金月生闻言,吃了一惊,连忙打开布包。 里面竟然有两本《武备志》,二金急忙靠马挤着脑袋浏览。 曹继武摇头笑道:“祖泽志要是想要,一定会光明正大地登门拜访。所以以他祖泽志的性情,偷鸡摸狗的勾当,他是干不来的!” 两本《武备志》,一本是兵法,另一本却是武艺,二金看了半天,确定是真的。 裕荣他们怎么会突然出现?祖泽志怎么又和杨宛成了邻居? 金日乐疑惑,急问曹继武:“祖泽志和三个葫芦头,不是经常在一起吗?” “自从遇见邢夫人,祖泽志被深深吸引。你们想想,以祖泽志的性情,和邢夫人在一起时,怎能忍受裕荣他们跟着?再说了,祖泽志和邢夫人卿卿我我,裕荣他们,难道会傻傻地看着?” 金日乐闻言,一脸的坏笑:“你和小老鼠谈情说爱,我们俩也没觉的尴尬啊!” “普天之下,还有比你们俩更不要脸的吗?” “别忘了,你把小老鼠引到手,还有我们俩的功劳。”金月生一脸坏笑,“你瞧瞧你,傻乎乎的,半年都没结果。再看我俩,一出手就把小耗子搞定了。你现在不感谢我们,也就罢了,反而还要骂我们,还有没有天理?” “就是,瞧瞧小老鼠那赖皮样,你们俩真是傻子配赖皮,天生一对!” 曹继武无奈笑了:“瞧瞧,又来了!” 二金哈哈大笑。 …… 《武备志》原本是长孙魁,最先透露给三兄弟的。茅元仪当年做过辽东副总兵,长孙魁当年在总督熊廷弼麾下。二人一见如故,遂成莫逆。《武备志》涵盖了茅元仪毕生所学,里面涉及到大明军事的各个方面。 所以《武备志》刚一成书,就被大清甲弑营探知。此时的茅元仪病重,根本无力对付甲弑营。于是他派自己唯一的徒弟马万里,将《武备志》托付给长孙魁。 哪知这个马万里,人面兽心,早已投靠了甲弑营。杨宛无意间察觉到马万里的身份,于是将《武备志》的消息传遍了江湖。大明各路英豪纷纷出动,围堵马万里。 马万里深得茅元仪真传,武功已至化境,寻常武林人士,很难对付他。奈何山东裴劲松也是位绝顶高手,他亲自出手,将马万里堵在了兖州。 当时数方势力,趁二人相斗之际,偷袭马万里。最终白莲教的秦始皇,夺得了残破的《武备志》。为了防止各方势力的争夺,秦始皇于是将《武备志》刻印出版。 因为爱徒马万里的叛变,茅元仪气绝身亡。杨宛为了摆脱江湖人士的搅扰,遂化名茅圆圆,隐居了起来。 本来《武备志》是要交给长孙魁的。杨宛于是根据茅元仪生前的遗稿,重新编修了《武备志》。 后来大明灭亡,长孙魁身处险境,于是将《武备志》托付给禅照。禅照被甲弑营盯上,于是又托付给好友吕留良。吕留良自己身负重伤,况且甄仕人对义军的态度模棱两可。他觉得不放心,于是暗中又将《武备志》还给了杨宛。 归根结底,《武备志》交付曹继武,是长孙魁的遗愿。然而在这个过程中,甲弑营也没闲着。 金月生于是问曹继武道:“今日看来,祖泽志单斗长孙前辈,师兄有什么看法?” “依我看,一是因为长孙前辈不愿妥协,二是为了《武备志》。”曹继武叹道,“祖泽志败了,他就不会再打《武备志》的主意。所以石廷国只得派裕荣人,暗中跟着咱们。” 二金闻言,吃了一惊,金月生叫道:“好家伙,老鬼可真够阴的!” 金日乐庆幸道:“多亏祖泽志出现。要不然,凭裕荣的脾性,纵然打不过,他也会把书给毁了!” 曹继武点点头,缓缓说道:“祖泽志的出现纯属偶然。邢夫人来到金陵城,就一直住在那里。祖泽志爱上了邢夫人,自然也在那里了。邢夫人善歌,茅圆圆善琴,他们又是邻居,所以早就认识了。” 金日乐奇道:“你第一次来这,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金月生笑道:“我不是说了嘛,他们是通过音律说话的。” 金日乐一脸无奈:“三爷也知些音律,邢姐姐的歌,三爷怎么听不懂?” 曹继武笑了:“邢夫人唱的,是她们那里的小调。歌词都是土话,我也听不懂。只是我熟知音律,从音律的旋律中,感知了她所要表达的意思。” 金日乐奇怪:“既然这样,那邢姐姐应该是个土老帽,你的笛声和茅圆圆的琴声,她怎么能听的懂?” 曹继武敲了他脑壳:“长孙前辈曾说,邢夫人出身书香门第,并非普通农家之女。她能把简单的话语唱成歌,定是受到了专门的音律教授。” 金日乐大悟。 金月生又问道:“祖泽志帮了我们,石廷国不恼吗?” “祖泽志的话语虽短,但透着一丝无奈,所以是邢夫人要帮咱们的。” 身为同僚,祖泽志虽然不愿帮裕荣等人,但至少也是壁上观。而邢夫人对大清,却没有好感。心上人秋波频送,祖泽志只好帮了三兄弟。 石廷国就是知道了,也只能生闷气,他能拿祖泽志怎么样?祖泽志多少次无意间帮了三兄弟?就连赶来帮忙的毛金星,也对三兄弟似乎是不闻不问。大清刚刚定鼎,反清势力依然很强大。以甲弑营目前的实力,还不具备全面开战的条件。 所以许多甲弑营的高手,都比较识时务,他们并不想树敌太多。像曹继武这种冷眼旁观者,他们懒得搭理。只有石廷国等个别人,有点特别。 石廷国武艺并不比祖泽志差,但骄傲自大,急功近利,一心想着赶尽杀绝,然而却被普空耍的团团转,还差点死在三兄弟手上。 诚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石廷国吃了好多次亏,可就是改不了急躁的脾性。 一想到石廷国吹胡子瞪眼的样子,三兄弟就捧腹大笑。 第75章打造兵器 自从得了《武备志》,三兄弟带着李文章等人,白天打造兵器,晚上习武,研读兵法。《武备志》不但是大明军事理论的总结,而且也摘录了历代兵法之精华,堪称兵法之集大成者。其中记载的各种实战武艺,也都简单实用。 人各有异,根据方国泰等人的不同特点,曹继武将记载的武艺稍加改动,教授给他们。同时大家齐心协力,帮助三兄弟,为各人设计打造合适趁手的兵器。 除了李文章习得流星锤法和高进年老之外,方国泰习得倭刀刀法。 倭刀脱胎于唐代直刀,本是华夏的技术。但当今的世人,对唐代的风貌比较陌生。倭人曾经大肆侵扰东南。所以原本属于唐代的风貌特点,在现在世人眼里,就成了倭人的标志。由于大元中国的出现,造成了华夏文明的中断。所以世人对唐代的陌生,三兄弟无可奈何。 所以三兄弟也怕倭刀出现,容易引起老百姓误会。因而三兄弟将倭刀返璞归真,精心为方国泰打造了一把唐直刀和两把七寸匕首; 单文德习得穿喉剑法。穿喉剑以轻快灵动见长。然而穿喉剑本身细薄,惧怕横力。三兄弟重新设计,为单文德精心打造了一把三棱穿喉剑; 章祥瑞习得阴阳刀法。阴阳双刀紧密配合,纵横开合,对群战的威慑力极大。由于双臂的力量不同,根据章祥瑞左撇子的特点,三兄弟重新设计的阴阳刀。阳刀长三尺,重四斤二两,阴刀长三尺三寸,重五斤八两; 周进身长八尺,浑身散发着高原与生俱来的厚实。小时候经常跟着家人打枣,因此他捅杆子的本领,异于常人。曹继武根据他的特点,教他杨家枪法。根据他的身高,三兄弟为设计了一把槊枪,大家戏称为捅枣枪。 这杆枪长九尺,重十五斤,枪杆为浸油阴干柘木。这种加工处理过的柘木枪杆,刀砍无痕,坚韧异常,是唐代以前,最为贵重实用的槊杆。为了得到这根柘木枪杆,曹继武竟然花了三百两银子。 三兄弟重新设计,将柘木杆等分三节,中间以丝环嵌扣,可短可长。这样捅枣枪既便于携带,又可迅速三杆合一,施展长枪; 冷化成小时候家里是磨房,因此他极善推碾子。根据他的特点,曹继武教他日月双枪。同样根据膂力的不同,三兄弟重新设计了日月枪:右手枪长五尺四寸,重五斤七两,左手枪长四尺七寸,重四斤十二两,大家戏称为碾子双枪。 良茂才的老爹是个火居道人,有一手套兔子的绝活。小时候的良茂才,经常拿着老爹拂尘去套兔子。白眉道人的剑法,就是从拂尘中悟出。曹继武自然将白眉剑法,传授良茂才。 由于良茂才继承了套兔子的绝活,干将铺的野味,大多出自良茂才之手,因此三兄弟特意给他打造了、一支银丝拂尘和三个钢圈; 刘保全樵夫出身,善于穿山越岭,劈柴砍树。茅元仪自创的刀法,以砍劈为主。因此曹继武将茅家刀法,传授刘保全。由于他擅长打柴,干将铺的木柴,几乎全出自他手,三兄弟又给他抽了一根铁丝线绳; 鲁志高原是宜兴石匠,膂力过人,习得开山斧法。三兄弟重新设计开山斧,左斧重三十五斤,右斧重三十一斤,锤背斧刃,反砸正砍,碎石削铁,易如反掌; 木长青原本巢湖上的渔家,撒网捕鱼,自然是行家里手。根据他的特点,三兄弟为他打造了一副鱼纹金丝网。然而金丝网毕竟不是常规兵器,三兄弟于是又给他打造一把鱼纹剑。曹继武从《武备志》中找到鱼肠剑法,传授木长青。 因枪乃九长之首,刀乃九短之首,剑乃百兵之祖,在实战当中,这三种兵器最为简单实用,曹继武为他们定身传授武艺,因此他们进步很快。 调教完方国泰等人,三兄弟也各为自己打造了趁手的兵器: 曹继武用铁枪,长一丈,重二十一斤。枪杆也分三段,丝环嵌扣相连。两短杆皆三尺,各重六斤。短枪四尺,重九斤。枪头七寸,细长菱叶,刃闪幽蓝,称三截乌龙吞蓝枪; 金月生用刀,刀长三尺三寸,重六斤四两。刀身狭窄,厚背薄刃,形如雁翎。身背洁白如银,刃锋青光闪闪,称为松含白雪雁翎刀; 金日乐选用剑,剑长三尺一寸,重五斤一两。剑身苇叶形,雪白泛翠,刃闪湖蓝,称为白龙苇叶剑。 在干将铺打造兵器期间,红杏和翠莲天天跑来。她们和二金斗嘴,与曹继武一起研读兵法,有时抽空琴箫相和,两位少女过得好不快活。 时间一长,大家就混的熟了。由于大家叫李文章万里哼,因此红杏直接把二金叫成大小哼哼。二金嘴当然也不软,小耗子、小老鼠的乱叫。 曹继武帮红杏,二金取笑揶揄,闹个不停,李文章等人也跟着起哄。若是帮二金,红杏和翠莲当然不高兴,对曹继武又是挠又是掐的,耍小性子。 二金属于没脸皮的家伙,红杏和翠莲也是调皮捣蛋的主。因此夹在中间的曹继武,经常两头不讨好,于是干脆闭上耳朵,由他们闹去。 干将铺一帮大老爷们,到处脏乱差,环境自然比不上经略使府。但热闹的干将铺,可要比沉闷的经略使府,要有趣多了。红杏渐渐适应了干将铺的生活,经常很晚才回去,有时干脆不归。 时间长了,经略使府中,大大小小的官吏纷纷暗中议论,被洪承畴察觉了。女儿还没过门,就天天跑出去胡闹,岂被别人笑死? 但三兄弟是老友的宝贝徒弟,洪承畴又不便撕破脸动粗,因此常常气急败坏。 这天早上,三兄弟正在和李文章等人切磋技艺,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平常都是两串轻缓的马蹄声,今日怎么就变了?众人纳闷,急忙跑出门外。 果然,只有翠莲一个人来了。 翠莲勒住马,跳了下来,顾不得喘气,冲曹继武大叫:“姑爷不好了,小姐被老爷关了起来!” 听得红杏吃亏,曹继武没有多想,飞身上马,猛抽一鞭。那马吃痛,攒起四蹄,飞奔而去。 二金见状,怕曹继武势单力薄,也连忙跑进马圈,飞上马背,绝尘而去。 快马加鞭,曹继武急急忙忙,只花了一刻钟,就到了经略使府门前。门卫早知道曹继武是洪承畴的座上宾,因此他们见曹继武冲进府内,谁也没有阻拦。 曹继武刚刚飞转回廊,忽然对面拐出来一人。由于他跑得太急,那人根本无法闪避,被结结实实撞了个倒栽葱。那家伙躺在地上,哎呦哎呦地叫喊。 两边侍卫立即抽刀向前,喝道:“什么鸟人?胆敢冲撞总兵大人!” 曹继武定眼一看,原来是孙思克,连忙道歉:“原来是总兵孙大人。实在对不起,我有急事,还望大人海涵。” 这话音刚落,曹继武就要往前跑。 孙思克听得是曹继武,连忙爬起来,拦住叫道:“你有什么急事,竟然连俺都顾不上?” 曹继武脱口而出:“杏儿被洪承畴关了起来,我得去救她!” 孙思克一愣,此时二金也赶到了。 金日乐大叫:“大师兄,你干嘛这么着急,跑得比兔子还要快!” 听闻洪承畴有一个女儿,生的如花似玉。可惜还没出嫁,莫非这瓜怂看上她了? 孙思克狐疑不定,转眼看了看曹继武。但见他满眼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孙思克于是冲着曹继武双手握拳,两个大拇指相对摇:“你们俩是情人?” 曹继武两颊绯红,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看他神情,孙思克终于确定,哈哈大笑:“原来你这瓜皮,竟然看上经略使的千金了!” 曹继武害羞,想要往前跑,却被孙思克用手肘夹住了。 见曹继武一脸的猴急,孙思克笑道:“人家父女情深,闹点小别扭,不会当真的。你这瓜皮,可别冲动,否则会把事儿给搅黄的!” 孙思克说的极为有道理。洪承畴毕竟是红杏的父亲,即便闹点动静,也不会太当真。曹继武由于心急,倒把这茬给忘了。 见曹继武愣在那里,金日乐于是对孙思克道:“莫愁湖上,师兄和大嫂,早已许下终身,我们在一块都大半年了。不知为何,洪承畴这犊子,竟然把大嫂给关了起来!” 洪承畴的女儿和一个少年公子相好,孙思克也早有听闻。听得金日乐这么一说,孙思克全然明白了,哈哈大笑:“原来莫愁湖上那个瓜皮,就是你曹老弟啊!” 曹继武囧在那里,不好意思抬头。 洪承畴和红杏,毕竟是父女关系,三兄弟是当事人,都不便出面。 金月生忙央求孙思克:“你和洪承畴是老相识了,还请给拿个主意。” 曹继武这瓜皮,竟然杀得了恶龙,自然非寻常之辈。无论智谋和韬略,曹继武皆不亚于洪承畴。然而要论勇力,洪承畴自然差远了。由此说来,曹继武也完全配得上洪承畴的女儿。 然而洪经略本一介书生,极好面子。这么胡球乱搞,洪承畴定是恼羞成怒。虽然洪承畴对最终结果无可奈何,但却会使出酸腐德性,对曹继武百般刁难。 孙思克思度一番,笑着对曹继武道:“你可要有所准备啊!” 见孙思克答应了,金日乐高兴了:“洪承畴虽好面皮,但脸皮也厚,他要是敢胡提条件,三爷一定搞臭他。” 金日乐满脑子的馊主意,专等看洪承畴的笑话。金月生敲了一下脑壳,提醒道:“师兄的婚姻大事,你可别胡闹!” 金月生接着把曹继武和红杏的事,向孙思克大致说了一下。 洪承畴定是气恼他们私自交往,父女言语不谐,才出现了这等情况。 孙思克明白了原委,于是对曹继武道:“经略使大人,正在议事厅,和一帮人在闲谈。我带你们去,先和众位大人打个照面。我暗中让大伙在旁帮衬着,你和洪经略缓和一下关系,怎么样?” 曹继武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好点头。 见曹继武着急的神色仍然未退,孙思克提醒道:“父女之义,男女之情,都比较复杂。不可以常理度之,你要冷静,千万不要冲动!” 这番话犹如醍醐灌顶,令慌乱之中的曹继武猛然惊醒,他连忙向孙思克道谢。 孙思克于是带着三兄弟赶往议事厅。 此时的孙思克,由于太平府政绩卓著,被洪承畴亲自调来江宁做总兵,作为自己的帮手。 这个时候的议事厅中,几乎聚集了清国江南所有的文武大员。 郑亲王济朗,敬亲王堪尼,康亲王书杰,三位王爷,亲自坐镇江南。 江南经略使洪承畴,经略副使索图,征南大将军博格,江南提督佟盛年,火器营都统佟六十,镇江驻防都统穆马,苏州驻防参将洞明,原安庆总兵、现任镇江总兵王辅臣等等。 孙思克路上,先期挑了些大头脸人物,将他们简短的事迹以及性格特点,事先说给三兄弟。好让三兄弟所有准备,到时候不至于失礼。 第76章议事厅 总兵乃是二品武将,议事厅门卫见了孙思克,急忙去通报。 洪承畴纳闷:孙思克不是回去了嘛,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王辅臣见洪承畴犹豫,急忙叫道:“孙思克这驴球子,老来马后炮,可能又想起什么事来了,干脆让他进来说说。” 小竹村一战,安庆府的反清势力大大消弱。整个江南,镇江府扼守南京的海门,位置非常重要。郑成功曾经突破镇江防线,进攻南京城。于是洪承畴将王辅臣也调回来,辅佐自己。听王辅臣一嚷嚷,洪承畴于是传进孙思克。 孙思克打头踏过门槛,趋入大厅。 洪承畴忽然看见三兄弟,脸上的笑脸立即僵住,怒喝:“谁让你们三个进来的!” 洪承畴脸色晴转阴,二金很不高兴,待要跳脚,却被孙思克及时拦在了身后。 哪壶不开提哪壶,洪承畴自然很生气。但孙思克也是官场老油条了,于是咳了一声,向洪承畴行礼:“禀告经略使大人,前些日子,横行我太平府三百里江面的恶龙,就是被这三位英雄所杀。” 三丈余长的猪婆龙,世所罕见。这条恶龙横行大江,严重威胁江海水路。太平、江宁两府,无人能治。洪承畴也曾为此大伤脑筋。然而恶龙最后竟然让人给杀了,这件事早传遍了江南。由于孙思克尊重曹继武的意愿,对谁也没有透露过。 所以刚才孙思克那句话,犹如晴天一个大大的霹雳,一众文武大员,全都惊呆了。 就是红衣大炮,也奈何不了恶龙,三兄弟怎么可能治的了他? 洪承畴一脸惊异:“真是他们三个?” 孙思克郑重回道:“下官岂敢欺瞒大人。” 孙思克向来不说谎话,众人纷纷对三兄弟大加赞赏。 金日乐大为得意,于是将勇斗恶龙的经过,绘声绘色地讲给大家。 正在金日乐眉飞色舞之时,忽听一人惊喊: “乐乎!” 这鸟不拉屎的江南,谁会知道乐乐的本名?金月生奇怪,忙向喊声望去。原来是一头戴雉翎金盔,身穿明凯链子棉甲的将军。 金日乐定眼一看,大喜过望: “老叔!” 原来这人正是金日乐的叔叔,镶黄旗都统穆马。金日乐飞扑入穆马将军怀里。叔侄相遇,自然异常兴奋。 穆马紧紧抱住金日乐,要把他抱起来。结果穆马用尽了全力,只把金日乐抱起了七寸多高。 时隔多年,原来小顽童的金日乐,早已变成了壮实的小伙子。 穆马摇头感慨道:“这么多年不见,老叔都抱不动你了!” 金日乐紧紧抱住穆马,满脸幸福。 一个身披金黄甲的少年将军,忽然凑过来:“这就是我那兄弟乐乎?” 原来这是穆马的儿子,金日乐的堂兄,苏马将军。金日乐离家之时太小,一直没见过他。兄弟相见,自然十分高兴,相互欢呼拥抱起来。 忽然一冷冷的声音,似乎从地底传来:“恭喜和叛贼团聚!” 众人一看,原来石廷国、裕荣、满奇和福生等人也在。他们见三兄弟来了,迅速躲在了柱子背后。 九华山下,裕荣被三兄弟打败,差点丢了性命。罗汉堂前,石廷国大意失荆州,差点见了阎王。乌衣巷抢夺《武备志》,裕荣三人又被三兄弟当猴耍。因此见到三兄弟,石廷国等人自然很不舒服。 眼见金日乐亲人团聚,裕荣忍不住,故意出言讥讽。金日乐立即抽出白龙剑,冲上前来,要和裕荣较量。曹继武和金月生急忙拦住了他。 穆马父子也纷纷抽出腰刀来,冲向裕荣:“你个鳖犊子玩意,敢说谁是叛贼?” 孙思克、王辅臣等人,急忙拦住穆马父子。裕荣也从背后抽出枪来,却被满奇和福生拦住了。 大庭广众之下,没有超强的实力,任性使气,只会落得一圈轻蔑的白眼。石廷国狠瞪了一眼,裕荣便不再发作。石廷国忍气吞声,连忙向穆马赔罪。 穆马被众人劝住,又见石廷国道歉,遂收了刀。 洪承畴见状忙打圆场:“这里都是大清的忠臣。哪有什么反贼?穆马将军叔侄相聚,我等应该恭喜才对啊!” 经略使洪承畴发话了,众人也纷纷附和。 过了一会儿,大家纷纷安定下来。 曹继武正要给洪承畴行礼,忽然背后被人抱住:“好兄弟,咱们又见面了!” 原来是王辅臣,曹继武很高兴。王辅臣豪气干云,很对三兄弟的胃口。二金也过来和王辅臣打招呼。 四个人叙旧,冷了众位文武的场面。孙思克急忙抢了一步,低声道:“你们有话私下说,我带曹老弟来,有事要办。” 王辅臣见说,反应过来,立即放开了曹继武。 洪承畴身为江南经略使,深受大清皇帝信任,掌管江南所有的军政要务。这里是经略使府议事厅,三位王爷虽然爵位高,但主角却是洪承畴。头脸人物全在,洪承畴也不便拿出家事和曹继武怄气,于是伸手示意让座。 三兄弟刚刚坐下,背后一阵清香飘来,令人十分的舒服。三兄弟急回头,原来是佟盛年的小女佟君兰,轻盈蹀躞,端了一杯茶,缓缓而来。 佟君兰身穿箭袖紧身、雪绒貂皮连裙袄,生的十分的高挑俏丽:肌肤如绝顶千年白雪,凤目似高峰万年深潭。高挑鼻梁胭脂唇,髯似净瓶杨柳枝,头缀千百条金铃细辫,眉目清秀却不失豪气。 雪山之中,飘过来的靓妹,一双玉手轻轻捧茶,只见她笑盈盈地走到曹继武面前,嗓音爽朗而清甜:“请大英雄喝茶!” 靓丽的倩影一到,三兄弟全看痴了。 佟君兰却一点也不害羞,轻轻点了一下曹继武的脑壳。曹继武醒来,撞见佟君兰满含秋波的星眸,脸刷一下红到了颈根。 见曹继武害羞,佟君兰笑得咯咯响。轮廓清晰的面庞,带着灿烂的笑容,让曹继武醉了。 三个笨蛋见了美女全傻了,孙思克靠近金月生,暗中捅了他一下。 金月生回过神来,找辙打趣曹继武:“师兄这桃花运,撞得可真快!” 曹继武回过神来,连忙摆手:“我有杏儿做老婆了,哪有什么桃花运?” 洪承畴闻言,气歪了鼻子。然而曹继武傻乎乎的语气,一众文武大员哄堂大笑。 原来人家有老婆了,这下佟君兰羞红了脸。 佟君兰不知如何是好,只听金日乐娇声娇气地叫道:“佟姐姐,既然大师兄不识趣,不如往我这里撞吧!” 金日乐一脸傻笑,伸出双手要茶。这次连洪承畴也忍不住笑了,众人更是笑翻了。 江南提督佟盛年,再也忍不住了,起身喝道: “兰儿,还不快过来!” 曹继武刚才的话,像是一盆冷水,浇的一颗热心透凉。佟君兰羞得满面通红,将茶杯往金日乐手里一塞,低头转身而去。美人一脸失落地去了,曹继武有些后悔。 “不知羞耻!” 佟盛年伸手要打女儿,但佟君兰很机灵,迅速躲在了佟六十身后。 金日乐喝完了茶,咂了咂滋味,一脸的灿烂,拿着茶杯,屁颠屁颠地跑到佟君兰面前叫道:“好姐姐,我还要!” 这家伙傻乎乎的样子,众人又捧腹大笑。 佟盛年怒拍桌子,指着金日乐骂道:“你个瘪犊子玩意,再敢胡说,老子撕了你!” 穆马不乐意了:“佟盛年,小孩子们耍闹,你这做长辈的,嘴也太臭了吧!” 佟盛年火燎脾气,谁敢惹他?穆马看不惯,刚说了一句,佟盛年一蹦三尺高,轮拳就要打穆马。 这穆马也是火烧脾性,哪里肯让人? 双方拍案而起,众人见状,急忙纷纷上前架住二人。原本热闹的议事厅,顿时沸腾了起来,场面乱成了一锅粥。 作为主角,洪承畴哪里顾得上恼恨曹继武,急忙起身上前劝佟盛年:“小孩子们玩闹,咱们做大人的,岂能和小孩子一般见识?盛年老弟,快消消气,堂堂一品提督,轮拳打架,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佟六十也来相劝,佟盛年只好坐了下来。穆马见状,也安静下来。 场面刚刚安静,曹继武起身上前,整了整衣服,恭恭敬敬地对洪承畴行礼:“大人刚才说了,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既然这样,那就请把杏儿放了吧!” 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还真会顺梯子下楼!洪承畴大怒,腾一下椅子上跳了起来,瘦弱的小身板,风一样的速度,刚窜到曹继武面前,就扇了一巴掌。 曹继武不闪不避,重重地挨了一下,众人全惊呆了。洪承畴的二巴掌要来,却被金月生拿住了肘弯。 金月生一脸的灿烂:“言必信,行必果,圣人的谆谆教诲,全当屁放了!” 金日乐也对着洪承畴一阵鬼脸:“说话不算话,脸皮真厚!” 洪承畴气急败坏,孙思克、王辅臣等人,连忙上前劝阻。 佟六十也上前劝道:“堂堂大清经略使,当众打人,有失体统。” 众人也纷纷附和,洪承畴一肚子火气,两步三窜,回了座位。 洪承畴刚刚坐定,曹继武连忙施礼:“刚才小子出言不逊,还请经略使大人大量,多多包涵!” 洪承畴气岔了心智,哪里顾得上搭理曹继武。 王辅臣见状,凑过去附耳道:“大人,不可失了礼仪。” 洪承畴闻言,缓了一口气,硬生生地还了礼。 见洪承畴还礼,曹继武继续道:“小子出言不逊,大人既然海涵,那一巴掌,算是小子替杏儿挨的。杏儿有什么过失,请拿小子撒气,恳请大人将杏儿放出来!” 得寸进尺,曹继武竟然讲起了条件!洪承畴腾一下,又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王辅臣、孙思克等人,又连忙向前劝阻。 洪承畴跳脚大骂:“哪来的野种,胆敢管老子的家事!” 文质彬彬的洪承畴,竟然也说了粗话。 二金生气了,金月生冲洪承畴一脸坏笑:“师兄和嫂子,早就是一家人了。” 金日乐也笑嘻嘻地附和:“不错不错,谁是狗拿耗子,大家一目了然。” 洪承畴怒道;“你们两个混蛋闭嘴,没有父母之命,媒约之言,哪来的一家人?” 金月生笑嘻嘻地回道:“什么父母之言?纯属扯淡,女真没这规矩。” 金日乐也一脸坏笑道:“不错,大嫂又没有裹脚,凭什么要守你们汉人的烂俗?” 二金没脸皮的撩拨,洪承畴简直气炸了肺。要不是王辅臣等人拉住,洪承畴的脑袋,能把屋顶给撞出个窟窿来。 洪承畴的漂亮女儿和人相好,在场的头面人物都曾听闻。此时见场面如此情形,全都明白了。 堂堂大清江南经略使,几乎要发疯了,康亲王书杰看下去了,起身凑到洪承畴跟前,小声道:“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你这么蹦来蹦去的,岂不自讨苦吃?” 当年辽东明清之争,几十年的血雨腥风,郑亲王济朗,对锦城飞将非常熟悉。从三兄弟的嘴脸中,济朗看到了陈敬之的影子。 于是济朗故意避开佟氏兄弟,绕了大半圈,凑到洪承畴跟前,压低声音劝道:“陈敬之那个犊子,也是这副德性。你和他关系不错,难道把这茬给忘了?” 要是和不要脸的家伙暴跳如雷,这定是一个笑话。经济朗和书杰提醒,洪承畴顿时醒悟过来。 见洪承畴的脸色好了些,索图凑来小声道:“听说令爱与人琴箫相和,遂引为知音。这并非张生爬墙的苟且行径。若要强逼,梁祝再现,到那时,大人后悔都可能来不及了!” 王辅臣也小声劝道:“是啊,曹继武这瓜皮,虽然有些混蛋,但英俊潇洒,文武双绝,非一般俗子所能比也!” 孙思克也小声附和道:“江中恶蛟,凶猛无比,下官一船人马,都差点喂鱼。此人冷静异常,仅以小小飞镖,就能击杀之。此等沉稳睿智,虽周处再生,也不敢小觑也!” 穆马也过来劝:“既然生米煮成熟饭,强逼弄出人命来,到时可不好收场!” 虽然此时的洪承畴,早已把气节和骨气,仍的干干净净。但爱女心切,人之常情,作为老爹,洪承畴当然想风风光光地把红杏嫁出去。哪知红杏竟然不老实,背后和曹继武搞上了。 经众人劝说,洪承畴终于冷静下来:莫愁湖上,这小子虽然无礼,但连续大半年凤求凰,倒也真心实意。这小子武艺乃陈敬之亲传,能击杀恶蛟,心智也绝非一般人所能比。挫败毛金星、石廷国和裕荣,武功也大有青出于蓝之势。 我那宝贝女儿娇气任性,发起脾气来,连我这老爹也没办法……哎!若是这么草草了事,以后我洪承畴,还不会被人给笑死?也罢,先考考他在说。 洪承畴揣度一番,打定了主意,定了定神,整了整衣服,慢慢地坐了回去。 众人见他恢复冷静,也纷纷回到座位上。 第77章考题 恢复理智的洪承畴,慢慢重新坐回了主位。他缓了缓气,刚一抬眼,正好撞见金日乐的鬼脸。那一脸的戏谑,令洪承畴刚刚提起的一股气,顿时又泻了下去。 三兄弟如今身份卑微,可以没皮没脸,但他洪承畴却不能二皮脸。 当众让我丢脸,也让你小子出出丑! 洪承畴咽了一口气,打定主意,堆起客气话,对曹继武摆手道:“贤侄先坐!” 这语气当中,透着两分愤恨、三分不情愿和七分得意。三兄弟熟谙《无暇神相》,岂能听不出来? 洪承畴脸上阴晴不定,又在鼓捣什么坏主意?三兄弟疑惑不定。 不管他,见招拆招就是了! 曹继武打定主意,于是拉着二金,一起坐了下来。 见三兄弟坐下,洪承畴捋着胡须,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微笑:“贤侄,本使出一联,你对下联,如何?” 闹了半天,原来是对子!二金大为放心。 见洪承畴一脸成竹在胸的样子,金日乐露出一丝坏笑:好你个洪承畴,竟敢班门弄斧!大师兄是个书呆子,对对子,岂能怕你?等会三爷给大师兄加把火,燎燎你那炸翅的毛! 金日乐打定主意,见曹继武发愣,拱了他一肘子:“别再犯葫芦,老泰山要考你了!” 调皮鬼竟然学了红杏的语气,男不男,女不女的,众人皆笑破了肚子。 洪承畴虽然很生气,但此时的他,早已恢复理智。和没脸皮的家伙计较,自然落不到什么好处。 所以洪承畴没搭理金日乐,口中吟道: “北雁南飞,双翅东西分上下。” 北雁南飞,两只翅膀一东一西,上下翻飞。这对子既工整又形象,真是太难对了。 洪承畴果然有两下子,众人皆赞叹不已。 见曹继武对不出,洪承畴得意洋洋,一心想办曹继武难看。 正当洪承畴要出言讥讽之时,只听曹继武缓缓说道: “西江东流,两岸南北为左右。” 二金大声叫好。 索图拍手赞道:“好对,好对!大江西来东去,江南江北,江宁为左,扬州为右,妙,妙,妙!” 众人也纷纷夸赞曹继武。 洪承畴很不服气,低头一想,又来出对: “雪地鸦飞,白纸乱涂几点墨。” 众人又很吃惊,议论纷纷,赞叹不已。 见洪承畴一脸得意,金月生小声对曹继武比划道:“这真是将门虎女,你这老丈人,和大嫂一个德行,心眼比针尖还小。老是拿怪词来难你,看来他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你出丑!” 金日乐也小声笑道:“师兄说的对,如果你连老丈人都干不过,这就成了黄鼠狼下崽子——一代不如一代,大嫂那么水灵的美人儿,岂会嫁给一个黄鼠狼崽子?” 此时众人都在等曹继武的对子,议事厅非常的安静。二金声音尽管小,但还是被众人听到了。两个家伙刚才的俏皮话,又粗又糙,既揶揄了曹继武,调侃了红杏,又把洪承畴给埋汰了一番。众人皆暗笑不止,佟君兰银铃般的笑声,更是响彻了整个议事大厅。 洪承畴坐不住了,起身指着曹继武的鼻子怒道:“对不出来,别想娶我女儿!” 被二金调侃,曹继武虽然早已习惯了。但在大庭广众之下,曹继武还是有点小小的不适,脑袋竟然短路了。 听了洪承畴的话,金日乐急忙捅了捅曹继武:“快啊,老婆马上没有了!” 曹继武踢了金日乐一脚。然而此时不是和这家伙计较的时候,曹继武于是吟道: “霞天雁过,锦简斜写数行书。” 二金大声喊叫,佟君兰更是跳脚拍手叫好。众人又纷纷夸赞不已。 雪地鸦飞,白纸乱涂几点墨。 霞天雁过,锦简斜写数行书。 洪承畴虽然气恼,但曹继武的对子,确实工整对仗,没有一点毛病。 二金的鬼脸又来了,洪承畴避开他们的目光,缓了口气,又出一对: “风吹水面层层浪。” 曹继武脱口而出: “雨打浮萍点点清。” 洪承畴:“雾锁山头山锁雾。” 曹继武:“天连水尾水连天。” 洪承畴:“凤落梧桐梧落凤。” 曹继武:“珠联璧合璧联珠。” “踏破磊桥三块石。” “剪开出字两重山。” …… 众人皆大声叫好。 洪承畴待要再出一对时,只听佟君兰叫道:“经略使大人才高八斗,我等皆很佩服。大人既为长辈,已连出数对。如果再出的话,则有以老欺少之嫌。不如让曹公子来出一对,大人如何?” 是我考他,还是他考我?洪承畴瞪了佟君兰一眼。 佟君兰一心想让曹继武出彩,根本不怕洪承畴的眼神。 知女莫若父,佟君兰心里想的是什么,佟盛年心里很清楚,生气地训道:“你添什么乱!” 有三兄弟在场,大家都很开心。众人巴不得看洪承畴的笑话,于是书杰伸手阻止佟盛年道:“提督大人说哪里话,本王以为,兰儿说的甚是有理。” 众人也纷纷附和,皆要曹继武出。 连王爷也跟着起哄,洪承畴无奈:你一个武夫,凑巧对出我的对子,哼!我寒窗十年,文坛一生,不管你出什么,我皆能对得出。 见洪承畴点头答应了,金月生唆使曹继武:“师兄,出个难的,不然你丈人会说你葫芦头!” 金日乐也怂恿道:“对,出个绝对,难死他。以后见了面,也不至于被丈人压一头!” 二金捣蛋,众人皆笑,洪承畴差点气爆了肚皮。 穆马凑过来,小声对二金道:“你俩别再瞎闹,洪承畴早生气了。” 没进议事厅之前,孙思克曾给三兄弟简短提过穆马的经历。此时穆马刚要走,曹继武灵光一闪,忽然问道:“穆马老叔,你是不是做过镇江守备?” 穆马奇怪,下意识地回道:“那是辽东镇江,和这江南的镇江,不是一回事。” 曹继武大喜,对着洪承畴叫道:“北镇江,南镇江,南北镇江镇镇江。” 佟氏兄弟闻言,露出了凶恶的眼神,曹继武心中不快。 然而此时众人纷纷叫好,除了曹继武外,谁也没有注意到佟氏兄弟的表情。原辽东镇江守备,现今镶黄旗都统穆马,如今驻防江南镇江。镇江总兵王辅臣,如今和穆马同镇镇江。众人纷纷看着穆马和王辅臣,皆大声叫好。 金日乐叫道:“这几乎是绝对,谁要是能对出,我愿以宝剑相送。” 金日乐抽出了白龙剑,剑身雪白,剑刃泛蓝,众人皆赞好剑。 金月生也叫道:“谁要是对出,我这把宝刀也相送。” 金月生抽出雁翎刀,插在地上,雁翎高翘,通体银白,刃闪青光,众人皆赞好刀。 一把好的兵器,甚至比将军的命还重要。二金这么年轻,竟然拥有这么好的刀剑,众人皆很吃惊。 穆马惊问:“你们两个,哪来这么好的刀剑?” 三兄弟深谙棠溪冶兵技艺,给自己打造一把趁手的精兵,自然不在话下。金日乐于是把习得铸兵术的事,简短地告诉了穆马。 穆马大喜,一手拿刀,一手拿剑,对众人大叫:“瞧瞧,绝世刀剑,千金难得。快对,快对,谁能对出,就是谁的了!” 穆马拿着刀剑到处炫耀,众人皆试了试刀剑,赞叹不已。 大家虽然爱慕白龙剑和雁翎刀,但谁也对不出曹继武的对子。洪承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 见洪承畴竟然对不出,金日乐得意了:“洪承畴,快对啊,要不然就……” 金日乐话没说完,背后忽然一声大喊: “小哼哼闭嘴!”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红杏跑了进来。 金日乐大惊:不是被关了吗?搞什么名堂? 红杏一出现,顿时帮洪承畴解了围。洪承畴长舒一口气,心里舒坦但不敢表露。 女儿冒冒失失地跑出来,也不大光彩,洪承畴趁机一板脸:“你怎么跑来了?” 本要扑到洪承畴怀里,但见老爹板脸生气,红杏便停住了脚步。她很聪明,为了掩饰尴尬,对曹继武叫道:“这对子不算,重出。” 红杏耍赖皮,二金不乐意了,金月生打趣道:“好啊,竟然帮起老爹对付郎君!” 金日乐也一脸坏笑:“你既然能跑来,一定在外边偷听好久了。男人为难,你却不出来。见老子为难,你就蹦了出来。胳膊肘子竟然往外拐,回去看大师兄怎么修理你!” 众人哈哈大笑。 和三兄弟在一起习惯了,听了二金的话,红杏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对着三兄弟笑嘻嘻地叫道:“偷听又如何?你们三个见色起意,好不要脸。” 原来佟君兰送茶的那一情节,也被红杏瞧见了。 佟君兰不高兴了:“杏姐姐,你说谁呢?” 红杏待要调侃,金日乐抢先叫道:“你说的不错,我们确实好色。天牢抱美妃,一夜风流情,仁义祖宗全都不要了,我们比起来,可就差远了!” 洪承畴和庄妃的事,人尽皆知。如今这事被金日乐给挑出来了,众人哄堂大笑。洪承畴又羞又怒,脸涨得通红。 红杏调皮,三兄弟捣蛋,洪承畴的风流韵事又那么有料。接下来,这议事厅必成一锅粥。 三兄弟那么不要脸,洪承畴哪里扛得住?既然抗不住,那就三十六计,走为上。 见洪承畴溜之大吉,金月生在背后大叫:“洪承畴,别走。当年的良辰佳人,可是温柔地很呐!” 红杏轮粉拳乱打金月生,金日乐起哄:“大师兄,二叔子又吃亏了!” 红杏又来打金日乐。金日乐绕着曹继武转圈,金月生大叫起哄。此时翠莲也跑过来帮忙。两个少女追打两个少年,议事厅顿时又沸腾了起来。 第78章神秘 杀蛟的英雄原是曹继武,这件事在经略使府中迅速传开。甲弑营两大高手,毛金星和祖泽志听闻此事,也大吃一惊。毛金星就住在经略使府中,于是带着祖泽志急忙赶往议事厅,他们俩也想凑凑热闹。 然而议事厅中,毛金星一出现,佟盛年和佟六十立即拔出腰刀。众人皆大吃了一惊,纷纷上前拦住。 佟盛年奋力大叫:“都别拦,毛贼杀我全家,我与毛贼势不两立!” 毛金星大怒:“当年的漏网之鱼佟盛年,原来就是你!” 佟盛年大叫:“老子佟图赖,不杀毛贼,誓不为人!” 毛金星怒不可遏:“都别拦,让他们过来!” …… 佟家兄弟和毛金星有什么深仇大恨? 原来当年镇江被金国占领之后,守卫此地的是游击将军佟养真。此时毛文龙率一百九十八名弟兄,孤胆偷袭金国后方。他们与城中的陈敬之里应外合,奇袭镇江,活捉佟养真一家六十余口。 大明崇祯时期,镇江大捷是辽东第一个大胜仗。因此当时的崇祯非常高兴,亲自下令,将佟养真一家押赴北京斩首。当时佟养真的三子佟盛年在外打仗,躲过了一劫。镇江一词,成了佟家心中永远的痛。 因此曹继武刚才提到镇江时,佟氏兄弟的眼神皆极为凶恶。三兄弟是陈敬之的弟子,幸亏佟氏兄弟此时还不知道。要不然,他们早跳脚了。济朗向洪承畴提起陈敬之时,故意避开了佟氏兄弟,也是怕他们炸毛。 毛金星是毛文龙唯一的血脉,佟六十则是佟养真的侄子。诚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佟氏兄弟一见毛金星,顿时抽刀相向。 祖泽志、石廷国等人,死死抱住毛金星。场面顿时失控,济朗、堪尼和书杰三位王爷,不得不起身,死死地抱住佟家兄弟。 佟君兰拔出短剑,也要刺毛金星。 但佟君兰哪里是毛金星的对手?曹继武一把抱住她,急忙大叫:“祖大哥,快把毛大哥弄走!” 二金也去帮着祖泽志,硬生生地要把毛金星拉走了。 见毛金星被拉走了,佟氏兄弟顿时急了眼。然而此时,曹继武却突然一声惨叫。众人大惊,纷纷回头,只见曹继武左臂鲜血直流。 原来佟君兰挣扎,不小心刺中了曹继武左臂。 刺中了最不该刺中的人,佟君兰顿时傻住了。 红杏见曹继武双手都是血,心疼极了,对佟君兰怒道:“继武哥哥和你有什么仇?下手这么狠!” 佟君兰也很心疼,一脸的惭愧,不敢正视红杏的眼睛,小声致歉:“我不是故意的!” 红杏白了她一眼,连忙撕下一块白布要包扎。 还没上药就要包扎?金月生急忙跑过来拦住红杏,从曹继武怀里掏出一包金创药。此时金日乐也跑回来了,从腰间扯下酒葫芦,帮曹继武洗去鲜血。 曹继武咬牙忍痛,红杏心疼死了,柔声道:“疼不疼?” 金月生替曹继武回道:“龇牙咧嘴的,能不疼?” 红杏怒了,瞪了佟君兰一眼:“都怪佟丫头!” 金日乐却冲佟君兰做了个鬼脸:“抱了小蛮腰,临危占便宜,挨一下也是值得的!” 红杏闻言很生气,佟君兰闻言却很高兴。 二金皆一脸的灿烂,佟君兰放下羞涩,跑过来对曹继武朗声道:“继武哥哥,对不起!” 曹继武笑道:“不碍事的,妹妹不必担心。” 佟君兰满眼关切,语气爽朗之中、透着一股大方的温柔。曹继武的‘妹妹’,叫的也够亲切。二人竟然对了一眼,红杏吃起醋来。 二金刚刚包好伤口,曹继武却忽然痛的跳了起来。 原来红杏轻轻一巴掌,打在伤口上。 见曹继武连连护疼大叫,红杏踢了一脚:“扎那么狠都舍不得叫。就打一下,大喊大叫,真没出息!” 众人暗笑不已。 此时佟氏兄弟恢复了理智,急忙喊回佟君兰。 见红杏起醋了,佟君兰冲她扮了个鬼脸,回到了佟六十身边。 两个少女隔着两丈多远,仍在吐舌相互恶心。 金日乐乐了,对红杏一脸坏笑:“没想到大嫂还带了一坛醋来!” 金日乐竟然和佟君兰合伙欺负红杏,金月生也跟着起哄。对方人数众多,红杏急忙拉起曹继武,一道烟溜了。 众人哈哈大笑。 红杏生的极为曼妙,洛洛和苏马望着红杏的背影,皆呆住了。 洛洛痴道:“世间竟有如此美貌的姑娘!” 苏马也道:“我要是娶她做媳妇,也不枉此生了!” 二金听了不快,苏马是金日乐的堂兄,他不好发作。 金月生则没有忌讳,冲着洛洛和苏马叫道:“懒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们俩是想死,还是想活?” 小竹村一战,洛洛等人灰头土脸。因此双方早有过节。 看金月生一脸轻蔑的表情,洛洛怒道:“我就是喜欢她,你想怎样?” 苏马也怒道:“我就是要娶她做老婆,你不服气?” 金月生冷笑:“看来你们是想死,不但如此,还要连累家人一块死!” 竟然连家人一块咒死!洛洛和苏马顿时大怒,纷纷抽出刀来。 金日乐连忙按住苏马,一脸神秘道:“洪承畴在满洲没娶过亲,哪来的女儿?” “管他哪来的,我就要娶她!” 苏马牛脾气,哪里会听金日乐劝? 然而金日乐的话,却提醒了在场所有冷静的人,索图喃喃道:“洪承畴在满洲,确实没有老婆。他和哪个女人厮混过?也不曾听说过。唯一的相好,就是庄……” 索图没敢说出来,但在场的人,却都能听得明白了。一众文武大员,包括三位王爷在内,全都面面相觑。 洪承畴降清,他老婆在泉州老家,气绝身亡,洪承畴从此也没续过弦。 老王爷济朗思度一番,捋须一脸迟疑:“看红杏的年龄,和洪承畴归顺的时间,好像极为吻合?” 满奇惊叫道:“难道她真是庄妃生……” 话没说完,石廷国就狠狠地踢了他一脚。众人全都大惊失色。 这里牵涉到一个天大的秘密,济朗重重地咳了一声,起身对众人喝道:“从今往后,谁也不准提这事。否则到时候,在场的人,谁也跑不了!” 石廷国也警告道:“今天这事,就此作罢。谁也不准泄露。否则,上面怪罪下来,可别怪皇家的刀快!” 石廷国说完,紧盯洛洛。洛洛吓得直冒冷汗。 红杏生的太漂亮了,苏马见一眼,依然难以忘怀,疑惑道:“为什么曹继武能娶她?” 金日乐解释道:“曹继武一介平民,人家自由恋爱,洪承畴也没有办法。你要插手,只能去抢。洪承畴可能拿你没办法,难道他背后的人,拿你也没办法?一旦你去抢,洪承畴背后的人知道了,咱们就是灭族之祸!” 苏马吓坏了。众人听了金日乐的话,皆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济朗又重重地咳了一声,对众人道:“各回各的住处,有事再另行通知。” 三位王爷首先走了,紧接着石廷国等人、索图、洛洛等人也出去了。偌大的议事厅,只剩下二金,穆马父子,王辅臣和孙思克。 见众人都散了,孙思克对金月生道:“赏银和三副龙甲,皆在我府上,金小兄弟和穆马将军团聚,还是你随我去拿吧?” 金日乐叫道:“我那副甲就给老叔了,师兄就不要拿回去了。” 猪婆龙衣甲,刀枪不入,炮打不透,世间罕有,黄金难求。 穆马连连摆手:“这怎么使得,老叔没给你半点东西,怎能要你的宝甲。” 金日乐扑到了穆马怀里,柔声道:“老叔经常身临前线,刀剑无眼,这甲乃猪婆龙皮所制,不畏矢石。老叔还是收下吧。” 见金日乐一片诚心,孙思克和金月生也劝穆马收下。穆马欢喜异常,紧紧抱住了金日乐。 旁边的王辅臣,一脸的羡慕,孙思克摇头笑道:“马鹞子,你呆在这里不走,又想从我这捞好处?” 王辅臣哈哈大笑,也不避嫌:“你个孙锤子,不愧是我王辅臣肚中的蛔虫!” 孙思克无奈摇头道:“连我都没有!” 王辅臣大惊:“不是有六副的吗?” 孙思克两手一摊:“郑亲王济朗要走一套,敬亲王堪尼要走一套,洪经略拿了一套。” 王辅臣大失所望。 宝甲非寻常之物,纵是有黄金万两,也是没处去买。王辅臣连连感慨。 在安庆城之时,王辅臣曾大力帮助过三兄弟。此时见他一脸的失落,金月生笑道:“王大哥若不嫌弃,我的那副,愿赠送王大哥!” “真的!” “君子无戏言。” 王辅臣高兴得跳了起来,孙思克干咳了一声。 望见孙思克一脸的坏笑,王辅臣顿时觉得不妥,只好不情愿地意思:“咱老王,怎么能要你的甲呢?” 王辅臣乃直肠汉子,心里根本藏不住事。看见他那副不舍的嘴脸,众人皆笑。 金日乐顺水推舟:“大师兄要是知道,肯定会把他那副送给你的。所以谁送都是送,总之,少不了你马鹞子的!” 王辅臣高兴得合不拢嘴:“那是当然,曹老弟胸怀,像海一样宽广,一定不会吝啬一副甲的。” 王辅臣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可把金月生个下了一大跳,众人哈哈大笑。 孙思克邀请道:“若不嫌弃,诸位到我府上,咱们来他个一醉方休,大家如何?” 众人皆赞同。 王辅臣有些遗憾:“可惜少了曹兄弟!” 孙思克拍了拍他的肩膀:“人家正度风月,你也好意思去打搅?” 众人哈哈大笑。 于是孙思克前面引路,穆马等人后面紧跟,一行人径往总兵衙门而去。 第79章秦淮情话 议事厅中,二金和佟君兰联手,红杏孤掌难鸣,于是三十六计——走为上,她拉着曹继武跑出了经略使府。 千年佳境,秦淮风光无限。曹继武轻轻挽着红杏,一边欣赏美景,一边享受着二人世界的幸福。 忽然瞥见左臂渗出的血迹,红杏顿时又心疼起来,急忙又帮曹继武多缠了一圈纱布。 想起了佟君兰,红杏撇了撇嘴,奇怪地问道:“佟家人和毛金星,有什么大仇?” 曹继武于是把镇江大捷的经过,告诉了红杏。 灭门之仇,不共戴天,任是谁,都不可能化解。佟盛年身为江南提督,佟六十又是火器营都统,他们要杀毛金星,按道理来讲,应该是易如反掌。 红杏疑惑地问道:“佟家势力极大,干嘛要在众人面前,逞匹夫之勇呢?” 曹继武摇头苦笑:毛文龙一代名将,颇有大侠风范,历史上,也只有班超能与其相提并论。他被冤杀,其大部分部下投了大清。 毛家军的战斗力,甚至比满洲八旗,都要强悍。大清上下,无人敢小觑。孔有德、尚可喜和耿忠明三位,曾经毛文龙的义子,更是被直接封为王爵。 所以毛家虽是汉人,但势力非同小可。佟家虽然对毛家恨之入骨,耍耍性子还行。如果明目张胆地对抗,如今的形势,大清也不敢给佟家兜底。 红杏紧撇了撇嘴:“怎么这么复杂!” 曹继武笑了:“朝中势力,盘根错节,非我等乡野所能想象。无论满汉,谁实力强,谁就有发言权。你瞧,满洲八旗将领,向来飞扬跋扈,但对你爹却还是客客气气的,只因担心庄妃……” 这话还没说完,红杏就极度不满,一阵粉拳打来。曹继武大笑,连连求饶。 气撒完了,红杏头一偏,轻轻靠在曹继武宽厚的肩膀上。曹继武弓起修长而坚实的右臂,轻轻揽着她的纤腰。二人一路漫步秦淮,惬意非常,幸福满满。 曹继武时不时翻转左臂,小心地护住伤口,以免被行人碰到。 红杏心疼,柔声地关切:“还疼吗?” “小伤,不必担心!” 曹继武微微一笑,话语尽显轻描淡写,红杏放心下来。 这佟丫头也真是的,你要发疯,干嘛拿继武哥哥出气?红杏一阵恨意顿生。 曹继武看佟君兰的眼神,很是暧昧。红杏脑海里,忽然出现了这一幕,这让她有些不安。 继武哥哥不是见异思迁的人啊!这该死的佟丫头,也真会多事,怎么偏偏看上了继武哥哥?气死人了! 红杏一阵莫名的醋意顿生,背后打了曹继武一拳,小嘴一撇:“佟丫头漂亮吗?” 此时的曹继武,正被桃叶渡周边的美景吸引。听了红杏的话,曹继武一愣,随即脱口而出:“漂亮。” 红杏追问:“怎么个漂亮法?” 曹继武一脸喜色:“辽东妹子,天生丽质,灵秀又不失豪气,犹如初日彩霞映白雪,真让人难以忘怀!” 那一脸爱慕显露,红杏几乎要疯了。洪承畴老谋深算,常常喜怒不形于色。红杏是他的女儿,自然也沾染了不少心机。但此时的曹继武,根本没有意识到红杏的脸色。此时红杏要是闹腾,曹继武接下来的甜言蜜语,一定是假的。 于是红杏忍住了气,撅了撅嘴:“那我呢?” 曹继武一脸幸福:“亭亭玉立,玲珑而不失温尔文雅,灵动于外而内蕴恬静。胜似春雨柔润妖娆,芬芳温暖,让人不由自主地心醉!” 这一番肺腑之言,红杏略显满意,小心地问道:“那你更喜欢谁?” “当然是你了!” 曹继武脱口而出,没有任何犹豫。这一下,红杏心中,如吃了蜜糖一般的甜,脸上笑得,比二月红杏还要灿烂。 闹了半天,虚惊一场,红杏高兴得生气,拿粉拳在曹继武的胸口,‘发狠’地捶了一通。自从接触红杏,粉拳常常毫无征兆地就落了下来,曹继武早就习惯了。 桃叶渡就在眼前,这里的风光极美。曹继武于是轻轻扶着红杏,靠着一巨大的柳树干,缓缓坐了下来。红杏顺势,轻轻躺在了曹继武怀里,享受着心跳的温柔。 同样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对于佟君兰的心思,红杏看的很清楚:看那佟丫头的眼神,早就将心给交代了。可是继武哥哥,如今有了情人,看来佟丫头要落单了! 刀子嘴豆腐心,红杏不免有些可怜佟君兰,轻轻推了推曹继武:“继武哥哥,佟丫头看上你了,怎么办?” 曹继武一愣,低头看了一眼。红杏的眼神,透着两分幽怨、三分关切和五分期盼。靓丽的佟君兰一出现,曹继武打心底喜欢。可是眼前的这位,是好不容易得来的心上人。 想起经略使府后门的风风雨雨,和刚才议事厅的舌战,曹继武感慨万千,抚了抚红杏的秀发,柔声道:“继武哥哥有你了,当然不能再打他人的主意了!” 曹继武的语气,带着些许的落寞,红杏小嘴一撅,紧追不舍:“那佟丫头要是死心眼,非要跟着你呢?” “只好以妹待之了!” 曹继武摇头叹息,这次的语气,有些无奈。 红杏打了曹继武一粉拳,更进一步:“你没想过三妻四妾?” 曹继武认真回道:“我有了你,心中已经没有了位置。” 三妻四妾是一种普遍现象,尽管曹继武说的很认真,但红杏还是生气了。她打了曹继武一拳,不满地嘟囔道:“既然这样,佟丫头一出现,那你为什么就发呆?” 曹继武柔声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又不是圣人。兰儿妹妹确实好看,我若不发呆,那才是不正常呢!” 心里喜欢,但却不敢表露出来,这样的人,往往是伪君子。曹继武真性情,说了实话。但文化传统,实话伤情,幸亏红杏的家庭教养较为理性。 然而当着情人的面,说别的女孩好看,深受文化传统熏陶的红杏,还是不太舒服,她又打了曹继武一拳:“那我俩,谁更好看?” 曹继武不假思索:“这还用问,当然是你了!” 红杏满意地笑了,轻轻赏了曹继武一拳,顺势又躺回了怀中,满脸的幸福。 曹继武虽然放浪形骸,但不失准则。君子好色,但不滥情。莫愁湖上的至情至性,秦淮河上的追逐打闹,经略使府后门的明晰笛声,干将铺中的欢声笑语,红杏想起以往的种种经历,感慨不已。 直到如今,她才真正透析曹继武。她为找到了如意郎君,而感到无比的兴奋。享受着幸福的时刻,红杏还是不由得想起了佟君兰。 二人本是好姐妹,曹继武有了选择。红杏为这份选择感到欣慰,同时也有点失落,轻轻叹道:“可惜了佟丫头,来的不是时候!” 佟君兰的心思,曹继武如何不明白?然而可惜的是,他现在心有所属。 忽然想起金日乐接茶时的表情,曹继武似乎找到了解决的方法:“乐乐这小子,喜欢兰儿妹妹,不如给他俩撮合撮合?” 红杏闻言,忽然起身,愣愣的看着曹继武。 曹继武疑惑:“干嘛这么看着我?” 红杏摸了摸曹继武的头:“你没发烧啊!” 曹继武奇怪:“你干嘛呢?”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红杏撇了撇嘴,“佟丫头喜欢的是你。就像你选择我一样,佟丫头选择的也是你。咱们如果强扭的话,佟丫头会伤心的,小哼哼也会不高兴的。” 强扭的瓜不甜,感情这东西,不是说撮合就能撮合的。如今曹继武的印象,已经深深地印在了佟君兰心中。 这个时候,任谁给佟君兰撮合,都是没用的。除非曹继武选择和佟君兰好,但这样红杏肯定不高兴。曹继武也会陷入三角之中,难以自拔。况且曹继武的随性,是有准则的,他知道给不了佟君兰幸福,就一定不会去招惹那份情愫。 至于金日乐,这家伙至情至性,脸皮厚,日久天长,只要他能耐得住,还是有希望的。 二人沉默半晌,红杏轻摇秀肩,轻轻拱了拱曹继武的胸口:“如果是佟丫头,这么躺在你怀里,你会心乱吗?” 曹继武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红杏撅了撅嘴,打了曹继武一下:“不是有柳下惠吗?人家可是坐怀不乱!” 曹继武笑了:“十个男人十一个好色,柳下惠这事,八成是杜撰出来的。也许是真的,但躺在他怀里的女子,或许不够漂亮,或许不和他的胃口,所以他能坐怀不乱。” 红杏噗嗤笑了:“歪理,好好的一个圣人,被你说的这么龌蹉!” “世间所有的圣人,都是被人给造出来的。玄门之中,人性即天理。儒家却存天理灭人欲,所以伪君子最多。老夫少女野和而生夫子,而夫子的徒子徒孙,却搞起了媒约之言、门当户对等等、乱七八糟的玩意。这真是黄鼠狼下崽子——一代不如一代。所以朱熹存天理,灭人性,表面一本正经,背地里通嫂淫尼,实在令人可笑!” 曹继武低头撩了撩红杏的秀发,一脸坏笑,“包括你爹也是,娇滴滴的庄妃,往怀里这么一躺,什么忠君爱国,什么气节大义,全都……” “闭嘴!” 红杏气恼异常,粉拳乱砸如鸡奔碎米。二人顿时闹腾了起来,桃叶渡旁,顿时响起了欢声笑语。 过了一会儿,二人终于折腾累了。曹继武停手了,红杏不依不挠地又赏了一拳:“不好色的好男儿,世间难道真没有?” 曹继武叹了口气:“不好色的极少,不过却不是好男儿!” 红杏柳眉倒竖:“胡说八道,好色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曹继武一脸坏笑:“那你爹呢?” 洪承畴和庄妃的风流韵事,实在是块好料。红杏气得笑了起来,粉拳如雨点般地落了下来。 曹继武忽然哎呦一声惨叫,红杏连忙停手,着急而关切地问道: “疼吗?” 第80章再现情敌 曹继武护住左臂,龇牙咧嘴,十分的痛苦。红杏心疼,眼泪都快要落下来了,连忙抓过左臂,不住地哈气,助情郎减轻痛苦。 然而情郎的痛苦声,却微微变了。红杏眼眉一挑,瞥见情郎竟然偷偷的笑了。她猛抬头,曹继武立即绷住了脸。可这一下瞒不住了,红杏气得花容乱颤,粉拳如冰雹一样朝胸口砸来: “好啊,竟敢耍我!” 这一次红杏的手头有点重,捶得情郎快喘不过气来。曹继武急忙腾出右手,搂紧她的双肩。红杏小嘴一撇,挣脱左肩,一粉拳砸来。曹继武脑袋左一偏,紧接着忽然右一大偏,用脖颈夹住了粉拳。 见曹继武仍然一脸的坏笑,红杏急忙伸手右面来打。左臂有伤,没法遮拦,曹继武不想挨打,急忙照额头轻轻吻了一下。心上人顿时老实了。 见她一脸的愠色未退,曹继武又亲了一口,一本正经地问道:“你知道邢夫人吧?” “邢姐姐,怎么不知道?”红杏抽出被夹住的手,冲曹继武一撇嘴,“难道你也看上她了?” 曹继武摇头道:“她喜欢的是成熟的男人,不是我这种愣头青。” 红杏忍不住愠笑,刮了一下曹继武的鼻子:“知道就好!” 曹继武叹道:“邢夫人绝姿天然,然而他第一个男人,却是个不好色之人!” 红杏反驳道:“胡说,那高进宝怎么来的?” 原来红杏对邢夫人的过往,并不了解,曹继武轻轻叹道:“邢夫人第一个男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李自成。” 邢夫人对红杏甚好,所以听了曹继武的话,红杏生气了:“胡说八道,李自成是什么东西!抢崇祯的美妃,好色成性。你再敢胡乱编排,我就告诉邢姐姐!” 曹继武于是把邢夫人的过往,告诉了红杏。 作为一个女人,邢夫人的经历,实在是太过传奇,好像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 见红杏一脸的狐疑,曹继武提醒道:“你再想想,邢夫人的口音,是不是和周进、刘保全很像?” 周进是河西清涧人,刘保全是河东柳林人,他们二人的家,和邢夫人的米脂县,相距都不远。当年周进和刘保全,都曾加入过闯军。闯军将士,都知道李自成不好色,不贪财,不贪酒,十足的好男儿。邢夫人难耐寂寞,就跟着高杰跑了。 红杏想起了周进和刘保全曾经的话,终于点了点头。 想起李自成,曹继武感慨道:“像李自成这等好男儿,竟然一败涂地,身死他乡。反倒是多尔衮、吴三桂之流,功成名就,可叹,可悲,可恨!” 李自成是洪承畴曾经的对手,洪承畴对他的评价,自然不高,这也影响到了红杏。听闻曹继武替李自成感叹,红杏嘴一撇:“有什么好可悲的!李自成好色,早就该死。” 曹继武摇头道:“那都是别人编排的。” “胡说!”红杏大声嚷嚷,“我倒是觉得,你们老是在编排我爹。” 曹继武笑了:“你爹没什么好编排的,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每次提到庄妃,你爹那副表情,是有羞有喜,有恋有念,常常局促不安,不知所以……” “胡说,胡说……” 红杏又一通粉拳打来。曹继武大笑,两人又闹了起来。 既要情人是君子,又想情人是流氓。曹继武真是无可奈何。和红杏在一块,远比和二金在一块,要心累多了。但尽管如此,曹继武还是更愿意,和红杏守着二人世界的幸福。 …… 秦淮河畔,桃叶渡旁,曹继武二人正在嬉闹,忽然有人喊救命。曹继武急忙扶起红杏,循声望去。 两个大汉,飞快地朝二人这边跑来。曹继武定眼一看,好像认识。 再定眼一看,曹继武脱口叫道:“佛尼,库杜!” 二人听得叫声,忙抬头,见是熟人,急忙藏在了曹继武身后。 恰在此时,两点亮光,闪电般袭来。曹继武吃了一惊,连忙侧身,将红杏摆至身后,同时顺势右手按腰,弹出两支柳叶镖,紧接着手腕一抖,食指和中指轻轻一点,柳叶镖瞬间飞向两点亮光。 “当”、“当”两声轻响,柳叶镖与闪光撞在一起。 两枚形似燕尾的三角菱暗器,在地上不服气地蹦了几下,曹继武脱口而出: “燕子铛!” 这时对面跑来了一对少男少女,少男身穿绣锦袍,秀眼挺鼻,儒雅不失豪气。 少女身穿紧袖贴身白狐皮衣,下坠碧荷褶边底罗裙,柳眉大眼,瓜子脸,桃红小嘴秀鼻梁,乌髻垂肩碧玉簪,灵动活泼不脱稚气。 对付挡住了他们的暗器,二人很是吃惊。不但挡住了暗器,对方竟然还认识燕子铛,二人面面相觑,男的指着鼻子,冷冷地喝道:“你是什么人?” “在下曹继武。” 曹继武左臂带伤,仍然行礼,少男的怒气消了些,于是回礼。 少男叫沈南星,少女是他的妹妹沈婷婷。苏州沈家的燕子铛,名动天下。虽然以暗器起家,但沈家却是名门正派,从不会无礼伤人。 普空曾给三兄弟提过这个门派,此时曹继武紧张的心,稍稍松了一些:“你们为何追杀他们两个?” 沈南星回道:“他们两个,无故私闯民宅,竟然还拿鞭子打人!” 库杜不满大叫:“胡说,我们是奉命行事,哪来的私闯?” 原来大清顺治皇帝,三令五申,严禁女子裹足。江南经略使府,奉命查访。可是南人奸诈异常,处处阻挠,甚至殴打公差。汉人官差不济事,经略副使索图于,是加派了人手,调集八旗军挨家挨户搜查。 八旗军自然没有汉官那么好说话,谁敢不从,一律鞭刑伺候。佛尼和库杜二人,正在鞭打死硬分子,结果被沈氏兄妹撞见。 沈氏兄妹武艺高强,佛尼二人哪里是对手?交手之一合,二人知道不敌,拔腿就跑。幸亏遇到了曹继武。 听了佛尼的一番叙述,曹继武总算明白了事情的缘由,于是冲沈南星行礼道:“他们做的没错。如果是我,遇见那些死硬分子,也绝不会轻饶。” 沈南星怒道:“裹足乃我汉人传统,你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红杏闻言不高兴了,抢在曹继武前面怒道:“好你个臭男人,要不要脸!什么狗屁传统?你瞧瞧你妹子,要是裹了脚,跑的能和你一样快?” 世间竟然有如此美貌的女子!沈南星不由得呆了,哪里还顾得上争执。 红杏生气了,捡起一粒石子,砸了沈南星的鼻子:“看什么看!” 沈南星回过神来,很是尴尬,忙不迭的道歉。 沈婷婷两眼秋波,痴痴地看着曹继武发呆,全然不知周围发生的事。沈南星急忙戳了戳她,沈婷婷回过神来,粉嫩的小脸,刷一下就红了,羞得低下了头。 此时的沈婷婷,秀发飘飘,星眸闪闪,肌肤白里透红,让人难免惊叹。 红杏捅了曹继武的腰。曹继武很尴尬,干咳了一声,将红杏搂了过来,冲着沈氏兄妹笑道:“沈兄、沈姑娘,都是一场误会。” 曹继武抱着红杏,一脸的幸福。二人的肢体语言,告诉了沈氏兄妹,他们已有眷属。如果再恋,难免自讨无趣。 沈氏兄妹皆很失落,悻悻地告辞而去。 看着他们失魂落魄的背影,红杏笑道:“这一对兄妹,真有意思!” 曹继武打趣道:“你把人家的魂摄了去!” 红杏也笑道:“你也把人家的魂勾了去!” 二人相视一笑,曹继武摇头叹道:“二人心性不坏,希望他们找到眷属!” 红杏点头。 曹继武转过身,叮嘱佛尼和库杜以后小心点。二人道谢而去。 曹继武心念一动,忽然叫住二人:“你们还在洛洛手下吗?” 二人皆点头。 “将帅无能,坑死三军。在洛洛手下,你们不会有什么作为的!” 曹继武上前弯腰,将地上的两只柳叶镖捡起,一只塞进腰间,一只递给佛尼:“这里离经略使府不远,你们拿这只镖,去找乐乐。就说要去穆马营中,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八旗参将,皆有独自带兵的权利。洛洛和穆马同属镶黄旗,但穆马却是镶黄旗都统,掌管镶黄旗所有的事务。穆马能征善战,无论是职位还是本领,都要比洛洛强多了。佛尼和库杜二人,此时是两个下层小兵,竟然得到曹继武的举荐,自然大喜过望,千恩万谢地去了。 见佛尼和库杜走远了,红杏轻轻依偎在曹继武怀里,尽情地享受着幸福的时光。 微风吹来,拂动了秀发,将乌丝送至曹继武的脖颈。红杏伸出双手,轻轻揽住曹继武的腰。 忽然,纤纤玉手探到了背后的竹笛。竹笛是二人爱情的见证,音律曾无数次传达了二人的心声。 想到音律,红杏想起了茅圆圆,忽然抬头,一脸惊喜的期望:“好久没看茅姨了,咱们去她那里吧?” 曹继武点点头,红杏高兴地又蹦又跳。 二人在桃叶渡雇了一条船,沿秦淮向乌衣巷而去。 第81章毛金星 佳山佳水佳风佳月,千秋佳境。痴声痴色痴梦痴情,几辈痴情。天低云重柳江堤,山高雾浓冷雀啼,且看竹边一枝红,随风迎面贺人喜。金陵自古多奇俊,佳人才子话风流。扬子江边望夫石,羡煞舟中连理枝。 红杏倚在曹继武宽厚的肩窝上,满面幸福。 曹继武眼望秦淮,不由得赞道:“秦淮名胜,果然千古佳境!” “还有呢?” 红杏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期盼。曹继武颔首一笑,右手紧了紧纤腰: “当然还有佳人!” 红杏满意地笑了,紧紧抱住了情郎。 小船渐渐靠近乌衣巷,忽然一阵嘹亮的歌声,穿过重重松竹传来。紧接着,婉转的琴音,也伴随着歌声飘起。 “是茅姨和邢姐姐!” 红杏惊喜叫了一声,曹继武点了点头。 船家将船轻轻靠了岸,曹继武付了钱。二人立即上岸,肩并肩而行。 茅姨和邢姐姐琴歌相和,我们这么进去了,肯定会打搅她们的! 乖巧的红杏,思索一番,于是决定先不进去,并建议曹继武用笛声和之。曹继武觉得有理,于是抽出笛来。 忽然瞥见左臂殷红,红杏有点后悔,关切道:“我差点忘了,手臂还疼吗?” “只是点皮外伤。吹笛在于气流的把控,并不需要多大的手劲。” 曹继武的表情,尽显轻描淡写。红杏这才放心,倚在了曹继武背后。 笛声像深山飞泉穿石,琴音似高坡涛松回壁,歌喉如绝顶舞凤鸣霞,三声交织,令人如痴如醉。 过了一会儿,随着歌声渐落,琴音将息,笛声也慢慢消逝。 空间沉寂片刻,忽听院里掌声响起,紧接着一声爽朗地声音传来:“杀蛟英雄,既然来了,何不进来一叙?” “毛金星!” 曹继武吃了一惊: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时开门声响,赵四娘缓缓而出,一脸的笑盈盈。红杏扑进了赵四娘怀里撒娇。 曹继武早已是这里的熟人了。没等他见礼,赵四娘就急忙摆手,示意他进门。 古朴典雅的小院,一如既往的整洁。此时院中摆了茶席,主人茅圆圆端坐在琴案之后。邢夫人抱着高进宝,侧卧一边。不速之客毛金星,紧挨祖泽志居右。 琴案之前,铺有一张厚厚的苎麻毯,中间围一炭炉,上煮一铜壶。热气从壶嘴喷出,阵阵酒香扑鼻。 炭炉周边,摆了一盘雪藕,一盘牛肉,一盘酥芋,一盘蜂蜜和数碗甜点。看这样子,乃是一个温馨的聚会。 曹继武顿时放下心来,连忙向众人行礼。 众人回礼毕,曹继武挨着毛金星,斜坐了下来。 此时的红杏,早已扑到茅圆圆怀里。茅圆圆刮了一下鼻子,打趣道:“瞧你找的呆郎君,彬彬多礼,倒像个酸秀才!” “茅姨!” 红杏满脸害羞,众人大笑。 高进宝忽然从邢夫人怀里挣脱,跑过来拉了红杏的手臂:“杏姐姐是我的!” 童言无忌,众人又大笑。 见红杏害羞,邢夫人连忙抱了他,一脸笑盈盈:“继武叔叔才华横溢,武艺惊人,杏姐姐早已看上他了。” 高进宝不依不挠:“我要是打败他,姐姐是不是就不跟他了?” 邢夫人摇头:“姐姐更看重的,是曹叔叔心地善良。” “我也心地善良,只是武功还不好!” 高进宝不服气地大叫一声,挣扎下来,拿了一根木条,跑到院中空地,煞有介事地舞起白虹剑法。邢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见高进宝一招一式,甚有章法,毛金星赞道:“好好好!果然已得白虹神剑精髓。” 曹继武也不由得赞道:“进退自如,恐怕要青出于蓝了!” 祖泽志却摇头道:“恨嫉较重,恐难成器尔!” 曹继武道:“祖大哥精心调教,定不堕也!” 祖泽志摇头:“颠沛流离,家仇未报,早已成心结,难啊!” 自从遇见了邢夫人,冷漠孤僻的祖泽志,早已成了过往。这一点,毛金星甚是羡慕。 所谓爱屋及乌,对于高进宝,祖泽志倾囊相授。从他的话语中,便可以感受到浓浓的爱意。 此时的高进宝,虽然还是个顽童,但跟着邢夫人,早已阅尽人间冷暖,他的心智,也早已成熟。很显然,这是邢夫人和祖泽志都不愿看到的。 但世事往往不会随人所愿,经常身处危难之境,作为一个女人,邢夫人能够全身而退,已经很不错了,哪里还顾得上高进宝?望着卖力练功的高进宝,祖泽志脸上,恨铁不成钢毛的表情特浓。 毛金星感慨不已,安慰道:“事在人为,老弟不必担忧!” “毛大哥说的对!”曹继武点了点头,接着举起一杯酒,“社稷倾覆,家破人亡,普天之下,比比皆是。处于这个时代,谁也不可能置身事外。既然躲不开,那何不来他个,一醉方休?” 随着曹继武的话语,洒脱之意顿时飘满小院。毛金星和祖泽志皆为之一振,三人举杯,连连痛饮。 毛金星哈哈大笑:“在下入长白山十年,深知虎之威,非人赤手空拳所能抗也。曹老弟竟能击杀恶蛟,毛某打心眼里佩服!” 恶蛟纵横大江数百里,就连孙思克的佛郎机炮,都奈何不了。甲弑营石廷国等人,路过太平府,想帮孙思克一把。但江深水激,恶龙灵性异常,加之力大无穷,甲弑营最终不了了之。所以除却个人恩怨,甲弑营众将,还是挺佩服曹继武的。 对于毛金星的夸赞,曹继武很谦虚:“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祖泽志摇头笑道:“再过一两年,曹兄弟的武功,绝不在祖泽志之下。” 毛金星也道:“不错,毛某出山以来,除了雪花神功之外,还从未遇到过,像你这样的敌手!” 曹继武年纪轻轻,竟然连败甲弑营三大高手。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无论是谁,都无法想象。 然而曹继武自己,却很清醒:“毛大哥没带虎抓,分明是在让着小弟!” 祖泽志闻言笑了:“那个不叫让,是他自己轻敌大意,怪不得别人。” 原来那天祖泽志也在,我怎么没发现呢? 祖泽志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顿时点醒了曹继武:其实那天,毛金星和祖泽志明暗结合,无论如何,甲弑营都是稳操胜券的。身经百战的长孙魁,察觉到了暗处的祖泽志。 当时在场的甲弑营众将,无论实力和威望,毛金星都是最高的一个。群狼环视之下,首先搞定头狼,这是最有效的脱困方式。所以长孙魁兵行险招,力促曹继武对战毛金星。头狼毛金星一退,从狼石廷国等人,没了心气,自然也就退了。 干将铺一战,曹继武表现出来的沉稳、冷静、睿智和机谋,让长孙魁大为满意。所以临终之前,长孙魁将《武备志》,托付给他。 曹继武的相功,还不到化境,所以第六意感还不到家,自然察觉不到当时的祖泽志。 此时此刻的曹继武,对当时的情形,才有了更为全面的认识。他不由地心惊,自己和成名高手的差距,依旧不小。 曹继武正在沉思之时,只听毛金星哈哈大笑:“祖老弟说的不错,都说轻敌是第一大忌,毛某输得无话可说。” 毛金星居然亲口承认输了!曹继武甚是佩服。 输得起放得下,真乃大丈夫!看来这毛金星和祖泽志,与石廷国等人,本不属于一路人。 曹继武叹了口气:“像两位大哥这等英雄,为何要委身甲弑营呢?” 二人都曾败于甲弑营都统罗雪峰手下,因而被迫加入甲弑营,但这只是表面原因而已。诚所谓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像毛金星和祖泽志这等武功卓绝,超级高冷之人,一场败仗,怎么可能改变他们的心志呢? 败于曹继武这等无名小卒,毛金星尚能放得下,更何况是,败于睥睨天下的罗雪峰手下呢? 很显然,曹继武想知道的是内在原因。 祖泽志低头不语,落寞和无奈之情油然而生。 躲了几次,见躲不开曹继武期盼的眼光,毛金星无奈叹了口气:“曹老弟,我想你也曾听闻我们的一些事。想我父毛文龙,为大明殚精竭虑,却落得无端被杀,哎……” 很显然,内在原因全是痛心之处,毛金星说不下去。 曹继武目光只得扫向祖泽志,祖泽志避不开,摇头叹道:“我爹为大明坚守国门一辈子,为此甚至不惜诈降,然而却终不被大明所容。东厂阉竖之流,昼夜监视。我爹深知,他只要一出军营,全家就必死无疑。因而三十多年来,我爹从未敢踏出军营半步。哎……” 二人表情都很痛苦,曹继武不再强求,垂下了期盼的眼神。 太监监军,在大明时代,是一件极为蛋疼的事。堂堂大明武将,竟然受制于阉竖。天雄军主将卢象升,就直接被太监高起潜给逼死了。当年的熊廷弼、孙承宗、茅元仪等人,谁没受过太监的窝囊气? 众人沉默半晌,茅圆圆摇头叹道:“为何忠臣义士,老是不得善终?为何像魏忠贤那样的小人,常常得志呢!” 就是因为魏忠贤干涉,所以茅元仪才归隐江南。祖泽志刚才的话语,勾起她无尽的哀叹。 然而祖泽志却摇头苦叹:“茅夫人,你小看魏忠贤了!” 此言一出,茅圆圆、红杏和翠莲,皆很诧异。 第82章聚会乌衣巷 九千岁魏忠贤,那可是世间公认的坏人,祖泽志竟然替他说话,翠莲忍不住叫道:“祖大哥,翻脸比翻书还快!你不是讨厌太监吗?” 毛金星一脸苦笑:“不错,魏忠贤的确是个十足的小人,但却比东林那帮人强多了!” 祖泽志点头,喝了一杯酒,语气缓慢而无奈: 酸腐文人,生来就喜欢斗得你死我活。党争历代都有,这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打着仁义道德的幌子,却置邦国利益与不顾。而更令人可怕的是,大明大部分文人,都是这副德性。 终大明一世,识大体的高明之士,寥寥无几。算得上的头面的,也就是于谦、张居正和熊廷弼数人。若不是于谦,大明早就灭亡了两百年。然而他自己,却落得被杀的下场。张居正掌局,国库充盈,军力强胜。他自己却被抛尸示众,家破人亡。 最无奈地就是熊廷弼了…… 祖泽志说不下去了,毛金星接着无奈: 东林党出现之前,腐儒也是你死我活的相斗。但那些人,皆能以大局为重,把大明的江山社稷,放在第一位。然而东林这群酸腐,却恰恰相反。他们营私舞弊,任人唯亲,废了自己,坑了大明。 当年的熊廷弼,本已将努尔哈赤逼入绝境,结果被东林酸腐诋毁。辽东总督换成了无能的东林袁应泰,结果连丢辽阳和沈阳。虽然他一死殉国,但却在大明头顶上,砸了一个大坑。熊廷弼虽然东山再起,但巡抚王化贞却处处掣肘…… 毛金星也说不下去了。 祖泽志接着道;“魏忠贤虽然是小人,但颇识大体。一旦大明危急,他不顾前嫌,一面启用孙承宗经略辽东,一面向江南等富庶之地加税,充实国库……” 翠莲打断道:“魏忠贤乱加赋税,弄得江南民不聊生,祖大哥,怎么还替他说话?” 祖泽志反问道:“假如你连饭都没得吃,官府还要向你征税,你怎么办?” 翠莲不假思索:“这还用问,横竖都是死,当然是造反了。” 毛金星点头:“大明的问题,就出在这上面。魏忠贤出身贫寒,他知道穷人一旦没饭吃,就会造反,所以他坚决不向穷人加税。江南富庶之地,即使加税,也不至于没饭吃。所以魏忠贤在时,边军军饷足额发放,关宁铁骑初具规模,辽东一扫颓势。” 祖泽志接道:“魏忠贤一倒,东林腐儒一上台,立即将江南的税赋废除。没过两年,国库就已经空了。军士无饷,战力不再。此时的大明,天下大旱,赤地千里。东林这帮腐儒,竟然不顾百姓死活,强加赋税。所以一句‘闯王来了不纳粮’,就要了大明的命。” 毛金星咬牙切齿;“最为可恨的,这帮酸腐,平时信誓旦旦,忠君报国,喊的比谁都响。一旦李自成、多尔衮入京,忠义气节,全都喂了狗!” 祖泽志摇头苦叹:“大清提出永不加税,北方很快就平定下去。大明剩下的这些散兵游勇,不但不一心对敌,反而内斗不断,相互攻伐。这帮瘪犊子玩意,也常常把大义和气节挂在嘴边,简直是可笑之极!” 毛金星摇头:“仁义道德,本来就是忽悠傻子的。崇祯还是太年轻了,掉进了东林腐儒的大坑里!” 祖泽志点头:“更怪他自己,优柔寡断,多疑成性。一旦有过失,就找替罪羊,他这人,从来都不敢担当!” 太监虽然令人蛋疼,但东林酸腐却令人愤恨。大明灭亡,朱家皇族,几乎被杀的一干二净,百姓死了成千上万。可是酸腐士绅们,剃了脑壳,换身衣服,就成了大清的臣子。所以大明亡了,这帮人的利益,却没有一点损失。 所以相比令人蛋疼的太监来说,毛金星和祖泽志更为痛恨酸腐。将帅无能,坑死三军。跟不对老大,所有的努力,最终也是一场痛苦。 正是大明自己的腐朽无能,让毛金星和祖泽志这样的忠勇智士,彻底死了心。 东林党伙同袁崇焕,瞒着崇祯,枉杀毛文龙。东厂密探,日夜监视祖大寿。太监擅权,茅元仪愤而隐退。危急时刻,‘德高望重’的史可法,竟然将邢夫人母子扔给太监。江山破碎之时,曹文恭的一腔热血,洒的既窝囊又憋屈。 所以毛金星、祖泽志、邢夫人、茅元仪和曹继武,伤心的耐受程度,早已被无限加深。此时此刻的他们,无不思绪澎湃,感慨不已。 …… 过了很久,主人茅圆圆摇头笑道:“今日相聚,皆是缘分。伤心的事,让人不舒服。我们也不提了,不如讲一些开心的事,大家以为如何?” 红杏和翠莲少女天性,她们早就受不了沉闷的气氛,听了茅圆圆的话,纷纷拍手叫好。 往事已去,不可纠结!邢夫人和三个男人也都赞同。 见众人都同意了,红杏抢先叫道:“我们对对联如何?” 毛金星摇头:“我是个粗人,搞不来这个。” 祖泽志也摇头:“我也不太擅长。” “不如说说秦淮的风月,也好……” 曹继武话没说完,红杏的粉拳如雨点般砸来:“一提到风月,你就高兴!” 对于曹继武的建议,毛金星和祖泽志二人却赞同。 议事厅洪承畴被曹继武给难住了,红杏想替老爹捞回颜面。她这点小心思,被精于世故的茅圆圆和邢夫人,给看出来了。 二人对视一眼,分开了红杏和曹继武。邢夫人对众人笑道:“我们也想对对子,既然分成了两派,不如这样,双方派出代表,石头,剪刀,布。哪方赢了,就照哪方的主意办,大家以为如何?” 红杏大喜,迅速伸出手掌:“继武哥哥,快出拳。” 见曹继武一脸窘迫,毛金星摇头道:“曹老弟哪里敢赢啊!” 祖泽志也笑道:“毛兄说的不错,女人的陷阱,好像就专门为男人准备的!” 女人抱成了一团,曹继武无奈摇头道:“我们输了。” 红杏小嘴一撇:“还没比,就认输了,真没出息!” 毛金星笑道:“输得起,放得下,坦坦荡荡,才是真丈夫!” 祖泽志也道:“不错,纵观古今,男人从来没赢过女人,还是先请主人献艺吧。” 众人大笑不已。 红杏一心想帮老爹赢回颜面,但曹继武文武双全,可不好对付。 见红杏低头苦思,茅圆圆微微一笑,轻探手指,拨了下琴弦。 红杏闻声,灵机一动,冲着曹继武叫道: “调琴、调新调、调调调来、调调妙。”(一、二、六读条) 叠词镶嵌,环环相扣,意境优雅,趣味无穷,令人耳目一新,众人皆赞叹不已。 这对子可比洪承畴的难多了。曹继武凝眉苦思,红杏却一脸的得意。 茅圆圆笑了,点了一下红杏的鼻子:“让自己相公出丑,还笑得出来!” 祖泽志笑道:“大概要报一箭之仇吧!” 从议事厅脱身之后,满奇等人,将三兄弟舌战洪承畴的事,告诉了毛金星二人。来到茅圆圆这里,二人便将此事当做笑话,讲给了茅圆圆和邢夫人。 所以祖泽志的话一出口,众人大笑。红杏羞红了脸。 见曹继武一时半会想不出,茅圆圆扔给了他一粒黑籽。 曹继武定眼一看,原来是一粒鸡冠花籽。 鸡冠花原为海外物种,大明隆庆开关之后,传入华夏。这种花在当时非常名贵,然而此时茅圆圆的小院中,到处开满了殷红如血的鸡冠花。轻风一吹,浓郁的香味沁人心脾。 曹继武捻着鸡冠花籽,脱口而出: “种花、种好种、种种种成、种种香。”(一、二、六读众) 众人皆大吃一惊,感到不可思议。 见曹继武竟然对出了,红杏很是吃惊,但也很高兴:继武哥哥,真乃不可多得的文武全才! 红杏冲茅圆圆撇了撇嘴,表示不满,接着轻轻夹了一片雪藕,递给曹继武: “因荷而得藕!” 曹继武接过雪藕,微微一笑,将一片梅花绣帕递给红杏: “有杏不需梅!” 四目相对,脉脉传情,心有灵犀一点通。众人皆暗叹不已。 场景顿时犹如梦幻,空间骤然凝滞。 …… 高进宝却忽然朝红杏嚷嚷道;“好姐姐,我也要雪藕。” 众人皆回过神来,翠莲忙捏了一片藕给他:“姐姐和叔叔在传情,你别打岔!” 高进宝一脸疑惑:“什么叫传情?” 众人忍不住笑了。 邢夫人抱起他,敲了一下脑壳。 曹继武和红杏的心神,并没有被高进宝扰乱,仍然脉脉互视。 茅圆圆忍不住赞道:“文君相如生锦江,曹郎红杏逅秦河。古来今往风流事,长江不辍万古流。” 邢夫人举起酒杯:“我们何不为才子佳人干一杯!” 众人皆附和,大家一饮而尽。 红杏满面春风,曹继武心中惬意。 茅圆圆起身离位,伸手示意红杏。红杏也不谦让,轻移曼妙身躯,端坐抚琴: 灵指巧腕弦弦动,声声默默丝丝传,解趣花雀频送调,知情红鸡渐赠香。秦淮幼竹初生翠,方山劲松久经苍。青山不老风流事,岁寒三友不改颜。 众人如痴如醉,完全沉浸在美妙的琴声中。接下来邢夫人唱歌,毛金星舞掌,祖泽志舞剑,曹继武舞枪,众人完全放开情怀。千年乌衣巷,依旧有着不同寻常的故事。 第83章热闹干将铺 孙思克、王辅臣等人,喝了一夜的酒。第二天日上三竿,二金骑了马,一身疲倦地溜回干将铺。 李文章等人见状,连忙把他们扶下马了。二金带回了三箱官铸大银,众人大喜。金月生背包里的龙甲,更是让人吃惊,大家纷纷嚷嚷地闹腾。 二金精神不振,高进连忙吩咐章祥瑞等人,弄了两碗醒酒汤。 昨晚红杏又是一夜未归。此时她正在梳妆,听得外面响动,连忙跑出来。 见二金精神不振,红杏嘲笑起来:“去了哪座楼,搞成了这个样子?” 金日乐一脸坏笑:“当然是媚香楼了!” “啊,你们俩,真去逛窑子了!” 章祥瑞瞪大了眼睛,其他人也很吃惊。 红杏冲二金吐了吐舌头:“你们两个笨蛋,一定看上那里的头牌了。” 金月生冲红杏一脸笑盈盈:“李姑娘温柔多情,多才多艺,比你强上百倍。” 金日乐也附和道:“李姑娘善解人意,从来就不会像你这样,刁钻不讲理,还要到处耍小性儿。” 此时曹继武也出来了,红杏倚在他怀里撒娇:“你瞧他们,竟然拿我和青楼女子相比!” “定是找孙思克、王辅臣等人吃酒去了,别听他们瞎说。” 曹继武安慰了红杏,见只有一副龙甲,很是疑惑。 金日乐的那副,送给了穆马。王辅臣也想要,金月生只好把他的那副相送。 曹继武明白了原委,将龙甲递给金月生:“送王辅臣那套是我的,这套留给你。” 金月生笑了:“咱们俩还推什么推,谁的不是一样!” “你们不要就给我!” 金日乐一把抢了龙甲,接着冲金月生一脸坏笑,“师兄这话,你说的不对。照你那么说,那好吃的,咱们仨应该都有份。” 金日乐经常喊红杏为“好吃的”,此时的红杏气恼,飞身去打调皮鬼。金日乐拿着龙甲,绕着曹继武乱转。大早上的,干将铺又闹腾了起来。 被曹继武所挡,红杏捞不到金日乐,粉拳乱打曹继武。金日乐躲在火炉后面,一边偷笑,一边试穿龙甲。 金月生摇头笑道:“你倒会找机会赖皮,二爷什么时候说不要了?” 此时的金日乐,哪里理会金月生?只见他穿上龙甲,套上裙围,伸胳膊蹬腿,又转了几圈,高兴地乱跳:“三爷穿上正合身,正是为我量身打造的!” “没想到这甲这么舒服,软硬适中,轻巧又暖和!” 金日乐喜气洋洋,穿上棉外套,“真是宝甲!没的说,这甲是我的了。” 红杏不满叫道:“哪有你这么赖皮的,看见人家东西好,就知道抢,真不要脸!” “好吃的给大师兄包圆了,这甲当然是我的了。” 红杏气歪了鼻子,挣脱曹继武,又来追打金日乐。 正在这时,两串急促的马蹄声传来。金日乐绕着火炉子,到处乱窜,忽然看见佟君兰,顿时朝红杏大叫:“快瞧,情敌来了!” 住马而立的佟君兰。两眼含情脉脉,频频向曹继武暗送秋波。红杏顿时起醋,连忙撇下金日乐,向曹继武身边跑去。 红杏一道烟扑到了曹继武怀里,佟君兰翻身下马,朗声笑道:“杏姐姐腿脚,好像从来都没这么利索过!” 翠莲捂着肚子狂笑。 红杏生气了,冲翠莲怒道:“该死的丫头,也跟着起哄!” 李文章笑了:“说什么呢,笑……” 话还没说完,章祥瑞起哄:“万里哼要给翠莲挡箭了!” 木长青笑得更直白:“万里哼看上翠莲了!” 李文章羞红了脸,飞身揍章祥瑞和木长青,三个人围着铺子追赶起来。 其实,打翠莲来干将铺那天起,李文章就对她有点意思。日子一长,大家也心知肚明。曹继武还曾和红杏商量过,将翠莲许配给李文章。 李文章虽有些粗野,但也颇识些文墨,红杏也觉得合适。但由于曹继武二人的事,还没有解决,因而也顾不上翠莲了。 佟君兰盯着曹继武,老是一脸的笑盈盈,红杏不高兴了,冲她没好气地叫道:“你来干什么?” 佟君兰还没说话,翠莲连忙抢着叫嚷道:“小姐一夜未归,老爷很生气,要不是佟姐姐相劝,老爷非打死我不可。佟姐姐又向老爷保证,要把小姐带回去,老爷才饶了我。” “佟姐姐去找的是大师兄,见大师兄不在那里,她就借口跟来了。” 金日乐说的很直白,佟君兰不但不生气,反而冲红杏笑道:“不错,我就是喜欢继武哥哥!” 佟君兰的话,说的大大方方,干净利索,众人皆很吃惊。 金月生大为佩服,竖起大拇指赞道:“敢爱敢恨,不愧我们女真豪杰!” 金日乐也叫道:“落落大方,敢爱就敢承认,我喜欢!” 此时,沈氏兄妹也远远走来。沈南星一边走一边瞧红杏,而沈婷婷则是一边走一边偷瞄着曹继武。 众人虽然不认识沈氏兄妹,但他们的表情,全写在脸上。 金日乐冲曹继武一脸坏笑:“大师兄,什么时候又搞上一个?” 金月生也偷偷捅了捅红杏:“你也不差!” 沈婷婷含情脉脉的眼神,红杏满脸不高兴。 曹继武摇了摇头,抱紧了红杏,柔情道:“曹继武只爱你一个!” 红杏闻言,非常满意,倚在曹继武肩窝上,满脸的幸福。二人的肢体语言,在向众人传递着不言而喻的情意。 沈婷婷害羞,低了头。佟君兰尽管大方,也不由得撅了撅嘴。 借助找回红杏的理由,佟君兰跑来了干将铺。可沈氏兄妹和这里的人,以前没有任何一丝相关性。他们和曹继武二人,也只是一面之缘。而仅仅的那一面,也是相当的不愉快。 此时兄妹二人,冒冒失失地前来,见了曹继武二人的相亲相爱,沈南星顿时极为尴尬。 曹继武摇头苦笑,轻轻放开红杏,对二人行礼道:“原来是沈家兄妹,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 “揣着明白装糊涂!” 金日乐一点也不理会曹继武的客套,冲沈氏兄妹一脸的坏笑,“男的一脸色相,女的也好这口。” 这么直白的调侃,沈氏兄妹哪里受得了?但人生地不熟,沈南星只得吞了不快。 见沈婷婷一脸的羞红,金日乐捂嘴直乐,蹦蹦跳跳地跑到她身边,装出一副老成的尊容,一脸笑嘻嘻:“叫我好哥哥,我帮你找情郎。” 金日乐明显在逗沈婷婷,可是恋爱之中的沈婷婷,哪里会想到这一点。见金日乐肯帮忙,沈婷婷一瞥眼,羞羞地轻起朱唇: “好哥哥!” 温柔羞涩的小家碧玉,竟然真开口了,令金日乐意想不到又非常开心。 金日乐瞎捣乱,曹继武看不下去了,给了他一脚,再次向沈氏兄妹行礼道:“在下曹继武,欢迎沈兄、沈姑娘的到来。” 金日乐冲曹继武一撇嘴,送上一个鬼脸:“人家是来跟你挣老婆的,你倒是挺大度的!” 红杏不高兴,上前就打金日乐。金日乐顿时满院子一边跑,一边拿红杏寻开心。众人笑成一团。 “大师兄,不好了,师兄着了魔了!” 忽然金日乐大叫一声,一脸惊慌地跑了过来。曹继武以为他胡说,本要揍他,忽然瞥见金月生的表情,顿时愣住了。 金月生一脸傻傻地微笑,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沈婷婷,全然不知周围的其他事。而沈婷婷的眼睛,却时不时地偷瞄曹继武。曹继武这下尴尬了。 沈南星见状,连忙捅了捅沈婷婷。佟君兰银铃般地笑声,响彻了整个干将铺。 沈婷婷回过神来,更加害羞了。佟君兰性情直爽大方,沈婷婷不敢对上她的眼神,只得扭头避开。然而她这一避,却瞥见金月生呆呆的眼神。 此时的沈婷婷,还不认识金月生,加之被佟君兰调笑,顿时不乐意了,冲金月生大叫:“看什么看,没见过漂亮姑娘!” 原本大大方方的金月生,回过神来,竟然红着脸,低下了头来。 这下红杏有的闹了,凑近金月生一脸笑嘻嘻:“去了趟媚香楼,就变了这副尊荣?” 厚脸皮的金月生竟然害羞了,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 金日乐过来提醒:“师兄,好吃的笑你哩!” 正在囧态之中的金月生,听金日乐一说,迅速换了一副坏笑,冲红杏卖了一个调皮的眼神:“好看的出墙来,我就变了这副尊荣!” 金月生经常称红杏为“好看的”,红杏很不高兴,唾了一口,直接挑白:“看见沈家妹子,魂都没了。你再胡搅,我叫沈家妹子不要你了!” 金日乐一脸坏笑:“这有何难,不要师兄,就跟大师兄了!” “两个臭哼哼,没一个好东西!” 红杏追打二金。翠莲拉上佟君兰,给红杏帮忙。 两个机灵鬼带着三个少女,满铺子乱窜。李文章等人全都起哄,沈氏兄妹也被逗乐了。 高进骂了声瓜皮,揪了李文章和方国泰等人,将赏银带回了土地庙。 过了一会儿,三个少女被二金拖得气喘吁吁。 此时太阳跳出了云海,已到巳时,翠莲冲曹继武叫道:“姑爷,佟姐姐还要带小姐回去呢!” 金日乐冷不丁敲了翠莲的脑壳:“你这傻丫头,真够笨的。佟姐姐的眼睛,老是盯着你家姑爷。你没瞧见?” 佟姐姐原来是借着幌子找姑爷的!经金日乐提醒,翠莲恍然大悟。 然而见翠莲喊曹继武姑爷,沈氏兄妹很是吃惊,沈婷婷更是脱口而出:“继武哥哥,你结过婚了?” 沈婷婷的语气,满含急切、温柔、甜美和失落。红杏听得真切,连忙抱紧曹继武的腰,冲沈婷婷叫道:“是又怎么样!” 沈家兄妹闻言,脸上挂满了失落。 见沈婷婷失望,金月生连忙关切道:“沈家妹妹,好看的是和你闹着玩的!” 金月生的语气,充满温情,众人听得明白。 曹继武敲了一下他的脑壳:“中毒不浅啊!” 金日乐闻言,挖苦曹继武:“还说呢,在莫愁湖上,你也不是一个熊样?” 刚来金陵城时,莫愁湖上发生的事,历历在目。曹继武当时的情形,和此刻的金月生,极为相似。 金月生于是鼓起勇气,对沈婷婷道:“沈家妹子,我金月生喜欢你。愿和你白首偕老,共度一生!” 这家伙语气虽然略显生硬,但他毕竟说出了口。 沈婷婷低下了头,小声道:“对不起,金大哥,婷婷喜欢的是继武哥哥!” 佟君兰闻言嘴一撇,朗声说道:“我也喜欢继武哥哥,可人家心里,装的是杏丫头!” 沈婷婷闻言,头更低了。 金日乐揶揄曹继武:“好了,你遭色劫了,看你怎么收场!” 曹继武白了他一眼,低头附耳金月生:“师兄心里只有红杏,我留他们多住几日。到时候,你好好把握机会。” 金月生小声回道:“人家看上的是你,怎么把握?” 曹继武想了想,回道:“让杏儿教你。” 红杏闻言,低声笑嘻嘻地对金月生道:“这个主意好,我一定能让你,称心如意地娶到沈家妹子!” 金月生摇头笑了:“就你?不和二爷捣乱,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媚香楼的头牌李香君,听说风流多情,不如找她去讨教。” 这话音刚落,金日乐脑袋就重重地挨了一下,一个气呼呼地声音从背后传来:“找妓女啊,亏你想得出来!” 原来三兄弟聚头嘀咕,佟君兰早悄悄凑过来。 金日乐揉了揉脑袋护疼:“背后偷听,算什么好汉!” 佟君兰笑嘻嘻地回道:“我又不是男的,哪来的好汉?” 辽东靓妹,绝对的女汉子,佟君兰手劲极大。金日乐吃了亏,冲佟君兰一阵鬼脸恶心。佟君兰也爱玩闹,与金日乐对起鬼脸来。 乐乐的主意虽然有点馊,但还是蛮不错的。风月场中李香君,毕竟比我们都有经验。 曹继武于是对金月生道:“我也听闻那李姑娘,不但善解人意,还多才多艺。不如咱们去会会她?” “你要敢去青楼,我和你没完!” 红杏跳了起来,粉拳乱砸曹继武。没有哪个老婆,愿意看见自己的男人去青楼。 佟君兰舍了金日乐,冲红杏哈哈大笑:“还没过门就这么厉害!继武哥哥,你要是娶了她,这家里还不得鸡飞狗跳?” 红杏冲佟君兰一脸怒气:“死丫头,关你何事!” 曹继武安慰道:“我们去找她谈谈话儿,又不做其他的,怕什么?” “反正我不让你去!” 红杏撒娇,缠着曹继武不放。 “这倒好,老婆管起男人来了。信不信,我把全城的姑娘都给弄过来,天天给大师兄锤背……” 金日乐话没说完,红杏就打了过去。 听到金日乐等人的玩笑声,沈南星乐了,问道:“曹大哥,你们说的,是不是媚香楼李香君?” 金日乐忙回道:“正是,你也知道她的名头?” 沈婷婷打了沈南星一拳,生气道:“哥哥,你怎么也跟着起哄!” 沈南星摇头笑了:“这李香君不同其他,虽堕入风尘,但冰清玉洁。虽善解人意,温柔多情,但性情刚烈,可欣赏而不可亵渎也!” 曹继武附和道:“我也曾听闻,李姑娘虽为风尘女子,但侠义情怀,常常助人于水火之中,颇有大家风范!” 金日乐冲红杏一脸坏笑:“你瞧,所有男人都同意了。李姑娘……” 红杏踢了他一脚,回过身来,抱紧曹继武:“我就是不让去!” 红杏无理取闹,曹继武很是无奈。 此时高进从土地庙里出来晾晒马鞍,曹继武于是给他递眼色。 高进骂了一声瓜皮,凑过来对红杏道:“君子好色,持之有道。曹操只是慕名,去会会人家,又不做其他出格的事。你这么缠着曹操,如果传出去,岂不成了笑话?” 高进是这里的长者,他的话语充满稳重和睿智的气息。曹继武落个妻管严的名声,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红杏于是冲曹继武一撇嘴:“那我也去。” 佟君兰也嚷着要去,金日乐笑了:“我们去逛窑子,你们去干什么?” “死哼哼,闭上你的臭嘴!” 红杏瞪了一眼,佟君兰则更为直接,一巴掌就过去了。 曹继武无奈,对二人道:“你们快去换上男装,我们一块去。” 沈婷婷闻言,连忙叫道:“继武哥哥,我也去!” 佟君兰学着沈婷婷的腔调:“‘继武哥哥,我也去。’好亲热啊!” 众人大笑不已,沈婷婷羞愧满面。 红杏踢了佟君兰一脚:“死丫头,坏死了!” 红杏、佟君兰和沈婷婷于是去换衣服。翠莲凑过来,也央求要去。曹继武指了指李文章,翠莲知道曹继武的意思,害羞了。 听得要去青楼,章祥瑞,方国泰、良茂才等人也嚷嚷要去。 高进不高兴了:“你们这帮瓜怂,瞎哄什么?瞧瞧你们这帮半吊子样,不但武艺不精,连点墨水都没有。曹操让你们识俩字,一个二个的,东晃脑袋西摇头,连蠢驴都比不上。本事没一点长进,球事倒是不少!” 众人被骂得狗血喷头,冷化成鼓捣个坏主意:“万里哼有点墨水,让他去吧。” 高进摇头道:“人家有对象了。” 翠莲不高兴了:“老锤子,你瞎说什么?” 高进回头瞪了一眼:“傻丫头,你这不是不打自招嘛!” 翠莲低下了头,众人大笑。 此时红杏三人也换了男装出来了。三个少女,即便换了男装,也一样的眉目清秀,靓丽无比。众人皆赞叹不已。 曹继武分给李文章等人一百两银子,安排道:“你们也去耍吧。只是青楼是非多,你们最好不要去。” 众人皆大喜过望,纷纷答应。 李文章调侃红杏道:“曹操最喜欢寡妇和人家的老婆,你可要当心!” 红杏唾道:“你再烂嘴,我不把翠莲给你了!” 李文章连忙闭了嘴,不敢再来调侃。翠莲则满脸羞红,不敢抬头。 三兄弟等人,也换上一身相对整洁的衣服,带上了装备,一切收拾停当,乘马向媚香楼进发。 第84章胜棋亭 淮水东边旧时月,桃叶渡口去来潮。过了淮清桥,便是江南贡院,对面就是金陵城中,最有名的青楼集中地。 紧靠着桃叶渡,这里是全应天府最为繁华之地。许多士子慕名来此,不单单是为了功名。更有甚者,进了青就楼流连忘返,连功名都不要了。 有一句话说得好:桃叶放歌,横波入梦,灯船载酒,君子过桥。 由于靠近江南贡院,因此这里的青楼也是近水楼台。各楼的姑娘大都颇识文墨,其中的翘楚,更是才华横溢,芳名远播,吸引了大江南北无数的才子,纷至沓来。 当世秦淮最为著名的头牌,当属媚香楼花魁李香君,教坊翘楚寇白门和董小宛。 曹继武一行人,离了干将铺,来到媚香楼门前。众人刚下马,一个满脸脂粉的老太婆,屁颠屁颠地跑出来迎接。 金日乐抢着说要找李香君,那满脸笑容的老太婆,顿时扭扭捏捏。曹继武会意,递了十两银子过去。那老太婆的嘴巴,瞬间就笑成了一朵花,一边揣银子,一边摆弄出一幅爱莫能助的表情: “李姑娘可不比其他的姑娘,虽有千金,亦不得见也!” 老太婆话里有话,暗指李香君在会客。 曹继武会意,微微一笑:“婆婆不必担心,只需告诉我们,李姑娘现在在哪里?” 老太婆闻言,仔细地打量曹继武。 眼前的年轻公子,熊背猿腰,龙眉凤目,浑身散发着无穷的英气,眼神却深邃如渊,让人不自觉地产生震慑之感。 老太婆觉得有谱,点了点头,用手一指:“沿河二里,胜棋亭。” 曹继武谢过老太婆,一行人骑马直奔胜棋亭。 一阵悠扬的琴声,隐隐传来。琴声如阵阵松涛,带着不屈的热烈,荡开空气,一波一波地向远方推去,众人为之一振。 金月生凑过来对曹继武道:“师兄,听此琴声,好像传自杨宛。” 杨宛原是秦淮花魁,她的技艺在青楼流传,也不足为奇。 红杏师承杨宛,可她是大家闺秀,当然不愿和当前的青楼女子扯上关系,于是讽刺道:“哼哼什么时候懂音律了?” 金月生洞悉了红杏的小心思,存心要气她,故意对曹继武道:“师兄,和她琴声,听听她在想什么?” 金日乐嘻嘻笑道:“这个好,风流才子配风月佳人,这才是绝配!” 凡是女人,对音律都有一种天生的不可抗拒。以曹继武的技艺,叩发弹琴之人的情愫,并不是什么难事。二金使坏,红杏岂能不知? 所以她几乎要从马背上跳了过来:“不行,该死的哼哼,胡出主意!” 凡是良家少女,对青楼都有一种天生的排斥。青楼女子感情丰富,熟谙世故,吸引才子的本领,远超寻常少女。佟君兰和沈婷婷看不惯二金捣蛋,也帮着红杏说话。 金日乐故意对曹继武大惊失色:“这还得了,你瞧,她们现在就联合起来对付你了!” 佟君兰和沈婷婷很生气,二人一左一右,策马追打金日乐。金日乐见势不妙,连忙加鞭逃跑。 见沈婷婷追了去,金月生也策马而去。 沈南星不住地偷瞄红杏,见曹继武回头,羞红脸,低下了头。 红杏很不高兴:“君子岂有偷窥之理!” 沈南星闻言,脸臊的发烧。 曹继武摇头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沈兄,你是否精于此道?” 沈南星忙抬头,见曹继武递来一支竹笛,摇头苦笑。原来沈南星精于琴技,却不会吹笛。 曹继武无奈收回笛子,对红杏道:“咱们冒冒失失地过去,她们定会小瞧咱们。” 虽然老大不情愿,但曹继武说的有些道理,红杏于是警告道:“你别谈情说爱,否则我不饶你!” 曹继武稳马定鞍,欠身横笛,恭恭敬敬地鞠躬,一本正经地坏笑:“是,夫人!” 曹继武的语气,就像一个忍受窝囊气的小孩。他表面一本正经,但脸蛋、眉毛、眼神,甚至是全身各处,全都透着无尽的滑稽,红杏忍不住笑了。 沈南星暗自赞叹:她和曹兄果然般配,看来我沈南星是无望了!哎,自从见了她一面,南星望穿秋水,寝食不安,命也,命也!虽不能携手相处,南星多望一眼,也知足了! 笛声清脆悠扬,随和琴声,犹如飞瀑激石,松涛拍壁。行人无不驻足聆听,船夫无不停橹细闻。马儿被美妙的音律熏染,慢慢踱着酥软的步子。 二金,佟君兰和沈婷婷,早已在胜棋亭等候。 曹继武三人刚刚下马,就听一声娇滴滴的声音传来:“有请凤鸣先生!” 笛声犹如凤鸣,相请之人不知道吹笛之人的身份,故而称凤鸣先生。 此时的胜棋亭中,男男女女许多人。其中一妙龄女子,一身青翠淡雅装,生的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端坐琴台,一脸笑盈盈地望着曹继武。 曹继武微微颔首,避开她那含情脉脉的眼神,上前作揖道:“曹继武慕名而来,胡乱吹了一曲,让李姑娘见笑了。” 那女子闻言,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曹继武众人莫名其妙之时,只听一声惊叫: “原来红杏姑娘也在这里。” 众人忙循声望去,原来是甄仕人。红杏女扮男装,这家伙盯了老半天,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 见被人识破,红杏顿时羞红了脸。 甄仕人一脸痴呆,旁边的吕留良,连忙踩了他一脚。甄仕人吃痛,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向红杏道歉道:“甄某认错人了,杏姑娘莫见怪!” 既然是认错人了,却又叫‘杏姑娘’,甄仕人驴唇不对马嘴的话语,把众人逗乐了。 人丛中突然出来一个俊俏书生,漫步到曹继武面前,娇声娇气地说道:“莫愁湖上,大喊娶人家做老婆的曹公子,想不到就是阁下。而那位被喊的红杏姑娘,应该就是……” 书生故意探着脑袋瞧红杏,红杏害羞,连忙躲在了曹继武身后。 这书生生的柳眉杏眼,肤如莹雪。虽是儒雅打扮,但婉秀之气溢于言表,曹继武微微一笑:“人中柳如是,是如柳中人,先生果然是秀色可餐啊!” 这人果然是女扮男装的柳如是,曹继武给她开了个不伦不类的玩笑。 身边一七旬老者,霍的起身,一声冷笑:“好小子,乳臭未干,眼光倒是不错!” 吕留良不高兴了,起身道:“钱兄说话,有失君子之仪。” 老者见吕留良替曹继武说话,很不高兴,冷哼一声。 金月生见状,也冷哼一声,走上前来,似笑非笑:“想必这位,就是‘水太冷,不能下’先生吧!” 众人哄堂大笑。 这七旬老汉,就是东林领袖,原南京礼部尚书钱谦益。这老家伙骗得柳如是的感情,娶了花魁。后来清军攻占江南,柳如是要他一起投水自尽。钱谦益怕死,试了试水,竟然说‘水太冷,不能下’。这事被众人当做笑话,早传遍了整个江南。 被金月生说到痛处,钱谦益大怒,要打金月生。 柳如是狠狠瞪了他一眼,钱谦益立即像泄了气的皮球。 金日乐哈哈大笑:“水太冷先生,竟然还怕老婆!” 众人全都笑喷了。 堂堂东林领袖钱谦益,被二金戏耍,几乎要气炸了肺。见他要跳脚了,吕留良和甄仕人急忙把他拖到一边。柳如是柳眉倒竖,脚一跺,脸一黑,钱谦益乖乖地蔫了下去。 这里的一帮混蛋,都是金陵城的头面人物,个个惯使风月。红杏三人的女儿身,根本瞒不住他们。 曹继武于是将金月生、金日乐、沈南星、红杏、佟君兰和沈婷婷,一一介绍给众人。 吕留良待要介绍众人,柳如是忽然横身拦住,对曹继武道:“莫愁湖上吹箫对联,曹公子如此的聪慧明智,何不猜猜他们的身份?” 众人纷纷附和。 弹琴女子一脸的笑盈盈,娇声娇气地叫道:“曹公子,我不是李姑娘吗?” 这女子一脸的俏皮,众人全笑了。 立柱旁边,有一绝色女子,身材匀称,肌肤秀美,脸如红霞,两边嘴角一双浅浅的酒窝,随着笑声,不住地跳动。她的眼神,包含温情,但又底蕴一股刚傲的硬气,让人顿生一股可望而不可亵的感觉。 胜棋亭所有人的势场,皆在她的牵扯之下。她才是这里的幕后主持,其他人却是给曹继武等人,使障眼法捣乱的。 通过一番观察,曹继武对当前的情景,已经了然于胸,于是冲主人点了一个眼神。 主人开心地笑了,伸手示意曹继武随便。 曹继武于是一脸笑盈盈,对弹琴女子道:“我这有方以智的消息,姑娘可有兴趣?” 弹琴女子闻言,立即敛住了笑容。 金日乐见此情形,叫道:“原来你就是方以智的那个相好!” 金日乐这么大呼小叫,不懂风月,众人纷纷摇头。 金月生向他埋怨了一句,红杏则打了他一拳。 这弹琴女子正是苏州名妓卞赛赛。她和桐城才子方以智,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可惜天下大乱,方公子不得不舍弃爱情,投身于抗清大业之中。二人分开已有数年之久,从此双方音信全无。 听了曹继武的话,卞赛赛眼神充满期待;“在哪里!” 红杏打了曹继武一拳,对卞赛赛道:“别听他瞎说!” 即使知道是耍她,她也深信不疑。她对方以智用情之深,可见一斑。曹继武刚才其实在试探。见她一脸期盼,曹继武不忍心,于是说道:“方先生在六祖之乡,请姑娘不必担心。” 禅宗六祖慧能,岭南人。方以智随明军败退,一路流落于岭南之地。 在场的人,除了曹继武等人外,全是方以智的朋友。连续数年之久,方以智皆毫无音信,听了曹继武的话,众人皆很惊异,一人突然叫道:“在下一直在打听他的下落,我怎么不知道呢!” 这人眉如乌漆,目若朗星,红面剑髯,虽是书生打扮,但眼露英武之气,气度非凡。 曹继武沉吟一下,笑道:“原来沧水先生也在这。” 张煌言,字沧水。他这次来,本是秘密行事。吕留良曾给张煌言提过曹继武,因此他对曹继武还是有些了解。 但见被曹继武认出来了,张煌言很是吃惊,赞道:“好眼力!” 然而此时的卞赛赛,对他们的言语充耳不闻。社稷崩溃,天下纷乱。岭南之地,与江南相隔数千里。如此乱世之时,这个距离,几乎相当于永诀。 见卞赛赛一脸的愁容,柳如是凑过来劝道:“有缘千里来相会,小妹不必担心!” 卞赛赛摇头道:“恐怕没有相会之日了!” 众人皆默然。 过了良久,主人李香君,终于要登场了。有吕留良和甄仕人在,曹继武的情况,早已被众人所知。 这里表面上看,不过是一场普通的风月场会。但实际上,却不是这么简单。 在座的,除了吕留良和甄仕人之外,还有隆武兵部尚书张煌言,原南京礼部尚书钱谦益,名士顾炎武,黄宗羲,侯方域,龚鼎孳,冒辟疆,刘中魁,钱谦益之妻柳如是,龚鼎孳之妻顾横波,冒辟疆之妻董小宛,此外还有名媛寇白门和卞赛赛。 这是一群前朝遗民,有坚持抗清的张煌言、吕留良等人,也有墙头草钱谦益、侯方域等人。张煌言等人,带着目的来的。而钱谦益等人,态度模棱两可,纯粹是为了附会风雅。场面的局势,被眼光雪亮的三兄弟,瞧得一清二楚。 这帮瘪犊子,仁义道德一个比一个溜。干起实事来,全是一帮废物,能搞出什么鬼名堂!二金肚内暗笑不已。 天下大乱,光靠文人的嘴皮子,简直就是笑话。柳如是等人久经风雨,早就看透了文人的酸腐味。这帮烂泥扶不上墙的家伙,刚才争论了半天,都没什么结果。看来这曹公子或许有不同寻常之处。 主人李香君打定主意,于是对曹继武道:“我等皆为大明臣民,还希望曹公子深明大义,与我们一起想办法,对付满虏。” 此行的目的,本是散心的。意外地撞见这帮腐儒,曹继武本要隐身告退。但此时李香君话一出口,就占据了道义的高点,这让曹继武很是不适。 见他皱眉,钱谦益冷笑道:“我就知道这小子,和北虏一路货色!” 刚才曹继武调侃柳如是,钱谦益的话语中,带着浓浓的酸臭味。 金月生很看不惯他的嘴脸:“你都做了大清的礼部侍郎,竟然还有脸说别人,不感觉到丢人吗?” 多铎攻破扬州,屠城十日。南京城众臣全吓破了胆,弘光皇帝一道烟窜球。群龙无首之下,这个礼部尚书钱谦益,带头投降了。 钱谦益乃东林党领袖,他振臂一呼,东林众生,纷纷响应,哗啦啦跪倒了一大大片。大清对他的表现,相当的满意,于是让他到北京城来,还做礼部尚书。 结果大明两京的变节者,自己闹腾了起来。北京城的变节者投降在先,他们不愿意南京城的后来者分一杯羹。于是他们向大清请求,南京城的后来者,职位不得高于他们。这就是著名的不要脸请求——南职低于北职。 先趴下的家伙,帮大清稳定了初期局势。大清为了照顾他们的感受,不得已,将钱谦益给撸了一级,由礼部尚书变成了礼部侍郎。钱谦益处处碰壁,东林领袖的招牌,在北京城并不管用,这老家伙遂辞官回来了。 这老家伙大言不惭,羞辱曹继武,结果被金月生穿了老底,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 金日乐指着老家伙的鼻子,继续添火:“自己没骨气,倒好意思说别人。挣开你的狗眼好好瞧瞧,大清朝堂之上,有多少东林余孽?你们这帮王八犊子,亲手把大明给玩完了,竟然还恬不知耻,到处造谣生非,蛊惑人心……” 钱谦益的学生刘中魁,气得跳脚大叫:“血口喷人,我大明明明是毁于阉党之手!” 金月生冷哼一声:“说实话,东林酸腐,还真不如阉党之流!” 这话把文人士大夫,埋汰的够呛。在场的名士,全都是大儒,鸿儒,海内超级大的头脸,当世孔夫子最得意的徒子徒孙,仁义道德那是烂熟于胸,谁受得了金月生的话? 张煌言、顾炎武等人,皆一脸的要吃人的怒气,纷纷站了起来。大明朝堂,经常出现把人活活打死的场景。说不过就动手打架,这是文人士大夫极为奇葩的一个传统。 身怀绝技的三兄弟,当然不怕这帮酸腐来这套。反倒是三兄弟怕下手重了,这帮家伙受不了,到时候磨嘴皮子耍赖皮。 见三兄弟后退,这帮家伙的胆子,更加嚣张了,纷纷涌上前来。 “瘪犊子玩意,说不过就动手,真他娘的一帮挨球货!” 金日乐骂了一句,二金不再客气,立即握了剑鞘刀鞘。 场面即将不可收拾之际,只听一声爽朗的声音,远远传来: “二位金贤弟,说的太对了!” 第85章舌战 三兄弟正在为难之时,突然亭外传来一股笑声。这股笑声夹着浑厚的内力,震得人耳发鸣,在场的名士们,全被镇住了。 原来是毛金星到了。紧接着祖泽志、石廷国等人,也跟着来了。 毛金星一声笑,就帮三兄弟解了围。二金大为感激。 对于甲弑营的突然出现,曹继武很是纳闷。 钱谦益没有白吃几十年的盐,首先回过神来,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的名字,你还不配问。” 毛金星打头,慢悠悠地踱了进来,大咧咧地一坐,根本没把在场的人放在眼里。 “这里是胜棋亭,当年我朝洪武和徐达对弈之……” “现在是大清,口出‘我朝’,贼心还不死啊!” 钱谦益怒不可遏,正要跳脚。毛金星虎目一撑,一股威凛之势顿起,钱谦益立即哆嗦起来。顾炎武急忙把他拉向一边。 这胜棋亭,确实是当年朱元璋和徐达对弈之处,寻常人等,是没有资格踏入这里的。可如今是大清时代,任何一个普通百姓,都可以随意来此散心。钱谦益仗着前朝的余威,想吓唬毛金星等人,他也太天真了! 场面所有的气势,全被毛金星等人占去。原来的一帮人,害怕毛金星等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他们欺压三兄弟的方式,来对付他们。 祖泽志抱立白虹剑,死鱼一样的眼神,满脸的冷漠。石廷国拄着金拐,吊着一双鹰眼,露出一脸的凶狠。满奇等人的眼神,野狼一般的凶恶眼神,满是血腥的贪婪。这帮横主一出现,在场的腐儒,全被吓傻了。 过了好大一会儿,黄宗羲终于壮了壮胆,起身作揖道:“敢问壮士名讳?” 黄宗羲有些名头,毛金星起身回礼:“在下毛金星。” 怎么从来没听说过?黄宗羲等人疑惑不定。 张煌言突然起身施礼道:“原来是辽东孤胆毛文龙之后,佩服,佩服!” 辽东总兵毛文龙,本是钱塘人,和张煌言、黄宗羲、吕留良,皆是浙江老乡。张煌言认出了毛金星的身份,众人皆大吃一惊。 黄宗羲和吕留良二人,急忙上前行礼。同是乡亲,毛金星自然换了一副笑脸。 祖泽志的面相,黄宗羲好像在哪里见过,于是上前施礼道:“这位是……” 祖泽志也不避嫌:“在下祖泽志,家父正是祖大寿。”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惊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过了良久,李香君叹了一声:“似你等忠肝义胆之士,为何弃大明而伏大清?” 毛金星、祖泽志闻言默然。 石廷国一敲拐杖,替二人冷冷地回道:“毛文龙身为大明栋梁,却无端被杀,诚可恨也!祖将军一家忠烈,却屡遭怀疑,东厂阉竖环视,实乃大明不给活路也!” 众人闻言默然。 过了半晌,张煌言终于开口了:“袁崇焕智计过人,而谋略不足,刚愎自用,枉杀毛文龙,致使皇太极无后顾之忧,惜哉,惜哉!” 顾炎武也叹道:“袁督师忠勇过人,然而此败招一出,无异于助黄台机也。毛文龙孤胆独创镇江基地,皇太极从不敢远离沈阳。哎!毛将军一死,皇太极无后顾之忧,三个月即越过长城,兵锋直指北京城。哎,错哉,痛也!” 黄宗羲也叹:“袁督师的关宁铁骑和毛总兵的镇江劲旅,本是对付皇太极的两只铁拳。两军相互钳制皇太极,一度将大清逼入绝境,哎……” 吕留良也忍不住叹道:“袁督师此一昏招,皇太极自此肆无忌惮,屡屡突袭关内。大批勤王将士北上,致使国内兵力空虚。各路闯贼势大,诚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一发不可收拾也。痛哉,痛哉!” 大明本该有的大好局面,结果全被搞成了一团糟。毛文龙是干实事的,和言过其实的东林党,关系一直紧张。东林腐儒为了自己的私利,往往罔顾邦国利益。魏忠贤一倒,东林腐儒就开始指使袁崇焕,矫诏杀毛文龙。 结果崇祯为了照顾东林党的情面,不得不哑巴吃黄连。大明一灭亡,东林党的嘴脸,立即被世人看的一清二楚。张煌言、黄宗羲、顾炎武和吕留良四位,身为东林人氏,虽然没揭自家的老底,但还是替毛文龙说了公道话。毛金星感激不尽,连忙向四位一一行礼。 张煌言等人为毛文龙说话,无疑与否定东林党的决策。领袖钱谦益早就坐不住了,但他可不敢惹毛金星这头老虎,于是给刘中魁递了个眼色。 刘中魁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得到了老师的支持,忍不住大怒:“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毛文龙不守法纪,劫掠客商,以下犯上,该死!” 钱谦益和刘中魁对眼色,早被二金看在眼里。 见刘中魁跳脚了,金日乐看不惯了,一脸正色地问钱谦益:“毛文龙既然以下犯上,书生袁崇焕,能只身杀光他全家?劫掠客商这点小事,比起镇江又如何?镇江就是盛京背后的一颗钉子,令皇太极寝食难安。有这颗钉子在,皇太极就不敢入关。” 金月生继续:“自从你们东林酸腐上了台,袁崇焕和毛文龙年年断饷。没有军饷,士卒连肚子都吃不饱,怎么去打仗?你们这些犊子,家里资产全都千千万,自己一毛不拔,却向百姓横征暴敛。所以崇祯临死前,给人家老魏收了尸,说你们这帮人,都该杀!” 金日乐接着换了一副笑脸,敲了钱谦益的脑壳:“大明亡了,你怎么活着?万历,天启,崇祯和弘光,你这一大把年纪了,至少是大明的四朝元老。不是忠君吗?崇祯都归西了,三千太监也都殉国了。你这老油条,既然活的不如意,哪来的闲工夫,跑来喝花酒?” 金月生一手叉腰,指手画脚地骂道:“你们这帮王八腐儒,误国害民的行家里手。你们哪里比得上太监?魏忠贤当政,辽饷从无亏欠,开仓放粮以济灾民。辽东紧迫,人家不顾前嫌,提拔孙承宗、袁崇焕。关宁铁骑换装了红衣大炮,整个面貌焕然一新。” 金日乐接着来:“虽然老魏名声不怎么样,但大明在人家手里,一扫颓势,颇有起死回生之势。再瞧瞧你们东林腐儒,明争暗斗,妒贤害能。大明危急,你们自己却吝财惜命,李自成来了投李,多尔衮来了投清,孔孟圣人的谆谆教诲,全放在了屁股上?” 金月生继续开骂:“你们这帮王八犊子,投降就投降呗,趴在地上摇尾巴,别人也懒得踹你们。可是你们这帮混蛋,把大明灭亡的理由,推给李自成,把你们自己身上的脏水,扔给太监。这锅甩完了,自己刮了脑壳,换了身皮,竟然想成为我大清的功臣。” 金日乐又来:“甩锅就甩锅呗,你们这帮浑球,竟然还要到处拱嘴。其他本事没有,这忽悠老百姓的本事,一个比一个牛。你们振臂一呼,慷慨激昂,热血沸腾,扇乎老百姓,成千上万地往刀口上送。” 金月生一脚踩在桌子上,换了一副笑容:“再反过身来,瞧瞧你们自己,一边喝着花酒,一边大谈仁义道德。你们的招牌,总是替圣人说话。夫子庙里坐着的那位,要蹦出来骂娘了吧?反清是大义,降清是生活,吃糠咽菜的老百姓,应该没有这份闲心吧?” 众人被二金给骂的狗血淋漓,抬不起头来。毛金星等人,皆暗笑不止。 过了良久,柳如是叹道:“如是满以为,孔孟之徒,皆深明大义之士,看来我还是看走了眼!” 柳如是年方二十,正是风华正茂的花季青春。她本以为钱谦益忠肝义胆,于是不顾众人反对,执意嫁给了这个老混蛋。钱谦益骗了柳如是的感情,其后来的行径,将节操大义,糟蹋得不成样子。柳如是一次又一次地选择原谅,然而换来的结果,全都是失望。 酸腐龌蹉、无能又无耻的虚伪嘴脸,此时被二金无情的扯下。深藏在柳如是心底的、那一丁点的希望,也破灭了。 哀莫大于心死,柳如是叹息一声,奋力向亭柱撞去。 众人大惊失色,措手不及。 只听‘砰’一声响,紧接着曹继武‘啊’一声惨叫。 吕留良、黄宗羲等人,趁机连忙拉住柳如是。 原来曹继武离得最近,他来不及多想,连忙伸右手挡在柱子上。撞击的力量,几乎全落在曹继武手上,柳如是并没有受伤。二金、红杏、佟君兰和沈婷婷,早已围了上来。 金月生拿出曹继武右手,惊道:“我的天,女人竟有这么大的力量,手心都紫了!” 红杏心疼,眼泪几乎快要滴了下来,挤进来要抓曹继武的手。 金日乐拱开红杏,一边涂药,一边嚷嚷:“女人不详,别摸,你摸了就会烂掉的!” 佟君兰闻言,很不高兴,照脑袋就是一巴掌:“胡说什么!” 金日乐捂着脑袋护疼:“我说女人不详吧,怎么样,这就打来了!” 佟君兰生气了,举手又要打来。关外出身的佟君兰,不比红杏和沈婷婷,力量颇大,金日乐知道厉害,连忙逃跑。 柳如是凑过来,很不好意思,道谢相救之恩。 曹继武挥挥左手,一脸忍痛地清描淡写。 毛金星叹道:“圣人高徒,冠冕堂皇,实不如风尘女子!” 祖泽志也道:“实不相瞒,我们乃大清甲弑营,听闻你们在此相会,有犯禁之举。如今大势已定,还请各位清醒,不要连累旁人。” 张煌言原是隆武皇帝的兵部尚书,一直没有投降。他这次来南京,就是要秘密联络旧友,为海上义军筹集军费。其实他一到南京,就被甲弑营盯上了。但张煌言和毛金星,同为浙江同乡。甲弑营来此多时,毛金星一直没有点破张煌言的身份。 从毛金星的眼神中,祖泽志知道,他并没有捉拿张煌言的意思。于是祖泽志自曝身份,警告众人。 但这帮家伙,都是不见血不知道害怕的主。听了祖泽志话,他们皆很生气。 “投降了满狗,倒有脸耀武扬威来了!” 龚鼎孳冷哼一声,朝祖泽志吐了一口唾沫,满脸的不屑。祖泽志闪身避开那团唾沫,满脸的怒气,但没有发作。 毛金星看不下去了,冷眼直盯龚鼎孳。龚鼎孳顿时害怕了。 石廷国杀气腾腾,步步紧逼,龚鼎孳快要尿裤子了,连忙躲在顾横波身后。 顾横波叹了一口气,欠身向祖泽志行礼:“祖将军大人大量,还望宽恕家夫无礼!” 祖泽志连忙回礼:“姑娘多礼了。” 金月生唾了一口:“躲在女人身后,算什么男子汉?顾姑娘真是瞎了眼,找你这么个废物!” 石廷国笑了:“‘我本欲投,奈何小妾不肯也’。龚公子果然找的好借口啊!” 钱谦益投降后,龚鼎孳本来也要投降,但顾横波死活不让。后来投降的腐儒,皆跟着钱谦益到北京城飞黄腾达去了。龚鼎孳羡慕得眼圈都红了,把责任全推到了顾横波身上。 见龚鼎孳一脸的猥琐样,石廷国忍不住又笑了:“龚公子,你现在是否愿意投?我们可以向洪承畴打个招呼,包你做个大官。” 龚鼎孳羞愧满面,不敢抬头。张煌言、顾炎武、吕留良、黄宗羲皆一脸的不忍直视。李香君、柳如是、顾横波、寇白门、卞赛赛和董小宛皆侧目而视。 毛金星仰天长叹:“口出圣人之言,大谈抱负者,竟不如风尘女子,大明何不亡也!” “不错!” 忽然一声惊起,内力阵阵回旋,涌入胜棋亭来,众人无不耳膜发颤,在场的书生,全都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众人纷纷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虬髯大汉,带了四个年轻人,大步而来。 毛金星连忙出亭施礼:“李将军,这么快就来了。” 虬髯大汉还礼道:“张煌言在此,咱来看看!” 顾炎武等人闻言,大惊失色。看来张煌言的身份,还是暴露了。众人都捏了一把汗。张煌言是原来的隆武兵部尚书,如今是东南义军的精神领袖。他一旦被抓,东南抗清大业,将面临重大打击。 此时此刻,谁能出手拯救张煌言,谁就是东南义军的恩人,明国遗老遗少心中的英雄。然而虬髯大汉武功高强,想从他手里拯救张煌言,仅凭嘴上功夫,完全就是扯淡。顾炎武、黄宗羲和吕留良,眼神迅速交流了一下,不约而同地望向了一处。 第86章三镖合璧 虬髯大汉点破了张煌言的身份,亭内众人皆大惊失色。 即便隆武皇帝死了,但张煌言仍然在坚持抗清。即便海上极为艰苦,但张煌言却没有任何怨言。不像钱谦益等人,张煌言从来没想过投降。 作为同乡,毛金星敬佩他的骨气,有心放他走。祖泽志支持毛金星。石廷国心中不快,但他也不便和毛金星二人撕破脸。三位老大没有点破张煌言,满奇三人,更是一言不发。 然而虬髯大汉的突然出现,胜棋亭的场面,顿时紧张起来。甲弑营个个武功高强,黄宗羲等人,岂能阻挡? 吕留良连忙凑过来,附耳道:“曹老弟,看在汉人的份上,还望你救救沧水兄!” 嗷—— 吕留良突然惨叫一声,蹦起了三尺多高。 “腿脚利索了?到处搅和事!” 原来金月生又捅了环跳穴,吕留良气急败坏,飞身追打金月生。 众人的注意力,全被金月生捣蛋,给吸引过去了。 李香君忍住笑,趁机小声央求道:“张尚书是小女子请来的客人,还望公子保他安全离开。若能事成,妾愿终身随公子驱使。” 红杏连连摆手:“驱使就要不得了!” “要得要得,暖暖被窝,还是蛮不……” 红杏气急败坏,飞身追打金日乐。 …… 二金接连捣蛋,众人笑翻了天。注意力全在二金身上,趁此机会,顾炎武暗中踢了张煌言一脚。张煌言刚起身要溜,退路却被四个年轻高手给封住了。 虬髯大汉武功高强,耳力惊人。吕留良和李香君的耳语,全被他听到了。只见他放弃张煌言,仔细打量曹继武,微微一笑:“你就是曹继武?” “正是,敢问尊姓大名?” “打赢了我,才有资格问。” 虬髯大汉大手一摆,语气甚是霸道。 金日乐舍弃红杏,跳了过来:“哪来的大头蒜,好大的口气!” 后面四个年轻人不乐意了,大骂:“瘪犊子玩意说什么!” 金月生乐了:“听口音,也是辽东棒子!” 四人大怒,立即抽刀向前。虬髯大汉瞪了他们一眼,四人立即乖乖地退到一边。 二金生的甚是雄壮,虬髯大汉打量了一会儿,笑着对石廷国道:“这两位,就是你看飞的吧?” 石廷国愤愤地敲了地砖,低头不吭声。 虬髯大汉摇了摇头,又问毛金星道:“听说你败给了曹继武?” 毛金星点头,一脸的平静。 虬髯大汉满脸不相信,大眼一瞪,挑战曹继武:“只要打败我,张煌言就可以走。如果你输了,那就要看我的心情了。” 此人辽东人,从眼神来看,武艺并不在毛金星之下。背后背了一支银枪,此人必定精通枪法。毛金星喊他李将军,想他必是甲弑营另一大将——李世功。 普空当年讲过李世功,曹继武分析断定,眼前的这位虬髯大汉,就是李世功。 对方挑战,岂能不接?曹继武盯着虬髯大汉的眼睛:“李世功,说话要算数!” 对方竟然知道自己!李世功很吃惊。 毛金星和石廷国二人,皆提醒李世功小心。 李世功冷哼一声,大手一摆:“阴手阳臂,神腿鬼脚,你们看仔细了。” 李世功口气甚大,他以为三兄弟不足为虑,故而要让四个手下增长见识。这四个家伙,原本和二金的出身一样,都是甲弑营培养的雏鹰。只不过普空激将,三兄弟打败了石廷国。二金跳过了那道坎,从此解脱了出来。 金日乐朝四个年轻人吐了吐舌头:“神不神,鬼不鬼的名字,笑死人了!” 阴手阳臂、神腿鬼脚大怒,欲要发作,却被祖泽志拦了。李世功又瞪了他们一眼,四人立即侍立一旁,静观战局。 李世功背后拔出一杆一枪,对接成一支八尺灿银枪,摆出拨草寻蛇式,冲三兄弟一点头:“你们三人,一起上吧。” 曹继武也抽出两杆一枪,接成一丈长矛。 红杏关切道:“继武哥哥,你手上有伤!” 金月生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还有我们俩的吗?” 红杏闻言大喜:“那你们俩,多给继武哥哥照着点!” “小叔子伤了,你就不心疼了?” 金日乐一脸坏笑,佟君兰打了他一下,连忙把红杏拉了过去。 大战一触即发,沈婷婷靠近了沈南星,想让哥哥一起帮忙。沈南星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沈婷婷显然是担心曹继武。但如果沈氏兄妹一插手,石廷国等人也不会旁观。三兄弟加上沈氏兄妹,实力远远不及对方。所以此时此刻,沈氏兄妹最好的方式,就是旁观。 怕妹妹做出不冷静的傻事,沈南星急忙抓紧了她的手。 不相干的人,纷纷撤到圈外,都屏住了呼吸。 金月生抽刀,金日乐拔剑。二金一左一右上前,曹继武长矛居中,呈扇形扑围李世功。 李世功心中暗笑不止:这三个家伙,果然是陈敬之的徒弟,连他那半吊子功夫也学到手了! 陈敬之以镖法见长,他的武功,李世功还真瞧不上。 二金一左一右,同时向前压迫。曹继武虽然在后,但乌龙枪一丈,后发先至。 李世功打定主意,白蛇盘草,拨开乌龙枪,顺势点飞二金的刀剑。 然而白蛇盘草刚使出一半,但见金日乐大喝一声,一镖飞向中路鸠尾穴。 这一镖轻灵飘逸,劲力秘巧,李世功忍不住赞道: “好镖法!” 话音刚落,金月生一镖,紧随金日乐镖后而来。 双镖一线,李世功暗惊,急忙抖挫,要颤动枪尖,拨飞二镖。 然而曹继武哪容他动,突然直捣黄龙,乌龙长矛直指中路神阙穴。 乌龙枪中路突袭,威力远胜二镖。但李世功不慌不忙,首先拨开乌龙矛,紧接着要拨开二镖。 但曹继武突发一镖,离金月生之镖,七寸有余。三镖一线,直奔鸠尾。 这下李世功大惊,急忙后退。但此时乌龙枪指点江山,顺势朝丹田点去。 三镖合璧加指点江山,李世功别无选择,只得继续后退。但镖飞如电,他哪里退的及? 机不可失,曹继武发疯似得持枪飞奔,二金持刀剑,也左右飞窜而来。 前后大招,扑面而来,李世功心如死灰。他来不及多想,枪尖直对镖尖,一连顶飞三镖,同时双手蕴力,银枪顿时从中间分离,枪头直取中路天突穴。 这是李世功的绝学——断斩飞龙。 乌龙枪虽能杀死李世功,但曹继武也来不及避开飞枪。 此时的李世功,也是没有办法,他只能祭出绝招,采用这种不要命的打法。 眼看矛头扎腹,枪头戳颈之时,忽然一个身影,如虎跳涧,迅捷威猛,一手抓住枪头,一手扣住乌龙枪杆,巨力一挫,硬生生地将二人逼停。 曹继武、李世功二人连忙收枪。 二金等人,本大惊失色,但见毛金星出手分开了二人,方才舒了一口气。 毛金星摇头笑道:“李世功,你输了。” 李世功无奈叹气:“都怪我大意,没想到三镖竟然能成一线!” 祖泽志点了点头,冲三兄弟微微一笑,转身而去。毛金星也摇摇头,紧随祖泽志而去。 石廷国不大乐意,持拐前来。 顾炎武急忙大叫:“李世功,你要食言吗?” “我没那么无耻!” 李世功冷笑一声,伸手拦住了石廷国。 石廷国很不高兴:“放跑了张煌言,无异于纵虎归山!” “隆武已死,军权都在郑成功手里,张煌言翻不起大浪。” 李世功不愿食言,找了个合情合理的理由,石廷国只好收杖。 李世功朝四个手下一摆手,飞身而去。满奇等人,也跳出亭外。 众人追上毛金星和祖泽志,径往经略使府走去。 回想起刚才的大战,李世功感慨万千。同为雏鹰,阴手四人的修为,比起二金,可谓是差的太多。 李世功摇了摇头,向阴手、阳臂、神腿、鬼脚四人问道:“你们看,刚才是哪只镖,打得最好?” 四人一愣,随即阴手阳臂齐声说道:“最后一镖。” 祖泽志、毛金星、石廷国三人纷纷摇头。 神腿见状,迟疑道:“难道是第二镖?” 毛金星摇头,石廷国叹息。 鬼脚见状,疑惑道:“金日乐首发一镖,金月生紧跟,曹继武最后压轴,常情都是压轴的最好。要么就是夹在中间的,可以起到出其不意的目的。” 阴手三人也纷纷赞同。 毛金星摇头叹息道:“李将军,看来飞将军陈敬之,才是真真正正的毫无保留!” 甲弑营的雏鹰计划,妄图学到华夏武林高手的绝学。可是只有普空一个人是真心的,其他高手,全藏了私。所以放出的一大批雏鹰,只有二金真正成才。阴手四人,凭着过人的天赋,还算及格。其他的雏鹰,全成了夜猫子。都统罗雪峰,恨得咬牙切齿。 石廷国连连叹息,心有不甘:“只是让他们飞了!” 毛金星回头对石廷国道:“石将军不必挂怀,他们虽不在咱们甲弑营,但也是为我大清所用。终不出……” 裕荣气愤地打断:“他们处处和咱们作对,怎么能说为咱们大清所用?” 祖泽志不屑地冷哼一声。 裕荣很不服气,要发作,被石廷国拦了。 毛金星反问裕荣:“大清所有的大臣,都看咱们不顺眼。许多重臣,巴不得除咱们而后快,这又作何解?” 甲弑营的组织,和大明的锦衣卫,实质差不多。因此无论满汉大臣,对他们都很头疼。毛金星提到了这茬,裕荣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毛金星继续道:“我早就说过,你们眼里揉不得沙子,稍有不顺从,就要赶尽杀绝。这么一来,四处招怨,到处树敌。其他各营,皆进展顺利,就你们这里,几乎一事无成!” 裕荣、满奇和福生三人,低头不敢言语。石廷国摇头叹道:“是我之过也!” 李世功见状,忙打圆场:“算了算了,不提以前的不愉快了,南方情况复杂,高手众多,今后咱们商量着行事,尽量以最小的损失,助大清荡平华南。” 毛金星点头。 李世功叮嘱阴手四人道:“甲弑营这碗饭,不太好吃,稍不留神,就会身首异处。只有过硬的本领,才是立足的根本。同为雏鹰,你们在武艺、眼力、策略等等方面,差他们三人太多,今后还要更加努力。” 阴手四人面面相觑,很不服气。阳臂待要反驳,李世功却不容他说,反问道:“你们当中,有谁敢说能打败毛将军?” 四人默然,神腿不服气:“毛将军不戴虎抓,分明是让着曹继武!” 李世功立即反问:“毛将军现在也不戴虎抓,要不谁来试试?” 神腿顿时怂了。 阴手直摇头:“毛将军试我们武艺,只一个回合,便打倒我们四个。” 李世功望向阳臂和鬼脚,二人也耷拉了脑袋。 四个人全都一脸瘪茄子,李世功摇头叹道:“这就是你们和他们最大的区别。对他们而言,纵是不敌,也不会心生畏惧。实在躲不过,他们会全力以赴,视死如归,将计谋和武艺发挥极致。所以……” 李世功没说完,阴手就打断道:“李将军此言差矣,我看金日乐就挺胆小的!” 阳臂三人也附和。 毛金星、祖泽志、石廷国三人,纷纷摇头叹息。四人莫名其妙。 “有大师兄和二师兄在,这小子常常耍赖皮。然而真正到了决战时刻,金日乐本身具有的争强好胜和无畏决绝,就会显现的淋漓尽致。他发出的那一镖,招式之灵、用力之巧、时机之准、功力之纯,皆在他两位师兄之上。这小子不出两年,连我都不敢小看他了!” 四人皆疑惑不解,李世功顿了顿,继续分析: 金月生一镖,较为飘逸迅捷,所以后发但却能紧跟前镖。曹继武的镖,直白稳重,平淡无奇,看似简单,却最为难练。那一镖需要极强的心智、耐力、毅力,方可有所成就。 但李世功现在的功力,远在他们之上。这一点,三兄弟也很清楚。所以他们才视死如归,不留后路。 “这三个家伙,以枪为引,暗施柳叶镖,接着枪法由虚转实,三镖一线,以最强、最突然的方式出现……” 李世功摇了摇头,叹道:“就是李世功征战多年,也不得不以同归于尽的方式迎他,真是惭愧!” 四人闻言,皆默不作声。 福生不满道:“你们都这么看重他们,是不是有点敬重的感觉!” 毛金星摇头叹道:“敬重是自己挣来的,谁也给不了?” 祖泽志点头:“敬重后于自重!” 自重者,才会敬重!自重者,才有机会挣来敬重! 李世功赞同,石廷国闷闷不乐。 满奇三人不解,阴手四人更是一头雾水,然而四大高手,谁都没有解释。因为敬重和自重这两种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第87章众生相 李世功战败,甲弑营遵守诺言,全部飞身而退,曹继武等人长舒一口气。想起刚才的大战,大家皆心有余悸。 张煌言连忙致谢:“多谢曹兄弟三人鼎力相助,否则张沧水今日,难免一死也!” “张兄不必客气,他们并不想强逼,否则来年的今日,便是我等的忌日。” 众人默然。曹继武此言不虚,如果毛金星等人出手,在场之人,谁也别想活着离开。幸亏他们并不想赶尽杀绝,也多亏了三兄弟击败了李世功。 刚才一战,三兄弟的沉稳睿智,令众人大为佩服。 张煌言于是邀请道:“曹兄弟武艺高强,不如与我一同入海如何?” 曹继武皱眉,金日乐代为回道:“郑成功海盗出身,重利轻义,见风使舵。跟着你们不济事,到头来,什么也落不到。” 张煌言无言以对,刘中魁冷哼一声:“想投鞑子就明说!” 三兄弟很不高兴,金日乐冷笑道:“刚才见了满清甲弑营,吓得头都不敢抬。如今我们把人家逼退,某些不知舔耻的家伙,倒是又威风起来了!” 刘中魁大怒,破口大骂:“你这个卖国的贼子,甘愿做鞑子的畜生,你……” 这还没骂完,他忽觉脖颈一丝冷意,直透咽喉。沈南星早就看不惯了,剑锋稍稍一用力,划破薄皮,血珠像晨露一样,慢慢滴下。刘中魁感觉微痛,血腥味直透肺腑。双眼看到血珠一滴一滴落下,刘中魁吓得脸色苍白,两腿发抖。 沈婷婷急忙劝哥哥冷静,沈南星缓缓收了剑。 金日乐一脸不屑:“瞧你这熊样,见了点血就拉稀!” 钱谦益、冒辟疆等人,连忙扶住惊魂未定的刘中魁。众人终于舒了一口气。 李香君叹息一声,悲伤说道:“像曹公子这样的智勇之士,都不愿和尔等为伍,大明看来是无望了!” 金月生劝道:“李姑娘不必伤神,真正算得上大丈夫的人,极少极少。于谦、熊廷弼、卢象升、袁崇焕、孙传庭等忠勇智士,下场没一个好的。所以绝大多数酸腐之徒,打着孔孟的幌子,其实干的都是欺世盗名之事。大明不自作死,就不会死!” 柳如是叹道:“金公子所言甚是,瞧毛金星等人,虽然叛国投敌,气节全无。但言辞行事,也不愧大丈夫之名。在座诸位,比之汗颜也!” 众人闻言,默然不语。 如今江南是大清的,甲弑营虽然走了,但还有江宁府的官差。曹继武于是拔出一只镖来,递给李香君:“尔等私自聚众议事,为大清所忌。今后江宁府,若有为难众位姑娘之处,请拿这只镖,到秦淮尽头干将铺,找我曹继武。” 李香君摇头叹道:“国已不在,妾何惜命!” 佟君兰抓过镖,轻轻塞在李香君手中:“继武哥哥一番心意,姐姐就收下吧。姐姐不用多想,众姐妹不还得继续生活?” 李香君只得将镖收了,谢了曹继武。 曹继武对张煌言施礼道:“曹继武冒昧请张兄一件事。” 张煌言连忙回礼:“曹兄弟有话不妨直说,不必客气。” 曹继武郑重说道:“张兄此次回去,难免与清军对阵。希望张兄不要力拒,最好是弃城而走。” 张煌言等人大惊。刘中魁、钱谦益和龚鼎孳三人,纷纷破口大骂曹继武。二金大怒,欲要发作,却被曹继武横身拦住了。黄宗羲、吕留良、顾炎武三人,纷纷劝住钱谦益等人。 等众人住了口,黄宗羲对曹继武施礼道:“曹兄弟即出此言,必有缘故,黄某愿闻其详。” 曹继武向黄宗羲略一回礼,接着问张煌言:“张兄如何看待史可法?” 张煌言一愣,捻须想了想,叹道:“忠节可嘉,而谋略不足也!” 曹继武追问:“假如让张兄守扬州城,又如何?” 张煌言皱眉,不敢回答。 龚鼎孳信心满满:“这还用说,张尚书一定能守得住!” 钱谦益等人纷纷附和。 等众人住了嘴,张煌言却叹息一声:“纵然能守一年,又如何!” 钱谦益道:“至少可以让扬州百万百姓,免遭屠戮!” “谬论!”金月生冷笑一声,“就是因为扬州难破,清军才大开杀戒。假如张兄守上一年,说不定连应天府也难免被屠。” 金日乐凑近钱谦益,一脸笑嘻嘻:“尚书大人地上一趴,屁股一撅,应天府的灭顶之灾,不是免了吗?” 钱谦益羞愧满面,不敢抬头。 龚鼎孳破口大骂:“满狗皆畜生,竟然连老百姓也杀!” 钱谦益得了台阶,急忙和刘中魁一起附和。 曹继武拦下二金,附耳道:“这帮家伙,没什么道理可讲。和白痴相争,能争出什么好结果?” 钱谦益等人,激愤高昂,惯会甩锅,根本就不是理性之人。经曹继武提醒,二金也不再和他们聒噪。 曹继武接着问张煌言:“张兄如何看嘉定之事?” 张煌言沉默不语。顾炎武、吕留良、黄宗羲等人闻言,大骂清军。柳如是、李香君等人也义愤填膺,纷纷附和。 众人足足骂了半个时辰,二金几次想发作,皆被曹继武拦下。这中间,只有张煌言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没说一句话。众人口干舌燥,纷纷停了下来。 “张兄,小弟就直说了。顾兄、吕兄和黄兄皆一介书生,虽文采出众,忠义可嘉,然而都没有招兵领将之能。张兄文韬武略之士,然而张兄生不逢时。弘光帝猜忌弃用,隆武帝却是有心无力。如今张兄手里并无军权,况且困身海上,只能就近招募百姓。” “然而时日不待张兄,新招募的百姓,不经过精心训练,很难成事。嘉定之事,便是前车之鉴,几个乡绅一挑头,百姓纷纷应招。结果被李成栋一击即溃,惨遭屠戮。张兄气节可嘉,然而扬州一役,成就一人之气节,而使百万百姓惨遭屠戮,小弟以为不可取。” “张兄手里,并没有多少人马,虽然威望甚重,但难以抗衡李成栋等人。所以还望张兄慎重,避免福建重现扬州、嘉定之惨事。” 曹继武一番话说完了,众人皆默默不语。一腔热血,的确让人振奋。但战争仅凭一腔热血,是成不了事的。没有经过训练的百姓,上了战场就是一群羊。李自成号称雄兵百万,结果却被几万八旗军一路追杀,最终支离破碎。 俗话说,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战争需要的是钢刀和鲜血,而不是嘴皮子。拿着忠义气节去忽悠百姓去送死,最终忠义气节自己捞到手里,成千上万的百姓却当了炮灰。这种行径,比屈膝投降,更为无耻。 三兄弟眼光雪亮,透析问题的本质。然而黄宗羲等人,愤慨激昂,不愿去触及本质问题,老喜欢拿着大义的高标,到处招摇。所以曹继武的一番透析,众人心中,都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慨。 见张煌言迟疑不定,曹继武忽然跪下:“张兄若不能相抗,还望弃城而去。这样一来,清军就没有屠城的理由。若张兄采纳,曹继武身败名裂,千刀万剐,在所不惜!” 众人皆大惊,二金拉不起曹继武,金月生叹道:“师兄这是何必呢?” “曹兄弟所言,虽遭愚人唾弃,然皆实情也。历朝历代,成就功名的,皆是豪强地主。有谁会在乎百姓的死活?死了成千上万的百姓,有谁还记得他们曾经的鲜血?大明残破之势,勾心斗角,难以成事也!哎……” 张煌言仰天长叹,迟疑了半晌,终于下了决心,近前扶起曹继武:“我答应你了!” 曹继武心情大悦。钱谦益忽然冷哼一声:“若是这样,张兄也太让众人失望了。我那两万两银子,你就别想了!” 张煌言来此目的,就是联络义士和筹集军饷,听闻钱谦益此言,直皱眉头。 柳如是忽然拔出金钗,横在脖子上:“打不过就走,以免百姓受戮,明智之举也。你敢出尔反尔,我就立即死在这!” 老牛吃嫩草,钱谦益好不容易淘了个漂亮老婆。如今气节名望全没了,如果连小老婆也没有了,他钱谦益真成了老光杆。柳如是一横脖子,钱谦益顿时吓得脸色苍白,连忙摆手央求道:“别别别,我答应就是,快放下!” 柳如是闻言,遂放下了金钗。钱谦益如释重负。 金月生大叫:“好个柳如是,忠义侠骨,名不虚传!” 吕留良等人也纷纷夸赞。 “曹兄弟文韬武略,真心希望,能助我一臂之力!” 张煌言恭恭敬敬地行礼,一副诚心的尊重,曹继武很是为难。 李香君解围道:“曹公子直爽心肠,经不起小人倾轧,张尚书就别难为他了。” “是啊,曹公子心地善良,秉性耿直,和方以智几无二般。如今方公子遭人陷害,四处躲藏,哎……” 卞赛赛伤心落泪,张煌言无语,黄宗羲等嗟叹不已。大明剩下的这副烂摊子,实在上不了台面,容不下曹继武这样的异端能人。 曹继武谢了李香君和卞赛赛的体谅。 二金早不想待在这里,于是催促曹继武别磨叽。 “公子以后,若是见到方公子,请将这个给他。” 卞赛赛塞给了曹继武,一个鸳鸯戏水殷红荷包。 察觉到红杏一脸不高兴,曹继武有些尴尬。 寇白门连忙笑道:“曹公子不必害羞,此乃姑娘对方公子的一片赤诚之心,还请曹公子代为传达。” 李香君理解卞赛赛的心情,也对曹继武道:“岭南之大,千里迢迢,非女儿家所能行也。曹公子豪气干云,心怀壮志,必会踏足岭南,还请曹公子乘人秦晋之好!” 曹继武点了点头,将荷包揣入怀里,接着向众人一一行礼告辞。 李香君,柳如是等人,眼神中充满眷恋,红杏小嘴一撅,拉起曹继武就走。 二金早窜了。 佟君兰和沈婷婷,对这些人没什么好感,也草草向李香君等人告辞。 对于钱谦益等人的表现,沈南星很是不满。但这帮家伙动不动占据道义的高点,嘴皮子也溜,沈南星很是无语,所以他一直冷眼旁观,几乎一句话也没说。 冒辟疆和侯方域二人,看不起钱谦益等人恬不知耻,但也受不了二金的直白,这二人憋了一肚子气,愣是一句话也没说。 甄仕人眼里只有红杏,其他的事,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有干事的,有耍嘴的,有附会的,有旁观的,当然也有歪心思操蛋的,胜棋亭众生相,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触颇多。 第88章辽东靓妹 红梅绽放雪映红,暖阳初出心意暖。远处犬声传深巷,近旁鹦哥道早安。经冬嫩草含雪聚青,临窗少女对镜精妆。情窦已开心难静,意马奔驰向情郎。 太阳刚刚翻出鱼肚白,辽东靓妹子佟君兰就赶忙起床,换了一身精美的汉家秀装,对着铜镜,精心而仔细地打扮一番,便急急忙忙赶往干将铺。 干将铺尽管一片荒芜,还有一群粗野夯俗的大老爷们,环境几乎烂的不成样子,但那里却有情哥哥。心思全在情哥哥身上,自然没有心思去在乎环境。 当然在家里也是一样,所有的灵魂都被情哥哥抽去了,对其他事情的敏感度,自然降低不少。刚刚飞出回廊,一个高大的身影,忽然转了出来。满心思全是情哥哥的佟君兰,躲闪不及,一头撞进了怀里。 一大早就挨了撞,佟盛年自然很不高兴:“这么慌张,要去哪里?” 佟君兰不知所以,小心脏突突直跳。少女情窦初开,即便是再大方的靓妹,也带着天然的羞涩,所以她哪里敢把实话告诉佟盛年,急忙定了定心神,眼珠子一转悠,脱口而出:“给四叔请安去。” 佟盛年大眼一瞪:“还没给我请安呢!” 佟君兰立即顺坡下驴,连忙向佟盛年问早安。 这早安请的可真快!佟盛年气呼呼地哼了一声。 佟盛年还有事,懒得和她磨叽。然而他刚转过身去,忽然听见背后清晰的步摇声脆。 步摇精巧玲珑,是汉家女儿常用的头饰。然而由于乘马不便,所以女真女孩,向来不喜欢步摇。深入骨髓的习俗,促使佟盛年下意识地回了头。他见佟君兰蹑手蹑脚地猫腰溜,急忙喝住了她。 此时的佟君兰,一身雪白绣兰裙裳,惊鹄髻,柳叶鬓,弯月额发,翡翠簪花金玉步摇,耳上坠着飞凤玉吊环,非常靓丽的汉家闺秀。 佟盛年仔细打量女儿,顿时狐疑起来:“从来没见过你这般装束,又在整啥幺蛾子?” 佟君兰木在那里,小心思咕噜噜乱转。正在她不知怎么办时,佟六十从屋里慢慢踱了出来。佟君兰大喜,急忙跑过去给佟六十请安。 佟六十心思缜密,睿智过人,远比佟盛年的直脑筋,强多了。其实回廊里的情形,他早已望见,看见佟君兰这身打扮,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佟六十故意一拉脸,想训她两句。然而话还没出口,佟君兰就撒起娇来。 见佟六十手足无措的样子,佟盛年气呼呼地埋怨:“都是你给惯的!” 当年毛文龙成功偷袭镇江,金国镇江守将——游击将军佟养真一家,被押赴北京城斩首。佟养真的弟弟佟养性,就把他唯一幸存的儿子佟盛年,接到了自己家中。因此佟盛年和堂弟佟六十的关系,极为密切。 佟盛年和大儿子佟国纲,经常跟随佟养性去打仗。因此他的小儿子佟国维和小女佟君兰,实际上由佟六十夫妇抚养成人。佟氏兄弟经常征战在外,很少相聚。这次好不容易同在南京城,因此住在了一起。 佟六十的及时出现,帮佟君兰解了围,三人前往正堂吃早点。 佟家世代经商,熟谙汉家文化。因此佟君兰的这身打扮,佟六十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常年女真的二把头打扮,猛然之间换成了步摇惊鹄髻,反而令佟六十耳目一新。 三人选了位置坐定,佟六十仔细打量了佟君兰,摇头笑了:“打扮的这么漂亮,是不是要去见情郎?” 佟君兰由佟六十夫妇抚养成人,因此她所有的心思,佟六十全知道。她和四叔之间的亲情,要比亲爹佟盛年浓密多了。他们之间的话语,也更为直接随意。 此时被佟六十直接点穿了心思,佟君兰害羞,不高兴地冲他撅了撅嘴。 佟盛年很不高兴,阴着一副张飞脸:“昨天疯了一天不见人,是不是和曹继武那小子,鬼混在一起?” 昨天议事厅当中,佟氏兄弟心里其实都明白,佟君兰看上了曹继武。佟君兰也知道瞒不住他们,而且自己心直口快,不善拐弯抹角。 “是又怎么样?我就是喜欢继武哥哥!” 没想到她竟然大大咧咧地承认了,而且还带着爱咋滴咋滴的表情!佟氏兄弟很是吃惊。 “越来越不像话,竟然敢这么和我说话!” 佟盛年直接怒了,腾地起身,抽了一把鸡毛掸子就打。 佟六十连忙用手架住鸡毛掸子:“二哥何必动怒?吃早饭呢,搞的鸡飞狗跳的,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佟盛年气呼呼地扔了鸡毛掸子,对佟君兰叫道:“喜欢也没用,皇帝点名要你入宫。” 原来皇上在八旗中选秀女,佟君兰这么漂亮的美女,当然逃不过敬事房太监的眼睛。宫中美女众多,全围着一个男人转,勾心斗角那是家常便饭。活泼开朗的佟君兰,自然不愿入宫。所以她偷偷躲入佟国纲的军中,逃出了京城。 佟国纲要开往福建,那里如今可是前线。他觉得不安全,于是将佟君兰留在了南京。佟君兰和佟盛年的关系并不好,正打算再次逃跑,此时火器营也到了南京。由佟六十护着,佟君兰的日子自然舒服多了。 此时佟盛年又提及了入宫,这明显是要摧毁她一生的幸福。佟君兰气不打一处出,一把摔了筷子:“我才不要入宫呢,皇上有了那么多老婆,竟然还要抢弟弟的老婆。即便如此,竟然还不知足,还要选秀,真是好色成性!绝对不是什么好……” “竟然对皇上不敬,看我不打死你!” 当今皇上,抢了弟弟的老婆,这可是个天大的忌讳。佟盛年大怒,又拿起了鸡毛掸子。佟君兰急忙躲在佟六十身后。佟六十不得不抱住佟盛年劝解。 佟氏兄弟,身材力量差不多,佟盛年被佟六十抱住,根本打不着佟君兰。见佟盛年气急败坏的样子,佟君兰觉得好笑,躲在佟六十身后撇嘴偷笑扮鬼脸。 瞎蹦了半天,佟盛年折腾的够呛,只好作罢,愤愤地扔了鸡毛掸子。一众下人,全都捂嘴偷笑。 佟六十安稳了佟盛年,警告众仆:“今天有人敢把这事传出去,休怪我的刀快!” 众人唯唯诺诺。佟君兰朝众人一摆手,众人转身一道烟,全不见了踪影。 此时屋内只剩三人,佟盛年怒气难消,一屁股坐了下来。 佟六十坐定,给佟盛年倒了一杯酒:“二哥还是消消气吧,兰儿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从京城一路,万里迢迢跑出来,不是我拦住,你还没打着她,她就早跑了。” 佟君兰闻言,心里很高兴:四叔一直向着自己,可这亲爹,就不敢恭维了! 一个生育,一个养育,待遇咋就不一样呢!佟君兰故意朝佟盛年挤了挤眼睛,吐了吐舌头。佟盛年鼻子都差点气歪了,腾地又站了起来。 要是撒开脚丫子跑,佟盛年自然追不上佟君兰。佟盛年眼睛瞪得比牛还大,几乎要喷出火来,把气洒在佟六十身上:“都是你们两口子给惯的!” 当年毛文龙镇江一役,佟盛年侥幸不在城中。父兄全家被杀,佟盛年性情大变,经常癫狂亢奋,以致胡乱杀人泄愤。佟养性怕他殃及家人,便将佟国维和佟君兰交给佟六十抚养。 后来毛文龙被杀,佟盛年的性情,才渐渐好转,于是他想把一双儿女带在身边。 当时佟君兰年纪小,不认识佟盛年,见他胡子拉杂,破衣褴褛,以为他是乞丐,出言嘲讽。佟盛年大怒,拿着刀满院子追佟君兰。佟六十大骇,以为他又犯病了,便把他赶了出去。所以最终佟国维和佟君兰兄妹,皆由佟六十夫妇养大的。 因此佟国维和佟君兰的性情,和佟盛年一点也不像。众人经常拿这事和佟盛年开玩笑。佟盛年直脑筋,常常一肚子火气,因此经常埋怨,佟六十也从不和他争辩。 此时见佟盛年吹胡子瞪眼睛的,佟君兰又觉得好笑,又要用鬼脸撩拨他,结果撞上了佟六十的白眼。佟君兰连忙低头装作吃饭,心里偷笑:谁叫你当年要杀我,气死你! 见佟六十不理会自己,佟盛年一肚子气没处潵,气呼呼地坐了下来,喝了一杯酒,训佟君兰道:“你不乐意也没用,皇命难违!” 佟君兰很不高兴,待要发作,忽见佟六十给自己使了眼色,只好撅嘴生闷气。 佟六十喝了一杯酒,捋须想了一会儿,对佟盛年道:“我看皇上神情恍惚,心思全不在国事上!” 佟盛年急忙咽了一口酒,吃惊道:“背后不可议论皇上是非,否则要灭九族的!” 佟君兰翻了白眼,一脸轻蔑:“下人都走了,你没瞧见?胆小如鼠!” 佟盛年的屁股,像是被扎了一针,呼一下又蹦起来了。佟六十连忙拉住他,转头瞪了佟君兰一眼:“别再胡闹,再不听话,就直接把你抓进皇宫去。” 佟六十瞪眼一吓唬,佟君兰连忙低头,不敢再说。 由佟六十护着,佟盛年也无可奈何,又来埋怨:“瞧你养的,目无尊长,刁蛮成性,必会给咱家带来灾祸!” 佟君兰很不高兴,小嘴一撅,就要反怼。佟六十冷不丁敲了她脑壳,佟君兰顿时闷头吃饭,不再理会佟盛年。 等佟盛年气消了些,佟六十倒了一杯酒,郑重说道:“二哥,说心里话,我也不赞同兰儿入宫。” 此话一出,佟盛年顿时惊得瞪大了眼。佟君兰则高兴得跳了起来,大声叫好。 佟六十急忙示意佟君兰安静,凑近对佟盛年道:“紫禁城戒备森严,皇帝后宫,美人甚多。其间勾心斗角,相互倾轧,比比皆是。以兰儿的个性,必会搅得后宫鸡飞狗跳,到时不但毁了兰儿一生,也会牵连咱家!” 佟盛年闻言,低头不语:兰儿这犊子,性子就像炮仗,到了哪里,都不是清闲的主。真要是进了宫,指不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看来还是老四了解这丫头。 见佟盛年沉思,佟六十长长叹了口气,一脸悲切的无奈:“青儿虽生下皇子,但备受冷落,又见不上儿子。所以既得不到爱,又无从将爱付出,心如刀绞,暗地里以泪洗面,度日如年,恐不久于人世也!” 皇宫内院,不是寻常人家。没有地位的宫女,即便生出皇子,命运也是身不由己。佟六十悲伤不已。 佟君兰抱怨佟盛年:“都怪你,当初姐姐也不愿入宫。都是你,不知哪根筋抽错了,害的姐姐生不如死!” 佟盛年愧不敢言,低下了头。 佟六十至情至性,他绝不会拿自己的子女,当做交换的条件。然而佟盛年可就不一样了,他对皇权不敢有半点质疑。 恰当的选择,往往大于努力!出身商家的佟盛年,深深明白这个道理。因此当初为了攀上皇家的关系,他佟盛年愣是不顾佟六十反对,亲手将大女儿送入了皇宫。然而即便把女儿送了进去,佟家的地位,也没有因此而改观。 此时的佟盛年,有些后悔,更多的却是不甘心,但他不敢表露出来。但他那点心思,全在佟六十眼里。 过了半晌,佟六十摇头叹息一声:“纵使以后,青儿所生的皇子坐了皇上,二哥你跟着坐了高位。然而得来的荣华富贵,却是拿青儿一生的幸福,做为代价,这也太不值了!所以将兰儿也送入宫内,我不赞同!” 既然送女儿也得不到好处,佟盛年心里有些懊恼。 第89章佟六十的谋划 佟家本是女真人,世代居住在辽东佟佳江附近,遂以佟佳为姓。后来佟家经营山货,经常和关内汉人打交道。为了方便交往,遂去佳为佟,改为汉人常用的单姓。 可是如今的大清,却将他们编入了汉军旗中,这说明皇家并不信任他们。佟盛年极力想扭转这个局面,可所有的努力,好像都是徒劳。 佟盛年不像佟六十那么豁达,既然努力白费,他至少想获得身份的认同。所以对于身份这个问题,佟盛年也是一直纠结。 想了半天,佟盛年终于忍不住叫道:“老是被人误认为是汉人,所以我才改了名字。然而改了名字,好像也没什么用,真气人!” 佟六十摇头苦笑:“咱们家汉化已久,早已将女真风俗,丢的一干二净。咱们和野满虽然相互看不上眼,但也能维持面子。你这么一改名,野满认为你趋炎附势,所以更瞧不起你。汉人也对你侧目以视,洪承畴、穆马等人的眼神,二哥难道没有察觉?” 佟盛年无语。 当初他刚刚将名字改成佟图赖时,别人喊他旧名,他总是忙不迭地纠正,为此令不少人尴尬不已。博格、穆马等八旗将领,常常暗地里嘲笑佟盛年,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而洪承畴、王辅臣等汉人,也总是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感觉。佟盛年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也无可奈何。 佟君兰撅了撅嘴,一脸挖苦:“老爹此举真是英明,直接和祖宗接上谱了,爷爷这辈,看来只好给扔了!” 佟养真和佟养性,全是汉化名字。佟盛年一改名字,在佟家显得极为另类。佟君兰两手一摊,一脸笑嘻嘻。佟盛年差点将肺给憋炸了。这次调侃,连祖宗长辈也给捎带了,佟六十自然也很不高兴。 佟君兰绕着桌子乱转,佟盛年根本抓不着她,气得哇哇大叫。大早上的,屋里闹腾的不成样子。佟六十摇了摇头,只好起身拉住了佟盛年。 佟盛年气呼呼地冲佟君兰叫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你以后别进我家的门!” 佟君兰的事情还没解决,却被搅和的一团糟,佟六十摇头无奈。 等佟盛年气消了些,佟六十提醒道:“皇上可能要找你,所以我们得想个法子。” 佟盛年大手一挥:“那就没什么可说的,君命难违!” 佟六十不高兴了:“在你眼里,子女就那么不值得珍惜?” “你……” 佟盛年很不高兴,“都是你教出来的,连国维那犊子也是经常和我顶嘴,气死我了!” 佟君兰也很不高兴,出言反驳:“哥哥要读书,你偏不让,硬要他去参军打仗。就四叔拿我们当人看,不像你,不是吹胡子瞪眼的,就是不管我们死活,还老是把我们往火坑里推,长辈当成你这个地步,也该!” “大人说话,别再插嘴!” 佟六十白了佟君兰一眼,转头提醒佟盛年道:“遥想当年,我爹暗助努尔哈赤十三副铠甲起事,如今却被说成是他们家传的了,简直无耻之极!自从祖父一辈开始,咱们家相助了多少银两?不是当初咱们家鼎力相助,他们爱新觉罗家,哪里会有今天的成就?” “可是他们成了气候之后,不但不念咱们家的情,甚至还要处处打压咱们。二哥你心里想的,我全明白。可爱新觉罗家这趟浑水,咱们要处处小心才是!” 佟六十一番话,全是实情。佟盛年害怕惹祸,从来都不敢想象,更不敢提起。然而如今大清得了天下,再多的抱怨,也是没有用的。 佟盛年于是埋怨佟六十:“就是因为你心怀不满,虽然从未在外人面前说出,但大家也能看的出来。所以这破铜烂铁的火器营,皇上才打发给你了。” 佟六十很不以为然:“当年攻不下城时,还不是你,没脸没皮的来求我?” 佟盛年闻言,顿时蔫了许多。 汉阵唐刀朱打圈,华夏城墙的历史,大元中国以前,城池绝大多数,都是夯土而成。大元中国,蒙古人驰马纵横全世界,觉得城池碍事,所以把华夏的城墙,全给拆了。 朱元璋得了天下,为了保护自己家的天下,所以明国的城池,大多为青砖砌成,这是历史上,城墙最为坚固的一个时代。 所以如果不是守城明军投降,没有火炮的支援,八旗军根本不可能打破明国的城池。 过了半晌,佟盛年仍然不服气:“入关以来,很少有攻不破城池。再说了,皇上和多数重臣,并不推崇火器。” 佟六十摇头叹道:“皇上不敢推崇火器,就是怕汉人崇尚这个玩意。大清大肆贬低火器,推崇弓马。目的就是混淆视听,愚弄众人!” 想当年,名震天下的关宁铁骑,就是靠着火器屡败大清,就连努尔哈赤也被炸死了。如果汉人拥有了精良的火器,大清很难这么快就荡平中原,饮马大江。因此大清自开国之初,对火器就是又爱又恨。 火器营的班底,乃当年明国徐光启所建。当年登莱兵变,孔有德将这支精良的火器部队,带到了大清,直接把徐光启给气死了。 然而这帮班底,虽然被迫归了大清,但对大明还是有所眷恋。自从加入大清以来,火器营的军饷,从来就没给全过。所以导致逃兵很多,实力因而大损。 但即便如此,大清还是不放心,于是支开孔有德,任命佟六十为火器营都统。所以火器营到了佟六十手里,实际上就是一副烂摊子。 佟六十摇头无奈叹息:“火器不精,大清必有大患。二哥不能以旁人之喜好,妄断火器的作用!” 收拾这副烂摊子,佟六十很不容易。佟盛年知道他心中苦闷,不再和他争辩。 佟六十也想改变佟家目前的窘迫,他是在一步一个脚印地干实事。这远比送女儿这种方式,要靠谱的多。 尽管火器营是一副烂摊子,但烂船也有三斤铁。火器营的本钱,远比佟盛年手里的汉军要多。如果能够让火器营,重新具备强大的战力,那么佟家说话就有底气,当然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行事了。 然而火器营全是高技术活,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转的。如果火器营转不开,佟盛年还是觉得送女儿稳妥些。 兄弟二人各自的心思,全写在脸上,根本用不着掩饰。反正不想做缩头乌龟,必须要有真正的实力。佟盛年两手一摊,大眼一瞪,意思是让佟六十自己看着办。 佟六十捋须想了一会儿,吩咐佟君兰道:“吃过饭之后,你把曹继武喊来火器营,我有话对他说。” 佟君兰巴不得去见曹继武,自然连忙答应。 佟盛年皱眉:“叫他干什么?” “二哥有所不知。”佟六十笑了,“如今我营中的铁匠,青黄不接,不善修炮。曹继武三人,据说得到了完保国的真传,可能他们会有办法。” “完保国?”佟盛年一脸疑惑,“天雄军的兵器总监,好像就是……” “不错,就是他。”佟六十点点头,“这人本姓完颜,但他一直不肯投我大清,却把毕生所学,传给了曹继武三人。” “完颜……”佟盛年惊骇不已,“他竟然是金国皇族!” 佟六十点头。 佟盛年吃惊疑惑:“没道理啊?他是女真人,本应和我大清一道,怎么会……” 佟六十反问:“二哥你觉得,爱新觉罗皇帝,会放过完颜之后?” 一山不容二虎,同为皇族,不可能共存。况且当年的完颜氏,如今在女真人心中的威望,仍不减当年。努尔哈赤的国号,也是金。直到皇太极,为了和完颜金国区别开,才将国号改为清,将女真人改称满人。 所以如果幸存的完颜后人,胆敢公开身份,那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这个道理,即便是傻子也知道。何况佟盛年只是脑筋直了点,还没到傻的程度。 瞥见佟君兰一脸的高兴,佟盛年很不高兴:你个鬼丫头,真会来事!哪根筋抽错了?偏偏稀罕曹继武这个王八犊子。这愣熊小子,一看就不是个省事的玩意。这混犊子,为了洪承畴的鬼丫头,不惜和洪承畴当面翻脸。真不知道我哪辈子遭了霉运! 佟君兰根本不怕亲爹。佟盛年自知,生气也是白气自己,也懒得搭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问佟六十道:“皇上如果派人催我,咱们的鬼丫头,怎么办?” 佟君兰闻言,眼巴巴地看着佟六十。 佟六十微微一笑,捋须寻思:看得出来,曹继武是喜欢兰儿的。只是凭我的眼光,这小子不是个滥情种子。只可惜我的兰儿,比人家晚见了曹继武,哎…… 打定主意的佟六十,叹了一声:“完颜家的教训,就在咱们眼前。所以皇家就是一滩浑水,稍有不慎,就会跌进泥潭里。至于兰儿,有我爹在京城坐镇,量他爱新觉罗家,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索要。所以我看,这事能拖,就先拖着吧!” 佟君兰性子野,若要强逼,便会寻死觅活的。对于揣度机谋,洞悉世故,佟盛年远远比不上佟六十,所以他一向听佟六十的。 佟君兰给佟六十夹了片雪藕,满脸的感激之情。佟盛年见状,满脸挂着嫉妒。佟君兰急忙也给老爹一片,佟盛年才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笑脸。 所有的心结暂时解除了,一家人开始有说有笑,慢慢地享受早点。 第90章众望所归 清晨,太阳烧出一片火云,大地全是耀目的殷红。芦苇茂密的秦淮河,静静地流淌。旁边的干将铺,像往常一样,热闹非凡。 红杏、沈婷婷和二金正在斗嘴,忽见孙思克来了,二金连忙去迎接。但见神江龙也在旁边,二金很是吃惊。 当初三兄弟不辞而别之后,太平府的老百姓,都把神江龙当成了杀蛟英雄。当时场面异常劲爆,神江龙兄弟,怎么解释都没用。孙思克帮忙,晓谕众人。但老百姓不知道曹继武是谁,更没见过他杀蛟,全都愣住了。 神江龙大展身手,只身一人将蛟龙拖上了岸,他们可是亲眼所见,怎么突然就冒出一个曹继武来? 当时江滨人山人海,几乎所有人,全都疑虑重重。常言道,耳听为虚,眼见才为实,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人们自然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再加上孙思克治蛟不力,因此场面顿时激昂愤慨,大骂官府胡编乱造,瞎搞出一个什么曹继武,来糊弄他们。 孙思克当场也是相当尴尬,干脆遵照曹继武的意思,从此对谁也不再提这事。 老百姓把神江龙的家,围得水泄不通。在世周处的绝世风采,都想亲眼瞧瞧,神江龙这英雄,当的真够憋屈。太平府有头有脸的人物,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搞的神江龙都不敢出门。 正好近期江宁织造,向太平府催要贡布,神江龙趁这次机会,跑来了金陵城。他听闻曹继武也在南京,便央求孙思克带他来干将铺。 双方见了面,自然都很高兴,神江龙对二金是大倒苦水。二金听了,自然捧腹大笑,连忙将孙思克和神江龙等人,请进干将铺。 昨天晚上,曹继武和红杏说了大半夜情话,因此精神疲倦,此时还在床上躺着呢。听闻孙思克二人的到来,曹继武连忙爬起来,胡乱穿了衣服,急忙跑了出来。 刚要对孙思克行礼,曹继武忽然瞥见,神江龙望着红杏发呆,顿时愣住了。 红杏察觉到神江龙的眼神,很是尴尬,连忙躲到曹继武身后。 孙思克暗中捅了捅腰眼,神江龙损失醒悟过来,连忙向红杏道歉。红杏很不高兴,小嘴一撅,没有理会他。 神江龙很是尴尬,曹继武连忙打圆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神兄不必牵怀!” 红杏轻轻抱住曹继武的腰,粉嫩的脸蛋,轻轻靠在宽阔的肩头上,满脸全是幸福。 回过神来的神江龙,见此情形,知道红杏已经心属曹继武。同是英雄豪杰,自然是英雄惜英雄,然而一旦牵涉到绝世美女,那就是例外了。他很是不甘,但也无奈。人家独斗恶龙,智谋超群,武功也不差。事实摆在眼前,不服不行。 “曹兄弟莫怪,想我神江龙,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姑娘,仅仅看了一眼,就令神某神魂颠倒……” “见了美人就丢了魂儿,真是可笑!神老弟,你这在世周处,可是要言过其实了!” 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甄仕人来了。神江龙和甄仕人,早就是老相识了。甄仕人一来,就调侃神江龙。众人大笑。 神江龙又气又笑,上去一把提了他的衣领,故意瞪大眼睛吓唬:“你说什么?信不信我把你扔天上去?” 甄仕人较瘦,被九尺长人神江龙一提,顿时两脚离了地,他只得连忙求饶。 神江龙哈哈大笑:“你来这里干什么?” 这个甄仕人,心里念着大美人,彻夜难眠,所以天还没亮,就要跑来。结果被吕留良给逮住了,当然嘲笑了一番,是少不了的。 吕留良提醒甄仕人,人家在做早梦呢,这么冒冒失失地打搅人家,不太合适。甄仕人很是无奈,只好陪吕留良吃了早饭。吕留良见他无精打采,又把他给奚落了一番。甄仕人如坐针毡,乘吕留良上茅房,一道烟溜了出来。 此时干将铺中,早已是一大群人,被神江龙提起的甄仕人,哪里敢将心里话说出来? 甄仕人整了整被神江龙扯乱的衣衫,随口应付道:“我来看看曹兄弟的。” 神江龙闻言,甚是疑惑:堂堂应天书局的大少爷,身家巨万,为了一个还未曾闻名江湖的少年,而屈身跑到这蛮荒的干将铺,这怎么可能? 甄仕人终于摆脱了神江龙,但他神色不安,眼神时不时偷瞄曹继武身后,神江龙顿时猜出了眉目,哈哈大笑:“天下第一书局的掌柜,竟然也被曹兄弟的老婆给迷住了?” 神江龙故意说‘曹继武的老婆’,目的是提醒甄仕人,人家名花已有主了。甄仕人很是尴尬,众人大笑不止。 金日乐忽然暗中踢了一脚。曹继武一扭头,瞥见了沈氏兄妹的身影。 沈南星也是念着大美人,而沈婷婷则想着情哥哥。十几年了,兄妹二人一起长大,彼此的心思,皆心知肚明。所以吃完早点,他们俩也跑来了干将铺。 神江龙认识沈南星,连忙施礼:“沈老弟怎么也来了?” 沈南星自然不敢将心事讲出,但眼神不住地偷瞄曹继武背后,被甄仕人瞧得明白。因此没待沈南星开口,甄仕人一一指了指沈南星、神江龙和自己的胸口,微微一笑:“同心而聚也!” 沈南星尴尬,众人却笑翻了。 为了掩饰尴尬,沈南星连忙向甄仕人和神江龙介绍沈婷婷。 今日的沈婷婷,身穿一袭雪藕白衣,内衬芬芳桃兜,搭配得白里透红,映托出令人沉醉的花容月貌。 神江龙第一次见沈婷婷,忍不住不住赞叹:“没想到令妹,原来也这么漂亮!” 沈婷婷很是害羞,下意识要跑到曹继武身边躲避。红杏却很识趣,连忙紧紧抱住了曹继武。沈婷婷只好停下脚步,傻在那里。 见沈婷婷发呆,金月生虽然怜悯,但怕众人笑话,不敢去拉。金日乐做好事,及时背后踢了一脚,金月生趁势,借助雄健的身躯,遮住了害羞的沈婷婷,回头安慰道:“小老鼠眼小肠子短,大师兄邋遢傻葫芦,别理他们!” 众人大笑,红杏很不高兴,顿时和金月生斗起嘴来。 诚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原本冷冷清清,鸟不拉屎的干将铺,此时聚集了一大片英雄豪杰。经过刚才见面的一出出好戏,大家也渐渐明白各人心中所想,只是不捅破罢了。 众人正在耍闹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忽然传来。 佟君兰一身绣兰雪衣,身段高挑,星眸皓齿,姿容靓丽,步摇吊凤声脆,飞马似电,犹如一阵风,向干将铺飞驰而来。 众人纷纷赞叹不已,红杏却很不高兴,打了曹继武一拳:“念你的傻丫头,又来了!” 佟君兰早望见红杏的小脾气,于是策马近前,冲她一脸坏笑:“杏姐姐,我没带醋来!” 红杏小嘴一撅:“死丫头,你来干什么?” “这还用问?”佟君兰大大咧咧的叫道,“当然是喜欢继武哥哥,我来找他相会喽!” 红杏很生气,唾了一口:“没皮没脸的死丫头,不嫌害臊!” 金日乐来插嘴:“什么害臊?我们族人,没有你们拐弯抹角那一套,这就叫打开天窗说亮话。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早就拉倒了!” 佟君兰闻言很高兴,冲红杏吐了吐舌头:“小哼哼说的不错,杏姐姐,提前警告你啊!再搞些云山雾罩的勾当,小心继武哥哥跟了我啊!” “你瞧,你瞧,死丫头和小哼哼合起伙来欺负我!” 红杏很生气,她没有佟君兰放的开,嘴上说不过她,急忙向曹继武撒娇求救。 被她一阵粉拳乱砸,曹继武很是无奈,急忙抱紧了纤腰,轻轻亲吻了额头。这么一来,红杏顿时不闹腾了。 佟君兰却哈哈大笑:“当众亲亲,丢死人了!” “昨夜卿卿我我,折腾了大半夜,现在还依依不舍,味儿够浓的啊!” 金日乐趁机尽抖老底,学着曹继武和红杏的腔调,手舞足蹈地比划卖弄: ‘我爱死你了!’ ‘我要给你生一大堆孩子。’ ‘啊,那咱们家岂不要鸡飞狗跳?’ ‘那我先生一个!’ ‘叫什么名字?’ ‘叫曹宝如何?’ ‘曹宝,草包,你这不是咒我吗?’ ‘你师父不是常说,黄鼠狼下崽子,你是葫芦,叫曹宝就进化了!’ …… 原来红杏和曹继武二人,昨晚的情话,全被金日乐偷听了。此时金日乐卖弄,红杏和曹继武自然大为害臊,飞身追打金日乐。 金月生也跟着起哄: ‘别忘了,崽子是你下的!’ ‘我是凤凰,生了儿子定像你,所以要进化。’ ‘凤凰下的是蛋,万一孵不出……’ “你也偷听,不要脸!” 红杏拿着根长杆,飞打金月生。 众人纷纷跟着起哄,干将铺顿时鸡飞狗跳,比唱大戏还要热闹。 第91章三兄弟斗法 二金是溜腿的行家,曹继武还要护着红杏,哪里追的上两个家伙?不大一会儿,红杏就气喘吁吁,跑不动了。 曹继武见状,连忙停住了脚步。红杏身子一摊,软在了曹继武怀里。此时的曹继武,还有不少力气。二金对他知根知底,怕被他逮住,不敢轻易近前。 然而二金都是调皮捣蛋的主,一对眼神,一人扯了一根三尺余长的牛牛草,一左一右,挑逗曹继武二人。 红杏被牛牛草拨的发痒,气得抓狂,但实在没有了力气,急忙把脑袋埋进曹继武怀里。 三兄弟同一个师父教的,同在九华山一起长大,曹继武也是相当精明。他眼神飘向金月生,但突然转身反手,逮住了金日乐。 金日乐一边挣扎一边哇哇大叫,金月生却在一旁看笑话。 见金月生不帮忙,金日乐大骂:“狗日的师兄,忘恩负义!” 但此时的曹继武,伸展肩背,一个大力,已经将他拖了过来。眼看就要挨揍,金日乐灵机一动,急忙反身往曹继武怀里拱。 调皮鬼的大身板,红杏哪里受得了他的力气,急忙从曹继武怀里跑了出来。金日乐恼恨金月生袖手旁观,蛮力一拱,将曹继武的一只胳膊甩了过去。 金月生见势不妙,拔腿就跑。但暗器之手,何等迅捷?曹继武一翻手腕,就逮住了金月生的脚。三兄弟哇哇大叫,众人哈哈大笑。 顿时火炉子前面,三兄弟像往常一样,在地上滚成了一团,难舍难分。 当年的九华山上,三兄弟就喜欢闹腾。他们的到来,为干将铺增添了不少乐趣。 但听闻众人起哄大笑,三兄弟不乐意了。曹继武小声提醒道:“咱们给他们当耍子,你们两个笨蛋,脑袋真是葫芦做的?” “你脑袋才是葫芦。”金日乐反驳,“你儿子都成草包了,你难道不是葫芦?” 曹继武拿脑袋,顶了一下金日乐的脑壳:“咱们就不能拿他们当耍子?” 金月生闻言,小声建议道:“甄仕人,神江龙和沈南星这三个犊子,都不老实,不如咱们敲他们一下?” 但是甄仕人三个人,心里念的可是红杏。要是拿他们开涮,一定会牵涉到红杏。到时二金反水露了底,红杏一定会搅扰曹继武。所以对于金月生的馊主意,曹继武坚决反对。 金日乐眼珠子一转悠,笑嘻嘻地对曹继武道:“沈姐姐最好玩,不如让她开心开心?” 金月生暗恋沈婷婷,而沈婷婷喜欢的却是曹继武。如果拿沈婷婷耍乐,一定会牵涉到二人。所以金日乐的馊主意,二人坚决反对。 金月生又来建议:“兰儿大大方方,拿得起放得下,不像婷婷羞涩,也没杏儿的花花肠子,不如……” 这话还没说完,金日乐就坚决反对。 金日乐大大咧咧,脾性和佟君兰很像,他喜欢和她开玩笑,但却不愿意别人跟着起哄。 到底拿谁开涮?二金争论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俩一对眼,心有灵犀一点通,又挤出一个坏主意,一齐对曹继武道:“看来还得由你来顶缸!” “凭什么?” 金日乐一脸笑嘻嘻:“因为你是大师兄。” “歪理!” 曹继武想爬起来逃跑,但却被二金给摁住了。 金月生一脸的坏笑:“管他歪理正理,反正你是大师兄,你不顶缸谁来顶?” 二金耍懒皮的功夫,也是超级的一流。在曹继武面前,这两个家伙,从来不按道理出牌,他们也乐意联合起来,看曹继武的笑话。 曹继武无奈,也耍起赖皮来:“这大师兄我不干……” “你不干我干,快叫我大师兄!” 没等曹继武说完,金日乐就迫不及待地嬉皮笑脸。 金日乐常常抱怨干粗活,曹继武要是真叫了他大师兄,这家伙接下来,必定会找出一大堆粗活,来让曹继武干。看着金日乐那一脸的坏笑,曹继武就知道他一肚子坏水。 曹继武耍懒皮的功夫,也是一流,但作为大师兄,比起二金的超级一流,还是差了点火候。金月生也要添把火,忽然背后一声大叫: “你们两个,真是一对混犊子,整天鼓捣坏主意!” 原来,见三兄弟趴在地上聚头嘀咕,佟君兰早就跑过来偷听了。二金要看情哥哥的笑话,佟君兰当然不乐意。 佟君兰一声喊,自然把三兄弟下了一跳。辽东靓妹,彪悍异常,掌力厚实,二金知道厉害,急忙窜了。 曹继武得了机会,鱼跃起身,为了转移尴尬,急忙找话题:“兰妹妹,你这么着急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佟君兰大为高兴:“继武哥哥,兰妹妹叫的好甜,我喜欢!” 刚才被二金纠缠不休,曹继武本要借助佟君兰岔开话题。哪知佟君兰这么直白的大叫,顿时把他推进了另一个漩涡。 红杏当然很生气,粉拳乱砸曹继武:“就你臭嘴,瞎叫什么!” “她是故意气你呢,别上当!” 曹继武抱了红杏,轻轻亲了一下额头。 佟君兰对红杏吐了吐舌头:“气死你,继武哥哥就归我了!” 有了曹继武的安慰,红杏也不生气了,回头对佟君兰吐舌:“我就不生气,急死你!” 佟君兰嘻嘻而笑。曹继武摇头无奈。 她的眼神,溢出了心底的喜悦和期盼,所以她一定有事。而且这件事,一定和自己有关。并且对她和自己在一起,也极为有利。熟悉《无暇神相》的曹继武,自然看穿了佟君兰的内心想法。 “快说,什么事?” 佟君兰扮了个鬼脸:“既然继武哥哥知道我有事,不妨猜猜。” 很明显,佟君兰滑稽的表情,是在逗曹继武玩。红杏表面一脸的笑盈盈,然而暗中却用凤眼拳,抵住了曹继武的腰眼,所以他不敢出口。 金日乐猫过来了,笑嘻嘻地替曹继武回道:“这还用猜?虱子头上的秃子,无非念情哥哥呗!” 佟君兰闻言,眨巴着一双明亮的星眸,一脸的俏皮:“继武哥哥,他说的对不对?” 曹继武刚要点头,腰眼突然痛了起来。 红杏冲佟君兰一脸的笑嘻嘻,学着曹继武的腔调回道:“兰妹妹,小哼哼说的,一点也不对!” 红杏的表情也挺逗,众人大笑不止。 红杏不吃套路了,表面大方了起来。所以大方的佟君兰,再也端不住了:“小哼哼说对了一半,我是奉四叔之命,请继武哥哥,去他营中走一遭。” “神机营?” 金日乐大叫一声,佟君兰敲了他脑壳:“是火器营,大明的才是神机营。” “管他什么营,我正想放炮耍耍呢!”金日乐高兴得跳了起来,“太好了,大师兄,咱们快走!” 火器营有鸟枪大炮,那比冷刀冷枪好玩多了,金月生也很高兴。二金最爱耍,急忙拉着曹继武就走。 红杏却大喊大叫:“不准去,她叔叔叫去的,定没有好事!” 二金大为不满,和红杏斗起嘴来。 见曹继武犹豫,孙思克笑了:“曹老弟不必担心,你精通冶兵,这事佟都统一定是知道了。我想,他请你去帮忙修炮的。” 佟君兰连忙附和。 金日乐大喜,对曹继武嚷嚷道:“那还等什么,还不快走!” “咱们还没吃饭呢。” 曹继武皱眉,金月生迫不及待:“佟六十定是很着急,咱们带些牛肉,路上吃些得了。” 金日乐大为高兴,一道烟跑进了土地庙。不大一会儿,金日乐就提了十斤酱牛肉,一个酒葫芦出来。金月生也利索地备好了马匹。 曹继武无奈,只好吩咐高进等人,招待众英雄,向众人辞行。 见红杏也跟着要去,神江龙、甄仕人和沈南星三人,依依不舍。 孙思克见此情形,摇头劝道:“曹兄弟有事在身,不便打搅,你们还是让他去吧。” 神江龙只好不再勉强。孙思克有事在身,先告辞而去。 金月生伸手向沈婷婷道:“沈姑娘,不如和我们一道去吧。” 沈婷婷巴不得要去,顿时大为高兴。 但金月生的意思,让她和自己同骑一匹马。沈婷婷却犹豫了,愣愣地站在原地,像极了做错事的小孩。 金月生喜欢沈婷婷,而沈婷婷喜欢的是曹继武。此时的曹继武,不好说什么。爱闹的金日乐,也有心成全金月生,此时也闭口不言。红杏巴不得沈婷婷跟了金月生,当然更不愿开口替她解围。 佟君兰看不惯了,冷哼一声:“一群混犊子,沈姑娘别理他们!” 辽东靓妹拔刀相助,欠身一伸手。沈婷婷高兴极了,连忙搭住手,翻上了马背,顺势抱住佟君兰的腰,忙不迭地叫好姐姐。 金日乐冲金月生扮了个鬼脸:“师兄,老猫抓泡尿,崩球!” 佟君兰横插一脚,金月生空欢喜一场,摇头笑了:“两个女人穿一条裤子,成何体统?” 二金言语粗俗,佟君兰很不高兴,一马鞭抽来。金月生眼乖,跳马躲开。 见佟君兰和沈婷婷同骑一匹马,红杏连忙下了马,跳上了曹继武的马背。 金日乐将大块牛肉用镖刃划开,扔给众人。 见红杏和曹继武竟然相互喂了起来,金日乐策马凑了过来:“骚死人了!” 红杏很得意,待要摆姿势卖弄,金月生冷不丁抽了一下马臀。那马吃痛,飞一样跑开了。要不是曹继武眼明手快,红杏差点翻了下来。 大清火器营,戒备森严,当然不会让闲人进去。神江龙三人,望着红杏远去的背影,甚是留恋。 三兄弟不在,干将铺高进主事,他让李文章等人,摆出酒席,款待三人。李文章等人,全是豪爽之人。神江龙和沈南星,皆身怀绝技,自然豪气。甄仕人被气氛感染,顿时和众人欢腾了起来。 第92章火器营 当初明国内阁次辅徐光启,和登莱巡抚孙元化,为了对付努尔哈赤金国的铁骑,在山东登莱道,设立火器新军部队。 为了训练和维护这支全新的部队,徐光启通过传教士利玛窦,从澳门花费重金,聘请了大量的葡萄牙教官和工匠。所以这支新军,配备了葡萄牙当时最先进的火器,是明国第一支全西化火器部队。 毛文龙的毛家军,勇悍异常。毛家三兄弟,毛有德、毛有明和毛有喜,更是名震辽东。后来东林党伙同袁崇焕,矫诏杀了毛文龙,毛家军瞬间土崩瓦解。毛家三兄弟,也用回了原来的名字,孔有德,耿忠明和尚可喜。 吴桥兵变,官绅王象春,因为一只鸡的原因,逼迫孔有德杀死手下偷鸡的士卒。一个没落官绅,竟敢对援边大将蹬鼻子上脸,孔有德气愤难当,在一帮部下的支持下,当场就反了明国。 当时老二耿忠明,可是新军守备。孔有德等人,背叛明国,伙同耿忠明,挟持这支新军,渡海投奔了清国。登莱巡抚孙元化,因此被大明所杀。 这支新军,为后来大清攻城略地,立下了大功。孔有德、耿忠明和尚可喜三人,原本都是毛家军的得力干将,如果毛文龙不死,事情也不会坏到如此地步。 三兄弟等人,到了火器营,佟六十热情地招待了他们。酒宴之间,佟六十将大清火器营的由来,仔细地向三兄弟叙述了一遍。曹继武听得伤神恻然,心中就像被打翻的调味店,被折腾得五味翻腾。 对火器营是怎么来的,二金不感兴趣,他们一直嚷嚷着放炮摸枪。既然是请他们来修枪修炮的,就得让他们熟悉,佟六十于是带着他们,来到了火器营校场。 佟六十仔细挑选了一门,性能良好的红衣大炮,亲自示范,试放了一炮。 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众人眼都没来得及眨一下,三里之外,碎石顿时四散纷飞,扇围了三丈有余的空间,地面被铁弹砸了一个骆驼大小的深坑。 想不到大炮,竟然有如此巨大的威力!三兄弟第一次见识红衣大炮,全惊呆了。 二金跃跃欲试,吵吵嚷嚷,佟六十只好让他们过把瘾。 金日乐通过千里目,选了三里之外的一颗巨石。紧接着,二金在佟六十的指点下,选取了合适的铁弹,并通过测算距离,计算出火药量。金日乐学着佟六十的动作,闭着一只眼睛,通过炮瞄纠正射角。 等金日乐定好了射角,金月生也学着佟六十的动作,小心地往炮膛里装填铁丸,紧接着塞上了炸药。等二金又确认了一遍,曹继武拿了火把,点了火捻子。红杏三个女人,急忙捂住了耳朵。 众人等了半天,却没听见响声。 “快趴下!” 佟六十察觉到危险,急忙大喊一声。众人一哆嗦,全趴在了地上。 黑洞洞的炮口,突然喷出了一股浓烟。浓烈的火药味,遍布整个炮台,佟六十摇头苦笑。 原来金月生手生,炸药塞得不实,这次瞎火了。听佟六十仔细讲解,原本提心吊胆的众人,纷纷舒了一口气。 金日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瞄准了半天,结果却闹了一场空,顿时埋怨金月生。二金吵吵嚷嚷,决定再来一次。 瞎火是小事,如果炸了膛,周围的人,不死也够呛!佟六十为了保险起见,于是把红杏三个女人支开了,并反复向二金强调了规则步骤。 这次在佟六十的指点下,二金小心多了。佟六十又亲自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曹继武才点了火捻。 随着火捻燃尽,炮身突然剧烈地震颤。只听炮口轰一声巨响,三里之外的巨石,顿时开出了三丈余高的飞花。三兄弟欢呼雀跃,大声叫好。二金不过瘾,嚷嚷着各自独立放一炮。 佟六十皱起眉来:“炮弹不多了!” 金日乐顿时嚷嚷了起来:“小家子气,既让我们来修,就得先让我们玩个痛快!” 二金可不管有没有炮弹,一心要玩。佟六十无奈,只得备出了五发炮弹。二金接连各自放了两炮,大喊过瘾。最后一炮,金日乐还要放,却被佟六十拦住了。 佟六十伸手示意曹继武。首先选定目标,接着测算距离,估算火药和铁弹的分量,设定射角,清理炮膛火药渣,最后填入铁弹和火药,规则步骤,早已印在了曹继武脑海里,二金连忙给他腾出地方。 于是曹继武亲自动手操炮,然而这发炮弹,却偏离了目标五十丈远。 金日乐笑了:“瞧你这炮放的,昨晚销魂一夜,今日连个炮都放不准!” 平生第一炮,竟然打偏了,曹继武摇头苦笑,很是无奈。佟六十于是又取了一颗炮弹,这次曹继武打中了目标,二金大声欢呼。 金日乐仍然不过瘾,还要接着放,佟六十急忙拦住:“炮膛过热,再来就容易炸膛。我们去其他地方,熟悉一下其他的火器。” 真是奸商出身,放个炮也要抠抠索索,不想让放,光明正大地说出来就得了,何必整出这么玄乎的理由!金月生暗自嘟囔了一声,伸手小心地试了试,然而手指还没接触到炮膛,就被热气烤的生疼。 见金月生缩了手,金日乐也试了试。火药爆炸,威力巨大,但这余热的温度也是惊人,血肉之躯,哪里能够承受?经过亲自一试,二金这才相信佟六十的话,只得老老实实地跟着他,到处转悠。 虎蹲炮、冲天炮、火龙车、子母炮、西洋佛郎机炮、改进大将军炮等等,佟六十将火器营的各类火炮,仔细地介绍给众人,又亲自一一示范。三兄弟动手能力超强,将火器营所有种类的大炮,全熟悉了一遍。 吃过午饭,佟六十接着将佛郎机铳、火绳枪、火门铳、火失铳等等单兵火器,一一介绍示范给三兄弟。 单兵火器,远比大炮好操作的多,三兄弟和红杏三人,在火器营里,玩得不亦乐乎。 乘着众人的兴致,佟六十带着众人,又参观了炮弹、枪弹、火药、火油、火失等等专业制造作坊。 茅元仪的《武备志》中,记载着大量火器,曹继武在此一一印证,心领神会,感触颇多。而二金玩心更大,一路嚷嚷个不停。红杏、佟君兰和沈婷婷三人的心思,全在曹继武身上。她们本身,对火器并不感兴趣。 眼看天色将晚,佟六十吩咐在雷震亭摆宴,请众人吃饭。几个军士三下五除二,就备好了一桌酒饭。 一顶破草围子,遮了一个大坑,这就是所谓的雷震亭?三兄弟瞪着雷震天,满脸的无法想象。 当初火器营进驻南京城,佟六十看中这清凉山一带,经略使洪承畴也答应了,批文很快就给了火器营。 清凉山不但虎踞南京城,而且山清水秀,风景极为秀美。此处留下了各个朝代的人文风情,是金陵城最好的修心养性之所。 既然是块风水宝地,那自然所有的人都会眼馋。征南大将军博格先到一步,他是堂堂大将军,怎么肯能会给火器营腾地方? 但火器营直属朝廷,不归征南大将军管辖。博格领了一帮小喽啰,带头刁难火器营。将士们不忿,红旗一招,五里之外,红衣大炮怒吼一声。炮弹顿时砸出了一个大坑,土屑木石,四处纷飞,博格吓得抱头鼠窜。 血肉之躯,哪里敢跟火炮较量?火器营动粗,八旗将士个个胆寒,乖乖地腾出了地方。佟六十命人在此支起了草棚子,取名雷震亭。 听了雷震亭的来历,众人都觉得好笑。今日一行,佟六十可谓是倾囊相授,三兄弟打心眼地感激。 曹继武于是举杯:“多谢将军亲身相授!” 佟君兰一脸高兴:“四叔是有求于你,才教你的。” 佟六十摇头笑了:“这女儿家大了,都向外啊!” 佟君兰小嘴一撅,低了头,众人大笑。 佟六十喝了一口酒,对曹继武道:“兰儿说的不错,营中老旧破损的枪炮很多,你们三个熟识冶炼,应该有办法。” 二金爱玩,修理火炮,表面看起来,当然要比打铁好玩。而且趁此机会,也可以亲身学到不少火器知识,所以佟六十的邀请,让三兄弟非常高兴。 大师兄曹继武,代表三兄弟,表示一定尽力而为。 金月生却忽然纳闷起来:“你堂堂神机营都统,难道没有工匠?” 大清自从入关以来,就不重视火器了。大多数八旗将领也认为,火器没有弓箭来的方便。所以各地将领,四处刁难火器营。 火器营本身耗资巨大,朝廷和各地布政使司,都不愿大出血。因而火器营军资不足,原料极为缺少。 这火器制造,远比打造刀剑难多了。从事火器这一行,稍有不慎,火药一爆炸,周围的人,全要归西。因此打造火器,必须具备过硬的冶炼技术,超强的动手能力,循规蹈矩的耐性和心思缜密的创意。 火器营军饷不足,没有本钱训练能工巧匠。许多将士,见在火器营没有前途,纷纷投向他处。导致如今的火器营,处处捉襟见肘。 堂堂大清火器营,营房破损,枪炮老旧,倒像一座溃兵营。都统佟六十,也不得不三核桃俩枣地抠索。这破草围子雷震亭,其实就是佟六十的中军大帐。 第93章火器技术 趁着吃酒的空当,佟六十将自己的苦衷,一一说了出来。 好好一个新军火器营,到了大清手里,竟然成了这副熊样! 曹继武感慨不已:“那帮人的目光,也太短了吧!” 金日乐也附和:“那帮犊子的眼睛,全长在屁股上。干脆放几炮,轰他个稀巴烂!” 金月生也骂大清目光短浅。 如今火器营中,大量的红衣大炮、佛郎机炮和火铳等西洋火器,要想修理养护,必须具备过硬的西洋知识。 大明时期的新军,修理养护这些技术活,都是葡萄牙人负责。然而自从新军加入了大清,葡萄牙工匠返回了澳门。 没有专业人士的维护,所以火器营的枪炮,是坏一门就少一门。经过二十多年的损耗,如今到了佟六十手里,已经没剩几门像样的炮了。 曹继武极为纳闷:“为什么好枪好炮,都是西洋人做的?” “枪炮火药,本来是我华夏所创。三百多年前,随着蒙古人的铁骑,这些东西,传入了西洋人手里。然而经过这三百年的发展,西洋人的火器水平,已经远远超越我华夏。” 佟六十摇头苦叹,“除了元代之外,华夏主流乃是儒家。儒家倡导的是仁义道德,注重的是仕途经济。你们今天所见的东西,在儒家眼里,全是奇巧淫技。我华夏并不缺能工巧匠,但这些人,却为主流所不屑,很多人因此而穷困潦倒。世风如此,让人痛心!” 曹继武很不高兴:“酸腐圣人之道,我向来就瞧不起。他们除了男盗女娼,窝里斗,好像还干过什么好事!” 二金也附和,大骂腐儒。 当年的蒙古人和现在的女真人,都没什么道理,对仁义道德观念不屑一顾,最终还是定鼎华夏。如今大清沿用了儒家的那一套,在汉人的历史中,立即就获得正统的名义。可怜的老百姓,死了成千上万,却仍然被忽悠的团团转。所以无论是谁做了皇帝,都会支持儒家。 佟六十摇头叹道:“儒家宣扬圣人之道,老百姓就会愚昧。这样百姓不反抗,皇帝就会感觉江山稳固,酸腐们也跟着坐享富贵。所以最终大家动动嘴皮子,就能坐享其成,何乐而不为呢?所以圣人之道,对统治者来说,可是个好东西啊!” 金日乐唾了一口:“我呸,什么圣人之道!简直龌龊不堪,他们争权夺利,愚弄百姓,横走的螃蟹鼓肚皮的蛤蟆,好事从没见他们干过!” 金月生也摇头苦叹:“原先祸害明国的那帮东林酸腐,如今占了我清国朝堂一大半。吃地瓜屙大粪,这么胡球整下去,有什么意思?可怜当今我大清皇帝,也不知是抽错哪根筋了,偏偏和腐儒们穿上一条裤子了?” 曹继武无奈:“明国那帮没廉耻的家伙,凶狠的凶狠,刁滑的刁滑,坑蒙拐骗,可谓是样样精通,老百姓傻乎乎地就被顺从了。虾有虾路,蟹有蟹道,所谓两辅相成,成就相得益彰。所以如今的大清皇帝,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臭水里的泥鳅撞丧的狐狸,奸猾着呢!” 三兄弟说的粗俗,三个姑娘全哈哈大笑。 佟六十忍住了笑,告诫众人道:“今天我们说的话,传出去就是大逆不道,妖言惑众!” 嘴上要有把门的,众人连连点头。 雷震亭后面,有一排草房子,这里是佟六十军中休息的地方。 不大一会儿,佟六十从草棚里出来,手里提了一大包书。 众人正疑惑间,佟六十首先给了曹继武一本《几何原本》:“西洋一个叫欧几里得的书,这是徐光启翻译的。翰林院那帮酸腐,不知是何原因,竟然给扔在了角落里。这个对打造火器,可是有很大帮助。你学过打造兵器,善于图纸,应该能看懂。” 接着佟六十拿了一本《火攻要略》,递给金月生。金月生讨厌读书,皱眉摇头。 佟六十又递给金日乐,金日乐连连摆手:“看见这么厚的废纸,三爷脑袋就大了!” “不学无术的家伙,费了我那么多炮弹,修炮的手艺,还不知怎么样呢!” “竟敢小看我们!”金日乐不服气地叫道,“大师兄示范一遍,我们保准就会!” 二金不喜读书,佟六十无奈,只得将自己的书,全给了曹继武。 此时经略使府来人,洪承畴要佟六十去一趟。佟六十于是将一块腰牌留下,吩咐三兄弟道:“你们拿这块腰牌,可随时进出火器营,那些破铜烂铁,就交给你们了。” 等佟六十走远,金日乐拿了腰牌,就要去放枪放炮。曹继武一把揪了后腰带:“就知道瞎胡闹,这要浪费多少弹药?” 金日乐一脸不高兴:“又不是你的,你心疼什么?” 金月生也来附和:“你在此看书,我们去耍,你也乐得清静。” 曹继武摇头:“天色已晚,明日再耍。” “晚上放炮,才见高水平!” 金日乐嘟囔了一句,硬拉了佟君兰就跑。金月生也拉了沈婷婷而去。 曹继武无奈摇头,叫人撤了残羹剩饭,开始整理佟六十送的书。 不大一会儿,演武场上,火光冲天,炮声隆隆。草棚子上的土屑,被震得簌簌掉落。晚上放炮,二金也真会折腾。雷震亭根本没法待,曹继武无奈,只得命人,在一片空地上,简单地围了个帐篷。 帘子轻轻一响,红杏钻了进来,一脸的笑盈盈。曹继武摇了摇头:“娘子,我要读书了。” 红杏一拳打来,唾了一口:“满嘴胡缠,谁是你娘子!” 曹继武一把捉住粉拳,一脸坏笑:“打是亲,骂是爱!” 红杏扑哧一声笑了,挣脱手,粉拳如雨点般乱砸而下。两人调了一会儿情,曹继武开始安心读起书来。红杏依偎在曹继武肩头,默默地陪伴,不再捣乱。 佟六十给的书,还真不含糊,徐光启的《火攻要略》,讲述了火器作战的要领;《制火药法》,则介绍了各种火药的制法。 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的《坤舆万国全图》,介绍了当时全球各处的自然地理,真是让曹继武大开眼界。德意志传教士汤若望的《坤舆格致》,叙述了选矿、冶金工艺,展示了当时德意志最新的工业水平,令曹继武大为惊奇。 华夏赵士祯的《神器谱》、《续神器谱》和《备边屯田车铳仪》三本书里面,记载许多新式的火器,让曹继武大为吃惊。 原来的明国,本就有不少高明的火器专家。火箭溜,掣电铳和鹰扬炮,是赵士祯的杰作,但当前的火器营,并没有这三样火器。曹继武下定决心,将这三样火器给制造出来。 等曹继武熟悉了西洋科技知识,便着手改进赵士祯的杰作。功夫不负有心人,掣电铳、火箭溜和鹰扬炮,在曹继武重新改进之下,性能大为提升。二金跟着照葫芦画瓢,也学得精熟。 然而火铳远距离攻击还行,近距离还不如烧火棍方便。况且火铳发射频率慢,故障也多,操作复杂,携带也不方便。如果冷兵热兵结合,优势互补,发挥兵器的最大效能,个人作战技能,将会大大提升。 于是曹继武精心设计,将掣电铳,铳管铳把分离,并将铳管管头,割出螺纹,由此可以替代一根短杆。这样既能当枪杆用,又能当铳管使,省去一根枪杆,乌龙枪更为方便。 金月生依葫芦画瓢,也将刀鞘改成了铳管,金日乐同样将剑鞘制成了铳管。必要远距离攻击时,二金抽出刀剑,装上铳把,就成了一把火枪。火枪远距离攻击,冷兵近距离搏杀。经过改进武器,三兄弟远近结合,技战实力大增。 掣电铳弹丸六发,后装填,撞击燧石发火,不需火捻点火,因此比火绳枪、火门铳等等原有的单兵火器,要方便轻巧。所以对于掣电铳的性能,佟六十也是大加赞赏。然而金月生要佟六十大加制造时,他却直摇头。 火器花费巨大,制造复杂,没有朝廷的大力支持,不可能制造出大量精密的火器。若是草草制造,火器便是破铜烂铁,发挥不出应有的威力,就会白白浪费精力钱财。 火器营没钱没人没技术,三兄弟无奈,只得带着李文章等人,竭尽所能,将火器营即将报废的大炮,给修了修。 为了提高李文章等人的战斗力,三兄弟出钱出力,帮每人打造了一把掣电铳。火器远比刀剑新鲜多了,李文章等人,自然大为高兴。 然而火器的使用,和刀剑有着本质的区别。于是曹继武从《武备志》中,精选出几套阵法,训练李文章等人。 通过阵法团体的密切配合,火器的威力暴增。李文章等人信心满满,再也不怕甲弑营了。 第94章通风报信 一连几个月下来,甄仕人、神江龙等人,天天跑来干将铺看美女。而沈氏兄妹和佟君兰,更是住了下来。大家各自的心思,彼此也都心知肚明。原本门可罗雀的干将铺,这一下可就热闹了。 以前的红杏,经常和二金斗嘴。她拉不动曹继武,常常觉得吃亏。这下可好了,有佟君兰和沈婷婷做帮手,三个女人一台戏,二金开始招架不住了。 斗嘴这事,曹继武只要出言帮衬,不但女人们会嘲笑自已,就连二金、神江龙、甄仕人、李文勇等人,也跟着瞎起哄。几方人马,都知道曹继武心大,所以全把他当成笑点。所以曹继武也懒得瞎扯淡,由他们闹去。 这天众人正闹腾之时,忽然一阵马蹄声碎。原来是佟六十,急急忙忙策马而来。 堂堂火器营都统,为什么只身来干将铺?众人皆很疑惑。 佟六十跳下马,顾不得和众人打招呼,径直走到了佟君兰面前。 原来不知道是哪个多事的家伙,胡编乱造告了密,皇帝误以为,是曹继武抢了他的老婆,竟然当着众大臣的面,指名道姓地大骂曹继武。整个朝堂,一片哗然。 所以这事闹大了,佟六十再也捂不住了,于是建议佟君兰立即进宫。 然而心上人就在眼前,佟君兰死活不答应进宫。佟君兰性子倔,佟六十无可奈何。佟盛年带着钦差卫队,马上就到。佟六十本不想让佟君兰入宫,此时见拗不过她,于是建议她先躲起来。 如今皇帝对曹继武,应该是跳脚的痛恨。钦差卫队,有可能会对曹继武也不利。所以佟六十也建议他也躲一躲。 为了避免和佟盛年相遇,佟六十叮嘱完二人,立即飞马而去。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众人根本没有任何准备。四海之内皆是王土,既然皇帝要抓佟君兰和曹继武,除非跑出华夏去。所以这到底躲到哪里,谁也没有好主意。这南京城肯定是呆不下去了,但是其他地方,初入江湖的曹继武,也没有去过。 见曹继武为难,沈婷婷急忙来建议道:“不如去苏州乡下,那里我比较熟,到处都是水,随便往荷田芦苇里一钻,官军是找不到的。” 红杏和佟君兰,也早听说苏州好玩,所以听了沈婷婷的建议,顿时大声叫好。二金也想去苏州耍耍。于是三兄弟连忙揣了银子,带了兵器,提了酒葫芦。曹继武刚要上马,佟君兰急忙来提醒:杏姐姐有孕在身,不便乘马。沈婷婷于是建议乘船。 苏州河道水网,纵横交叉,芦苇荷田到处都是,小船随便往哪里一钻,若不是本地土生土长的,外人根本不可能找得到。曹继武于是抱起红杏,往河边跑,佟君兰沈婷婷随后。二金草草向众人辞别,也一阵风跟了过来。 干将铺紧靠秦淮河源头,平时备有船只。曹继武扒开芦苇丛,金月生扯了缆绳,金日乐挂起风帆,三兄弟紧密配合,快船很快就准备妥当。佟君兰和沈婷婷搀着红杏,入了船舱。曹继武顾不得喘气,连忙掌舵,二金摇橹,沈婷婷帮忙点篙。 鱼形快舟头一抬,箭一样窜入了水中,很快就消失在,芦苇掩映的河网中。 曹继武等人前脚刚走,佟盛年带着一大群人,迅速包围了干将铺。 穿黄皮的钦差卫队一阵折腾,不见佟君兰踪影,佟盛年气急败坏,立即命令黄皮喽啰们,将众人抓起来。 搜查就搜查呗,竟然还要抓人!这一下,众人不干了。神江龙抽出两条神龙鞭:一条钢鞭镶嵌三十六颗虎眼,重三十二斤,另一条钢鞭团凸七根竹节,重三十斤。李文章一手狼牙,一手瓜,中间铁链一抖,哗啦啦瘆人的磕动。 干将铺两条九尺大汉,一左一右夹逼众黄皮。两大巨灵神,凶声恶煞大吼一声,像是半空中突然落下的炸雷,众黄皮耳膜都被震破了,吓得纷纷乱窜。就连久经沙场的老油条——佟盛年本人,也差点从马背上栽下来。 章祥瑞、方国泰等人,纷纷拔出家伙事,配合两大巨灵神,像圈羊一样,把吓破胆的众黄皮,赶在中间。 好家伙,这里竟是藏龙卧虎之地!黄皮钦差刚来时的嚣张气焰,顿时灰飞烟灭。 这帮混犊子,原来也是吃军粮的,什么事干不出来!沙场老油条佟盛年,一见形势不对头,急忙后退。他这一退,顿时将王公公推上了前台。 此时可不是大明时代了,太监的地位,早已今非昔比。这帮凶神恶煞的家伙,王公公才不愿触这个眉头。王公公一撤,顿时把御前侍卫王辅臣推上了前列。 王辅臣经常跑来干将铺喝酒,因此众人彼此极为熟悉。众人见是老熟人,皆憋了一肚子坏笑。周成戳着捅枣枪,假装凶神恶煞,逗王辅臣。 关键时刻掉链子,王辅臣暗骂佟盛年和王公公猪队友。 他一把拨开捅枣枪,约马退至王公公身边附耳:“为了美女,光天化日之下胡乱抓人,朝中大臣必定瞎嚷嚷。庄妃要是怪罪下来,皇上说不定拿咱们当替死鬼。你再看看这帮驴球子,哪一个是能捏的软柿子?万一闹起来,咱们的小命难保,弄不好还要给皇上背锅。” 这王公公名叫王承嗣,王承恩之弟。他原本在东厂提督曹化淳手下做事。后来大明灭亡,王承恩陪崇祯殉国。当今皇上对王承恩的壮举,甚是佩服,加之王承嗣手眼乖巧,遂被引为心腹。 佟家乃是开国元勋,皇上不敢来硬的,于是派王承嗣办理这件事。佟六十和王承嗣的关系,极为密切,他本来不愿管这事。但君命难违,因此在来南京的路上,王承嗣暗中给佟六十通了气。 此时见佟君兰跑了,王承嗣本来就不愿惹事端,于是顺着王辅臣的台阶,点了点头。 章祥瑞等人。见王承嗣点了头,纷纷从背后拔出掣电铳来。 佟盛年可吓坏了:铳弹可不长眼睛,这玩意要是整一下,远远要比刀剑厉害的多!老四这混犊子,火器营的玩意,怎么能弄到这破地方来?这不明摆着,要和我唱对台戏吗? 见佟盛年害怕,王辅臣暗笑不止。忽然他瞥见马圈里的马匹,是满圈。于是王辅臣指着马圈,对王公公叫道:“一定是沿河跑了!” 王辅臣找了个台阶,佟盛年立即策马窜了出去。王承嗣、王辅臣也连忙跟上,众黄皮可算逮到机会了,纷纷撒丫子狂逃。 然而众黄皮扒开芦苇丛,只有空荡荡的缆桩,并无船只。 果然是乘船跑了!佟盛年大叫一声,策马狂追。 王辅臣伸手,一把揪住佟盛年的后领:“你抽错筋了吧?河网纵横交叉,上哪追去?马是跑路的,船是跑水的,马能去追船?” 佟盛年顿时醒悟,愣在那里。 江南多水,乘马自是多有不便。可是京城来的钦差卫队,都是北方大汉,即便有点水性,也无济于事。 王承嗣皱眉,低头思索和皇上扯皮的法子:皇上只是说来抢老婆,又没有规定时日。如果真派人来问,我就推佟盛年看管不严,致使美人走脱。此处天高皇帝远,打发几个钱,差官自然明白道理…… 见追踪无望,王辅臣劝王承嗣撤回。此时王承嗣也找到冤大头了,于是冲众人挥了挥手。 众黄皮跟着佟盛年,白跑了一趟,一个二个,全挂着瘪茄子脸。经略使府,洪承畴、索图等人,见他们没精打采的,就知道事情搞黄了。 一见佟六十,佟盛年连忙将他拉到一边,埋怨道:“是不是你通风报信?” 佟六十知道瞒不住,于是点了点头。 见他承认了,佟盛年大为不满:“你倒是清闲自在,皇帝要把气,都撒在我头上!” 佟六十微微一笑:“兰儿不愿进宫,你若强逼,兰儿要死要活的,弄出人命来,到时怎么收场?” 知女莫若父,佟六十极为了解佟君兰的性情。佟盛年当然也了解:自己这个混犊子女儿,跟着老四习惯了,常常连自己都敢顶撞,还有什么,她整不出的事来? 佟盛年不敢想象下去,于是向佟六十讨教破解之法。 皇上要耍小孩子脾气,佟六十哪里有什么好法子?皇上可能不会找佟六十的麻烦,但一定会找上佟盛年。 看着二哥为难的样子,佟六十叹了口气:“给我爹修书一封,请他想想办法。” 佟盛年一脸赌气:“要修你来修!” 佟养性乃开国元老,就连努尔哈赤在世时,对他也是毕恭毕敬。作为后辈的当今皇上,自然得给佟养性面子。 然而佟盛年性情火爆,没有一点沉稳和持重,为此经常被佟养性骂。因此对于二叔,佟盛年自然不愿触霉头。 “你们两个犊子,躲在那旮旯里,瞎整什么呢?” 穆马突然大叫一声。佟氏兄弟闻言,连忙散开了。 此时王辅臣,将大致经过,给大家伙说了一遍。 洪承畴闻言,担心起来:“他们一定去了苏州,那里如今还不安宁!” 江南刚刚平定不久,各方反对势力,隐藏在乡间野外。苏州水网密布,水贼众多。他们熟悉地形,隐没于芦苇荷田之间,极难寻觅踪迹。况且这些人鱼龙混杂,讲规矩的盗匪,也就罢了。如果是那些不讲道义的愤子,这些娃娃涉世不深,可能就会遇到麻烦。 听了洪承畴的分析,佟盛年顿时担心起佟君兰来。 目前民族矛盾异常尖锐,再怎么不肖,那也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于是江南提督佟盛年决定:提兵去苏州,挨家挨户搜查。 如果按这么一来,苏州很可能激起民变,引起大乱。因此对于佟盛年的馊主意,索图和佟六十坚决反对。 洪承畴想了想,决定留下佟盛年镇守南京,自己暗中带兵去查访。 堂堂江南经略使,竟然亲自去走访!王承嗣很是纳闷。王辅臣暗中将红杏和曹继武的事,告诉了他。 曹继武这小子,原来和洪承畴的鬼女儿,搞在一起了。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抢皇上的妃子?这混小子,嫌撞丧不够倒霉?真够折腾的!王承嗣搞不明白个所以然,决定留在南京城看看热闹。 第95章水上趣事 佟六十事先通风报信,曹继武等人,得以驾船,离开了干将铺,及时避开了王承嗣。快船一出秦淮河,直接钻进了江南纵横交错的河网中。 沈婷婷从小在水乡中长大,对水势河道,自然非常熟悉。由她点篙引路,小船借助芦苇水草的掩护,悄悄地离了金陵城。 眼见高大的城墙越来越远,而追兵又没有追来,三兄弟顿时没了提劲的动力。曹继武一屁股坐了下来,二金也捏胳膊伸腿的。 调皮鬼忽然瞥见红杏稍微隆起的肚子,咧着大嘴,忍不住噗嗤笑了。 “笑什么笑,你妈怀你时,不也这样?” “我妈远在盛京,你都扯到万里之外了。我就纳了闷,这老农要撒谷米,还会有许多瘪种不出苗。如今大师兄仅仅只洒了一粒,就长出这么旺的苗来,你这副瘦猴身板,怎么会有这么肥的田地?” 金日乐一脸的笑嘻嘻,金月生敲了他脑壳:“师兄力气比牛还大,种旺下的深,就是瘪茄子田地,也能长出好苗来!” 佟君兰和沈婷婷捧腹大笑,红杏很生气,踢打二金。曹继武怕她动了胎气,急忙轻轻抱住了她。 有曹继武护着,红杏心里顿时踏实许多,冲二金扮了鬼脸:“你们两个死哼哼,有本事也种出苗啊!” “没有好田啊!”金日乐大声嚷嚷,“我喜欢佟姐姐,可她那份好田,只给大师兄留着。师兄喜欢沈姐姐,但人家那块不算好的田地,也是大师兄的。所以大师兄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真让人膈应!” 金月生也跟着叫嚷:“师兄你真不够意思,自己耕一块肥田,还要闲置两块好田。难道要吊我和乐乐的胃口吗?” 二金毫无忌讳地嚷嚷,红杏笑喷了。沈婷婷和佟君兰二人,自然极为不高兴。二美要打二金,但两个机灵鬼却拿曹继武顶缸。船体狭窄,曹继武横过膀子,就把前后给封死了。 空间狭窄,逮不住二金,二美气得抓狂。忽然瞥见红杏满脸全是得意,佟君兰撇了撇嘴,冲二金嚷道:“我就是喜欢继武哥哥,怎么啦!” 二金玩心大,不在乎这句抢白。所以佟君兰这话,实际上是说给红杏的。洪承畴的女儿,何等聪明,怎么能听不出佟君兰的话?但佟君兰性情直爽大方,她不怕挖苦揶揄,红杏和她斗嘴,根本讨不到便宜。 直接干不过,不如来侧击。于是红杏冲佟君兰挤了鬼脸,拿粉拳打曹继武。 对于佟君兰来说,曹继武的话最管用。红杏的小心思,聪明的曹继武,岂能不知?可是如果他帮红杏对付佟君兰,佟君兰一定很伤心。女人之间的这些小心眼,在大老爷们看来,没什么意思,所以曹继武不想玩。于是他张开臂膀,将红杏轻轻揽在怀里。 小船这么小的空间,二人这么暧昧的举动,二金连连吐舌恶心。 沈婷婷也吃醋了,冲红杏一撇嘴:“还没过门肚子就大了,丢死人了!” 红杏一脸笑嘻嘻,她不怕沈婷婷挑衅。沈婷婷腼腆温柔,不像佟君兰火爆。对付不了佟丫头,难道整不过沈丫头? 于是红杏对沈婷婷反唇相讥:“看来你早想大肚子了!” 沈婷婷闻言,果然惹起了少女情怀,羞羞地低了头。 佟君兰敲了沈婷婷脑壳,冲红杏一脸笑嘻嘻:“婷婷要是大了肚子,哪里还会有你什么事!” 这话要是在平时,沈婷婷一定很生气。但佟君兰说的对象可是曹继武,所有沈婷婷竟然噗嗤笑了。红杏很不高兴,踢了沈婷婷一脚,拿粉拳乱打曹继武。 三个女人吃起醋来,曹继武怕不好收拾,赶紧抱紧了红杏,却问佟君兰:“兰妹妹,你们女真人,都是怎么娶媳妇的?” 曹继武的想法,借此把话题引到二金身上,并趁机引开三个女人的注意力。然而佟君兰正醋着呢,直接回了一句:“我不知道!” 因为她赌气,但曹继武的目的还是达到了,因为二金来了兴致。 金日乐揪了一根水草摆弄,斜眼瞄向佟君兰:“她又不娶媳妇,问她也没用!” 金月生也乐得凑热闹,直接冲金日乐鬼脸:“她是不能娶,但能被人娶。若是大户人家要娶,就得备足马匹、酒肉和财帛。全族老少集体出动,骑马射箭,比赛斗酒,不醉不休;要是中等人家娶,得送给娘家一匹好马;如果穷人娶的话,直接送头猪了事。” 沈婷婷一脸惊讶:“一头猪就能娶老婆?要是没有猪呢?” 刚才金月生竟然揶揄自己,沈婷婷这么一开口,金日乐顿时逮住反击的要害了。 于是金日乐毫不客气,敲了沈婷婷的脑壳:“瞧你这脑壳,真是哼哼的老婆!在我们辽东,野猪满山遍野,多了去了。一个大老爷们,要是连头猪都打不下来,还有脸娶你这么水灵的老婆?” 沈婷婷又羞又气,轮拳就揍。金日乐多机灵,急忙拿金月生顶缸。金月生很乐意挨粉拳,假装护疼,逗沈婷婷玩。 佟君兰笑喷了,她觉得傻乎乎的沈婷婷被耍了,于是帮起忙来。 辽东靓妹,虽然不是铁拳,但抡到身上,也够疼的。二金慌了手脚,急忙拿草围子抵挡。 四个人闹成一团,红杏哈哈大笑。 曹继武摇了摇头,一脸笑嘻嘻:“我家穷光蛋,也送你家一头猪吧?” 撇开仁义道德来说,洪承畴才高八斗,闻名天下,一代王朝开创第一功臣。要是送给他一头猪,那岂不被人笑死?所以红杏的粉拳,犹如鸡奔碎米,毫不客气地向曹继武砸来。 这边两口子闹了起来,那边四个人则笑得前俯后仰。 红杏住了手,向二金唾了一口:“你们娶老婆,有什么礼节,还不是到处抢?” “胡说八道,大哥二哥娶亲,都特别的隆重。” 佟君兰一本正经地反驳,红杏摇头无奈:“那是因为你家早汉化了。不像那些野蛮人,不知礼节,父娶女,子娶母,净干些乱伦事!” 被揭了短,二金不高兴了,金月生首先叫道:“胡说八道,大哥娶亲,也挺庄重的。” “你家也汉化了。” 红杏向金日乐一脸嘻嘻笑,“小哼哼家,就比较乱套,乌七八糟的!” “你家才污七八糟的,洪承畴正人君子,见了庄妃就没了魂。‘朝思暮想,自家空恁添清瘦。算到头,谁与伸剖?向道我别来,为伊牵系,度岁经年。偷眼觑,也不忍觑花柳。可惜恁,好景良宵,未曾略展双眉开口。问甚时与你,深怜痛惜还依旧。’” 金日乐学着洪承畴的腔调,噼里啪啦念了一首情词,众人早笑翻了。要不是曹继武搂紧,红杏非跳起来打金日乐不可。 过了一会儿,红杏踢了金日乐一脚,不服气地反驳:“你别不承认,你们野蛮人,就喜欢瞎搞,当今皇上就抢了弟弟的老婆,害的弟弟畏惧而死;努尔哈赤娶不到叶赫老姑娘,急的几乎要跳墙了;多铎抢了别人的老婆,结果引来了杀身之祸。” “继武哥哥,你说是不是?” 红杏回头求助,曹继武点了点头。 金日乐纳闷了:“多铎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死掉了,他抢了谁的老婆?” 佟君兰点了一下金日乐的脑壳: “范文程!” 金日乐大为吃惊:“文臣第一范文程的老婆,多铎也敢抢?” 金月生也很吃惊:“多铎胆子也真够大的,范文程虽不带兵,但文韬武略,计谋过人,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实乃大清立足的支柱。多铎脑袋被驴踢了,恐怕连皇帝也不敢包庇他!” 佟君兰压低声音:“听我爹和四叔私下说,多尔衮多铎兄弟,势力极大。范文程不显山不露水,但老道毒辣,深谙谋政之道。当今皇上害怕多尔衮兄弟,故意请动范文程,暗地里阴死了他们。” 金月生点头表示赞同:“女真人大多都是直肠子,论起玩阴谋诡计,多尔衮兄弟,连给范文程提鞋的资格都没有。这两个混犊子,正值壮年,结果却接连不明不白地死了,定是暗中有人捣鬼!” “扯远了,总不能呆在这野外吧?连杯茶水都没有。” 沈婷婷忽然不满大叫。除了她之外,大家对苏州都不怎么熟悉。 听到茶水二字,金日乐灵光一闪,忙问红杏:“茅圆圆家那茶,叫什么名字?” 见他挺认真的样子,红杏笑了:“吓煞人香,怎么了?” 金日乐一脸吃惊:“什么鬼名字?明明是好茶,怎么有这么怪的名字?” 这吓煞人香,本是苏州洞庭的野茶,苏州人以前不知道此茶。当地乡民常常被茶香惊吓,因而就叫吓煞人香。 听了红杏一番解释,金日乐却想到了湖广洞庭湖。 沈婷婷踢了金日乐一脚:“湖广的那是洞庭湖,苏州这里的,却是太湖中的洞庭岛。那里依山临湖,风景秀美,乃是人间仙境!” 二金大喜,嚷嚷要去玩。沈婷婷家,离洞庭岛不远,对那里当然十分熟悉。众人大喜,于是二金划桨,曹继武掌舵,沈婷婷继续点篙,小船劈开水路,径往太湖驶去。 第96章太湖势力 南京城离苏州城五百多里,为了加快行程,沈婷婷选了直路。到了傍晚时分,前方出现一处城池,灯火通明。原来到了湖滨宜兴城。 马上就要驶入浩淼的太湖之中,二金急不可耐,但曹继武不同意继续前行。太湖水贼众多,夜行不安全。因此沈婷婷也主张,进城先住下,明日再走。大家觉得有理。于是小船沿着水路,摇摇晃晃进了城。 宜兴城位居太湖西滨,人文风景秀美,是沈氏兄妹常来玩耍的地方,因此沈婷婷对城内极为熟悉。欣旅客栈,是城内最有名气的落脚处。于是曹继武掌舵,小船缓缓驶入了这家欣旅客栈。 众人正要吃饭,忽然门帘一响,刘中魁走了进来。 刘中魁正要上楼,也瞥见了曹继武等人,脸上顿时惊疑不定。 看这家伙的脸色,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管他,先打个招呼,看他有什么反应。曹继武打定主意,连忙起身,上前施礼。 愣愣的刘中魁回过神来,连忙回礼:“刘某只是来此耍耍,不知曹兄弟你们,来此何干?” 金日乐抢着回道:“我们也是来此玩玩,听说太湖风景不错,你是否也为此而来?” 刘中魁本就是苏州人,对太湖自然是非常熟悉,但金日乐不知道。所以他毫无常识的问话,刘中魁迟疑了一下,连忙附和道:“太湖风光确实不错,刘某也是路过此地而已。” 这家伙神色躲躲闪闪,心里定有幺蛾子,不如套套他的话儿!金月生打定主意,于是起身邀他入席。 刘中魁却连忙摆手拒绝:“不不不,不打搅你们了,我还有事,改日再会。” 这家伙拒绝的很不自然,三兄弟皆有疑惑。只见这刘中魁向掌柜先生,暗中递了个眼色,立即转身,快速又走了出去。 这家伙步履匆匆,神色也甚为慌张,一定是要做坏事,但又怕被三兄弟撞见。算盘是算账用的,本该放在柜台上才对。可掌柜先生得了刘中魁的眼色,立即将算盘挂了起来。曹继武疑窦丛生,压低声音,提醒众人:“这店里有鬼,大家小心!” 金月生闻言,起身就要去拦刘中魁,却被金日乐一把给拦住了:“酸腐嘴利索,其实废物一个!” 见金日乐不在意,曹继武暗中踢了他一脚,指了指算盘。 金日乐顿时奇怪:现在还没有打烊,把算盘挂起来干什么? 曹继武于是做了安排:先瞧瞧都是什么人进店。婷婷熟悉周围,仔细看看有没有认识的。 于是大家一边吃饭,一边暗中观察。 果然这掌柜先生有鬼:这家伙看似在认真写账目,眼神却不住地东瞄西瞅。见曹继武等人安心吃饭,这家伙暗中手一摆。一个高瘦尖下巴的店小二,腿脚麻利地猫到身前。得了掌柜先生的指示,这小二立即上了楼。 当年九华山上,七情六欲的辨识训练,让曹继武拥有了惊人的听力。小二上楼之后,一间密室的后窗,轻轻被推开,四个极为轻微的脚步声,窜了出去。 二金要去偷偷拦截,看看是什么人,却被曹继武拦住了。三兄弟刚来此地,人生地不熟,对方动机不明,曹继武决定先看看再说。 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门外又进来五个壮汉。这五个人,个个浑身溜黑,手上老茧纵横,但腿脚却相对白一些。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五个人是太湖里的渔民。 沈婷婷认识他们,此乃太湖水中五条龙:号称出水龙入水龙的,是曲文龙和曲文虎兄弟,两人善使飞刀;翻江龙潘腾蛟,此人善使铁笊篱;飞江龙尚水漂,此人水上轻功极高,能踏荷行百步远;湖底龙倪久,这人水性极高,据说藏在水底三日不曾出水。 五龙大踏步进了店,忽然看见算盘挂着,吃了一惊,转身就走了。 他们刚走不久,门外又来一人。这人宽额尖腮,浓髯细须,七尺身材,肤色黑黄,眼神忧郁似有不甘。 沈婷婷也认识他:这人叫祁伟志,湖州人,善使两截三尺龙形棍,武艺高强,太湖周边大小水贼,皆推他为首。 他见到算盘倒挂着,迟疑了一下,也要转身而去。 太湖四城,东吴县苏州城,西宜兴,南湖州,北无锡。湖州位于南岸,他来宜兴干什么?曹继武疑惑,给沈婷婷递了眼色。沈婷婷会意,蹦蹦跳跳地去了。 祁伟志忽然看见沈婷婷,一脸的惊讶。二人寒暄了一阵,沈婷婷将曹继武等人,介绍给祁伟志。 刚听到曹继武的名字,祁伟志吃了一惊。曹继武被盯得很不舒服,请祁伟志入席。 祁伟志迟疑了一下,叹了口气:“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告辞了。” 然而祁伟志刚出门口,忽然又回过头来,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转身走了。众人纳闷不已。 原来礼部尚书钱谦益自投降以后,他的东林领袖这个称号,就成了笑柄。颜面尽失,名声尽毁,又被北京城原大明同僚排挤,钱谦益后悔不及。但拉队伍抗清,钱谦益根本就没有那个胆量。他本想安稳地当个富翁,但又不甘心失去曾经的名望。 柳如是虽然曾为风尘女子,但爱国情怀甚浓,经常鼓动钱谦益抗清。 然而天下大势已定,再来拼命相争,只能是白费功夫。钱谦益官场老油条,岂能不知这个道理? 但柳如是以死相逼,钱谦益于是顺水推舟,表面和大清维持良好的关系,先保住荣华富贵不丢,再暗中卖弄激愤情怀,出钱出嘴,忽悠别人去忙活。 那天胜棋亭中,钱谦益无耻的嘴脸,被三兄弟无情揭穿。东林领袖钱谦益,从此不敢再出来卖弄。但他那一套鸡血愤慨,却让刘中魁深信不疑。 自从离了胜棋亭,刘中魁一直在暗中不辞辛苦地忙活。此次来欣旅客栈,刘中魁本要联系义军,召开驱虏大会,商讨把鞑虏赶出江南的宏伟计划,实现老师钱谦益的春秋大梦。 因为与三兄弟不期而遇,刘中魁怕走漏消息,所以提前离开了。墙上的那个算盘,就是情况有变的暗号。所以五龙和祁伟志见了暗号,全都离开了。 如今大势已去,大明残余之势,不成气候,和清军对抗,就是白费力气。钱谦益的嘴脸,祁伟志很清楚。作为江湖人士,祁伟志很不屑钱谦益那一套鸡血。但刘中魁家财万贯,身为钱谦益的门生,他在苏州威望甚高。 老师钱谦益躲在背后享清福,这刘中魁却在到处折腾,令祁伟志相当的蛋疼。 太湖四城,吴县、无锡县和宜兴县,全部归属苏州府。所以苏州一府,占尽太湖四分之三。而祁伟志靠着高强的武艺,征服了太湖周边,所以苏州和湖州共分太湖。抗清这个好听的名头,能决定祁伟志在太湖的威望。所以祁伟志尽管不情愿,但还是来参加驱虏会。 胜棋亭的事,祁伟志也有所耳闻。酸腐文人的妒恨之心,远非一般人能够想象。祁伟志本要提醒曹继武小心,但此举必会得罪刘中魁。因而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离开了。 看来祁伟志这人,还算不错。深谙《无暇神相》的曹继武,看穿了祁伟志的心思。太湖响当当的英豪,大概都是祁伟志这种心态。 曹继武于是问沈婷婷:“江南燕指的,就是你爹吧?” 沈婷婷点头:“沈家善使燕子铛,因此当代沈家掌门人,我爹沈振宇,被人称为江南燕;湖州祁家善使龙形棍。祁伟志将两只三尺龙形棍,用铁链相连,把太湖周边,大小水贼打得落花流水,因此独霸太湖,人称太湖龙。” 金日乐奇怪:“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你老爹沈振宇,是不是败给祁伟志了?” 沈婷婷摇头:“没听说他们比试过。大家只是传闻,我爹和祁伟志,武功不相上下,只是我爹淡泊名利,不问世事。就是当年清军打来了,他也无动于衷。所以我和哥哥才愤而跑出来。哪里会想到,竟然见到了继武哥哥!” “‘继武哥哥’,叫的好亲热啊!” 见沈婷婷眼含秋波,深情脉脉看着曹继武,红杏小嘴一撅,吃起醋来,学起了沈婷婷的腔调。二金和佟君兰大笑。 沈婷婷羞红了脸,曹继武摇头解围:“你家是不是在湖里?” 洞庭五里之外,有一座小岛。因背后有一百尺山梁,上面住满了燕子,乡民便将小岛,称之为燕子崖,沈家就在那里。 沈振宇和祁伟志同居太湖,双雄能够相处,着实不易! 其实这祁伟志,不是二金想象的那么争强好胜。太湖水贼众多,相互攻杀,劫掠渔民,乡民大受其害。祁伟志这才出手,打死了穷凶极恶之徒,震慑湖中水贼。由祁伟志出面掌控大局,大小水贼,再也不敢侵扰乡民。按说这祁伟志,也是一位响当当的大侠。 金日乐有些奇怪:“你爹不号称江南燕吗?武功自然了得,为什么他不出手,来教训那些坏蛋?” “当时爹和娘刚刚结婚,所以……” 沈婷婷声音极小,害羞地低了头。金日乐哈哈大笑:“想必你娘很漂亮,所以你爹舍不得离开。你这老爹也真是的,娶了漂亮老婆,就把其他事丢的一干二净。瞧你如今这副摸样,果然深得江南燕真传!” 金日乐调侃沈婷婷,众人大笑。沈婷婷低下了头,佟君兰替她出气,伸手打了金日乐一下:“就知道欺负沈家妹子!” 太湖风光迤逦,燕子崖定是个好去处。于是二金央求沈婷婷,带他们去玩。 沈婷婷却连连摆手拒绝:“我爹不喜生人,他会生气的!” 金日乐奇怪:“这江南燕,真是个怪人!” 沈婷婷有些伤心:“自从娘去世以后,我爹从未踏出燕子崖半步。除了附近乡民靠岛休息,如有外人闯入,便会遭到一阵毒打。” 二金吃了一惊:“这么不讲理!” 祁伟志的表情,倒不像是会为难众人,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太湖方圆六百里,水匪众多,祁伟志根本顾不全。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曹继武为保险起见,于是向沈婷婷打听。 沈婷婷家在此处,自然对各方势力,十分的熟悉。 太湖周边四县,南岸湖州县,东岸吴县,北岸无锡县和西岸宜兴县。祁伟志是湖州人,但身为太湖之首,他不发话,无人敢妄动。 苏州一派,原本以江南燕为首。但江南燕生性清闲,不喜过问世事。所以苏州这一派,因为老大不问事,小弟们就开始不老实了。刘中魁家资百万,暗中收买大小头领。因此吴县的水贼,都听刘中魁的。 无锡原本是曲文龙兄弟的地盘,宜兴原本是潘腾蛟三兄弟的势力范围。老大沈振宇不问事,他们都有想跳出来的念头。但他们自知都不是老大的对手,所以后来五人干脆联合,以壮声威,号称五条龙。 后来无锡出了个银龙张三,这人原本就是个普通的渔夫。但张三撞了好运,一个云游道人,惊叹他鱼叉使得好。于是这道人,将自己的夜叉探海功,传给了张三。从此张三武功大进,收服了五龙。 北岸和西岸都在张三手里,因此他想做太湖霸主。但无锡鼋头渚一战,夜叉探海败给了龙形棍。尽管没有撼动祁伟志的地位,但张三手下人数众多,是湖上最大的一派。 后来清军来了,张三多次袭击清军,因为势单力薄,屡战屡败。他想将三派联合起来,对抗清军。但到底谁做老大的问题,又一次出现。鼋头渚再战,夜叉探海再败。刘中魁财大气粗,居中看热闹。张三败气急败坏,从此不再提联合的事。 如今看来,张三和祁伟志争斗,倒是便宜了刘中魁。宜兴城在张三的控制下,如今刘中魁来了,他们可能穿了一条裤子。 听了沈婷婷的一番分析,曹继武于是叮嘱大家小心。六个人叫了两间卧室,三兄弟轮流守夜,以防不测。 第97章银龙张三 欣旅客栈一夜,由于三兄弟轮流守卫,警觉异常,最终有惊无险。吃过了早饭,曹继武结了帐。二金仔细检查了一下船只,确定没有人动过手脚。一切准备妥当,三兄弟便杨帆开船。小船沿着河流,劈开水路,不大一会儿,就驶入了一片宽阔无垠的水域。 放眼望去,天水相接,波澜壮阔,万顷湖面,犹如一面天然的镜子。小船周围微波粼粼,浮萍悠悠,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碧水染上了令人醉美的湖蓝。 随着小船的慢慢推进,一大片碧绿的莲塘,迎面扑来。万顷碧荷丛中,朵朵莲花含苞待放,清香随着微风,远远飘来。众人大赞美景。 东道主沈婷婷,自然满满的自豪:“宜兴这边湖面宽广,适合打渔。到了吴县,岛屿众多,山水一色,那才叫美呢!” 听了沈婷婷的话,勾起了众人对苏州的无限向往。于是二金合力,将双叶风帆全部张满。曹继武负责掌舵,沈婷婷点篙,二金左右摇橹。小船风飘一般,径飞吴县水域。 然而行船不到一刻钟时间,前方迎面,突然窜出一只龙头快船。 果然遇到麻烦了!三兄弟吃了一惊。 两船渐渐近了,三兄弟大致也能看清了对方。 船头为首那人,七尺身量,背着一杆鱼叉,浑身黑铁一样结实,瞪着两只死鱼一样的眼睛,似乎要将人生吞活剥。根据沈婷婷指认,这人正是那银龙张三,六百里太湖之上,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他身后侍立的,正是五龙。 张三带领手下弟兄,依托太湖有利水势,曾多次打败清军。龙头大船之后,六只小船扇弧成一线,左右包抄过来。 看对方这副架势,不会善罢甘休,金月生有些担心:“这犊子和清军作对,估计不会放过咱们!” “怕什么?胆敢来招惹,咱们就灭了他!” 金日乐嚷嚷了一声,立即降下了风帆,曹继武也扣住尾舵,防止小船打飘。三兄弟严阵以待。 然而对方人多势众,况且精通水性。而三兄弟这边,红杏和佟君兰又不识水性,二金也是半瓶醋。所以如果在这里动起手来,三兄弟一定吃亏。 此时此境,双方实力差距明显,所以只可用智,不可用力。张三认识沈婷婷,想必不会动粗。二金言语毫无忌讳,于是曹继武提醒他们俩,不要乱嚷嚷。二金于是丢了船桨,护持左右。 猛油火柜! 龙头大船上,潘腾蛟忽然在捣腾一个柜子,三兄弟皆吃了一惊。 猛油火柜这玩意,《武备志》中有,是一种喷油放火的利器。看来张三要用火攻,小船不大一点,哪里经得起火烧?油料万一喷到身上,水是扑不灭的。三兄弟顿时担心起来,曹继武于是让红杏和佟君兰藏进船舱里。 见沈婷婷和曹继武并立船头,红杏探出头来,一脸的不高兴。 这个时候,竟然还有心眼!佟君兰真是服了。危急时刻,佟君兰也没那份闲工夫和她扯淡,于是将她拉了进去。 等红杏和佟君兰躲进了船舱,沈婷婷终于得到了难得的独处机会。虽然此时局势不太友好,但沈婷婷仍然毫不犹豫地伸手,紧紧揽住了曹继武的腰。 怕红杏误会,曹继武提醒道:“张三来了,瞧见不好。” 有老爹沈振宇撑腰,沈婷婷根本不怕张三:“看见才好,张三看见我对你这么好,定然不敢造次!” “杏儿看见了,又该给我闹了!” 曹继武一脸担心。然而在少女面前提起情敌,乃是一大忌讳。沈婷婷一通粉拳,带着浓浓的醋意,毫不客气地落了下来。 此时的江南小家碧玉,满眼让人生怜的含羞带怨。沈婷婷一席青翠罗裙,雪藕一般的嫩肤,面颊泛红,犹如含苞红莲,让人眼醉。 见曹继武痴痴的呆样,沈婷婷很高兴,轻轻娇唤:“继武哥哥,我喜欢你!” 曹继武被迷得忘我,不自觉地以手揽住她腰,待要进行下一步动作,背后腰眼却突然一疼。 原来见他们俩卿卿我我,金日乐拿竹篙捅了一下。曹继武回过神来,瞥见金月生失魂落魄的样子,顿时明白了金日乐的意思。 单相思的苦楚,曹继武曾经深深体验过。毕竟自己此时有了心上人,过多招惹情愫,只会带来一团糟心。 曹继武叹了口气,对沈婷婷道:“金月生武艺高强,豪气过人!” 沈婷婷毫不避讳,下颌贴了曹继武肩头,以手揽住腰,小声但很坚决:“继武哥哥,我喜欢的是你!” 曹继武很是无语。沈婷婷端庄秀丽,温尔文雅,姿容绝美,正常人曹继武,不由自主地喜欢。但他已经有了红杏,身边还有一个令人醉美的靓妹。最好的结果,三兄弟一人一个。但强扭的瓜不甜。感情这东西,不能用常规去评判。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三个都要的想法,曹继武的确有过,但他回过神来,就觉得有点荒唐。尽管娶妻纳妾,是正常现象,但曹继武反感这个常俗。同时是人,为什么地位,就不一样了呢? 佛家讲究众生平等,而玄门更是放浪形骸,追求逍遥自在。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分个三六九等?要是三兄弟都能抱得美人归,那该多好? 可是三个女人,为什么看上的,全是曹继武?二金除了调皮捣蛋之外,其他任何条件,都不比曹继武差。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也喜欢与二金耍闹,为什么她们成不了情人? 此时涉世不深的曹继武,搞不懂这些感情。他曾请教过茅圆圆、李香君等风月高手,但这些人全是一句话:等你经历了,一切都明白了! 对于这句话,年少略显稚嫩的曹继武,真是苦恼不已! 曹继武正在苦闷之时,龙头船已经放慢了速度,渐渐靠了过来。两船相聚三丈,双方都能清清楚楚看到对面的人。 尚水漂抄了一根三丈余长的毛竹大篙,照着小船,来了个蜻蜓点水。这明显就是个试探,如果被尚水漂点中,小船至少要来个九十度颠簸。除了生在水乡的曹继武和沈婷婷之外,其他人都受不了这么大的颠船。 曹继武和金月生对视一眼,二人立即沉劲涌泉,稳住了小船。有了两位师兄暗中护持,金日乐放开手脚,抄了船桨,迎着毛竹,来了个二郎抗山。 二人交手只一合,尚水漂结结实实地跌了个屁股墩。 原来这家伙水上轻功了得,但功夫却不怎么样。尚水漂捂着屁股,气急败坏要重新比试,却被张三拦住了。 欣旅客栈,刘中魁偶遇三兄弟,但他一介书生,硬干自然对付不了三兄弟。于是他给张三通风报信。 这张三抗清,矢志不渝。一听客栈中有鞑子,他立即带人前来。但昨晚三兄弟防守甚严,张三摸不清他们的来路,没敢贸然出手。 既然客栈不好下手,那就换个地方。哪知一大早,三兄弟就进了太湖。这太湖对张三来说,真是太熟悉不过了。于是张三亲自带着部下,包抄了小船。 张三刚才本要亲自动手,但见沈婷婷也在,他很是纳闷。 尚水漂刚才是替张三试探,金日乐果然出手不凡。 沈振宇的女儿,竟然也在!曲文龙兄弟有些担心。 尚水漂刚才吃了亏,很不以为然:“管他呢,放箭射死他们。要不就用火攻,做的没有痕迹,谅他沈振宇也抓不住把柄。” “不可,沈振宇不好惹!”潘腾蛟连忙制止。 “从未见过沈振宇动手,不会是名不副实吧?”倪久一脸疑惑。 曲文武摇头:“沈家燕子铛的威名,在此已经传了三百多年。如果真是挂羊头卖狗肉,如何能传这么久?就连祁伟志也不去找沈家的麻烦,我看咱们还是不要招惹。” 尚水漂、倪久不服气,潘腾蛟、曲文武力求小心,四人吵了起来。 昨天晚上,五龙看见挂着的算盘,走的匆忙,并没有看见沈婷婷。刘中魁通风报信,但也没有给张三提起她。 曲文龙对昨晚的事,仔细地回忆了一遍,给张三小声分析:“咱们苏州一派,刘中魁早想做大。可他最担心的就是沈家,其次就是大哥。曹继武是不是清军,咱们目前还没有确定。刘中魁不可能不认识沈婷婷,他故意漏掉这一茬,我想他是想借刀杀人。” 张三收复了五条龙,控制了太湖二分之一。他本想顺手收服吴县,但因为燕子铛的威名,他没敢冒失。如果能够收服湖州,那么收服吴县,就顺理成章了。所以张三两次和祁伟志争斗,结果全部战败,而刘中魁却居中捞了好处。 沈振宇没有称霸太湖的野心,可这刘中魁就不一样了。他曾鼓动祁伟志,找沈振宇决斗。但祁伟志却一直没有理会他。 张三觉得曲文龙的分析,是正确的。双方打了多年的交道,对刘中魁的人品,张三还是比较清楚的。 抗清事大,但也不能为他人做了嫁衣。看他们的航向,定是去吴县的。既然是刘中魁报的信,不如让他自己来处理好了。 张三打定主意,于是对面喊道:“曹兄弟,张某有礼了,我们还有事,改日再会。” 曲文龙手一挥,龙头大船掉头而去,很快就消失在烟波浩渺之中。 第98章沈家的秘密 嘀咕了半天,原来夹着尾巴跑了,真是窝囊废!金日乐甚是扫兴。 当年为了修习《无暇神相》,曹继武的唇读术,也是相当惊人。曲文龙的分析,全被他看在眼里。曹继武于是将刚才的形势,给二金分析了一遍。 原来张三回避三兄弟,是因为害怕沈家!二金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然而沈家看来很神秘。金日乐于是向沈婷婷打听家族史。 沈婷婷却相当的疑惑:“我爹从未说过我家的往事,他也很少行走江湖。当年觉得燕子铛只是好玩,我和哥哥才跟爹学的。后来也是听说,外人很是忌惮燕子铛。哥哥便问我爹怎么回事。我爹只是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我们俩跑出来,很少遇到敌手。直到继武哥哥出现,我们才知道,我们的武功,比起高手来,还差不少。哥哥要回家继续修炼,可是忘不了杏姐姐。我却是……” 沈婷婷不好意思说下去了,轻轻靠紧了曹继武。她曼妙的肢体语言,相当的渴求。 此时危机已经解除,佟君兰和红杏,也从舱中出来了。佟君兰学着沈婷婷的腔调,接了她的话:“我却是爱上了继武哥哥,所以才舍不得走!有杏姐姐和佟姐姐在,继武哥哥都舍不得多看我一眼,让侬家好生烦恼啊!” 沈婷婷害羞地低下了头,二金跳脚起哄。 刚才的场景,沈婷婷揽着曹继武的腰,而曹继武的眼神,也是相当暧昧。红杏愠怒,给了曹继武一拳:“刚才好亲热啊!” 原来全都看见了,曹继武摇头无奈。 金日乐一脸笑嘻嘻:“好吃的,鬼着呢!” 金月生也来打趣:“应该是好看的,喜欢出墙!” 金日乐瞪了金月生一眼:“明明好吃的才出墙。” 金月生哈哈大笑:“能吃的时候,就黄了!” 二金满脸的坏笑,打趣红杏,佟君兰大笑,沈婷婷偷偷笑,曹继武很无奈。 红杏很生气,唾了一口:“哼哼才好吃呢!” 佟君兰嘻嘻笑了:“哼哼是好(音号)吃才对!” 这下红杏噗嗤笑了,二金不高兴了。沈婷婷也来起哄。三个女人一台戏,曹继武老是闷葫芦。二金有些招架不住,金日乐摇头无奈:“又穿上一条裤子……” 这话没说完,佟君兰一巴掌就打了过来。靓妹佟君兰,巴掌可不是一般人吃得起的。金日乐知道厉害,连忙拿曹继武顶缸。 见沈婷婷花枝乱颤,金月生有点呆。佟君兰和金日乐耍逗,小船被晃得乱颤,红杏有些招架不住。曹继武急忙喊停了大家。 金月生故意找话题:“师兄,你好像知道沈家的事。” 他关心沈婷婷,话题一直离不开她。想要进一步发展,首先得了解她家是什么情况。三兄弟一起长大,金月生眼珠子一转,曹继武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于是曹继武点了点头:“我也是听师父说的。” 金日乐吃惊:“我怎么没听师父说过?” “是啊,三爷也没听过。” 曹继武有点不高兴:“你们两个笨蛋,除了调皮捣蛋,师父的教诲,记住几句了?” 二金挠了挠头,还真说不出几句来。普空自己诙谐幽默,二金常常拿他的话当屁放。三兄弟武艺,自然普空手把手教出来的,这个二金自然印象深刻。除了李家棍之外,二金其他武艺,均高过曹继武。 但教诲之类的话,普空往往引经据典,说的大多隐晦。二金讨厌耍嘴,也懒得听他啰嗦。所以普空教诲之时,二金常常以练武为理由,偷偷跑出去玩耍嬉闹。而曹继武却留下来认真听,顺带从师父那里,纠缠出不少江湖轶事。 想起九华山的快乐日子,金日乐双手合十,学着普空的腔调念叨:“师父佛事狗屁不通,这‘阿弥陀佛’,念的倒是勤快。” 金日乐不同俗流地调侃师父,显得不论不类,极为滑稽,红杏三人,皆大笑不止。 见金月生看着沈婷婷发呆,曹继武拍了一下肩膀,小声叹道:“看你魂不守舍,还是帮你吧!” 金月生有些害羞,低了头。金日乐早瞧见了,背后捅了一下腰眼:“师兄你就是胆小,瞧瞧咱们大师兄,死缠烂打,没皮没脸的追。这不,都出苗了!” 红杏很不高兴:“该死的小哼哼,说什么呢!” 金日乐马上就要顶嘴。怕他们没完没了,曹继武于是把金日乐夹在了身后,认真对金月生道:“师父曾说,沈家原是女真人……” 话还没说完,金日乐就惊叫了起来。金月生敲了他脑壳,不让他打岔。 曹继武慢慢道来:五百年前,关外辽西女真沈谷部族,以放羊为生。有一个叫沈谷容的先祖,马上以飞石赶羊,久而久之,便成为绝技。 后来沈谷容帮助完颜部,分别打败强大的辽国和宋国。金国建立后,沈谷容镇守汴梁城。从此沈谷氏,就在汴梁城安了家。 飞石绝技传至沈谷阿布该手里时,得一云游道人,传授一门暗器技艺。阿布该由此便将石头改成铁块,后来又得屋檐下燕子的启发,他将铁块制成燕尾形状,名为燕子铛。 后来蒙古人崛起,打破了汴梁城,金国灭亡,沈谷家只好南撤。宋国灭亡之后,沈谷家见复国无望,于是定居苏州,去谷为沈,改为汉姓,从此和先祖的习俗,渐行渐远。 元朝末年,沈家出了一个不世奇才沈飞萍。他改进祖传燕子铛技法,接连击败白莲教数大高手。据说连当时张三丰,也不敢接他的燕子铛。沈飞萍携技纵横大江南北,天下无敌。张士诚兄弟占据苏州期间,沈飞萍和大气豪爽的张士德,成了莫逆之交。 然而后来,张士德却被朱元璋所杀。天下大势已定,沈飞萍本不愿找他朱元璋的麻烦。但是当年苏州之战,打得相当艰苦。朱元璋为了泄私愤,将苏州的赋税,比原来提高了十倍。不但如此,凡是当年和张士诚兄弟有关系的人,皆被朱元璋以各种理由清洗。 朱元璋丑恶变态心理,你不是找他麻烦,他反而认为你好欺负。沈飞萍于是只身一人,闯入了皇宫。燕子铛轻灵迅巧,技法高超,沈飞萍连杀锦衣卫十八位高手。朱元璋终于被破了胆,急忙刮了胡子,脸上涂了香粉,穿着女人衣服,混入了宫娥之中。 当年朱元璋好色成性,搜刮天下美女。所以当时皇宫之中,光是宫娥,就有数万之人,沈飞萍辗转一圈,却找不到朱元璋的影子。 这朱元璋号称朱扒皮,狼心狗肺,凶狠残暴,沈飞萍如果就此退出,这家伙不知会拿谁出气。正在沈飞萍要大开杀戒之时,刘伯温及时赶到。 这刘伯温能说会道,晓以利害,说动了沈飞萍。沈飞萍一退,朱元璋顿时又神气起来,他要灭了沈家。但锦衣卫在沈飞萍面前,就是一群菜货。于是朱元璋绞尽脑汁,请张三丰出山。但张真人觉得朱元璋不是啥好鸟,从来就没有搭理过他。 后来朱棣夺得皇位,因为忌惮燕子铛威名,也要灭沈家,于是请姚广孝想办法。但黑衣宰相姚广孝私下里,和沈飞萍关系不错,他把这事给糊弄过去了。 终大明一世,沈家一直威名远播。直至锡山寺一战,沈家元气大伤,从此以后,便少在江湖上走动。 曹继武说完了沈家的秘密,众人吃惊不小。 金日乐惊叹:“本以为当时张三丰武功最高,以此看来,沈飞萍的武功只会更高!” 而沈婷婷,则更关心锡山寺一战。但当年的普空,也只是简单地提起,所以锡山寺一战,具体如何,曹继武也不知道。 结合沈家近年来的惨淡状况,沈婷婷觉得,就是锡山寺那一战,才让沈家从此一蹶不振。所以沈振宇对家族的过往史,一直守口如瓶。 对沈家的突然中衰,众人正在唏嘘之时,金月生却忽然找到了先祖同感,于是对沈婷婷傻乎乎地笑了:“没想到你家,原来也是放羊的!” 红杏和佟君兰忍不住笑了。 如今汉化已久,沈婷婷不愿承认女真身份,打了曹继武一拳:“你把我祖上,说的如此不堪。回去问我爹,若是不实,看我不打你!” 金日乐不满叫嚷:“什么不堪!纯扯犊子。我们女真人,不放羊就是放牛,要么就打渔狩猎。那个什么数典忘祖,你难道给吃了?” “胡说八道,辽东天寒地冻,能打渔?” 沈婷婷不满地嚷嚷,金日乐一本正经:“我家原来就在长白山下,那里名叫北琴海。水面宽阔五百多里,不比你们这太湖差。那里王八鲫鱼老肥了,三爷小时候就……” 见沈婷婷一愣一愣的,金日乐摇摇头:“给你说了,你也不知道。实话告诉你吧,我家以前在琴海打渔。师兄家原来在海西马佳放羊,佟姐姐家原是辽东佟佳的猎户。正好你家原来也放羊,和师兄真凑巧……” “呸!”沈婷婷唾了一口,“什么马佳,佟佳的,好怪的名字?你不是叫金日乐吗?” 女真人大多以地名为姓,名字皆是女真汉音,沈婷婷感觉奇怪,不足为奇。 红杏也觉得好玩,于是询问二金的女真名字。 金月生叫马佳库阿痕,金日乐叫瓜尔佳乐乎,曹继武的名字,是二金给鼓捣出来的,叫瓜尔佳那森。库阿痕就是一岁的熊仔,乐乎就是熊。而那森就是马熊的意思,特指冬天里不好好睡觉,到处乱窜的巨熊。 红杏和沈婷婷笑得咯咯响,二人调侃三兄弟的女真名字。 金日乐很不高兴,对沈婷婷嚷嚷:“笑什么笑,你应该叫沈谷婷婷才对。” “胡说,我叫沈婷婷,你别瞎编!” 沈婷婷嘴一撅,伸手打金日乐。 在大元帝国时代,女真人、契丹人、西夏人等等,和北方汉人一样,统统被划归三等汉人一类。沈谷至少是五百年前的事了,纵然曹继武说的是真的,如今的沈婷婷,也接受不了这个身份。清军给江南带来了深重的灾难,沈婷婷反感女真人,也不是没有理由。 曹继武于是提醒二金:在大江以南,以后少说女真话,否则会惹来不少麻烦。 金月生点头:“那就不勒勒了。” 沈婷婷奇怪:“什么勒勒?” 金日乐敲了她脑壳:“说。” 沈婷婷不高兴,伸手打金日乐。金日乐急忙拿金月生顶缸。金月生倒是乐意顶缸,可沈婷婷知道他心坏,于是请佟君兰帮忙。佟君兰乐得揍二金,小船又被晃了起来。 太阳已经高高跃起,时候不早了。再不抓紧行船,估计赶不上饭点了。 曹继武于是提醒众人:“张三走了,想必不会再来。苏州的刘中魁,此人面藏阴险,一定小心!” 金月生不以为然:“一介书生,成不了大事。” 金日乐也不放在心上:“胜棋亭出丑的家伙,不值得一提!” 曹继武踢了二金:“别小看书生,这类人多为道德变态狂,常常鸡血亢奋,若是心术不正,耍起阴谋来,可是防不胜防!” 佟君兰于是建议不去苏州了。但南京是暂且不能回了,二金闹着要耍,红杏和沈婷婷也觉得没什么。曹继武权衡再三,再次提醒大家小心,于是发船赶往苏州。 第99章吓煞人庄 张三退走之后,三兄弟行船大约一个时辰,前面出现一座大岛,沈婷婷兴奋异常。 好个洞庭岛:郁郁葱葱,天上有许多白鸟盘旋,湖水碧蓝,岛屿青翠,景色绝美。 金月生询问沈婷婷的家。沈婷婷远处指了指,洞庭岛后,还有一座小岛。金月生于是催促金日乐快划,金日乐踢了他一脚:“猫爪子急什么!” 三兄弟卖力行船,沈婷婷点篙引路。 不大一会儿,小船转过洞庭岛,只见一座百尺高崖倒插水中,甚为雄伟壮观。灰白石崖上,落满了许多灵巧的燕子。崖后有一片开阔地,青竹茂盛,翠绿欲滴,溪水纵横,白花繁茂。竹林的掩映之下,数间漂亮的竹屋,若隐若现,好一处雅居之处! 金日乐肚子饿了,望着漫天飞舞的燕子,嚷嚷道;“那崖上的燕子窝,是不是能吃的那种?” 沈婷婷点点头,开始道破燕子崖玄机: 燕窝虽然好吃,不过比较难采!燕子崖几乎直上直下,陡峭异常。水下全是礁石,若是从崖上落下,基本上没有活命的机会。崖顶乃是一片苦竹林,里面银环蛇,满地都是。这种毒蛇,表面看似呆笨,实际上比五步蛇更为厉害。 银环蛇不但毒性超强,而且其蛇毒无色无味,毒牙极细,咬了人后,本人并无知觉,不是高明之人,很难发现。被咬之人,常常在睡梦中就死了。由于死的不明不白,所以常常把家人吓傻。所以采燕窝的人,宁愿摔死,也不愿从崖顶穿过。 望着漫天可爱的燕子,红杏庆幸道:“那更好,这些可爱的燕子,省的有人来打扰了!” 沈婷婷摇头叹道:“不过还是有胆大的人,从崖底靠船,攀上去采摘!” 红杏急了:“那岂不是不要命了?你爹为什么不阻止?” 沈婷婷解释道:“一个燕窝差不多要五两银子,顶上半年打的鱼。不是有大灾大难,乡民也不会冒死去采。生死由命,因此我爹也不去阻止。” 红杏仍然不解:“即使有大难,也可以寻其他的路。为何非要冒死采燕窝?” 乡民生活不易,红杏乃大家闺秀,自然不识乡民生存之艰难。有门路好赚钱的生计,几乎都被官府、乡绅、地头蛇恶霸所占。所以乡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往往只能等死。还好燕子崖虽然属于沈家,但并不阻止乡民生计,这已经是天大的良心了。曹继武感慨不已。 金月生却更关心沈婷婷,试探地问道:“你要不要回家一趟?” 沈婷婷低下了头。她是偷跑出来的,回去就出不来了! 金日乐学了沈婷婷的腔调:“到时见不到继武哥哥,要害相思病的!” 被金日乐说中了心事,沈婷婷头更低了。 红杏帮她出气,向金日乐唾道:“狗嘴出不出象牙来!” 金日乐一脸调皮:“这么说,你一定吐不出象牙!” 调皮鬼顺了个坑,把红杏套了进去。红杏踢了金日乐一脚:“笑笑笑,笑死你个哼哼!” 金日乐一脸笑嘻嘻:“口是心之表,你既然叫出来了,说明你心里一定在想着呢。” “啊!”沈婷婷大为着急,“那继武哥哥岂不成猪了。” 红杏生气了:“你怎么说话的!” 说岔了,沈婷婷连忙缩头认怂。二金笑翻了,曹继武却直摇头。 沈婷婷不愿回家,金月生无奈,给曹继武递了个眼色。曹继武叹了口气,转舵行船。小船绕过燕子崖,渐渐漂至洞庭岛边。曹继武将船靠了码头,金月生揽了绳。一行人纷纷跳上岸来。 此时岛上游人不多,零零散散的,大多也当地乡民,来去匆匆。 眺望远处,湖中对面,竟然也有一座大岛。 原来这洞庭分东西二岛。据说这两座岛,是东海两条青龙所化,所以都叫洞庭。三兄弟脚下,乃是西洞庭。此处离湖岸较远,行船不便,但风景秀美,游人少,环境较为幽静。 东洞庭,靠近胥江,风景虽不如西洞庭。但那里靠岸更近,游人众多,较为热闹。 金月生于是询问:“吓煞人香,在哪里?” 沈婷婷笑了:“两座岛上都有。不过西洞庭山高土肥,少有人打扰,因此成色更好一些。前面一座村庄,专门种此茶。因此被叫成吓煞人庄。” 金月生耸肩:“茶名吓人,村名更吓人!” 这是当然,不知道的外人,头一次听说这样的村名,一定以为是鬼村。 名字越怪,越能引起兴趣。管他鬼村人村,只要是村庄,就有吃的。金日乐早饿了,飞一般跑了过去。金月生三人随后。曹继武扶着红杏,也慢慢跟来。 这里山石湿滑,多有苔藓,金日乐走不惯这路。刚到村口,金日乐走得急,脚下一个打滑,和一个老者撞了个满怀。 不会来讹我吧!金日乐爬起来,心惊肉跳。 这老人耄耋之年,但骨骼硬朗,鹤发童颜,双目炯炯有神,颇有一番仙风道骨。金月生连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平白无故地挨了撞,老人很是生气:“猴崽子,撞丧呢!干什么呢?这么急!老胳膊老腿的,快要散了架。” 话语虽然粗俗,但却没有坏心,金日乐高兴了:“你个老犊子,原来不讹人。早知道如此,就撞个盖棺定论!” 好家伙,撞了人,竟然还要咒我早死!老人鼻子都气歪了。 这老者乃吓煞人庄吴员外,沈婷婷认识此人,连忙甜甜地打招呼:“吴大伯好!” 其实沈婷婷也挺活泼可爱,经常跑来玩。下杀人村的百姓,几乎都认识他。沈振宇虽然较为隐秘,但从不打搅乡民。因此周边百姓,对沈家的印象颇佳。 所以正要骂金日乐的吴员外,见是沈婷婷,顿时高兴了:“原来是沈丫头,又偷跑来了?” 沈家较为神秘,沈氏兄妹经常偷跑出来。沈婷婷羞羞地一笑,连忙将曹继武五人,介绍给吴员外。 这吴大伯,早年贩茶,见多识广。曾经北抵辽东,南临吕宋,西出玉门,东渡东瀛,一生之中,大江南北海内外,几乎踏了遍。如今年事已高,他跑不动了,于是在家安享天年。 经商多年,自然积累了一些产业,因此人称吴员外。他在这西洞庭德高望重,被乡民推为族长。曹继武连忙向吴员外施礼问好。 这吴员外商场老狐狸,眼力自然不同常人。树不要皮,难以存活,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二金就是两个没皮的家伙,跟他们怄气,简直是自讨苦吃。 吴员外指了指金日乐的鼻子,换了副笑脸:“辽东大嗓门,填饱了肚子,更有虎劲了!” 这意思是要主动请客吃饭了,金日乐自然大喜,扯了吴员外就走。 吴员外的腿脚,哪里跟的上金日乐?于是金月生过来帮忙。 两个壮实的小伙儿,架着八十多的老人,场景甚是滑稽。沿路村民们,都哈哈大笑。曹继武怕二金手脚不知轻重,急忙制止了他们。 吴员外掸了掸衣服:“我都入土的人了,竟然跟后生犊子耍了起来!” 这吓煞人庄,除了名字之外,这里着实是一处世外桃源。村落背靠一座高峰,村前一条清溪蜿蜒绕过,依山傍水,乃是风水绝佳之地。 村西白果挺拔,村东桃林葱葱。村前杨柳沿溪而下,村后香茶拾阶而上。村中青杏点点缀缀,桑榆遍布。各种树木,错落得极为雅致。一路进村,炊烟轻起,薄霭笼罩,鸡鸣犬吠,极为的宁静祥和! 曹继武不住地大赞好地方,二金也心生留居之意,红杏赏目欣悦,佟君兰喜笑颜开。 三百多年来,沈家虽然是此地世家,但从不以强凛弱。不但不干涉乡民生计,沈氏兄妹也时常帮助乡民渡过难关。所以沈家在此地的人缘非常好,一路走来,村民纷纷向沈婷婷打招呼。 到了吴员外家,就像到了自己家里。二金大大咧咧,无论到了哪里,从来都不客气。对于这种少了繁文缛节的真性情,见惯了商海狡诈的吴员外,自然很是喜欢。于是吴员外吩咐家人备了酒饭,招待众人。 二金抢了最好的位置,撕起烧鸡就吃。连个主客之分也没有,吴员外哈哈大笑。曹继武摇头无奈。二金都开吃了,再来叙礼,就显得多余而来,众人于是纷纷入席。 吴员外举杯:“寒舍简陋,酒薄饭糙,还请众位不要见怪。” 曹继武连忙回礼,和主人家碰了杯子,一饮而尽。 一路上百里水路行船,众人肚子早饿了,全部开吃。吴员外也不说话打搅,静静地一边品茶。三兄弟饭量极大,吴员外于是命人又备了一份。 曹继武浑身英气逼人,二金虽然调皮,但眼神精光四射,自然非同寻常。能吃才是好汉,才有做英雄的本钱!吴员外连连赞叹。 过了一会儿,曹继武吃的差不多了,连忙就吃相无状道歉。 吴员外不以为意,捋须微微一笑:“公子口音,乃我南直隶池州府的。” “不错。”金日乐抢着嚷嚷,“猜猜我们哪里的?猜对了给你酒喝。” 金日乐一脸滑稽,手里悠着酒杯,招应吴员外,众人大笑。 商海老世故吴员外,早就知晓了二金的来路。此时金日乐和自己逗耍,吴员外顽童之心顿起,捋须装模作样起来。 金月生不耐烦了:“盖棺定论的时候,马上就要到了,别磨叽!” 吴员外点了点金月生的鼻子,捻须笑了:“辽东腔底厚,池州调不浓,所以你和你师弟,定是辽东人,打小来池州学艺。只是辽东汉人,姓金的极少。你们定是女真人,改了汉名。” “佟姑娘的口音,乃地道的辽东腔。而姓佟的,皆为佟养真族人。所以佟姑娘乃汉化女真。杏姑娘也有辽东腔,不过泉州口音更重。所以杏姑娘,乃客居辽东的泉州人。” 众人大为吃惊。商场老狐狸,单从口音就能摸清底细,这识人之术,果然非凡。 吴员外摇头笑了:“口音带有很强的地域特征,此乃商人之所必备也,不足为奇。” 金日乐忽然问道:“听大伯口音,一定认识佟养真?” “何止认识!” 吴员外吃了一杯酒,继续道,“老朽是商人,佟家也世代经商。辽东佟家,儒商并重。因此佟养真佟养性兄弟二人,文采极高。他们兄弟,与老朽以商结交,成为挚友。” “自古以来,凡是商人,只要和政事搅和在一起,大多没有好下场。老朽以商人不问政事之故,曾经力劝他们,不要过多和努尔哈赤搅合在一起。结果他们皆不听,终招杀身之祸。” 吴员外回想往事,感慨万千。 金月生忽然奇怪:“听说当年有人出黄金万两,给佟养真收尸。崇祯当时缺钱,就答应了。难道真是你?” 吴员外点了点头。佟君兰小声微泣,连忙向吴员外磕头致谢。 吴员外急忙起身,将她扶起:“都过去了。故友小事,不必再提!” 红杏和沈婷婷,也过来安慰佟君兰。 关外佟氏兄弟,和吴员外的关系,非同一般。走南北货,获利颇丰。他们既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又是私下里的挚友。然而自从佟养真死后,吴员外也渐渐淡出了商海。 当年佟养真原本是明国辽东副总兵,后来和努尔哈赤穿了一条裤子。毛文龙和陈敬之袭击镇江,抓了佟养真。崇祯御笔亲书,押赴北京城斩首示众。当年崇祯信誓旦旦,又杀了一个汉奸,他要杀鸡儆猴,警示后人,并放下狠话,谁敢给汉奸收尸,他就灭谁九族。 第100章祁家二少爷 佟养真本是女真人,所以最多也就是个叛贼的帽子。而崇祯汉奸的口号,相当的扯淡,忽悠忽悠老百姓,还是可以的。当吴员外的万两黄金摆在眼里,崇祯当初的信誓旦旦,立即土崩瓦解。 所以对于这件事,吴员外至今仍然愤愤不平:“都说商海险恶,其实宦海更为凶险。那些王公大臣们,看似饱读诗书,其实没有几个人,真正关心老百姓的死活。他们绝大多数,打着各种幌子,到处扇乎老百姓,背地里尽干些比商人还龌龊的事。” “哎!自古以来,皇帝都一个熊样。前些年弘光小皇帝,本事不大,不思进取。前方金鼓齐鸣,他却忙着到处选秀女,闹得苏州鸡犬不宁。如今的皇上,也是一个好色之徒。听说派了王承嗣,又跑来闹腾了。哎,真是把百姓折腾的够呛!” 金日乐连忙附和:“对对对,佟姐姐也是不愿入宫,我们才陪她,跑来苏州躲避的。” 这王公公来苏州了?看来苏州也不安全。曹继武直皱眉。 吴员外叹了口气:“这里比较僻静,沈姑娘,你在此就住上一段时间吧。” 婷婷难道也被选上了?众人大惊。 吴员外摇头苦叹,道出了原委: 原来钱谦益和刘中魁这两个混蛋,将沈婷婷的名字,也给报上了。听说沈婷婷是金国之后,皇帝自然大为高兴,点名苏州只要沈婷婷。 金月生吃惊不小:“沈婷婷真是女真之后?” 吴员外点头:“沈家祖上沈飞萍,当年大闹应天府,南直隶人尽皆知。官府的公文,称他为沈谷飞萍,而沈谷乃女真部也。” 金月生大骂:“这该死的混犊子皇帝,好不要脸。后宫那么多女人,竟然还不满足!” 金日乐也骂:“这狗日的皇帝,本以为他真是勤政爱民,原来都是装犊子给人看的!” “此处恐怕也不安全!” 曹继武皱眉,一脸的担心。吴员外眼神一愣,极为不解,忙问为何。金月生将一路上的遭遇,说给了吴员外。吴员外听完,直皱眉头。 金日乐急忙央求道:“劈柴劈小头,问路问老人。还请大伯给出个主意。” 张三是顾忌沈家,才不至于动手。祁伟志是一条汉子,不屑背后动手。钱谦益虽然狡诈,但迷恋柳如是。而柳如是乃血性侠义心肠,绝不是做背后小人。所以只有刘中魁,可能会暗中捣鬼。 此人阴险狡诈,心胸狭窄,眦睚必报,而往往不计后果。三兄弟曾与他结了梁子。吴员外仔细想了一下,劝三兄弟还是要小心为妙。 金日乐恨道:“那日胜棋亭,我就应该一剑杀了他!” 然而这话音刚落,门外突然吆吆喝喝,闯进二十多人来。 为首一人,身长七尺,双臂如猿,吊凤眼,飘风眉,一脸的凶神恶煞。 这人乃祁伟志的同胞兄弟祁伟年,吴员外和沈婷婷皆认识他。 吴员外起身喝道:“祁二,你要干什么?” 祁伟年不敢造次,连忙向吴员外施礼:“吴大叔,我听人说,一群鞑子到你这来了。怕你有危险,所以特来保护你。” 一听鞑子二字,二金直接跳了起来,齐声大骂。祁伟年恼怒,曹继武连忙让二金稍安勿躁。 吴员外也拦住祁伟年:“我这全是贵客,没什么危险,你去吧。” 见吴员外不领情,祁伟年有些纳闷:那两个家伙都跳起来了,一定是鞑子无疑。难道吴大叔被他们劫持了? 祁伟年正要质问二金,忽然瞥见曹继武身边的姑娘,姿色绝美,犹如二月红杏怒放,让人忍不住醉心。 这家伙不由得呆了:世间竟有这等美人,就是西子在世,恐也不及也! 被红杏美貌所吸引,祁伟年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见祁伟年口水都流出来了,吴员外很生气,用手杖点起一颗石子,正中鼻子。 “对老朽的朋友,放尊重些!” 祁伟年连忙捂鼻子护疼,众人大笑不止。 吴员外当年,和祁伟年的父亲交情匪浅。作为后辈,祁伟年自然不敢拿吴员外怎么样。忽见红杏大着肚子,祁伟年顿时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有点无耻。 瞥见二金不忿的眼神,祁伟年顿时转移情绪:“你们两个鞑子……” 他话还没说完,金日乐提剑就来了。祁伟年也扯开七尺龙形棍,二人连续走了三合。 对方的功力,比自己强了三分,金日乐于是虚招剑势,偷施柳叶镖。这一招乃腰力挑射,低手肘后镖,极为隐秘,以祁伟年现在的水平,不大可能躲得过。 祁伟志乃是太湖一霸,虽然为人仗义。但伤了同胞兄弟,江湖道义,很有可能为亲情让步。三兄弟苏州境地不熟,曹继武不想招惹太多是非,于是出手拦住了金日乐。 单从兵器的优劣来说,剑法以轻灵见长,对棍法并没有太多的优势。相对而言,枪法更适合对付棍法。于是金月生将金日乐拉到了一边,将场地腾了出来。 曹继武一脸的笑嘻嘻:“看你风尘仆仆的样子,一定是在此,事先瞎转了一阵子。既然如此关照我们,你就出手吧。” 西洞庭面积不小。三兄弟竟然和吴员外在一起,祁伟年的确没想到。 曹继武从后背拔出一管一棍,合成一条六尺棍来。 祁伟年并不想和曹继武斗:“听你口音,池州人也,我只恨鞑子!” 金日乐抽出剑,上前大骂:“祁伟年,你个瘪犊子玩意,湖里了王八羔子,三爷宰了你!” 曹继武怕金日乐伤人,急忙以棍架住了剑。 人生地不熟的,不易接下太多梁子。三兄弟中,就数曹继武最为稳重,金月生于是又将金日乐拉了回来。 曹继武持棍拱手对祁伟年道:“本人曹继武,这两位是在下师弟,你想为难他们,得先过我这关。” 哪里来的大头蒜,是你自己找死,休怪二爷无情!祁伟年不再和曹继武啰嗦,抡起七尺龙形棍,迎面来了个照门灯。 刚才他和金日乐交手,曹继武看在眼里。对方功力虽然高上三分,但不具备压倒性优势。而且祁伟年少爷性子,没吃过亏,出招虽精,但却极为毛躁。祁伟年照门灯一棍劈来,曹继武既不躲也不闪,脸上竟然挂着笑嘻嘻。 别人在发狠生气,你却在嬉皮笑脸,那别人看在眼里,是不是浑身的不舒服?少爷祁伟年心中,自然不快,而曹继武的笑容,竟然又带着戏谑。 笑,叫你笑!等老子劈你个脑门大包,就让你笑个够!祁伟年暗自发狠,发力劈来。 照门灯就是当面劈,此招乃是龙形棍的当头棍,极为厉害。本来这招的功力,是要三七分配,劈出七分当头棍,留出三分防后手。 然而刚才和金日乐交手,祁伟年摸准了他的水平。师弟如此歇菜,师兄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又被曹继武的调笑,惹出了一肚子火气,祁伟年咬牙沉哼一声,丢了三分防后手,打出十分当头棍。 然而祁伟年功力分配刚刚发生变化,地面突然一声急速迅捷的尖啸,一粒石子直奔足三里穴。 此时龙形棍已经擎天而起,而石子却来自下路,所以回棍根本来不及。三分后手一丢,祁伟年脚下,已经没有多余的功力,来踢开石子。 石子来的极为突然,时机和路线,把握得极为精准。祁家二少爷祁伟年,顿时手忙脚乱起来,连连后退。 这慌乱后退,脚步自然凌乱。曹继武突然大仆身燕子抄水,探肩送臂,棍头直敲三阴交穴。 祁伟年想要回棍格挡,但却力不从心,顿时摔了个倒栽葱。众人大笑不止。 祁家二少爷的狼狈相,估计是平生第一次见到,所以一众手下,全都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曹继武仍然面带笑容,近前逗拨:“二爷,要不要再来?” “来来来,怎么能不来呢?” “对对对,常言道,在哪跌倒,就要在哪爬起来,否则祁家二少爷,岂不成了趴窝?” 三兄弟你一言我一语,配合默契地调侃。祁伟志愤懑填胸,立即来了个鲤鱼打挺。但鲤鱼打了一半,却突然直挺挺地又跌回地上。 曹继武燕子抄水,只打出了三分力气,祁伟年自然没有大碍。但三阴交却属于要穴,这地方挨了一下,一时半会,想要再来打斗,那是不可能的。祁伟年运力鲤鱼打挺,哪知功力运行三阴交那里,却突然没了踪影。 金日乐哈哈大笑:“二少爷的鲤鱼翻身,原来就是半瓶醋!” 祁伟年恨得抓狂,但脚下不给力,即便浑身都是怒气,也找不到地方发泄。 老是死鱼一样躺在地上,形象自然不雅。但又不能来个漂亮的翻身动作,祁伟年只得慢慢爬了起来。 龙形棍在自己手里,从未遇过敌手,如今输的憋屈又窝囊。祁伟年恨得咬牙切齿,指头如鸡奔碎米,在曹继武面前点来点去:“池州瓠子头,什么鸟功夫?” 曹继武慢慢收起棍,一如既往的笑容:“瓠子二爷,这是李家棍。” “你个瓠子头,等着,二爷一定打败你!” 祁伟年骂骂咧咧,一道烟窜球。连老大都输了,一众小喽啰,有谁还敢不识趣?不大一会儿功夫,祁家人马,窜的无影无踪。 金日乐唾了一口:“一群脓包,丢人现眼。要是三爷出手,定叫你爬着回去!” 金月生却有些担心:“此举恐怕,定和祁伟志结了梁子!” 吴员外摇头道:“丁是丁,卯是卯的一条好汉,祁大从不妄自出手。祁二年轻气盛,但也不屑于耍阴谋,所以不必担心。” 佟君兰摇头道:“人心隔肚皮,他们是不是假君子真小人,谁会知道?” 吴员外笑了,坐下身来,一脸平静,慢慢教授世道玄机: 嘉定往事,乡民被几个无脑书生鼓动,靠着一腔热血和愤慨,结果却遭到三次无情的屠杀。所谓的激愤情怀和故国热情,是干不过真刀真枪的。除了无脑读书人,真正的有智之人,是不会拿着情绪去扇乎乡民的。 战争有战争的规则,仓促拉拢起来的乡民,是干不过职业军人的。不按战争的规则行事,惨烈而窝囊的失败,那是注定的。嘉定乡民如此,苏州乡民也是一样。 无脑书生的振臂疾呼,只会把乡民推上绝路。最终书生把气节挣到了手,被扇乎的乡民,却成了可怜的炮灰。绝大多数活着的人,只会关注,那些令他们鸡血亢奋的气节。所以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在乎那些可怜的炮灰。 吴员外摇头感慨:“真要想让乡民打败军队,必须要有真正的将领才行。行军打仗,可不能是乌合之众。祁大虽然混了点名头,但和行军打仗差得远。所以他不像张三那样,也一直婉拒各路义军的拉拢。” 金日乐嚷嚷:“祁伟志是不是想投降,才编了幌子糊弄大家?” 吴员外摇头:“此言差矣,祁大不但不会投降,反而收留了许多走投无路的义军。并且积极营救各路落难的义军。前年我苏州名士顾炎武,遭叶家陷害,不幸入狱。此间多亏祁大鼎力相助,方得出狱。” 当年顾炎武不幸入狱。钱谦益敲杠子,要顾炎武入他门下,他才肯相救。顾炎武乃当世鸿儒,名望不在钱谦益之下。如果顾炎武入了他门下,那钱谦益因投降而失去的名望,自然又能捞回不少。 钱谦益这家伙,表里不一,到处卖弄他东林领袖的牌号。顾炎武自然不齿他这种人,于是叫人到处张贴告示,声明他和钱谦益一点瓜葛都没有,明言警告钱谦益,不要痴心妄想。即便他顾炎武死在狱中,也不要他钱谦益出手搭救。 整个苏州府,顾炎武来了这么一出,把钱谦益的嘴脸,摔得粉碎。后来祁伟志亲自出手,上门打败叶家高手叶子高。叶家不敢再来纠缠,顾炎武因而得以出狱。 听了吴员外的叙述,三兄弟对祁伟志的人品,有了大致的了解。 曹继武身边,带着两个未来的妃子。南京城不安全,苏州城也不能去。三兄弟只得答应,暂且在吓煞人庄住下。 第101章湖光山色话蜜情 洞庭西山,就像湖中的一只玉盘,在阳光照耀下,静静地躺在万琴碧波之中。整个吓煞人庄周围,湖光山色静美,岭青林茂爽目,千花竟放正当时,百鸟争鸣不间断。村边怪石遍布,林中溪流纵横,湖中碧波粼粼,山中茶香袅袅。 曹继武六人,穿林趟溪,抚石汲泉,攀枝嗅花,拨草逗虫,采茶扑蝶,追逐嬉戏,放浪形骸,玩得是天翻地覆。 青竹葱葱护美眉,碧草茵茵推情郎。箫声悠悠送情丝,胭脂殷殷乐开怀。曹继武和红杏谈情说爱之时,二金便想法设法,将佟君兰和沈婷婷拉走。 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虽然爱着曹继武。但她们也知道,曹继武更爱红杏,心里满满的羡慕嫉妒恨。 好在佟君兰性情活泼开朗,拿得起放得下。而沈婷婷虽腼腆害羞,但和大家相处久了,也就不那么拘束了。 因此二金联合,常常有意给曹继武和红杏,创造单处的机会。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只好被动配合。四人时常躲在不远处偷听偷看,如果凑在一起,就拿曹继武二人耍笑取乐,吓煞人庄的日子,玩得是非常开心。 乾坤东南一隅,太阳早已忍耐不住,吐出了万丈火苗,将白云烧得火热。朝霞顿时红了一片天,七彩光芒穿透晨曦,整个翠绿的西洞庭,沉醉在梦幻仙境之中。 青翠的凤尾竹林,掩映削瘦的青竹峰。早起的鸟儿,不住地跳来跳去,争相卖弄歌喉。一望无际的湖水,怀抱一汪碧蓝,晨风一起,送来一阵阵漂亮的涟漪。万顷碧绿的芦苇,被微风荡起舞姿,显得颇为壮观! 坚实而沉稳的灰钢石上,沉浸着美好的二人世界。天人璧合的一对,眼神透着浓情,心怀情意缠绵,不断地传来欢声笑语。 红杏一手拢着曹继武宽阔的肩膀,一手抚着隆起的腹部,依偎在温柔的怀抱中,眼神俏皮地跳了一下:“继武哥哥,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怎么知道?” 曹继武一手轻揽纤腰,满脸忘乎所以的幸福。 红杏娇声催了一声。 曹继武笑了笑,轻轻刮了一下鼻尖,眼露柔情,反问一声:“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红杏轻捋柳髯,小嘴一撇,星眸一眨:“男孩!” 见她一脸喜庆,曹继武满心的迷醉,一手轻抚红杏稍凸的孕肚,露出醉人的笑容,点了点头。 见曹继武傻乎乎地点头,红杏忽然春风愠怒,打了曹继武一粉拳。 这红杏心中,其实更中意女孩,刚才只不过是试探。 粉拳的叩击,相当的舒服,曹继武立即意识到被耍了,微微一笑:“刚才逗你呢,母连子心,应是女孩才对!” 见风使舵,这变得也太快了吧!红杏娇嗔一声,粉拳如同鸡奔碎米。 假作真时真亦假,但眼神是心灵的窗口,曹继武心中想要个男孩,口是心非,哄骗情人。但红杏心中,仍然像吃了蜜似的,一阵喜滋滋。 真正的爱情,就这么奇妙,真真假假,难以捉摸,但最终总能开出灿烂的心声。曹继武的脸庞,温情满涨,怀抱着自己将来的幸福,沉浸在醉美之中。 红杏也是一脸的幸福美满,羞羞地问道:“娶什么名字?” 这个未来的生命,心中还没有做好准备,曹继武顿时犯了难。 二人以前曾经打趣,男孩要娶曹宝,但曹继武死活不同意。曹宝,草包,谐音不好。红杏忽然想起这档子事,噗嗤笑了。 忽抬头,看他迷茫的脸色,眼神飘散不定,红杏撅了撅嘴:“想什么呢?” 曹继武没有反应,心中疑虑不断:孩子都快要来世了,自己和洪承畴的关系,至今还没有缓和。这洪承畴虽然文韬武略,睥睨天下。但他饱读圣贤之书,三纲五常,伦理道德,满脑子的思想顽固。杏儿奉子成婚,这老顽固一定觉得丢人,到时候肯定要发疯。 师父他老人家闲云野鹤,虽然和洪承畴是旧交,但洪承畴的地位,在那摆着呢。旧交只能是情怀,真正要办事,那还得有实力。如今师父投降了,凭他飞将军的名头,定能得到清国的推崇。这样…… 然而为了两厢厮守,竟然要师父投降,这也太荒唐了吧?师父乃是一根坚定的华夏脊骨,他怎么可能和清国穿一条裤子呢?否则,他老人家,又何必返回九华山躲避呢? 哎!能有什么方法,来缓和洪承畴之间的差距呢?难道真要带着杏儿,远走高飞? 思索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的方法,曹继武于是将心中的顾虑,说了出来。 红杏噗嗤笑了,用手指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原来你怕我爹。” “我曹继武怕过谁?我只是担心你,什么父母之命,媒约之言等等,乱七八糟的玩意。我担心到时候,你爹借此敲竹杠!” 红杏挪了挪身,双手搭住曹继武的脖子,眼送秋波:“你爹娘什么态度?” 小竹村一战,明国忠骨曹文恭,虽然殉国了,但憋屈又窝囊。他没有壮怀激烈,曹继武也不好意思对人讲。 再怎么憋屈,那也是曹继武的亲爹。所以三兄弟之间可以开开玩笑,但顾忌到曹继武的感受,二金从未向其他人提过曹文恭。所以虽然红杏和三兄弟,在一起很长时间了,并不知道曹家的情况。 自从当年离家之后,曹继武再也没有见过母亲。而红杏将是曹家的媳妇,却对曹家一点也不了解,这未免太不合常理了。 曹继武于是捡了小时候的趣事,告诉红杏。但红杏最关心的,却不是这个。 世间常情,婆媳关系,向来极为紧张。作为情郎,必须要处理好这件事情,否则将来家中鸡飞狗跳,好不容易得来的婚姻幸福,也可能就要分崩离析。 曹继武对母亲的印象,也就存留在小时候。无奈,他将小竹村的事,告诉了红杏。 见引起了他的悲伤事,红杏歉意:“继武哥哥,对不起!” 曹继武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叹了口气:“不怪你,我从没给你提过家中之事。不过你放心,娘要是知道我娶了你,一定很高兴!” 从曹继武出山那一刻起,将来所有的事情,都由他一个人决定。这是师父普空的意思,当然也是曹文恭夫妇的意思。 听了曹继武拍胸脯的话,红杏放下心来。 过了一会儿,红杏眼珠子忽然转了转,撅了撅嘴:“我刁蛮任性,你娘一定不喜欢我的!” “不会的,不会的。我喜欢你,娘爱她儿子,爱屋及乌,她也一定会喜欢你的!” 红杏不满意,眼神俏皮:“那我和你娘掉进水了,你先救谁?” 曹继武不假思索:“我在一旁看着,你们开心的玩,我心里当然也很高兴!” 红杏极为不解:“什么意思?” 曹继武微微一笑:“娘驾舟使桨,水性好着呢!你虽然不爱耍水,但至少也半瓶醋。娘最喜欢菱角和莲花,你也一样。要是到了水里,一定是在采菱摘莲,你俩打闹嘻戏,所以我不来给你们扫兴。” 这番话是移花接木,偷梁换柱,不过曹继武回答的,却也巧妙,成功将问题的焦点,给打偏了。 红杏的问题,本来就很扯淡。曹继武避实就虚,不过有些不老实。所以红杏三分气恼,七分欣悦,粉拳像雨点一样砸来。 曹继武轻轻揽着她腰,哈哈大笑。粉拳就像一片片杏花,带着温暖,舒服极了。二人都很幸福,灰钢石上,满满的欢声笑语。 哗—— 忽然背后倒地声响起,茂密的凤尾竹被扑倒了一大片,曹继武二人大惊,连忙起身。 原来二人倚着一块太湖灰钢石,二金、沈婷婷和佟君兰躲在后面,已经偷听多时了。沉醉于幸福之中的曹继武,根本没有察觉。二金挣抢位置,金日乐被金月生一屁股给撅翻了。 曹继武和红杏,对他们偷听,早已习惯了。不过二金捣乱,打断了二人的兴致,曹继武也是稍显尴尬和无奈。 此时已经被发现,四人也不再躲藏,金日乐首先爬将起来,大骂金月生:“你个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自己不努力,偷学人家,倒是积极!” 金月生不高兴:“谁会像你一样,整日没心没肺的,净是瞎胡闹!” 两个家伙,都不是啥好人,红杏心中不快,唾了一口:“你们都是在胡闹!” “不对,不对。师兄在学习,沈姐姐和佟姐姐,却是在羡慕嫉妒恨。只有我最清白。” 金日乐大大咧咧,一脸笑嘻嘻,为自己开脱,又说出了沈婷婷和佟君兰心情。两个美丽的少女,自然不高兴,佟君兰一巴掌过来了:“瞎勒勒,就你最贼!” 忌惮辽东靓妹的巴掌,金日乐早跳开了。佟君兰围着太湖石,到处追赶金日乐,众人全笑了。 第102章惊险菱花劫 正在躲避佟君兰的金日乐,忽然想起了一件正事。于是他把佟君兰甩的远远的,急忙回身跳到了曹继武和红杏面前,从腰间拔出两朵漂亮的野花来:“没找到什么好东西送你们,这个代表三爷的心意,祝贺你们了!” 金日乐一脸傻乎乎的笑,倒也是真心实意。曹继武很高兴。 但原本好好的花儿,却被金日乐给压扁了。红杏又好气又好笑,眼含喜色,愠怒腔调:“真是张飞摘花,粗手大脚!” 曹继武开开心心地接了花,谢了金日乐,将花递给红杏:“他能有此番心意,已是烧了高香!” 的确,金日乐经常捣蛋,从来都是拿曹继武开涮。然而这次献殷勤,却并没有不怀好意,所以今日是难得的一次,金日乐干了正事。 见曹继武夸了自己,金日乐高兴了,回头对三人嚷嚷:“瞧瞧三爷,对大师兄和大嫂,才是最真心的!” “师兄和大嫂,乃天人璧合的一对,是该祝福一下!” 金月生立即环顾四周,一颗矮壮茂密的杏树,映入了眼帘。 这颗杏树,长在土坡上,枝繁叶茂,果实累累。金月生大喜,连忙跑过去,仔细挑选。 微风轻轻吹来,碧绿的枝条,舞动醉人的纤姿,不断轻抚金月生的脸蛋,个个圆滚滚的青杏,令他眼花缭乱。 选来选去,金月生终于掐下来一枝:上面六片翠叶掩映,坠着两颗碧绿的团杏,极为的赏心悦目! 金月生拿着青杏枝条,喜滋滋地跑到二人面前祝贺。 金日乐忙不迭叫道:“花儿才好看,这算什么玩意?” 金月生振振有词:“这叫枝繁叶茂,早生贵子!不懂就别瞎嚷嚷。” 佟君兰笑了:“人家要生的是女孩!” 金月生指着两颗青杏,一脸笑嘻嘻:“一子一女,好也!” 这家伙手里拿着青枝,三分傻气七分呆,样子真诚而可爱,红杏噗嗤笑了。曹继武也觉得金月生的样子好笑,于是接过青枝,谢了金月生。 这两个哼哼,张飞和李逵,平日里只知道傻乎乎的捣蛋,今日倒也是逗死了!红杏心里暗笑不已。 见曹继武接了礼物,金月生高兴地蹦了起来。 见金月生一脸傻笑,金日乐泼他冷水:“你送的玩意,涩着呢!” 金月生摇头晃脑,得意洋洋:“能吃的时候就黄了。” 二金不伦不类的祝福,沈婷婷和佟君兰二人,倒没觉得好笑,反而起了醋意。她们俩的脸色,极为难看。 心上人与情敌成双成对,二金送了祝福,两个少女却不知道怎么开口。送上祝福吧,那一定是违背心意。至情至性吧,一定会破坏心上人美好的心情。 曹继武察言观色,怕她们闹起来,到时候不好收拾,于是连忙给二金递眼色。 二金会意,金月生巴不得和沈婷婷在一起,连忙强拉了沈婷婷就跑,金日乐也拉走了佟君兰。 等四个捣乱的走远了,曹继武和红杏二人,才慢慢又坐了下来。红杏担心他们又来偷听,时不时是翻身往后看。 此时的二金,只顾和两个少女玩闹,哪里顾得上这里?曹继武安慰了一下,红杏这才放下心来,依偎在曹继武怀里,轻轻叹息:“那两个丫头,肯定吃醋了。两个笨蛋赶紧收拾了她们,免得再来打搅咱们!” 争风吃醋的小性子,的确令人烦闷。曹继武轻抚红杏的秀发,柔声道:“我只爱你!” 曹继武表露了真心,红杏很满意,轻轻靠着肩膀,盯着碧绿的青杏发呆。这青杏还没有成熟,却被金月生摘了来。虽然金月生送来了祝福,但两颗青杏,却没有成熟的机会了。 红杏忽然哀叹一声:“要是我死了呢?” 曹继武一愣,正色道:“说的什么话?要死一块死,我岂能度活……” 死亡的确令人恐惧,红杏害怕了,连忙捂住曹继武的嘴:“咱们不提这茬了!” 曹继武点头,红杏也收了手。幸福的时刻,谈及死亡,自然令人心中不快,但红杏还是无意识间,就出口了,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红杏叹息一声,忽然感觉到曹继武怀中一物,连忙掏了出来。原来是卞赛赛的鸳鸯戏水荷包。红杏把玩着香包,叹道:“卞姑娘和方公子相隔千里,不能相见,好凄苦啊!” 天下大乱,桐城才子方以智,不像钱谦益之流,那么的无耻!尽管前路艰难险阻,磨难重重,但他方以智,仍然在不懈地努力着。他的那份柔情,也只能深深地埋在心底了。 曹继武拨弄着红杏的秀发,深情感慨道:“我们幸福多了,要好好珍惜!” 红杏将荷包重新放进了曹继武怀里:“你连我爹都搞不定,还珍惜呢!” 对于这个老泰山,未来的女婿,还真没脾气。曹继武摇头苦叹:“你爹这块老顽石,还真是难敲!” “你爹才老顽石!” 红杏生气了,粉拳如雨。曹继武连忙道歉。红杏气恼,但见曹继武认真着急的样子,她又不忍心,眨了眨眼睛,神秘地说道:“你要让我高兴了,我就告诉你方法,保管我爹不敢反对。” 曹继武闻言一愣:一直以来,我都是提心吊胆的。可是杏儿,好像从来都没担心过这事,这不正常啊!难道她真有妙方?是不是我太在乎了,导致思路闭塞?杏儿从来都没怕过洪承畴,这么说来,他一定有办法! 打定主意的曹继武,立即捧住红杏的后脑,轻含两片朱唇。红杏春心荡漾,二人顿时亲热起来。 此时湖面水波粼粼,远方青山袅袅。微风和煦,野茶推香。菱女荡舟于碧丝之间,白鸟飞翔在蓝天之下。游鱼无心恋碧荷,百花着意送风情。天高地阔四面合,男欢女爱同心结。 太湖美哎——哎哎美,天高云淡风飘飘,荷叶田田菱花笑。沙棠为撸桂作舟,推开蔓草采花菱。菱花闪闪露珠儿笑,送给妹妹表我心。菱花摇摇妹妹闹,挠得哥哥呦——呦咦呦乐呵呵,乐呵呵! 一阵高亢的歌声,推开重重波浪,远远飘来。 这个时候,正是菱花盛开的季节,整个青峰山下,太湖之滨,漫天的菱花灿烂。 红杏轻轻推了一把,央求道:“继武哥哥,你也去给我采一只菱花吧!” 曹继武的心思,不在菱花上:“你还没告诉我方法呢!” 红杏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瞧你猴急的样子。我爹最怕祖母了,祖母最疼我了。咱们回老家去,祖母一定会喜欢你的,这样我爹就不敢多嘴了。” 洪承畴是有名的大孝子。有洪太妇人出面,洪承畴自然不敢多言。所以听了红杏的话,曹继武茅塞顿开,吻了红杏的额头。 三丈之外的水边,有几朵淡红的菱花,极为的妖娆,红杏甚为满意。曹继武轻轻放开红杏,急忙飞身去采。 然而曹继武刚刚离开太湖石,水边一只漂亮的菱花,忽然慢慢飘来。红杏大喜,不及细想,连忙伸手去采。 曹继武心系红杏,见此情形,极为纳闷:为何不见藤叶! 这菱花本应结在藤叶之上,然而红杏身边,却只有一朵孤零零的花朵。 水下似乎搅动了一下,曹继武顿觉不妙,连忙飞身大喊: “小心!” 但为时已晚,没待红杏反应过来,菱花之下,水面突然爆开。水底突然窜出一人,闪电般卡住了红杏的脖子,以刀抵住红杏的后腰,狰狞冷笑。 曹继武急刹脚步,不敢妄动,定了定神,认得此人,喝道:“倪久,你想怎么样?” 这时荷田深处,突然一只快船窜出。点篙飞驰,小船瞬间飞到。倪久托起红杏,跳上了快船。 曹继武待要发镖,艄公尚水漂眼尖:“曹继武,休要暗器伤人。你若动,立即叫你老婆一尸两命!” 原来他们早有防备,曹继武不敢再动。小船飞一般窜去,尚水漂的声音,渐行渐远:“曹继武,我们只和鞑子有仇!” “这和我娘子有何关系!” 曹继武急的要撞墙,可是对方没有回音。 在不远处的二金四人,听得曹继武的喊声,知道不妙,连忙飞身而来。 此时远望碧湖,舟如一叶,消失在天水相接处。曹继武的心,突然像被摘去了,浑身毫无知觉。 要想追赶,必须要有船,金月生大喊:“快去码头!” 二金要转身就要跑,沈婷婷忽然大叫:“快看,那边来了一条船!” 顺着沈婷婷指的方向,果见一条翘头月牙快船,在湖中飞快地行驶。码头离此五里之遥,根本来不及。如果能借助这支月牙船,兴许还能追的上。 金日乐于是朝船大喊,众人也一起大喊。听得喊声,月牙船果然调转船头而来。 第103章英雄坦荡 月牙船船首挺立一人,正是祁伟年,他正从湖州而来。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祁伟年一见是三兄弟,冷笑一声:“原来是你们一帮小子!早知道如此,老子就不来了。” 祁伟年吩咐手下,掉头就走。 月牙船离岸还有三丈多远,以三兄弟现在的功力,根本跳不上去。 金日乐跳脚大骂:“原来是你个缩脑壳的,上次脚底抹油,这次又来歇菜了!” “你骂谁?” 祁伟年顿时暴跳如雷,大手一摆,月牙船又调回头来。离岸不过一丈,呼一声,祁伟年从船上跳了下来,轮铁棍打来。金日乐也不示弱,拔剑刺来。 沈婷婷见状,持鸳鸯剑隔开二人,对金日乐嚷嚷道:“有完没完?找红杏姐姐要紧,还是打架要紧?” 祁伟年闻言,定眼一看,这才发现,曹继武身边的漂亮女孩,已经不在了。 那梦中女神,不是曹继武的老婆吗?怎么会不在呢? 祁伟年奇怪地问道:“那个漂亮姑娘叫红杏?她去哪里了?” 金日乐气得跳了起来:“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明明是你派人,把大嫂抓走了!” 祁伟年急了,蹦起了三尺多高:“我祁伟年是喜欢她,但也不会干这种缺德事,如果撒谎,天打五雷轰!” 见他发誓,金日乐顿时没了主意。祁伟年不是背地里使坏的主,沈婷婷了解他的脾性。 这里是太湖,对于各方势力,祁伟年定是十分的熟悉,于是曹继武连忙将事情经过,仔细地说了一遍。 牵涉到尚水漂和倪久,祁伟年皱起眉头:“以我了解,张三也是条汉子,不至于做这种下三滥。” 沈婷婷反驳:“倪久和尚水漂都是张三的手下。不是他是谁?你快带我们去找他。” 祁伟年为难:“张三和我大哥一直不和,恐怕……” 沈婷婷急了:“祁二,你什么时候这样畏首畏尾,胆小如鼠!” “我什么时候怕过?走,我带你们找他去!” 沈婷婷这么这一激,祁伟年脑子一热,顿时跳了起来,大叫一声,大手一摆。众人纷纷跟着跳上船来,月牙船杨帆劈水,飞也似的朝无锡进发。 约莫盏茶功夫,祁伟年忽然觉得窝囊:“我怎么像个葫芦?帮起仇人来了!” 金日乐踢了他一脚:“你本来就是个葫芦蛋,愣要装聪明!” 祁伟年跳了起来,连忙吩咐停船。 沈婷婷大怒:“祁二哥,你答应帮我们了。胆敢出尔反尔,信不信,我在湖州城贴满告示,让全湖州人,都知道你是个食言的小人!” 祁伟年被骂的一愣一愣的,沈婷婷接着对他的手下骂道:“你们这帮蠢材,还不开船,信不信我割了你们的耳朵!” 沈大小姐可不好惹,众人害怕,忙不迭的摇橹操桨。 自己的手下竟然听沈婷婷的,祁伟年很不高兴:“你们这帮蠢材,怎么听别人指挥?” 一个手下,小声揭短:“沈大小姐那年在咱们府上,一只莲蓬砸来,二爷你就从椅子上掉了下来,不住地大喊救命……” 众人大笑不止,祁伟年很不高兴,起手打他,那人早溜到船尾去了。 正闹腾之时,对面突然驶来一艘龙头大船。银龙张三,果然来了。 月牙船连忙靠近大船,还没等大船放下搭板,曹继武点起竹篙,跳了上去。二金也跟着跳上大船。 曹继武向张三施礼,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金日乐忍不住叫道:“你把大嫂抓到哪里去了!快说,不然烧了你的鸟船。” 众人不知道怎么回事,面面相觑。祁伟年顾不得寒暄,急忙将事情的原委告知。 曲文龙大声叫屈:“这种下三滥,我大哥从来不会干!” 金日乐怒了,指着张三的鼻子叫道:“尚水漂和倪久,不是你派的?” 张三闻言,皱起眉来:“四弟和五弟,已不在我这多日,我也不知他们在干什么。” 二金大怒,立即拔出刀剑。曹继武张臂拦住二金,将水中偷袭的事,告诉了张三。 见曹继武说得郑重,张三知道,三兄弟认定尚水漂和倪久是自己手下,所以自己一定拖不了干系。然而这件事张三确实不知情。但此时的情境,三兄弟不在理智之中,张三越是解释,越让人觉得心虚。 四弟和五弟办事,连个招呼也不打,真是岂有此理!张三很是无奈,想了想,忽然将铁叉钉在甲板上,向前一步,对曹继武行礼,朗声说道: “吕留良和顾炎武二位,皆是我张三敬重之人。曹老弟却是他二人敬重之人。以此说来,曹老弟绝非等闲之辈。我张三虽不是好人,尚水漂和倪久也是我的手下,但这件事,我确实不知情。你要是还不肯信,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众人大惊。曲文武极为不解:“大哥,你怎么这么糊涂?” 张三摇头,叹了口气;“张沧水三次救命之恩,不能不报。曹继武救了张沧水,所以他也是张三的恩人!” 张三根本不避嫌疑,坦诚面对,三兄弟顿时没了主意。 当日胜棋亭脱难,张沧水曾来过张三这里。所以胜棋亭的事,张三兄弟也有所耳闻。 曲文龙细想一下,连忙问曹继武:“曹兄弟的夫人,是不是洪承畴的女儿?” 曹继武等人,闻言大惊:红杏身份的,曲文龙怎么得知? 这消息是从张沧水那里,分析出来的,曲文龙也不避嫌,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张煌言心胸坦荡,不会干这种缺德事。顾炎武、黄宗羲、吕留良和甄仕人四个,皆不太可能。钱谦益有柳如是守着,也不敢做。龚鼎孳等人,有贼心没贼胆。张三的坦诚,不是在做戏。李香君等人,和三兄弟交情不错,不会对杏儿不利。 恢复理智的曹继武,忽然开朗,恨道:“原来是刘中魁在捣鬼!” 张三等人闻言,也觉得有理。 曲文虎大叫:“一定是他,这家伙虽是一书生,但阴险狡诈,眦睚必报,十足的小人一个。要不是他也抗清,我大哥才不屑和这种人交往!” 此时的目标,大家心中已经了然。曹继武急忙向张三致歉,金日乐揪住张三的衣领,逼问刘中魁何在。 张三却极为为难:刘中魁虽然是小人,但他抗清决绝,且和张三是盟友。所以张三不能出卖他。 见张三迟疑,金日乐生气了,拔剑就要砍。愤怒是没有用的,金月生连忙抱住了金日乐。 “张三你个瞎了猪眼的混蛋,刘中魁要是真心抗清,我就跟你姓!” 金日乐边挣扎边骂,曲文虎大怒,待要骂,却被张三喝退。 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只要不是奸诈之徒,自然会遵守。所以作为盟友,张三是不会说的。刘中魁是吴县本地富豪,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在吴县这个地界,自然能寻到蛛丝马迹。 曹继武细思一下,吩咐二金撤走。二金俱大惑不解。曹继武跳上祁伟年的船,二金也只得跟着跳下来。 金月生急切,推了曹继武一把:“你知道刘中魁住哪?” 曹继武恳切地望着沈婷婷。刘中魁在哪里,沈婷婷作为本地人,自然一清二楚。 这个刘中魁,乃是胥口镇刘家庄主。他控制沿湖珠民,专营太湖珍珠,家资巨万,在苏州府,和钱谦益不相上下。当年的刘老太公,怕歹人抢他的家财,于是请来火器专家赵士祯,在刘家庄布满火药机关。外人若是贸然进去,必死无疑! 沈婷婷不忍心曹继武伤心,便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听闻赵士祯的名字,三兄弟皆很吃惊:赵士祯乃堂堂君子,怎会给贪财的刘家帮忙? 众人皆不知道所以然。 钱谦益作为刘中魁的老师,一定知道其中的内情。这老家伙,卖弄他的激愤情怀,刘中魁这个傻鸟,竟然中招了! 大家议论纷纷,很快将突破口,定在了钱谦益身上。 金月生忽然有些不解:“刘家庄机关乃是绝密,除了赵士祯和刘中魁外,钱谦益怎么会知道?” 金日乐不耐烦地叫道:“钱谦益这老犊子,即使不知道,他们也有瓜葛。再说了,那老家伙就是个墙头草,咱们唬他一下,他就会吐出有用的话来!” 东林领袖钱谦益怕死,当初嫌水冷,不敢跟着老婆一起跳河殉国,这件事众所周知。三兄弟有的是损招,不怕他钱谦益不招供。 “自从娶了柳如是,钱谦益盖了绛云楼,金屋藏娇……” 祁伟年还没说完,金日乐唾了一口:“这老犊子,倒也知道风流!” 沈婷婷于是催促祁伟年的手下:“楞着干什么,快开船,绛云楼!” 众人连忙调转船头,杨帆摇橹,月牙船飞一般,驶向绛云楼。 祁伟年很无奈,刮了沈婷婷的鼻子:“你的手下,还是我的手下?” 沈婷婷被刮了鼻子,当然不高兴,拿竹篙抵住祁伟年的腰:“信不信,我把你捅下去!” 祁伟年好生尴尬,连连求饶。众人暗笑不止。 过了一会儿,沈婷婷觉得方向不对,急忙询问缘由。 原来东林领袖钱谦益,自从投降之后,把大明卖了个彻底,名声早已臭不可闻。绛云楼太过招摇,钱谦益怕被众人戳脊梁骨,近日躲在东洞庭逍遥。 然而这老家伙,保住了富贵,又想把名声捞回来。所以他躲在东山,仍然不老实,想卖弄老脸,撮合太湖抗清势力联合起来,以此来重拾他领袖的威望。在柳如是的大力支持下,东山成立了秘密驱虏会,祁伟志已经被请到东洞庭。 祁伟年的月牙船,本来是要去请张三的,结果却遇到了三兄弟。刚才银龙张三,也是应邀而来,路上撞上了三兄弟。刘中魁突然出了幺蛾子,其中还牵涉到自己的弟兄,张三不愿卷入无谓的是非当中,所以掉头回去了。 所以祁伟年舍弃绛云楼,开船直奔东洞庭。金日乐催促众人快划船,众人齐心协力,借助风力,月牙船飞也似的驶向洞庭东山。 第104章东山亭议事 太湖两洞庭,相隔并不远。月牙船如飞,很快就靠了岸。祁伟年带着曹继武等人,直奔东山亭。 此时的东山亭,熙熙攘攘一堆熟人。亭边一角,一人燕须垂髯,面如白玉,目如朗星,约四十岁的中年人,神情极为冷峻。沈婷婷忽然快步跑过去,叫他爹爹。 原来沈振宇父子,竟然也在这里。久别重逢,沈振宇自然很高兴。沈婷婷和沈振宇父子三人话叙离别之情。亲情详诉,三兄弟也不便打搅。 沈振宇性情冷漠,本来对驱虏会不感兴趣。但在柳如是和李香君的陪同下,祁伟志和顾炎武亲自赶往燕子崖相请,所以沈振宇也来了东山亭。 此时亭中,还有钱谦益、吕留良等大儒,祁伟志、神江龙等豪杰,柳如是、卞赛赛、李香君等江南花魁,甄仕人、翠莲和李文勇哥十个,竟然也在。 原来三兄弟走后,吕留良到访干将铺,他觉得苏州不大太平。高进不放心,于是自己守家,让李文章哥十个全来帮忙。翠莲不放心红杏,也跟着来了。 沈南星、甄仕人和神江龙三人,则是暗恋红杏,所以也跟来了。 众人相互都认识,寒暄了好一阵子。甄仕人不见红杏,很是疑惑,待要询问,被金月生摆手制止了。 曹继武不理会众人,直接向钱谦益施礼:“钱尚书,曹继武今日,特来请教刘家庄一事。” 众人闻言,皆大吃一惊。 顾炎武回答的斩钉截铁:“刘中魁乃抗清义士,他庄中的事,我们不可能告诉你们!” 金日乐一把揪住了顾炎武的衣领:“他庄中的鸟事,我们才懒得搭理。只是大嫂被刘中魁抓去了,你这酸腐玩意,净交些狐朋狗友,看三爷揍你两拳,叫你长长记性!” 众人闻言又大惊。顾炎武横着脖子,较为顽固,金日乐的铁拳,也毫不客气。 金月生一把抓住金日乐的拳头,对顾炎武单刀直入:“顾兄气节,金月生甚是佩服。然而你们的做法,金月生实难苟同。你们猛烈攻击的奸臣马士英,拒不降清,惨遭剥皮。而你们推崇的所谓名士,不是投降,就是满嘴放炮。” 金日乐接着来:“你们气节雄心万丈,实际上没有一点带兵之能,胡乱振臂一呼,煽动乡民,一遇清军,一触即溃,致使乡民惨遭屠戮。而你们却毫无廉耻之心,到处推卸找背锅侠。把死人无能的责任,推托成气节大义,把活人无能的嘴脸,推卸给清军野蛮残暴。” 金月生点点头:“被你们鼓动的百姓,早已死了成千上万。而你们自己,仍然卖弄着激愤情怀,却心安理得在这里喝花酒。刘中魁这样的下三滥,你们竟然视他为好友,简直可笑之极!” 金日乐拆老底:“再瞧瞧你们顾家那一窝子,祸起萧墙,为了一点财产,闹得鸡飞狗跳,简直是丢人现眼!三爷就不明白了,你顾炎武的气节,是来自无知,还是愚蠢?” 顾炎武的祖叔,曾经跟自己争夺家产。此事闹得不可开交,全苏州府都知道。二金一席话,从内心到外表,把顾炎武羞得无地自容。 一帮瞎嚷嚷的书生,空有一腔热血,在清国定鼎的过程中,的确是一事无成,反而扇乎了无数百姓,白白地当了炮灰。二金骂的是顾炎武,黄宗羲等人,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把气节和尊严打趴下了,这帮书生,再也不敢乱嚷。 吕留良不喜刘中魁的为人,催促钱谦益快说。然而怕被刘中魁报复,钱谦益不敢吱声。 柳如是对二金使了眼色,二金立即会意。金月生忽然拔刀,架住了柳如是的脖子。 东林领袖钱谦益,顿时吓坏了,连连求饶。 金日乐一脚踢翻桌子,一把揪了钱谦益,喝道:“快说实话,不然连你也宰了!” 钱谦益被制住,突然反倒镇静了:“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告诉你们的!” “好,很好,好极了,放点血让你瞧瞧!” 金日乐一脸笑嘻嘻,一手摁住钱谦益的秃脑袋,揪了他不伦不类的小辫,不让脑壳乱晃,同时另一只手,将卞赛赛的胭脂丢进了酒里,接着往钱谦益脖子上一撒。紧接着金日乐抽剑,用剑身闪电般的往脖子一抽。 脖子上一道透骨冰冷,“鲜血”直流,当初不敢殉国的水太冷先生钱谦益,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珠炮地求饶。 金月生放了柳如是,照着老屁股反手一下:“少啰嗦,刘家庄的火药机关,怎么破?” 当年连大明都给扔了,此时为了活命,钱谦益哪里顾得上刘家庄? 原来当年赵士祯不齿刘家所为,故意留了一手。他暗中派人,秘密修了一条暗道,直通胥江。江边刘家渡不远处,有一棵梧桐树,树下就是暗道口。推开石门,打开暗道口,江水倒灌,火药便不起作用了。 当年的钱谦益,作为东林领袖,名声自然是响当当的。钱谦益深谙装模作样之道,赵士祯当年对他是,闻名不如见面,于是将暗道的秘密,告诉了他。 此时钱谦益惜命,也顾不得师徒情谊,把所知道的秘密,全说了出来。原本神秘的刘家庄,顿时被揭了面纱。 师门不幸,碰到钱谦益这样的坑货,也该你刘中魁倒霉!金日乐暗骂了一句,放开了钱谦益。 钱谦益摸了摸脖子,发觉一点事也没有,顿时大喜过望。 柳如是却一把推开了他,顾炎武、吕留良和甄仕人等人,也是满脸的不屑。祁伟志兄弟冷笑不止,沈振宇父子走鼻音冷哼。沈婷婷,佟君兰,红杏和卞赛赛皆唾。神江龙和李文章等人眼睛冒火,像似要吞了自己。刚才自己是多么的丢人现眼,钱谦益羞愧的低下头去。 柳如是走到曹继武身边,冷不丁抱住他,轻轻吻了一下脸。曹继武立即囧在那里,沈婷婷和佟君兰,几乎同时醋意惊叫:“继武哥哥!” 曹继武回过神来,挣脱出来,对柳如是施礼道:“曹继武已许身红杏!” 柳如是一脸春心荡漾的微笑,送来柔情蜜意:“其实见你第一眼,我就喜欢你了!” 佟君兰不高兴,拉了曹继武:“继武哥哥,救人要紧,还是谈情要紧?” 曹继武醒悟过来,急忙吩咐二金:带李文勇等人,去把石门推开。 见曹继武要去刘家庄,沈婷婷和佟君兰几乎异口同声:“继武哥哥,我也跟你去!” “胡闹什么!” 这不添乱嘛!曹继武微怒,转身就要走。 吕留良起身,忽然拦住曹继武,道破刘家庄地势: 这刘家庄背靠箭竹山,三面环水。因此只有一门左进右出,中间乃水路。门楼上有四门红衣大炮,鸟枪八十杆。寨墙高三丈,青砖砌成,墙前鹿柴铁蒺藜遍布。壕沟宽两丈,深一丈。那里易守难攻,盘查甚严,生人是混不进去的。 而且打开石门,水流倒灌,火药虽不发,但刘家庄内,有三道箭竹山跌下的河流。所以胥江江水,并不会对刘家庄有所破坏。除了赵士祯的火药机关之外,当年还有一个倭人高手,设下了机关。东洋机关,如果不知详情,贸然闯入,必然有去无回。 吕留良一席话,说得众人惊心不已。 被吓唬的钱谦益,早已把刘中魁已经出卖了。再说刘中魁这人,实在也不怎么样,顾炎武叹了口气,于是对沈振宇道:“那里的机关暗器,想必沈大哥是知道的。” 沈振宇点头,却皱起眉头来。 刘中魁一直想取代沈家,独霸太湖。沈振宇不屑于背后下刀子,他要是想教训刘中魁,早找上门了。 见沈振宇沉默不语,吕留良摇头笑了:“沈大哥是不想帮忙了!” 沈南星和沈婷婷,几乎异口同声地恳求。 望着自己的一儿一女,沈振宇心里无尽的叹息:自己的儿子喜欢红杏,女儿却喜欢曹继武。然而人家却是情投意合,自己的一双儿女,却成了看着葡萄却吃不到。这么多天来,沈振宇已经知晓了所有的事情。 见曹继武心急如焚,沈婷婷连忙催促道:“爹,快说,继武哥哥都快急死了!” 殷殷关切之声,如此的明显,在场之人,皆听得是清清楚楚。沈婷婷对曹继武的一片痴情,显露无疑。沈南星也来央求。 儿女都长大了,由不得他这个爹了,沈振宇很是无奈。然而江湖规矩,沈振宇还是不愿意破坏。 见沈振宇直摇头,众人很失望。 祁伟志早就不齿刘中魁所为,见沈振宇不开口,于是叫道:“刘中魁之所以如此嚣张,除了刘家庄易守难攻之外,还全赖沈大哥的暗中相助。不然以刘中魁的卑劣行为,早被暗杀许多次了。” 众人闻言大惊:原来沈振宇躲在暗处,却一直支持刘中魁! 第105章合力谋划 祁伟志说破了其中的奥秘,沈振宇只好坦白:“当年的刘老庄主,对家父有救命之恩。家父临终之时,特意交代。一定要暗中保护刘中魁,以报救命之恩。” 祁伟年摇头感慨:“我说呢,刘中魁一书生,怎能号令苏州太湖之众?” 刘中魁把控太湖珠,坑害乡民,一直在上窜下跳。祁伟年一直没动他,其实是顾忌沈振宇。今日沈振宇说出内情,众人嗟叹不已。 虽然不齿刘中魁所为,但他确实也在抗清,黄宗羲本不愿插手。但若不是当日,曹继武胜棋亭击败李世功,以甲弑营的手段,他黄宗羲的人头,恐怕早已落地了。 眼见曹继武急如火焚,黄宗羲于是上前说道:“刘中魁不但心狠手辣,而且好色成性。胜棋亭那时,他已经看上红杏姑娘了。如今他抓住红杏姑娘,一定不会放人。时间久了,恐怕会对红杏姑娘不利。不如这样,我和钱兄,顾老弟和吕老弟先进去,稳住刘中魁。你们再设法,暗中将红杏姑娘救出。” 吕留良一心要帮曹继武,听了黄宗羲的话,连忙起身:“那还等什么,还不快走!” 钱谦益直摇头,不愿意去。柳如是瞪了他一眼,钱谦益再也不敢抬头。柳如是、李香君等人,纷纷要跟去。 曹继武待要施礼道谢,吕留良一把推开:“繁文缛节就免了,救人要紧!” 众人稍作准备,立即赶往刘家庄。 顾炎武起身,悄悄对沈振宇道:“沈大哥,此事还得你出力。红杏姑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儿子一定失心疯。曹继武伤心欲绝,你那宝贝女儿,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们先去了,你就看着办吧。” 顾炎武临走,忽然拉住李香君:“李姑娘,你留下或许有用。” 多年的老相识了,李香君知道,顾炎武的话,必有深意,于是留了下来。 刚才顾炎武对沈振宇的一番话,让他很是无奈。 望着顾炎武远去的背影,祁伟志拍了拍沈振宇的肩膀:“嫂子当年去世,沈大哥伤心欲绝,常常以酒浇愁,放纵肆意。导致燕子铛威力不及当年,被王征南轻易击败,从此……” “王征南?” 金日乐吃了一惊,待要再问,金月生白了他一眼:“别打岔,谈正事要紧!” 祁伟志摇头苦笑:“当年王征南凭借太极拳,独霸江南,无人能敌。祁伟志三次对敌,全输了。福建丧门钉和沈振宇的燕子铛绝技,本以为能胜王征南。结果丧门钉输了。而沈兄伤妻早逝,自暴自弃,燕子铛威力不在,失败也是理所当然了。” 沈南星忽问祁伟志:“祁大哥,我娘是怎么死的?” 祁伟志三十六岁,祁伟年二十三岁,因此本地年青人,皆喊祁氏兄弟为大哥和二哥,祁氏兄弟也乐于接受,不以为怪。沈南星的问话,祁伟志待要回答,沈振宇摆手制止了。 沈婷婷不高兴了,叫一声爹,眼睛充满怨恨。沈南星也眼露恨意。作为子女,当然想知道娘亲的情况。沈振宇低下头去,难以言语。 见此情形,祁伟志对沈振宇叹道:“沈大哥,孩子大了,瞒住不了!” 原来当年沈家娘子,极为漂亮,号称江南第一美人。刘中魁好色成性,早就垂涎三尺。于是当年刘中魁先以游玩为名,将沈振宇夫妻骗至湖州。沈振宇将一双儿女寄托在祁家,夫妻二人沿湖亲密。 然而刘中魁突然出现,以祁伟志被清军抓获为名,支开了沈振宇。沈振宇一走,刘中魁顿时露出了嘴脸,欲要非礼沈夫人。沈夫人死活不从,自刎而死。 刘中魁下流之极,竟然要羞辱尸身,幸亏被几个渔民撞见。当时他恼羞成怒,命令手下杀人灭口。 祁伟志鼋头渚第一次打败张三,正好从无锡赶回来。刘中魁一见来船,仓皇逃走。祁伟志紧追不舍,刘中魁躲入刘家庄。刘家庄机关密布,高手众多,祁伟志不熟悉地形,没敢贸然进入。 后来沈振宇发觉被骗,闯入刘家庄,将当天之人全部杀光。刘中魁将死之时,提起沈振宇之父临终之言,沈振宇的剑便刺不下去了。从此之后,沈振宇一蹶不振。 众人听了祁伟志的叙述,皆恨得咬牙切齿。沈氏兄妹更是泪流满面,沈南星一拳砸在石桌上,满腔愤怒:“我与刘中魁不共戴天,此仇不报,世间再无沈南星!” 见沈振宇神情恍惚,祁伟志劝道:“沈大哥,你不杀刘中魁,但南星和婷婷,是一定要杀刘中魁的。你若阻挡,二人只能一死。是要自己的儿女,还是要伯父的遗言,你看着办吧!” 沈振宇心中,痛苦至极,但却很无奈。 过了一会儿,沈振宇定了定神,说出了内情: 当年的倭人,为了试探大明的真正实力。于是东瀛第一高手柳生宗严,带着五十二人,从余杭偷偷潜入境内。 他们个个武艺高强,纵横江南,冲州撞府,杀死官兵上万。大明武备废弛,根本无法抵挡他们。柳生宗严胆大妄为,竟然攻打南京城。 而南京坐拥二十万大军,守将却吓得魂飞魄散。南京城高大坚固,倭寇自然进不了南京城。然而他们城外耀武扬威,城中守将竟然毫无办法。 当年沈振宇之父沈无畏,听闻消息,立即派家人潜入城中,用虎蹲炮吓退倭寇。沈无畏带人,埋伏在半路,准备截击。 哪知这伙贼人脚程极快,河流田间,窜跳如飞。虽然不熟悉路径,但他们一昼夜,竟然从南京一路窜到了无锡。沈无畏仗着路熟,终于在锡山寺,追上了他们。 双方一阵大战,皆伤亡殆尽。沈无畏身负重伤,命悬一线,昏死过去。刘中魁之父刘文举,刚好卖珠从那里经过。沈无畏因而得救。 众人皆震骇不已,金日乐忍不住大叫:“沈大叔,你瞎胡编吧,五十三个倭寇?大明竟然毫无办法?” 大家皆瞪大眼睛,望着沈振宇。 祁伟志叹了口气:“这是真事,大明丢了大脸,往往讳莫如深!你们不知道,也不奇怪。犹如当年毛文龙,带领一百八十九人,纵横辽东,如入无人之境。如今的大清,也是揪心的忌讳。这件事关内人尽皆知,而由于封锁消息,关外却少有人知道。” 毛文龙也是孤胆独闯辽东,打得皇太极惊恐万分,昼夜难寝。 听祁伟志提起了毛文龙,众人对五十三倭寇的事,信了一大半。沈振宇叹了口气,继续叙述往事: 沈家因此一役,族人尽皆殉难,只剩沈无畏一人活了下来。当年的刘文举,不但救了沈无畏,还救了倭人首领柳生宗严。 当年大明禁海,这对刘家海路的生意,影响颇大。刘文举知道柳生宗严不是一般人,想通过他的关系,打通通往东瀛的商路。所以他不顾风险,将柳生宗严救了下来。 沈无畏后来得知情况,极为愤怒,要杀柳生。然而柳生刀法极高,沈家鸳鸯剑不是对手。因为忌惮燕子铛,柳生也不敢全力进攻。二人打打停停多日,英雄惜英雄,相互敬重,竟然成了异邦好友。 刘文举贪财霸道,柳生也是极为反感。但毕竟刘文举有救命之恩,柳生于是帮刘文举设计机关,保护刘家庄。后来柳生思乡,要返回东瀛。他临行之前,拜别沈无畏,将刘家庄机关图,转交保管,以防刘家为非作歹之时,无人能治。 沈振宇说完机关的来历,从背后拔出了鸳鸯剑。只见他用一枚燕子铛,轻轻将剑鞘封口挑开,抽出两片图纸来,摊在石桌上。 众人急忙凑过来看,图画的很详细,刘家庄布局,一目了然。沈振宇想了一下,将图纸推给曹继武:“说说你的计划。” 刘家庄的地形,此时全印在曹继武心中。 于是曹继武吩咐道:“刘家庄核心,就是刘家大院,杏儿一定在那里。我们三兄弟和沈南星化成鳖腿,抬着李姑娘首先进入,然后……” “啊!让我办鳖脚?” 金日乐不情愿地大叫,佟君兰一巴掌打在了头上:“你能不能别打岔?” 金日乐双手捂着脑袋护疼,不敢再来嚷嚷。曹继武继续安排: 甄仕人带着神江龙和李文章等人,先将江水灌入暗道,再化妆成买珠人,混进刘家庄,潜伏在刘家院门外。 刘家庄第一道门里,暗藏五十个重甲死士。一般的兵器,对重甲无可奈何。然而神江龙的钢鞭、李文勇的流星锤和鲁志高的双斧,都是重器。曹继武安排三人,一旦里面有动静,要干净利落,一个不留。 第二道门里,有七十个轻装死士。曹继武安排方国泰、章祥瑞等八个人,动手一定要快,争取最短的时间内,解决障碍。 听了曹继武的吩咐,众人纷纷点头答应。 曹继武对佟君兰、沈婷婷和翠莲道:“你们三个,在刘家渡找好船只,等候接应我们。” 三个女人皆不满,吵着要跟着去,曹继武不高兴:“这是救人,不是儿戏。刘中魁心狠手辣,一有不慎,便会狗急跳墙!” 三个女人不依,依旧闹嚷嚷的。沈振宇和祁伟志对视一眼,觉得曹继武的安排,甚是妥当。 于是沈振宇对沈婷婷道:“别闹了,你去了,南星会分心,曹公子也会分心,不便行动。” 佟君兰觉得有道理,只好不再强求。沈婷婷和翠莲也只好作罢。 沈振宇叮嘱曹继武:“刘中魁的高手,已被我杀死不少。剩余的还有毛虫,使剑,剑身涂有银环蛇毒,剑下从无活人;铁虫使三十六斤混铁棒,力大无穷;火虫使一杆喷火七尺银枪;倭虫使一把倭刀,原是锦衣卫千户,明亡被刘中魁收买;还有管家叶士高,剑术极高!” 祁伟志点点头:“我们只要一出现,刘中魁必定警觉,莫怪不能亲往助你。” 曹继武谢过沈振宇和祁伟志兄弟,带着二金、沈南星和李香君,直奔东山镇化装。 甄仕人带着沈婷婷三个少女,和神江龙、李文章等人,借了祁伟年的月牙船,则直奔刘家渡。 李香君打扮的漂漂亮亮,坐了一台大红花轿。三兄弟和沈南星皆穿一袭花袍,带着一顶遮面绿头巾,抬着一顶漂亮招眼的花轿,径往刘家庄而去。 他们四个这身花花绿绿,青楼的打扮,一路上人见人笑,少女姑娘们,更是笑得直不起腰来。小孩子则一路跟随,指手画脚,玩闹不止。 曹继武心里只想着红杏,对其他的事,一概不在意。沈南星虽极不情愿,但也念着红杏,只好委屈。 唯有二金,这两个笨蛋,一路叫嚷着曹继武开妓院,他们俩是长工。金月生一路上抱怨不已,金日乐则吵吵嚷嚷,李香君不住地打趣二金取笑。众人一路闹闹嚷嚷,根本没有烦闷。 李香君艳名远播,刘家庄几乎无人不识。刘中魁喜欢李香君,庄中众人都知道。因此守门庄丁,对李香君点头哈腰,根本不加阻拦。就这样靠着自己的名声,李香君带着四个人,大摇大摆地进了庄。 章祥瑞等人,合力砍了梧桐树,清理的土堆。神江龙和李文章两个大汉,合力扒开了石门,灌入江水,灭了火药机关。 南京大贾甄仕人,经常来刘家庄买太湖珠,他又是刘中魁的朋友。所以有他亲自带着神江龙等人,很容易地就混入了庄内。 只有佟君兰、沈婷婷和翠莲三人,守在刘家渡,接应三兄弟。 众人分工合作,是否能破刘家庄,且看接下来的剧情。 第106章力破五行阵 烈日照水风如沸,残云炎炎山似碳。重重围城眉意断,匆匆到来郎心焦。天涯海角各一遍,心意相连近咫尺。鱼雁不必忙传信,杜鹃啼血杜鹃开。 话说当日在胜棋亭之中,刘中魁就被红杏美貌所吸引,垂涎欲滴。他当时想去献殷勤,但却被金日乐羞辱。 在美人面前丢了面子,第一印象坏了,儒雅的形象,自然难以修复,刘中魁因此恼恨异常。他不是金日乐的对手,但却一心盘算着报仇。 三兄弟当初回了干将铺,刘中魁暗中带人,在周围转悠了好几天,却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他见翠莲每日进出经略使府,于是便贿赂门卫,方才得知,红杏竟然是洪承畴的女儿。 洪承畴心狠手辣,翻脸不认人,刘中魁不敢造次,于是返回了苏州积蓄力量。 当日在欣旅客栈之中,刘中魁本要以驱虏会的名义,联系太湖力量,潜入应天府,杀了三兄弟报仇。但曹继武等人不请自来,大出刘中魁的意料。但是他刘中魁乃是一介书生,根本不是对手,于是他果断退出了客栈。 那家客栈本是银龙张三,设在宜兴城的眼线。果然五条龙和祁伟志,见到挂起的算盘,立即离开了客栈。 刘中魁暗中截住众人,要祁伟志和五条龙,截杀曹继武等人。 但祁伟志不愿背后下黑手,本来他也反感刘中魁。既然不是商讨抗清之事,祁伟志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刘中魁于是又鼓动五条龙。五条龙意见不合:尚水漂和倪久认为,曹继武既是清军走狗,当然要杀。曲文龙兄弟反对:祁伟志既然不出头,事情必然有原因。因而双方争执不下。潘腾蛟提议,回无锡找张三商议。 张三两次败给祁伟志,因而不愿见他,所以只派了五条龙来。双方对潘腾蛟的提议,均无异议。刘中魁无奈,只好跟着五条龙到了无锡。见了张三,刘中魁避重就轻,故意漏掉沈婷婷,只说红杏是洪承畴的女儿。张三闻言,立即就带人赶往宜兴。 因为三兄弟防备甚严,张三不愿将欣旅客栈暴露,所以当夜没有动手。第二天太湖之中,张三发现了沈婷婷也在。他不愿惹沈振宇,因而返回。 张三空手而回,刘中魁大失所望。得知张三不愿招惹沈振宇,刘中魁急的直跺脚,于是暗中怂恿尚水漂和倪久二人。 老大张三,前怕狼后怕虎的,二人本来就不满,经刘中魁一挑拨,二人便答应抓住红杏,胁迫洪承畴,让清军滚出江南。 于是倪久二人,悄悄避开张三,和刘中魁一道,追赶三兄弟等人。他们路上遇到祁伟年,刘中魁唆使祁伟年杀曹继武。结果祁伟年却被曹继武打翻了。 尚水漂和倪久大惊失色,二人武功本不及祁伟年。祁伟年既然败了,二人更是打不过三兄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于是二人商议,在西洞庭周围埋伏,寻机下手。 等了半个多月,二人趁曹继武采菱花远离之机,抓住了红杏。 见二人捉了红杏,刘中魁很高兴。他们将红杏关入了五行阵。刘中魁迫不及待,欲要对红杏非礼,却被尚水漂拦了。红杏怀了孕,倪久对刘中魁的行为,很是不屑。 刘中魁杀心顿起,想下黑手,做了二人。但张三可不是好惹的,刘中魁只好陪着笑脸,带二人到客厅喝酒庆祝,想趁机将他俩灌醉。 尚水漂很快就醉了,但倪久酒量惊人。费了好久的功夫,倪久仍然谈笑如常。刘中魁只好暗中下药,将倪久麻翻。 刚刚料理了倪久二人,钱谦益等人,已经到了门前。 他们不是在东山亭喝花酒吗?刘中魁纳闷不已,他本想让管家叶士高招待。但叶士高身为管家,和钱谦益等人的身份,根本不对等,无法出面接待。 钱谦益乃东林领袖,号称吴中文坛之首,并且还是他刘中魁的老师。黄宗羲浙东大儒,名重一时。顾炎武海内鸿儒,在天下威望极高。吕留良崇德巨富,不但家资巨万,文采也是极好。叶士高的身份不能匹配,得罪这些人,刘中魁以后在苏州,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思来想去,刘中魁还是不敢拿欲望拼名望,只好出来迎接。 众人寒暄客套了好大一番。钱谦益被二金戏弄,心情本来不好。但他不敢胡言乱语,一直闷头,不大说话。吕留良和顾炎武只谈四书五经,黄宗羲引经据典,整个客厅,书生味儿极为浓烈,刘中魁内心焦躁不安。 心里挂念美人,刘中魁实在是坐不住了,正要找理由脱身,然而此时门外突然嚷动。 叶士高跑过来嚷嚷:“李香君硬要坐轿进来,鳖脚和门卫吵了起来!” 这他娘的是什么事?刘中魁气恼:“这怎么使得,以后我刘家,还不被人笑话死!” 青楼女子,坐轿进入刘家,这是明摆着给刘中魁办难看。所以刘中魁立即吩咐叶士高,把鳖脚轰走。 吕留良起身拦住,一脸笑盈盈:“李香君当代佳人,众人相见也不得见,如今主动上门,真是羡煞吕留良也!” 柳如是也道:“整个江南的才子,有谁不知李姑娘大名?有谁不愿拜在其裙下?但李姑娘心气奇高,非风雅之士,人家也懒得见。如今主动上门,实乃刘大哥的荣耀啊!” 卞赛赛也附和道:“虽有千金,难见李姑娘一面。你要不让她入门,今后你必会被众人耻笑!” 虽说是青楼女子,但李香君的名气,实在太大。能得李香君一见,乃是当代文人雅士的荣耀。架不住众人抬举,刘中魁只得顺从众意。 就这样,四个假鳖脚,抬着花轿,一路畅通无阻,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四个鳖脚穿花带绿,顾炎武等人仔细一看,原来是曹继武等人,顿时大笑不止。刘中魁疑惑起来,曹继武等人,急忙用绿巾遮住脸。叶士高不认识三兄弟,自然不知内情。 刘中魁待要仔细察看,李香君软语送来了寒暄。佳人一笑,自然是魂消魄丧,刘中魁只得舍弃鳖脚,将李香君迎入客厅。 二金心中大骂刘中魁,要不是为了救人,他们早就跳了起来。见叶士高也跟着进了屋,四个鳖脚,立即将轿子抬到角落之处。眼见四下无人,金日乐立即摘了绿头巾,脱了花衣服,一把塞进轿子里。 “三爷今生也做了一回鳖腿,真他娘晦气!” 金月生也骂骂咧咧地脱衣服。刘中魁的手下,有可能认识三兄弟。为保险起见,曹继武提醒二金,把衣服穿回去。 二金极不乐意,但为了救人,也只好将衣服重新穿上。金日乐小声嘟嘟囔囔之时,背后一扇小门,突然出来三个家丁。 他们看见四人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子,哈哈大笑。一瘦丁指着金日乐,对一胖丁道:“大哥,这婊奶子的声音,好像在哪听过。” 另一个大头丁哈哈大笑:“妓院里的鳖脚,见过也不足为奇。” 胖丁也打趣瘦丁:“你一定去过媚香楼,应该也被李姑娘招待过。李姑娘这么水灵的人儿,怎么就看上你这根竹竿了呢!” 瘦丁不好意思起来:“李姑娘何等人物,只会看上咱家老爷,我哪有机会见她啊!” 大头丁反问:“那你怎么听出人家的声音?” 瘦丁无语以对,大头丁和胖丁哈哈大笑而去。被二人笑得莫名其妙,瘦丁挠挠头,也只好跟去。 沈南星对曹继武咬耳:“这三个人危险,不如做了他们!” 曹继武摇头发对。这里戒备森严,每隔一刻钟,就要逐一查岗。万一杀了他们,到时候刘家庄查不到人,必然会提前惊动刘中魁。所以曹继武提醒沈南星,小心为妙,先救人。 于是曹继武打头,二金随后,沈南星殿后,四人小心翼翼,往五行阵摸去。 这五行阵乃是当年柳生宗严设计,后来经赵士祯改进,暗藏不少火药。此处是刘家庄的重中之重,寻常人等,根本就无法进去。好在有了地图的帮助,四人小心避过机关,悄悄摸了进去。 五行阵中火阵,地下埋有不少地雷,暗道灌满桐油。火阵乃整个五行阵的重中之重,一旦发动火阵,任何人也别想活着离开。如果形势危急,启动中间炸药柜,整个刘家庄将化为齑粉。这是刘家庄迫不得已之时,同归于尽的打法。 因此要想攻破五行阵,必须先破火阵。好在当年赵士祯留了一手,李文章等人,将石门打开,江水立即灌入暗道。经江水一冲,暗道之中的桐油被冲走,地板下的地雷被打湿,火药柜灌入大水,火阵因此也就废了。 曹继武带着三人,偷偷爬上了火阵屋顶,小心揭开屋瓦,紧接着一一跳了进去。 这里满屋都是桐油味,但凡有一点火星,此处一定是一片火海。四人心里默念:幸亏打开了石门,将桐油冲走。否则只要有人冲入,落入火海之中,一定被烧为灰烬! 曹继武摸到机关总枢,迅速将其破坏。五行环绕六合室,那里是五行阵的中央。四人逐渐沿着密道,向六合室靠近。 暗道之中,江水倒灌,水声极为异常,五行阵中守卫急忙巡视。他们在甬道拐口,正好碰上曹继武等人。 为首一人,手持灵蛇剑,身穿飞鱼服,足踏流云靴,头戴鹰头帽。根据沈振宇的事先提醒,曹继武断定他是毛虫,连忙提醒三人: “小心!” 话刚出口,曹继武抢占先机,一镖射向神阙穴,毛虫急忙闪避。 但惊慌失措之下,柳叶镖还是打中了,神阙左侧四寸之处。二金待要追击,后面四个卫士,支起的盾牌阵,将毛虫护了起来。 刚才吃了亏,毛虫恼怒异常,连忙命令放火。 一个手下打着火把,揭开木板,大叫:“不好,桐油全变水了!” 毛虫大吃一惊,急命点地雷。然而此时火捻早已被水打湿,无法点着地雷。 “瘪犊子玩意,受死吧!” 金日乐大笑一声,拔出剑来,曹继武挺枪,金月生拔刀,沈南星抽出双剑,一起刺来。四个盾牌手一手持盾,一手持枪对刺而来。 四人武艺高强,四个盾牌手,根本抵挡不住。毛虫腹部受伤,使不了全力,急命手下去摇铃通知刘中魁。 一个头目立即扔了火把,就要去摇铃。 铃铛一响,整个刘家庄都会惊动。四人大急,曹继武一边将对手长枪拨开,一边向二金大喊:“托我起来!” 二金闻声,趁着曹继武蹲身,托住了他的腰。曹继武只一纵,借助自己的力量加上二金的相助,跃离地面一丈多高。 毛虫将要偷袭金日乐,但见曹继武的乌龙枪,已经从上而下刺来,于是连忙拿剑去拨。盾牌手自顾不暇,根本顾不上毛虫。 见毛虫持剑拨枪,曹继武忽然变刺为压,枪尖在灵蛇剑身上轻轻一点。趁此借力,曹继武轻轻从盾牌阵上方飘过。 落地不减势,曹继武一个大箭步,一招蛟龙入海,将正要摇铃的庄丁头目刺死。 毛虫趁机,连忙从背后偷刺曹继武。曹继武则继续前行,拉开与毛虫的距离,突然双手只一挫,乌龙倒摆尾,枪杆回击毛虫胸口。 灵蛇剑剑短,乌龙枪长一丈。枪杆的威力,也远非灵蛇剑所能挡,毛虫只好闪避。但曹继武哪里容他,毛虫往哪里闪,枪杆就跟到哪里。 此时的盾牌阵,没有毛虫的帮忙,迅速被金月生三人击破。被一前三后围住,毛虫情急之下,忽然向金月生三人洒出一团白粉。 “有毒!” 金日乐大惊失色,三人立即屏住呼吸,连连后退。 刚才毛虫洒出的白粉,其实没有毒的。曹继武熟悉云摩老祖的《毒经》,一眼就瞧出了端倪。 见毛虫趁机要跑,曹继武大叫:“没有毒,快截住他!” 曹继武大踏步,飞枪刺来。听得喊声,金日乐回身就是一镖。 刚要跃过三人防线的毛虫,忽见金日乐镖来,只好持剑拨镖。但此时金月生的镖和沈南星的燕子铛,同时夹击飞来。 毛虫腹部受伤,转动不灵,只好后退。但后面乌龙枪早已等候多时,毛虫忽觉后心一凉,来不及想,急忙前奔。 然而为时已晚,乌龙枪如电,刺穿后心。毛虫胸口,鲜血激射一丈多远。他瞪大眼睛,极为的不甘心,晃了两下,最终倒地而死。 此时金日乐也闻出了白粉的味道,上前踢了毛虫一脚,破口大骂:“三爷以为是毒粉呢?他娘的瘪犊子,弄了团石灰吓唬我们!” 金月生和沈南星皆笑。 金日乐将毛虫翻过身来,伸手朝他怀里摸索。 金月生诧异:“你找什么?” 摸索了半天,金日乐终于摸出一个巴掌大的猪婆龙皮包,异常兴奋:“这应该是毒了!” 金日乐急忙打开包口,小心闻了闻,疑惑地叫道:“怎么没有味道?” 金月生也拿过来闻了闻:“银环蛇毒,就是无色无味的。看这包这么精致,一定就是蛇毒!” 曹继武和沈南星二人,也凑过来看: 银环蛇,毒量少,而且极为难采。整整一小包,若真是银环蛇毒,得上万条蛇才行。 见沈南星怀疑,金日乐将包抢了过来,从地上捡起自己的镖,沾点水,涂了点毒:“等会找个倒霉蛋,试试就知道了!” 蛇毒价值比黄金还贵,尤其是难采的银环蛇毒,价值更是难以估计。如果真是银环蛇毒,金日乐这次赚大发了。 曹继武摇头,没表示什么,转身就走。四个人分头,将其他四阵中,零散的机关,全部破坏。曹继武也小心翼翼,将六合室机关破坏。他以矛头劈开锁链,强力推开了门。 度日如年的红杏,见曹继武推门而入,连忙挣扎。曹继武连忙跑过去,解开绳索,拔出嘴里的布团。红杏扑进曹继武怀里大声哭泣:“继武哥哥,你终于来了!” 曹继武轻轻抱住她,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不住地安慰她。 第107章五行阵的秘密 话说刘中魁将李香君接入客厅之后,众人吟诗叹词,花酒连连,好不热闹。 然而刘中魁心中挂念美人,应酬了一会儿,借上茅厕的机会,偷偷溜出了客厅。 刚刚出了门口,刘中魁无意间往院子里一瞧,只见轿子停在一角,却不见四个鳖脚,他顿时疑虑起来: 黄宗羲、顾炎武之流,自命清高,不是向来不屑我刘某人的为人吗?今日怎么就这么反常,突然来造访?老师钱谦益,平时也是滔滔不绝,今日倒似变了一个人,一直沉默寡言! 刘中魁内心狐疑不定,忽然想起轿子进院的情景:顾炎武等人,见了四个鳖脚,却大笑不止。青楼的鳖脚,有什么好笑的?除非他们认识…… 暗叫一声不好,刘中魁连忙喊人,将叶士高叫来。叶士高正在巡视,听见喊,急忙跑过来。刘中魁问他,家中有什么动静没有。叶士高回答没有。刘中魁于是询问,四个鳖脚的去向,叶士高却答不上来。 此时刚好胖丁带着瘦丁和大头丁经过,刘中魁急忙拦住:“四个鳖脚去了哪里?” 三人支支吾吾,也答不上来。刘中魁心里打鼓,暗骂一群废物。 忽然瘦丁叫道:“有一个鳖脚说了话,声音好像在哪听过。” 刘中魁急忙问:“长得什么样子?” “带着绿头巾,穿着花衣服,头巾遮了脸,看不太清。” 瘦丁糊球麻差,说了等于没说,刘中魁骂一声废物。 叶士高急忙询问:“哪里口音?” 瘦丁仔细想了想,支支吾吾:“南方口音……好像带点虏味。” 刘中魁大吃一惊,一拍大腿:“不好,曹继武来了!” 叶士高奇怪:“四个鳖脚,难道就是他们?” 刘中魁点头:“一定是他们,不然四个鳖脚去哪了?” 叶士高想了一下,觉得刘中魁的分析在理,摇头叹息:“曹继武等人,有如此丢人的打扮,也真是服了!” 然而他们是李香君带来的,这还牵涉到钱谦益等人,刘中魁不敢明目张胆,于是对叶士高附耳。叶士高得了计策,立即去了。 …… 五行阵中,二金和沈南星,分别破了零散的机关,也来到了六合室。见曹继武和红杏抱在一起,异常的幸福,沈南星心中,莫名其妙地一阵发酸。他眼巴巴地望着红杏,躺在情敌的怀里,心中的滋味,异常的难以言喻。 见沈南星脸色异常的难看,金月生用手挠了挠他的腰眼。见二金对着自己,皆是一脸的坏笑,沈南星知道,他们猜中了自己的心事,脸臊的绯红。 本来风度翩翩的大男孩,竟然害羞了,金月生踢了他一脚,回头对曹继武道:“师兄,这不是久留之地,快走吧!” 曹继武闻言,立即将红杏扶了起来。 “这里有鬼!” 五个人正要离开,金日乐忽然嚷嚷了一声。金月生吓一跳,忙问何故。金日乐指了指地板,众人急忙低头看: 只见地面呈紫黑色,缎光发亮,深沉古雅,略有微香。 “紫檀木!” 众人皆吃了一惊:如此名贵的木料,怎会做成地板呢? 金日乐敲了敲地板,沉重坚实,但略微有极其细微的回声:“木板下一定有好东西!” 金月生也觉得有理:“这么好的木板,地下一定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金日乐于是拿起曹继武的乌龙枪,寻到细缝,用枪尖奋力撬开木板。木板一被打开,众人大惊。地下原来全是金砖,码得整整齐齐,足足有上百万两之巨。 众人惊叹不已:刘家的财富,几乎全在这里! 这么多金砖,不会是假的吧?金日乐拿出一块,刚要试试真假,外面忽然一声阴冷的声音传来:“好啊,竟然知道了这么多秘密!” 叶士高带着一群轻甲武装家丁,突然迎面将门口堵住。 这群武士,足有三十人之多,他们训练有素,结成阵势,层层设防,将前进的道路,死死封住。单靠四人的武功,要想突破出去,非常的困难。况且曹继武要照顾怀有身孕的红杏,难免分心。单从眼神上看,这个叶士高,功力要比毛虫还要高出不少。 二金和沈南星一看架势,就知道危机突现,顿时没了主意。 曹继武急中生智,指着金砖对众武士道:“瞧,这里有许多黄金,只要你们手快,足够你们一辈子吃喝不愁!” 贪财之心,人皆有之。武士一年的薪水,也不过二十两银子。这里的每一块金砖,至少顶得上他们十年的收入。曹继武这句提醒,顿时起了作用。武士们哪见过这么多黄金,一个而个眼都黑了。 见武士们马上就要崩溃,叶士高急忙运起狮子吼:“别听他胡说,快……” 然而叶士高话没说完,乌龙枪突然蛟龙出海。仓促之下,叶士高来不及拔剑,只好飞速后退。 刚才狮子吼使了一半,众武士恢复了心智。叶士高一退,他们纷纷也跟着后退。曹继武紧逼压上,二金紧跟曹继武,沈南星扶着红杏跟来。 二金一边冲,一边踢出无数金砖,扰乱众武士的心智。曹继武枪尖,一直紧追叶士高前胸。没有武士的配合,叶士高只好一直退。 金日乐灵机一动,朝金月生使了个眼色。金月生会意,首先发出一镖,金日乐紧跟将镖打出。 身形被乌龙枪所逼,叶士高见柳叶镖飞来,只好腾出右手,将镖拍开。然而双镖一线,金月生的镖是被拨开了,但紧随其后的柳叶镖,正中叶士高手腕。 腕子一疼,叶士高再也顾不上颜面,情急之下,一个大后撤步,倒地后仰,避过乌龙枪,紧接着突然拔剑,贴地飞行,直刺曹继武犊鼻穴。 叶士高剑法果然高明,这招仙人指路,偷袭下盘,来的太过突然,而且极为隐秘。曹继武躲闪不及,眼看就要中招。然而叶士高突袭了一半,忽然软绵绵的躺在了地上,再也没有爬起来。 众人大惊,曹继武正纳闷呢,金日乐跳脚大叫:“好厉害的毒!” 叶士高躺在地上,目光极为的不甘心,眼珠子转悠了两次,就被无常勾去了魂魄。原来刚才,金日乐打出的那支柳叶镖,涂了银环蛇毒。 这种毒,无色无味,极难察觉。即便中毒,也没有任何痛苦,但毒性发作的却非常快。叶士高都没来得及蹬腿,就面带笑容地归了西。众武士吓得目瞪口。 三兄弟待要发动进攻,背后红杏,突然痛苦地大叫一声。 曹继武、二金急回头,但见红杏胸膛中了一箭。曹继武急忙回身,一手揽住红杏的腰,将抱入怀里。沈南星吓得惊慌失措。 原来刘中魁带着尚水漂和倪久,埋伏在背后已经多时。 叶士高本来武功挺高,但却被二金轻易打败。如此不济事的武林高手,大大出乎刘中魁的意料。自己得不到的,也决不让别人得到。趁着三兄弟大意之时,刘中魁朝红杏发出一驽。箭头穿胸而过。红杏命悬一线,曹继武顿时吓傻了。 红杏紧紧贴住曹继武的胸膛:“继武哥哥,带我离开这!” 金月生趁机将刀鞘装上铳把,朝屋顶放了一铳。 一声巨响,掣电铳将屋顶打了个窟窿。曹继武抱起红杏,拼命往外冲。 叶士高一死,众家丁没了主心骨,见曹继武发了疯似的冲过来,纷纷避让。二金和沈南星紧随其后,一齐往外冲。 刘中魁轻蔑一笑,不紧不慢地走到机关中枢。然而一拧开关,没有动静,刘中魁大为惊讶,又拧了几个开关,同样不起作用。 刘家庄的机关,据说威力无穷,如今怎么不起作用呢?尚水漂二人极为疑惑。 见沈南星也在,刘中魁顿时明白了:一定是沈振宇搞的鬼! 刘中魁有苦难言,眼见曹继武冲出了五行阵,只好率众追了上来。 外面等候多时的神江龙和李文章等人,听到金月生的铳声,纷纷从暗处杀来。 第一道门,暗处的重甲武士,全身皆甲,只有眼睛露出。普通武器对他们一点用都没有,要想破甲,必须得有专克重甲的鞭锏、锤斧等重型武器。 于是神江龙、李文章和鲁志高大喝一声,迎头杀了过来。 神江龙抡飞虎眼钢鞭,将一重甲武士右肩砸出大坑,顿时血如泉涌。那武士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倒在地上死了。 李文章一狼牙,将一甲士胸膛震了个粉碎,血如细流,纷纷涌出,那甲士立死。 鲁志高一斧,将一甲士,连头带盔,劈成了两半。 重甲在重器面前,就如同纸糊的一般脆弱。三人组成三才阵,左右照应,凭借神力重器,对重甲武士大开杀戒。 章祥瑞等人,顺着三人劈出的血路,闯入第二重门。 轻装死士纷纷跳出,章祥瑞施展阴阳刀法,冷化成舞动日月双枪,木长青施展日月剑法,良茂才使出峨眉白眉剑法,刘保全使出茅家刀法,周进使出杨家枪法,方国泰的直刀,力劈华山,单文德的三棱剑,专刺喉咙、心口等要害。 八个人变化鸳鸯阵,三才阵,四象阵,八门阵,对第二重门的武士,大杀起来。甄仕人寻隙溜了进去,见到了顾炎武等人,他急忙询问情况。 第108章魂断刘家庄 曹继武抱着红杏,在二金和沈南星护持之下,终于冲出了五行阵。甄仕人等人,见红杏受了伤,吓了一跳,连忙跑过来瞧。 见红杏不断抽搐,曹继武大惊,连忙跪地,扶住关切道:“杏儿,怎么了?” “继武哥哥,我快不行了!” 红杏极为痛苦,曹继武吓了一跳,连忙捉住血海把脉。 这是一种寻常罕见的奇毒,曹继武大惊失色,连忙从怀里掏出药包。 “丧门钉的河豚毒,没有用的!” 背后刘中魁阴冷的笑声传来,众人大惊。顾炎武怒斥刘中魁。 刘中魁一脸狰狞,得意地狂笑:“我得不到了,别人也别想得到!” 吕留良破口大笑:“你这无耻小人,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吕留良真是瞎了眼,和你成为朋友!” 顾炎武、柳如是、李香君、卞赛赛无不痛骂刘中魁。 “你们一个也别想跑,全都得死在这里!” 刘中魁阴笑不断,只见他手一挥,院墙四周,立即出现了一百多名火绳枪手。众人大惊失色。 火绳枪虽然比不上掣电铳,但威力也远非刀剑所能比。二金立即借助大水缸的掩护,抢占了有利地形。 见二金要打自己,刘中魁吓坏了,急令开火。然而墙头上的火铳手,突然纷纷掉落。 顾炎武等人疑惑不解。刘中魁错愕之时,只见铁虫,火虫和倭虫慌忙跑来:“不好了,清军打了进来!” 刘中魁大惊,连忙拔腿就跑。二金、沈南星立即合围,将刘中魁退路截住了。此时神江龙等人,也冲了进来,纷纷围了过来。 紧接着佟君兰、沈婷婷和翠莲,也跑了进来。见红杏受了伤,三个女人皆大惊,翠莲更是大哭起来。 红杏命悬一线,微弱轻唤曹继武。曹继武立即将脸贴了过去。 此时,王辅臣、洞明、佟六十和洪承畴等人,全冲了进来。 原来那天曹继武离开南京之后,洪承畴担心红杏的安危,于是暗中带孙思克和王辅臣来到苏州城。他一边布置政务,一边让王辅臣暗中查找红杏的下落。 刘中魁在苏州的势力极大,所以八旗驻防将军洞明,早已紧盯了刘家庄。 刘家庄依山靠水,易守难攻,所以洪承畴一看地形,就秘密通知佟六十前来,计划借助火器营的大炮,轰开刘家庄寨墙。 佟君兰三人在刘家渡,见到了布衣打扮的王辅臣。王辅臣逼问之下,佟君兰只好将事情的经过告知。 红杏被抓,王辅臣大惊,立即通知洪承畴。 爱女心切,洪承畴立即带人杀了过来。但是怕刘中魁狗急跳墙,伤了红杏,洪承畴逼冒辟疆出面,将王辅臣等人,化装混入了刘家庄。 王辅臣暗中做掉了门楼上的守卫,洪承畴亲自带大队人马,水路并进,直奔刘家大院。此时众人一进院,见红杏受了伤,皆大惊失色。 洪承畴更是急冲过来,一脚将曹继武图踹开,抱起红杏,泪满满面,悲怆不已。 红杏微弱吟道:“爹,女儿不孝,不能孝敬你了!” 年进七旬的洪承畴,竟然放声大哭。 “爹,我要继武哥哥!” 红杏微微呻吟,洪承畴一愣,紧接着大怒,抱住红杏,边踢曹继武边大骂:“都是你个王八羔子,害死了杏儿!” 见洪承畴大骂曹继武,红杏大急,忍痛不断挣扎,不断急叫继武哥哥。 佟六十、王辅臣和洞明,急忙过来拉住了洪承畴。 所有的人,都能看得出来,红杏快不行了。 佟六十劝道:“女大不由爹,你可别急火攻心!” 王辅臣等人,也纷纷出面相劝,洪承畴突然镇静了。 “好爹爹,杏儿要继武哥哥!” 红杏又叫了一声,洪承畴悲痛欲绝,只好将女儿递给了曹继武。曹继武连忙抱住红杏,悲痛地自责。 红杏却面带惨淡的笑容,呻吟道:“继武哥哥,孩子叫什么名字?” 曹继武一愣,红杏满眼期待,曹继武顿时眼泪如雨。 红杏忍痛笑了:“孩子是咱们的宝贝,继武哥哥想要男孩,咱就叫曹宝吧?” 曹继武痛苦地“嗯”了一声。 “继武哥哥,我和曹宝不会怪你,你要好好……活着!” 曹继武痛苦异常,红杏用尽力气,抱紧曹继武:“继武哥哥……答应我!” 佟君兰和沈婷婷皆放声大哭,劝曹继武答应。 曹继武只好点点头,红杏急道:“你说……你说!” 世间毕竟美好,红杏怕曹继武殉情,用尽气力,让他亲口答应。曹继武只好忍痛答应了一声。 红杏闻言,非常的开心,露出灿烂的笑容,语气断断续续:“兰儿……活泼开朗!婷婷也不错,……你就都……” 曹继武渐感红杏的气息慢慢消失,痛苦呼唤。红杏满面笑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洪承畴忍不住过来,抢过红杏,哭的像个孩子。 此时的曹继武,心已经被掏空了,反而欲哭无泪,缓缓而坚定地对洪承畴道:“杏儿是我的。” 洪承畴大怒,一脚踢了过去。曹继武不闪不避。 王辅臣急忙来劝:“杏儿深爱的是曹继武,你这样,杏儿会不高兴的!” 佟六十、孙思克和洞明也来相劝。洪承畴摇头哭道:“杏儿还没过门,怎能随便给人!” 洞明摇头:“杏儿怀了人家的孩子……” 洪承畴顿时大怒,又要打曹继武,却被佟六十三人拉住了 “光打也不是办法。” 王辅臣纷纷相劝,洪承畴又恢复了冷静,大骂曹继武:“你个王八羔子,是不是男子汉?” “我曹继武,向来敢作敢为。” 曹继武斩钉截铁,洪承畴大叫:“那好,你带着杏儿,立即去太夫人那里,让她老人家主持婚礼。” “配阴婚!” 沈婷婷大声惊叫,顾炎武也立即叫道:“曹老弟不可答应,会断子绝孙的!” “继武老弟,千万不可答应,不然会终生不得好死!” 吕留良也跟着大叫,甄仕人、沈南星、柳如是、卞赛赛、李香君等人,纷纷劝曹继武不可答应。就连一直不说话的钱谦益,此时也来相劝。 然而曹继武回答的,却斩钉截铁,众人都愣傻了。 金月生疑惑:“什么陪阴魂?” 金日乐也不解:“难道有什么法术,要把大师兄的魂勾了去,和大嫂在阴间相会?” 沈婷婷一边擦眼泪一边解释:“就是和死人结婚!” 这大活人的,怎么能和死人结婚呢?二金吓了一大跳,金月生忙不迭地劝曹继武:“师兄,不可答应,和死人结婚,你以后还怎么见人!” 金日乐也拉着曹继武嚷嚷:“大师兄,千万别犯傻。要不然,你就是活死人一个,一辈子晦气倒霉!” 曹继武摇头,语气极为坚定:“杏儿是我曹继武的妻子,以后也永远是我曹继武的妻子。曹继武今生今世,只有杏儿一位妻子,活的……死的……都一样。别说配阴婚,就是同赴黄泉,也在所不惜!” 佟君兰急了,抓了曹继武的手大哭:“继武哥哥,你答应杏姐姐,要好好活着的!” 沈婷婷也哭着哀求曹继武放弃。众人皆默然,内心惊叹不已。 见众人都去相劝,洪承畴本以为曹继武放弃。但他万万没想到,曹继武竟然这么坚决的答应了,就连洪承畴自己,也很是吃惊:毕竟活人配阴婚,闻所未闻。 既然曹继武当着众人的面,已经把话说绝了,洪承畴也只好将红杏,重新递给了曹继武。 此时红杏虽然面带笑容,但已无生机,曹继武忽然剧痛锥心,“哇”一口鲜血狂喷,昏死过去。二金大惊失色,佟君兰和沈婷婷吓得颜面大变。 金日乐探了探气,忽然大叫:“大师兄死了!” 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顿时又大哭起来,金月生踢了金日乐一脚:“瞎喊什么?师兄只是昏厥了。咱们快将他送到西山,那里安静,将养将养!” 金日乐连忙点头,于是众人齐动手,抬起曹继武就走。 此时洪承畴怒气冲天,恶狠狠地叫嚷:“所有的人,一概格杀,一个不留!” 经略使大手一挥,众军上前,就要杀吕留良等人。 金月生急忙大叫:“且慢,他们是来帮我们的!” “这帮人都是通匪贼人!” 此时的洪承畴,恼怒得已经再次失去了理智。 吕留良等人,是来帮师兄的,洪承畴要是杀了他们,师兄会伤心的!金月生打定主意,急忙给金日乐递了眼色。金日乐放下曹继武,急忙叫来李文章和鲁志高帮忙。 李文章身强力壮,收了流星锤,扛起曹继武就走。金日乐抱着红杏,佟君兰、沈婷婷和翠莲紧随随后,鲁志高持斧殿后,一行人径往洞庭西山而去。 院中顾炎武,怒骂洪承畴:“你这个无耻小人,卖国投敌,辱没祖宗的混蛋,坑害我大明子民,该遭天打雷劈!” 吕留良也骂:“洪承畴,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遭天谴的王八蛋。滥杀无辜,迟早要被乱刀分尸,不得好死!” 柳如是、李香君和卞赛赛也痛骂洪承畴。 洪承畴怒不可遏,提刀就要杀他们,被王辅臣和佟六十死死拦住。 钱谦益、冒辟疆吓坏了,急忙来劝。然而群情激愤,二人哪里劝得住。洞明急忙使眼色,金月生忙叫方国泰等人,将顾炎武、吕留良等人架走。 洪承畴歇斯底里地大叫:“截住杀了他们!” 钱谦益吓得丢了魂,急忙往外冲。方国泰八位大汉,架着顾炎武等人,横冲直撞。此时门前乃是一群八旗军,他们见洞明不发话,也只做做样子。方国泰等人,就这样,把众人推了出去。 洪承畴怒斥洞明:“你想包庇通匪贼人?” 王辅臣急忙来劝:“江南还不稳固,这些人名望极高,暂时杀不得!” 佟六十也来提醒:“黄宗羲、顾炎武和吕留良三位,当今皇上慕名已久,屡次征召,不可废了圣恩。” 洪承畴顿时又冷静下来,恨恨地骂道:“这次算便宜了这帮混蛋,这帮自命不凡的酸腐,有朝一日,我一定杀他们!” 此时的刘中魁等人,已经被五花大绑。看见他们,洪承畴气不打一处出,提刀直奔刘中魁。 生死关头,刘中魁害怕了,急忙求饶。 洪承畴一刀剜下一块肉来,大骂不止:“你这等小人,仗势欺人,满嘴仁义道德,其实却是外强中干,贪生怕死的蝼蚁!” 堂堂江南经略使,竟然亲自动手割肉,刘中魁如杀猪般哀嚎:“我家有黄金百万两,都是你的,求你手下留情,留我一条性命!” 在洪承畴的尖刀下,刘中魁贪生怕死的本性,显露无遗。 尚水漂大骂:“刘中魁,臭不要脸的,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嚎叫什么!” 倪久也大骂:“刘中魁,你个王八蛋,原来你是这等贪生怕死之辈,怪我们不听大哥之言,被你花言巧语给骗了,我倪久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铁虫、火虫、倭虫也纷纷大骂。堂堂刘家庄庄主,平时威风八面,一到生死关头,气节风骨,竟然连水贼和贱仆都不如,令人大跌眼镜! 洪承畴的刀,带着无穷的愤怒,把刘中魁刮的遍体鳞伤。 佟六十忍不住过来劝:“经略使亲自动手,有失体统!” 然而此时的洪承畴,已经处于发疯状态。洪承畴不管不顾,连割了三十多刀,刘中魁最终血尽而亡。 刘中魁被刮得白骨粼粼,鲜血染红了一大片绿草,洪承畴还不解恨,又连砍了几刀。白骨磕刀,砰地一声脆响,钢刀崩口,洪承畴方才恨恨地停手。 瞥见尚水漂等人,洪承畴一脚踢开刘中魁尸身:“你们是条汉子,我给你们来痛快的!” 尚水漂等人闻言,皆伸长脖子,将头颅伸了出来。洪承畴抽出王辅臣的腰刀,一刀一个,犹如砍瓜切菜。 尚水漂、倪久、火虫等人,果然刚烈,洪承畴钢刀落下,他们没有一个人叫嚷,顿时整个院子里,人头到处乱滚。 洪承畴仍然不解恨,提刀一指洞明:“刘家庄所有的人,一个不留!”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清军的恶名远扬。如果苏州再来大屠杀,大清在江南的统治,一定会平添许多难度。况且刘家庄的百姓,只是受制于刘中魁。今匪首一死,再来杀老百姓,没什么实际意义。 见洞明不动,洪承畴提刀就要剁他。孙思克和王辅臣二人,急忙死死地抱住洪承畴。佟六十无奈,耳语一番,洞明立即转身而去。 爱女无辜亡故,洪承畴丧失了理智,将刘家老幼,悉数杀光。洪承畴癫狂的杀戮,金月生、沈南星等人看的心惊胆战。 大院之内,到处都是腥臭,金月生不想再待下去,给神江龙和沈南星使了眼色。三人告辞王辅臣等人,转身出了院子。 一路之上,但见到处都是尸体,腥味冲天,血染胥江。神江龙和沈南星二人,皆痛骂洪承畴残暴。 第109章巧续心念 胥口相传为楚国伍子胥所建,历经千年不衰。然而千年古镇,却因刘家庄之祸,而遭到乱兵屠戮。 如今整个镇子,到处尸横遍野,野火四起,哀嚎震天,惨绝人寰。金月生虽然极为痛心,但自己身为清国之人,不好明言。 沈南星性格文雅,内心痛苦,却一言不发,暗自发誓,一定要将清虏赶出去。神江龙则一路大骂洪承畴。 三人心情沉重,一路没有对话,默默地来到了吓煞人庄。 此时洞庭西山,顾炎武、吕留良等人也在。众人在吴员外家聚集,商量红杏的后事。 吕留良吩咐家人,带来了龙涎香和一对缅玉流云纹手镯。甄仕人命人,将自己珍藏多年的沉香乌木运来,做了一幅上好的棺材。神江龙也派人,送来一席精美湖丝锦袍,一顶飞天展凤金镂羽冕冠。 柳如是送了一对玲珑嵌珠凤簪,李香君送了一对新月坠珠羊脂玉坠,卞赛赛亲手绣了一把雨润红杏团扇,和一个鱼戏荷塘莲花儿童肚兜,翠莲织了一双鸳鸯绣鞋。 李香君、柳如是等人,仔细装殓了红杏,将她安置在青峰洞中。 青峰洞深入湖底,即便是三伏夏日,洞中也如三九隆冬一般阴寒。翠莲、李文章等人,轮流守着洞口,只待曹继武恢复之后,再行葬礼。 此时的曹继武,灵台崩摧,心脉闭绝,早已不省人事,佟君兰和沈婷婷,寸步不离床头。 悲伤过度的曹继武,直到三日后中午,方才醒来。 断情之痛,曹继武的精力,早已耗尽。佟君兰扶着曹继武,沈婷婷给小心喂润汤。刚喝了一口,曹继武哇一声,又一口血喷了出来。佟君兰和沈婷婷吓得手足无措,众人急忙涌进屋里。 此时的曹继武,又昏死了过去。佟君兰、沈婷婷和翠莲,哭声一片,金日乐不耐烦:“哭有什么用,哇哇哇,烦死了!” 二金急忙帮曹继武按压胸口。吕留良自认为颇懂医术,于是掏出了曹继武怀里的金针。 然而吕留良的医术半瓶醋,差点把自己给治废了。金日乐急忙抢了金针,一肘子将他拱开。曹继武医理高深,二金跟他时日长久,自然也懂的不少。 见金日乐要施针,吕留良摇头:“这是心病,得由心医才行。” “你这半吊子庸医,一边呆着,别来嚷嚷,打扰三爷妙手回春!” 金日乐不耐烦,大言不惭的一生嘟囔,要用金针,镇住十三鬼穴。 这十三鬼穴法,乃是唐代孙真人所创,对于失心疯、羊羔疯等等精神错乱之症,疗效极佳。吕留良、顾炎武颇识些医理,见金日乐的手法娴熟,皆赞不绝口。 金日乐的金针术,当然是跟曹继武学的,然而第一次就用在了曹继武自己身上。只是金日乐镖法娴熟,这镖法和针法,除了力道不同之外,其他的都差不多。 十三鬼穴,身之要害,稍有不慎,人就废了,可不是闹着玩的。怕金日乐毛手毛脚,金月生于是在旁督导。 其实金月生,也没试过这十三鬼穴法,他在一旁啰嗦,金日乐很是不耐烦,一把将他推开了。 二金鼓捣了半天,曹继武终于睁眼了。 大伤之余,不易过度损耗,顾炎武于是给众人递了眼色。众人会意,除了佟君兰和沈婷婷,留下来照顾之外,其他人全出了屋, “哀莫大于心死,曹公子伤势颇重,恐怕难以恢复!” 卞赛赛叹息不已。柳如是、李香君也摇头叹息:“曹公子用情忠纯,非一般人能比也。如此至情至性,崩摧之余,独活而心已死!” 李香君等人,久经风月,对感情了解之深,远胜常人。曹继武忠纯用情,谁都能看的明白。众人七嘴八舌,皆为曹继武叹息。 金月生不满叫道:“我师兄生性豁达,不像你们说的那么死脑经。没事说点好听的,别老是乌鸦嘴!” 金日乐也嚷嚷:“没什么大不了的,等大师兄醒来,看三爷怎么开导他!” 作为吃睡一起长大的师兄弟,二金最为了解曹继武。然而二金这两个家伙,平时说话没皮没脸的,有时笑死人,有时又能把人给气死,好像一点都不靠谱。所以对于二金的大言不惭,大家皆半信半疑。 过了一个时辰,曹继武终于像是好了一些。金月生用手捋了捋任脉,发觉曹继武的脉络好了许多。二金镇住了十三鬼穴,鬼气不侵,曹继武自然镇静了许多。 金日乐收了金针,金月生劝道:“师兄,保重身体,你答应杏儿和小宝的,要好好活着的。如果你老这样,杏儿会不高兴的,小宝也不会开心!” 沈婷婷和佟君兰忙不迭地附和。 然而曹继武脸如死灰,一点反应也没有。金日乐一把将金月生扒开:“你哭哭啼啼,像个娘们,杏姐姐粉拳,又是打又是挠得,你去了那边,能会好受?” 金日乐学着红杏的样子,又是戳腰眼,又是挠胳肢窝。尽管曹继武心如死灰,但被假‘红杏’折腾得够呛。 见曹继武竟然挤出了,一丝极为难受的笑容,众人皆觉得好笑。 金日乐这小子,可真有办法!曹继武虽然很伤心,但对他很是无奈。 目前首要一点,就是想办法,帮曹继武重新建立,活着的希望。金日乐虽然学着红杏打闹,但红杏毕竟已死。死人不能复生,死人也成不了活人的希望。 红杏在曹继武心中,占据着绝对的位置。然而除了红杏之外,普空、二金和郑三娘,在曹继武心中,仍然非常的重要。 如今普空闲云野鹤,二金却常年呆在身边,金月生于是对曹继武道:“师兄,放宽心,你若伤心死了,以后我们见了伯母,该怎么交代?” 金日乐也连忙附和:“还有,你若去了,如果见了伯父,他要问你,‘当时我死了,你为什没有伤心死呢?如今死了老婆,竟然跟来了。以后是让我流落田间地头呢,还是让我喝西北风?’” 调皮鬼学了曹文恭的腔调,曹继武是又急又气又无奈。 虽然没见过曹文恭,众人但见金日乐不论不类的瞎扯,都忍不住笑了。 曹文恭那可是亲爹,如今却被调皮鬼拿来逗曹继武。曹继武很想狠狠地揍金日乐,可是浑身没有力气。 然而二金提起曹文恭夫妇,李代桃僵,因红杏的情绝之伤,曹继武顿时好了一小半。 一旦曹继武心念将绝,二金就来重新将他拉回。普空、曹文恭和郑三娘,二金有节奏地提起。 过了半个时辰,曹继武顿时觉得:此时若是死去,上对不起师父的养育之恩,下对不起父母的生养之情,身前对不起二金的至诚之义,身后对不起杏儿母子的关切之情。总之,一切都是对不起! 心中有了愧意的念头,曹继武的神色,也慢慢恢复了不少。 本来心里已经绝了念头,二金愣是给曹继武鼓捣出许多念头来。这两个笨蛋,平时到处折腾,关键时刻,还真有办法。 见曹继武恢复了理智,金月生忍住坏笑:“师兄,嫂子的后事,还得由你主持,否则她会不安的。” 金日乐眼珠子一转,一脸坏笑:“大师兄,其实呢,这事全怪师兄!” 金月生十分奇怪,大声嚷嚷:“胡说八道,怎么会怪我呢?” 金日乐一脸笑嘻嘻:“你昨天送了俩青杏,说‘等能吃的时候就黄了’,结果这事还真黄了。要不是你早咒,怎么会出这事?” 这叫什么事?两个青杏,怎么和这扯上的关系?金月生一脸无奈,踢了金日乐一脚:“胡说八道,净扯犊子!你嘴里就吐不出象牙来!” 金日乐笑得直蹦,指着金月生的鼻子道:“你嘴里就经常吐象牙,傻了吧唧的!” 众人哄然大笑,金月生飞身揍金日乐。小小的房间,二金上蹿下跳,闹闹嚷嚷。 本来悲痛欲绝,被二金这么一搅和,曹继武心情好了许多,心中嗟叹不已:这两个笨蛋,看似胡搅蛮缠,但说的也有些道理。我娘还活着呢,我要是这么死了,怎么对得起她!下山多日,师父他老人家,也不知怎么样了?哎,杏儿啊,杏儿!都怪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 曹继武哀叹一声,轻轻叫道:“我饿了!” 佟君兰闻言大喜,连忙从背后托住他。沈婷婷则小心端来了,早已准备好的润汤,一勺一勺,小心仔细地喂他。 一股温情贴脸直透脑髓,一阵暖暖的颤动,也从后背沁入心脾,曹继武不由自主地身往后靠,脸颊紧紧贴住了秀脸。佟君兰迎着曹继武,不退反进,紧贴上去。 二人之间的小动作,被沈婷婷瞧得一清二楚。然而此时的曹继武,身子大亏,沈婷婷虽然有了醋意,但不好发作。 于是沈婷婷故意坐在了曹继武怀里,脸凑的非常近。 沈婷婷温软的芳香,从鼻孔直入肺腑,曹继武浑身道不尽的舒服。 “继武哥哥,好不好喝?” 沈婷婷一勺润汤送完,温语款款送来,曹继武点了点头。小家碧玉雪白的脸蛋,几乎快贴上曹继武的鼻子。 她这点小心思,佟君兰如何不明白?但她也顾忌曹继武伤神过度,只好忍着。 在场的众人,大多是风月高手,早已看穿场景,于是纷纷退了出去。正忙着嬉闹的二金,见众人出去了,急忙跟来。 金月生不解地问吕留良:“你们怎么全出来了?” “良辰美景,襟袖有馀香,不好打搅!” 吕留良摇头微笑,金月生明白了,顿时黯然神伤起来。 金日乐知道他的心思,将他拉到一边,小声数落道:“你就是太腼腆,如果像大师兄那样死缠烂打,沈姐姐一定会对你另眼相看。” 金月生无奈:“婷婷喜欢的是师兄!” 金日乐摇头:“你还不了解大师兄?只要你有办法,能让沈姐姐有心与你,大师兄绝对不会干涉!” 金月生摇头叹道:“这个却难!感情的事,强逼不来。杏儿已经去了,咱们帮师兄找了念头。接下来,兰儿和婷婷,就会趁虚而入,就没咱俩什么事了!” “别丧气,卓文君一开始看不上司马相如,吕雉也看不上刘邦,陈平的老婆,当年也瞧不起他,所以师兄千万别气馁!” 金日乐引经据典地打气,金月生想了想,无奈叹道:“还是算了吧,师兄其实也喜欢婷婷。婷婷跟师兄,才般配!” “强人所难,必会令人伤心。所以如果沈姐姐对你,没有那种情思,大师兄是不会强逼的。但大师兄这人,宅心仁厚。你是他师弟,又是那么深爱沈姐姐,所以他也很为难。咱们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大师兄看似愚笨,其实猴精着呢!” “只是他处处让着咱们而已。即使咱们有出格之处,他情愿自己受伤,也不会伤害咱们。所以与其你这样痛苦,大师兄痛苦,还不如你奋力死追沈姐姐。只要沈姐姐对你有了情,大师兄可能会有遗憾,但更多的是祝福你。” 听了金日乐的一番话,金月生豁然开朗,忙不迭地道谢指点。忽然他转念一想,又有些担心:“作为兄弟,咱们是一定力阻师兄配阴婚。如果师兄不配阴婚了,必然会娶兰儿和婷婷。” 金日乐笑了:“配阴婚这事,谁也阻止不了啦!不过咱们还是尽力劝他。至于娶不娶沈姐姐,那就要看你的本事,在他决定之前,能不能俘获沈姐姐的心?” 配阴婚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成了,曹继武这辈子,算是完蛋了!尽管金月生深爱沈婷婷,但配阴婚一旦成真,差不多能毁了曹继武的一生,所以金月生担心不已。 金日乐摇头叹道:“咱们尽力劝他,但不干涉他的决定,你看如何?” 金月生点头,忽然一个念头闪过,急忙揪住了衣领:“乐乐,你不是早对兰儿有意思?” 没想到金月生会这么冒冒失失地一问,金日乐一愣,心里顿时犯嘀咕:说自己对佟姐姐一点意思都没有,这一定是假的。如果说有吧,又好像是没有,我的娘亲啊,这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见金日乐沉思,金月生凭多年的感情,判定他对佟君兰的爱意,是若有似无的感觉。 金月生不由得笑了:“有就是有,别藏着掖着!” 金日乐终于点头承认了。他忽然脑瓜子一转悠,想出个坏主意:“沈姐姐和佟姐姐,不都喜欢大师兄嘛,咱们俩联合,挖他墙角如何?” 这主意够馊的!金月生有些不乐意:“毕竟是大师兄,咱俩明目张胆地挖墙脚,太不够意思了吧?” “谁让他是大师兄呢?既然是大师兄,这大把的好处,就不能他一个人全占了!” 这无耻又无赖的理由,金月生竟然非常高兴:“不错,既然是大师兄,就是用来顶缸的。俩人合伙挖墙脚,一定会有不少乐子!” 二金晃悠着脑袋,鼓捣了半天,终于击掌明誓:一定要把大师兄的墙角给挖穿。 第110章青峰山下 青峰山下,蝴蝶溪旁,临山傍水,青竹环绕,香茶点缀,碧草如茵,鲜花似锦,好一派人间仙境! 李文章等人,选了一处依山临湖的风水宝地,七手八脚地挖好了墓穴,专等曹继武到来,为红杏下葬。 曹继武喝了点汤,终于恢复了点力气。二金又整出了馊主意,让曹继武披麻戴孝,搞的像死了爹娘一样,众人也跟着闹哄。 自己的情伤,自己知道,用不着别人来操心。二金本来就是捣蛋的行家,和他们俩怄气,常常都是得不偿失。所以曹继武也懒得搭理他们 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一左一右,搀扶着曹继武,慢慢来到了墓穴旁。 见曹继武来了,众人连忙深入青峰洞,合力将沉香阴木棺材,抬了出来。 沉香阴木,十分的沉重,李文章、方国泰等人,全来搭把手。众人正要下葬之时,曹继武忽然开口了: “火化。” 众人闻言大惊:不留尸首,黄泉路上,会不安的!天气炎热,难道这曹继武,要将红杏姑娘,带回泉州老家? 顾炎武一脸迟疑:“曹老弟真要配阴婚?” 曹继武点了点头。 众人大惊,纷纷劝曹继武放弃。 大活人和死人结婚,这是天大的荒谬!此事非同小可,真要是配了阴婚,有谁还敢和曹继武相处?想想配阴婚这件事,常人都觉得晦气,以后曹继武的前程,可就全毁了! 金日乐急劝:“大师兄,你这样做,杏姐姐会不高兴的。她那么爱你,所以才在临死之前,不但让你好好活着,还要你娶佟姐姐和沈姐姐。配阴婚为世俗所不容,以后你就成了丧门星,谁还敢向你靠拢?你活成了这个样子,一定不是杏姐姐所希望的!” 带着逝去的灵魂,千里迢迢赶往泉州配阴婚,这是多么疯狂的不可思议! 佟君兰也来相劝:“继武哥哥,杏姐姐爱死你了。你无论做什么事,她都不会生气。但唯独这件事,她一定会生气的。继武哥哥,这儿山清水秀,风景优美,杏姐姐非常喜欢这里,你就让杏姐姐在这安息吧!” 翠莲也急忙叫道:“姑爷,小姐很爱你。但这件事,小姐会一定生气的。再说,姑爷让小姐尸骨无存,还要千里迢迢带她颠簸,会让小姐灵魂不安的!” 众人纷纷来劝,然而曹继武不为所动。 顾炎武见劝谏无效,给吴员外递了眼色。 吴员外老成持重,叹了口气:“曹公子,你还年轻,往后的日子还很长。红杏姑娘十分喜爱的吓煞人香,这里到处都是。况且你们在此,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所以这里是她,最好的安身之所。你若带着她的灵魂,千里奔波,这也太不像话!” 众人纷纷附和,力劝曹继武打消疯狂而不可思议的念头。 曹继武摇头,语气极为坚决而不容置疑:“不管是死还是活,杏儿只要跟我在一起,灵魂就会得到安息。你们都别劝了,我意已决。即使今生今世,晦气倒霉一辈子,我也要和她结为夫妻,以遂我们平生之愿!” 这番话说完,曹继武不在理会众人,开始弯腰捡柴。由于气血巨亏,若不是佟君兰和沈婷婷及时扶住,曹继武早就一头栽了下去。 众人很是无奈,金日乐凑过来,拉了拉曹继武的脸,又扯了扯下巴,无奈笑了:“大师兄,你乃正宗的江南人,怎么变了北方摸样!” 沈婷婷不解:“什么意思?” “驴呗!只有驴脸驴下巴才长,而且只有驴脾性最倔。” 金日乐调侃曹继武,吕留良、顾炎武、柳如是、李香君等人,大笑不止。 曹继武心意已决,执意冒天下之大不韪,十头牛也拉不回。众人无可奈何,吴员外也很无奈,献出了六百斤吓煞人香,两百斤茶油。 吓煞人香,是红杏生前最喜爱的茶。茶油乃茶籽凝练而得,比茶叶更为精贵。吴员外的真心实意,可见一斑。金月生连忙代表曹继武,谢吴员外厚礼。 李文章和鲁志高二人,合力将棺材盖打开,曹继武领头,众人纷纷将茶叶,慢慢撒入了阴沉木棺。 不大一会儿,满满的吓煞人香,就将红杏的俏容淹没,曹继武泪流满面,紧紧搬住阴沉木,久久不愿离开。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合力,劝了好大一阵子,才将曹继武拉开。 李文章和鲁志高二人,立即合上棺盖。章祥瑞等人,将村里的干桃木劈开,支了柴架,撒上茶油。接着众人合力,将沉香阴木棺抬上柴架。 金日乐点燃了柴架,茶油浓浓散发,带着茶香一起,顿时升起了一团火球。在淡淡的清香梦幻的火焰中,曹继武似乎看到了红杏的倩影,顿时泪如泉涌。 金月生凑过来劝道:“师兄,别这样,嫂子最喜欢听你吹笛,你就吹一曲送她吧!” “大师兄气亏,哪里吹得响?不如三爷来吹,杏姐姐也喜欢听我吹的。” 金日乐挤开金月生,抽出了曹继武的笛子。 “得了吧,就你吹的,鬼哭狼嚎一般,小宝早被你吓尿了!” 金月生埋汰金日乐,一把抢了笛子。二金你吹一曲,我吹一曲,一个一个来。但两个家伙吹的,根本不着调,相当的难听。 这两个家伙,纯属捣蛋,佟君兰一把从金月生手里夺过笛子,插回了曹继武腰间。 沈婷婷对曹继武温声细语:“继武哥哥,你在心里默吹,杏姐姐一定能听的到!” 二人的相遇,相识和结合,全有音律的影子。于是曹继武在心里,将红杏爱听的曲子,一一默吹而来。 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跟红杏学过琴,于是二人搬出琴案,和起曹继武的心声: 雾锁青山断枝荷,摇曳碧波纹。远望朦胧半枯松,生死钢针乱箭,心成筛。烟迷浓火裂沉香,阵催吓煞人。近观迷茫断情伤,阴阳缠绵崩摧,泪如泉。(虞美人) 龙涎香、茶香、沉香、木香,交织在一起,风助火势,很快连人带木,化为灰烬。曹继武心意已决,吴员外叹了口气,送了一个貂皮袋子。 这只貂皮袋子,防潮不浸水,乃是保存物件的首选。金日乐拿了貂皮袋子,满满装了一袋子骨灰。 金月生合上袋口,劝曹继武:“师兄,只能带走这么多,剩下的就埋在这吧!” 曹继武悲伤不已,点了点头。 李文章等人,纷纷拿了木锨,将剩余骨灰,轻轻移入挖好的墓穴中,二金帮忙封了坟头。曾经的天人璧合,眼见已经天人两决,面前的场景,犹如锥刺心窝,曹继武又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众人吓坏了,连忙将曹继武,重新抬入了吴员外家。 丧事办完,吕留良、顾炎武、柳如是、李香君等人,纷纷告辞而去。红杏的死,神江龙和甄仕人,也是万分遗憾。他们到了坟头又祭拜了一番,才告辞而去。 而沈南星不但遗憾,还带着一丝愧疚:毕竟当时沈南星在红杏身边,红杏的安危,自然由他负责。然而红杏却中了毒箭,自己如果早发现,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当时太过大意,沈南星暗恨不已。三兄弟在前面拼杀叶士高,以他沈南星的武功,一定对付得了背后的刘中魁。 所以对于沈南星的过错,二金根本没有原谅的意思。红杏的后事,已经办完了,众人也都走了。 看着二金要吃人的眼神,沈南星浑身的不自在,于是对沈婷婷道:“好妹妹,等曹大哥醒了,帮我对他说声,对不起!” 当初沈婷婷是随王辅臣一道,进的刘家庄。所以五行阵中,五个人的情况,沈婷婷不知情,她疑惑地看着沈南星。 但佟君兰看出些端倪,于是替沈婷婷安慰沈南星:“沈兄不必挂怀,继武哥哥不会怪你的!” 沈南星感激不尽,谢了佟君兰的谅解。 他本来要将妹妹带走,但望着沈婷婷痴迷的眼神,沈南星知道,她爱曹继武,早已是不能自拔。 沈南星一声长叹:“男欢女爱,儿女情长,真是让人捉摸不透,这世间任何人,好像都避免不了!” 这沈南星一边自嘲,连带着说了沈婷婷。尽管他叹息的隐晦,但沈婷婷还是听出了他的意思。 二金、佟君兰等人,听了沈南星的话,皆有所感触:毕竟人都是有情的,凡是正常人,谁也避免不了感情的羁绊。 看着自己的傻妹妹,沈南星关切道:“傻丫头,如果曹大哥真要配阴婚,你还是收了这份情吧!” 沈南星本不想伤害她,但作为兄长,他却不得不为她的将来着想。曹继武要是真结了阴婚,没有人会认为他是个正常人。几乎所有的人,都会认为他是个晦气的妖异。 碰到这样的妖异,只会惹上一身倒霉。大家躲之犹恐不及,谁还敢去和他相处?若是跟了这个妖异,必会遭受世人的冷嘲热讽。沈婷婷如果不悬崖勒马,必将要承受一生的痛苦。 沈婷婷内心忐忑不安,头埋的更低了。 见她心意有所松动,沈南星试探道:“傻丫头,爹可能回家了,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沈婷婷既担心曹继武,又想念自己的爹爹。她听了沈南星的话,内心极为挣扎。一边是情人,一边却是父亲,的确不好选择。 见沈婷婷一脸痛苦又不舍的表情,沈南星心疼了,摸了摸她的头,苦笑道:“都说女大不由娘,我回去看看爹。帮你说好话。曹大哥好了,你再带他去,好吗?” 这话沈婷婷爱听,顿时一脸不好意思地灿烂。 然而遗憾的是,不能立即见到爹爹,高兴地却是,有哥哥撑腰,估计爹爹也不会生气。而且又可以和继武哥哥在一起了,沈婷婷思索片刻,于是冲沈南星点了点头,算是感谢。 她和曹继武相处的越久,感情就会越深!沈南星后悔了,不该把妹妹留在曹继武身边。但话已经说出来了,如果收回,妹妹肯定不高兴。 沈南星摇头无奈,帮她整了整秀发,道一声傻妹妹,转身而去。 第111章王辅臣送信 曹继武心脉拥塞,需要长时间调养,暂时回不了干将铺,只能留在吴员外家,慢慢将养。好在吴员外热情,对三兄弟长留,没有半点怨言。 洪承畴屠了刘家庄,连带血洗了胥口镇,苏州百姓自然群情激愤。他们干不过洪承畴,很可能将气撒在曹继武头上,围攻西山。二金到时候势单力薄,肯定抵挡不住激愤洪流,所以李文章等人,决定留下来守护。 此后的时日,曹继武每天,必会去红杏坟头陪她。二金却带着李文章等人,切了巨石,将红杏的墓,用石块砌的严严实实。 曹继武心情不好,二金边干活边逗他。佟君兰和沈婷婷,李文章等人也跟着起哄。 二金这两个家伙,最了解曹继武,经他二人引逗调侃,曹继武心情好了不少。 这样过了半个多月,一日早上,众人在吴员外家吃饭,金日乐忽然问吴员外:“吴大伯,你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 金日乐这么一问,众人纷纷表示不解。 毕竟众人和吴员外,以前并无瓜葛。而这些时日来,吴员外对众人招待的,却甚为周到。 见金日乐问起,吴员外笑了:“佟姑娘是我旧交之后,沈姑娘是我们的常客。况且你们又都是她的朋友,怎能不好好招待呢?” 俗话说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吴员外攀上佟家和沈家的关系,显然不能令众人信服。 金月生摇头:“应该还另有原因。” 吴员外捋了捋胡须,看着曹继武道:“老夫一见你,就感到十分的熟悉。” 众人皆不解,曹继武低头思索:我爹少出池州府,他肯定没见过。吴大伯曾经在辽东经商,而大明边军经常断饷,边境走私十分的猖獗。所以他一定和大明边军,十分熟悉。这么说来,他一定认识祖父曹士章。 见曹继武肯定的表情,吴员外哈哈大笑:“曹士章是个人物,我们一见如故。只是他虽然文采飞扬,下笔成章,但性格耿直,见不得投机钻营。” “大明边军,徇私舞弊,克扣军饷,杀良冒功等等军中恶习,十分的普遍,因此曹士章备受排挤,郁郁不得志。他在辽东辗转多个军营,过的很不如意。最终祖大寿无奈投降,他却愤而自杀,可惜,可惜!” 金日乐嚷嚷道:“好人都不得好死,只有小人、伪君子长命百岁,这世道真是被猪拱了!” 金月生也摇头苦叹:“那些酸腐玩意,满嘴仁义道德,背后龌龊不堪。清军一来,点头哈腰,摇尾乞怜。他们就这副德性了,竟然还有脸在世人面前,大倒苦水,说自己是多么的迫不得已,真是无耻之极!” 吴员外点头叹道:“所以老朽只经商,绝不议事,以免招惹是非。因此老朽,也得以安享晚年!” 沈婷婷关心曹继武,忽然问道:“大伯既然帮佟养真收过尸,有没有帮曹士章收尸?” 吴员外摇头苦叹:“辽东当年乱极了,千里白骨,惨不忍睹。百姓将士,皆为野外孤魂,即使去找,也辨不清谁是谁。乱世民苦,太平盛世,民亦苦也!” 佟君兰有些不解:“既然是太平盛世,为何老百姓还会苦?” 金日乐回道:“水旱煌瘟、官府、恶绅欺压,无论哪一样,都会让老百姓痛不欲生。历朝历代,从来都没有过太平盛世,所谓的太平,都是那些酸腐玩意吹嘘出来。目的就是为各位皇帝歌功颂德,哄骗世人的!” 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众人嗟叹不已。 忽然门外嚷动不断,王辅臣带着一干人来了。二金急忙起身迎接。 见曹继武精神不佳,王辅臣一脸扫兴:“本要找你喝酒的,看你几乎形神俱毁,咱老王也不忍心了!” “让王大哥见笑了,改日曹继武,一定陪王大哥喝个痛快!” “咱老王就喜欢这话!” 王辅臣性情直爽,拍了拍曹继武的肩膀,大为高兴。 无事不登三宝殿。三兄弟送了一副宝甲,王辅臣最怕欠人情,所以今日特来答谢的。 双方寒暄了一阵,王辅臣于是将消息抖露了出来: 原来当今皇上,给佟盛年下了一道密旨,说不把佟君兰送过来,就要他的脑袋。 佟君兰得知惊天消息,大惊失色。 金日乐却摇头笑了:“皇上这犊子,只会吓唬你爹这样的胆小鬼!” 王辅臣哈哈大笑,点了金日乐的脑袋,夸他聪明。 果然当时佟盛年接到密旨,吓得屁滚尿流,而佟六十却哈哈大笑。皇帝竟然使出这么下三滥的招数,佟六十有办法对付。但佟盛年害怕掉脑袋,他觉得佟六十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他又说不过佟六十,只好准备带兵,暗中来苏州捉女儿。 所以王辅臣提醒三兄弟,明天一早,必须离开苏州。 然而佟君兰却很关切:“那我爹怎么办?” 佟养性开国元老,连庄妃都要敬三分。如今他坐镇京师,所以皇上不敢拿佟盛年怎么样。只是皇上贪图佟君兰美色,耍了个手段,吓唬佟盛年就范。 佟六十看穿了皇上的心思,于是让王辅臣来捎话:如果佟君兰不想进宫,就赶紧去福建,找大堂哥佟国器。他现在是福建巡抚,镇守海疆。是佟家年青一代,最有作为的一个。天高皇帝远,有佟国器撑腰,在加上泉州总兵佟国纲,佟君兰不会有事的。 听了王辅臣捎来的话,佟君兰顿时放下心来。 王辅臣接着问曹继武:“曹老弟,你真要配阴婚?” 曹继武点头,王辅臣叹息。他知道曹继武的脾性,说到做到,劝了也没用。 多说无益,于是王辅臣对曹继武表示:“刚才那句话,是经略使让问的。” 金月生奇怪:“洪承畴什么意思?” 王辅臣郑重对曹继武道:“配阴婚这种事,忌讳得很,南京城大小官员,议论纷纷。经略使也坐不住了,想让你放弃,不过他仍然认你这个女婿。” “不必了,杏儿是我妻子,死了活的,都一样!” 曹继武面露悲伤,说的极为坚决。 王辅臣默然,众人也无话可说。 过了一会儿,王辅臣又对曹继武道:“经略使也考虑到,你性格倔强,不肯回头。所以他捎话过来,太夫人跟他有过节,让你帮忙说些好话,劝劝她老人家。” “什么狗屁过节?不就是不满洪承叛国投敌,辱没了洪家的祖宗,不肯认他罢了。这事大师兄帮不上忙!” 金日乐一脸坏笑,王辅臣不理他,叫人递上五百两黄金:“这是经略使送的,叫你们一路小心!” 金日乐一把抢了黄金,调侃曹继武:“还是老丈人阔气,一出手就是五百两。中等人家,差不多四十年的收入。” 沈婷婷奇怪:“洪承畴一介书生,哪里来的这么多黄金?” 金日乐一脸笑嘻嘻:“一定是刘中魁那里,顺手牵来的!” 沈婷婷唾了一口:“抢来的黄金,晦气!” 金日乐反问沈婷婷:“刘中魁的钱,是怎么赚的?” 金月生则直接摇头:“什么赚,还不是仗势欺人,搜刮珠农的血汗?洪承畴和刘中魁,都不是啥好鸟。既然有黄金花,还管他是哪里来的?” 沈婷婷闻言,便不再多说什么。 王辅臣提醒沈婷婷道:“皇上钦点了你,王承嗣还没有离开江南,所以你也得躲起来。” 都是钱谦益和刘中魁,两个混蛋捣的鬼!金月生骂骂咧咧。 王辅臣接着提醒:“据小道消息,最近甲弑营,可能要对付,一个叫沈振宇的女真后人。” 沈婷婷大惊失色,心思早已飞回来家中,眼巴巴地看着曹继武。 王辅臣接着提醒曹继武:“皇上怪你抢他的美人,所以特别恼恨你,如今派了甲弑营来抓你。但咱老王以为,毛金星、李红义和祖泽志三个,是不屑于干这种事的。所以对你有威胁的,据咱老王了解,只有石廷国和黑白双煞三个人。石廷国还算是个正人君子,而黑白双煞两个家伙,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你要防着点!” 曹继武点头,谢了王辅臣的提醒。 东南闽浙比较乱,所以洪承畴派了自己的三百侍卫,如今他们就在码头候着。王辅臣还有事,不便久留,起身向众人行礼告辞了。 此地不可久留,于是二金带着李文章等人,开始收拾行囊。 曹继武谢了吴员外的招待之情,带着众人,向码头而去。 第112章燕子崖 王辅臣带来的消息,甲弑营既然对沈振宇不利,那三兄弟不能坐视。于是李文章等人,带着三百卫士,先乘船到湖州等候。三兄弟带着沈婷婷、佟君兰、鲁志高和木长青,赶往燕子崖小岛。 鲁志高本是宜兴人,因此对太湖非常的熟悉。木长青巢湖人,从小就在巢湖水里厮混。因此二人的水性,极为高超。二人操桨的技术,自然比二金熟练多了。 不大一会儿,小船就到了燕子崖。沈婷婷前面引路,曹继武、佟君兰和二金随后。鲁志高和木长青二人揽了船,也跟了过来。 沈婷婷迫不及待地进了家:只见白布搭梁,家中尽是孝妆。正堂之中,沈南星身穿重孝,方桌正中,立着沈振宇的灵牌。 沈婷婷错愕震惊,抑制不住泪水,大哭起来。沈南星起身抱住了她:“爹爹已去了,你别伤心了!” 此时曹继武等也进来了,急忙询问缘由。 沈婷婷一脸殷切,沈南星摇头苦叹:“爹爹思念娘,终日以酒浇愁,不堪痛苦,就自杀了!” “不可能,哥哥,你骗我!” 沈婷婷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沈南星帮她擦了擦眼泪,柔声道:“别哭了,爹爹知道了,会伤心的!” 沈婷婷投进了沈南星的怀抱,痛哭起来。 三兄弟环顾四周,大堂之中,隐隐有过打斗的痕迹。显然刚才沈南星在说谎,他是担心沈婷婷伤心,故意不说出真相。 右侧柱子上有一剑痕,而大梁之上,分明有燕子铛划过的痕迹。从这痕迹显露的功力来看,这枚燕子铛,绝不是出自沈南星之手。 金日乐忍不住叫道:“这里有鬼……” 怕金日乐说破,曹继武连忙给他递眼色。 曹继武何等眼力,其实一进门,他就发现不对劲了。刚才听得沈氏兄妹的对话,曹继武知道沈南星关心妹妹,他不想将真相告诉沈婷婷,就是不想让她平添心理负担。 但沈婷婷听到了金日乐的嚷嚷,眼光立即瞟了过来。既然沈南星和曹继武,都不想让沈婷婷知道真相,金日乐也不必多事,于是对沈婷婷笑道:“我好像看见了沈大叔,所以才吃惊。” 这话说的,白日撞鬼,竟然是主人家!虽然早已习惯了金日乐没头没脑地话语,但这回沈婷婷很生气,向金日乐唾了一口:“闭上你的臭嘴!” 金日乐属于没脸皮,在干将铺多日,沈南星了解他的德性,也没和他计较。 曹继武带着众人,在沈振宇的灵位前,焚香祝告。 过了一会儿,曹继武和沈南星有话要说,于是他给佟君兰递了眼色。佟君兰会意,于是带着沈婷婷,离开了灵堂。 见沈婷婷和佟君兰走远,金日乐迫不及待地问沈南星:“谁干的?” 沈南星摇了摇头,一脸的痛苦和迷茫:“我也不知道!” 但凡是武功,造成的伤害,都不太一样,所以尸身上一定有线索,金月生于是急忙询问沈振宇的尸身。然而沈南星早已将尸身火化。 汉人的是土葬,佛家才火化,沈家乃是玄门,金日乐觉得奇怪,急问原因,沈南星却低头不答。 金日乐不耐烦了:“你这犊子,又不是娘们,干吗躲躲藏藏的,像个小媳妇!” 沈南星仍然低头不语,金日乐急了,待要骂他,却被金月生拦了。 曹继武平静的表情,好像已经看出了端倪,金日乐于是急忙催促他快说。曹继武指着打斗现场,一一剖析: 柱子上的剑痕,乃是鸳鸯剑所划。梁上有燕子铛痕迹,两者距离差不多有两丈之远。发出第一招,飞了两丈,紧接着再发第二招,没有人会如此的愚蠢。所以这两处痕迹,乃是一招。鸳鸯剑为明,燕子铛为暗,两式一招,同时发出。 从两处痕迹的角度来看,敌人只推出了一掌。就仅仅这一掌,弹飞燕子铛,点开鸳鸯剑,顺势打中了沈振宇胸口。敌人掌力之雄厚,难以想象。沈振宇中掌而死,死状不是太好看。所以沈南星才选择了火化。 谁的掌力,如此的霸道!二金、鲁志高二人,皆很吃惊。 金日乐叫嚷:“难道是毛金星?” 曹继武摇头:“毛金星带着虎抓,遇见兵器,会直接伸手去抓,根本不会多事去弹点。再者毛金星的掌功虽高,但以迅捷威猛见长,而非浑厚无比。此人的掌功,至少要比毛金星高上两分。” 金月生极为震惊:“那又会是谁?难道是王征南?” 但王征南不太可能啊,他和沈振宇无冤无仇,怎么会突施杀手?想起王辅臣的消息,三兄弟立即想到了甲弑营。 除了毛金星之外,甲弑营高手如云,掌功如此之高的,恐怕就是雪山神功了。据当年普空所说,雪山神功是雪山老道的绝技,掌力如同雪崩,浑厚无比。 听到大头领罗雪峰的名号,沈南星的眼睛,突然放光:“你们怎么知道这么多?” “你这家伙,终于放出屁来了!我们知道的,比你想的还要多。” 金日乐不满沈南星老是不吭声,骂了一句。沈南星很不高兴:“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不管他是谁,我一定杀了他!” 罗雪峰何等人物,连毛金星、祖泽志等人,都不是对手。而沈振宇连一掌都没躲过,更何况是沈南星? 金日乐摇头笑了:“不知天高地厚,我看你就别费那功夫了!” 沈南星闻言大怒,立即跳了起来:“你敢和我比试吗?” 他情绪激动,出招必乱,金日乐有心拿沈南星寻开心。沈家鸳鸯剑对上辽东白龙剑,一方愤怒,一方调皮,这灵堂之上,各逞威风。 曹继武急忙拦住:“干什么呢?刀剑无眼,别胡闹!” 金日乐嬉皮笑脸,故意挑逗沈南星:“三爷教他知道,什么是天外有人!” 大言不惭!沈南星按耐不住,双剑一挑,朝金日乐咽喉刺来。 剑乃利器,出手必伤人。沈南星带着怒气,必被金日乐所乘。因为顾忌沈婷婷的感受,金月生于是抽出雁翎刀,架住了鸳鸯雄剑,对沈南星道:“我看这样,你俩都是以镖法见长,不如比试镖法?” 金日乐知道金月生要护未来的小舅子,于是插回白龙剑,手里晃悠着一枚柳叶镖,招惹沈南星。 沈南星怒哼一声:“燕子铛岂能不比柳叶镖!” 只见沈南星用剑砍了一节竹筒,放在灵桌一角。提醒金日乐看准了,沈南星退到十步之外,手一扬,一枚燕子铛,激射而出。 这竹筒也就三寸粗细,燕子铛带着脆响,竟然从竹筒当中穿过,钉在了柱子上。金月生大声喝彩。 金日乐则哈哈大笑:“好个屁,雕虫小技,瞧我的!” 只见金日乐也退到十步之外,手一扬,柳叶镖正好落入竹筒之中。 沈南星哈哈大笑:“这是什么狗屁功夫,丢人现眼!” “原来你是个不识货的主,看铁片!” 金日乐喊声一出,又一枚柳叶镖,带着清脆的破空之声,穿竹筒而过,正好打中墙上燕子铛。 燕子铛不过两寸,十步之外,柳叶镖竟然如此精准!沈南星惊得目瞪口呆。 曹继武摇头笑道:“我们三人之中,乐乐的镖法最高。过不了多久,他就能超越我们的师父。落入竹筒之镖,看似简单,其实极难。其力度之准,手法之灵,招式之巧,心法之妙,尽在其中。除了他之外,我和师弟,目前皆做不到。” 沈南星不信,试了几下。力量过小,燕子铛半途飘落下来。力道过大,燕子铛就会从竹筒中穿出。所以暗器从竹筒中穿出,对高手来说,相对简单。而要让暗器落入竹筒之中,却是极难。 金日乐对柳叶镖的把控,远超沈南星的想象。事实摆在面前,沈南星纵然满腔的不服,也是无可奈何。 打败雪花神功,谈何容易!金月生劝勉沈南星,等本领扎实了,再谈报仇的事。 然而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岂能轻言放弃!沈南星满腔的怒火,狠狠地砸了灵捉。 曹继武劝道:“沈兄过于执着,其实这世上,还有比报仇更重要的事。我想沈大叔在天之灵,也是不愿意看到,你这样痛苦地活着。” 沈南星一脸怒气:“你爹又没有被害死,失去父亲的痛苦,你又怎能理解?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原来沈南星并不了解曹继武的过往,金月生于是解释道:“师兄的祖父,死于辽东,尸骨无存。父亲被义军误逼,自杀而亡。世道如此之乱,你杀我,我杀你的,皆很正常。所以师兄看的很开,从来就不想着报仇。” 然而沈南星却很不屑:“那纯属不孝,要么就是无能!” 见沈南星不领情,金日乐极不高兴:“你这个狗头脑袋,怎么就不开窍?真是白扔了一块骨头!” 沈南星又大怒,持剑就要杀金日乐。 连柳叶镖都比不上,还来要来杀我,真想自作死!金日乐嚷嚷一通,提剑来战。 金月生连忙持刀架住了二人,金日乐冲沈南星一脸笑盈盈:“心不静,又没有本事,还老是逞能,真他娘……” 调皮鬼的话,太伤人,曹继武忙给他使眼色。三兄弟相互挖苦开玩笑惯了,心都比较大,对讽言讽语的承受能力,非常人所比。然而金日乐的嬉皮笑脸,沈南星肯定承受不了。 曹继武上前劝导:“沈兄不必生气,与其在这斗嘴,不如办点正事。” 金月生也连忙劝解:“在沈大叔灵前打架,搅扰灵魂,会被人笑话的!” 经二人劝说,沈南星消了气,收回了剑。 真凶已经被分析出来,只是以众人现在的能力,谁也不是罗雪峰的对手。况且他背后还有甲弑营,还有大清。要对付这样有强力靠山的绝顶高手,简直比登天还难。金月生安慰沈南星,要他从长计议。 实力不济,愤怒是徒劳的,沈南星只好冷静下来。曹继武于是吩咐金日乐,将佟君兰和沈婷婷叫来,众人一起商议,以后的应对之策。 沈南星带着众人,到沈振宇坟前祭拜,沈婷婷大哭一场。 经此一役,沈家只剩下沈氏兄妹。尽管这里是家,但同样是伤心之地,曹继武询问沈南星将来的打算。 武功不济,报仇自然是无望。要想提升功力,必须经过磨砺。 沈南星长叹一声:“我想出去闯闯!” 金月生点头鼓励:“有此想法甚好。俗话说的好,庭院里练不出千里马,花盆里也长不出参天大树。沈兄闯荡江湖,功力一定会大有长进!” 金日乐却朝沈南星挤眉弄眼,一脸坏笑:“三年孝期未满,怎么能乱跑呢?” 这等迂腐之论,佟君兰很是不屑。沈婷婷也支持哥哥去闯,于是对沈南星道:“哥哥,有人说咱们是女真之后,你知道吗?” 沈南星点点头。沈婷婷甚是奇怪:“爹爹从未说过,你怎么知道的?” 原来当日沈南星回来之时,沈振宇还有一口气。临死之前,沈振宇将家族往事,告诉了沈南星。想起当日的情形,沈南星悲怆不已。 五百年的风雨沧桑,物是人非,早已轮回了好多次。女真和汉人,除了观念习俗不同之外,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沈振宇不愿投身大清,因而被甲弑营所忌。 临终之时,沈振宇给兄妹俩,留下十六个字遗言:不为物迷,少为情惑,克己致道,自在当下! 金月生赞道:“字字珠玑,沈大叔不愧为高人!” 这十六个字,甚是精辟,也极为深奥。鲁志高和木长青二人,却很是不解。 作为太湖之滨的鲁志高,久闻沈家大名。直到今日,他才知道沈家乃是女真之后。曾经听说沈大侠经常暗助义军,鲁志高甚为费解。 曹继武提醒道:“长孙前辈和完师父,不是一样,和你们并肩作战多年?” 鲁志高和木长青二人,顿时无话可说。 金月生问二人:“你们还记不记得,老渣皮临死之前那句话?” 鲁志高竟然想不起来,木长青拍了一下他的头:“你真是笨死了,世间乱糟糟的,有谁还在乎,谁是谁的后人!” 鲁志高恍然大悟。 杜预完保国临终的话,沈南星很是惊叹:按曹继武推断,爹爹是因为帮助义军,才被甲弑营杀害。按照女真一家的道理,爹爹不应该和清军对抗才对。我想他应该,也是不满清军暴行,才不顾自身,奋力反抗。 谁还在乎谁是谁的后人?据说苏州就有不少蒙古,契丹后人。只不过平时,也没见过有谁提过这事。五百年的沧桑,彼此大多,也处的相安无事。 直到清军来了,才打破原来的安宁。哎!我沈家历代英豪,总不能在我沈南星手里毁了!所以我得出去历练。然而我要是走了,妹妹怎么办? 曹继武这人不详,你为什么偏偏爱上他了呢?如今爹爹去了,我也帮不了你了,你以后只能自己好好把握了! 沈南星打定主意,于是警告曹继武:“婷婷就交给你了,她要是被你欺负,小心我要你的命!” 金日乐一脸不屑:“这是威胁吗?你把大嫂看丢了,还有脸威胁大师兄!” 沈南星极为生气。但金日乐说的没错,红杏的死,沈南星确实拖不了干系,他只好向曹继武道歉。 提起红杏,曹继武悲伤不已。见曹继武伤心,佟君兰怪金日乐和沈南星口无遮拦。 一行人祭拜完,又回到了沈家。沈南星打点行装,依依不舍地和沈婷婷分别,从此了无牵挂地踏入了江湖。 而沈婷婷则极为痛心,她没有见到沈振宇最后一面,所以一直不肯离去。曹继武等人,也没有勉强。 沈婷婷如今最在意的是曹继武,佟君兰内心虽然极不情愿,还是让曹继武去陪她。 而金日乐则认为,两个心糟的人在一块,一定不会干出什么好事。佟君兰只好去陪沈婷婷。二金拉着曹继武,在岛上漫无目的的转悠。 一路上,二金时不时开玩笑,鲁志高和木长青跟着起哄,弄得曹继武又好气又好笑。也是因为如此,曹继武的心情,也不至于因思念红杏和担心沈婷婷,而糟糕透顶。 第113章真情相待 玉楼缥缈孤烟际,徒倚愁如醉。雁来人远暗消魂,帘卷一钩新月,怯黄昏。那人音信全无个,幽恨谁凭破?扑花蝴蝶若知人,为我一场清梦,去相亲。 太阳刚刚露出半边脸,金日乐伸了个懒腰,不见了曹继武,连忙把金月生拍醒。二人急忙穿了衣服,循着笛声找去。 此时的栖燕崖,被一团晨曦笼罩,显得极为的神秘。阳光穿过即将消散的烟气,洒下一个英俊的背影。笛声低缓而拖慢,将浓情拉得极为长远。 金日乐摇头:“笛声犹如泣血,大师兄要跳崖了!” 金月生不高兴,伸手打了他一下头:“大早上的,瞎说什么?要咒师兄早死啊!” 金日乐揉了揉头皮,返还了一脑壳,嘟囔嚷嚷:“一人不进庙,二人不看井,三人不抬树,独处莫凭栏。大师兄不是寻死,干嘛跑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金月生踢了金日乐一脚。二人一路扯扯闹闹,沿着栖燕崖拾级而上。 一曲终了,曹继武感觉到了身后的二金,缓了一口气。 金日乐嚷嚷道:“只大不小是条虫,能大能小才是龙。大师兄,你要放宽心了,还有两个漂亮的黏黏虫,在等着贴你呢!” 金月生央求曹继武:“突遭变故,备受打击,婷婷的心情极差,目前只有你才能开导她。” 其实金月生内心,是多么的希望,他自己能劝沈婷婷。可是他知道,沈婷婷现在的希望,是曹继武。为了能让沈婷婷开心,金月生也只好请曹继武出面。 多年的兄弟情义,仅凭金月生的声音,曹继武就能听出他的心声。 曹继武叹了口气:“我若去开导她,她对我依赖更强,对我的爱意,也会更深,这样对你的伤害,也就更深!” 这个金月生明白,曹继武虽然也喜欢沈婷婷,但一直不过多关心她,全是顾着金月生的感受。 金日乐拱了金月生一肘子:“你瞧,大师兄故意冷落沈姐姐,全是在给你机会。” 金月生何尝不知曹继武的用意,叹了一声:“我不忍看到她伤心,既然她不爱我,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要她幸福快乐,爱不爱我,也无所谓!” “给你机会你都不要,你倒是挺大度的!” 金日乐冲着金月生,一脸的坏笑。曹继武摇头苦叹:“你除了爱她,还了解她什么?” 这一下,金月生顿时愣住了。自从见到沈婷婷第一眼起,金月生就喜欢上她了。但说实在的,他还真对沈婷婷,了解的不深。 金月生的爱,可以说是一种本能的驱使。至于沈婷婷在乎的是什么,想要的又是什么,金月生一概不知。 她喜欢的是曹继武,或许答案就在曹继武身上。可是三兄弟厮混了十年,对于曹继武,金月生实在是太了解了。 就是因为太熟悉,曹继武的一切,在金月生的眼里,都非常的平常。所以金月生竟然找不出,曹继武和别人的不同之处。 见金月生苦恼的表情,金日乐笑了:“师兄这真是,不磨刀就想着砍柴,不伤手才怪呢!” 这家伙站着说话不腰疼,金月生白了他一眼:“你又对婷婷了解有多少?” 金日乐两手一摊:“我们之间,那是纯洁的友情。不是你这种,非要抓到手的爱情。所以呢,三爷用不着挖心思去了解她。” 金月生唾了一口:“臭不要脸的,你喜欢兰儿,又知道她多少?” 金日乐晃了晃脑袋:“那就看缘分了,说不定这将来,佟姐姐还真跟了我了呢!” 金月生敲了金日乐的脑壳:“做你的美梦去吧,就你这没皮没脸的臭嘴,还不把人家给气死!” “师兄,你别不服气。最适合大师兄的,是杏姐姐。最适合佟姐姐的,却是我金日乐。而最适合沈姐姐的,就是你了。只是你啊,对那男欢女爱笨了点!” 金月生哈哈大笑:“杏儿去了,兰儿和婷婷都喜欢师兄。而且杏儿临终之前,让师兄都给娶了,在场的人谁都知道。咱们俩,还是不凑那个热闹了!” 曹继武忽然回过身来,看看金月生,又看看金日乐,满脸都是关切。 对于曹继武的表情,二金很是奇怪:红杏去后,曹继武真正的笑容,竟然第一次出现了。 曹继武拍了拍二金的肩膀:“你们说的都对,不过我给你们说实话。婷婷内心恬静文雅,溢显林泉高士之风,她向往的是山水田园、与世无争、自由自在的生活。所以师弟最适合她。” “兰儿内心温柔娴淑,外彰飒爽洒脱之姿,希望的是耳鬓厮磨、举案齐眉、长相厮守的日子。所以乐乐最和她般配。其实在她们心里,第一选择是我。这是因为作为大师兄,我比你们更稳重。” “少女的依懒性都很强,她们几乎都希望,自己的爱人成熟持重。所以你们以后,要更多的独当一面,变得更成熟稳重。这样,在她们心里,就会拿我和你们比较。到这个时候,你们就有机会了。” “不过!”曹继武特意强调,“如果她们确实不爱你们,大师兄也不能强求。毕竟那样,所有的人都会伤心。” 曹继武的一席话,二金是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大师兄果然是大师兄,不但关心师弟们,还能忍痛割爱,出谋划策,公平竞争。对于曹继武胸怀,二金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金月生央求道:“多谢师兄指点,只是一时半会,我们还是没有改变的,你还是去劝劝婷婷吧。” 曹继武点了点头:“爱情的最高境界,不是一时半会的厮守,而是一辈子的刻骨铭心!”金日乐似懂非懂:“大师兄,这么说,杏姐姐一定是深入你的骨髓了?” 曹继武点头,金日乐奇怪:“即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还要坚持和她配阴婚?” “为了让她开心!” 曹继武笑了,金日乐却摇头:“人都去了,还开什么心?” “是啊!”金月生也觉得不可思议,“而且你还活着。如果配阴婚,你以后会被人们认为晦气,犹恐躲不及,那你的将来就完了。红杏泉下有知,也会不高兴的。” 曹继武反问:“配了阴婚,你们会躲开我吗?” 三兄弟一起长大,怎么能放弃呢?所以二金同时摇头。 曹继武点头:“这就是了。真正的好人,不会因此而疏远我。我也是想让杏儿开心,她知道我这么做,嘴上尽管不悦,但内心一定是非常高兴的。况且宝儿也……” 提到曹宝,曹继武止不住掉下泪来。 红杏少女天性,活泼含蓄,经常口是心非,弄得曹继武窘态百出。然而她嘴上说的,并不一定是真的。不管是死是活,红杏都是曹继武的妻子。曹继武为她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况且曹宝还没出世,就被红杏带走了,着实令人痛心。但母子已经去了天国,再也没有人间的烦恼。曹继武要想恢复以往的精神,恐怕要不少时日。 对于二人的刻骨铭心,金日乐当然深有体会。他摇了摇头,帮曹继武擦了擦眼泪,一脸笑嘻嘻:“哎呀,大师兄,你这是忽悠活人呢,还是忽悠死人!” 这个时候,金日乐竟然也来调侃,曹继武收了泪,立即要给他一拳。金日乐立即开溜,三兄弟相互追逐,飞身下了栖燕崖。 家中突遭变故,沈婷婷一夜未眠,两眼红肿如桃,双颊泪痕深深。见曹继武轻轻进来了,沈婷婷一下扑进了他的怀里,急切而心安地唤了声继武哥哥,泪水止不住的又流了出来。 慈父突然离世,毫无准备的沈婷婷,突然失去了坚实的后山。此时此刻,乃是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曹继武都是她沈婷婷的精神支柱。沈婷婷对曹继武,那是天然的至情至性。 刚刚失去了妻子,还要照顾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妹妹,曹继武叹息了一声,一手紧紧挽住纤腰,一手轻轻抚顺她的乱发,柔声安慰。 此时此刻的沈家,只剩沈婷婷一个人。佟盛年带着钦差卫队,或许马上就到。留给他们抒情的时间不多。 过了一会儿,佟君兰终于进来,请二人吃饭。 心里装着一个,怀里抱着一个,身边的这位,眼神幽怨,神情妒恨,曹继武摇头苦叹一声。 要说不喜欢佟君兰,那一定是假的。尽管她的未婚夫,是当今皇上,但曹继武仍然不希望她,从自己的身边离开。 于是曹继武安排道:“带在船上吃,我们立即出发。” 佟君兰于是退出,吩咐二金、鲁志高和木长青,立即收拾行装。 这里是沈婷婷的家,承载着她太多太多美好的回忆。这一次离别,或许就是永诀。沈婷婷泪流满面,久久不愿离开。 天色已经不早了,从苏州沿江到这里,也不过半个时辰。皇帝富有四海,所以的人,都无法和他正面争锋。唯一的方法,就是离他越远越好。 曹继武安慰沈婷婷:“沈大叔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你平安无事的!” “保佑我们!” 沈婷婷抬起头,一脸的殷切。这个‘我们’,是沈婷婷替沈振宇做的决定。她那饱含深情的眼神,犹如风雨中含苞待放的白莲,令人忍不住心生怜悯。红杏的倩影和佟君兰的曼妙,顿时也浮现在曹继武眼前。 此时此刻,立即出发才是正事。曹继武暗暗对红杏和佟君兰说了声对不起,露出了笑容,吻了沈婷婷的额头:“保佑我们!” 沈婷婷闻言,顿时化悲为喜,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灿烂。曹继武轻轻将她揽入怀中,给她温暖和依靠。 尽管对这里依依不舍,但沈婷婷更不想进皇宫。皇帝的爪牙很快就到,沈婷婷只好舍弃曾经温馨的家,跟着曹继武上了船。 沈婷婷刚刚跳上船,洞庭背后,突然转出一艘龙鳞大船。 二金立即扯起了风帆,鲁志高和木长青二人,奋力摇橹,曹继武急忙掌舵,尖头翘尾快船,飞也似的朝湖心疾驶。 龙鳞大船,旌旗蔽日,黄金闪闪,充分彰显了皇家的富丽堂皇。然而在水中,那些虚头巴脑的外表,对于追击快船,实在是没什么用。 眼看着野鸭子船,飞入了天水一线间,佟盛年和王承嗣,只能望天兴叹。 第114章力战祁家庄 太湖南岸湖州府,这里的丝绸,举世闻名。三兄弟等人,甩开佟盛年,一路荡舟玩水,好不快活。 湖岸桑稲相间,莲田点缀,好一派江南水乡。李文章等人,在此早已等候多时。双方汇合之后,众人正准备出发,忽然周进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祁伟志有请。” 二金极为纳闷:“咱们和他祁伟志,几乎没什么瓜葛。难道他是想替祁伟年出气?” 曹继武却不这么认为:“祁伟年咎由自取,以祁伟志的性情,不会这么小家子气。况且宜兴城和东山亭之时,祁伟志还帮了忙。” 既然人家曾经帮过忙,此次相请,不能不给面子。所以打定主意之后,曹继武于是吩咐李文章等人待命,自己带着二金,立即赶往祁家。 祁伟年待三兄弟甚为客气,丝毫没有提起当初相斗之事。然而他却是这样,二金越是担心:祁伟年这犊子,能有这么大度?不是背地里要整幺蛾子吧? 二金左右机警,小心地进了祁家。祁伟志也是一团和气,宾主叙礼。 原来祁伟志暗助义军,为清军不容,甲弑营蠢蠢欲动,恐怕对祁家不利。沈振宇的事,祁伟志已经知道了。无锡张三见势不妙,立即躲了起来。太湖英豪,即将面临灭顶之灾。如今祁家势单力薄,难以和甲弑营抗衡。 祁伟志直言不讳,他是请曹继武帮忙的。二金刚才的担心,是多余的。然而鉴于二金的身份,祁伟志的相请,令曹继武很是为难。 金月生起身,直言不讳:“我们如今的功力,并不是甲弑营的对手,恐怕无能无力。” 甲弑营中,各个人物,皆武艺高强。其中的绝顶高手,也不在少数,三兄弟不是对手,这也是实情。祁伟志也曾考虑过这个问题,但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三兄弟最为靠谱。 张三拉起的场面,虽然宏大,但如今甲弑营出手,他便避了锋芒。沈振宇不肯投降,已被那帮畜生害了,恐怕他祁伟志,也难免一死。众人对甲弑营,没有太好的办法,无语半晌。 让祁伟志投降,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祁伟志身为太湖之首,一呼百应。祁家控住着湖州的丝绸买卖,不同于其他江湖高手。 天下丝绸,仅湖州一地,就占据三分。所以祁家的势力极大,若不降清,必为朝廷所不容。事实上也是如此,江宁织造早就看祁家不顺眼。 太湖周边,物产丰富,新生的大清政权,是绝对不允许地方势力的存在。传承五百多年的沈家,已经破灭,接下来就是他们祁家了。 见三兄弟不愿帮忙,祁伟年愤愤地叫道:“大哥,我就知道,这三个家伙靠不住,你还非要请他们不可。” 金日乐不高兴了,拍了桌子嚷嚷:“你这犊子好没道理,你一通知,我们就来了,我们打不过那帮混蛋,又能怎么样?” 祁伟年一脸轻蔑:“找了一大堆理由,明明就是怕死!” 金日乐的屁股,像是被针给扎了一下,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你个瘪犊子玩意,明明是你们怕死,要不然来请我们干什么?” 金月生连忙抱住了金日乐,劝他冷静。祁伟志也瞪了祁伟年一眼。 毕竟请人家帮忙的,事先交情不深,也没打声招呼,冒冒失失的把人家请来,的确有些唐突。三兄弟的为人,祁伟志是看在心里的。 沈家败亡,张三躲避,祁伟志实在找不到帮手了。甲弑营实力超强,远非三兄弟所能抗衡。基于曹继武和沈婷婷的关系,祁伟志才死马当活马医,请他们来帮忙。 然而实力差距,太过悬殊,祁伟志仔细思索了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 打不过还躲不过吗?祁伟志立即吩咐祁伟年,快带家人离开湖州,走的越远越好! 祁伟年大惊失色,他怎么可能丢下兄长呢? 祁伟志拍了拍祁伟年的肩膀,一脸深情:“兄弟,你必须活着,咱们的娘亲和家人,都需要你,所以你必须带他们离开。” 祁伟年说什么也不肯离去,非要和祁伟志一起。甲弑营如果痛下杀手,祁家兄弟加上三兄弟,根本就不是对手。 曹继武不忍祁家惨遭杀戮,于是劝祁伟年:“你冷静一下,我们三人,尽量帮祁大哥度过难关,但你必须带你的家人躲起来。不然甲弑营如果拿他们作人质,祁大哥的下场,就是束手待擒!” 时间紧迫,甲弑营可能已经来了。既然大师兄答应帮忙了,二金也没闲工夫和祁伟年扯淡。于是二金催促祁伟年,赶快滚蛋,免得招眼烦。 他这么一走,大哥必定凶多吉少,但家人必须要转走。祁伟年痛定思痛,恨恨地对曹继武道:“大哥要有不测,我绝不放过你!” “他娘的,要耍赖皮啊,大师兄和你有什么关系?” 金日乐一通乱嚷,曹继武连忙劝住了他。在祁伟志的催促下,祁伟年终于大哭而去。 不大一会儿,门外一声咳嗽,毛金星缓缓而来。 对方不请自来,自然不是来讨茶喝的。 毛金星开门见山,对祁伟志道:“你若输了,要么归顺大清,要么自裁。” “要我祁伟志投清,下辈子也不可能!” 祁伟志冷笑一声,扯出了双节龙形棍。毛金星叹了一声,缓缓戴上了虎抓,蓄势待发。祁家龙形棍,对上毛家拟虎功,双方立即剑拔弩张,决战一触即发。 一只蜜蜂,不合时宜地从中间划过,拟虎功迅捷威猛,忽然一浑厚声音,犹如钟鸣,远远传来: “既然不降,还是我来吧。” 这空中传来的声音,竟然如绝顶千年积雪,轰然倒塌,众人浑身都被震动。三兄弟还没回过神来,一个戴着熊皮面具的大汉,就出现在毛金星面前。 这人身长八尺四,虎背熊腰,浑身钢筋铁骨,往庭中一站,就如山峰巨松,说不尽的威严傲立。三兄弟浑身,顿时莫名其妙地被镇服。 即便他戴着面具,三兄弟看不见他的脸,但从犀利的眼神中,也能感觉到,那里透着深不可测的功力。 绝顶高手一出场,自带天然强大的气势。自知难逃一死,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力一搏。祁伟志于是横过龙形棍,大喊一声,来了个当门棍。 那大汉却不慌不忙,待龙形棍即将落下的一瞬间,双掌突然如绝顶雪崩,轰然一声,祁伟志连棍带人,倒飞两丈多远。四处飞溅的劲力,如同崩山乱雪,刮骨抽髓一般的疼痛。如此雄浑壮阔的气势,足以令天地为之变色! 大汉慢慢收了掌势,缓缓说道:“毛将军,格杀勿论。” 毛金星却摘了虎抓,插进腰间:“虎抓之下,无老弱妇孺。” 公然违抗大头领,反了天了!石廷国以拐击地,怒喝一声:“毛将军,大头领的话,就是命令!” “毛将军,祁家一直和贼寇暗通,根本就不是什么无辜之人,理应杀光!” 裕荣也劝毛金星,但毛金星没有理会他。此间事已经了却,毛金星转身就要走。石廷国抽拐拦住了他。 甲弑营突然内讧,三兄弟忍不住乐了。 熊皮大汉,冷眼一瞪,一道寒光射来,三兄弟神髓,像是被刮去了一般,顿时不敢再笑。 远处的祖泽志和李世功二人,转身而去,石廷国气歪了鼻子。熊皮大汉叹息一声,摆手示意石廷国让路。 石廷国愤愤不平:“你们不干,我们干!” 毛金星不愿赶尽杀绝,转身而去。大清国横扫天下,所有人必须屈服,石廷国手一摆,裕荣、满奇、福生、阴手阳臂四人纷纷乱窜。 但祁家的其他人,早被祁伟年带走了。整个偌大的祁家大院,早已空空如也。裕荣等人,即将要忙活一场,却被熊皮大汉拦住了。 人家早跑光了,一帮傻瓜还要闹嚷嚷,二金忍不住一脸坏笑。新怨旧恨一起迸发,石廷国怒气充腮,飞身挺拐,直刺曹继武。 二金急忙拔出刀剑,三兄弟摆开三才阵,围住石廷国。刀剑近战,护持左右,乌龙枪一丈,直迎正面。三兄弟迈着步法,充分展开三才阵,合理利用空间,长短优势互补,将一根铁拐,逼的左支右绌。 士别三日,即便刮目相。没想到今日的三兄弟,功力进展如此迅速!石廷国大为惊骇。 剑乃兵器之祖,刀乃短兵之王,枪乃长兵之首,三大王牌兵刃,密切配合,顿时将铁拐周围封死。堂堂大清金拐老祖,竟然又掉进坑里了。这时间一久,铁拐必定落败。 然而为了照顾金拐老祖的颜面,裕荣等人,只能傻愣愣地站着,谁也不敢上前帮忙。 不愧为锦城飞将的弟子!熊皮大汉惊叹一声,伸手抓住了铁拐。众人惊诧不已,大头领的语气,有力而不容置疑: “退。” 裕荣等人闻言,老老实实地退去。 不大一会儿,甲弑营众人,全消失的无影无踪。 尽管曹继武智谋超群,但双方实力相差太大,所以的计谋,都派不上用场。三兄弟没能帮上祁伟志的忙,虽然心有愧意,但也无可奈何。 熊皮大汉刚才一出手,给三兄弟好好地上了一课。面子不重要的,脚踏实地提升功力,尽快缩小差距,这才是正路。所以熊皮大汉一走,三兄弟感慨一番,立即把祁伟志给葬了。 …… 大头领带石廷国等人,退出了祁家。对于为什么放过三兄弟,众人皆不解。其实熊皮大汉放过曹继武,是在给洪承畴面子。 洪承畴这人,表面上不温不火,内心则极为看重曹继武。要不然,自己的宝贝女儿,和曹继武暗中相会,他洪承畴不可能不闻不问。而且此时泉州之行,洪承畴竟然派了自己的贴身卫队。一切迹象表明,洪承畴内心认了曹继武。 如今江南还不太平,满朝文武,也只有洪承畴有能力,帮大清扫除余势。尽管当前的曹继武,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但牵涉到了洪承畴,所以熊皮大汉要放他一马。 二金乃是女真人,他们家在朝中势力极大。况且九华山的普空,也不怎么好对付。甲弑营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这三个家伙,背后牵涉的势力太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听了大头领一番解释,裕荣愤愤不平:“这次又便宜了曹继武!” 石廷国也心怀不满,建议大头领:“曹继武这犊子,如果不尽快除去,日后必成大患!” 大头领哈哈大笑,对于雪山神功,他是极为自信。自从出山以来,雪山神功纵横天下,如今还没有遇见一个对手。所以,不管是什么时候,他都可以凭借超绝的武功,轻而易举地要了曹继武的小命。 对于大头领的武功,裕荣等人,自然极为佩服。小小的曹继武,在雪山神功面前,不值得一提。大头领一出手,江南高手,几乎悉数被歼灭。如今福建南少林甚是嚣张,所以石廷国建议,趁热打铁,消灭南少林。 然而大头领却摇头无奈:北方还不稳定,比南少林更厉害的北少林,在中原一带,更是嚣张。山东李红义和裴劲松,带着榆园军,更是席卷山东河南直隶三省。 少林贼子在中原腹地,榆园军乱匪靠近京师,这两处乃是心腹大患,不可不除。所以熊皮大汉要亲自赶往中原,扫荡群雄。 少林高手如云,李红义和裴劲松乃是绝顶高手,非是一般人能够对付的。况且中原山东两处义军,要是成了气候,将会把大清从中间拦腰截断。华南清军必死无疑,北方清军也只能退出关外。 所以经略中原,乃是关系大清生死存亡的大事。因此甲弑营主力,必须要全力以赴。而偌大的华南,只能依仗火营自己的力量。 然而在石廷国看来,毛金星、李世功和祖泽志三人,优柔寡断,恐怕会误事。 裕荣、满奇和福生,也不满祖泽志的行径,纷纷向大头领进谗言。 刚刚祁家庄的内讧,大头领早看在眼里。甲弑营内部,满汉不和,的确令他头疼。但毛金星三人,江湖原则性非常强。他们三人虽是汉人,但对大清绝对忠诚。江湖义气重些,无伤大雅。况且华南高手如云,非他们三个相助不可。 所以大头领劝石廷国等人,不要伤了和气,以免乱了自家阵脚。 毛金星三人,才能智谋,皆在众人之上。没有他们主持,火营早就死翘翘了。石廷国冷静下来,不再多嘴。 然而裕荣不甘心:“祖泽志数次放走曹继武,毛金星也暗助与他,我看他们两个,根本就不靠谱。” “是啊,是啊。听说祖泽志、毛金星,还和曹继武饮酒对诗,狎妓舞剑,好不快活。” 满奇也不满嚷嚷,福生连忙附和。阴手四人,也鼓捣李世功的不是。 看来双方的芥蒂很深。满人和汉人,行事风格,几乎完全不同。如果能够优势互补,火营的实力,自然不用担心。但怕什么来什么,自家内讧,火营当然不堪一击。大头领不想以令压人,于是给石廷国递了眼色。 石廷国只得打圆场:“曹继武是洪承畴的人,也就不是咱们的敌人。你们尽量不要和他正面冲突,以免引起洪承畴的不快。” 这一下子,众人不说话了。刚一入华夏,就被三个生瓜蛋子打败了,如果不夺回颜面,可能这辈子也抬不起头来。 裕荣于是又嚷嚷道:“那皇上让咱们抓曹继武、佟君兰和沈婷婷,大头领你却让我们退,是何道理?” 这么直接开怼,大头领也些不高兴,石廷国直接瞪了裕荣一眼。 洪承畴牵涉到庄妃,大清最有权势的女人。女人一旦嫉恨起来,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曹继武连着洪承畴,无论是谁,都不敢妄动。王承嗣知道厉害,于是借皇上之手,将烫手山头扔给了甲弑营。 甲弑营本来是杀手,竟然要管起皇上的秀女来了。这么荒唐的事,还真发生了。石廷国自然不敢抱怨皇上,把王承嗣给大骂了一通。 抓秀女那是太监的活,如今却交给了甲弑营。满奇、福生和阴手四人,也是愤愤不平。对于皇上的抽风,大头领也很是无奈。 要让手下是干太监的活,他们肯定跳脚,大头领叹了口气,于是暗示石廷国等人:这边天高皇帝远,能睁一眼就闭一只眼。 有了大头领的暗示,石廷国等人,放下心来。 听说河东神龙姬际可,去了少林寺,山东李红义和裴劲松,也怎么好对付,大头领于是告辞众人,飞身而去。 第115章牛头和尚 祁家庄一战,三兄弟无能为力。料理了祁伟志的后事之后,三兄弟悻悻地离开祁家庄,汇合了李文章等人。 往事已矣,活着的人,还需立足当下。李文章和鲁志高二人,前面探路,曹继武等人,跟在后面,众人一路往杭州进发。 杭州本是天下名城,但刚刚经历战乱,这里繁华不再,城中到处一片萧条。然而此处的风景,依旧绝美。 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吵着要在杭州玩玩,二金和李文章等人,也认为既然到了这里,就应该耍耍。曹继武无心赏风观月,一心要去泉州,但拗不过众人吵吵嚷嚷。李文章和鲁志高二人负责,将三百侍卫安置在杭州守备衙门,之后和众人一道,跑到西湖玩耍。 苏堤白堤,百年盛景,灵隐净慈,千年古刹。西湖杨柳如烟,佳荷似胭。若不是曹继武伤感红杏之亡,一定会开开心心地和众人玩耍。 众人荡舟西湖之中,采莲摘荷,打水嘻戏,玩得好不快活。 曹继武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船头,眼望绝佳风景,心里不住地念叨:要是杏儿在,该多好啊! 见曹继武老是一个人静坐,沈婷婷连忙跑过来,双手从后面搭住肩头,凑近耳朵:“继武哥哥,又想杏姐姐了!” 曹继武点了点头。一股清香沁入肺腑,让人说不尽的舒服。原来是佟君兰,拿着一朵红莲凑了过来。 沈婷婷咬耳道:“继武哥哥,我也要莲花,你帮我摘一朵吧!” 尽管沈婷婷声音细小,但还是被佟君兰听到了。佟君兰将自己的莲花,一把扑在沈婷婷脸上。 莲花是有了,但不是沈婷婷所愿。沈婷婷冲佟君兰做了个鬼脸,佟君兰没有理会她,缠着曹继武要莲花。 曹继武心不在焉,许久没有动静。于是沈婷婷双手抱住曹继武的腰,佟君兰则拉住双臂,二人一前一后,摇晃撒娇。 小船慢慢推开碧荷,一朵莲蓬青翠欲滴,莲子珠珠突起,甚是饱满,摇摇晃晃,摆到了曹继武面前。 曹继武便顺手摘了过来,佟君兰欢呼雀跃:“继武哥哥,快剥个莲子给我吃!” “我也要!” 沈婷婷也兴奋地叫嚷。曹继武轻轻扯开莲蓬,挤出一粒粒珠圆的莲子,用镖刃划开坚皮,露出洁白的莲子来。 以前红杏和曹继武二人,经常对对子游戏,沈婷婷羡慕不已。眼前晶莹的莲子,粉白如雪,沈婷婷兴致忽起:“莲子心中苦。” “梨儿腹内酸。” 曹继武回了一声,泪如雨下。这一下子,勾了曹继武的深深的自责:小宝要是来到世间,一定是个可爱的孩子。 佟君兰打了沈婷婷一下:“什么烂对子,继武哥哥伤心了!” 沈婷婷连忙给曹继武擦泪,忙不迭地道歉。一张粉嫩的秀脸,贴的很近,幽荷芳香直扑曹继武鼻孔。 见沈婷婷趁着擦眼泪的机会,亲近曹继武,佟君兰心里很不是滋味,直接扑进了曹继武怀里,贴着另一边脸咬耳:“继武哥哥,沈丫头吃你豆腐呢!” 佟君兰虽然说的很轻,沈婷婷还是听见了。她干脆直接将脸贴上去:“继武哥哥,佟姐姐吃醋了!” 沈婷婷在后,佟君兰从前面,二人不约而同地用力,曹继武被夹的死死的,几乎出不了气。二人缠闹不已,曹继武很是无奈。 他心中对红杏道声对不起,曹继武于是将莲子掰开,去了莲心,一手一片,分别小心凑到二人嘴边。 沈婷婷朱唇左右轻移,将莲子轻轻含在了嘴里。佟君兰则杏口一张,直接将莲子咬住。两个少女,含着莲子,相互挤眉弄眼扮鬼脸。 船身忽然剧烈一颠,二人吓得花容乱颤。眼看就要跌进水里,好在曹继武反应迅速,一脚勾住舷杆,一脚踏住舷梁。稳住身子平衡之后,曹继武顺势双手一前一后,抱紧了二人。 原来见三个人亲亲我我,鲁志高和木长青故意在船尾使坏。二人合力,翻浆踏尾,小船顿时翻起了六十多度,差点将两位少女掀入水里。 众人哈哈大笑,佟君兰很不高兴,大骂鲁志高二人使坏。 金日乐经常在背后捣鬼,此时看见他一脸的坏笑,沈婷婷于是骂道:“该死的小哼哼,老喜欢破坏人家的好事。” 调皮鬼大喊冤枉,其实这事,还真是他唆使的。然而金日乐嘴要硬,他刚要反驳,忽然瞥见岸上一个秃脑壳。 定眼一看,原来是禅明,金日乐于是撇下沈婷婷,冲岸上大叫:“秃犊子,哪里去?” 禅明闻言,自然很生气,抡起铁禅杖,飞奔而来。 见他来的凶猛,佟君兰一声令下,众人纷纷伸手抄水,顿时四周飘起了漫天的水花。禅明不愿淋成落汤鸡,立即跳出了一丈开外。 这家伙躲开了水花,念了一声佛,不再理会众人,径直而去。 这牛头和尚看似五大三粗,傻夯呆笨,但实际上武功高强,单单一把禅杖,就六十多斤重,怎么可能被水打败呢?当初鸡鸣寺天王殿一战,三兄弟帮助禅照,将禅明打跑。他理应痛恨三兄弟才是,怎么不明不白地就走了呢? 众人仔细一看,禅明浑身如同秋草结霜,斑斑点点,布满了白色的晶体,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难道是汗渍不成?不对啊,谁的汗渍,竟然有如此明显?而且汗渍都是一条一条的,也不是这么斑斑点点的? 这晶体一定是故意涂上去的,他是怕被水打落,所以才舍弃众人离开。看来这家伙一定有坏水。众人打定主意,于是连忙将船靠了岸,纷纷跳下来,悄悄跟踪而来。 禅明一路哼着小调,一副悠然自得的逍遥模样。他在此处周围,来来回回,晃悠了一大圈,终于找到了目标。 西湖湖畔,有一座百余户的村庄。在这村庄边缘,有一户农家草围院子。院中扇了一个大牛棚,一头千斤重的大水牛,正在石槽跟前,悠然地吃草。 这胖大和尚看见水牛,顿时两眼发黑。 西湖周边,佛寺众多,因此百姓大多也信佛。看见这胖大和尚,一个四十上下的农家大叔,连忙从屋里跑过来迎接:“师父要化斋吗?” 禅明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院子外面的金日乐忍不住了。调皮鬼从草围子上面探出头来,冲院中嚷嚷:“什么化斋?明明是要饭,大叔小心,这秃犊子不是好鸟!” 胖大和尚满脸的横肉,浑身锅铁一般的蛮横,主人家见他生的凶恶,对金日乐的话顿时半信半疑。 金日乐横插一脚,禅明自然气得鼻子冒烟。然而此时他一旦发疯,就真的露出了真面目。禅明强忍怒气,不理会金日乐,对主人家合十垂泪道:“施主,贫僧今来不为别的,特见母亲一面!” 这贼秃明明是太原府的,他娘怎会在这里?良茂才和刘保全,听他口音,纳闷不已。 禅明的眼神,不住地斜瞟水牛,金日乐一脸坏笑:“想必他娘变成畜生了,心有灵犀一点通,所以找到这里了!” 众人哄然大笑。 金日乐不停地捣乱,禅明气得心里冒烟。 农家大叔也很不解:“师父找错地方了吧,令堂怎会在我家里?” 禅明急忙垂泪道:“我娘如今托生成你家的牛了,你若不信,牵出来便知分晓。” 金日乐嘻嘻而笑:“瞧瞧,三爷说对了吧。” 沈婷婷冲禅明大骂:“放你狗屁,怎能把你娘说成牛,真不要脸!” 金日乐敲了她脑壳:“你懂个锤子?佛家四大皆空,轮回悟道,上辈子瞎干活的,这辈子托生成牛,也不是不可能。” 那边的农家大叔,也是大为疑惑。他见禅明含泪,悲悲戚戚,心中半信半疑。偌大的一个和尚,突然朝水牛磕起头来,嘴里不住地叫娘,浓浓的亲情,感天动地。 众人大惊,主人家也很无奈,于是打开了栅栏门,将大水牛牵了出来。 这大水牛生的,身长一丈,四蹄如碗,铁背钢筋,罕见的雄壮。见那牛出来,禅明忙不迭地大叫一声娘,泪如雨下,磕头如同鸡奔碎米。 然而更令人惊奇的是,那牛见了禅明,竟然挣脱主人,径直跑到他身边,朝他身上不住地舔了起来。这牛好像通人性,舔犊之情,异常的浓烈。天上原本慢悠悠的云朵,几乎要哗啦哗啦了。 看到这一场景,草围子外面的众人,全惊得说不出话来。听到牛儿子撕心裂肺地哭声,农家大叔也被感动的稀里哗啦的。 过了一会儿,禅明见农家大叔感情浓了,于是趁热恳求道:“施主,我娘不幸落到如此地步,可否让我将娘带走,好好供养,一表孝心?” 此言一出,曹继武忽然想起禅照的话,急忙对农家大叔大叫:“大叔别理他,这家伙不是好东西,估计想吃牛肉了,故意弄了这么一出戏!” 禅明悲伤欲绝,自家水牛伸出舌头,舔其脸面及全身,像极了舔犊之情。农家大叔本就信佛,见此情景,早就信以为真,反而埋怨曹继武:“你这小子,净胡说八道,诚心让我得罪佛祖。你瞧,牛见了牛犊,才会这样舔个不停。” 见农家大叔不听劝,金日乐嚷嚷道:“这牛是公的,怎么就成了他娘?” 众人哈哈大笑。 农家要靠牛犁田,还要防止牛一旦老去,劳力不接,母牛能下犊子,所以没有哪个农家,整了一头公牛来养。 农家大叔跑过了,敲了金日乐的脑壳:“你这混小子,就知道捣蛋。竟然连公母都分不清楚。” 经常干农活的手,手劲自然不轻,金日乐挨了一脑壳,顿时不嚷嚷了。 农家大叔不听劝,众人也搞不明白所以然来。既然牛是大和尚的娘亲,主人家哪里不放之理? 禅明大喜,谢了农家,牵牛而去。曹继武等人,惊得目瞪口呆。 冷化成嚷嚷:“我冷化成从军以来,杀人无数,从来不信什么神啊鬼的,今日倒是把我弄糊涂了!” 众人也叫嚷不停,纷纷问曹继武是怎么回事。然而纵使曹继武智谋过人,但禅明使得什么路子,他还真不知道。 “管他什么路子,跟过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金日乐嘟囔一声,悄悄跟了上去。于是众人钻草丛,躲树林,蹑手蹑脚地跟踪上去。 第116章力破诓局 禅明牵着水牛,就像是个梦想成真的小孩子,一路又是跳又是唱: 佛祖心中无聊事,和尚嘴里是摞谎。翻掌为云覆为雨,青青白白葫芦蛋。人生衣食多难事,老衲向来不费心。小鬼凶恶阎王怕,和尚发疯神仙逃。 烂豆瓜皮柳娃子,虾蟹王八各有路。五更经书七更禅,蒲团做穿不见佛。杀猪屠狗成佛事,念经敲钟不成禅。刘邦樊哙朱重八,杀人如麻成正果。管他是魔还是佛,心中默念一炷香。如来佛祖心头坐,酒肉穿肠真快活! 听了禅明不伦不类的歌声,曹继武等人,心里皆暗笑不止。一路走了四五里路,禅明来到了一个破草屋旁。 白面马脸李扇谋,见禅明牵了牛来,一脸的笑嘻嘻,摇着一把绣扇子,迈着儒雅步,大摇大摆地出来了。 禅明一脸怒气:“你这酸腐懒货,见老子弄了牛来,才嬉皮笑脸的跑来,净吃现成的,好不要脸!” 马面哈哈大笑,合上扇子,对着水牛,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多谢牛儿为佛献身,小生终此一生,必定记住您的一饭之恩!” 禅明大怒:“狗日的酸腐,是老子弄来的,怎么先给它行礼?” 马面一脸坏笑:“人家献身,你却耍嘴皮子,孰重孰轻,大师佛学高深,就不用小生来指点了吧?” 牛头禅明哈哈大笑:“你个酸腐玩意,满嘴胡球谎,你娘也献身才有了你,老子怎么从来没见过,你给你娘行个礼?” 马面嘻嘻而笑:“刚刚小生,不是给你娘行礼了吗?” “别你娘的光顾斗嘴,快来帮忙!” 牛头唾了一口,马面伸手接过牛绳。大锅里的水,早被被马面烧开。二人将牛牵到了热锅旁,忙活着杀牛。 不远处的树林里,三兄弟等人,开始小声商议对策。 曹继武刚刚经历大创,身子骨极为虚弱,不宜动手。然而黑白双煞,武功极高,单凭二金,根本无法对付。于是李文章等人,决定试试身手。他们虽然学了点武功,但只是皮毛而已,无法和牛头马面抗衡。 于是曹继武决定,李文章等人佯攻,二金暗中帮衬,如果实在打不过,就放弃。 马面李扇谋的扇子中,夹有铁丸暗器,上面涂了辽东蟹子毒,极为的歹毒。金日乐提醒完李文章等人,拔出了白龙剑,将剑鞘装上铳把。 曹继武相了相距离,足足有三百步。担心李文章等人吃亏,曹继武于是让二金靠近些再打。但二金费了佟六十无数弹药,他们对自己的铳法绝对有信心。二人保证绝不失手,曹继武放下心来。 …… 马面牵着牛,提醒牛头:“把力好些,别溅了小生一身血水!” “少你娘废话,看老子干活!” 牛头嘟囔了一句,双手搓了唾沫,抡起混铁禅杖,照着水牛的头,奋力砸来。那牛两只大眼,顿时流出了无辜的泪水。 当—— 突然一声巨响,浑铁禅杖被一只大铁瓜砸歪了。 牛头马面大惊:有谁胆敢坏我们的好事? 李文章,鲁志高,方国泰,章祥瑞等人,提着各自的武器,纷纷跳了出来。 刚才被金日乐撩拨了一肚子火气,此时一见李文章等人,牛头顿时大怒:“你们这帮混蛋,竟然跟来了!” 六十多斤的浑铁禅杖,带着风雷万钧之势,朝李文章砸来。李文章不敢怠慢,又一瓜锤砸了过去。杖头骨朵和瓜锤只一撞,直接将瓜锤反撞回李文章。 “好厉害!” 李文章大惊失色,急忙后撤。同样是重器,但双方功力悬殊。见李文章后退,牛头放心大胆,持禅杖直捣黄龙。 眼看李文章要吃亏,鲁志高急忙持斧,斜刺里力劈华山。两只开山大斧子,带着沉闷的破空之势,劈了过来。牛头只好舍了李文章,横杖架住了双斧。 李文章抓住机会,狼牙流星,直奔牛头腹部。 然而牛头根本不惧,磕开双斧,杖尾弹开狼牙锤,反手照门,杖头骨朵,反砸李文章。 李文章和鲁志高二人,两大重器凶狠,反而要吃亏,周成持捅枣枪,冷化成持双枪,跳了上来。四个大汉,布成四象阵,充分利用空间,灵活展开步法,将武器的优点发挥到极致。 然而这禅明果然强横,一条浑铁禅杖,舞得眼花缭乱,力战四条大汉,竟然还占了上风。 如果此时再来一人帮忙,看似人数多了,但禅明周围就那么点空间。四个人一人一个方向,既不多余,又能充分施展步法。如果是五个人,空间就显得不足,出招相互影响,威力就会大打折扣,反而会被高手所乘。 所以打配合多对一,人数并不是越多越好。好在暗地里还有帮手,因此李文章等人,即便处于下风,一旁看热闹的章祥瑞等人,也不担心。 禅明功力深厚,武功高强,是个不错的陪练高手。因此李文章等人,仗着暗地里有二金帮衬,反而越战越勇。处于弱势的敌人,反而战意更强,牛头搞不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急忙给马面李扇谋递了个眼色。 那边牛头以一敌四,累的满头大汗。这边马面却是一脸的笑嘻嘻,他从容将牛拴好,嘴里念念叨叨:“秃驴就是性急,见者有份,和他们好好商量商量,也不迟嘛!” 这酸腐书生也是挺逗,只见他整了整了衣服,甩开扇子,迈着文雅的小步子,一身的潇洒飘然。 见章祥瑞等人严阵以待,马面书生挤出笑容:“别这么紧张嘛,咱们谈一笔交易如何?” “你这驴脸,死到临头,谈什么交易?” 方国泰骂了一句,挺直刀就劈。章祥瑞伸手拦住,一脸的笑嘻嘻:“你这山东棒子,急什么?人家既然来文的,咱要是先动了武,这理就亏了一层。暂且消了怒气,听这辽东驴蛋说什么。” “驴脸,有屁快放!” 方国泰插刀于地,瞪着马脸。马面书生摇头嘻嘻而笑:“哎呀,这位大哥好性急啊。那位大哥又是好生的镇静。张飞加关羽,甚好甚好!” “他娘的,闹了半天,憋出这么几句屁话,看刀!” 方国泰一人,马面根本不惧。眼看马面要使坏,章祥瑞、良茂才和刘保全三人,纷纷围了上来。 这马面的武功虽高,但较为秀气,不像牛头那么大开大合。四个人围着马面团团转,把他消耗的够呛。旁边还闲着单文德和木长青,时不时压阵,随时可能来个幺蛾子。 见正面难以取胜,马面卖个破绽,迅速跳出了包围圈。方国泰持刀追赶,马面立即拨弄扇骨。 砰—— 铁弹暗器刚要发出,忽然一声巨响,马面手上一震,力道尽失。 鸡鸣寺一战,金日乐缴获了马面的扇子,并将扇子拆开研究个透烂。因此马面李扇谋的动作,金日乐看得一清二楚。不待马面出暗手,金日乐只一铳,就将扇子打了个稀巴烂。 定眼瞧见了破扇子,马面大惊失色。方国泰一刀,差点把马面的手剁去。没有了铁扇子,马面根本对抗不了四个大汉。 马面见势不妙,连忙转身就跑。书生虽然秀气,但轻功了得。方国泰追不上,大叫帮忙。 良茂才套兔子的飞环钢圈,带着鞭策破空之势,追击而来。马面急忙闪身,躲过了飞环。然而就是这个稍微的停顿,脑袋上却被套了绳索。 刘保全双手一提,活扣一紧,顿时将马面跌了个狗啃泥。 马面武功果然高强,被绳子套翻,仍然能够快速缩了脑袋,逃出了绳套的威胁。 但是当他爬起身来,以为万事大吉之时,一张大网漫天飞来。 见绳索不凑效,木长青的金丝铁线网,如同撒鱼一般,罩住了逃窜的马面。渔网可不比绳索,尽管到处都是洞眼,但是一个也钻不出去。章祥瑞和方国泰立即压上,将马面书生逮了个结实。 那边牛头禅明,见马面被擒住,顿时慌了手脚。单文德和方国泰,两条大汉,飞身向前,要截住牛头逃跑的路线。 书生被擒,牛头孤掌难鸣,愤恨不已。眼见形势不妙,牛头大骂一声脓包,奋力横扫千军。 这招来势极为凶猛,李文章和鲁志高连忙跳开。抓住这难得的机会,牛头拖了禅杖,脚底踩风车似的飞窜。 砰—— 一声巨大的铳响,一颗铅弹尖啸飞来。牛头知道厉害,急忙翻进了阴沟里。铳弹将一颗小树,拦腰打断。 单文德和方国泰追赶上去。然而顺着阴沟蒿草的掩护,牛头早没了踪迹。还是算了吧,曹操不打算杀他们,逮住一个也行!二人感慨一声,急忙抽身而回。 众人掀开渔网,将马面捆成了粽子。自知作恶多端,难逃一死,但蝼蚁尚且贪生,马面不住的求饶:“各位大侠,我们无冤无仇,还是放了我吧!” 二金懒得和他啰嗦,金日乐照屁股踹了一脚:“那秃驴搞的什么鬼?” 马面连连摇头:“我不知道。” 这家伙嘴硬,不肯说出秘密。他是甲弑营的人,三兄弟不好放血。正在众人无可奈何之际,突然扑通扑通之声顿起。 原来是那头水牛在拉屎。一见牛屎,金日乐灵光一闪,顿时鼓捣出一个坏主意:“让你尝尝牛宝的厉害!” 金日乐又踢了书生一脚,捡来了一根树枝,挑了牛屎,送到马面嘴边,众人哈哈大笑。 马面连忙紧紧闭嘴,摇头晃脑地躲避。见他还不老实,李文章、章祥瑞、方国泰等人纷纷效应,五六个棍子,挑着牛屎,晃来晃去,顿时将马面包围了起来。马面不住扭头躲避,但哪里躲得过? 章祥瑞踢了一脚:“你个鳖孙玩意,到底说不说?” 马面书生,被牛屎熏得喘不过气来,连连服软。 众人纷纷将屎移开,马面得空,连忙喘气。见他磨叽,金日乐又将牛屎移来,马面连连连珠炮似的透底: 原来牛喜欢吃盐,而禅明喜欢吃牛肉,他也了解牛的爱好。他将盐水涂在身上,只要是牛,就会来舔,旁人看不出其中的奥妙。禅明再以母子情深,用亲情哄蒙牛主人。加上他和尚的身份,三管齐下,每次都能凑效。 知道了原委,众人皆一脸的惊讶。 金月生踢了书生一脚:“你这家伙是同伙,也少不了干系!” 马面连连求饶:“好汉饶了我吧,每次都是秃驴去干。我只是从旁拍拍马屁,讨点下水吃。偷牛卖娘,我干不来!” 打着亲娘的名号去行骗,真是无耻之极!沈婷婷和佟君兰皆骂。 这家伙和石廷国等人,是一伙的,金月生询问曹继武该怎么办。 毕竟同属于一个阵营,曹继武无可奈何:“咱们把牛还给农家。这个家伙不是主犯,让他滚蛋吧!” 听了曹继武的决定,马面大喜过往,连忙致谢。金日乐用木棍戳了戳牛屎,给李文章等人递了眼色,众人哈哈大笑。 方国泰和章祥瑞,将马面紧紧拴在柱子上。良茂才和刘保全,扯了破草围子,做了一个吊兜。单文德扯了绳子,在马面面前吊了一坨牛屎。见马面努力挤眼闭嘴的样子,李文章等人笑翻了天。 这牛头马面,也是甲弑营的高手,为何总是见他们单独行动呢?金日乐有些不解。 毛金星、祖泽志和李世功三人,洁身自好,金拐老鬼等人,虽然阴了点,但也不屑于和这两个混蛋搅在一块。经金月生点拨,金日乐总算明白了。 既然这么说来,毛金星等人,一定就在附近。过不了多久,马面书生就会得救。不能杀他出气,尽管有些遗憾,但也好好教训了他一番。李文章踢了书生一脚,鲁志高将牛牵走,准备还给农家。 第117章决战武松墓 曹继武等人,经过一番恶斗,打跑了牛头和尚,收拾了马面书生,知晓了诓牛的伎俩,接着原路返回,将水牛还给农家大叔。 哪知这大叔非但不领情,反而破口大骂:“你们这群下地狱的混蛋,这不害我嘛?我一个普通农家,怎么敢养佛祖弟子的娘亲呢?” 这农家不开窍,众人大笑。 佟君兰进屋,用盐化了水。沈婷婷拿了一块破布,走到他跟前,用布将盐水涂了他手臂上。那牛闻到盐水味,立即过来舔他的手臂。 农家大叔惊疑不定,他尝了尝佟君兰碗里的水,确定是盐,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和尚用盐水来诓牛。 终于知道了真相,农家大叔对禅明破口大骂。 水牛乃是农家人,全家主要的劳力。如果没有了牛,他们一家耕不了田,会饿肚子的。所以农家大叔对曹继武等人,千恩万谢。 做了好事,二金脸上,自然乐开了花。曹继武忽然瞥见一人,急忙扭头。 草围子外面,一白发老者,不住地点头。这老者身骨硬朗,鹤发童颜,两眼炯炯有神,定非一般人。 见曹继武扭头看自己,他转身就走了。曹继武甚是奇怪,忙向农家人告辞,追了过去。 这老者脚力甚快,一阵风飘,很快就将众人甩开。 三兄弟大为吃惊:这老头来历,一定不一般! 金日乐撇开众人,发力追了上去。怕金日乐孤单,金月生也急忙紧追而去。 那老者来到一座墓旁,忽然站定。 原来这是宋义士武松墓。荒草凄凄地墓碑旁,早就有一人抱剑背立。看他那冷傲而独特的背影,二金一眼就看出了他是祖泽志。 他们来这里干什么?二金胡疑不定:难道是要祭拜武松?好像有点扯犊子。 此时曹继武也赶了过来。看样子是约好的,在此决战!曹继武提醒二金。 金日乐疑惑:“祖泽志武功那么高,这干瘪老头,枯成了瘟鸡,他怎是祖泽志的对手?” 老人面容慈祥,一脸的和蔼可亲。佟君兰有些心软:“继武哥哥,咱们要不要帮老先生一把?” 金月生摇头:“忙什么,老头既然敢来,估计也不是什么软柿子!” 众人于是向前凑了凑,离二人六丈之远站定。 祖泽志没有回身,冰冷冷的笑声传来:“你终于来了。” 老人微微一笑,施礼道:“耽搁了点小事,晚了一会儿,还请恕罪。” 这老人礼数倒是周全,祖泽志仍然没有回身,声音依旧冰冷:“您是前辈,不敢,不敢!” 老人拈须微笑:“白虹道兄的弟子,果然有风度,比你那两个混蛋同僚强多了。” “让前辈见笑了!” 祖泽志冷冷地叹了口气。作为同僚,对于黑白双煞的行为,祖泽志也是无可奈何。 曹继武等人的出现,祖泽志早已察觉。但他们跟着老人而来,祖泽志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冰冷:“前辈和他们,是什么关系?” 老人摇头笑了:“你的两个混蛋队友,干了亏心事,老朽本要出手。结果这群愣小子抢了先。他们还了农家的劳力,治了你的队友。如今你一个队友,还被捆在柱子上,你要不要去救他们?” 原来黑白双煞的行为,早已被老人察觉。要不是曹继武等人插了一脚,老人可能已经将二人击毙。 祖泽志有了这样的猪队友,真是让他尴尬无比:“生死有命,与我无关!” “梨洲先生说你洁身自好,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老朽佩服!” 老者哈哈大笑,夸了祖泽志。祖泽志冰冷谦虚。 老人捋了捋胡须,指了指曹继武等人,问祖泽志:“我们算不上萍水相逢,但却是意气相投,你难道和他们熟悉?” “是友非友,是敌非敌。” 老人思索了一下,笑道:“如此说来,你们虽然一朝,必有过节。” 祖泽志冷冷地回道:“我们也一朝。” 这是什么话。我乃堂堂大明子民,怎么能和你一朝?老者立即正色:“此言差矣!” 祖泽志指了指武松墓:“宋义士武松,虽千古流芳,终究斗不过官府。” 这义士武松,余杭人,因打抱不平,得罪官府,后来被逼自杀。个人的能力再强,也无法和官府组织抗衡。祖泽志以前人武功为例,劝说老人不要和大清作对。老者饱经世事沧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天下崩摧,没有一个百姓是无辜的。如今的武松墓,满是凄楚的荒凉。老人的眼睛,满是哀怨,叹了口气,摇头喃喃道:“苏州顾老弟曾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社稷倾覆,顾炎武振臂疾呼,发出了惊天动地的话语。然而话虽然说出来了,大清的脚步,却一如既往的到来。 祖泽志摇头叹息,语气冰冷而无奈:“顾兄气节,甚是佩服。然大清之所以横扫天下,洪承畴之流,功劳无人能比。张煌言等人文韬武略,不亚洪承畴之流,然而皆不遇明主。可叹,可悲!” 是啊,单凭十万满洲铁骑,如何能够占据全天下?洪承畴、吴三桂之流的背叛,让人愤怒。然而让人更为愤怒的是,为什么到了大清时代,洪承畴之流,就那么厉害了呢?同样是王朝,大明比大清差在哪里呢? 大明不缺智勇之士,为什么就一败涂地呢?对于窝囊和憋屈,老者叹息不已。 过了良久,见老人没有屈服的意思,祖泽志摇头无奈:“看来我们,终究要有一战。” 老者叹了口气:“老朽并不想和你动手!” 身属不同的阵营,个人有时真的是迫不得已。在历史的洪流面前,每个个体,都是一片无助的树叶,不能随波逐流,就只能被大浪打碎。 祖泽志缓缓拔出了白虹剑。老人背着双手,一脸的无奈。他对祖泽志甚是赏识,但不属于同路人,决战是在所难免的。 老人干硬的身形,如临崖瘦松,静静地站住那里:“出手吧!” 祖泽志语气一如既往的冰冷:“前辈也太托大了吧,竟然不带武器!” 老者自信满满:“老朽纵横一生,从未对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祖泽志也不再多嘴。背后的老人,非同寻常。祖泽志不敢大意,运劲涌泉,一跃而起。飞身半空,祖泽志突然鹞子翻身,电闪雷鸣,白虹贯日,剑尖带着尖啸,直刺老人的咽喉。 老人不闪不避,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如常。 剑尖离咽喉一寸有余,老人突然眼光犀利,火花电石,两根手指往剑身上一弹,剑尖立即偏向一边。时机和空间的把握,老人早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 祖泽志吃了一惊,正要变招,忽然一股内力如同跌崖溪水,顺着剑身,激透手心。此时此刻,如果再不后撤,内力灌注,手就废了。祖泽志心中暗叫不好,急忙抽身飞退。 然而老人更快,祖泽志退意刚生,老人顺势掌缘一敛,敲中了合谷穴。 右手顿时一阵酸麻,祖泽志把持不住,白虹剑一声脆响,跌落于地面。 决斗的过程,连眨眼的功夫都不到。整个空间好像凝固了,曹继武等人,被窒息压得透不过气来。老者的脸色,如同一池碧水,没有丝毫的波澜。 等祖泽志缓了一口气,老人缓缓捡起白虹剑,双手递给他:“老朽得罪了!” 祖泽志伸出左手接了剑,恭恭敬敬地行礼:“多谢手下留情!” 老者捋须笑了:“不敢当,依老朽看来,你近日为情所困,白虹剑虽快,稳少力散。日后勤加练习,定不在老朽之下。” 自从遇见了邢夫人,白虹剑意,早已不如以前专注凌厉。老人深谙世故,武艺高深,如何看不出祖泽志的缺陷?所以老人认为,胜之不武,故而刚开始,并不愿出手。祖泽志连忙谢了老人的指点。 老者捋了捋胡须,叹道:“他日相见,你我可能还会是敌人,最好不要像今日,心气浮躁。” 祖泽志点了点头,提醒老人:“还望前辈小心,甲弑营中,比晚辈功夫好的,大有人在。” “甲弑营大头领,的确不好对付!” 老人叹息了一声,道声珍重,飞身而去。 等老人走远,祖泽志也转身而去。 金日乐急忙大叫:“祖大哥,那老头是谁?” 然而祖泽志没有停下,声音渐行渐远:“有机会的话,你们会再次碰到他。” 打了半天,老人是谁都不知道,众人纳闷不已。 直到二人都消失在远方,曹继武还愣愣的站在原地。金月生仔细回忆了决斗过程,提醒曹继武:“那老头的招式,好像在哪里见过?” 曹继武点头:“咱们的师父也会,当然是见过了。” 二金大惊,金日乐立即叫嚷:“怎么我不会?难道师父又藏私了?” 刚才老人的手法,实在是太过高超,然而并非镖法一路。据二金了解,普空除了镖法之外,其他的武功,好像都是半瓶醋。金月生恳求曹继武别卖关子。曹继武于是说出了太极拳。 但那软绵绵的太极拳,竟然会有如此高明的手法?二金皆不相信:师父绝对没有这样的功力。况且当时,耍这套拳法,只是瞎闹闹,没什么实际作用。 曹继武提醒道:“当年师父说了,这套拳法,极为难练,一直坚持不懈十多年,都不一定能出功夫。而且如果方法不对,极易伤膝,功夫不成,反倒成了残废。” 二金仔细回忆,似乎想起了一点点残存的记忆。普空这人,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根本没那个耐性。他这三个活宝徒弟,更是没耐性,练不成太极拳,也不足为奇。 不过普空教他们的,却是玄门正宗太极拳,不会有假。那一套软架子,看似简单,但当年的普空,要求却极为严格。稍有差池,他就会摘下面具。那一脸纵横的刀痕,二金觉得甚是吓人。 从功力和年龄上来看,刚才那个老头,必是王征南。他刚才使出了那两招,正是十三式中的蛇摆尾和雀敛翅。当年的三丰祖师,偶见蛇雀相争,合以太极阴阳,而感悟出太极十三式。 依照刚才的决斗情况,看来只有甲弑营的大头领,能和王征南有的一拼。金月生连连感慨。 二人的掌功,都已至巅。金日乐却摇头:“大头领罗雪峰掌力浑厚,况且王征南年老,想必抗不住。” 祖泽志临走之前,曾经提醒过王征南。金月生顿时嚷嚷:“咱们跟着王征南,一定能看到,两大高手的对决!” 曹继武摇头:“山东李红义和裴劲松,同样是绝顶高手。如今榆园军如火如荼,席卷山东。听说河东神龙姬龙峰,出山帮了少林寺。罗雪峰早去了中原,所以和王征南的决斗,不会发生了。” 金日乐忽然哈哈大笑:“鸡龙凤,两只呆鸟一条虫,这人的姓,加上名字,真是好逗!” “公鸡的‘鸡’,难道也是姓?” 金月生一脸的疑惑,金日乐反驳:“牛马羊龙全都有,南京城有兔子爷俩,为什么就没有鸡呢?” 曹继武摇头无奈:“生肖鸡一定有这姓,不过还有吉祥的‘吉’,周文王姬昌的‘姬’,不找边际的‘际’,军纪的‘纪’,聚集的‘集’等等一大堆,具体是哪一个,我也不知道。” 还有济公的‘济’,也算一个。 几个人的‘几’,也是个姓。 还有书籍的‘籍’,系绳子的‘系’,寄信的‘寄’等等,众人纷纷嚷嚷。 怪姓多了去了,讨论这么扯淡的问题,还不如给前辈英雄上柱香。听了曹继武的叫嚷,众人纷纷闭嘴,皆捻土为香,在武松墓前拜了起来。 第118章诸葛村 杭州西湖,武松墓一战,让众人大饱眼福。高手对决,胜负决于毫厘之间。王征南仅凭一只手,就打掉了白虹剑,武功之高,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是难以想象! 然而大头领已经去了中原,毛金星等人,又没有出现。再想观摩高手对决,好像是不可能的事了。不能再饱眼福,众人稍稍有些遗憾。 仙霞关是浙江入闽的咽喉要道,如今这里已经属于清国,相对较为安全。所以在杭州停留了几天之后,曹继武等人一路南下,直奔仙霞关。 一行人脚不停歇,这日到了兰溪县境内。李文章和鲁志高,两条大汉带路,结果把众人引入了一个怪村当中。 这村庄排列成八卦,甚是玄妙。曹继武等人,深入村中,八条街道从中心向外辐射,村外八座小山环绕,屋瓦相连,院墙相接,好一座安静祥和的村庄! 然而村庄是好,但众人跟着李文章二人,钻了半天,愣是出不了村。经一打听,才知这村叫诸葛村,是诸葛亮的一个后人建的。 诸葛亮神机妙算,在民间犹如神明。他的后人建的村庄,一定有不少奥妙。众人皆想留下来耍耍。抗不住众人吵嚷,曹继武只好答应了。 李文章立即向村民借了一户旧院子,曹继武吩咐鲁志高和木长青二人,带着一队侍卫去买米买猪,借灶生火。 由于官兵甚多,口粮所需不少,曹继武特意叮嘱不得强买,不得骚扰百姓,鲁志高二人应诺而去。 第二天一早,二金在村中晃悠了半天,发现了诸葛酒家。这是村中最大的酒馆,但曹继武无心喝酒,却被金日乐强拉了过去。 青砖黑瓦栅格墙,里面的桌椅,摆放的整整齐齐,几坛老酒靠墙堆着,这间诸葛酒家,尽显乡村朴素的宁静,曹继武甚是满意。 大家来的人多,李文章和方国泰二人,于是将几张桌子对在一起,大家围在一起坐下。乡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排场,纷纷转头观看。 金月生叫酒。一个二十上下的店小二,磨磨蹭蹭地挪了过来,环抱着胳膊,一副大爷的尊容:“只有糙酒,要不要?” 这家伙语气生硬,方国泰一听就急了:“这叫什么话?俺们又不少你酒钱。” 小二不为所动:“只有糙酒,爱喝不喝!” 他娘的,耍大爷耍到老子头上了!单文德跳了起来:“你说什么,竟然这般亏待你祖宗的老乡,找打!” 单文德一把揪了小二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这小二双腿蹦蹬,不断地挣扎,方国泰伸出一条腿,扣住一条长凳,将他夹得死死的,提拳就要打。 邻座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急忙叫停。 这老人八十上下,精神矍铄,身上散发着书墨味。曹继武忙叫单文德二人放了手,上前打问讯。 小二终于挣脱出来,立即躲在老人身后,不敢露头。 眼前这是一帮粗人,老人捋须看了半天,点了点头,回头吩咐道:“石头,快去上好酒好菜。” 这老人原来是这店主,这小二叫石头,是他的孙子。曹继武带了一群清兵,石头自然不愿意服务。 然而对方又不是软柿子,借助老人的庇护,石头找借口:“爷爷,那两个人好生无礼!” 方国泰和单文德立即瞪了一眼,石头立即缩回了老人身后。 山东乃孔孟之乡,等闲不会无礼伤人,是他石头无礼在先。老人颇识事理,石头背后嚷嚷:“他们竟然辱没咱们祖宗,是可忍孰不可忍!” 老人摇头笑了:“声音、脾性都像,错不了,的确来自咱们先人故乡,算不上侮辱。” 诸葛亮山东诸城人,方国泰登州府的,单文德兖州府的,曹继武耐心致歉。石头这才离去。 对于方国泰二人刚才的莽撞,曹继武表示歉意。远方到来的客人,老人自然好说话。双方寒暄了一阵子,曹继武请老人入席,老人也没有拒绝。 原来这老者叫诸葛墨,先祖世居此地,已有三百多年。元朝末年,天下同样大乱。诸葛先人为了避世,选择了这里定居下来。 诸葛后人秉持先祖遗训:不为良相,便为良医。所以诸葛墨年轻时,经营中药,去过天下不少地方。他用眼一溜,就知道,除了曹继武和沈婷婷之外,其他人,全来自北方。众人皆很吃惊。 金日乐嚷嚷道:“你也会神机妙算?” 老者摇头微笑:“神机妙算倒不会,常年经商在外,眼力还是有些的。” 众人皆佩服他的眼力,曹继武将众人一一介绍。此时石头也将好酒好菜端来了。二金将酒杯都倒满,曹继武示意先敬老人。 诸葛村有太多的奥秘,酒过三巡,金日乐忍不住要打听。这时门外,忽然涌进五六个乡民。这几个家伙,全是一副鬼鬼祟祟地尊容,堆在角落里小声嘀咕。看样子,不像是在鼓捣好事情。众人甚是奇怪。 曹继武问诸葛墨道:“他们在干吗?” 诸葛墨叹了一声,并未回答。 金日乐嘟囔:“不会是在密谋反清的吧?” 诸葛墨连连摆手:“你们是过路人,我们本地人都管不了,你们也别操心了。” 众人更奇怪了,曹继武恳求老人说个明白。诸葛墨喝了一口酒,叹道:“这是塘下村的村民,他们正商量着械斗的事。” “什么械斗?”金日乐莫名其妙,“和谁械斗?” 除了曹继武和沈婷婷外,其他人,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沈婷婷解释道:“就是打群架。”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还是不解。曹继武进一步解释道:“就是一个村的,和另外一个村,全体出动打架。” 众人大惊:不至于吧,全村的人都出动,能有多大仇恨? 章祥瑞叫嚷:“在我们那里,最多也就两家人打架,我长这么大,整村人都出动,从来没听说过!” 众人也纷纷表示不解。曹继武继续解释: 南方和北方大为不同。大江以南,大多是山多良田少。由于山势无常,导致水流不均。南方都是稻米,没有水,是无法想象的。所以为了挣水,各村常常闹得不可开交。离此地不远的义乌,械斗更为凶狠,戚继光将他们编练成军,就成为名震天下的戚家军。 沈婷婷也来附和:“听说福建那边,很多相邻的村子,互不通婚,老死不相往来。简直比不共戴天之敌,还要仇恨。” 二金,李文章等人,纷纷摇头,表示难以理解。诸葛墨终于解释缘由: 诸葛村旁边,有一口大塘。兰溪穿塘而过,因此称之为兰塘。这兰塘上下,各有一村,称为塘下村和塘上村。两村种田,共用兰塘之水。这雨水充足的年份,还好商量。如果一遇旱年,塘上村由于居上,拦住塘水,塘下村就没有水灌稻种田。 所以一遇旱年,两村因分水的原因,必会械斗。 金日乐甚是奇怪:“这里也会旱?” 在金日乐的眼里,大江以南,到处都是一片水湿,哪里会有干旱的影子。 诸葛墨解释道:“北方十年九旱,但南方并不是没有。比如今年,你们看门前的这条水沟,雨水充足的时候,沟里全是水。而如今都见底了。” 众人纷纷转头,这才注意到,门前原来有条干沟。此时那几个乡民,好像商量好了,转身离去了。 械斗这事,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乱世之中,手里无兵,就没有话语权,金日乐于是建议曹继武:“收编那些械斗的村民,编练出一支,像戚家军一样的部队。趁机也解决了械斗问题,免得他们自相残杀。” 众人皆赞同,金日乐的主意,可谓是一举两得。 然而戚家军的编练,哪有嘴上说的那么简单?当年戚家军的士卒,都是从械斗矿工之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壮。普通的农家子弟,很难成为精锐。况且戚继光编练新军,打的是朝廷的名义。如今三兄弟都是白身,拿什么名义去练兵? 尽管金日乐有些心急,但掌握力量的时机,还不成熟。所以曹继武思来思去,否决了他的想法。 这清军都没出手,自己人跟自己人,倒是先打了起来。内讧真是让人蛋疼的一件事。当年威震天下的天雄军,正是因为内讧,才最终被借八旗军之手覆亡。李文章等人,作为天雄军的余脉,皆有极大的心理阴影。 老百姓竟然因为水的问题,而闹到自相残杀的地步,所以他们纷纷要求出手,教训教训这帮无知的愚民。 水是收成的保障,有水就意味着能够生存。在生存面前,所有的仁义道德,全都是扯淡。解决不了水的问题,械斗就不可能解决。要用暴力教训的方式,其结果只会适得其反。 挣水械斗这种事,在大江以南,非常的普遍。如果能够顺利解决这次争端,就会获取难得的宝贵经验。将来如果再次碰到这种事情,解决起来,便会游刃有余。权衡利弊之下,曹继武决定插手这档子事。 第119章合力止斗 在众人的相请之下,曹继武仔细谋划好大致的计划,于是对诸葛墨道:“我们帮他们解决这事,到时候要立个字据,作为凭证,老丈是否愿意做个见证?” 挣水这事,已经斗了上千年,连官府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一个生瓜蛋子,能解决这事?诸葛墨摇头,直言不讳:“还是算了吧,你管不了这事。” 金日乐嚷嚷道:“我们手里有三百将士,强逼他们就范,看他谁敢不老实?” 诸葛墨连连摆手,不同意用强。 这时石头也跑了过来,冲金日乐一瞪眼:“你吃了饱撑的,这事都成了习俗,也是你能管的?” 金月生白了他一眼:“械斗一起,必有伤亡,多个家庭,皆会遭受重大打击。流血冲突,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所谓的陋习,只是没有人敢于面对罢了。” 接着曹继武对诸葛墨道:“看透而不说,选择逃避,问题永远是问题。成败与否,我们尽力而为。如果成功,还请老丈见证。” 曹继武的语气甚为坚决,一副成竹在胸的姿态。以诸葛墨多年的识人眼光,面前的这个生瓜蛋子,绝不是等闲之辈。 发生在自家门前的破事,无论是谁,心里的滋味,都不会好受。其实活了一辈子,诸葛墨早想解决这件事。然而两村的人,都认为他诸葛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根本就不鸟他。 都说外来的和尚会念经,或许这个生瓜蛋子还真有办法。诸葛墨思索一番,打定主意,决定相助:“公子若能解决此事,造福两村,功德无量,老朽怎能推脱?” 诸葛墨终于答应了,曹继武大喜,急忙敬酒。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塘上和塘下两村的具体情况,诸葛墨详细地说给了众人。两村的焦点,是水的问题。而水就在兰塘之中,所以兰塘就成了问题的关键。 曹继武又询问了兰塘的地形,诸葛墨知无不言。通过从诸葛墨这里得到的信息,曹继武的计划,更加具体和完备。 吃完了饭,诸葛墨又带曹继武等人,到兰塘转了一圈。曹继武仔细观察地形地势,并画了下来。众人皆不解其意,由于忙着画地形,曹继武并未做过多解释。 徐光启的《农政全书》,曹继武曾经详读过,里面有关乎农田水利的丰富资料。回到诸葛村,曹继武根据所画地形图,为兰塘设计六条水网和三道壅坝。 三道壅坝,可以保障兰塘之水,旱涝满塘。六条水网,可以充分将水,均匀分配给两村。诸葛村水网发达,诸葛墨对水系,自然十分熟悉。 等曹继武画完,诸葛墨点头称赞:“曹公子果然是高人,这么设计兰塘,不但大大增加兰塘蓄水,而且,水网密布田间,用水甚是方便。若是成功,两村从此,将再无争斗!” 曹继武和诸葛墨二人,商量了一下具体的计划。诸葛墨派了石头,去暗中打探动向。曹继武也吩咐众人,早作准备。 到了晚上,石头引曹继武等人,上了兰岭之巅。岭下就是两村约好打架的地方。此时夜已经深了,但见两村人马,熙熙攘攘,点了火把,拿了锄头叉子等等,黑压压的占据两个高岗。 金日乐眼尖,小声笑道:“真有意思,怎么还有戴面具的?” 石头笑了:“凡是戴面具的人,都是对方村里有亲戚的。一旦打起来,彼此碰见了尴尬,所以他们才戴了面具。” 金日乐唾了一口:“这帮混犊子,打架还有这么多的讲究!” 只见两方闹闹嚷嚷,磨叽了半天,终于列好了队形。两村的两个族长,各自的旗子一摆,两边人马顿时喊声震天,朝岗下对冲起来。 揣度时机,曹继武手一摆,李文章等人大喝,跃马而去。紧接着三百侍卫展开队形,扇围了过去。 斜刺里突然杀出了一伙斗笠凉帽的部队,两村人马皆大吃一惊。此时挣水的内部矛盾,迅速转化为国恨家仇。 两村的族长,脑子还没进水,见李文章等人跃马而来,急忙摇旗命令抵挡。 然而村民的军事素养,实在太过低下。李文章等人,已经冲到了面前,他们才反应过来。两边持木盾的村民,纷纷向前夹击。国恨家仇,给了他们巨大的热情。血脉喷张的亢奋,让他们的力量陡增数倍。三百敌人,顿时要淹没在明国遗民的鸡血爆棚之中。 然而李文章左一瓜锤,右一狼牙,迅速将两边的木盾阵,击得粉碎。众村民哪里见过这等凶猛,纷纷退让。鲁志高、木长青、章祥瑞和冷化成,纷纷跳下马来,奋力追击。鸡血没有起作用,众村民顿时崩溃。 方国泰驰马来回奔走,大叫:“放下武器!” 此时三百兵丁俱到,各持长枪大刀,拉起弓箭,结围阵势。锄头铲子粪叉子,怎能干的过真刀真枪?这三百卫士,乃是洪承畴的亲随精锐。尽管村民有上千人之多,但亲兵卫队久经沙场,个个都是杀人机器。 双方实力相差,实在太过悬殊。如果不是曹继武事先有令,不得伤人,上千乌合,早已见了阎王爷。两边村民见势不妙,纷纷放下了手里的农具。 鲁志高和木长青,迅速控住了两个族长。这一下子,械斗双方,顿时战意全无。二金分调卫士,不到盏茶功夫,就控住了局面。 金日乐站立高处,大声嚷嚷:“戴面具的犊子,全都给我出来!” 戴面具的村民不少,但谁也不敢上前。见众人皆不敢动,金日乐迅速取出强弓。一个戴着猪皮面具的家伙,正在躲躲闪闪,脚下突然一声响,箭头擦着鞋尖,余势直透涌泉。这家伙吓得面如土色,连连后退。 金日乐大声咋呼:“再不听话,别怪三爷射穿他脑壳!” 俗话说鬼也怕恶人,金日乐露了一手,瞪眼一吓唬。那些戴面具的家伙,纷纷哆哆嗦嗦地走了出来。约莫盏茶功夫,就出来了五十多个。 好家伙,这么多亲戚!金月生暗自吃惊,大声吆喝:“把面具全都给我摘了!” 一旦摘了面具,那都能看得出来谁是谁了,这多尴尬啊!见众人迟疑,金日乐大骂:“你们这帮蠢材,找揍!” 金日乐马鞭朝空中一劈,清脆之声不绝于耳。众人吓得浑身哆嗦,纷纷将面具摘了下来。为了避免尴尬,这些家伙全低着脑袋。 金日乐马鞭朝空中又是一甩,命令众人抬起头来。 众人连忙抬头,但却闭着眼睛。 金月生大骂:“都是瞎子啊,要不把你们的眼睛全挖出来?” 众人这才纷纷睁开了眼睛。 你们这帮混蛋玩意,真会玩,打架还带着面具!金日乐骂了一句,跳下马来。 刚才被羽箭吓唬的家伙,摘了猪皮面具,实则是一个高瘦小年轻,金日乐逮住了他的衣领:“你就什么名字?” 恶人当道,这小年轻不敢不老实:“王山。” “王山,倒不如叫山大王!” 金日乐敲了他的脑壳,给金月生递了眼色。金月生会意,立即在对面人群中搜寻了起来。 对面一个须发苍白的高瘦中年人,见金月生看过来,眼神立即躲躲闪闪。目标露馅了,金月生一把把他揪了出来。 金日乐指着中年人问王山:“他是你什么人?” 王山不敢回话。金日乐一甩马鞭,鞭梢几乎贴着鼻子划过:“都说外甥仿老舅,再不老实,抽死你!” 马鞭声脆,鞭风刮的鼻子生疼,王山捂着鼻子,吓得又哆嗦起来,连连点头。 这中年人果然是他舅舅。金日乐一脸坏笑:“真的假的?” 旁边一人多嘴:“是真的,他舅叫李侃。” 王李大侃山,真是一对好亲戚!金日乐哈哈大笑,将马鞭递到王山面前:“你不是要打架嘛。老舅估计没给你上香,来,抽他几下过把瘾!” 王山不敢接,勾着脑袋,连连后退。金日乐调侃甥舅二人,众人早笑破了肚皮。 两个族长,一个叫王崇福,一个叫李秉义。众人全都在笑,可他们两个老家伙,却一直在躲躲闪闪。金日乐发现不对劲,向好事者一打听,才知道了原委。 原来这俩人是亲家,李侃是李秉义的儿子,王山却是王崇福的孙子。这一下又有好耍的了,金日乐立即逮住王山,非要他揍李秉义。 外甥要打外公,这一下众人全笑翻了天。李秉义和王崇福,恨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连连给诸葛墨使眼色。 时机也差不多了,诸葛墨和曹继武对了一下眼神,出来打圆场。 曹继武忍住笑,站在高处,对两边村民朗声说道:“首先声明,本人并无恶意。明天一早,你们两村,选出德高望重之人,齐到诸葛老先生家里,到时本人有话要说。哪个村要是耍滑不去,别怪本人不客气!” 金日乐接着大声吆喝:“带面具的留下,其他人全部滚蛋!” 曹继武小声问道:“你又要搞什么名堂?” 金日乐一脸坏笑:“这帮犊子,明知都是亲戚,却还要打架。三爷要亲自出马,治治这帮混蛋,好让他们长点记性!” 调皮鬼又是一肚子坏水,指不定怎么捉弄这帮倒霉蛋。曹继武敲了他脑壳,叮嘱他把握分寸。金日乐要了一百卫士,把五十多个面具人,全部押回了诸葛村,好喝好吃地招待着。除了自由之外,其他一切安好,这帮人的情绪,迅速恢复平常。 曹继武等人前脚刚走,两村那些不甘心者,要悄悄出来再打一架。但李文章、鲁志高、章祥瑞和方国泰四人,带着剩余的两百百兵丁,早已把住了两个村口。一场本要发生的械斗,就这么被三兄弟连唬带吓,给平息了下来。 第120章帮人帮到底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塘上村族长王崇福,塘下村族长李秉义,这俩亲家,真是不打不相识,早早地来到了诸葛墨家。 众人一一叙礼毕,坐了下来。诸葛墨主持场面,拿出了曹继武设计的图纸。王崇福和李秉义二人,也是饱读诗书的老学究,文字方面,自然难不倒他们。 诸葛墨于是参照诸葛村水系,详细地给两位族长,解说图纸的奥妙。 兰塘的地势,早就印在两位老人的心中。筑壅拦坝,加大蓄水,能够平分塘水,大家都有水灌田,谁还去械斗?对于曹继武的出手相助,两位族长感激不尽。 谈妥了水的问题,其他的一切都好说。于是曹继武主笔,诸葛墨作保,王崇福和李秉义签了印章: 两村永不械斗,平分塘水,和平共存。 协议一签,众人皆大欢喜。然而兰塘改造工程,耗资巨大,不是寻常百姓,所能承担的起的。曹继武、诸葛墨和两位老人一起,仔细对图,精细打算人工、石料、土方和木料,一点一点地估算花费。 到了中午,他们终于大概算出来了,如果按设计施工,至少需要五千两银子。一个中等人家,一年的收入,也就十二、三两银子。这么巨大的花费,两村无力承担,就连经商的诸葛墨,也是紧皱眉头。 三位老人面露难色,曹继武看在眼里,于是问他们能出多少钱。王崇福和李秉义二人,经仔细合计,在保证基本口粮的情况下,两村的极限,只能各筹出一千贯钱。 当时的一个铜子,也是相当值钱的。一贯就是一千个铜子,两千贯才两千两银子,远远不够。然而普通的农家村落,能够凑出一千贯,差不多到了当裤子的地步。兰塘上下两村,能挤出两千两银子来,已经是尽力了。 金月生暗中踢了曹继武一脚,小声笑道:“让你多管闲事,这回要剁手了吧!” 既然出手相助,就要帮彻底。一两黄金能兑换八两白银,曹继武仔细算了一下,于是吩咐良茂才,取出四百两黄金。洪承畴总共才给了五百两,一下子要吐出一大半,李文章等人,皆吃了一惊。 良茂才拱了曹继武一肘子:“老丈人给的嫁资,就这么吐了?” 王崇福和李秉义闻言,很是不好意思。尽管他们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但四百两黄金,对一个普通的年轻人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大多数人,活上一辈子,也不太可能挣到这四百两黄金,于是两位老人想放弃。 已经签了协议,怎么说退就退呢?钱财乃身外之物,它应该去它,最需要去的地方,曹继武踢了良茂才一脚。 既然曹继武都不心疼,他良茂才还心疼个锤子?一个本该局外的后生,竟然如此宅心仁厚,诸葛墨大受感动:“曹公子乃远道之人,岂能让你多费川资?老朽作为保人,愿出一千贯相助!” 强客不压主,诸葛墨既然说了,曹继武也顺水推舟。不过曹继武这四百两黄金,照出不误。加上三千贯,总共六千两百两白银有余,已经超过了预算花费。 众人疑惑吃惊,曹继武解释道:“工程一旦施工,便会有不确定的偏差出现。兰塘既然修了,就一定要修好。多余的一千两百两,就作为偏差的补充。如果还有剩余,就来捐建学堂,资助后辈好学子弟,三位前辈,以为如何?” 施工的过程中,偏差是不可避免的。要想工程保障质量,充足的资金,是先决条件。否则兰塘如果修成了豆腐渣,曹继武的热心帮忙,就会成为一个笑话。 曹继武深谋远虑,顾事周全,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王崇福和李秉义二人,要给曹继武磕头致谢,被曹继武、鲁志高等纷纷架起。 良茂才终于包出了四百两黄金,递给了王崇福。四百两黄金,对于普通农家来说,绝对是巨款,王崇福接了黄金,竟然犹豫了起来。他实在没见过这么多钱,于是将黄金递给了李秉义。对于怎么调配这钱,李秉义也犯难。 诸葛墨德高望重,他早想解决两村的争端。可是苦于资财能力有限,他一直是有心无力。促成今日这个结果的过程中,诸葛墨也出了不少力。工程款项不是小数目,怎样能把钱用在刀刃上,得有稳妥之人保管调配才是。 于是李秉义和王崇福对视一眼,决定修水之资,由诸葛墨保管。 然而经商多年的诸葛墨,深知钱财最招人嫌。此时贸然接受,如果处理不当,落下个贪污的恶名,他这晚节就全废了。然而众望所归,他是推不掉的。诸葛墨叹了口气,只好把这事揽了下来。 于是三个老人和曹继武,共同商讨了钱财大致用处。最终王崇福执笔,写下了三份钱财用度协议。确认无误之后,主要资方曹继武,施方王崇福和李秉义,保人诸葛墨,分别在协议上签字盖章。 诸事处理妥当,众人皆欢喜不尽。曹继武化干戈为玉帛,功德无量,王崇福三位老人,感激不尽。了却了多年的心愿,诸葛墨自然高兴,于是吩咐石头摆宴,招待众人。 李文章、章祥瑞等等,全都上了酒席。众人开怀畅饮,场面十分的热闹。 曹继武瞅了半天,不见金日乐,很是奇怪:这日里鬼,又窜哪去了? 正在他疑惑之时,门外忽然一阵锣鼓喧天,众人吃惊。 曹继武等人刚出门口,迎面就走来了一批游行队伍,好像专门来给大家庆祝的,大家于是纷纷凑了上去。 这群人胸前被带了大红花,脖子上被挂了螃蟹,耳朵上被吊了蚂虾,头上被顶了一竹篓子蛤蟆,形象极为的搞笑。 在好事者的簇拥之下,他们一手拿着桂枝,一手扶着蛤蟆篓子,一路垂头丧气地慢慢挪步。众人定眼一看,原来都是昨晚戴面具的家伙。 队伍后面,有好事者敲锣打鼓吹喇叭,吆吆喝喝起哄:某某某人,高中进士,荣归故里。乡里贫穷,然情怀不可丢失,为略表心意,恭祝蟾宫折桂,学成归来。 这宏大场面,被金日乐布置得比唱戏还要精彩,众人哄然大笑。 李侃和王山二人,作为引路排头,被戴了草编的乌纱帽。他们看见了王崇福和李秉义二人,脸上的表情,十分的丰富。两位老人,急忙抬袖遮面,不忍直视。 金日乐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要请两位族长出面,亲自给他们训话。然而这两个老家伙,吓得纷纷往诸葛墨身后缩。 两位族长颜面尽失,老脸丧尽,曹继武忍住笑,急忙叫金日乐收场。 好不容易才逮到的乐子,怎能轻易收场呢?金日乐还没耍够,于是带着三百卫队,押着众人,溜大街逛小巷,一路吆喝而去。 望着远去的游行队伍,众人狂笑不止。 金日乐这招数虽然损了点,但效果绝对显著。被这一阵子戏弄,以后看谁还敢械斗? 王崇福和李秉义二人,羞得无地自容。诸葛墨为了照顾他们的颜面,急忙让石头备出了雅间。对于金日乐的耍闹,曹继武作为大师兄,郑重地向两位老人道歉。 颜面扫地的鼎力相助,放在谁身上,能会好受?然而蠢事是自己做出来的,再加上诸葛墨从旁映衬,所以对于金日乐的嘲弄,两位族人,也只能哑巴吃黄连。 诸葛墨老于世故,迅速将话题引到兰溪人文风情上,两位族长的脸色,才慢慢恢复了平静。 简朴而整洁的乡间小屋之中,诸葛墨见多识广,王崇福老成持重,李秉义言简意赅,曹继武旁征博引,三老一少,斟酒论事,相谈甚欢。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忽然一个叫李大牛的好事者,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这家伙一进门就冲李秉义嚷嚷:“不好了,李大叔,你那外甥王岳,带了个老神仙,把人全打死了!” 由于喘气,李大牛吐音不清,众人莫名其妙。 诸葛墨递了一杯水,李大牛润了润嗓子,冲四人连珠炮地嚷嚷:“那个叫金日乐的家伙,整着法儿戏弄李侃和王山。刚好王岳回来了,他气不过,找金日乐算账,却被金日乐打翻在地。王岳溜进了树林里,找来了个老神仙,把金日乐的人全杀死了。” 这王岳是王山的哥哥,老舅和老弟被人戏弄,他能会开心?然而曹继武不关心这个,他一把揪住李大牛,急问金日乐的情况。 当时一个老神仙带了一顶竹叶斗笠,但出手如电,卫士一个个,像草杆子一样被打倒。李大牛看不清楚,只顾慌张地跑来了。 这家伙文不对题,曹继武哪里顾得上和他啰嗦?众人还没回过神来,曹继武和金月生二人,已经闪出屋外,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沈婷婷、佟君兰、李文章、方国泰等人,也纷纷上马追赶。诸葛墨等人,也纷纷随后跟来。 整个兰塘四周,到处都是尸体,三百卫士,无一生还。到了现场,曹继武和金月生二人大惊失色,急忙下马,仔细探查。 然而哥俩找了半天,并没有金日乐的尸体。他们仔细检查了白龙剑的位置,二人确定金日乐是被抓去了。 但是令哥俩吃惊的是:杀死了三百精锐,不但全身而退,竟然还带走了金日乐,这位高手,到底是谁呢? 每一种武功招式,都会留下特定的伤痕。金月生于是扒开一个卫士的衣甲,然而他浑身上下,并无伤痕。 曹继武仔细检查了一下,解释道:“这是被点中天突穴,窒息而死。” 金月生闻言,急忙伸手一摸,天突之下,气管果然断裂了。于是兄弟二人,又各自扒了几处尸体,同样是全无伤痕,皆是被打中要穴而死。 此人的打穴手法,高超的难以想象!兄弟二人,极为震惊。 江湖上大多数的高手,当年九华山上,普空都曾给三兄弟讲过。金月生急忙仔细回忆,忽然惊叫道:“师兄,听说此地有一种无影点穴手法,难道是……” 浙南有一种极为高超的点穴功夫,叫无影点穴手,专门以打穴见长。然而据当年普空所说,无影点穴手当代传人无影道人,比他年长二十余岁,不过他已经羽化了。新的传人是谁,普空并不知道。 如果是新的传人干的,他的功力,好像不够。毕竟三百杀人精锐,不是三百个农夫。要想全部杀死他们,并且抓走主将,全身而退,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然而在这浙南,除了无影点穴手之外,还有什么武功,能有如此精妙的手法呢?金月生想了一会儿,找不到答案。 既然找不到武功路数,那就找人。于是兄弟二人,立即在脑海中,过滤浙南所有的高手。曹继武又仔细检查了一具尸体,根据出手方式,突然锁定了一人:打穴手法以内力催动,力道恰到好处,必是王征南所为! 仔细回忆了西湖武松墓之战,王征南打落白虹剑那两招,此时历历在目。从出手的招式和功力的把控来看,武松墓之战和兰塘之战,几乎一模一样。 哥俩迅速锁定了目标,简短地商量了一下对策。曹继武扯下一块布片,用泥巴涂了八个字: 管好行礼,循迹而来。 这是曹继武对李文章等人的安排,金月生扯了一根木棍,将布片字立在了显眼的位置。一切迅速准备妥当之后,金月生带了白龙剑,飞身上马。兄弟二人,沿着马蹄的踪迹,奋力追了过去。 第121章天台客栈 浙南山多林密,一场新雨之后,满是碎石的道路上,生出了不少鲜苔。曹继武和金月生二人,寻着被马蹄踏坏的苔藓,一路追击而来。 然而到了兰江江畔,却没了对方的踪迹。望着涛涛奔流的江水,金月生心急如焚。曹继武在追来的路上,早已理清了思路: 王征南和黄宗羲乃忘年莫逆之交。胜棋亭一别,黄宗羲遵照张煌言的指示,在浙东一带,拉起了一支义军,名叫世忠营。如今世忠营初建,急需强有力的帮手。而王征南此去,一定是和黄宗羲汇合。 如今浙江全境,已经被清军基本平定。目前只有浙东天台山,依仗山高林密,尚可以使世忠营容身。所以目前黄宗羲,一定在天台山中。兄弟二人只要到了天台山,一定能找到王征南。 自从学艺以来,三兄弟从来没有分开过,金月生忽然有些担心金日乐。 以王征南的身手,想杀金日乐,简直易如反掌。兰塘之战,王征南既然没有痛下杀手,这一路上,自然也不会伤害金日乐。 听了曹继武的分析,金月生不再多嘴,于是拔出雁翎刀,在树上砍出一道口子,给李文章等人,留下记号。二人沿江,寻到了码头,曹继武花重金,买了两匹换乘马匹。哥俩迅速渡过了兰江,马不停蹄地赶往天台县。 这兰溪离天台五百多里路,加之浙南岭密林茂,河溪纵横,道路极为难行。可是为了金日乐,兄弟二人不敢大意,穿出羊肠,渡过细水,瞌睡了就伏在马背上小憩。马力不殆就换乘,哥俩昼夜兼程,终于在第二天拂晓之时,赶到了天台县。 这一天一夜的赶路,兄弟二人早已人困马乏。九华山近十年的锻打,兄弟二人自然精力过人。但马匹可是要吃草的,还要有时间反刍,才有接下来的力气,一天一夜不停歇,四匹马都快支撑不住了。哥俩无奈,只得沿街找客栈,暂且歇息。 一副绛紫色的长方挑子,迎风招展,天台客栈四个大字,极为显眼。哥俩大喜,加快了脚步。 曹继武一出手三两银子,普通人家,半年的收入。店小二都是手眼乖巧之人,急忙帮二人饮了马匹,迅速整出了一桌子好菜。 金月生肚子早饿了,一把抓了烧鸡正要吃,此时门外一个和尚,突然前来化斋。 一声佛号声起,陶铸佛钵,慢慢伸到了米团之上,金月生眼珠子一转,随手将烧鸡递了过去。那和尚连忙皱眉,打稽手念叨罪过。 给肉都不吃,真是死脑筋!金月生哈哈大笑。 忽然邻座一个独眼汉子,一声生硬笑了:“酒肉穿肠过,佛祖心头坐。听闻当年济公大师云游天台,家家户户的狗,可没少丢哩!” 满店吃饭的客人,皆大笑不已。和尚很是尴尬,曹继武于是将米团和一盘素菜,推给了他。 这和尚收了佛钵,谢了曹继武,坐在对面,不客气地吃了起来。独眼人的一只眼睛,突然扫出一道寒光,曹继武吃了一惊。 这家伙生的铁眉独鹰眼,斧额戟腮,墨发灰髯,浑身钢筋铁骨,甚是结实强健。他那一只独眼,透出一股睥睨天下的狂傲。 曹继武心中暗惊:这是什么人?观他神态,一定非同凡响! 独眼汉子身边,坐着一群黑衣人。这群人一边吃饭,一边不住地拿贼溜溜的眼睛,瞄曹继武面前的和尚。 然而这大和尚只顾吃放,丝毫没有在意周围的人群。 这大和尚一定认识这伙人,看情形,他们之间,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曹继武正在思索之时,忽然暗地里挨了一脚。 原来是金月生暗中使坏,他不住地使眼色。曹继武这才回过神来,仔细打量面前的和尚,突然感觉他似曾相识。 这大和尚夹着筷子的双手,老茧纵横,犹如铁块上突满钢筋。他的眼神虽然柔和,但却蕴含着深不可测的功力。双颊咀嚼时,颤动的脸面不是很自然。仔细辨认之下,原来他戴了一张牛脬假面具。 曹继武心中吃惊:真没想到,这大和尚原来就是禅照大师! 想必一进店,他就已经发现了兄弟二人。然而这大和尚只顾吃饭,好像根本没在意曹继武。看来他并不想暴露身份,兄弟二人对视一眼,立即闷头吃饭,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曹继武刚咽了一口鸡肉,大和尚风卷残云,早把素饭吃了的一干二净,曹继武大叫一声壮哉,忙叫小二继续上素饭。 这时门外,又走进一个大和尚。他不偏不倚,径直到了曹继武面前,打了稽首,操了一口浓浓的中原口音:“阿弥陀佛,既然壮士如此好客,可否有俺贫僧一口饭吃?” 这个大和尚,腰挎一把三尺戒刀,身长七尺七,穿一袭黑栅格披风袈裟,生的浓眉大眼,熊肩虎背,浑身散发着使不完的力气。脑门上的九个香疤,说明他在佛中的地位不低。 这和尚不请自来,看来找上兄弟二人了。金月生摸了摸鼻子,一脸笑嘻嘻:“你这中原的和尚,跑来浙南干什么?” 那和尚笑了:“释家弟子,四海为家,早已跳出红尘之外。又何来中原浙南之说?” 金月生斜了眼睛,瞅着大和尚:“嘴巴倒是挺油,身上带着家伙事,恐怕不是念经、这么简单的事吧?” “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嘛,听说这里来了两个小鬼。贫僧奉佛祖之命,特来捉妖降魔。” 大和尚也对着金月生一脸的笑嘻嘻。本来是调侃别人的能手,如今却被反调侃了,金月生顿时不乐意了。 金日乐的事,还没有消息,哪有功夫闲扯淡?曹继武制止了金月生,忙叫小二再上一份素饭。这黑衣大和尚谢了一声,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金月生对面。 两个大和尚不经意间对视一眼,皆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看这情形,他俩好像认识。金月生正要求证,门外突然闪进来一条大汉。 这大汉四十上下,腰挎一把腰刀,身长七尺八,头戴一定破苇叶笠,身穿一身麻布青衫,生的细眉凤眼,满脸红彤,肩阔臂展,异常的雄健。 他进来之后,更是不客气,麻利地抽了条凳子,把着桌子一角,直接坐了下来。 金月生有点不高兴:“你这个犊子,怎么招呼也不打?” 听了金月生的糙话,那汉子自然也很生气,回敬道:“你这瓜娃子,怎么和大叔说话的?我师兄在此,还用打招呼?” 原来这汉子是关中人,他眼神之中,透着一股刚猛的气势,武功和黑衣大和尚应该是一路的。 金月生却故意问禅照:“大师,你认识他吗?” 禅照摇头笑了:“嘴上无德的人,贫僧怎么会认识?” 中年汉子叫了酒肉,冲禅照一脸坏笑:“大肚能容,容天下之事。你这个卢家马(驢),修佛修到东天去了!” 话语都说的这么俏皮,这三个人,一定认识。 金月生悄悄对曹继武附耳道:“一个山西冒牌乞丐,一个河南叫花子,再加上一个关中瓜皮,大老远跑到这里来,一定不会干什么好事!” 曹继武扑哧笑了。两个大和尚和中年汉子,武功高强,耳力自然也是惊人。 黑衣大和尚念了一声佛号:“有德之人洁身自好,嘴上自然……” 他话还没说完,中年汉子唾了一口:“瞧师兄你这嘴脸,念经都念傻球,什么有德之人,明明是两个瓜皮!” 黑衣和尚哈哈大笑:“人家还有一饭之恩呢。受人手短,吃人嘴短,自然就成了和尚心中的有德之人,不过平常是不是那回事,和尚就不知道了!” 金月生觉得有意思,待要开口调侃,却挨了曹继武一脚:“还有正事要做呢,扯什么蛋?” 这金月生不来捣蛋,中年汉子也懒得搭理他。于是五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各吃各的。两个大和尚,饭量都是惊人,曹继武连叫小二上素饭。 过了一会儿,金月生吃了个饱,伸了个懒腰,拍了拍肚皮。眼见中年汉子吃的香,想起了他刚才骂自己瓜皮,金月生眼珠子一转悠,顿时来了坏主意。 为了充分体现语言天赋,金月生故意学着高进的口音,对着黑衣和尚,眼睛却斜瞄着中年汉子:“二锤子的柳娃子,挨球货的棒老二,崩锅!” 关中话,柳娃子就是小偷,棒老二就是强盗,崩锅就是滚蛋。 高进也是关中人,金月生偷了他不少糙话。少年老腔,极为的滑稽。再加上面容丰富的坏笑,把两个大和尚逗得直乐。 这指桑骂槐的伎俩,聪明人如何不识的? “挨球的瓜怂,说谁呢?” 中年汉子骂了一句,立即抽刀就砍。禅照伸出铁手,一把抓住刀背,摇头笑道:“王郎,你久在少室山,一点佛心也没修来,岂不让人耻笑?” 黑衣和尚也笑:“师弟,稍安勿躁。一两句玩笑话,岂能动粗?” 原来这中年汉子叫王郎,是黑衣大和尚的俗家师弟。禅照既然说了少室山,那王郎师兄弟,一定是少林寺来的。 第122章一战天台山 黄宗羲突然闹出了个世忠营,少林寺、禅照和王征南,其他暂时还没有现身的各路英豪,纷纷从四面八方涌来。看来如今这天台山,想平静下来,也是不可能的。 所谓危城莫入,然而金日乐的情况不明。无论如何,天台山这趟浑水,兄弟二人算是蹚定了。 三兄弟身属大清,可眼前的少林寺二人,既然和禅照一起,自然是支持黄宗羲的。此时双方表面上一团和气,可是到了关键时刻,邦国情怀和汉人忠义,将会立即陷曹继武于不利。 眼前的这三大高手,每个人都能轻松对付兄弟俩。双方硬实力差距悬殊,所以怎么应付他们,对于目前的哥俩来说,只能尽量用智。 但用智的前提,是知己知彼。少林两大高手,突然出现,哥俩都没有任何准备,更别提了解了。 此时王郎在两个大和尚的劝说下,缓缓收了刀。 这王郎属于气泡鱼脾性,撩他一下就涨肚。人的情绪一旦失控,或许能吐出一些有用的话来。再者有禅照照应着,王郎也跳不起了。 于是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金月生一脸笑嘻嘻:“师兄,常言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一个要饭的,一个二锤子,怎么会成了师兄弟呢?” 曹继武笑嘻嘻地回道:“八成是犯了什么戒,还俗了。” 金月生乐了:“一定是色戒了!” 曹继武摇头:“一定是偷吃狗肉被逮了!” 刚刚被劝住,王郎本要吃饭,听了二人的挖苦,顿时气歪了鼻子。这家伙把桌子拍得震天响,哇哇大叫:“狗日的瓜皮,小心缝了你们的烂嘴!” 金月生根本不怕:“师兄,有个二锤子要干娘们活了!” 王郎快要气炸了肺,腾一下抽刀而起。金月生正要抽刀相迎,黑衣和尚突然一把拉起王郎,飞出了店外。 怎么一下子就走了?金月生极为纳闷。曹继武朝邻座努了努嘴,金月生这才发现,独眼大汉和一帮黑衣人,已经不在了。 那独眼汉子,武功绝对不弱。转瞬之间,四大高手,同时从店里消失,兄弟二人极为吃惊。曹继武立即顺手,将一大块没吃完的牛肉,揣进了怀里。金月生也提着酒葫芦,哥俩立即飞向马厩。 此时禅照三人,已经乘马绝尘而去,看情形,他们一定是追独眼大汉去了。想必两方人马,不是一路人,必定有事要发生。哥俩立即跨马,飞出了天台客栈。 约莫追了二十多里路,独眼汉子见甩不掉禅照三人,大手一挥,手下黑衣人,立即全部调转马头,转过身来。禅照三人,也立即勒缰止马,双方对峙起来。 那独眼汉子仔细打量了三人,突然眼露凶光大叫:“本人柳三严,尔等为何要跟踪我们?” 黑衣和尚打了稽首,自报家门:“阿弥陀佛,贫僧乃少林寺,通圆是也。” 这和尚果真是少林寺的,众人皆吃了一惊。少林寺盛名如雷贯耳,柳三严不敢大意,急忙还礼:“我们与少林寺并无仇怨,为何一路跟来?” 禅照提马前出一步,稽首诘问:“阿弥陀佛,施主的名字,应该是柳生三严,不知你们偷偷来我华夏,欲要何为?” 原来前面是一群倭人,哥俩极为震惊。 这帮倭人一上岸,就被禅照盯上了。这柳生三严武功不弱,加之身边有一群高手相助,禅照一人势单力薄,所以一直没有暴露身份。 柳生三严出身东洋,精通忍术,禅照的行迹,早被他发觉。刚才客栈之中,他们正商量着怎么对付禅照。突然通圆和王郎赶来相助。 三大高手齐聚,柳生没有把握取胜,想尽快甩开他们。然而三人还是紧追而来,看这情形,不打一场,是没法完事了。 那柳生三严见被识破了身份,甚是吃惊,仔细打量禅照。当他看到禅照铁板一样的双手时,吃了一惊:“扬州杀不死的和尚,难道就是阁下?” 通圆和王郎,皆点头替禅照承认。柳生三严依然疑惑:“我和大师素未谋面,大师是如何知道我的?” 通圆直截了当:“俺们得到张尚书传书,特来请你们回国。另外警告你们,别想着趁机浑水摸鱼,否则别怪俺们不客气!” 柳生三严笑了:“你们误会了,我们是受国姓爷和平夷候所托,特来相助世忠营。” 禅照摇头回道:“不必了,尚书大人有令,让你们立即回国。华夏之事,不必你们插手。” 原来自从隆武皇帝死后,东南抗清势力,日渐衰微。国姓爷郑成功和平夷候周崔芝,主张连倭抗清。 然而整个大明时代,倭人和大明都处于紧张的态势。连倭抗清,无异于引狼入室,所以兵部尚书张煌言极力反对。 鲁王监国朱以海,本就是一棵墙头草。两方都是抗清的支柱,鲁王一个也不想得罪,于是玩起了和稀泥。而郑成功和周崔芝二人,见鲁王态度模棱两可,于是绕开张煌言,直接找上了东洋。 此时的东洋,德川幕府第三代、德川家光刚刚即位,国内局势极为不稳。此时如果出兵华夏,不但可以趁着明清之争捞上一把。同时可以借机转移国内矛盾,对稳固政权来说,绝对是一招一箭双雕的妙棋。 于是德川家光遣派侍卫加密友柳生三严,带着一支先遣舰队,赶赴泉州,依托郑成功和周崔芝的支持,为后续大军建立基地。 郑成功的母亲出自萨摩藩,因此他和东洋的渊源极深。萨摩藩主岛津饭四郎,听闻柳生出动,也派儿子岛津宗一郎,带着一支舰队赶来相助。 然而此时东南沿海大陆,已经被清军全部占领。黄宗羲的世忠营,占据天台山,是浙东内陆,目前唯一的一支抗清力量。 郑成功早想将自己的势力,延伸到浙东。但他为了避嫌,于是请柳生出动,名为相助,实则是拉拢黄宗羲,加入郑成功麾下。 而倭人自从到了泉州外海,受到张煌言等人的排挤,没有一块立足之地。柳生也想趁此机会,在浙东找一块落脚地,为大军建立基地。如果这一计划得以实现,后续大军一到,至少也能从大清手里,抢占浙江。 总之明清争锋之际,倭人突然出动,一定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来的。当初弘光朝的联虏平寇,最终落了个耻辱的笑话。所以对于连倭抗清,张煌言一直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因此东洋人一来,张煌言早就派人,暗中盯住了他们。 由于柳生和岛津武功都很高,禅照一人恐怕难以应对,张煌言于是飞鸽传书给少林寺。少林寺也不含糊,立即派了通圆和王郎赶来相助。 禅照拿出了张煌言的手令:立即离开浙东,带着舰队,返回东洋。 在华夏的历史上,明国的兵部尚书权力最大,掌管朝廷一切军事调度,是明国所有军事力量的最高指挥官。所以张煌言的手令,名义上高过郑成功的军令。 然而这名义到底管不管用,那还得看实力。柳生一把扔了手令,满脸的不屑。 王郎大怒,抽刀而起,却被禅照伸手拦住了。双方纷纷跳下马来,柳生三严迈着悠闲的小步子,慢慢走向前来,对禅照冷哼一声:“听闻大师杀不死,可否赐教?” 柳生家族第一代柳生宗严,独创东洋新阴流,刀法甚是霸道凌厉。经过第二代柳生宗炬的发展,新阴流更是独霸东洋。当年切磋之时,柳生三严大意麻痹,被老爹柳生宗矩的刀气,给伤了一只眼睛,从此成了独眼龙。 成了独眼龙的柳生三严,更具不可一世的超级个性,他的刀法精熟,大有青出于蓝之势。此时的柳生,年方三十,精力充沛,血气方刚,正是即将踏入新阴流、至高境地之时。 而如今的禅照,却年过五旬,精力和体力,当然要比柳生差上一筹。通圆和王郎师兄弟,都想接替禅照出手,却被他拒绝了。 “二位尽管放心,老衲有把握胜他。” 禅照安慰了一句,缓缓走上前来。离柳生一丈之远,禅照立住打了个稽首。 柳生三严有些奇怪:“怎么不见大师的兵器?” 禅照笑了笑,举起了双掌:“老衲用这个。” 这双手犹如锅铁,坚硬无比,看来这和尚的硬功,定然了得!柳生于是不再犹豫,竖刀于腰,整了整衣服,一鞠到地。双方恭恭敬敬地见了礼,柳生缓缓拔出了倭刀。 这把倭刀银光闪闪,刀身布满雪花淬痕,极为的锋利。 “晚辈特来请教!” 柳生大喝一声,电闪雷鸣,一刀势大力沉,朝禅照脑门劈来。 此时的空间,被刀气硬生生地劈开一条缝。尽管气浪已经催到脸上,禅照仍然纹丝不动。 华夏真有刀枪不入的硬功?他的脑袋,真能挡住我这一刀?柳生大为疑惑。 好像不太可能,人体再怎么硬,总归还是人体。我这刀连石头都能劈开,更何况是头颅?柳生打定主意,将功力全部集中,催动钢刀如电。 然而他的功力刚刚催动了一半,却像铁石入棉,被一股强大的绵力,给深深吸住了。 原来禅照双掌一合,夹住倭刀前三分之一处。 这前端三分之一的部位,乃是钢刀的势点,是整把刀发挥效能最大的部分。势点一旦被制,整把钢刀基本上就失去了威力。 禅照不愧是高手,一出手就夹住了势点,柳生自然大吃一惊。大和尚的一双铁手,就如同磁石一般,钢刀根本不可能抽回。如果此时奋力抽身,禅照趁机随便怎么进击,都能轻松打倒柳生。 然而这柳生也不是菜鸟,想都没想,继续压身力劈。双方即将僵持,凭着柳生的血气方刚,时间一久,禅照肯定吃不消。所以禅照趁势暗劲一提,想将僵持化解。然而柳生竟然纹丝不动,足下像是被大地给吸住了。 这家伙根基果然深厚,既然提不起来,不如顺手牵羊。禅照忽然气沉丹田,坐胯倒飞大撤步。 大和尚双手紧紧夹刀,突然这么一撤,一股大力骤然变向,引着劈力飞退。如果被大和尚带走,柳生必定跌个狗啃泥。 所以柳生急忙腰身稍坐,功力骤然聚于涌泉,将劈力迅速化为抽力,同样想和禅照僵持。然而禅照抢先了一步,运起铁布衫神功,大力猛拽,直接连人带刀,牵了过去。 但柳生脚下生根一般牢固,虽然被大和尚拖走,但身形依然不变。坚硬的地面,被柳生双脚,生生犁出两道沟来。 好小子,功底不错!禅照暗赞一声,骤然撤手。 柳生几乎用尽了全力抽刀,而禅照撤手太过突然。巨大的抽力骤然回挫,柳生急忙跃身,倒飞一丈。借助马身的缓冲,柳生落地的姿势,还算过得去。 刚才禅照要是趁机追杀,自己这条小命,恐怕是交代了。双方交手只一合,胜负已出。对于禅照的深厚功力,柳生甚是佩服,送刀回鞘,同样竖刀腰间,整了整衣服,恭恭敬敬地一鞠到地。 第123章二战天台山 柳生战败,岛津很不服气,众位黑衣手下,也很是不忿。但禅照功力深厚,旁边的通圆和王郎,武功也差不了多少。 岛津年方二十,武功还未到一流境地,自然不是禅照三人的对手。柳生于是提醒他,别去逞能。 然而岛津对柳生神秘一笑,径直走到曹继武这里,一鞠到地:“岛津一郎,特来请教!” 哥俩和禅照三人一桌子吃饭,岛津误把他们当成一伙的了。况且哥俩年不过二十,满脸初入江湖的稚嫩。禅照三人我打不过,难道还打不过你个生瓜蛋子吗? 既然人家找上门了,曹继武不能不接。然而近日曹继武为情所伤,此时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于是金月生决定代他出战。 曹继武也不勉强,暗中提醒金月生:“此人捉鞍下马,双手极为灵活,况且身形矫健,眼光犀利,浑身透着一股摄魂邪气,必是东瀛忍术一流。此术身法鬼魅,善使暗器,你要小心!” “师兄尽管放心,看我来收拾他!” 金月生自信满满,走上前来。岛津耳力惊人,哥俩的附耳嘀咕,全被他听到了。 仅凭下马的动作和眼神,曹继武就看出了岛津的路数。这让岛津很是吃惊:这人观察如此精准细致,竟然超过我多年修炼的忍术,真是平生未见! 岛津心中暗赞一声,同时也有些庆幸:幸亏此人未来,否则我的一招一式,定被他瞧得清清楚楚,哪里还有胜算? 此战至关重要,一旦战败,东洋人颜面扫地,在世忠营面前就一文不值。一旦被黄宗羲轻视,浙东没有取得立足点,舰队以后的处境,将会更加的艰难。刚才柳生输了,所以这次岛津必须取胜。 眼力惊人的曹继武既然退了,岛津便又多了一份把握,于是打起了十二分精力。金月生脸上轻松,内心可不敢大意。 自从出山以来,这是他金月生第一次单独应战。对方是东洋人,一旦战败,那么大清的脸面,就被他金月生丢到国外去了。所以对于此战的胜利,作为女真人的金月生,同样是势在必得。 双方对峙,场面的气氛,立即剑拔弩张。 鸡鸣寺天王殿一战,禅照和三兄弟联手,打跑了黑白双煞。所以三兄弟的水平和机谋,禅照内心一清二楚。此时的他,一脸的平静,捋着胡须,静静地观察场上的局势。 然而通圆师兄弟,对哥俩却不太了解。虽然客栈之中,王郎被哥俩戏耍,但他可不是小肚鸡肠之人。 东洋人岛津,显得比金月生更为稳妥,王郎有些担心,于是用手肘轻轻拱了拱禅照:“大和尚,这俩瓜娃子什么来路?吃饭那情形,你好像认识他们?他们也好像识破了你的伪装。” 禅照于是说出了陈敬之的名号,并简短说了下天王殿一战的情况。 王郎曾经和李扇谋交过手,还差点吃了亏。三兄弟竟然打败了那白面书生,令二人非常吃惊。 通圆仔细回忆了客店里情形,对禅照笑道:“这帮倭寇,误把他俩看成和咱们是一路的。” 王郎笑了:“师兄此言差矣,这个倭瓜,一定是怕打不过咱们,才找个软柿子要捏。” 通圆摇头笑了:“龙城飞将的弟子,绝不是什么人想捏,就能捏的了的!” 禅照提醒二人道:“对方是个暗器高手,这个调皮师侄,也是行家里手。你们俩瞧瞧好戏,决战一定很精彩。” 三人于是不再言语,专心看着场上的局势。 此时两人叙礼毕,岛津缓缓拔出了倭刀,金月生也慢慢抽出雁翎刀。 在这脚下土地上,一个是从东洋而来,未来可能的主人,一个是从辽东而来,现在新生的主人。总之,对于即将彻底死亡的大明来说,双方都是客,为了各怀心思的颜面,要在这千年天台山,决个胜负。 岛津双手持刀,首先发动了进攻。倭刀乃双手刀,力巨而稳定,单手刀很难抗衡。而金月生的雁翎刀,刀把较长,单双手都很方便。 忍术身法鬼魅,但岛津认为金月生不如大师兄曹继武,所以选择了直接的当面劈。金月生想都没想,直接双手持刀相迎。 当—— 一声瘆人的脆响,两刀相架,崩出数点火花,双方拼刀僵持。 此时的金月生,肩展背阔,甚是雄壮。而对面的岛津,虽然结实,但在辽东少年面前,显得太多短小。 岛津功力稍胜一筹,但金月生在他面前,差不多高出一个头来。本身蛮力占优,金月生居高临下,悠着劲压制岛津。 身体慢慢被压弯,岛津眼见要吃亏,突然撤力,滚地要发暗器偷袭。 但金月生早留有一分余力,见岛津撤力倒地,立即大踏步压着雁翎刀紧追,根本不给他偷发暗器的机会。 然而岛津滚身的同时,顺势手一扬,一只袖箭骤然飞出。 金月生刀刃翻横,以刀身顶飞袖箭,同时身不减势,继续直接压来。 滚地的速度,哪里比得上撒丫子?接连两招的劣势,顿时让岛津陷入危境。 金月生多大的身量?刀身照脑门拍一下,那也是要命的招式。此时的岛津,已经完全失去了平衡,就像一只缩了壳乌龟,在地上乱滚。 处于劣势的岛津,眼看就要被金月生硬生生的给压住,突然一声脆响忽起,一只六棱环镖,朝金月生面门呼啸而来。 柳生心高气傲,虽然战败,但也不屑于暗中偷袭。为了帮主子脱困,岛津的一名手下,暗中打出了一枚环镖。 金月生只好上扬刀尖,挑飞了环镖。 这下可有机会调整了,趁金月生挑飞环镖之机,岛津一个鲶鱼弹身,滚出八尺多远,同时双手齐施,打出了一枚环镖和一枚铜钱镖。 雁翎刀刀尖左右横弹,轻松将两枚飞镖拨开。岛津还不认输,双手两只袖箭,两只环镖同时打出。 “瘪犊子玩意,二爷就陪你玩玩!” 金月生一脸的不屑,单手持刀拨飞两只袖箭,同时身形一闪,躲过两只环镖,随即以刀身为掩护,暗施柳叶镖。 对面的岛津,见金月生竟然躲过四只暗器,大为吃惊,要伸手继续发射暗器。然而雁翎刀尖之下,突然冒出一点寒光。这枚柳叶镖,贴着刀身之下飞出,极为的隐秘。岛津还没反应过来,柳叶镖就打中了尺泽穴。 镖刃扎入臂弯三寸有余,岛津哇哇大叫,连忙拔腿就跑。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狼狈相,哥俩哈哈大笑。对于金月生的镖法,禅照三人,忍不住大声喝彩。 竟然连个生瓜蛋子也打不过,柳生狠狠地瞪了岛津一眼。 两场决斗全败,颜面尽失,此时如果再去黄宗羲那里,必会遭到轻视。柳生打定了主意,上前询问曹继武的姓名。曹继武不吭不卑,报上了名字。 “下次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们!” 柳生狠狠瞪了哥俩一眼,大手一挥,一众倭人,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望着柳生等人远去的背影,金月生唾了一口:“一群矮子,下次见到你们,二爷定要你们死绝!” 对于柳生的吓唬,哥俩当然不怕。打跑了东洋人,众人皆轻松下来。 曹继武感叹一声:“师叔,您这身打扮,可真让小侄费了一番心思啊!” 禅照哈哈大笑,撕下了面具。 金月生对曹继武打趣道:“师兄,前些日子,咱们联合欺负人家师弟,今日倒拉起关系来了!” 西湖湖畔,禅明忽悠农家,结果被三兄弟揭穿了。禅明的卑劣行径,师兄禅照自然是心知肚明。然而人各有志,禅明想干什么,禅照也管不了。黑白双煞武功高强,三兄弟竟然再次打败了他们。 通圆很是吃惊:“你们怎么会是他们的对手?” 金月生笑了:“正面相抗,当然不是对手了,不过这……” 背后使坏,暗中偷袭,金月生没好意思说出来。用智少用力,结果往往很轻松,通圆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刚才金月生刀下的那一镖,着实精妙。想起刚才的决斗,通圆忍不住赞叹道:“神出鬼没,果然非同一般。他日必成绝顶高手,定能青出于蓝!” 王郎笑了:“师兄此言差矣,什么青出于蓝?分明是黄鼠狼下崽——一代不如一代!” 金月生回敬道:“果然是干娘活的,连下崽这等事,都惦记着呢!” 竟敢对前辈无礼!王郎很不高兴,轮拳要揍金月生。 还要回去向尚书大人交差,哪有功夫闲扯淡?禅照拦住了王郎,向哥俩告辞。 曹继武急忙拦住道:“师叔,乐乐被王征南抓去了,还望您老人家指点指点。” 由禅照出面和王征南交涉,自然要比哥俩有分量。然而禅照没有理会曹继武,跃身上马,飞驰而去。 见禅照离去,通圆和王郎连忙策马追去。 这禅照也太不够意思了,我们两次帮你忙,你倒好,连个屁也不放就跑了!金月生不满嘟囔之时,禅照的声音渐行渐远:“同出一源,王征南不会为难的,快去方广寺!” 方广寺?在什么地方?金月生极为纳闷。 既然禅照指了明路,这方广寺应该就在天台山中。然而天台山方圆八百里,这么大的地方,哪里去找? 哥俩正要找人问路,忽然远方,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原来是一个白衣青年,看样子和哥俩年龄相仿,骑马飞驰,沿着山路,迎面而来。 曹继武连忙行礼叫道:“大哥且住。” 白衣青年闻声,急忙勒住马,仔细打量哥俩。 双方相互不认识,看了也白看,白衣人于是询问缘由,曹继武马上抱拳行礼:“敢问大哥,方广寺怎么走?” 白衣青年闻言,眉头紧蹙,顿时警觉起来:“你们是什么人?问方广寺干什么?” 只不过问个路而已,干嘛这么紧张呢?王征南既然在方广寺中,那么黄宗羲也一定在那里。这人如此警觉,必定和方广寺有着莫大关系。那么他就极有可能,知道乐乐的消息。既然知道,我们就不能暴露目的,否则可能会对乐乐不利。 曹继武打定主意,于是不动声色,一脸微笑:“我们久闻方广寺大名,特来游玩。” 哥俩此时都没有剃发,都是长髯飘飘,不是清国的夷人装束。金月生一身苏绣锦袍,脚踏水纹步靴,左挎宝刀,右挎宝剑,一副公子哥范儿。 曹继武身背两支短杆和一支短枪,一身白衣,脚踏麻鞋,鞋帮还有些孝布的痕迹,好像是新丧。况且曹继武是吴地口音。吴人大老远跑到浙东,难道真是来玩的? 白衣青年狐疑不定。 然而对方就两个人,还带着家伙事。那锦袍人眼神透着痞性,一看就是个愣主。而白衣人则眼眸如渊,深不可测。 这两个家伙,好像都不是什么善茬,白衣青年眼珠子一转悠,马鞭朝南一指:“一路向南五十里,就到了。” 曹继武闻言笑了,谢了一声,调转马头,缓缓向南而去。 哥俩刚刚离开,白衣青年就忍不住骂了一句:“两个笨蛋!” 哥俩的样貌、装备和口音,都相当的可疑。此时正是世忠营草创之初,清国的奸细,一定会趁机混进来搞破坏。万一识人不善,抗清的大业,可能就毁于一旦。不管他们俩是什么来路,还是小心为妙。 于是白衣青年甩开了哥俩,掉头直奔远方而去。 第124章戏耍鸿儒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古寺敲钟晨启门。风起松作筝,泉流石成笙,罗汉诵经净尘心。峰回路转通幽处,林掩竹映露禅房。闭目静修菩提悟,开门广纳红尘客。 风声水声虫声鸟声梵呗声,总和三百六十天击钟声,无声不寂。月色山色草色树色云霞色,更兼四万八千丈峰峦色,有色皆空。 这方广寺位于天台山深处,极为僻静。浙江全境,如今早已被清国全部占领,黄宗羲为了避开清军耳目,以休养为名,将世忠营指挥部,设在了方广寺。 然而世忠营招募的都是乡民,不经过专业专门的技战训练,很难形成战斗力。但是当此之时,东南抗清局势日渐衰微。 危难之时,所有的粗枝大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为了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提升世忠营的战斗力,黄宗羲暗中给莫逆之交王征南去信,想请他出面,广招各路英雄豪杰。 而这白衣青年,正是黄家三公子,王征南的二徒弟黄百家。他本来是奉父命,前往天台县,迎接师父王征南和师兄王岳,然而不巧路遇了哥俩。 哥俩一上来,就问方广寺的所在。可这方广寺,乃是世忠营的要害所在,怎能轻易告诉生人?两拳难敌四手,对方还带着家伙,黄百家不知道路数,怕自己干不过人家,不敢逼问人家的身份,于是故意指了错路,支开了哥俩。 然而人家一旦发现上当,一定会回来揍他的。本来两天之前,王征南就应该到了。他没有如期而至,路上肯定有事。既然是这样,到了天台县城,黄百家就不确定,能不能接到王征南。前途未卜,路上又结了梁子,黄百家只得先返回方广寺。 听了儿子的一番叙述,老爹黄宗羲立即瞪了眼睛:“对方什么来路都不知道,你跑回来干什么?” 这两拳难敌四手的话,爱面子的黄百家,当然不敢在老爹面前显露,于是来个鸵鸟对策,把脑壳缩进了衣领里。 “毛毛糙糙,难成大器!人家都光宗耀祖,看你这副德性,估计也是坑爹的料!” 老爹黄宗羲吹胡子瞪眼的,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儿子被训的不敢抬头。 然而黄百家可是王征南,一手调教出来的。一代宗师的眼力,自然要比常人强上许多。俗话说,名师出高徒,儿子既然能看出对方有问题,一定就有他的道理。在期望值太高的老爹眼里,愣头儿子自然是一无是处。 黄宗羲喝了一口茶,终于冷静了下来:小孩子嘛,毕竟需要磨砺。鞑虏已经横扫了全国,在强敌的眼皮子底下,搞出个世忠营,事事都得十万分的小心。既然在儿子眼里,这哥俩有问题,那就一定要搞清楚他们的来路,不能给世忠营带来麻烦。 儿子涉世不深,阅历较浅,或许老夫识的他们。黄宗羲思索一番,放下茶杯,于是询问哥俩的相貌。黄百家仔细回想了一下,正要回答,忽然敲门声起。 门外的小沙弥无忧,得到黄宗羲应允,推门进来,送了一个布包。 黄宗羲打开布包一看,原来是一只黑瓷碗和一根红绳,顿时纳闷不已。 吴地一带的风俗,黑瓷碗和红绳这两样东西,是丧事回礼之物,代表着寿碗和寿绳。花甲以上的老人去世,主人家才会向客人回礼寿碗和寿绳,图个吉利。如果是花甲以下的人去世,送了这两样东西,那可就是咒人不得好死了。 所以看见这两样东西,黄宗羲顿时愣住了。小沙弥无忧,说是王征南送的,黄宗羲顿时胡疑起来:征南老兄家里,没死人啊?他给黄某人送这玩意,想要干什么?征南老兄八十多岁了,怎么能开这等不伦不类的玩笑?最近忙活世忠营,老夫也没参加谁的丧事啊? 绞尽脑汁之后,黄宗羲突然想到了红杏:这不对啊!曹继武身为吴人,应该明白习俗事理。况且红杏是他没过门的老婆,他再怎么荒诞,怎么能拿自己的老婆开玩笑? 想到了曹继武,调皮捣蛋的二金,忽然浮现在脑海之中,黄宗羲一拍桌子,顿时顿时蹦起了三尺多高:“娘希匹,三个婊奶子!” 饶是修养极高,一代鸿儒黄宗羲,被人咒了早死,也是暴怒异常,一把将寿碗摔得粉粹,发了疯似的,冲出去要找三兄弟算账。 一看情形不对,小沙弥无忧,知道自己无意间捅了篓子,急忙一道烟窜了。 黄宗羲刚刚冲出回廊,迎面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原来小沙弥知道闯了祸,请来了师父广智撑场。这广智大和尚,乃是这方广寺住持,和黄宗羲是至交好友。 黄宗羲饱读诗书,本来涵养极高,见他此时竟然暴跳如雷,发疯似癫狂,广智吃了一惊,急忙一个熊抱,架住了他。 当初世忠营草创,浙东要地,全被清国占领,指挥部没有落脚点,广智冒着极大的风险,贡献了方广寺。因此广智在黄宗羲心中,分量极重。 经广智堵截,黄宗羲顿时恢复了理智。然而寿碗和寿绳这事,黄宗羲说不出口。但小沙弥无忧,已经告诉了广智。 见黄宗羲仍然在生气,广智笑了:“不可妄怒,妄怒则方寸大乱。涵养修为之人,着相定遭人耻笑!” 着相乃释家用语,意思是专注表象而忽略本质。 对方既然敢送寿碗和寿绳,那一定是熟悉之人。既然是熟悉之人,这就是纯属捣蛋。碗和绳,本质就是两种物件,只是不同的人,赋予了它们不同的寓意。如果执着这表象的寓意,那就中了人家捣蛋的诡计,这本人也就成了个笑话。 经广智劝说,黄宗羲气也不是,怒也不是,笑也不是,被憋了一肚子窝囊气。既然能和黄宗羲开得起玩笑,这一定是熟人,于是广智拉着他去见客。 …… 哥俩是何等精明,当初岂能被黄百家给忽悠了?所以黄百家傻不楞冬地骂人家笨蛋,结果自己才是真正的笨蛋。他掉头一跑,哥俩立即就偷偷跟来了。 到了方广寺门前,曹继武要用柳叶镖作为引见信物。当初胜棋亭之战,黄宗羲见过曹继武的镖。所以他一见到柳叶镖,一定会出来迎接。 然而捣蛋鬼金月生,想找找乐子,他强行收了曹继武的镖,偷偷溜进了寺中斋房,偷了一只黑瓷碗,又在领口扯了一根红线,要包给黄宗羲。 曹继武觉得这主意有点损,但金月生捂了他的嘴,并告诉小沙弥无忧,东西是王征南给送的。 王征南和广智交往密切,作为广智的弟子,无忧自然对王征南十分熟悉。正经佛家,几乎从不说谎。所以听了金月生的忽悠,小沙弥无忧想都没想,直接送给了黄宗羲。 此时门外的哥俩,早已等候多时。一见黄宗羲出来,金月生顿时笑破了肚皮。 见金月生这副嘴脸,黄宗羲气怒交加,竟然笑了起来。 这两个家伙竟然跟来了,连带着还戏弄了老爹!黄百家这下可不乐意了。 见黄百家一剑劈来,金月生一边躲一边笑嘻嘻地嚷嚷:“黄宗羲你这个老愤青,你家这小崽,可不老实,害得我们走了不少冤枉路哩。你要是不管,二爷可要替你教育了!” 金月生一堆的俏皮话,黄宗羲气炸了肺。 见黄百家暴跳如雷的样子,曹继武冲黄宗羲一脸的坏笑:“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看来黄鼠狼下崽子——这一代不如一代,快要在你们家落实了!” 年轻时候的黄宗羲,也是个愤青。他曾经在朝堂之上,公然锥刺大臣。这扰乱朝廷秩序的行为,竟然成为了明国的美谈,当初的黄宗羲,还常常以此为自豪。 然而朝廷再怎么烂,那也是有制度的。否则大家一有什么不满,你来一锥子,我来一锤子,咱们直接开打算了。那堂堂大明朝堂,和地痞斗殴的街头,又有什么区别?所以年长以后的黄宗羲,变得沉稳懂事,闭口不再谈这事。 此时哥俩一堆俏皮话,戏谑调侃,黄宗羲气的抓狂。眼前的哥俩,毕竟是两个生瓜蛋子,就连修为极高的广智,也觉得玩笑开得太过了。 然而三兄弟可不管什么过不过的,他们都继承了普空超乎物外的不羁性情。见黄宗羲拉不下脸,曹继武毫不避讳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天降大任于斯人也,连句话都受不了,还能做出好事来?” 说话归说话,做事归做事,这是两码子事。如今大明复盘,极有可能无望,就耻辱的程度来说,两三句俏皮话,能抵得上国恨家仇?如果连句话也受不了,那这一代鸿儒的名头,岂不成了笑话? 看来这见识的高深,还真不是年龄高低的问题!广智合掌,深深念了声佛号。 黄宗羲反应过来,深深向曹继武行了个礼,急忙喝止了儿子。双方开始相互寒暄。 第125章一战方广寺 如今的浙东鸿儒黄宗羲,年近五旬。而哥俩却年不过二十,和黄百家的年龄相仿。然而他们俩竟然大大咧咧,都喊黄宗羲为黄大哥,明显要高自己一辈。所以这黄百家,顿时又跳脚不高兴了。 此时的黄宗羲,已经知道路上的事了,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让他给哥俩赔不是。 被人家接连给戏耍了,竟然还要赔不是,这是哪门子道理?黄百家直接蹦了起来。 黄宗羲不高兴了:“你这不肖子,净给我出丑,平时教你的宁静自然,心平气和,难道都忘了?” 见老爹竟然数落自己,黄百家气得七窍生烟。然而人家毕竟是亲爹,作为儿子,没办法啊。眼不见心不烦,既然老爹胳膊肘子竟然往外拐,在此除了低声下气,一定没有什么好处。顶不过干脆就三十六计,黄百家一道烟窜球。 同样是少年一代,风华正茂的年龄,然而自己的儿子和哥俩比起来,无论是心境修为和见识层次,这差距,可不是一点两点。 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黄宗羲摇头苦叹,一脸无奈的恨铁不成钢。 “常言道,子不肖,父之过。儿子都是看着老子长大的,所以要想儿子见识高,这老爹自然不能太水。否则这黄鼠狼下崽子的事,自然是免不了的!” 尽管理是这个理,但金月生满嘴糙话,一脸的揶揄。一代鸿儒黄宗羲,又被气得抓狂,伸手乱舞,满院子狂追捣蛋鬼。一老一少,顿时把原本宁静的方广寺,搅成了一团糟。住持广智大和尚,摇头表示无奈。 二人正在嬉闹之时,门外忽然传来剧烈的嘶鸣声。骑着马来的,不知又是那方豪杰。世忠营草创之初,不能怠慢了远道而来的贵客。广智急忙制止二人,出门去看究竟。 古朴而宁静的山间古道上,黄百家和一个年轻后生,并排牵着马。跟在后面的王征南,背着双手,缓步而来。 一见哥俩出来了,黄百家顿时向师父告状:“就是这两个混蛋,借助您老人家的名义,戏耍我爹!” 送寿碗这事,金月生借助了王征南的名义,当然顺带也把他给调侃了。所以黄百家怂恿王征南,教训哥俩。 然而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早已看惯了俗世常情,岂能轻易就被黄百家给唆使了?况且玄门道法,追求是个逍遥自在,万物顺其自然。所以哥俩的恶作剧,老世故黄宗羲竟然上当了,王征南也觉得好笑。 马背上驮了一个大麻袋,忽然颤动了一下,里面似乎有人。 曹继武急忙上前,对王征南施礼道:“前辈,还请高抬贵手,放了我家小师弟。” 那麻袋里的人,正是调皮捣蛋的金日乐。听到了曹继武的话,金日乐挣扎的更厉害了。 王征南一脸生气:“欺压戏弄村民,罪不可赦!老朽不杀他,已经给足了陈敬之面子。” 金月生急忙上前嚷嚷:“你这老葫芦头,李家和王家械斗,你难道不知道?我们为了避免两村伤亡,才出手阻止了他们,这有什么不对?” 塘下李家和塘上王家,都是宋代时期,从中原一带,迁居兰塘的。后来两村人口,繁衍生息,越来越多。自从元代开始,一口小小的兰塘,已经捉襟见肘。两村为了水的事情,已经斗了三百多年。这么经久不息的恩怨,八十多岁的王征南,岂能不知道? 然而昨日到了现场,他只看到了金日乐戏耍村民,并没有看到前天晚上的械斗。但今年却是旱年,两村约定成俗的械斗,那可是板上钉钉的事。 杭州西湖,三兄弟戏耍黑白双煞,归还农家耕牛。从这件事来看,三兄弟对农家的情怀,还是很深的。所以金月生所说的兰塘械斗,九成九是真的。 见王征南沉吟不语。年轻后生怕他改变主意,急忙朝曹继武叫嚷:“既然阻止争斗,为何还要捉弄村民?” 听这年轻后生愤怒的口气,回想昨日在兰塘发生的事,哥俩顿时猜到了他的身份。 金月生挥舞着双手,冲王岳一脸戏谑:“一个老乌龟,指挥着一群虾兵蟹将。一只老王八,带领着一团黄鳝泥鳅。两方人马,为了一个破池塘,放开手脚,你一拳我一锤对擂。小王八和大乌龟认识,于是借了猪大哥的脸面,免得下不了手!” 捣蛋鬼这指手画脚的戏谑,把众人全逗笑了。王岳却怒不可遏,抽剑向金月生砍了过去。 两村几百年的械斗,的确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王征南早想开骂。然而碍于彼此的颜面,他一直睁一眼闭一眼。 这等丢人事,早被人调侃了三百多年,所以金月生的话,王征南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于是伸手拦住了王岳:“沉住气,不要妄怒!” 袋子里的金日乐,不住地挣扎,哥俩心疼不已。 此时的王征南,仍然没有完全释惑。双方硬实力差距太大,硬打是绝对没希望的,金月生急催曹继武快想办法。曹继武忽然想起了契约,于是急忙掏给了王征南。 一张和平共处契约,另一张是钱财用度契约,白纸黑字,墨迹新干,显然是刚刚签订的。王崇福、李秉义、诸葛墨和曹继武的签字印章,清清楚楚。 多亏了曹继武这混小子,又是出钱又是出力,看来这次,还真是老朽错怪了好人!王崇福和李秉义,这两个老糊涂蛋,终于开窍了! 王征南叹了口气,心里又觉得好笑:金日乐这捣蛋鬼,还真有办法!他这么戏弄,那一群不长进的混蛋,估计再也不敢械斗了。 看到了契约,王征南所以的疑惑,全部消除。曹继武看了王征南的脸色,连忙给金月生递了眼色,金月生立即快步走到马前,要抱下麻袋。 刚才金月生戏耍了黄宗羲,而昨日金日乐则捉弄了王山和李侃。所以王岳和黄百家二人,对二金自然是愤恨异常。他们急忙跑过来,一把按住了麻袋,阻止金月生放人。 二金过头的玩笑,对于两个年轻人来说,的确承受不起。王征南摇头苦叹,没有什么表示。黄宗羲看了契约,对曹继武的慷慨仗义极为钦佩,于是拉开了儿子。 见王岳仍然不放弃,曹继武给金月生使了眼色。金月生心领神会,于是故意对王岳瞪眼挑衅:“干什么,敢不敢来和二爷比划比划?” 此时的王岳,正琢磨着怎么整治他们呢。金月生竟然主动挑衅了,王岳顿时拔剑而起。 金月生微微一笑,将白龙剑递给曹继武,而后慢慢抽出了雁翎刀。二人纵身一跃,跳到了场地中央。 借此空当,曹继武迅速解开麻袋,放出了金日乐。曹继武以剑锋挑开了绳索,金日乐挣脱出双手,一把拔出塞嘴布团,冲着王征南大骂:“王征南你个瘪犊子玩意,竟敢偷袭三爷……” “不得对前辈无礼!” 曹继武以宽阔厚实的身板,倚住了金日乐。对于金日乐的骂声,王征南很是生气。要不是误会了三兄弟的所作所为,他肯定要动手教训一下金日乐。 被曹继武挡住了,金日乐顿时冷静了下来:王征南武艺高出自己许多,既然是好汉,还是不吃眼前亏为妙! 金日乐在麻袋里被闷了一天一夜,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正好离开客栈时,曹继武顺手带了块牛肉。金日乐大喜,一把抓过来就吃。 小师弟完好无损,曹继武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见金日乐饿的狼吞虎咽,曹继武的眼神,充满爱恋和关切,帮他整了整衣服,顺便将马鞍上的酒葫芦摘了下来。 安慰了小师弟,曹继武急忙关注金月生的情况。 金日乐一边吃肉喝酒,一边对曹继武暗笑:“那是个菜货,连三爷都打不过,哪里是师兄的对手?” 的确,昨日兰塘一战,王岳没两下子就被打趴下了。要不是他腿脚麻利,早被金日乐活捉了。 王征南苦叹一声,走上前来要制止,免得徒弟丢人。然而黄宗羲和广智二人,却同时伸手拦住了王征南。 二人曾从王征南嘴里得知,陈敬之的师父云摩道人,本是他的师伯。这个云摩放荡不羁,藐视礼法,正邪莫辨,当年与师父交恶,比武失败而退出师门。后来云摩携柳叶镖绝技,来报当年之怨。当时云摩的师父已死,众师弟无人是其敌手,于是群起而攻之。 然而尽管众人联手,还是被云摩打得落花流水。王征南的师父深以为耻,很少向他提过云摩。按辈分,陈敬之和王征南是一辈的。对于锦城飞将陈敬之,黄宗羲二人慕名已久,只是无缘相见,甚为惋惜。 他们俩想借此机会,看看陈敬之的弟子,和王征南的弟子,到底谁更胜一筹。 两位老友也来凑热闹,王征南很是无奈,于是给他们透底:“前些时候黄老弟透露,曹继武打败了毛金星和李世功,老哥当时以为你是在瞎编乱造。哪知昨日老哥亲自动手,这小子竟然有所反应。虽然被我轻松擒住,但此时他已经捉镖在手。” “如此灵敏迅捷的身手,以前的少年高手当中,老朽从未见过。恐怕过不了几年,这小子定能青出于蓝。小捣蛋如此,这二捣蛋和大捣蛋,就不消讲了。以老哥的估计,恐怕我这徒弟,走不了两招。” 黄宗羲二人,闻言大惊。 此时院子中央,双方已经开打,王岳仙人指路,一剑刺向了金月生咽喉。金月生妙用岛津一郎的招式,双手持刀,瞅准时机,以刀尖朝剑身前端三分之一处磕。 能将武器效能发挥最大的一点,称之为势点。基于每种武器本身的结构、和招式的不同,势点会有所变化。对于百兵之祖的剑来说,因为其招式变化最为丰富,所以剑的势点变化,也最为变幻莫测。 就冷兵武器本身来说,就是一把杀人的杠杆。杠杆三要素,支点、力臂和方向,其中支点是力量承接最关键的环节。 古希腊物理学家阿基米德,有精确的杠杆原理公式。同样华夏先秦时代的墨子,也有杠杆的专门记录。曹继武由于家教良好,华夏学问功底深厚,自然知道墨子的记录。他又从徐光启的著作那里,得到不少西洋知识。可以说此时的曹继武,算是学贯中西。 所以古老的棠溪技艺,在他曹继武手里,很快超越了师父完保国的水平。二金是他的师弟,大师兄掌握的技艺,两个师弟动手能力更强,没有理由不会。所以此时三兄弟对兵器的了解,靠的是丰富的知识,而不是经验。 扯远了,继续说打斗。 对于剑刺这一招来说,势点就在剑尖。基于剑本身的结构,这前端三分之一处,就是剑刺这招的支点,就像杠杆的支点一样,乃是功力承接最为关键的一处。 东洋刀法,双手持刀,本来就力巨势稳。被雁翎刀一磕,剑尖立即飘向了一边。势点丢失,支点落空,剑身骤歪,金月生趁机疾趋一步,顺势倒转刀刃,错过刀尖,以刀背敲中了列缺穴。 啪—— 一声脆响,长剑落地,王岳直退五步开外,握住手腕,龇牙咧嘴地护疼。 这一磕一敲,就如王征南事先预料的一样,金月生果然只用了两招。金日乐大声叫好。王征南直摇头,黄宗羲和广智二人,惊得目瞪口呆。 第126章二战方广寺 上次因为顾忌两拳难敌四手,然而这次有师父王征南在身边,黄百家信心爆棚。 师兄王岳输了,黄百家极度不满意,立即跳出来大叫:“师兄,你先歇息,看我来收拾他!” 此时的金日乐,早已三下五除二,吃完一块牛肉,喝了半壶酒。在麻袋里被闷了一夜,金日乐早憋一肚子鸟气。打不过师父,难道不能拿徒弟出出气吗? 听了黄百家的话,金日乐正中下怀,于是跳上前来。 王征南那么厉害,可他的徒弟王岳,竟然这么菜!这大大出乎金月生的意料。 这师兄既然是个菜货,那作为师弟的黄百家,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金月生暗笑一声,于是收刀退开。 金日乐哈了个懒腰,晃晃悠悠地走到黄百家面前,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调皮鬼这大大咧咧的劲头,黄百家心中,顿时打起了小鼓:师兄的剑术比我强,连他都败了,我要是再用宝剑,恐怕是自讨苦吃。 黄百家打定了主意,立即将手中剑扔给王岳,接着双肘护肋,两手错位微张,起了个雀展翅。 太极十三式,蛇雀相争,灵妙凶狠。可是连普空都没有练成,更何况你黄百家? 金日乐一脸的嘲弄:“想拿太极拳来糊弄三爷,还是下辈子吧。以三爷的眼力,你也不是能炼成的那块料。所以三爷劝你,还是洗洗睡吧,免得白费那么多力气!” 黄百家大怒:“休呈口舌之利,有种放马过来,看二爷施展神功,到底怎么收拾你!” “放马就放马,三爷买乎过谁?” 金日乐嘻嘻而笑,真的一拳直冲而来。 一见这招直冲拳,黄百家顿时大喜,心里念叨:好小子,看二爷来个引进落空,跌你个狗啃泥! 喜悦之色一闪而过,黄百家逮住时机,雀展翅骤变雀敛翅,双手扣住了金日乐的拳头。 一招凑效,黄百家气沉丹田,含胸拔背,猿腰一挫,雀敛翅立即蛇盘身,将金日乐往胯侧后下方引进。太极神功,讲究四两拨千斤,这一引进,金日乐必定会失重落空。 然而金日乐这家伙,表面上大大咧咧,但内心可是贼精贼精的。拳头被制的一瞬间,调皮鬼骤然臂根合背,稳住手臂,同时裹身就像一头蛮牛,顺着对方的引进,直撞而来。 这用身体强吃,蛮横耍熊的打法,黄百家还是第一次见识,顿时大惊失色。 此时的金日乐,肩阔背厚,就像一头长白山大狗熊一样,雄壮无比。 而对手黄百家,肩削背瘦,就像一只天台山瘦山羊一样,干瘦扁窄。 这狗熊撞山羊,那还不滚几个倒栽葱? 所以黄百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撞出一丈多远。 金日乐跳脚大叫:“三爷这招绝学,就叫猪拱地。什么狗屁佛道诸仙,牛鬼蛇神,挨了三爷这猪拱地,照样让他屁滚尿流!” 本来因为黄百家战败难堪,但听了金日乐的俏皮话,王征南和黄宗羲二人,忍不住笑的前俯后仰。 挨了猪拱地一撞,自然不轻。瘦弱的黄百家,被撞的满眼全是星光灿烂,好大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虽然重重地滚摔了好几大圈,但黄百家除了气血错乱之外,并没有受伤。在王岳的帮扶下,黄百家终于慢慢爬将起来。 众人笑得极为灿烂,就连师父和老爹也是如此。黄百家顿时心态崩溃,以为大家是在笑自己无能,心中生了一股无明业火,捡了王岳手中剑,飞刺金日乐。 这一下子,王征南的老脸顿时黑了,一把扣住了剑身,呵斥黄百家:“还不住手!” 黄百家不依不挠,委屈地哭丧脸:“师父,他们欺人太甚!” 输了就是输了,一点大丈夫气概也没有,我这家教的老脸,还往哪里搁!早已持重稳妥的黄宗羲,顿时大怒,抽了马鞭,飞身追打儿子:“你这混账东西,净给我丢人现眼。连输赢都放不下,我黄家没有你个儿子!” 一看势头不对,王岳急忙拉起黄百家,一道烟窜球。广智出手,劝住了黄宗羲。 要是被猪拱地给拱翻了,恐怕绝大多数人,都会心态崩溃。对于二金的过头耍闹,曹继武作为大师兄,急忙代两位师弟,向众人赔不是。 金月生活学活用东洋刀法,金日乐临场独创高超技法,曹继武事后适时周全礼数。眼前的这三兄弟,就像唱戏的一般。金月生紫脸,沉稳果敢,金日乐白脸,又奸又损,曹继武红脸,一团和气,二打一拉,两硬一软,文武双施,配合得天衣无缝,不得不令人佩服。 王征南甚是感慨,捋了捋胡须,连连感慨:这陈敬之果然名不虚传。我和他虽然表面不明说,但也算是同门,常常暗中较劲。如此看来,我这根正苗红的正宗,倒是输了一筹。哎呀,我这老脸,以后还怎么去见师门祖辈? 虽然自己儿子不争气,但黄宗羲对于三兄弟的表现,也甚为佩服。 然而王征南和陈敬之,本就是同门,为何陈敬之的弟子,这么厉害?而自己的儿子,却这么菜呢?听说教武艺的师父,都会留一手,难道是王征南藏了私? 爱子心切的黄宗羲,又往歪处想了,于是埋怨王征南:“俗话说,邪不压正,如今怎么反过来了?瞧瞧人家陈敬之的徒弟,在瞧瞧你的徒弟,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你个老愤青,找上我来了!王征南很不高兴:“常言道,子不肖父之过也,你不想想自己,倒有脸怪起我来了!” 这同宗同脉的师门,为什么正宗比不上野路子?同样都是少年学艺,为什么人家陈敬之教出的,就高出一大截呢? 黄宗羲有些不服气:“总之你教出来的弟子,不是那么回事。” 武功有高低之分,但并没有好坏的区别。任何武功,只要有效,那都是好的武功。金月生活用东洋刀法,金日乐独创猪拱地,便是很好的例子。至于每个人的水平如何,正如那句话说的好,师父带入门,修为靠个人。 至于这个带字,事实摆在眼前,王征南做的,确实不如人家陈敬之。所以黄宗羲不服气的抢白,王征南无奈叹了一口气:“陈敬之戏谑人生,思维形势,不拘于形。其创新灵活性,确实在我王征南之上!” 这句话王征南说到点上了,思维守旧,固步自封,往往只会越传越烂。以王征南的观察,王岳和黄百家,将来以后,很难达到他的水平。如果再按他那老一套,去调教二人,这太极十三式,真的就要应了那句土话,黄鼠狼下崽子——一代不如一代。 三兄弟刚才的表现,让王征南大开眼界,给他好好上了一课。传承的精髓,是越来越强。自从元末三丰祖师,创立太极十三式以来,还没有听说过,有哪个后世传人,能够达到祖师的水平。 年轻时的王征南,同样血气方刚,任性使气。当年他武功大成之初,曾亲赴九华山,以图洗涮师门的耻辱。然而二人比试了好几天,陈敬之胜不了十三式,而王征南也接不了柳叶镖。既然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所以此后,二人时常暗中较劲。 尽管王征南乃门中不世出的奇才,但他如今的水平,至多也是和张三丰持平。而叛出师门的云摩,人家的传人,竟然得到了传承的精髓。这对于正宗的本家来说,简直就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内家拳的传承,极为的封闭。或许当年的云摩,正是因为看到了问题的实质,所以才另辟蹊径,由此和保守的师父闹僵。 作为后人,对于当年的情况,王征南不便评论对错。但有一点可以确认,云摩所传下来的理念,其效果一定好过正宗的老套。一个不拘一格,一个因循守旧,所以云摩和师父的分歧焦点,正是这理念的不同。 也正是因为不拘一格的理念,云摩自己创出了柳叶镖,而他的传人,也越来越强。金月生顺来了人家的东洋刀法,而金日乐更是创出了看似戏谑的猪拱地。而反观自己的两个弟子,连本家功夫都没有练好,更别提去顺手和创新了。 看来这理念的问题,如果把握不好,这内家拳的传承,真的就败在我王征南手里了! 见王征南表情不适,感慨良久,广智大师急忙上来打圆场。 可能是方法不妥,或者是自己的儿子资质有限,并不是人家王征南没有用心。自己对儿子的期望值太高,埋怨用心的师父,好像有些无赖。恢复理智的黄宗羲,于是顺着广智的台阶,连忙请大家去后山吃茶。 第127章鸣泉居抒情 双方误会解除,也打了两架,所有的结都打开了。众人一起随黄宗羲和广智,前往后山吃茶休息。 然而曹继武刚走了两步,门外忽然又传来马蹄急促声。 “继武哥哥!” 一声急切而清脆的声音,远远传来。 “兰儿!” 曹继武脱口而出,急忙跑出门外。果然,古老而宁静的山道上,两个极为美妙的倩影,映入众人眼帘。 一见到曹继武,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立即跳下马来,顾不得许多少女的羞涩,都扑进了曹继武怀里。 沈婷婷紧紧抱住曹继武,忍不住抽泣:“继武哥哥,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危险呢!” 佟君兰的语气,也尽显担心关切。看来她们俩,为了尽快见到心爱的继武哥哥,这一路上,也没有休息多少。此时即便是铁石心肠,曹继武也得心软,紧紧抱住了二人,不停的拿温言来哄。 古朴而典雅的方广寺山门前,一个少年,抱着两个少女,像哄小孩一样,背后的二金和黄宗羲等人,皆哈哈大笑。随后纷纷赶来的李文章、章祥瑞等人,更是咧着大嘴笑。 过了一会儿,沈婷婷终于从担惊受怕中回过神来。她一听见笑声,顿时害羞起来,于是从曹继武怀里挣脱了出来。 沈婷婷这么一撤,佟君兰则根本不在乎旁人的眼光,立即独占曹继武的怀抱。 见佟君兰肆意抱着曹继武,沈婷婷心中醋意顿起。她想再来上前,又犹豫不决。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当众抱情人,的确让她害羞。况且佟君兰高挑的身材,已经把位置给占满了。沈婷婷满脸的不高兴,冲佟君兰撇了撇嘴,眼巴巴地看着曹继武。 众人戏谑的目光,确实让曹继武有些尴尬,但此时沈婷婷的心思,他还是瞧得一清二楚。于是曹继武伸出一只手,要拉沈婷婷,先解除她的尴尬。 然而快要拉住沈婷婷藕白的小手时,佟君兰不经意间抬了一下雪白臂弯,将曹继武伸出的手臂,给裹住了。曹继武于是伸出另一只手,然而佟君兰又抬了另一只臂弯。 佟君兰散发青春活力的身材,贪婪地占满曹继武所有的身段,尽情地享受着幸福,同时暗中憋了一肚子坏笑。而小家碧玉沈婷婷,则傻傻地站在面前,一脸的委屈,满眼的渴望,一肚子的窝火。 曹继武无奈地摇了摇头,给沈婷婷送上温柔的目光。沈婷婷甚是满意,及时地回赠秋波。于是曹继武怀里抱着佟君兰,却和沈婷婷对着调皮的眼神。 凡是女人,第六感都比较强,特别是恋爱中的少女,简直就是天生的敏感。曹继武抱着自己,心思却在别的女人身上,佟君兰已经敏锐地感觉出来了。 沈婷婷一个挑逗的眼神飞来,曹继武正准备回应,突然脚下火辣辣地疼。这辽东靓妹,手上力道有分量,这脚下的功夫也不差,一下子就把曹继武踩得嗷嗷叫。 三人斗法,众人全都笑喷了。 二金对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吐舌扮鬼脸恶心,学着她们俩的腔调戏耍。佟君兰睁圆杏目,飞身揍二金。沈婷婷也上去帮忙。二金边跑边逗她们,李文章这些捣蛋鬼,纷纷跳起来起哄。 这么闹腾下去,方广寺一定翻了天。曹继武揉揉脚,急忙拉住了佟君兰和沈婷婷。 和尚庙里,被折腾的鸡飞狗跳的,的确不像话!世忠营记室姚启圣,也被闹哄哄的声音惊动,突然从寺后冒了出来。 方广寺地处偏僻,不便过于闹腾,免得暴露世忠营。经姚启圣提醒,黄宗羲急忙上前打圆场,带众人进了方广寺。章祥瑞等人安置了马匹,也纷纷随后跟来。 这方广寺后,有一飞泉倒挂绝壁之上,名曰溅玉泉。这眼泉水喷珠如溅玉,顺壁而下白水,不断地敲击着青石,发出阵阵悦耳的声音。 绝壁高约两丈,从顶端不断跌落的泉水,汇集成一潭清波,清波推动着涟漪,四处扩散,妙趣横生。潭边花香木秀,四周凤竹环绕。这里风景秀美,住持广智大和尚,在潭边建有数间茅庐,名曰鸣泉居。平常时日,他就在此静修。 鸣泉居周围,碧桐点缀,青梅数株,潭水引出两分荷田,风景醉人的秀美! 广智和黄宗羲至交多年,于是将鸣泉居让出。黄宗羲得了张煌言的指示,打着修养的名义,在此暗中招募义勇,准备为故国尽一份力。 大明突然崩溃,这在每一个大明遗民心中,都是巨大的伤痛。绝大多数仕人,内心都是极度的不甘心。浙东同乡,名士姚启圣,因此被黄宗羲说动,做了世忠营记室。 然而姚启圣这人,虽然饱读儒家经典,但性情乖张,藐视礼法,言语狂妄,和黄宗羲的正统儒雅,极为的不搭调。因此二人尿不到一个壶里去,是常有的事。要不是为了共同的抗清大业,这两位仁兄,怎么能上得了同一条船? 闲话少说,此时黄宗羲和姚启圣二人,前方带路,将众人引至鸣泉居。 这里茅舍虽陋,但琴棋书画,一应俱全,曹继武心中甚是高兴,脱口赞道:“梨洲先生才高八斗,清新雅致,果然名不虚传!” 三兄弟刚才的一番表现,极为的耀眼。目前世忠营缺少的,正是三兄弟这等青年才俊。黄宗羲虽然不齿洪承畴的为人,但他对洪承畴的文采,内心还是极为的佩服。 南京议事厅对对子的事,黄宗羲早有耳闻。诚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二金刚才显露了高超的武技,但不知他们的才学,到底如何? 在士绅正统黄宗羲眼里,最好的人才是文武双全。但是武只能辅文,以文治武,这是当年的‘超级’大宋,遗留给后人的‘高超’观念。大明自认为根正苗红的正统,自然坚定不移地贯彻了这一观念。 观念是人对事和物的辨识与认知的综合,正常人几乎所有的行为,都受自身观念的指引和支配。可能你没有这个概念,但潜意识中,无时无刻,不在受自身观念的影响。比如家庭环境,社会环境等等,都会固化到自身观念当中。 扯远了,在以文治武这一观念的指引下,因此武技再高,最终也难有大的作为。只有才华出众,才有潜力力挽狂澜。正牌正统出身的黄宗羲,有心想试试野路子曹继武的文采,于是他暗中给浙东狂人姚启圣,递了个眼色。 黄宗羲的意思,是让姚启圣配合,出题考考曹继武。但这个狂人姚启圣,却对黄宗羲那老一套不感冒。队友期盼的眼神递了过来,姚启圣却瞥去眼神,懒得搭理他。 娘希匹!老子怎么有你这号老乡?黄宗羲很是不爽,心中暗骂不止。 二人暗中的眼神交流,广智看在眼里。对于两位仁兄的杠怼,作为东道主的大和尚广智,自然是见惯不惯。 为了照顾黄宗羲的脸面,广智起身打圆场:“老衲乃深山野僧,孤陋寡闻。听闻曹施主文采飞扬,可否一观?” 二金虽然讨厌文墨,但若是大师兄来舞文弄墨,他们俩倒是喜欢凑热闹。于是这两个捣蛋鬼,附和广智,鼓动曹继武露一手。 李文章、章祥瑞等人,本来大字不识一个。但当初在干将铺空闲之余,他们被曹继武用狗屎相逼,也被迫识了点墨水。当时曹继武和红杏二人,经常吟诗作对,众人常常当成乐子。此时见二金怂恿,李文章等人,也跟着起哄。 自家人都来捣蛋,曹继武自然很是无奈。 黄宗羲急忙亲自动手,准备了上好的笔墨纸砚。 然而刚刚提起笔来,曹继武忽然心头隐隐作痛。 截至目前,此生自己最开心的时刻,就是和红杏吟对之时。如今佳人已去,茕茕孑立,形影相吊,曹继武心如刀割,挥毫写下了一首长相思: 上红尘,下黄泉,泣血心声阵阵传,魂散阴阳隔。昨日思,今日想,抽肠幽魂段段绞,心泣泪痕血。 黄宗羲大为惊叹:句句心声,字字泣血,曹老弟用情之深,可见一斑! 王征南、广智和姚启圣三人,也曾听闻曹继武和红杏二人,泣血的爱情故事。此时三人看了曹继武的长相思,也嗟叹不已。 曹继武的心事,二金心知肚明,见此笔墨,摇头叹息,无言相劝。 佟君兰见了长相思,心中一阵莫名的伤心和失落。虽然她也替曹继武和红杏伤心,但想起自己一夜未眠,一路不停息地担心曹继武,于是提笔写了一首渔家傲: 山高路远水又深,林茂棘多岭也险,躇马嘶鸣无悔意,要怎的?为君一曲渔家傲。茶饭无思动征程,日思夜想不曾眠,急切盼:早听郎君道平安。 佟君兰对曹继武的浓浓深情,跃于笺上。 第128章待客之道 刚才佟君兰写了一首渔家傲,曹继武深深被打动:杏儿已去,可自己目前仍然放不下。身边的美人,一直怀揣着拳拳相恋之情。杏儿,我是不是太对不起你了? 见佟君兰满眼的幽怨,金日乐有些不忍,于是轻轻靠近曹继武,悄悄咬耳:“别再拿死人忽悠活人,两方都受罪,何必呢?” 忽悠这两个字,多扎心!曹继武踢了金日乐一脚。 尽管金日乐说的在理,但红杏在曹继武心中的地位,实在是太重了。两人之间的浓情,实在是太浓了。当初如果不是二金在旁边捣蛋,曹继武极有可能殉情了。 金日乐刚才的俏皮话,无异于一把尖刀,直接捅进了曹继武心中。好在九华山近十年的锻炼,以及小竹村的惨痛经历,如今曹继武的承受能力,超级强大。要是放在常人身上,早就和金日乐干起来了。 好心当成驴肝肺,金日乐不大满意,回踢了曹继武一脚。对于小师弟的耍赖皮,作为大师兄的曹继武,基本上都是无可奈何。 师兄弟的情义和爱情的分量,到底哪个更重,曹继武一直竭力回避这个问题。但你若是不敢面对,问题总是一直存在,总有一天会爆发。而压抑的越久,爆发的烈度也就越强。问题一旦爆发,那就是毁灭的级别。到时候极有可能是兄弟没得做,爱情也落空。 金日乐喜欢乐呵呵,他喜欢佟君兰。但目前能让佟君兰真正开心的,只能是曹继武。所以捅腰眼,挠咯吱窝等等,金日乐一直小动作不断。曹继武超级的无奈,抱了抱金日乐。 胡搅蛮缠的耍赖,终于又凑效了,金日乐也老实了。曹继武转过身来,抱住了佟君兰。 拳拳爱慕之情,终于有了回报,佟君兰自然非常的高兴。 沈婷婷心里很不是滋味,于是也提笔写下一首卜算子: 莲笑鱼儿乐,荷愉鹭儿欢,良辰美景好时节,不称佳人意。幽幽叨郎话,殷殷念郎情,日夜驰马不停息,佳郎忍负侬? 沈婷婷对曹继武的一片深情,随着浓墨挥洒,连绵不绝地映入众人心中。 曹继武同样被深深打动,轻轻咬了佟君兰的耳朵。 佟君兰内心不情愿,但也没表示什么。额头偷偷被温柔地吻了一下,佟君兰小嘴一撅,算是生气地应允了。 曹继武于是舍了佟君兰,抱住了沈婷婷。 沈婷婷内心一阵狂喜,将头埋进了曹继武怀里,尽情地享受幸福。 金月生暗自摇头苦叹,一阵伤感,不由自主地提笔,写了一首天净沙: 雾凝成云不成,松来招手无应,心将问肺少答,奈侬若何?断肠人在眼前。 金月生对沈婷婷极为痴情,但沈婷婷却爱着曹继武。随着笔墨的游走,金月生的无奈,悄然跃出。 曹继武有点尴尬,放了沈婷婷。 沈婷婷心中,则极为难受,低下头,小声对金月生道:“我喜欢继武哥哥,月生哥哥,对不起!” 金月生一脸苦笑:“我知道,不必伤心,我不会干涉你的!” 对于舞文弄墨,师兄不是一向挺讨厌的吗?这词写的倒有些水平,要不三爷也来他一首?金日乐心中跃跃欲试。 对于众人心中微妙的想法,金日乐极为的透彻。他喜欢闹腾,讨厌这种沉闷的气氛。为打破僵局,金日乐脑瓜子一转,提笔认真地写出一首七绝: 我看天台黑乎乎,上面细来下面粗。如果天台倒过来,下面细来上面粗。 这言语虽俗,倒也实在!众人忍不住哈哈大笑。 王岳和黄百家二人,早已偷偷溜了进来。此时见了金日乐的歪诗,二人很是不屑。家学深厚的黄百家,更是唾了一口:“粗野夯俗,分明是糟蹋七绝!” 金日乐一把甩了狼毫,不高兴地嚷嚷:“你个瘪犊子玩意,别老瞎歪歪,有本事你也来一首瞧瞧。” 黄百家一脸的不屑:“懒得和你这种村野较真!” 金日乐顿时跳了起来:“有什么了不起?三爷还懒得搭理你呢。手下败将,拱嘴倒是厉害……” 听到手下败将四个字,黄百家也跳了起来:“有种再来!” “怕你不成!” 金日乐大叫一声,抽出了白龙剑。 局面被二人一搅和,顿时乱了套。黄宗羲连忙喝住黄百家,曹继武也劝住金日乐。 金日乐那首诗,明显是捣蛋,众人岂能看不出?三兄弟乃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这正是世忠营目前所需要的。曹继武等人,刚才跃于纸上的文墨,才华横溢,浓浓深情,溢于言表,让黄宗羲大为满意。 黄宗羲铁了心,要拉拢三兄弟入伙,于是瞪了儿子一眼,让他不要来搅扰正事。 世忠营的事,乃是关乎明国命运的大事,王征南以眼神示意两个徒弟。 在正事面前,慈父和严师,向来是认真的,王岳二人,只好悄悄窝在了角落里。 众人也慢慢平静下来,纷纷入座。 黄宗羲急忙吩咐置办酒菜,管家黄忠义,急忙带着一众下人去忙活。 不大一会儿,侍女端上了一盘牛肉。这是牛肩肉,团团实实的一大块,静静地卧在白玉瓷盘中央,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刚才虽然吃了曹继武带的一块牛肉,金日乐不见饱,此时见了这盘牛肉,顿时大喜,也不客气,一把抓了就往嘴里填。 但牛肉刚入口,一下子就没了。粗枝大叶的金日乐,顿时疑惑不已:牛肉可是最为筋实的肉,怎么这么快就化了?黄宗羲这老犊子,又在搞什么鬼名堂? 由于黄忠义的刀功精绝,这块牛肉表面上,看似团实的一大块,实际上已经被切成了万千薄片。刚才金日乐手伸的急促,只抓起了两三片,入嘴就化了。 定眼仔细观察,金日乐终于发现了密纹刀痕。于是金日乐伸手,又捏起了一片,他这才发现,牛肉切的比纸还薄。左瞅右看之下,薄牛肉几乎快要透明了。 此时低头见了满桌子都是果蔬,金日乐心中不快,嘴里开始念叨: 慷慨之刀利且锋,大度之手轻又松。切来一片胜轻纱,轻轻一摸没感觉。吴越故国微风起,飘飘送出九天外。玉皇大帝急了眼,急派哪吒三太子。天兵神将狂命追,已过天台二十峰。巨灵喘气一哈嘴,托塔天王傻了眼。 天命难违怎交差?太白金星来支招,三月三,上高香。玉皇奶奶一高兴,皆大欢喜无忧烦。反正都是大忽悠,先来上香再磕头。三注香飘凌霄殿,天兵开花神将乐。狂追一路腹中空,玉皇闵怀颁圣恩,又来一盘慷慨刀,微风一吹又无踪,天兵神将傻了眼! 金日乐调侃肉薄,鼓捣出一大堆的诗文,众人全笑喷了。 士绅出身的黄宗羲,生活优越,本身也是个清雅才子。因此黄忠义置备的饭菜,极为的精致。刀功轻巧,牛肉切得薄,口感润而酥,极为适合儒雅高士。 然而二金、章祥瑞等人,粗中少墨,大气豪爽,这种吃饭方式,几近变态的精致情趣,他们哪里受得了?王征南和曹继武身怀绝技,那也是豪情万丈,气概冲天,当然也更钟情于大碗酒肉。 刚才金日乐当着众人的嘲弄,分明是在打他黄家的脸。黄百家很不高兴,忍不住跳起来叫道:“乡野村夫,一点情趣也没有,无知透顶!” “他娘的,分明是你家矫情。三爷还没跳脚呢,你这犊子倒抢了先!” 金日乐一拍桌子,跳了起来。 在场的诸位,除了黄宗羲文弱之外,就连姚启圣,也是豪迈的狂士。他们至情至性,快意恩仇,豪气干云,当然受不了文雅的精致。这是他黄宗羲待客方面的失误,怪不得人家抱怨。 于是黄宗羲瞪了儿子一眼,转头埋怨黄忠义:“你是怎么搞的?怎么能给众位英雄,上这等饭菜?” 他娘的,明明是你自己的失误,怎么能推到别人身上呢?金日乐要当场教训黄宗羲,却被曹继武拉了下来。 王岳和黄百家二人,心浮气躁,明显沉不住气。有二金在此,这两人一定时不时跳脚,扰乱场面。黄宗羲想让他们俩滚蛋,免得打扰议事,但却被王征南制止了。 三兄弟放浪形骸,无拘无束,思维方式和常人大为不同。接下来的拉拢,正统的黄宗羲,将会非常的艰难。双方不同理念的碰撞,将是增长见识的绝佳机会。作为师父,王征南当然不想让自己的宝贝徒弟,失去这个机会。 于是王征南暗中警告二人:“许听,许看,不许说!” 王岳二人很是不爽,但师父的语气,透着一股不可违抗的威严。二人不敢不从,于是缩在了王征南身后。 黄忠义代失误之过,诺诺而退。不大一会儿,大碗大肉上来了。金日乐大喜,顷刻间吃了二斤牛肉。 黄宗羲连连感叹:“壮哉,壮哉!” 广智是和尚,以茶代酒。黄宗羲、佟君兰、沈婷婷和翠莲四个人,皆用玲珑玉杯。而王征南、姚启圣、曹继武等,剩下的一大帮人,皆是大个的黑粗瓷碗。黄宗羲为主,广智为辅,众人海喝起来。 第129章正邪对决 酒宴之上,浙东名士姚启圣,放浪形骸,仪态放纵,眼神时不时留露出无奈。因此他对故国大明,仅仅就只剩下情怀。 释家住持广智和玄门高人王征南,虽然表面上平静如水,看似一副世外高人的姿态,但二人眼神殷切,内心对故国大明,还是充满极度的渴望。 二人一释一玄,都是修为高深之人,定力极高,过激的言辞,不会让他们失控。 而场面的主持者黄宗羲,此时已经年过五旬,早年的莽撞冒失,已经消散了许多。但这人儒家正统观念,根深蒂固,想法极度的老套。如果言语过激,拆穿过度,黄宗羲有可能失控。 精通《无暇神相》的曹继武,对于场面上各人的心态,早已了然于胸。他不慌不忙,神情淡定自若,静待黄宗羲出牌。 果然酒过三巡之后,黄宗羲立即开门见山,邀请曹继武:“曹老弟文武双全,可否助我世忠营一臂之力?” 其实曹继武的态度,早在胜棋亭之时,已经明确表态了。但黄宗羲不死心。世忠营刚刚有了点起色,黄宗羲信心满满。凭着正统忠义气节,他有把握拉拢曹继武。 对于黄宗羲的邀请,如果正面回答,一定会陷入仁义道德的漩涡。而仁义道德这玩意,本来就很虚妄。无休止的争论,除了浪费口舌,没有任何实际意义。而且仁义道德是黄宗羲的根本,骤然被拆穿,很容易引起他的失控。 曹继武想了一下,来了侧面迂回,反问黄宗羲:“柳生三严这个人,梨洲先生是否认识?” 黄宗羲闻言,极为吃惊,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这人?” 金月生看穿了曹继武的心思,于是代为回答:“想必他是来找梨洲先生的。结果五台山禅照、少室山通圆和关中王郎,三位英雄突然截胡,合力把他给打跑了。梨洲先生是不是有点失落?” 金日乐也一脸戏谑:“柳生三严这犊子,武功极高,我们哥仨合起来也打不过。他可是鲁监国给你梨洲先生的见面礼,可惜禅照和通圆这两个大和尚,多吃闲饭蛋操心,也太不识趣了,竟然愣把这事给搅黄了!” 当前东南各路抗清力量,名义都归鲁监国朱以海管辖。然而兵部尚书张煌言和国姓爷郑成功不和,身为杠把子的鲁监国,竟然居中和稀泥。 大明和倭人之间,那可是关乎气节尊严的民族仇恨。金日乐刚才一番话,矛头直指杠把子鲁监国,把抗清力量一盘散沙,暗中勾结倭人的嘴脸,损的一塌糊涂。 曹继武反击,金月生凑热闹,金日乐谑损,三兄弟一人一句,这戏唱的天衣无缝。黄宗羲的仁义道德,还没来得及使出来,就窝在自己手里了。 此时的黄宗羲,极为的尴尬,急忙给姚启圣使眼色。 当年明国的东南沿海,热热闹闹好长一阵子,有谁没受过倭人的袭扰?所以姚启圣对倭人的印象不佳,他对勾结东洋人这一点,也是相当的不屑。 队友不搭理自己,黄宗羲只得自己来圆场:“周崔芝力请倭人,帮助对抗鞑虏,我也是犹豫不决!” 杠把子鲁监国,黄宗羲自然不敢怀疑。而目前抗清的主要力量是郑成功,黄宗羲也不便说他的不是。所以他一句话,把责任摁在了周崔芝头上,也给自己留了余地。这推诿扯皮的文化传统,黄宗羲可谓是得心应手!二金暗笑不止。 看来这个黄宗羲,对联倭平虏之策,还抱有幻想。然而这个联倭平虏之策,和当年的联虏平寇之策,简直就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把希望寄托在他人之上,这种想法,简直就是愚蠢透顶。 当年的大清,打垮了李自成,立即掉过头来收拾大明。如果联倭平虏得以凑效,那么倭人打垮了清军,回过头来,一定会接过大清的接力棒,继续收拾一盘散沙的大明。 这么荒唐而极度危险的国策,竟然再一次出现在大明的队伍中。而且作为万众楷模的黄宗羲,竟然没有意识到危险。好在张煌言及时请来了禅照、通圆和王郎,要不然柳生到了方广寺,黄宗羲很有可能就翻进了阴沟里。 然而此时的黄宗羲,眼神还真有点失落和遗憾。王征南终于忍不住了,指着他的鼻子教训道:“联倭平虏,无异于饮鸩止渴。你难道忘了当年的联虏平寇?难道还要当年的故事,再次发生吗?我们亲眼所见,血淋淋的教训,你竟然抛之脑后,丢人不丢人?” 当年的大清,收拾大顺政权之后,掉过头来,不到两年时间,就将残明的主要力量,一扫而光。如今剩下来的散兵游勇,看这态势,也坚持不了多久。 被王征南教训,黄宗羲不敢抬头:是啊,当年要不是联虏平寇的昏招作祟,大明和李自成联合,共同对付大清,哪里还有今日这个局面?然而历史不存在假设的结果。后人唯一能做的,就是避免教训再次出现。既然张煌言反对,我黄宗羲还有什么好说的? 黄宗羲感慨良久,对联倭平虏,终于死了心。 见他黄宗羲心情不好,广智及时来打圆场,众人觥筹交错,借酒冲散郁闷的氛围。 酒过三巡之后,王征南忽然喃喃道:“柳生……难道是柳生宗严的后人?” 此言一出,众人皆很吃惊。当年的柳生宗严,只带五十二个倭人,纵横江南上千里,杀伤数万,虽然大明官府一直讳莫如深。但这件不可思议的事,就发生在江南,所有江南有识之士,简直是无人不知。 区区几十个倭寇,大明竟然毫无还手之力,着实让人心寒!黄宗羲不住地感慨。 广智摇头叹息:“官府腐败无能,无能为力。但大明各方豪杰听闻,皆纷纷聚集江南。只是大多数人还没到,这伙人就被苏州沈家给灭了,真乃大快人心!” 沈婷婷闻言,内心极为自豪。 曹继武斩钉截铁地说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倭人再来,否则老百姓又要受难!” 王征南也附和道:“即使大明彻底灭亡,也不能引倭而入。柳生和当年的五十三倭寇,必定有着莫大的联系。所以他们此来,根本就不可能真心帮大明,无非就是想趁火打劫,霸占闽浙!” 黄宗羲这回终于觉悟了,连连后悔:“可是平夷侯周崔芝,已经把他们招来了,这可怎么办?” “那就坚决把他们打回去!” 曹继武的话语,极为的坚决,但王征南却直摇头:“没那么容易,闽浙沿海,海盗众多,他们当中,多与倭寇暗中有联络。而且有些海盗的力量,比大明水师还要厉害,更别提倭人舰队了!” 王征南说的是事实。明国海军名将郑芝龙,就是海盗出身,势力极大,大明实在无法相抗,才不得已招安。如今郑成功的底子,正是当年那批被招安的主力。 当今的国姓爷郑成功,成了东南抗清的顶梁柱,而他和东洋的关系,又是那么的密切。在这种形势下,要把东洋人赶走,简直比登天还难。看来如今的柳生,将来形成气候的可能性极大,众人皆连连苦叹。 过了一会儿,黄宗羲忽然想出个好办法,以此为契机,力邀曹继武加入世忠营。通过世忠营,训练出一支可以和柳生抗衡的舰队。这样就不怕他柳生,以后会兴风作浪。 然而舰队的组建,有那么容易吗?黄宗羲开口说空话,太过天真,所以曹继武这次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 世忠营已经初具规模,而且浙东就在海边,这么好的条件,曹继武竟然还看不上?黄宗羲很吃惊,忙问原因。 水师舰队的专业性极强,《武备志》中的描述,也只是大概。即便曹继武说出来,儒士黄宗羲也听不懂。一旦他听不懂,就会误会曹继武的动机。接下来,他就会切入自己的老本行,以仁义道德为武器,进行狂风骤雨般的袭击。 所以这次曹继武同样迂回,反问黄宗羲:“梨洲先生以为自己,比张尚书如何?” 黄宗羲饱读经书,虽然是一代鸿儒,但对军事方面的知识,几乎是一窍不通。世忠营的具体事务,大多是姚启圣在主持。正统的仁义道德,对军事几乎不起任何作用。但如今是乱世,没有军事才能,根本就没有发言权。 张煌言如今乃是兵部尚书,运筹帷幄,谋略超群。黄宗羲自然比不上他。然而除了军事之外,其他方面,黄宗羲自认为,样样比张煌言要强。可是偏偏是这个拖后腿的军事,是当今时代最需要的技能。秉持以文制武观念的黄宗羲,相当的蛋疼。 第130章心血白费 对于曹继武的问题,黄宗羲久久沉默不语,金月生忍不住毫不客气:“如今的张煌言,东奔西走,如同丧家之犬。非其能力不足也,而是主昏豪强,无能为力也!” 鲁监国这位杠把子,确实拉稀。如今能力超群的张煌言,跟着他混,自然极为的憋屈窝囊。郑成功一家独大,张煌言名义虽高,但却没有实权。当初请动禅照三人,阻止柳生舰队登陆,张煌言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就连堂堂兵部尚书,对柳生尚且无能为力,更别提黄宗羲和曹继武了。郑成功和东洋的关系极为密切,所以大明目前要做的,至少要和柳生维持表面的关系。一旦和东洋人闹翻,前有柳生,后有清军,郑成功袖手,世忠营将会死的更快。 曹继武一番剖析,打消了黄宗羲不切实际的想法。 然而目前的世忠营无将,这是个很大的问题。如果不解决将领这个问题,世忠营最终还是一盘散沙。见黄宗羲不死心,曹继武来了段大论: 直到如今,明国气数丧尽,并非一日之功。当年土木堡一役,明国多年积攒的文武精英,和精锐武装力量,丧失殆尽,从此由盛转衰。 后来的朝廷,虽然困难重重,内斗不断,但无论是谁主政,皆以国事为重。徐阶、高拱、张居正等等,内斗之时,都能将大明江山放在第一位。 然而自从东林腐儒兴起,这风向就完全变了。这帮清谈酸腐,根本没有治国之才,几乎全是以自家利益为重,将大明江山抛之脑后。非但如此,他们还要妒贤嫉能,干尽诬陷排挤之事。熊廷弼、孙承宗、孙传庭等能臣志士,无一不被这帮酸腐陷害。 曹继武发完了一通大论,金日乐接着踩上一脚:“陪大明殉葬的,是三千太监,跪舔李自成和大清的,却是那帮标榜清高的酸腐。如今帮着大清,收拾大明遗民的,还是那帮酸腐。这真是蟹兵蟹将齐上阵,大清这位龙王爷,都懒得出手了!” 哥俩这一番大论,把黄宗羲的脸,抽的啪啪响。作为东林党重要人物,如果不是大明灭亡,黄宗羲对娘家阵营,根本不可能有所怀疑。东林领袖钱谦益带头投降,如今的京师,东林余孽,大把大把的存在。 眼前的事实就是,黄宗羲以前的娘家人,超级正统正义的东林党,就是一群祸国殃民的混蛋。明国灭亡了,他们把脑壳剃了,把衣服换了,照样吃香的喝辣的,骑在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 不但如此,他们当中,时不时蹦出几个回光返照者,一番苦大仇深的鸡血大愤,扇乎着傻乎乎的老百姓,成千上万地去送死。一见势头不对,这帮回光返照,急忙躲在背后,悠着花酒,搬出清军强大的理由,把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其实当初胜棋亭舌战,所有的嘴脸,已经显露无疑。堂堂明国的精英,为什么都是这副德性?黄宗羲一直以来,竭力回避这个问题。可是今日,曹继武在他心中捅了一刀,令他痛苦不堪。 年轻时深信不疑的东林信念,竟然就是一场骗局。最终被大清一刀捅破,这令黄宗羲极为的心碎。众人嗟叹不已。 过了很久,等黄宗羲缓过劲来了,曹继武直接了当:“你的世忠营,还是尽快解散为妙!” 此言一出,众人皆大为吃惊。 金日乐不客气地对黄宗羲叫道:“理由只有一个,你只是一个书生,并无带兵之才。你忽悠来的百姓,跟了你,只能是死路一条,最终白白地当了炮灰。所以趁早解散世忠营,至少给他们留条活路,这就是大师兄的意思。” 调皮鬼这话,直截了当,太过伤人。王岳和黄百家二人,终于忍不住抽剑而起。 手下败将,休的猖狂!二金更是不客气,纷纷抽出刀剑。 好在王征南还坐得住,喝退了王岳二人。广智也及时打圆场,鸡血高涨的情绪,迅速被两位高人控制下来。 黄宗羲苦心孤诣,好不容易才组建的世忠营,三兄弟竟然要求解散,这不得不让人怀疑他们的动机。王征南的要求很简单,三兄弟必须给出令人满意的理由,否则谁也别想活着离开方广寺。 等众人都坐住了,曹继武开始分析: 世忠营的士卒,都是当地的百姓。普通的百姓,哪里会是清军的对手?照世忠营目前的情况来看,一遇清军,只有一触即溃的份。扬州和嘉定,皆有前车之鉴。 站在大清的角度来说,对于反抗者,他们不可能手软。如果世忠营一意孤行,浙东有可能,就是第二个嘉定。黄宗羲等人,得到了气节,名垂青史。但这里的百姓惨遭屠戮,百年之后,连点骨渣都找不到。他们的名字,更不会有人知道,当然也更不会有人提起。 末尾,曹继武反问黄宗羲等人:“扬州、嘉定两地,死难了一百多万百姓,有谁能叫出几个名字来?” 清军杀了那么多老百姓,虽然大家义愤填膺,但谁能记住他们的名字?众人皆很痛心,也无法回答曹继武的问题。 金日乐嘻嘻而笑:“对于扬州和嘉定两件事,你们都喜欢苦大仇深地瞎嚷嚷,义愤填膺的鸡血高涨。然而试问一下,你们当中,有谁愿意,成为鸡血对象当中的一员?” 金月生也是一脸的坏笑:“置身事外,站着说话不腰疼,帮着人家发表发表鸡血,这个简单。然而让你们成为鸡血当中的一员,估计跑得比谁都要快吧?” 二金一阵捅刀子,众人的心,在滴血。然而人家二金虽然戏谑,但说的也是事实。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个谁都会。然而当自己成了那不幸中的一员时,这个就相当操蛋了。 眼前的浙东,很可能就是嘉定故事的重演。所以眼前的大家,要成为那不幸当中的一员,也是转瞬之间的事。王征南和广智二人,最终还是忍住了鸡血涌动的澎湃。 过了好大一会儿,等大家缓过被鸡血冲动的劲头,曹继武继续梳理: 目前天台县令是大清的,台州知府是大清的,浙江巡抚也是大清的。所以这里的百姓,当然也是大清的。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大清可以通过向老百姓收税,补充军资,而世忠营的钱粮,要从哪里来? 是人都要吃饭,没有基本的钱粮支撑,再强大的部队,最终也会不攻自破。所以目前的世忠营,根本就没有生存的本钱。如果世忠营不散,死路一条是注定的。 站在老百姓的角度,其实他们的愿望很简单,谁那里能活命,他们就会跟着谁。谁能让他们有饭吃,他们就会对谁忠心。李自成短短数月,就能拥军百万。当年大明沿海海盗盛行,全是因为明国不给百姓活路。 撇去虚妄的仁义道德,目前的大清,只要臣服,就有活路。实力不济,明知打不过,不想臣服也就算了,还要竭力反抗,那将来覆亡的下场,也是注定的。 想要气节,其实非常简单,拔剑自刎,自杀殉国就妥了。如果为了衬托这个气节,还要拉上许多百姓,这不是无耻又是什么?一厢情愿的热血和情怀,本来无可厚非,如果拿着这个去忽悠百姓去送死,这不是不要脸又是什么? 曹继武的一番话,全在理。曹继武所提到的问题,都是黄宗羲等人,竭力回避的问题。黄宗羲等人,最大的问题,就是不敢直面问题。连正视问题的态度都没有,更别提解决问题了。 而此时此刻,曹继武把这些都摆了出来,凡是长脑子的人,都应该明白,世忠营不但不能存活,反而会给当地百姓,带来极大的灾难。 然而组建世忠营,黄宗羲等人,是花了大量心血的。自己的心血,要自己亲手把它毁了,这谁能做的出来? 但是此时的问题,已经明了,一意孤行下去,所有的心血,最终都是一场空,不会有任何现实的意义。 最终可能会让嘉定故事,在浙东重演。浙东的老百姓,成了没人关注的可怜炮灰。而黄宗羲、姚启圣、王征南等等,头脸人物,得到了像史可法一样,名副其实的大义气节。而且更为操蛋的是,鸡血高涨的后人,还会把他们推崇为楷模,继续忽悠更多的炮灰去送命。 良久,王岳极不甘心,忽然对王征南道:“师父,你别听曹继武瞎说。你一个人就杀了他三百人,再加上世忠营,绝对能顶上千军万马!” 王征南连连摇头:“难,难,难!师父一人厉害,只能名震江湖。这对于大明的颓势,却是无可奈何!” 争锋天下,扭转乾坤,需要超强的军事实力。几个所谓的江湖高手,改变不了天下大势。世忠营想要成为一支顽强的部队,必须先生存下来。而如今这个基本条件,根本就不存在。 尽管黄宗羲几乎散尽了家财,但对于一支部队的开支来说,这简直就是杯水车薪。 而且世忠营直面的敌人,不是人家正牌的八旗军,而是原大明投降的汉军。这些汉军的凶残程度,甚至超过八旗军。 世忠营建立的目的,本来是驱虏的。然而接下来发展的态势就是,这虏还没驱着,和原本的自己人,搞成了残忍的窝杀。这是一个令人愤恨、而又无可奈何的问题,正是因为这个问题,狂士姚启圣,对世忠营的事情,显得心不在焉。 世忠营的成分是农民,这农民种地是把好手,可是要把他们变成杀人利器,这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黄宗羲没有带兵之能,姚启圣心气不足,王征南等江湖高手,能提供的帮助太少。曹继武这样的青年才俊,又不愿做无谓的白忙活。看来这世忠营,真的是不能搞下去了。 黄宗羲不住地叹息,提笔写下一首虞美人: 枯桐干竹将死松,满眼全是碎。天阴日没黯神伤,峰扯一丝残雾,泪成泉。锄叉榔铲难为兵,此恨谁能解?山中暗水若知心,为我倒转黄泉,心泣血。 字字泣血,黄宗羲痛苦非常,泪如雨下。 空有一腔抱负的无能为力,令人揪心的疼痛。 原来的大明,朱元璋的子孙,占据了天下最肥沃的田地。士绅自然不敢和他们挣,只能无休止地搜刮老百姓。所以明国的老百姓,不但要奉养朱元璋的百万子孙,还要供养更多的士绅阶层。在华夏的历史上,作为一个普通老百姓,活的最苦逼的,应该就是明国了。 所以侠肝义胆的王征南,一生都不愿,为朱元璋的大明服务。然而相对于大明,王征南更为痛恨大清。以前的王朝不喜欢,现在的这个更不喜欢。 然而王朝的更迭,不是喜欢所能决定的。尽管王征南的武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但这对于大清席卷天下,也是无可奈何。 黄宗羲的伤痛,引起了王征南的同感。于是他接过笔墨,和了一首虞美人: 残峰断崖笼稀雾,放眼满是痛。山河破碎惊鹭起,酒醒数点残泪,目茫然。年年夏日多烦闷,今岁霉更浓。日日心中泣血声,鬓添几根白发,心茫然。 第131章不速之客 王征南心血泣涕,笔墨走完,不住摇头叹息。众人无不伤感落泪。然而此时屋外的潭边,突然传来几声爽朗的笑声。 “毛金星和李世功!” 三兄弟大惊失色。待众人反应过来,王征南已经不见了。众人纷纷起身,急忙飞出了茅屋。 沿着潭边的青石小径,毛金星和李世功并肩而来,祖泽志、石廷国、裕荣等人随后,黑白双煞押后。甲弑营众将,皆是一脸的轻松,看来他们早已到了多时。 此时他们出现,一定是为了对付王征南的。而听到笑声的王征南,第一个飞出了鸣泉居,轻轻站在潭边的青石路旁,挡住了甲弑营众将的去路。 王征南可是武林名宿,前辈高人,毛金星和李世功二人,急忙上前行礼报名。祖泽志抱剑,只微微行了个礼,却没有说话。石廷国等人,见王征南乃是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皆是一脸的不屑。 太极名宿王征南,以前很少在江湖上走动,所以除了祖泽志之外,他并不认识这些后辈。但态度傲慢的石廷国等人,王征南也懒得搭理。 武松墓一战,王征南和祖泽志英雄惜英雄,相互敬重。江湖侠士,放浪形骸,重意不重形,祖泽志略表意思,王征南也仅仅回了个眼神。 毛金星和李世功二人,毕恭毕敬,礼数周全,王征南还算满意,略一还礼:“无事不登三宝殿,俗礼饶舌,快说吧!” “特来取你性命!” 石廷国抢先一步,大喝一声,飞龙入渊,持拐飞刺而来。王征南微微一笑,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一杆银枪,突然神龙摆尾,搭住了铁拐杖头:“石将军,对方是前辈,怎么能如此咄咄逼人?” “我没工夫在这扯犊子!” 石廷国铁拐狠狠地一砸地,对李世功的阻挡,大为不满。 李世功不理石廷国,对他的鲁莽,向王征南赔礼:“兄弟无状,还请前辈大人大量。” 王征南摇头大笑:“好说,好说,老朽从不与小人计较!” 石廷国闻言大怒,云中龙摆尾,铁拐大力纵劈而来。 这家伙气泡鱼德性,动不动就来气。白虹剑剑鞘横出,架住了铁拐:“石将军,先礼后兵,方为上策。” 祖泽志竟然也来管闲事!石廷国瞪了他一眼,只好收拐退下。 气泡鱼终于不来搅扰了,毛金星转过身来,对曹继武行礼道:“我们此来,本来是找前辈的,顺便解决世忠营。只是没想到的是,一帮乌合,却被曹老弟三言两语就给破了,毛某在此多谢了!” “住口,曹继武算什么东西?世忠营的事,他有什么资格掺和?实话告诉你个鞑子,即便人死绝了,世忠营也不会散!” 黄百家登时大怒,冲毛金星大声叫嚷,金日乐却是一脸的笑嘻嘻:“手下败将,又是气泡鱼托生的?饭倒是没少吃,气量也是不小啊!” 这大白话够损,黄百家又沉不住气,抄了剑就要和金日乐拼命。 人家金日乐说的在理,吃了那么多年的饭,竟然连句话也受不了!王征南摇了摇头,相当的不满意,手指轻轻一弹,黄百家的剑,立即飞出了两丈多远。 见师父生气了,王岳非常识趣,连忙将黄百家拉到一边。 看了黄百家的表现,李世功摇头笑了:“前辈的衣钵,恐怕难以继承!” 王征南不置可否,无奈地叹了一声。 小插曲完了,接着办正事。 天台山位于浙东腹地,是三吴和八闽的缓冲地带,位置非常的重要。世忠营的突然出现,不但影响大清在浙东的安稳,更是将三吴和八闽的联系,拦腰切断。浙东士绅黄宗羲,这么突然来了一杠子,清国怎么可能忍受? 如果你有实力,那一切都好说。如果没实力,那就是瞎折腾。对于反抗者,清军是什么态度,毛金星非常清楚,在场的众人,也是非常的清楚。 然而黄宗羲乃是一个文弱书生,犹豫不决,当断不断,这是书生自带的天然德性。尽管曹继武把话已经说的,非常的直白了,但天然德性作祟,一定还要拖泥带水。 毛金星于是给黄宗羲加把火:“梨洲先生的大义,毛某十分佩服。不过在这里,毛某还是多说几句。表面上看来,先生是在和大清相抗。但实际上,先生的对手,是范文程、洪承畴之流。” “说的再难听些,就是汉人窝里内斗。一个不入流的李成栋,先生都对付不了,更何况是范文程、洪承畴之流?所以曹老弟刚才的话,对先生来说,极为明了,还望三思而后行,免得为浙东父老,引来无谓的灾难!” 毛金星这一席话,说的黄宗羲哑口无言。 的确,就连自命不凡的钱谦益,自己也对付不了,更何况那些凶狠残暴的清军?黄宗羲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扬州屠城三十万大军,绝大多数,都是汉奸部队。嘉定三屠,也是汉奸李成栋干的。投降的明军,对于百姓的残暴,比人家八旗军更狠。作为浙江老乡,毛金星当然不希望,嘉定的往事,在家乡再次发生。 瞥见了乡党狂士姚启圣,毛金星恭恭敬敬行了礼。 没人家清国的刀快,世忠营的存在,浙东极有可能就是第二个嘉定。这是一直以来,姚启圣最为担心的事情。因此他和毛金星的想法一样。但碍于自己世忠营记室的身份,所以刚才屋内,三兄弟和黄宗羲交锋,姚启圣一直冷眼旁观。 同为浙江老乡,既然想法一致,那也没什么好掰扯的。姚启圣也是向毛金星还礼。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已经做出了决定。毛金星会心地点了点头。 黄宗羲名声虽高,但却没有将才,他带不了兵。姚启圣一退,世忠营基本上也就散了。 和毛金星对了眼神,姚启圣转身而去。他要去干什么,在场的众人,皆心知肚明,可是谁也没有阻拦。 世忠营的事了结了,接下来就是王征南。要他王征南投降,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如果想让他屈服,必须打败他。但王征南乃成名已久的绝顶高手,打败他可是不简单。 石廷国等人的意思,当然是直接杀了他。不守江湖规则,甲弑营众将群殴,杀死王征南,当然不难。但王征南却是江南武林的标杆,一旦采用群殴的方式杀了他,将会引来各路人马的绞杀。 既然你不守规则,那也不能怪别人不守规则。毛金星等人,就十几个人,哪里经得起折腾?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让王征南屈服。 此时场上的态势,十分的明了。然而对于后辈毛金星等人,王征南有点瞧不上,他最想见的,其实是罗雪峰。 高手向来都很寂寞,不管对方是好是坏,能有一个相匹敌的对手,这是高手一生之中,最为快乐的事情。当然不是高手,理解不了这种心态。 除了高手心态之外,此时此刻,王征南想见罗雪峰,还有另外一层考虑。 当年王征南曾和雪山道人交过手。听闻他的徒弟青出于蓝,王征南自然想见识见识。他见识的另一个考虑,就是想探究雪山道人授徒的理念。 同时代的老家伙们,为什么他们的弟子,都越来越强,而我王征南的,却恰恰相反?本身的武功,差不多都是半斤八两。徒弟的资质,和常人比起来,也都是佼佼者。然而造成徒弟水平差异的,应该就是师父的理念。 如果不把理念这个问题搞清楚,黄鼠狼下崽子——一代不如一代,这内家拳的传承,真的就毁在我王征南手里了! 同门陈敬之的理念,就是不拘于行。而这雪山道兄的理念,又是什么呢? 王征南思索片刻,摇头叹道:“雪山道兄的弟子呢,他怎么没来?” 石廷国冷冷地回道:“没有大头领,我们照样能杀了你!” 王征南摇头微笑:“恐怕没那么简单!就是你,终此一生,达到老朽的水平,恐怕也不大可能!” 石廷国闻言又大怒,立即又挺起了铁拐。裕荣、满奇、福生、阴手阳臂、神腿鬼脚、牛头马面纷纷出动,将王征南围在了中间。 毛金星三人,立如磐石,纹丝未动。 金日乐大叫:“以多欺少,好不要脸!” 金月生也来嚷嚷:“合起伙来欺负老人家,把大清的脸,都给丢尽了!” 当初的鸡鸣寺,前不久的杭州西湖,三兄弟接连坏了牛头马面的好事。所以这两个家伙,早就恨透了三兄弟,纷纷抄起了家伙事。 在这鸣泉居,牛头马面见到三兄弟等人,早就把鼻子给气歪了。此时趁着石廷国等人,围住王征南的机会,牛头抡起铁禅杖,马面手持秀扇,合击曹继武。 李文章、章祥瑞等人,纷纷抽出家伙事,上前围住了二人。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双方也没什么好说的。李文章哥十个,四个围住一个,剩下两个掠阵。他们密切配合,采取熬油战术,抓住难得的机会,拿现成的两大高人练手。 第132章太极神功 甲弑营此来的目标,本来是对付王征南的。可是牛头马面却枝外生枝,惹上了三兄弟等人。碰到这种猪队友,毛金星三人摇头无奈叹气。 对于牛头马面二人,石廷国也是相当的蛋疼。本来他的计划,合力群殴王征南,尽快解决战斗,就完事了。但是那边已经开打了,石廷国等人,平时也与这黑白双煞合不来,因此他们也站在旁边看热闹。 二人的武功高不高?牛头一个打四个,仍然稳稳占据上风。马面一个对付四个,虽然不像牛头那么轻松,但至少游刃有余。 这小扇子李扇谋,用智少用力,诡计多端,屡屡诱敌,要施放暗器,以巧取胜。但前不久西湖湖畔,双方刚刚打了一架,他这路数,哥十个都很熟悉。 四个打一个,还有两个帮闲的,按部就班,慢慢熬油就行了,用不着抢攻。所以哥十个不受诱惑,李扇谋的暗器,即使发出来,那也是白费功夫。 双方对决,如果使出的招式没有用,浪费了宝贵的功力和时间,那对方可就不客气了。所以李扇谋憋了一肚子鸟气,愣是没处撒。 就持久战的承受能力来说,牛头人高马大,力量充沛,战个个把时辰,没什么影响。可小扇子马面,虽然仪态儒雅潇洒,但是仪态对打斗没有用。他那干瘪瘦猴的小身板,被四个大汉轮流小火慢熬,不到一刻钟时间,他就撑不住了。 黑白双煞乃是一对组合,马面不济,这牛头也的分神。牛头帮马面擦屁股,这一次两次还行,可是次数一多,这破绽自然难免露出。那哥十个岂能是傻瓜? 战局慢慢起了变化,哥十个立即组成三个三才阵,一阵负责策应,两阵负责围攻,多余的一个,负责查漏补缺。牛头马面顿时左支右绌,狼狈之相越来越浓。 甲弑营两大高手,竟然被十个兵痞调戏,围观的众人,全都乐了。 尽管平时不合拍,但毕竟还是同僚,石廷国一看不对劲,急忙派出阴手四人,上前帮忙。然而四人刚跑了两步,就被一堵气墙,给硬生生顶了回去。 哥十个揍牛头马面,实际上替王征南分担了压力。所以王征南袖袍一展,顿时掀起一股强大的气墙,阴手四人被顶得头昏目眩,差点把满奇三人给撞倒。 太极神功一露,众人皆吃了一惊。石廷国不敢大意,急忙持拐严阵以待。 牛头马面被哥十个熬油,败相已现。阴手四人,作为甲弑营后辈高手,竟然顶不了王征南一只袖子。这甲弑营刚一露面,就被打了两次脸。毛金星三人,摇头无奈,给曹继武递了眼色。 此时此刻,甲弑营虽然初次失利,但整体硬实力,还是远在对方之上。毛金星三人表了态,曹继武只有见好就收。 章祥瑞见了曹继武的眼神,立即撤了一角。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牛头马面顾不得喘气,急忙趁着空当,窜出了包围圈。 二金对着他们俩,又是鬼脸又是吐舌,一通恶心。牛头二人浑身大汗淋漓,满肚子火气,无处发泄,被憋得哇呀呀直叫。 牛头马面被十个兵痞耍了,石廷国的四个小弟,被人家一袖子给打懵了。看来这甲弑营的颜面,还得靠毛金星三人。毛金星给石廷国递了个眼神,石廷国朝王征南恨恨地瞪了眼睛,退到了一边。 石廷国等人,终于腾出了地方,将主导权让给了毛金星三人。 毛金星表情平静,前踏一步,对王征南行礼:“道不同,不相为谋。前辈若是败了,请归我大清。” 王征南乃江南武林的标杆,一旦归属大清,对大清来说,就是荣耀,而对江南武林来说,就是耻辱。 快要入土的人了,晚节不保,将是一大憾事。然而以武论道,愿赌服输,人家毛金星行的是江湖规则,王征南没有理由不遵守。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这也是自然之道,不随人的喜好而改变,只要是人,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都必须遵守。 毛金星语气也相当的客气,王征南无奈点了点头。 对方接应了,李世功却有些犯难:“甲弑营若真是一哄而上,即使杀了王征南,以后传出去,定然不好听!” 以多欺少这种事,毛金星三人,都干不来。李世功的话语,其实是在征询毛金星和祖泽志的意见。 毛金星想了一下,建议道:“咱们选出三人,轮流上。如果三轮都打不赢前辈,那也只好退了。” 李世功和祖泽志二人,点了点头。 一哄而上,解决了王征南,就是为大清扫除了一大祸害。三人真是迂腐透顶,竟然讲什么江湖道义!石廷国生了一肚子闷气。 然而他已经让出了主导权,此时如果再出来挑头,明显就是要打毛金星三人的脸。打了他们仨的脸,以他们的性情来看,接下来的事情,他们一定会冷眼旁观。 刚才甲弑营一出场,黑白双煞就将三兄弟等人,推向了王征南一方。王征南可是绝顶高人,三兄弟那帮人,也不是软柿子。他们联合在一起,没有毛金星三人的帮忙,石廷国等人,必败无疑。 所以,尽管石廷国不同意三人的江湖道义,但他也没敢妄动。 气鼓鼓的石廷国,正在吹胡子瞪眼睛之时,忽然瞥见了同样生闷气的牛头马面,他眼珠子一转,顿时暗中朝二人点了点头。 二人刚刚被哥十个戏耍,一肚子鸟气,正没地方撒呢。此时得到石廷国的暗示,二人大叫一声,一左一右,扇杖配合,夹击王征南。 然而马面刚迈出一步,腹部却突然多了一把剑鞘。 祖泽志反手挑剑,一脸的冷漠。刚才毛金星已经说了,三轮一对一决战。规矩既然定了,就得遵守。马面冷哼一声,退了回去。 这牛头马面,单个人的武功都很高,如果他们打配合,绣扇禅杖,一软一硬,一短一长,威力自然非同寻常。 然而马面被祖泽志挡了回去,只来了个牛头,这下王征南就轻松多了。 马面退回去了,牛头顿时迟疑了起来:自己一个人对付王征南,恐怕胜算不大。然而禅杖已经抡起来了,如果这么退回去,那这胆小鬼的恶名,一定是逃不掉的。想我禅明纵横江湖三十余年,最终落个胆小鬼的恶名,这么多的牛肉,岂不是白吃了? 糊球麻差,想那么多,全是白想。管他娘的,反正是三轮,就当老子抛砖引玉了! 牛头大喝一声,腰力一拱,抡起大风车,来了个照门灯。禅杖骨朵,如同一颗炮弹,带起沉闷瘆人的风声,向脑门砸来。这要是被砸中了,脑袋岂不成了肉泥? 然而混铁禅杖属于重器,灵活性哪里比得上双手?王征南不慌不忙,偏头避过了骨朵,左手一伸,就搭住了禅杖前端三分处。 前面已经说过,武器就是一种杠杆。这前端三分处,就是禅杖功力的支点。支点一落空,禅杖就不起作用了。牛头大吃一惊,急忙后退。 然而王征南屈身一招雀敛翅,快如闪电,点中了神阙穴。神阙就是肚脐眼,一股内力透入丹田,牛头顿时跌了个屁股墩。 腹中热浪绞缠滚翻,圆滚滚的肚子,就像被漩涡抽空一般,牛头痛苦的表情难以言喻,却一声也叫不出来。 王征南捋了捋花白胡须,摇头笑了:“伏魔杖法虽然威猛,但比起铁布衫来说,内力却差了许多。要是换成禅照大师,老朽则不敢如此大胆。” 看在禅照大和尚的份上,王征南替牛头解了穴。牛头抓住机会,倒拖了禅杖,跌跌撞撞地拱到了毛金星身后。 二金的一番嘲笑,自然是少不了的。然而牛头此时浑身无力,马面没了心气。此时二人心中,顿时扛起了精神胜利法的大旗,鸡血澎湃地意淫,把王征南、三兄弟等人,狠狠地打败了一百多回。 王征南防守反击,伸手一搭一点,后中先手,仅仅两下子,就把牛头打趴下了。毛金星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头看了祖泽志一眼。而祖泽志却直摇头。 武松墓之战,白虹剑战败。像王征南这样的高手,想讨便宜,几乎是不可能的。既然上次战败,这次再来,结果也是大同小异而已。 见祖泽志没有动静,李世功于是挺枪,摆出直捣黄龙式:“前辈,得罪了!” 当年辽东李成梁李如松父子,凭借李家枪法名震天下。如今的李世功,深得李家枪法的真传。 枪乃长兵之王,攻击距离远,威力无穷。王征南不敢大意,左腿探出两脚距离,屈膝坐胯,两手左前右后,摆出太极左式雀展翅,迎战李家枪。 李世功大喝一声,直捣黄龙不变招,径朝王征南中路刺去。 第133章决战太极神功 素闻太极拳如果大成,则既能以柔克刚,又能凭刚摧柔,极为厉害。李世功直捣黄龙,这招中路进攻,必会被王征南雀展翅所接,到时他以柔化刚,双手就能锁住枪杆。一旦枪法失效,李世功的拳脚功夫,又不如王征南,因此必败无疑。 三寸的距离,王征南触手可及,然而枪尖也可以提前变化。所以三寸,对于手上功夫来说,就是个不上不下的距离。在这个距离突然变招,王征南根本无法预判走势。 当初王征南的本意,是要伸左手避过枪头,拿住枪杆,再以右手辅之,锁住长枪,寻机近身。然而李世功把握距离,突然变招了。 所以直捣黄龙就是一虚招,枪尖离王征南左手三寸之处,李世功暗劲一压,枪尖燕子抄水,直取下路王征南左膝犊鼻穴。 李家枪果然名不虚传!王征南心中暗惊。 王征南本来想后中先手,反夺先机。但如今李世功起了变化,后中先手的计划就失效了。此时的王征南,别无他法,只得迅速抽回左腿,变为右式雀展翅。 而枪尖只是偏了一个小小的弧度,立即错取右膝犊鼻穴。 一寸长一寸强,退步哪里比得上枪快?太极拳擅长近战,不能近身,必败无疑。 此乃千钧一发之际,必须冒险,于是王征南当机立断,横下心来。枪尖离右膝三寸之时,王征南突然丹田气一沉,右脚闪电般地前左、错斜探步。 三寸的距离,王征南变招,李世功同样无法预判。枪刃在右膝外侧三寸之处,画出了一道一寸多深的口子。膝盖惊险避过了枪头,王征南忍痛,迅速左脚带了一步,身形完全错开了枪头。 银枪的威力,全在枪头。一旦被对方避过枪头,那就危险了。所以李世功当机立断,急忙后退收枪。 然而就在电石火花之间,王征南抓住机会,右腿倚住枪杆,右手顺势捋着枪杆,阻止李世功收枪,同时左腿激发大力趋步,身形骤然欺入李世功身前三尺之内。 如此之近的距离,长枪根本没有作用。李世功大惊,但反应也极为迅速,立即弃枪,右手一拳,直捣王征南丹田。 但近战之中,太极十三式,威力无穷。王征南左手一招雀振翅,直接劈中右拳合谷穴。一股强劲的内力,直灌而上,李世功右臂立即酥软,连忙闪电般后撤。 一招得手的王征南,并未追赶。 李世功连退五步,叉手施礼:“太极神功,果然厉害,李世功甘拜下风!” “李家枪法,威力不减当年!” 王征南惊魂一刻,连连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三十年江湖,高手更迭,看来我王征南,真的要落伍了! 见王征南受伤,曹继武急忙掏出创伤药包扎。黄百家和王岳二人,急忙飞身上前,一把把曹继武推开。但二人身上摸了半天,却并没有带创伤药。于是黄百家也毫不客气,伸手抢了曹继武手中的药。 然而这是曹继武用《滇南本草》的方子,专门配制的创伤药,黄百家不知怎么用,一脸的懵逼。 “不懂就滚一边去,别在这显摆!” 金日乐一把抢回了创伤药,熊膀一拱,将瘦弱的黄百家,拱飞了一丈多远。 刚才的决斗,实在是令人窒息,众人都看得呆了。黄百家和金日乐吵吵嚷嚷,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黄宗羲、佟君兰、沈婷婷、章祥瑞等等,全都为王征南的胜利,欢呼雀跃。 而甲弑营这边,脸上皆无光彩。 王征南腿部受伤,行动一定迟缓。既然太极拳近战厉害,那我就不近身,用暗器阴他,定能取胜!如果打败了武林泰斗王征南,那我金拐老祖的威名,将会震慑整个华夏!石廷国打定主意,立即持拐,走上前来。 裕荣见状,急忙附耳:“让毛金星来,石将军稍歇。” 裕荣这话比较委婉,直白的意思,就是你石廷国不行。所以石廷国很不高兴,回头狠狠地瞪了裕荣一眼。 满奇大嘴巴,直接附耳泼冷水:“王征南是受了伤,但伤势并不重。祖泽志、禅明,和你是半斤八两,他俩都不是对手,更别提你了。毛金星比你高上半筹,所以还是让他来,把握大些,咱们也免得在这里磨蹭!” 他娘的,连你也看不起我!石廷国暗恨一声,伸手要揍满奇。 满奇见状,把胸脯一挺:“你打吧。” 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石廷国的拳头,顿时憋在了空中。那边敌人还没有被打倒,这边自家人倒是先闹起来了。二金一阵挤眉弄眼的挖苦。李世功急忙给福生递了眼色,福生只得横身夹在中间,把两人强行分开了。 这边毛金星见王征南受伤,他不想趁人之危。刚才见石廷国要出战,他心里舒了一口气。但见裕荣和满奇对石廷国咬耳,福生横身,石廷国又退了回去,毛金星心里暗骂:满奇这几个混蛋,一定在打我的主意。 祖泽志既然承认战败,肯定不会再战。毛金星叹了口气,眼神瞟向了马面秀才李扇谋。 牛头和尚和神枪李世功,接连都栽了,马面才不愿意单挑王征南。他见毛金星看向了自己,急忙装作没看见,低头拨弄自己的秀扇。 暗骂了一声废物,毛金星又把眼光移向裕荣等人。 这帮家伙,更不愿去单独招惹王征南,纷纷避开毛金星的眼光。毛金星心中暗骂不止:他娘的,这帮瘪犊子玩意,平时办事老坏菜,一到关键时候,倒会装孙子! 毛金星的左顾右盼,李世功和祖泽志看在眼里,心里暗笑不止。以毛金星的秉性,绝不会趁人之危。但是一帮猪队友全都避战,能扛事的祖泽志和李世功,先后败了,看来也只有毛金星来兜底了。 祖泽志和李世功二人,看着毛金星,皆是一脸的坏笑。毛金星咳了一声,掩饰尴尬。 对面的形式,被这边的曹继武和王征南,瞧得一清二楚。曹继武蹲身,一边给王征南包扎,一边小声说道:“毛金星不可小觑,我来对付他。石廷国等人,甚是狡猾,前辈殿后,免得他们出尔反尔!” 王征南微微一笑,摸了摸曹继武的头:“心意老朽领了,习武之人,哪能没有一点伤?” 曹继武提醒道:“膝上三寸,发力之轴。前辈右腿少力,行动不灵,会被毛金星所乘。” 王征南点头笑了:“毛文龙其人,慷慨仗义,胸怀豁达,极为痛恨下三滥。这个毛金星,颇有当年毛文龙之影。他本要避战,奈何石廷国等人装傻充愣。所以毛金星即使出手,也不会全力以赴。这样,他的迅捷虎抓,威力就会弱上不少。近战之中,老朽就有把握胜他。” 久经风雨考验的王征南,对对方的态势,把握的极为精准,所以语气颇为自信。曹继武于是不再多说,处理完伤口,退至一边。 刚才伤口像火灼一样剧痛,经曹继武处理包扎,王征南的痛感,顿时减轻不少。右脚一试,只有酸感微痛,对发力并无多少影响。 王征南大喜,但心中也有了疑惑:九华山的渡石大师,虽然医理精深,但并不懂苗疆医术。曹继武这小子,哪里来的奇遇?竟然有这苗疆灵药? 想得到这些答案,先打赢了这次再说吧!此时见曹继武退开,毛金星走上了前来。王征南于是低声,提醒三兄弟和王岳二人:“观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们仔细观战,会有不少体悟,对你的武学修为,大有帮助。” 五人点头,纷纷退开。 离王征南六尺,毛金星站定,背手不语。 王征南会意,用右腿蹬了蹬地。发力虽无大碍,但还是有些不利索。 毛金星摇头无奈,对王征南行礼道:“晚辈要落井下石了!” 王征南笑了,双手冲毛金星一抱拳:“不必客气!” 毛金星点了点头,右手缓缓带了虎抓,左手突然一招黑虎掏心,向王征南心窝抓来。 王征南一见来势,便知端倪:毛金星左手,虽然未带虎抓,但拟虎功爪力,也是非同一般。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戴了虎抓的右手,伺机而动,威力非同小可。 拟虎功以迅捷见长,近战威力,不亚于太极拳。王征南不敢大意,于是摆出右式雀展翅,全神贯注盯住毛金星的双手。 三寸的距离重现,这次王征南先发制人,右手一探,要搭毛金星左手。然而毛金星突然撤左手,双脚交叉步,右手虎抓,黑虎掏心,迎着王征南左手,向心窝掏去。 这虎抓可是刚钩虎皮打造,能轻松撕扯皮肉。单凭光溜溜的手掌,根本无法和虎抓抗衡。 然而王征南早有准备,伸出的右手,并未因毛金星变招而回收,而是就地转掌走弧,切向毛金星右臂弯。 臂弯乃是中节,中节一旦被制,右手虎抓,便没有用了。此时退右手已经来不及了,毛金星于是右肘滚动,要滑开王征南右手切力。 哪知王征南右手突然由掌变抓,要扣曲池穴,同时而左手绕过虎抓,点击孔最穴。 虎抓虎皮腕套,只有六寸,而孔最穴离腕部七寸,刚好脱离了腕套保护。所以王征南抓住机会,双手齐施,要扣住毛金星右臂,生夺虎抓。 毛金星自然不想被制住,突然气一沉,腰一探,右手虎抓一张,闪电般飞向心窝,同时脚下虎横步,欲要脱离王征南的绞缠。 这一招黑虎掏心,进中带横,突然变速,王征南大为意外。虽然自己占据先机,但自己要是不躲虎抓,心脏非被掏出来不可。然而一旦躲避,毛金星就会立即追赶。毕竟带着武器的手掌,远远要比空手厉害多了。拟虎功以迅捷见长,追击的速度,甚至超过太极拳。 所以王征南决不能退,一退就输了,自己的晚节,江南武林的声誉,全都会付之东流。于是王征南腰力后坐,含胸弓背,同时右手敛翅,就近转点尺泽穴。 一股内劲直透中焦,毛金星右臂剧痛难忍。幸亏脚下横步,化开了四分内力。否则王征南全部内力穿透中焦,毛金星必死无疑。 见毛金星痛的直冒汗,李世功和祖泽志二人,连忙飞身而来帮扶。 若不是刚才含胸弓背,避过了三寸距离,王征南胸口,非被虎抓抓破不可。饶是如此,胸口仍然被虎抓利刃,横出了一道口子。一阵剧烈的钻心痛,王征南几乎要倒了下去。 曹继武等人,飞身过来照顾王征南。 金日乐一把扒开衣服,一根森白肋骨外露,迅速被鲜血浸没,众人大吃一惊。 曹继武连忙上药,金月生急忙扯了一块白布,束住王征南胸口。 过了一会儿,在苗疆灵药的作用下,王征南疼痛稍稍消散,护着胸口走上前来,扶住了毛金星。趁着阵痛的间歇,王征南功力骤然凝聚,拍击毛金星巨阙。 一股内力如潮,中焦凝气顿时被冲散。毛金星舒服许多,长长舒了一口气,对王征南抱拳施礼:“前辈武艺卓绝,晚辈佩服!” 王征南摇头摆摆手:“让了一只虎抓,老朽胜之有愧!” 毛金星笑了:“前辈有伤在身,右腿虚力。毛金星输的,心服口服!” 拿得起,放得下,二人皆是心胸坦荡之侠士,相视一眼,皆哈哈大笑。 虽然双方惺惺相惜,但却不属于同一个阵营。有言在先,王征南胜了三场,毛金星三人,纷纷向王征南等人告辞。 石廷国等人,极为不甘,一心想着一哄而上。但毛金星三人,却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剩下的这帮人,即便是群殴,也不是对方的对手。 满奇一看形势不利,急忙给石廷国使眼色。石廷国恨恨地敲了一下拐杖,狠狠地瞪了曹继武一眼,转身离去了。裕荣等人,也只好悻悻地离开。 牛头临走不忘旧恨,回头愤愤地叫嚷:“王征南,你等着,老子一定回找你算账!” “就你?帮三爷捡牛粪,这还差不多!” 金日乐学着牛头的腔调,对他一脸的不屑。牛头怒不可遏,气哄哄地抡禅杖打来。 石廷国等人,已经走远了,马面书生连忙将牛头拉走。见禅明牛哄哄的呆样,众人皆大笑不止。 甲弑营众将,终于全都消失了。危机解除,众人皆舒了一口气。 黄宗羲急忙请众人进屋。王岳和黄百家二人,搀着王征南就走。众人随后,纷纷进了鸣泉居。 第134章谈武论道 祁家庄一战,武松墓一战,鸣泉居三战,绝顶高手的化境,令三兄弟大开眼界。 太极神功,三战连胜,众人纷纷向王征南庆贺。王征南连战三场,胸口有伤,不想喝酒,众人也不勉强。 黄宗羲一介书生,对武艺的了解,大多是表面的。因此对于王征南到底是如何胜的,黄宗羲一窍不通。 但最终王征南毕竟胜了,黄宗羲心里很高兴,于是赞道:“太极拳果然名不虚传。征南老兄,果然天下第一!” 众人也纷纷附和。王征南却直摇头,黄宗羲很是不解,忙问何故。 毛金星只戴了一只虎抓,根本没用全力。胜李世功也属侥幸,哪里敢称天下第一!王征南非常非常的谦虚。 黄宗羲不解:“但征南兄毕竟胜了,而且毛金星和李世功,也亲口承认了?” “如果再战,老朽就扛不住了!” 王征南摇头苦叹,一脸的无奈。 拳怕少壮,王征南的功力,虽然比毛金星和李世功高上一筹,但王征南已过八十。而毛金星二人,三十刚出头,正值当打之年。若论阅历,王征南当仁不让。但若论起血气方刚,耐力持久,三大高手的轮番冲击,王征南是万万顶不住。 甲弑营成色不纯,一上来就节外生枝,扰乱了毛金星三人的心神。而毛金星三人,恪守江湖道义,没有采用石廷国的办法。所以王征南战胜,纯属侥幸。 王征南一通剖析,众人纷纷暗自惋惜:看来毛金星等人,真的和甲弑营的其他人,不应该踏上同一条船! 然而王征南毕竟靠着自己的实力取胜,所以王岳并不认为是侥幸,扯着嗓门嚷嚷道:“师父打死了三百人,又作何解?” 一人打三百人,太过匪夷所思。要不是亲眼所见,谁敢相信?二金、章祥瑞等人,也纷纷嚷嚷,要王征南解释解释。 这王征南和三百侍卫相比,就像虎与狼。狼虽然是一群,但比起虎来,却差远了。如果狼群不畏生死,团结一致,尚可与虎一战。然而狼群散乱之时,老虎却突然痛下杀手。以虎的迅捷和力量,狼群很难组群团结。 因此三百侍卫虽然是一群狼,但被王征南突然袭击。仓促之间,来不及结群,落败就在所难免了。 当日兰塘一战,王征南首先制住了头狼金日乐,接着连杀三十多人,剩下的侍卫,心态迅速崩溃,纷纷乱窜。这个时候,狼反而成了羊。即便是只年迈的老虎,要杀死几百只羊,那也是不费多大力气。 王征南不但是一只虎,而且是虎中之王。三百侍卫仅仅加上一个金日乐,自然不是对手。 对于王征南的解释,众人皆佩服的五体投地。 广智忽然问王征南:“三十多年前,贫僧记得,征南兄连续击败少林五大高手,尽显轻松自如。但今日一战,为何胜的如此狼狈?” 在场的众人,广智和黄宗羲年长,知道王征南的过往老底。其他人皆年少,即便是王岳和黄百家,对王征南的过往,了解也不多。所以广智一问,众人皆望着王征南,眼睛充满渴望。 王征南喝了一口茶,慢慢道来: 对于习武之人来说,而立至天命之间二十年,精力乃是鼎盛之时。阅历和功力最佳的结合,在于不惑和天命之间的十年。三十多年前,王征南不到五十岁,处于鼎盛之尾,功力阅历结合最佳的年龄段。 当时少林寺方丈月空大师的五大弟子,通明、通胜、通悟、通了、通圆当中,最大的通明,年龄才三十刚出头,处于鼎盛之初。但他的棍法,当时还没有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其他四个的武功,都和通明差上不少。 武当和少林,向来是武林两大泰斗。当年少林僧兵抗击倭寇,连连取得大胜,少林寺名望日隆。他们五个年轻气盛,听闻内家拳独树一帜,暗地里背着月空大师,偷偷跑上了武当山挑战。 但当年武当武功最高的铁袖道人,避而不见。他们于是跑来天台山,向王征南挑战。 铁袖道人,乃玄门高人,追求的是逍遥洒脱,无为顺天势。但当年的王征南,还没有那么高的修为。双方约定,在昙花亭决战。王征南轻松避过少林棍,以太极拳近战之威,很容易就打败了他们。 听了王征南的叙述,众人纷纷叹服。 忽然想起昨日的天台山道之战,金月生顿时嚷嚷道:“通圆我们见过,其他四个,后来怎么样了?” 当年昙花亭一战,是内家功法和外家功法的第一次明面交锋,意义重大。老大通明失败后大悟,从此不再好勇斗狠,精研佛法,深得月空喜爱,现为少林寺方丈; 老二通胜好胜,失败之后,一气之下改号一贯相争,直至数十年前,还与王征南争斗不休。后来清军入关,一贯相争投了军,再也没有找过王征南; 老三通悟和通明一样,也不再好勇斗狠,反而以武行医,武医并修。他不但医理高明,而且武学修为,成了五人之中最高的一个,如今改号至善菩提; 通了和通圆二人,被卢象升招了去,与王征南少有联系。 王征南讲到这里,李文章等人嚷嚷开了。通了和通圆,是天雄军的左右法师。后来卢象升战死,这二人不知所踪,原来他们是回了少林寺。 提到了少林寺,沈婷婷忽然奇怪地问道:“听说这少林寺,如今用的是俞大猷的功夫,是不是真的?” 王征南点点头,众人皆很吃惊。 堂堂武林泰斗少林寺,怎么会是俞家功夫呢? 少林寺数百年来,墨守成规,武功的招式,离具体实战,早已相去甚远。当年俞大猷进京赶考,路过少林寺,展示了俞家棍。当时的少林寺方丈小山禅师,决定打破常规,引进俞大猷的功夫,于是派了弟子月空跟随俞大猷从军。 但当时少林寺中,绝大多数和尚,都是榆木脑袋。他们顽固不化,死守祖师迂腐老套,竭力阻挠小山禅师的改革。后来月空大师,将俞家棍练得炉火纯青。而那帮榆木脑袋,竟然把月空当成数典忘祖的叛徒,阻止他返回少林寺。 月空一气之下,还俗投了边军。后来倭寇荡平,俞大猷奉命北上,再次路过少林寺,打得那帮榆木脑袋找不着北。俞大猷用真功夫,敲开了榆木脑袋,从此谁也不敢小瞧俞家棍。 没有了顽固势力阻挠,于是小山派人将月空找回,开始对少林功夫大加改良,去花哨重实用。从此之后,少林寺才又迅速崛起。 王征南连连感慨:“世事如斯年,不可追溯。如今的少林寺,请了河东神龙姬龙峰做总教,其实力更是远胜当年!” 金日乐忽然嚷嚷:“鸡龙峰是不是公鸡那个‘鸡’?” 广智、黄宗羲和王征南,闻言皆笑。 黄宗羲饱读诗书,知道典故,于是向金日乐解释:“姬龙峰是文王姬昌的‘姬’。此人名际可,典故出自《孟子》,‘於卫灵公,际可之士也’,意思就是以礼接遇;字龙峰,意思乃意象太行山,峻峰冲天之势如龙。” 金日乐叫嚷:“好家伙,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你一定认识他!” 黄宗羲点点头:“此人侠肝义胆,真英雄,真丈夫也!征南兄对此人,也甚为佩服。” 王征南点点头,向众人叙述姬龙峰的过往。 河东姬际可,年长王征南三岁,是王征南一生当中,唯一一位打心眼里佩服的人。他本是河东袖箭传人,从军跟随大同总兵麻贵。麻贵死后跟随熊廷弼,习得熊廷弼的枪法。从此姬龙峰开始精研枪法。 太行山纵势千里,群峰峭立,如龙冲天,姬龙峰以为意象,悟出枪招,号神龙枪法。凭借神龙枪,姬龙峰一生征战,几乎从无对手。后来熊廷弼被冤死,姬龙峰悲愤不已,欲进京杀魏忠贤。却被赋闲在家的孙承宗所阻。 魏忠贤尽管是个小人,但对待国事的问题上,远远要比东林一帮清流,要清醒的多。果然辽东吃紧,魏忠贤不计前嫌,重新启用孙承宗。后来关内吃紧,孙承宗推荐姬龙峰赶赴孙传庭的军中。 大明末期,江河日下,孙传庭战死军中。姬龙峰哀伤不已,感觉对天下之势,无能无力,遂归隐嵩山。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近在咫尺的通明禅师,请姬龙峰去做了总教。 在王征南的叙述中,姬龙峰一生,可谓是异常的坎坷,众人嗟叹不已。 牛头的武功,不在祖泽志之下。金月生有些疑惑,于是问王征南道:“前辈,牛头禅明的伏魔杖法,差不多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为何被前辈轻松击败?” 武功招式,各有长短,伏魔杖法,以远攻为主,而太极拳犹善近战。禅明心气浮躁,被王征南近了身,而他的铁布衫功夫,远远不到家,自然就败了。 王征南曾数次与禅照切磋,炉火纯青的铁布衫,身硬如铁,浑厚的太极掌力,往往被硬生生弹回,就是钢刀也没有用。所以扬州被擒,清军刽子手砍断了好几把钢刀,结果连禅照一根毛也没伤着。 众人惊叹不已,黄宗羲疑惑道:“这种功夫,有没有破法?” 王征南摇了摇头: 有破法,但希望非常的渺茫。铁布衫浑身如铁,只有神阙、廉泉、睛明、太阳、风府、大椎、命门、谷道八处要穴是空当。但要点中这些穴位,首先必须避开禅照的一双铁掌,这难度就和大海捞针差不多。 除此之外,就是专门对付重甲的重器,如鞭锏斧锤、混铁棍等重型武器。但这些重器,又远远比不上双手灵活。如果能有浑厚无比的掌力,穿透铁布衫的防护,也能击败禅照。 但据王征南所知,目前世上,只有雪花神功和白莲神功,有这等威力。所以尽管王征南功力高上两筹,但仍然奈何不了禅照。 众人皆很吃惊,黄宗羲忽然奇怪地问道:“不是听说有闭穴移穴的功夫嘛,禅照大师为何不练?” 王征南闻言哈哈大笑,三兄弟也笑出声来,黄宗羲莫名其妙。 王征南指了指他的鼻子:“你是看歪书看傻了,凡是穴位,违反《铜人腧穴针灸图经》的说法,几乎全都可以认为是瞎编乱造。” 曹继武补充道:“神阙,母所遗也。廉泉,皮包软骨也。睛明,眼之泉也。太阳,脑之窗也。风府,脑髓之交也。大椎,髓之首也。命门,腰之轴也。谷道,五谷出身之处。此八处要穴,天生如此,岂能说移就能移的?如果肚脐眼长在脑门上,岂不开了天眼?” 金日乐哈哈大笑:“谷道就是屁眼,如果能移到他处,也省得蹲下拉屎了!” 众人捧腹大笑,黄宗羲脸色大囧,尴尬不已。 人体自然的形态结构,岂能胡乱瞎搞?如果眼睛能长在屁股上,那人只能倒着走路了。看来歪书臆想,真是害死人啊! 众人谈武论道,说了整整一天,甚是轻松愉快。天色将晚,曹继武等人,便在方广寺住了下来。 第135章陈家庄 曹继武等人,原本计划,通过仙霞关入闽。结果被王征南半路杀出,引到了浙东,他们只好另选他路。 然而除了仙霞关之外,浙江通往八闽的其他陆路,都异常的曲折难行。黄宗羲于是建议曹继武走海路。通过海路,可以直达泉州城下。 二金、佟君兰、沈婷婷、李文章等人,此生从来没见过大海。他们想当然地觉得,大海一定非常的好玩。所以黄宗羲的建议一提出,他们皆连连替曹继武答应,欢呼雀跃。 海上除了自然环境恶劣之外,那里如今还是义军的地盘。曹继武不是小孩子,担心海上不安全。 黄宗羲刚从鲁王监国那里归来不久,见曹继武直皱眉头,于是将海上的情况告诉了他。 海上的形势,自隆武皇帝死后,鲁王朱以海,以监国身份为首,张煌言现为兵部尚书,驻台州府海外江山岛。 然而张煌言名义上总督诸军,实际上兵权,主要掌握在郑成功、周崔芝、陈天书和阮春雷手里。除了陈天书之外,其他三个人,都是海盗出身。 但是绝大多数海盗,在邦国为难之际,选择弃暗投明,出没于惊涛骇浪之中,辗转于鲸背蛎滩之上。他们不贪图功名利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为抗清流尽最后一滴血。而逆臣动辄屈膝卖身求荣,愧海盗众也! 一代鸿儒黄宗羲,对那些明大义识大体的海盗,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但二金最关心的却是海上形势,于是打断黄宗羲长篇大论,催促他说正题。 明军海上势力,最大的当属郑成功,驻泉州金门岛,控制闽南诸海。阮春雷驻霞浦长腰岛,控住闽北诸海。陈天书驻玉环岛,扼瓯江、白沙湾,控住浙南诸海。周崔芝驻福州外海湄岛,控制闽中诸海,并以水军督师名义,往来海上,联络众军。 国姓爷郑成功和平夷侯周崔芝,都与东瀛的关系,非常密切。郑成功的母亲,为东瀛萨摩藩人。周崔芝和萨摩藩主岛津四郎,结为父子关系。 联倭平虏之策,就是周崔芝首倡,然而除了郑成功大力支持外,张煌言、陈天书和阮春雷三人,都竭力反对,双方僵持不下。名义上的杠把子鲁王朱以海,居中和稀泥,两方都不得罪。 黄宗羲借助航海图,把自己所知道的沿路情形,详细地告诉了曹继武。 建议曹继武走海路,其实黄宗羲是要他帮助张煌言。在叙述海路的过程中,黄宗羲的感情色彩,极为浓烈,但曹继武始终没有表态。 目前张煌言孤身一人,独自游走在各大势力之间,处境极为的艰难。所以他急需得力人手辅佐,尤其是曹继武这样的英年才俊。 最终黄宗羲忍不住直言相告,王征南也温言相劝,广智在旁帮衬,弄得曹继武不忍拒绝。 诸多事件表明,杠把子鲁监国,其实就是个废物蛋。张煌言跟着这号人物混日子,能有什么好结果?杠把子都拉稀,底下的小弟,再怎么牛哄哄,也是白搭。所以二金暗地里,不住地踢曹继武。 然而黄宗羲三人,配合默契,戏份演的很足。仁义道德这层皮,在这种场合下,不好捅破,否则就是撕破脸了。如今在人家的地盘上,随便来个幺蛾子,三兄弟就要吃不了兜着走。曹继武无奈,答应先去看看再说。 黄宗羲大喜,连连替海上的弟兄,给曹继武敬酒。 曹继武内心的挣扎,黄宗羲当然清楚。但如今海上的情形,超乎寻常的艰难。必须要想得力人才,才能力挽狂澜。所以曹继武这号青年才俊,绝对不能放过。 黄宗羲自信满满,果断推想:只要曹继武首先答应了,一旦到了实际场地,见了张煌言等人,必会被众人的抗清决心,大义正气感动得稀里哗啦。曹继武文武双全,智谋过人,有他相助张煌言,比自己强多了。 困境之中的人,都喜欢意淫几下,让自己的精神亢奋亢奋。黄宗羲越想越对未来,感到无比的振奋,于是让曹继武带上自己的管家黄忠义。 这个黄忠义,原名海鬼,少年孤苦,为官府所逼,不得已,出海为盗。但此人素怀忠义,肝胆照人。海盗内讧,海鬼落水,漂至海边,为黄宗羲所救,遂改名黄忠义。其在海上多年,熟悉海况,一路上,对曹继武绝对有大帮助。 曹继武大喜,谢过黄宗羲,辞别王征南等人,带二金、黄忠义、佟君兰、沈婷婷和李文章哥十个,赶赴天台县。 天台县中的始丰大溪,直通椒江,由此便可直入大海。因此曹继武决定,到天台县找船,沿始丰大溪入海。 一行人出了方广寺,一路沿着古朴的山道,赶往天台县城。正行之间,忽然一股浓烈的火烧焦臭味,随风飘来。 这中味道飘来,一定有人,在附近杀人放火。众人纷纷下马,沿着密林边沿,向前小心猫去。 借助树林的掩护,众人果然发现了,一座到处冒火的村庄。村中有一队清军人马,到处烧杀抢掠。 李文章哥十个,从破败不堪的服饰上一看,就知道这帮家伙,原本是明国州府正规部队。 大明部队的常识,威震敌胆的戚家军,俞家军,川中白杆军等等,那都是私兵。真正的大明正规部队,沿袭的是大元中国的军制。以军户为单位,组建起来的庞大部队。但是其中的精英,在土木堡一役中,全部丧失殆尽。后续的军户正规军,战斗力低下的难以想象。 五十三倭寇攻打南京城,当时二十万驻防部队,竟然吓得心惊胆裂,龟在城中,不敢出战。别看大明正规军战斗力不怎么样,然而军纪可是有名涣散。明国的朝廷,那是有名的缺钱,军中经常断饷,所以部队强抢民财,官府也是睁一眼闭一眼。 而如今大清的官府,则更为混蛋,只要他们投降杀明国遗民,其他什么也不管。所以以前的明国正规军,仅仅换了个名头,隔三差五地以清剿为名,到处以烧杀抢掠为乐子。如今他们这小日子,过得比大明还要爽。 这个村名叫陈家庄,黄忠义来过此地。此时村中喊杀震天,到处在抢掠烧杀。李文章等人按耐不住,就要冲出,被曹继武急忙制止。 村中情况不明,贸然出击,非但救不了村民,反而会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 清军在杀人,曹继武却要众人忍耐。佟君兰、沈婷婷等人,焦躁不安。 二金也不同意救人,具体的理由就是: 这里明显就是一支小队,如果杀了这一绺子,必定招致大部队的报复,最终陈家庄的命运,还是覆亡。 近在眼前的行侠仗义,当然让人热血沸腾。然而行侠仗义者,完事之后,拍拍屁股,把好名声给带走了,最终却改变不了人家的命运。所以这种行侠仗义,无疑就是,先给了人家存活的希望,自己把名声挣到手了,然后人家就眼睁睁地看着希望破灭。 所以这样的行侠仗义,比杀人放火,更为无耻。眼不见心不烦,整个天下,到处都在杀人放火,哪里顾得上一处两处? 因此,两个捣蛋鬼踢着曹继武的屁股,催促走人。 然而二金的异端观念,佟君兰、沈婷婷等人都受不了。 众人嘀咕吵嚷之时,曹继武已经把村中的地形,印在脑海里。 要想救人,必须把前后两个村口,全部堵死。如果有一个士兵逃出去,必然会招致大部队前来。到时候不但陈家庄覆亡,连自身也难保。为了避嫌,免得自身一路麻烦,同时也为村民开脱,众人必须隐瞒身份。 曹继武把具体事务,快速地安排了下去。 哥十个迅速把衣衫整乱,身上涂了黄泥,脸上抹了烂树叶,装扮成山匪强盗的行头。 方国泰、单文德、刘保全和木长青四人,快速摸到村后,封锁村后出口。 李文章、鲁志高、冷化成和良茂才四人,负责从村前杀入。 章祥瑞和周成二人,驰马前后策应,查漏补缺。具体如何行动的号令,就是不同的铳声。哥十个行动敏捷,迅速埋伏到位。 陈家庄位于一处山凹之内,内部的具体细节结构,单从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而黄忠义熟悉这里,为了保险起见,他被曹继武留在了身边。 佟君兰、沈婷婷和翠莲三个女人,怎么能像男人一样,袒胸露背呢?二金打趣她们是压寨夫人,要入乡随俗,给她们脸上涂黄泥。 这个时候也来闹腾,三个女人气得发笑。二金就是这副德性,找不完的乐子。此时哥十个已经准备好了,李文章和方国泰分别发来了信号,曹继武急忙制止了二金的胡闹。 三兄弟于是准备了掣电铳,佟君兰带了扳指,扯了金月生的弓,黄忠义将自带的弓也拉开,沈婷婷拿了一把手弩,翠莲也拔出短剑。 第136章姚启圣 一切准备妥当,金日乐又仔细检查了一下,手中的掣电铳,起身正要响铳发号,突然村口嚷动了起来。 一个把总,一个把副,六十多名小喽啰,押出了三十多个青壮村民。 只要有人存在,歧视这两个字就避免不了。阶层高的歧视阶层低的,有实力的歧视没实力的。这些投降的明军,忠义气节全无,大清自然瞧不上他们。为了发泄郁闷的情绪,他们经常以杀人为乐。 三十多个青壮村民,被狠狠踢跪与地面,满脸全是无助的绝望。 这些兵痞子,要好好地享受一下,头颅落地,腔血怒喷的快感,用以缓解他们在清国那里,低声下气的窝囊。 对方有人质,此时不能贸然。距离越近,袭击的突然性越强,成功的几率也就越高。趁着把总折磨村民的空当,曹继武打头,三个女人在中间,二金和黄忠义殿后,一行人借助密林的掩护,悄悄往前尽可能靠近。 众人正在行进之间,村口突然又出现了十个小喽啰,他们押着一妙龄村姑,看样子要献给把总。 那村姑年方二八,眉如黛,肌如雪,水灵灵的身段,天然无瑕的农家清秀。 把总一见美女,口水都流了出来。这家伙迅速舍弃村民,按耐不住,要来霸王硬上弓。 看到这一幕,黄忠义血脉喷张,飞身而起。二金急忙起身,把他死死地摁了下来。 火铳不比刀剑,如果超出有效射程,铳弹的散射极为严重。二金控制了不冷静的黄忠义,曹继武舍弃众人,迅速飞窜,拉近距离,相好角度,举起了掣电铳。 曹继武正要放铳之时,跪在地上的村民当中,忽然爬起来一颗大头蒜。这大头蒜三十出头,一副书生的装扮,跌跌撞撞地冲把总大叫:“不如让我来帮她脱衣服,好让大王享用!” 这个书生,正是世忠营记室姚启圣。听了他那无耻的言语,二金大怒,立即要用掣电铳招呼他。 昨日鸣泉居争论,这个姚启圣一直旁观。由此可见,这人极为的冷静理性。曹继武立即制止了二金,静观其变。 这边书生的坏主意,顿时勾起了小喽啰们无穷的乐趣。书生给美女脱衣服,一定非常有趣,小喽啰们要亲眼看看,纷纷起哄。 把总也觉得好玩,于是强行忍耐一下涌血,把美女放开了。 那书生小胡子一撇,翘起猥琐的嘴角,露出下流的豁牙,一脸的色眯眯,满眼全是贪婪,表情非常的丰富,伸出一双狼欲的大手,一步一步扑向美人。众贼全都笑得直不起腰来。 他娘的,这比三爷还要逗。十个书生,十一个猥琐,真他娘的准头。干脆给你一铳得了,免得为祸人间! 金日乐几乎笑岔气了,伸出了掣电铳。 扳机正要被扣动,那书生趁把总不备,突然侧身拔出了他的腰刀。无论是三兄弟,还是众贼,全都大吃一惊。 把总毕竟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本能地扑倒,躲避书生。然而那书生也跟着合身扑倒,并借助倒下的力道,奋力甩刀,将把总的脑袋,直愣个地剁了下来。 趁众贼惊愕之间,书生顾不得满脸的鲜血,迅速爬起来,又连杀四人。 众贼反应过来,纷纷围住了书生。把副愤怒异常,抡臂扬刀,要给大哥报仇。然而他的刀还没落下,掣电铳就已经响了。 金日乐的铳法,那是无数弹药喂出来的。有效射程之内,铅弹轻而易举,在把副脑门上,崩出了个大洞。 两个头目全被杀死,众匪乱窜起来。哥十个听到铳声,立即前后同时进攻。 曹继武立即跳出了树林,冲李文章等人大叫:“休走了一个!” 李文章等人闻言,迅速飞身上马,一路掩杀。章祥瑞和周成,驰马巡回,斩杀漏网之鱼。 趁着三兄弟带人掩杀之机,书生迅速斩断村民身上的绳索。 众人恢复了自由,纷纷捡了刀枪,像赶猪杀羊一般,发泄无穷的怒火。最终烧村的两百多人,几乎被斩杀殆尽。 曹继武想摸清这些人的具体来路,命令抓舌头。然而众人刚才杀的过瘾,听了曹继武的命令,只得回村翻找旮旯角落。 过了一会儿,刘保全、良茂才用绳索捆来了三个,木长青和方国泰用渔网,也兜来了两个。这五个家伙刚才的嚣张,此时此刻,全然没了踪影。 金月生喝问:“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在此烧杀!” 这伙人原本是海盗,头目叫出海龙李六子。后来他们被大明招安,成了台州府千总守军。大清一出手,给了李六子台州总兵的名头。总兵可是二品武将,远比五品千总牛掰,所以李六子迅速换了名头。 诚所谓无功不受禄,李六子没有寸功,几乎白捡了个总兵。大清官府一旦稳定下来,李六子这种白吃白喝的角色,一定会被首先裁撤。所以李六子借助禁海的名义,清查海盗义军家属,派人四处烧杀抢掠,以此向清军请功。 曹继武想继续深入,了解李六子的情况。然而众贼还没回答,书生提刀剁来,一刀一个,干净利落。众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书生剁了四个。 剩下那个小兵,吓得躺在地上连连求饶。 “作恶多端,饶你不得!” 钢刀血溅,书生杀的畅快淋漓。金日乐上前捅了他一下:“他娘的姚启圣,看不出你文文弱弱,倒还有两把刷子!” 书生愤愤地骂道:“娘希匹,谁让老子碰上,这他娘的这乱世!” 金日乐哈哈大笑:“你这酸腐,凭你这刀法,叫你姚启圣,好像有点亏了!” “老子姚圣人!” 书生冲金日乐吹胡子瞪眼,金月生大笑:“你这犊子玩意,好嚣张!不过二爷喜欢,愿不愿跟我们一起干?” 他这副血性的儒雅,金月生极为欣赏,有心给他提供个台阶。然而这书生对大明,还有些眷恋,以他的性情,当然也不屑嗟来之食。 那书生擦完了血迹,甩下一句:“乱世苟且之人,不知何时命归阎罗,到哪里也干不成事?” 你还真横,要不是三爷帮你一把,你他娘的早归西了!金日乐冲着书生姚启圣的背影,骂骂咧咧。 曹继武吩咐李文章等人,进村搜查,看看还有没有活人。哥十个于是分头,带着剩余村民,仔细搜了个便。 村中的房子,几乎被烧光,一个活人也没剩下。众村民见家园被毁,担心清军回来报复,恳求曹继武将他们带走。 哥十个出现的身份是土匪,清军没有理由找上村民。但在这乱世之中,有谁会管村民的死活?只要是手里有刀的,随便找个名头,就能置人于死地。 所以无论曹继武怎么解释,村民还是请求带他们走。见曹继武犹豫,他们纷纷跪了下来。 二金冲着曹继武一脸的坏笑:“当时叫你走你不走,这下咬手了吧!” 俗话说的好,救人救到底,帮人帮到彻。见美女一脸的悲切,黄忠义不忍,于是也帮着恳求曹继武。 他娘的,黄忠义这小子,一定看上这村姑了!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曹继武,连自己的前途都渺茫,又能给他们带出什么明路来?曹继武暗骂一通,瞪了黄忠义一眼。 黄忠义爱恋的眼神,说明了一切,于是硬着头皮,帮他们求情。 把他们留下来,定也是死路一条,既然事都做了,那就走一步说一步吧。见曹继武答应了,众人纷纷磕头。 乱世之中,有个强有力的杠把子,这简直就是性命的保障。三十多个村民,刚才迷茫无助的眼神,顿时焕发出希望的光芒。 这个村五百多号人口,就活下来三十几个。村民皆姓陈,女孩叫陈秀荣,刚才被吓得不轻,曹继武安排佟君兰三个女人安慰她。 三十几人中,识文墨的叫陈功名。曹继武认为功名利禄不长久,于是帮其改名陈茂兴,取繁茂兴旺之意。陈功名自然大喜,从此就叫了陈茂兴。 大清水师拉稀,为了对付大明的散兵游勇,实行了禁海之政。这和大明初年一样,沿海居民,片帆不得入海。曹继武于是决定,假扮成清军水师,混出海去。 这个想法一说出,二金顿时觉得有乐子了。于是哥十个带着村民,扒了死去士兵的衣服,除了四个女人外,众人全都要更换行装。 在众多的破衣服之中,金日乐忽然发现了一个大包,甚为可疑。 二金急忙打开来看,里面原来是一副清军棉甲,一个头盔。看这颜色和样式,是仿制镶黄旗的衣甲。二金大吃一惊,一阵捣腾,里面竟然还有姚启圣的印章。 金日乐顿时开骂:“他娘的姚启圣,竟然假冒三爷的镶黄旗!今后要是逮住你,看三爷不揍死你!” 姚启圣本来的打算,借助八旗军的名义,开展世忠营。这样一来,在汉奸清军环伺的环境之下,世忠营可以时不时凭借干爹的身份,游刃有余地生存下来。 然而顶着鞑子的名头办事,这挂羊头卖狗肉的勾当,岂能是明国忠义所为?所以正统的黄宗羲等人,坚决反对姚启圣的主意。姚启圣事先自掏腰包,花费重金,特意仿制了一副衣甲。但在世忠营中,他孤掌难鸣,怕被人攻击,一直没敢拿出来。 昨日鸣泉居争论,黄宗羲斗败,世忠营不得已解散。安排了众弟兄的去路,姚启圣装点行囊,准备回家。然而路过这里,他们却被兵痞子堵在了村中。 姚启圣的乡人,全部被杀。他自己愤怒过激,走的匆忙,把行囊给忘了。 金日乐一把将假衣甲扑在地上,一通乱踩。曹继武心念一动,忽然伸手制止了金日乐。 如今是清国的天下,汉奸杂牌清军,最怕八旗军。但是满洲八旗,满打满算,也不过二十多万。然而天下纵横上万里,地域广大。在这么大的地域之内,二十万八旗军,可谓是九牛一毛。 所以绝大多数杂牌当中,很少有人,见识过真正的八旗军。因而这副衣甲,虽然是假的,但杂牌军因为没见过,所以一定看不出来。拿这个行头,可以吓唬一路上的麻烦。 但是穿着冒牌衣甲招摇,有损镶黄旗的声誉。曹继武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人家金日乐可是镶黄旗的人。但是如果有了干爹的行头,这一路上,确实能减少不少麻烦。金日乐无奈,踢了曹继武一脚,脸上老大不情愿。 章祥瑞和方国泰二人,急忙扯了一片破布,把踩破的烂甲包了起来。李文章等人,要把原来的衣服,统统扔掉,又却曹继武给制止了。 到了海上,为了避免义军误会,还要换回原装。众人认为有理,纷纷将旧衣服包上。就这样,一通装扮之后,曹继武成了把总,二金当了把副,四个女人当了官太太,哥十个做了卫士。陈茂兴等人,全是农民,只好被当成新兵蛋子。 马匹可是畜生,控制不好缰绳,它就会乱窜。万一扰乱了行进队形,冒牌的身份就暴露了。新兵蛋子们都是种地的好手,不会骑马,把总无奈,只得放慢行军速度。 第137章台州城下 曹继武等人,一路打着清军的旗帜,无人敢拦。到了天台县城,黄忠义带陈茂兴等人,将马匹全部卖掉,买了一艘大船,沿始丰大溪直下椒江。 一路上,大小水军衙役,见了船上挂着的,是清军的旗帜,纷纷选择避让。因此一行人不费吹灰之力,就靠近了台州城。 这台州城不比其他地方,乃是椒江入海咽喉。此时清军水师把守江口,坚决执行清国的国策,严禁船只入海。众人无奈,只得将船靠岸,商量出海的计划。 三兄弟和黄忠义合计,要想出海,唯一的办法,就是武装直接冲出去。但是这个想法,风险极大。 众人之中,只有曹继武、黄忠义和沈婷婷三人,精通水性。但大海不比大江,了解海况的,只有黄忠义一人。海上万一要是打起来,仅凭黄忠义一人,简直就是去送死。 更为关键的就是,曹继武等人的民船,根本经不起一颗炮子。虽然曹继武熟读《武备志》,对海战也颇为了解。但那毕竟是书本上的,和实际情况,还有不少差距。 正当曹继武苦恼不已,金日乐眼珠子一转,找了个乐子。 金日乐这家伙,几乎把所有的事情,都看成了乐子。他见了身上的行装,顿时想出个乐子:干脆借助假冒的身份,忽悠一支战船来。这样子就能光明正大地出海,清军不敢阻拦。即便李六子发现,也能和他对着干。 有了战船,武装出海就有了最基本的保障。调皮鬼想法,果然高明。 四人正在鼓捣,李文章急忙来通知:有一队清军,忽然过来了,看样子像是要盘查。 四个女人立即躲了起来,曹继武命令所有人,不得妄动。 然而三兄弟刚要出舱,李文章及时提醒:对方来的头目,是个千总。 二金闻言,老大不高兴:他娘的万里哼,你怎么不早说?千总高了把总一帽头,三兄弟要是出去了,一定得先磕头,完了还要点头哈腰。气势压不倒对方,很容易露马脚。 然而这一下子,姚启圣的冒牌货,就起了作用了。但此时的衣甲,已经被金日乐踩得不成形了。于是众人纷纷过来帮忙,踩烂的纹路,用麻线穿起来,踩歪的护心镜,用丝线重新固定,踩扁的头盔,李文章力大,三两下又扳成了行。 人多好办事,不大一会儿,一副看起来还行的八旗棉甲,就被众人鼓捣出来了。 行头是有了,但这出去交涉,牵涉到说话的技巧,所以这事,还得曹继武来主持。但金日乐想过把瘾,一把将曹继武推开了。众人一起动手,立即帮金日乐换了行头。 此时清军已经到了岸边,大喊着回话。 金日乐打头,带着一帮小弟,懒懒散散地钻出了船舱。 三兄弟打的是清军的旗帜,但乘坐的却不是战船。岸上的清军狐疑不定,所以要过来盘问。 千户正要喝问,忽然看见金日乐的装束,顿时愣住了。 面前的这个家伙,一身奇怪的衣甲:棉甲纹路,露出了许多麻线头。护心镜的位置,好像是刚刚补正的。高顶铁头盔,有明显被踩扁的痕迹。两边护眉凤翅,好像是重新被扳直的。裆前裙甲,明显有几处脚印的痕迹。怎么看怎么不像一个将军。 然而仅凭传闻中的印象,这套装束,确实是个八旗将军。 千户正在疑惑之时,众人纷纷上了岸。金日乐背着双手,摆出将军范儿,迈着四方步,斜眼瞜了千户一下,满脸露出不屑,语气生硬而蛮横:“哪个部分的?” 辽东满八旗,只有区区二十多万,加上汉八旗和蒙古八旗也不过四十万。大清之所以短时间内横扫关内,主要还是靠着投降的明军。 此外为了加强地方管理,大清也收编农民军、豪强武装、土匪、海盗等等。目前闽浙主力清军,全都集中在泉州前线,对付郑成功。所以此时台州府的防卫清军,都是杂牌,成分很复杂。 这些杂牌,在八旗军眼里,地位连狗都不如。尽管金日乐的装束怪异,但他那不屑的眼神,蛮横的语气,都像极了八旗军。得罪了八旗军,这脑袋就得搬家。千户不敢大意,连忙恭恭敬敬地行礼:“台州水师千户孙得海,恭迎将军。” 黄忠义暗中瞅了一圈,压低声音提醒曹继武:“此处是民港,根本没有战船。” 曹继武吃了一惊,如果没有战船,出海的希望,就极为渺茫。 见孙德海一干人不敢抬头,曹继武心中暗骂:这帮王八蛋,欺负老百姓,一个比一个牛。一见到八旗军,全他妈孙子! 这边的金日乐,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暗中踢了曹继武一脚。 曹继武于是附耳:“让这帮傻鸟,帮忙弄条战船。” 于是金日乐斜靠在栏杆上,翘着一只脚,让孙得海报船。 对方是干爹的行头,孙得海不敢怠慢,把水师各类战船,仔细地说了一通。 十橹苍山铁,乃是海上著名的小型铁甲舰。这种战舰体积小速度快,轻便灵活,风起杨帆,风息摇橹,非常适合众人逃窜。于是曹继武附耳金日乐,就要苍山铁。 金日乐得了信息,咳簌一声,打断孙得海的滔滔不绝,做作出一幅轻描淡写:“据可靠消息,张煌言就在江山岛,你去给老子调一只苍山铁来,本将带人去收拾他!” 当初南京城内,三兄弟在火器营,呆的时间不短,所以对清军的号令系统,十分了解。考虑到可能会遇到正牌的清军,所以一路上,三兄弟合力,摆弄出各级将官的令旗。 这令旗乃是军中的信物,寻常人等,根本无法仿制。孙得海接过令旗,丝毫没有怀疑,转身带人而去。 过了一会儿,孙得海果然从军港,开出一艘苍山铁来。金日乐一声令下,孙得海的人马,全部撤了下来。 哥十个围着陈茂兴等人,夹裹着四个女人,迅速上了苍山铁。 陈茂兴等人,怎么看怎么不像士兵。而且哥十个,看起来像是步兵。孙得海厮杀多年,军中眼力还是有的。 见孙得海疑惑,金日乐立即顿了一下白龙剑,满眼露出凶光,孙得海等人,吓得不敢抬头。 然而张煌言是兵部尚书,这可是一条大鱼。如果能替大清逮住他,这升官发财的梦想,就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孙得海不顾胆怯,提出申请,要和金日乐一起出海。 金日乐眼珠子瞪得比铜铃还大:“他娘的,想和老子争功不成?” 李文章拿着瓜锤,在鲁志高的斧头上,磕出无数火星。锤斧相击的沉闷脆声,把孙得海的人马,吓得直哆嗦。 这艘苍山铁,船况极好,黄忠义快速检查了一下,以眼神示意金日乐。 金日乐大手一摆,孙得海转身,带人而去。 等他们走远了,三兄弟迅速跳上了船。黄忠义上瞭望塔,观察航向,指挥行船,并掌握敌情。 此时西风正紧,李文章等人扯起风帆,鲁志高掌舵,木长青指挥十个陈氏子弟摇橹。众人齐心协力,苍山铁飞一样,向大海驶去。 台州城位于椒江南岸,因此曹继武命令苍山铁,靠着北岸行驶,尽量减少被发现的几率。同时拉长炮台火炮的射程,降低炮弹的命中精度。 二金迅速检查了装备,向曹继武汇报:船上有千斤佛郎机炮一门,炮弹十枚;虎蹲炮两门,十五枚炮弹;火绳枪十只,枪弹六十发;火失发射器十具,火箭一百支。 看来这个孙得海,一定在惦记着张煌言的脑袋,所以弄了条好船,意图取得金日乐的好感,好带着他们喝口汤。 回想起刚才的情形,众人大笑不止。 曹继武提醒二金道:“你们两个,费了火器营炮弹无数,佟都统心疼的吐血。那帮呆鸟冷静之后,一定会追来。所以今日,就要看你们两个的了!” 金日乐嚷嚷道:“大师兄,就瞧好吧,三爷叫炮弹打他们脑袋,就绝不会打到脚上!” 众人大笑。对于二金的火器技法,哥十个自然信心满满。 根据黄忠义报来的江口水势,曹继武揣测了一下交战的形势,立即命人挪炮。 敌人要来追赶,所以船尾的火力一定要猛。于是两门虎蹲炮,全部被移到了尾部。右舷正对台州城,所以千斤佛郎机,就放在了右侧。 李文章等人,跟着二金,也学会不少火器操作方法。于是方国泰、单文德、冷化成和良茂才四个人,帮金日乐在船尾操炮。章祥瑞、刘保全和周成二人,帮金月生在右舷操炮。 火枪不比刀剑,操作相对复杂,稍有不慎,就会哑火,甚至炸膛。因此短时间内,很难教出一个合格的火枪手。这里是水上,战事一旦发生,单凭三兄弟和哥十个,会显得力不从心。所以所有的人力,都必须充分利用。 农家子弟,有的是力气,拉弓放箭没有问题,只是准头不行。于是曹继武和李文章二人,在甲板上,教授剩余的陈家子弟,拉弓放箭的方法。 …… 三兄弟等人走后,孙得海心里越想越觉得不大对劲。女真人都是金钱鼠尾,只有后来的汉奸杂牌,才是滥竽充数的大辫子。然而由于李文章力大,头盔愣是被扯大了一圈,戴在金日乐的头上,把鬓角额发,全部遮住了。 孙得海尽管看不见金日乐的发型,但还是不放心:即便他真是八旗将领,但其他人的大辫子,明显就是汉奸杂牌。仅仅一个八旗将军,怎么可能带着一群汉奸杂牌? 被干爹行头吓怕的孙得海,事后诸葛亮,于事无补。只得硬着头皮,把这事通报了总兵。 调集苍山铁的令旗,李六子没有看出异样来。然而哥十个是步兵,陈茂兴等人是农民,孙得海给李六子,打了八分包票。 孙得海跟随李六子多年,所以李六子相信他的判断。于是总兵李六子立即带人,登上了城墙。 此时的苍山铁,正沿着北岸疾驶,李六子一看形势不对,立即摇旗,命令停船。 见苍山铁没有理会,李六子等人,已经确认孙得海被耍了,急令炮兵开炮。 炮兵得令,立即备炮。然而苍山铁早就准备好了,见城上填火药装弹,立即先发制人。金月生亲自校瞄,一声巨响,一颗开花炮弹,在空中划了弧线,把炮台上的炮手,全部炸飞。其余搬运火药和炮弹的杂役炮兵,吓得四散逃命。 城上炮台被击毁,李六子连忙率船来追。 黄忠义站得高看的远,立即给曹继武指认李六子。曹继武留下李文章,指挥陈家子弟,自己连忙上了指挥台。 此时的李六子身披铠甲,立在旗舰指挥台上,不断摇旗指挥水师舰队,散开阵型,合围苍山铁。 擒贼先擒王,曹继武看的真切,立即给金日乐发号:“中间长龙旗舰,指挥台!” 金日乐得令,立即令方国泰等人,调转炮口瞄准。两门虎蹲炮齐声怒吼,交叉火力,覆盖指挥台,将李六子炸的粉碎。 清军水师没了主帅,顿时乱了套,争相逃窜。几只哨船靠的近,被虎蹲炮发出的散弹,炸的粉碎。清军轻便船只,再也不敢追击。 苍山铁人员,操炮技术,远胜清军。主帅被炸死,士气一落千丈。此时陈家子弟,在李文章的指挥下,火失如雨,孙得海见势不妙,掉头就跑。水师战船,纷纷逃回城中。城上的清军,已经挨了一炮,因此无人再敢露头。 苍山铁就这样,大摇大摆地驶入了大海。 第138章江山岛 台州椒江口一战,二金的火炮本领,大显神威。众人纷纷赞叹不已。然而杂牌清军,也太不经打了,二金有些扫兴。 行船大约一个时辰,宽阔无垠的海面,扑面而来。众人正在欢呼之时,前方突然出现一只巡逻哨船。曹继武吃了一惊,急令众人落入炮位。 哨船挑的是大明的旗号,黄忠义看的真切。于是指挥台上的曹继武,急忙打旗语。 对方果然是张煌言的部下,曹继武于是以黄宗羲的名义回旗。哨船一见旗语,立即靠了过来。 趁他们靠过来的空当,众人连忙将清军衣服换掉,扯开了大辫子。 哨船将士,看到了众人换衣服。为了保险起见,他们停在了三百步之外,不肯近前。 曹继武于是拿纸笔,写了张纸条:曹继武特来拜见。 章祥瑞将一只火箭的火药磕出,将纸条塞入了药筒。李文章膀大腰圆,浑身千钧之力,拿了一张硬弓,隔海三百步,“嗖”一声,羽箭就钉在了哨船桅杆上。 哨船上义军大惊,连忙拔下箭,立即调转船头,去了江山岛。 约莫半个时辰,海面上五艘战舰,呈品字形直扑而来。中间旗舰桅杆上,大大的张字旗号,十分的显眼。原来是张煌言亲自率船,来接曹继武。 双方隔着海面,用旗帜行了礼,于是张煌言调转船头引路,苍山铁跟随舰队,赶往江山岛义军大本营。 一路之上,张煌言水师战舰,阵型极为整齐。然而各舰军士,一个二个,脸显菜色,士气不高。 看来清军禁海,对义军影响挺大。他们之所以能够支撑下来,全靠着对大明的一腔热血。但是缺资少粮的日子,如此长久消耗下去,义军最终,还是免不了失败。 曹继武嗟叹不已,一路思索,要为张煌言谋划一条,好的出路。 周崔芝、陈天书和阮春雷三人,此时也在江山岛上。黄宗羲和张煌言二人,曾对曹继武赞不绝口,三人早有耳闻。 兵部尚书亲自前往迎接,一下子把曹继武的势场,抬得很高。张煌言如此看待曹继武,周崔芝三人,自然不敢怠慢。见舰队返回,三人连忙率一帮骨干,到岸迎接。 张煌言将周崔芝三人,一一介绍给曹继武,众人寒暄了好一阵子。 清国禁海,义军物资困乏。但张煌言还是拿出不多的物资,摆宴热情招待曹继武一行人。 酒过三巡,张煌言急不可耐,极力邀请曹继武加入义军。周崔芝三人,也纷纷附和,但曹继武只是含含糊糊应付。 张煌言如果紧紧追问,曹继武就顾左右而言他。 见曹继武不上趟,周崔芝于是给二金使眼色,希望他们俩帮衬。 但此时的周崔芝,并不知道二金的身份。这可是敌人的阵营,所以二金只顾开吃开喝,几乎一言不发。 见张煌言面色不悦,曹继武眼睛一转,斜挑眼眉,神秘问道:“尚书大人,听说您有件宝贝,甚是珍惜,可否引我一观?” 开什么玩笑,荒凉海上,我哪里有什么宝贝?如果真有宝贝,早就拿来换粮食了!张煌言暗叹一声。 待要出口解释,张煌言一看曹继武斜着眼,一脸神秘的笑容,顿时又疑惑起来:这小子刚才的语气,似乎是故意的。 阅历丰富的张煌言,立即明白了曹继武的用意,于是堆起了笑容:“这事你也知道了,真不愧是地里鬼。既然你知道了,那本阁就让你看看。” “本阁和曹兄弟去去就来,你等且自便。” 张煌言起身,安排完众人,立即给周崔芝三人,分别使了眼色。 三人会意,纷纷起身。张煌言伸手,请曹继武离去。 曹继武起身正要走,佟君兰和沈婷婷也起身要去。二金皆明白曹继武的意思,于是连忙对佟君兰和沈婷婷分别附耳。两个少女,这才又坐了回去。 张煌言带头,引着四人,穿过军营,进了一间密室。 五人纷纷坐定,张煌言开门见山:“曹老弟有话就直说,这是密室,也没有外人。” 曹继武也不啰嗦,直接反问:“以四位大哥来看,你们还能坚持多久?” 四个人闻言,一下子就愣住了。 其实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们。但他们没有答案,一直在竭力回避。然而回避就是得过且过,抗清的大业,如果是这个样子,最终的结果,四人不敢想象。曹继武一句话,就点中了他们的死穴,张煌言四人,没有答案,低头不语。 看他们凝重的脸色,曹继武就知道他们心里没底。 曹继武整理了思路,于是征询意见:“没有过不去的坎,只有过不完的坎。问题永远存在,如果不去面对,甚至是逃避。那问题永远都是问题,他总有一天会爆发。压抑的越久,爆发的威力就越大。其中最坏的结果,就是身心绝望。” “如果你们不想要这个结果,那就先放下个人好恶。我们接下来,就一起来面对问题,分析问题,最终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曹继武的这个建议,四位大哥,以为如何?” 关键是问题太过残酷,能把人心给生生敲碎。所以张煌言四人,不敢面对问题。然而不面对问题,他就不存在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俗话说,观局者迷,旁观者清。曹继武一定会有独到的见解。他只是怕四人情绪激动,到时做出不理智的疯狂,所以要提前打预防针。 过了一会儿,四人准备好了心态,相互对视,轮流向曹继武点了头。 曹继武很满意,继续说道:“我先来帮你们分析一下,你们的对手清军。” 清国的主力部队,是八旗军。而真正的满洲八旗军,只有二十多万,加上汉八旗和蒙古八旗,也就四十万人。这四十万人,对于偌大的华夏来说,实在是太少,而且他们不善海战。所以张煌言等人,接触到他们的机会,几乎渺茫。 李自成和张献忠的农民军部队,选择投降的,倒不是很多。清国之所以能够风卷残云,席卷全国,几乎全靠着大明反水的百万大军。 关外的八旗军,其实对关内的情况,并不了解。但反水的大明军队,就不一样了。这帮人原本就是大明的子民,他们几乎熟悉大明的每一寸土地。有了这些人作为带路党,所以大清几乎每战必胜,打得大明毫无招架之功。 而且原来大明的绝大多数重臣,丢弃仁义道德,转而屈膝大清。这样以来,大清文武并用,以汉制汉,所以很快就平定中原,席卷江南。 目前义军直接的对手,就是大明原来的一帮人,如范文程、洪承畴、吴三桂,孔有德、李成栋等等。这帮人原本在大明,属于怀才不遇,皆不是什么显要人物,甚至是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但他们一旦到了满清,却个个身手不凡。 为什么换了主人,他们就爆发了?这问题的根源,只能在大明自己身上找。 拆穿的太多,曹继武怕他们受不了,所以没有指出明国无能的原因,只说大明气数已尽,无力回天。他拿天意搪塞,并直言,义军支持不了多久了。 曹继武一席话,说的张煌言无言以对,周崔芝三人,也只有长吁短叹。 过了一会儿,等四人神色缓和了,曹继武问张煌言:“请问尚书大人,刘邦之所以能胜项羽,主要的原因是什么?” 张煌言不假思索:“当然是知人善用,项羽刚愎自用,连一个范增也给气跑了,不败才怪。” 曹继武直摇头,张煌言甚是奇怪:“那你认为是什么原因?” 曹继武神秘一笑:“因为刘邦有根,而项羽却没有。” 周崔芝疑惑不解:“什么意思?” 曹继武不再绕他们,直接说出自己的观点: 关中千里沃野,蜀中天府之国。这是大秦帝国兴旺的根基,而刘邦正是占据了这两块地盘。所以即使他经常败的一塌糊涂,也能迅速组建军队,从新再来。 而项羽的彭城,四战之地,无险可守。楚汉相争的主战场,几乎全在项羽的家门口。所以项羽根本无暇安心修养,时间一长,就耗不起了,最终败亡。所以楚汉之争,就是消耗战,谁能耗得起,谁就能胜。 刘邦此人,并不是君子,历来也被人瞧不起。可就是这个流氓,开创了前汉两百年的基业。他靠的就是,萧何帮他守住了根。 所以前汉历代君王,皆找到萧何的后代封侯,不让他断后。而反观韩信被杀,张良二世而亡。这足以见得,汉家皇帝对萧何功绩的认可。所以根基,才是立足之本。 四人闻言,恍然大悟:义军奋斗海上,无依无靠。本来靠着和岸上百姓互通有无,尚可缓解一下物资紧缺。结果清军禁海,交往断绝。没有岸上百姓的支援,在这荒凉的海上,只能一天天衰落下去,最终消亡。 曹继武以楚汉之争,暗指义军无根。无根之木,岂能长久? 想起海上的日子,越来越艰难,张煌言伤心不已。周崔芝三人,心情也是相当的差。 第139章少年指路 广阔无垠的大海,比沙漠还要荒凉。义军在这种环境下,生存的艰难程度,可想而知。连自己的生存都解决不了,那反清复明的春秋大义,岂不是白日做梦? 过了很久,等他们缓过了情绪,曹继武又问张煌言:“听说尚书大人,对郑成功攻打台湾的策略,很是不赞同?” 张煌言点头:“郑成功手握强大的舰队,不思攻打清军,反而去挣一个荒凉的破岛,真让人痛心!” 曹继武摇头笑了:“曹某刚才给您说的一番话,算是白说了。” “什么意思?” 张煌言很不理解,两眼发光,瞪着曹继武。 曹继武直视张煌言的眼光,没有一丝的闪避:郑成功虽然有强大的舰队,但也需要强大的军资,然而这军资要从哪里来?士卒无饷,枪炮无弹,再强大的舰队,也是一堆废柴。 水师乃水上兵种,而清军皆是陆战高手。所以郑成功的部队,一旦上了岸,根本不是清军的对手。如今大清占据了整个天下,而郑成功在海上却无依无靠。双方消耗起来,郑成功很快就会败亡。 要跟大清长期耗下去,郑成功必须要有根。台湾的荷兰人,离南洋万里之遥。而泉州离台湾,才区区三百里。所以郑成功和荷兰人打消耗战,就一定能够取胜。 拿下台湾,他郑成功便有了一个落脚之处,这样才能够长久和清军对抗。所以郑成功的头脑,是相当的清醒,他去打台湾,也是明智之举。 然而阮春雷不同意曹继武的观点,极力反驳:“可是他这一走,丢下我们,我们又能就支撑多久呢?所以郑成功这种不顾友军的行径,让人极为痛心!” 曹继武正色:“还是第一个问题,他不去打台湾,你们还能支撑多久?” 众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即便郑成功留下来,和大家一起干,最多也只能多残喘几日而已。毕竟人家大清已经占据了天下,单靠几个荒凉的岛屿,要和整个天下消耗,简直就是蚍蜉撼树。 俗话说的好,亲兄弟明算账。郑成功、周崔芝、阮春雷和陈天书,虽然同归于大明治下,但四人各有各自的武装和利益。共同抗清,前途渺茫。既然大家一起干,难有成效,那人家郑成功,私下里给自己找条后路,按道理也无可厚非。 然而郑成功一旦有了台湾,他就有了根。而周崔芝三人,就尴尬了。虽然都是兄弟,但是三人要是去了台湾,那得看郑成功的脸色吧?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郑成功的台湾,岂能容周崔芝等人的武装存在呢? 所以郑成功一旦拿下台湾,周崔芝三人,就只有三条路了: 第一条就是投靠郑成功。但大家原本是坐在一起的兄弟,到时候却要成为人家郑成功的属下,周崔芝三人,颜面上根本接受不了; 第二条路就是投降大清。但要真走到了这一步,那以往的热血,就成了不折不扣的笑话; 这第三条路,就是杀身成仁。这样可能保留名节,但必须拿命来交换。 为什么说是可能呢?因为奸佞马士英被杀身成仁了,闯贼刘宗敏也被杀身成仁了,太监王承恩也殉国了,但投降的东林党钱谦益等人,活着的黄宗羲、顾炎武等人,却仍然对他们愤愤不平,认为他们的下场,纯属活该。 所以气节这个玩意,是人为操纵的。操纵在谁手里呢?钱谦益、黄宗羲等等,手握笔杆子的人手里。 能不能得到气节,那至少要有三个条件: 第一,必须先去见朱元璋。 第二,必须和笔杆子是同路人。 第三,必须看看人家清国的脸色。 显然,马士英、刘宗敏和王承恩三人,都去见了朱元璋。前两位满足第一个条件,但满足不了第二个和第三个条件。后一位满足第一和第三个条件,但不满足第二个条件。所以气节两个字,他们是得不到的。 扬州、江阴、嘉定、闽北等等,去见朱元璋的老百姓,成千上万,然而不满足第二个条件,所以人家连笔都懒得动一下。 所以气节两个字,活着的笔杆子要是喜欢,那就扔给你,如果不喜欢,那就踩在脚下。奸佞无耻小人,气壮山河地殉国了,铁骨铮铮名士,却有滋有味地活着。活着的人对死去的人,还能分出个三六九等来。是不是相当操蛋? 张煌言是兵部尚书,陈天书是隆武皇帝的侍卫,这二人根正苗红。如果选择去见朱元璋,满足第一和第二个条件。清国为了拉拢民心,这第三个条件也能满足。那这气节二字,就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他们并肩作战的兄弟——周崔芝和阮春雷,这气节二字,几乎板上钉钉要黄了。按照二人海盗出身的身份,如果他们去见了朱元璋,铁骨铮铮钱谦益等人,一定不会把气节扔给这二位。即便是激愤高昂的黄宗羲、顾炎武等人,对此事也会支支吾吾,遮遮掩掩。 所以对于气节这个玩意,周崔芝和阮春雷二人,觉得相当的蛋疼。而张煌言和陈天书二人,也觉得相当的郁闷。 所以郑成功攻打台湾,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张煌言四个人,是极力反对。因为一旦拿下台湾,郑成功打开了一片天地,他就有了活路。到那个时候,摆在四人面前的三条路——依附、投降和杀身成仁,都相当的让人窝心。 曹继武的一通分析,把问题给四人掰扯清楚了。 四个人一脸的丧气,垂着脑袋,很久没有说话。 等四人情绪恢复了,曹继武吊了胃口:“我知道你们,全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然而当前,即使是清军封锁海疆,你们同样有出路,不知诸位愿不愿意听?” 既然有门路,岂能不听?周崔芝急切道:“曹老弟果然有妙计,快快说来!” 临来的路上,曹继武已经替他们想过了: 大清已经占据天下,所以大陆,他们已经没有指望了。 不想依附郑成功,又不想捞虚名,那就效仿《水浒传》李俊故事,下南洋,挣得一块立足的地盘。 听了曹继武的主意,四人皆沉默不语。 曹继武知道他们心中所想,继续分析: “下南洋虽然是背井离乡,路途遥远,前途也很凶险。但是低下头来,不妨想一想,华南是怎么来的?” “两千年前,华南大多数地带,是越人的地盘,一个汉人也没有。是当年的秦始皇,派了六十万征楚大军,花了二十多年时间,将越人一扫而空,才占据了整个华南。” “从此之后,华南就并入了中原帝国的版图。每当中原大乱,大批衣冠士人、普通百姓,皆纷纷南渡。对于当时的他们来说,我们现在的地方,同样是背井离乡,路途遥远,前途凶险,但最终他们还是来了。如今你们四个人当中,有谁敢说不是中原汉人的后代?” 曹继武的一番话说完了,四人皆不言语。 的确,秦始皇六十万大军征服华南,给后世华夏,拓展了极大的战略和生存空间。否则的话,华南仍然是越人的地盘。中原几次大乱,前有胡人,后有越人,华夏文明,早就被打没了。 然而话虽是这么说,毕竟秦始皇的铁血手腕,已经是两千多年前的事了。而且对于秦始皇征服华南,史书几乎没有记载。而华南对于华夏文明的延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可以说儒家史官,是相当的无耻。秦始皇这么大的功绩,由于史书不记,后人也不知道。此时突然被曹继武提起,就连学识渊博的张煌言,也是错愕不已。 曹继武的目的,就是想通过秦始皇的伟大功绩,唤起四人开拓拼搏的精神。前方的道路已经死了,转过身来下南洋,是最好的出路。 然而南洋隔着数重大海,万里之遥,前途未卜,没有强大的开拓拼搏精神,是根本支撑不下去的。下南洋,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唐代、宋代、元代,即使是明国的永乐年间,郑和的舰队,也数次行程十余万里。 而如今台湾的荷兰人,离其母国,恐怕二十万里都不止。他们既然能来华夏,那华夏之人,也同样能去他们那里。所以曹继武鼓励四人,根本不用担心背井离乡的事。南洋虽远,但和台湾的郑成功,可以互为照应。这对抗清大业来说,不失一件良策。 曹继武的路指完了,四人纷纷长叹不已。 下南洋这条路,虽然是醍醐灌顶,但也太过匪夷所思。张煌言感慨不已,陈天书和阮春雷低头不语。 过了良久,周崔芝叹了一声:“我们在坚持一段时间,实在不行,就去南洋。” 曹继武劝谏道:“人生无常是,柳暗花明的事,多了去了。千万不要想着坐以待毙,如果这样,那也太窝囊了!” 四人又长叹不已。 华夏文明固有的农耕思维,很难具备开拓拼搏、锐意进取的精神。下南洋这话,曹继武说了出来,可是如果真是做了,难度简直无法想象。张煌言四人,有点觉得,曹继武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曹继武没有指路之前,四人觉得无路可走。然而曹继武既然指了一条路,四人又觉得太难。这一切的不合拍,全是因为双方观念的不同。 观念,是一个人对事物主观和客观的认识。正常人几乎所有的行为,都受自身观念的支配和指引。曹继武天不怕,地不怕,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所以没有过不去的坎,只有过不完的坎,在他曹继武眼里,变成了家常便饭。 然而曹继武这么认为,并不代表别人这么认为。眼前的四个人具体想怎么干,他也管不了。作为热心人,曹继武毕竟给他们,指出了方向,总强过没头的苍蝇乱撞一气。 见了四人踟蹰不定的表情,曹继武很是无语。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转变一个人的观念,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 如果拿着农耕思维,去下南洋,那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别人不采纳自己的主意,曹继武也毫无办法。 第140章一致对外 上帝给你关上门的同时,也给打开了一扇窗。眼前的这扇窗,就在南洋。张煌言等人看不到,但曹继武指了出来。水浒的李俊,成了暹罗国主。南宋末年,陆秀夫的儿子陆自立,在南洋建立了顺塔国。眼前的形势,和南宋末年,如出一辙。 下南洋这事,本来是柳暗花明的妙招,然而对张煌言四人来说,太过匪夷所思。这人和人之间,之所以不同,主要因素,还是因为观念不同。 对岸台湾的荷兰人,跨越两重大洋,行程二十多万里。下南洋这事,在人家荷兰人眼里,简直就是小菜一碟。然而在自命不凡的华夏人眼里,简直就是没法说了。 既然对方没有决心,曹继武也懒得费口舌扯淡。 道不同,不相为谋,曹继武还有自己的抱负,于是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周崔芝:“周兄,柳生三严和岛津一郎,是怎么回事?” 这两个人,本来是秘密来华。除了郑成功和周崔芝之外,其他人皆不知道。所以,听了曹继武的问话,周崔芝一脸的惊讶。 曹继武不想再费口舌,于是把禅照三人的事,直接说给了大家。周崔芝很不高兴,责备张煌言:“我知道你对此事有意见,但阻止他们之前,也应该通知我一声啊!” 张煌言一脸平静:“你这是饮鸩止渴,此事万万不可行。” 陈天书和阮春雷二人,也附和张煌言。 周崔芝很生气:“监国鲁王都同意了,为什么就你们阻止?难道我们之间,还非要相互拆台不行?” 看来这事,双方的分歧,果然很大。两方人员,马上就要吵起来,曹继武急忙起身,伸手制止,接着对周崔芝道:“周兄能否听我一言?” 周崔芝一脸不高兴,气呼呼地点了点头。 曹继武立即反问:“周兄可知吴三桂之事?” 周崔芝闻言,立即陷入了沉思。 张煌言不等周崔芝想清楚,立即开口:“当年的吴三桂,也是借着为崇祯报仇的名义,引清军入关。结果清军反客为主,迅速扫平关内。联倭平虏,和吴三桂没有两样。东洋人一定有自己的打算,不可能真心帮咱们!” 陈天书接着道:“东瀛和我大明,世代为仇,先犯我浙闽诸海,次犯朝鲜,多次与我大明官军血战。他们巴不得抢占我大明江山,夺得一席之地。所以联倭平虏,显然是引狼入室之举!” 阮春雷也附和道:“东洋人向来贪得无厌。这次他们出动的,只是先遣舰队,明显就是在探查虚实,寻机捞好处。狼子野心,不得不防!” 曹继武也对周崔芝道:“东瀛地狭物稀,贪得无厌且民风彪悍。如果没有好处,他们怎么可能轻易出兵?而如今的大明,又能给他们什么好处?没有好处,而白费力气,哪个正常人会干?如果大明不能给予他们好处,那他们来此,一定是来抢地盘的。这将会给东南沿海,带来深重的灾难,还望周兄三思。” 周崔芝亦商亦盗,利益这两个字,他是非常清楚的。四个人全部以利益为中心,轮番轰击,周崔芝顶不住了。 想让驴干活,必须要给驴吃草。给不了人家好处,人家大老远来出兵,白跑一趟吗?华夏灭亡不灭亡,跟人家东瀛有什么关系?所以人家既然来了,那一定要捞好处的。人家手里有刀,你不给,人家就抢。八闽就在眼前,这可是周崔芝的家乡,难道看着倭人来抢? 过了半晌,周崔芝终于长叹一声,终于向四人交了底。 柳生三严他们,受郑成功指派,联络黄宗羲,依托天台山山高林密、靠海临江的优势,建一块抗清基地。 但是郑成功和柳生二人,各有各的小算盘,周崔芝是知道的。只是碍于情面,周崔芝没有点破。 德川五万大军,已经集结神户。萨摩藩主,也集中了三万大军。柳生和岛津此来的目的,就是为他们后续大军探路的。 东瀛人几乎倾巢出动,肯定不是来帮大明的。所有的事情,周崔芝都心知肚明。众人听了周崔芝的叙述,皆大吃一惊。 张煌言态度坚决:“没说的,一定要把他们打回去!” 周崔芝摇头无奈:“咱们一打,郑成功必定会和咱们决裂。一旦郑成功翻脸,咱们消亡的将会更快。” 柳生此来,带了一支强大的舰队。有安宅大船四只,关船十四只,目藏船三十只,朝鲜龟船六只,四十多只小早船。再加上久岛带来的舰队,东洋人的实力,远在周崔芝之上。 大明目前,除了郑成功之外,没有任何一支水师力量,能和柳生相抗。但郑成功和东瀛人的关系,极为密切。让郑成功出手,是不可能的事情。 况且萨摩藩主,是周崔芝的干爹。他和岛津一郎,也是兄弟。鉴于这层关系,周崔芝根本不便出手。对于自己和东洋人的关系,周崔芝直言不讳。 即便周崔芝、阮春雷和陈天书三人联合,也不是柳生的对手。实力不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东洋人,一步步到来。 张煌言四人,长叹不已。 过了半晌,曹继武忽然缓缓说道:“看来只有请清军帮忙了。” 周崔芝摇头笑了:“清军的水师,被我们打的不敢出海,他们是陆上的母老虎,水里的癞蛤蟆,曹老弟开玩笑了!” 事在人为,当年郑芝龙以弱胜强,打败了强大的荷兰舰队。清军占据大陆,物资雄厚,只是缺少船只和大炮,以及熟悉水战的将领。所以如果通过大清,调集物资,组建一支舰队,打败东洋人,不在话下。 曹继武一副坚决的表情,张煌言等人,无奈摇头。 大清是义军的敌人,让张煌言等人,帮助清军,是不可能的。然而四人的实力不济,要想驱除东洋人,清军那里,或许能够成功。 曹继武眼望周崔芝:“此事还得周兄出力。” 周崔芝无奈叹了一声,透了柳生舰队的底: 安宅大船是舰队最大的船只,船顶有一楼屋,方便指挥。整船被厚木板包裹,并开有许多射击口,可发射枪炮弹和矢石。 旗舰安宅船,被他们成为江户号,有千斤佛郎机炮十二门,其中舰艏舰尾各一门,两舷各五门。其他各类火炮,近四十余门。 安宅大船虽然火力猛,防护好,但航速却很慢;所以舰队的中坚力量是关船。这种战舰,实际上是中等安宅船,有四门火炮,三四十条火枪; 龟船原为朝鲜所有,后被东瀛仿造。这种战舰,船宽矮壮,覆满铁刺,坚固异常,六门千斤佛郎机,船首龙头口含一门,可撞可轰,两侧各两门,舰尾一门; 目藏船轻便灵活,装有荷兰木架旋转小炮; 小早船体小轻快,适合侦查巡逻,相当于大明的哨船。 水上作战,全靠战船。所以战舰性能的好坏,将直接决定水战的成败。然而大清虽然占据天下,但几乎没有水师。曹继武要想依靠清军对付柳生,简直就要白手起家,其难度几乎和下南洋差不多。 鉴于阵营立场不同,对于曹继武的决定,张煌言等人,爱莫能助。 清军主力,目前集中在泉州一线。但曹继武和清军将领不熟,贸然前往,谁也不会买乎他。况且目前的大清,对水战并不感兴趣。 所以曹继武决定先去福州,拜访巡抚佟国器。靠着佟君兰的关系,向佟国器讨一张批文。有了巡抚的批文,曹继武才可以言正名顺地组建水师。 曹继武乃是青年才俊,义军正需要他这样的人才。然而驱倭乃是第一要务,所以张煌言纵然不舍,但还是尊重曹继武的决定。 周崔芝觉得曹继武非同一般,将来必定有大作为,所以有心结识,决定亲送他去福州。 张煌言等人知道,曹继武不会留下,所以也不再勉强。 酒席散后,周崔芝、曹继武等人,辞别张煌言三人,一路沿海南下。 二金、李文章等等,这些旱鸭子,本来以为大海很好玩。然而大海无风三尺浪,舰船左右摇摆,像荡秋千一样。这帮没见识的家伙,被晃得晕头转向,吐得满地都是。周崔芝只得派出精干手下,照顾他们适应。 对于周崔芝的用心,曹继武很是感激。对于曹继武进军南洋的意见,周崔芝很感兴趣,于是再和他具体商讨。 二人站在甲板一角,周崔芝开门见山:“曹老弟,如果你打了柳生舰队,东瀛肯定不会容我了。郑成功和东瀛关系密切,所以台湾也不是我的好去处。如此看来,周某人只好去南洋了。曹老弟谋略过人,能不能再给些明示?” 曹继武斜倚着栏杆,任由海风吹面,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缓缓说道:“咱们中华先人,自古就去过南洋,应该对那里不陌生才对。可是由于种种原因,海图丧失,致使后人,还得不断探索,真是可惜!” 周崔芝闻言,沉默不语。 在广阔无垠的大海上航行,如果没有航海图指引,那简直就是死路一条。所以航海图就相当于陆上的道路,对海上交通来说,至关重要。 大明时代,最详细的,当属郑和的航海图。只可惜的是,这份航海图,当年被腐儒刘大夏给毁了。所以儒家对华夏的祸害,远远超过任何人。 《武备志》中,也收有郑和的航海图。但这只是流落民间的航海图,拼凑而成的。其准备性,可想而知。而民间商人的航海图,由于涉及到自身的利益,所以很少传世。 曹继武去福州,决定查访一下,如果有的话,答应给周崔芝弄一份。 对于曹继武的仗义相助,周崔芝很是感激。 曹继武没有回礼,继续说道:“洪武年间,沈万三以海致富,竟然帮朱元璋修了南京城。当初我还不信,后来见到甄仕人、吕留良等巨富,这些人全都从事海贾。据甄仕人透漏,每次光是近海一趟,就能赚取百万钱,真是不可思议!” 周崔芝笑了:“曹老弟有所不知,海运风险虽大,但获利巨丰,我们八闽子弟,有些人冒险南洋一趟,虽九死一生,但只要成功一次,便可获利千万。阮春雷就因成功了一次,成为巨富。” “只是南洋风高浪急,暗礁密布,变幻无常。所以九死一生回来的人,很少会有人再去二回。这也是老弟你,提出下南洋的建议,他们三个,迟疑不决的主要原因。” “哎!这都是因为没有航海图的缘故。当年那个腐儒刘大夏,绝对是我中华民族罪人,行径比洪承畴之流,更为的恶劣!” 曹继武感叹一声,转头郑重地对周崔芝道,“曹某尽量帮你,找到有用的航海图。不过你还没告诉我,柳生的舰队,现在在什么地方?” 周崔芝微微一笑,继续透底: 泉州港外海,六十里处乌龟岛。此岛形似乌龟,孤悬与大海之中。岛前龟蛋湾,能避风雨。那里原本是郑成功舰队的补给站。东洋人初来华夏,无立足之处,郑成功于是将乌龟岛让出。 不过那里进可攻退可守,周崔芝特意提醒曹继武,如果要进攻乌龟岛,必须要有两倍的舰队实力! 晋江江口崇武卫,目前在郑成功手里。柳生的物资粮草,暂且由崇武卫提供。 崇武卫背后箭角半岛,驻有前哨倭人,具体人数,周崔芝不清楚。 箭角扼守洛阳江,前出泉州城,倭人可以随时掌握清军的动向。所以周崔芝提醒曹继武,组建舰队,一定要秘密行事。否则柳生一旦探知消息,将舰队转移,曹继武所有的计划,都可能泡汤。 周崔芝把崇武卫和箭角的地形,详细地告诉了曹继武。曹继武很是满意。 但柳生的动向,一切都在变化之中。要想时刻掌握他的情况,必须得有周崔芝帮忙。 曹继武于是对周崔芝道:“到时候,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助,怎么联络你?” 周崔芝神秘一笑:“你身边不是有我的人吗?” 曹继武一愣,随即醒悟:“黄忠义?” 周崔芝点了点头。 黄忠义虽然是黄宗羲的人,但他以前也是海盗,熟悉周崔芝的一切。所以曹继武要想得到周崔芝的帮忙,直接找黄忠义就行了。 没想到这个黄忠义,还真起了大作用!曹继武感叹一声,又向周崔芝,打听海况和荷兰等西洋人的情况。周崔芝知无不言,连带着把郑成功的老底,也给露了出来。 有了周崔芝的信息,攻打柳生的计划,慢慢在曹继武心中成形。 二金等人,此时吐得不成样子。将来海战,火炮操纵,可是最为关键的作战技能,必须这帮家伙出力。于是曹继武央求周崔芝,放慢船速,让二金等人,适应海上生活。 这事对周崔芝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于是周崔芝的儿子周龙华和侄子周龙夏,引着舰队,在大海里一直晃悠兜圈子。直至二金等人,不再晕船,曹继武才决定赶往福州。 第141章巡抚佟国器 海升三尺浪翻花,日出无边絮连霞,远方青湾拢玉水,近处笛声送情幽。眼中忧,心里愁,涌入闽江不断流,流出国殇断人肠。 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朵朵零散的白云,在天空之中,漫无目的的飘荡。海风徐徐,送来远方的凉爽。浪花阵阵,轻轻拍打着船舷,泛起阵阵水花,发出颇有节奏的哗哗之声。早起的海鸟,荡着海风,不断地翱翔欢鸣。 笛声清脆,顺着海风,夹着浪花,和海鸟的鸣唱,交织在一起。海空远大,但远远装不下少年的志向。白云袅袅,却比不了少女的浓浓柔情。 佟君兰和沈婷婷,一后一右,充分利用双臂的夹角,分别靠着曹继武的肩头。 对于下南洋这一决策,周崔芝之前没有任何准备。所以他也起的很早,本想找曹继武说话。但看见柔情蜜意的动人场景,周崔芝也不便打搅,远远地背立,静静地凭栏,倾听宛转悠扬的笛声。 经过数十天的磨练,二金等人,终于适应了海浪的颠簸。笛声就如美妙的仙乐,将众人的美梦引向了现实世界。 二金等人,迷迷糊糊地醒来,纷纷跑到甲板上。 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不避众人的目光,尽情地享受美好的时光。 此时万籁俱静,只有风声,海声和笛声。三声交互,天然曼妙,让人沉醉。 曹继武一曲终了,周崔芝等人,纷纷摆手叫好。二金、李文章等人,开始拿佟君兰和沈婷婷寻开心,众人笑翻了天。 眼看就要到了闽江口,周崔芝于是命令停船,和众人一起吃了早饭。 闽江口两岸,皆有清军炮台,周崔芝不便进入。进入闽江口不到百里,就是福州城。 见陈氏子弟都是地道的农民,周崔芝怕他们给曹继武拖后腿,因此建议他们留下。二金和哥十个,也同意周崔芝的建议。 但曹继武考虑到的是,他们以后生存多坚,跟着自己学些打仗的本领,将来会大有用处,因此也将他们带在了身边。 于是曹继武辞别周崔芝,带上自己原来一班人马,上了抢来的苍山铁。众人又换了清军装束,驾驶苍山铁开入闽江口。 闽江口两岸清军,见苍山铁打着大清火器营的旗帜,不敢放炮攻击。一直到了马尾附近,才有一队清军船只,驶来盘查,为首的是福州水师总兵赵通海。 江面虽然也有些风浪,但远远比不上海浪剧烈。饶是如此,苍山铁仍然摇摇晃晃,左歪右扭,显然不是专业水手在操船。 总兵赵通海,原为郑芝龙部将,久经战阵,搭眼一溜,就知道苍山铁人员,除了楼上瞭望的那位之外,其他全是冒牌水军,于是远远摇旗,命令苍山铁靠岸。 金月生告诉赵通海,自己认识巡抚佟国器。但红口白牙,赵通海岂能相信?佟君兰于是拿出了佟六十的信,让赵通海转交巡抚大人。 赵通海十分疑惑,但信封上,赫然写着‘国器亲启’四个大字。能够直写巡抚大人名讳的,一定是家中长辈。赵通海不敢怠慢,于是命令自己的舰队,摆成半月阵,环绕苍山铁行驶,自己则亲率旗舰打头,逆江而上。 这一路之上,根据水流港汊的变化,赵通海不住摇旗指挥舰队。看得出来,赵通海极为精通海战,在他的指挥下,舰船间距合理,错落有致,强弱互补,阵法简洁而整齐。实例对照《武备志》,三兄弟对赵通海的作战技能,大为叹服。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舰队终于停靠福州军港。三兄弟等人上岸等候,赵通海则去找巡抚佟国器。 当今清国福建巡抚佟国器,出身辽东,是佟盛年大哥佟卜年之子。当年佟卜年为了替金国打探军情,以辽东商人的身份,赶往登州府。后来事泄被杀,当时佟国器还在襁褓之中。祖父佟养真的家人实在太多,于是佟养性接手,抚养了佟国器。 佟国器是佟家第三代,最年长的一个,只比佟六十小了三岁。所以二人虽然是叔侄,但关系和亲兄弟差不多。佟六十信中,要他利用天高皇帝远的便利,设法护住佟君兰。此前洪承畴也曾来过信,委婉要他照顾曹继武。 由于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都是被选中的秀女,身份特殊。所以佟国器嘱咐赵通海,不要将此事泄露出去。 既有家书在手,那一定是家事。所以赵通海也不便多问,连忙应诺。 见他答应了,佟国器于是又让他,到军港将曹继武等人,秘密带往巡抚衙门后门。 赵通海立即照办。 曹继武等人,一路跟着赵通海,悄悄进了巡抚衙门。佟君兰一见佟国器,立即飞身抱了上去,兴奋地大喊大叫。 离家万里之遥,亲人相见,自然十分的惊喜。佟君兰不愿入宫,跑来福建,也是为了躲避王承嗣。 见她大喊大叫,佟国器连忙制止道:“兰儿,这里人多耳杂,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不怕王承嗣把你抓了去?” 佟君兰闻言,立即收敛了,接着将曹继武、二金、黄忠义、李文章等人,一一引见给佟国器。 佟国器又嘱咐赵通海,不要在外人面前多嘴。 福建此时乃是前线,巡抚大人的家人,远远没有后方安全。知道了佟君兰和巡抚大人的关系,赵通海猜到巡抚大人,一定不希望外人知道,于是连忙答应。 佟国器连忙派人腾出房间,安排众人休息。待一切妥当之后,佟国器又将三兄弟请来议事厅。 沈婷婷和佟君兰离不开曹继武,也跟着来了。 目前的清军,几乎没有像样的水师。福建千里海域,闽江、洛阳江、晋江和漳江,都是重要江口。没有水师守护海疆和江口,佟国器这个清国巡抚,就像一个裸奔的战士,做的也不安稳。 所以目前佟国器手下,缺的正是精通海战的水师将领。赵通海虽然也精通海战,但此人海盗出身,以前是郑芝龙的得力干将,后来被招安,成了明军,最终迫不得已,才投靠了佟国器。 福州水师,水手凋敝,战船破败不堪,佟国器有心重整防务。但水师一旦步入正轨,必然会和郑成功等人开战。赵通海和这些人极为熟悉,所以这家伙一直在用各种理由,搪塞佟国器。佟国器自己不谙水战,所以特别的窝心。 曹继武是从海上来的,一定和张煌言等人有过接触。于是佟国器以海防的名义,问话曹继武。曹继武避重就轻,大谈舰船参数,没有露出张煌言等人的老底。 舰船参数,十分的专业,佟国器哪里懂得这个?二金知道曹继武在绕圈子打马虎眼,忍不住要抖露张煌言的老底。于是三兄弟脚底下,暗地里踩来踩去。 二金是清国的人,当然心系大清。而曹继武对大明还有着情怀,不愿出卖张煌言。就在三兄弟凳子底下斗脚之时,忽然佟国纲来了。 佟君兰一见胞兄大哥,就扑了过去,兴奋地像个孩子。见到胞妹,佟国纲也是十分的高兴,抱住佟君兰,甩了好几大圈。 佟国纲打趣佟君兰:“你是皇上的老婆了,怎么还能乱跑?” “哥哥!” 佟君兰娇唤一声,粉拳像雨点一样,砸在佟国纲身上。佟氏兄弟哈哈大笑。 佟国纲现为大清福建火器营都统,兼任泉州总兵,此次赶来福州,要找佟国器商量对海事宜。听说佟君兰来了,佟国纲顾不上旅途奔波劳累,连忙跑来了。 佟君兰将曹继武、金月生、金日乐和沈婷婷,一一介绍给佟国纲。 见曹继武八尺身量,阔背束腰,龙眉凤目,英气逼人,佟国纲对佟国器道:“大哥,这小子果然一表人才。怪不得咱们家兰儿,舍了荣华富贵不要,死也要跟着这小子!” “哥哥臭嘴!” 佟君兰害羞了,粉拳又乱砸下来。 佟国纲抱住了佟君兰,摇头苦笑:“你一逃婚,爹现在估计担心死了!” 佟国器摇头笑了:“有四叔在那,二叔只有干瞪眼的份。再说二爷在京师坐镇,不会有事的。你俩快坐,咱们还有正事要说。” 佟国纲和佟君兰闻言,急忙入了座。 刚才巡抚的委婉,结果换来了曹继武的一番舰船参数,这明显是在敷衍。福建目前处在前线,巡抚一大堆事务,忙的甚至连饭都吃不上,哪里有闲工夫在此扯淡? 所以这回,清国巡抚佟国器,就非常直接了:“贤弟从海上一路前来,一定见过那些海寇,可否说来听听?” 这么直白地打探张煌言等人的消息,可见佟国器对海防的事,真是到了焦头烂额的地步。明国遗民曹继武,该怎么应对呢? 第142章考验 曹继武这次八闽之行的目的,是和红杏了却心愿的,所以本来的目的地是泉州。然而一路上,不甘心的明国遗民,连番折腾三兄弟。虽然人家热情好客,拳拳之情,但无论热情也好,拳拳也罢,那都是有目的的。 当年的池州大江之上,荆州富商金富才,曾经说过:人与人之间,必须满足等价,才有交往的价值。 三兄弟对此,是深信不疑。如果三兄弟没有交往利用的价值,明国的一堆遗民,也懒得花费那份精力,来折腾他们。 目前的义军,除了仁义道德高尚之外,那就是个火坑。被人拉进了火坑里,你还想出来,那不是痴人说梦吗? 仁义道德名号的具体颁布,掌握在笔杆子手里,那是一群士绅阶层。曹继武出身农家,行为和思维方式,又是玄门逍遥自由风范,和士绅所谓的正统,根本就不合拍。所以和笔杆子不是一路人,这仁义道德的名号,要是能砸在曹继武头上,二金估计要笑掉大牙了! 所以掉进火坑里的结果,不但粉身碎骨,最终连个虚名也捞不到。儒家创造的仁义道德,什么正统啊,什么气节啊,什么良心啊,等等乱七八糟的,统统都非常的好听,但三兄弟不是傻子。 按照奸商金富才的经验,人与人的交往,是等价交往。那么按照曹继武的理念,人与人之间,能够合作的基础,就是共同进步。 曹继武的名望,难道能盖过张煌言和鲁王监国?痴人说梦吧? 所以如果曹继武真的和义军一路,那就不是合作了,而是臣属。这个就更操蛋了,在拉稀杠把子的领导下,到时候在火坑里,连个发言权也没有。最终的粉身碎骨,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 所以三兄弟和义军一路,无论怎么算,都是血亏。曹继武基于故国情怀,给火坑里的同袍,指了一条明路。 这条明路,在人家西洋人那里,那是家常便饭,可是在亲爱的同袍眼里,竟然是不可思议。白费了一番口舌,自然令曹继武相当的蛋疼。 观念,是一个人对事物主观和客观的认知。放在义军等人身上,就是对以往明国主观和客观的认知。 所以观念这个东西,非常重要。如果这个不愿意改变,人接下来几乎所有的行为,统统都是老一套。这老一套,目前被清国踩得粉碎。可是你不识趣,别人只能干瞪眼,最多也只能送上个可怜。 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孔老夫子说了一句经典有道理的话,可是在三兄弟眼里,却是一句经典有道理的废话。 道不同,不相为谋,想起海上的情节,曹继武感慨连连。 桌子底下,二金的脚丫子分别踢了过来,把曹继武拉回了眼前。 基于故国情怀,曹继武不愿出卖张煌言等人。但是目前在人家的屋檐下,由不得你不说。按照金富才的等价交往原则,如果能有其他消息,比张煌言等人更有价值,就可以把这一茬给撇过去。 而曹继武这次福州之行,是带着目的来的,既然佟国器直接,那他也很直接,大手一摆,自信满满:“海寇不足为虑。唯有倭寇,一定要驱除!” 佟国纲吃了一惊:“你们也知道倭寇来了?” 见他惊讶那样,金日乐大嘴一撇:“你真以为我们是酒囊饭袋?” 这小子话说的,难道我成酒囊饭袋了?佟国纲有些不高兴,大眼一瞪:“你这家伙,说话怎么这么混犊子?” 金日乐也不高兴了:“你个瘪犊子,怎么说话的?” 佟国纲和他老子佟盛年一样,都是火燎脾气。所以一听金日乐的浑话,佟国纲直接蹦起来了。 金日乐也不是什么老实的主,一看佟国纲气得吹胡子瞪眼的,立即赏了个笑眯眯的鬼脸,一下子把他燎着了起来。 佟国器比佟国纲年长将近二十岁,近三十年的宦海生涯,早已练就了稳重镇静的官家风范。一看金日乐那丰富的表情,佟国器就知道,这是个调皮捣蛋的主。自己的兄弟,刚直口快直肠子,哪里玩的过捣蛋鬼? 眼看双方要打架了,这堂堂巡抚客厅,难道要成为演武厅不成?佟国器连忙起身制止:“你们别吵了,把正事都给打偏了。” “你这混犊子,是不是见谁都这么说话?以后注意点。” 佟国器以长辈的身份,教训金日乐。 金日乐却很不乐意,一脸的坏笑:“打虎亲兄弟,如今磨嘴皮子的功夫,这兄弟也穿上一条裤子了?” 沈婷婷噗嗤笑了,佟国器很尴尬,佟国纲又跳了起来。 佟君兰连忙拉住佟国纲,冲金日乐叫道:“你个烂嘴玩意,再胡说,把你扔出去!” 金月生闻言,冲佟君兰一脸坏笑:“一条裤子,就两个筒,你这往哪……” 佟君兰巴掌过来了,佟氏兄弟几乎气疯了。曹继武连忙把二金拉到一边,软语安慰佟君兰,接着给佟氏兄弟致歉。 二金仍然不大老实,见佟国纲满肚子火气,又来挤眉弄眼。佟国器急忙拦住佟国纲:“这俩混犊子,耍赖皮的行家,别理他们。” 佟君兰也连忙挡住佟国纲的视线,咬耳劝道:“哥哥,他们三个,都是没脸皮的,瞎闹习惯了,你别理他们,免得让人笑话!” 经佟国器和佟君兰劝说,佟国纲这才平息下来。曹继武作为大师兄,又向佟国器致歉。 这三个混犊子,两个白脸,一个红脸,真他娘的会唱戏!佟国器心中暗骂一句,大手一摆,堆出职业的笑容:“大丈夫何拘小节?本台事务繁忙,贤弟快捡紧要的说。” 抚台大人亮出了官话,曹继武也懒得扯淡,直接步入正题: 海寇数股力量,矛盾重重,他们名义上虽然一致抗清,但实际上各方各有小算盘,离心离德,成不了气候。只是大清水师孱弱,目前还无法与之争锋。巡抚大人只需理顺内政,州县百官有条不紊,劝民课农,安抚百姓。巡按政令通达,民心一稳,海寇就会慢慢消散。 张煌言等人,大义气节,品节高尚,那没的说,但他们毕竟是士绅阶层。他们手下的士卒,原本是和他们对立的百姓。跟着他们,一日吃糠,两日咽菜,三日就要喝西北风了。高尚的品节,可以忽悠傻乎乎的脑袋,但忽悠不了肚子。 所以士绅推崇的高尚品节,普通老百姓消受不起。大陆的政局一旦稳定,谁还傻里吧唧的,饿着肚子跑到海上去兜风? 曹继武分析了海寇情况,指出了克敌制胜的方法,同时带着委婉得体的奉承。佟国器很高兴,忍不住夸道:“四叔在信中,说你沉稳坚毅,心胸广阔,智谋过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军人天生刚直的脾性,佟国纲看不惯曹继武那一通大话,哈哈大笑:“大哥别听他瞎说,海寇猖獗着呢。像他那一套空话,猴年马月,才能荡平海寇?” 金日乐要发作了,却被曹继武的眼神制止了。 稳住了二金,曹继武反问佟国纲:“将军意气风发,为什么到现在,还没荡平海寇?” 佟国纲一脸不服气的无奈:“我们苦于没有大船,如果有了大船,不消几日,就能拿下金门,扫除郑成功!” 曹继武笑了:“当年的魏武,号称八十万,进军赤壁。他的战舰,比孙刘联合都要多,最终惨败。请问将军,你的士卒,比魏武的士卒,又如何?” 佟国纲哑口无言。 当年曹操的士兵,就是因为不懂水战,才搞了个连环战舰。结果被人家周公瑾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如今泉州的清军,绝大多数也是旱鸭子。这些人陆上勇猛无敌,但一旦到了水里,全都是废物。 曹继武刚才一问,佟国纲立即醒悟过来:即使给自己再多的战船,那也是白搭! 佟国器点点头,摆手制止佟国纲打岔,伸手示意曹继武继续。 水战和陆战,是完全两码事。就水战来说,江河和大海,同样是也是两码事。就拿火炮来说,陆上的火炮,即便是训练有素的炮手,命中率也只有五成左右。然而海上无风三尺浪,船体不稳,炮架不牢,要想打中敌船,则要比陆上困难几十倍。 陆上如果打败了,可以就地逃跑。而水战之中,一旦战舰被打坏,则整船的人,全都得葬身鱼腹。陆上士卒到了水上,操桨不熟,船行不畅,必会成为待宰的羔羊。所以要想打败水军,必须要有强大的水军才行。 古代鲜明的例证,终魏一朝,皆不能奈何孙吴。直到西晋之时,王睿、杜预有了强大的水军,才得以长驱直入,击败东吴。现如今郑成功的水师,身经百战,比大明的正规水师,还要厉害,这大清当然更不是对手了。 所以目前的大清,只能退而求其次,修内政,安民心。相对而言,海上辛苦多坚,缺衣少粮。什么都可以忽悠人,就是肚子忽悠不了人。天天饿着肚子,时间一长,海寇军心,慢慢就会动摇,到时士卒逃亡。再强大的海寇,也会瓦解于无形。 曹继武一席话,有理有据,说的佟国器连连点头。佟国纲虽然不服气,但曹继武的逻辑严密,他不知道怎么辩驳。 这佟国纲就是个猛将,打仗是把好手,但出谋划策却是拉稀。曹继武也懒得搭理他,继续给佟国器分析: 海寇瓦解逃亡,最终还是大清黎民。可这倭寇,性质就不同了。他们的根在东瀛,几百年来,试图占据东南沿海,所以绝不会臣服。如果放任不管,将来会祸患无穷。所以对于倭寇来说,无论如何,都要坚决打击! 曹继武将海寇引向倭寇,其真实的目的,已经显露无遗。 看他一脸镇静的样子,佟国器知道,打倭寇这事,曹继武是势在必行。可是连海寇都对付不了,又怎么对付更强的倭寇呢? 见巡抚的面色凝重,曹继武又将柳生舰队,以及东洋大军的动向,说给了佟国器。 东洋要起八万大军前来,着实令佟氏兄弟吃惊。如果不首先敲掉柳生的先头部队,那接下来八万倭军,将会立即跨海而来。到时候他们和郑成功联手,这福建可能要守不住了。佟氏兄弟,立即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然而清军之中,并没有熟悉水战的保险将领。 佟国器一脸疑惑地问曹继武:“贤弟有把握打败倭人?” 曹继武两手一摊,无奈摇头。 三兄弟现在还是白身,手里没有一兵一卒,拿什么去打东洋人? 佟国器捋须微笑:“这个好办,你先来比划比划。” 巡抚这话的意思,是要当场考察曹继武的水战之法。曹继武于是给二金递了眼色。 二金合力,将一张方桌放在中间,曹继武将茶杯全收集过来,众人纷纷围过来看。 曹继武用茶杯、杯盖和茶托,代表三种不同的舰船,将航行鱼形阵、三叶阵,攻击锲型阵、鹰形阵,防守月牙阵、两仪阵等水战阵法,一一演示说明。 摆完阵法,曹继武又将《武备志》中记载的战船,挑几样简单的,详细介绍。 由于佟国纲是福建火器营都统,因此对火器颇为了解。所以曹继武在介绍舰船的时候,着力描述火炮、火失、火枪等舰载火器。 佟国器赞叹不已,佟国纲也不住地点头。 看来对付倭寇的事,非曹继武莫属!佟国器感慨一声。 然而将大事托付给一个生瓜蛋子,佟国纲不放心,皱眉道:“光说没练过,恐怕不妥!” 佟国器摇头,反问佟国纲:“你连说都说不出来,拿什么来打败倭寇?” 佟国纲哑口无言,佟国器进一步问道:“你觉得咱们福建,还有谁懂得水战?” 骑兵、步兵、火器兵等等,陆战将领一应俱全。然而要说水战将领,佟国纲想了一大圈,想到了赵通海,但这人不保险。 赵通海和郑成功关系密切,郑成功又和东洋人关系密切,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瓜葛,如果要赵通海担任水师主帅,那岂不是肉包子打狗? 当务之急,必须要打掉柳生。否则后续八万大军一到,大清的福建,差不多要歇菜了。要打柳生,必须要有舰队。如果舰队要是没有靠谱的将领,岂不是开玩笑? 然而曹继武满口大话,二金倒是两个半吊子,这三个混蛋,到底靠不靠谱? 战事迫在眉睫,不管靠不靠谱,那也得上。纸上谈兵,总比狗屁不通强些。 看来瘸子里面拔将军,也只能让这三个混蛋,来试一试了! 佟氏兄弟,正要耳语争论之时,侍卫进来通报:“卫匡国求见。” 佟国器于是让三兄弟带着两个少女,前去西花厅,代表自己,去见卫匡国。 第143章巧设双簧局 佟氏兄弟,有些秘密话要说,曹继武识的路数,立即带着二金和两个少女,告辞而去。等他们走远了,兄弟二人,开始打开天窗说亮话。 佟国纲道:“大哥,曹继武满嘴大话,我还是不放心。是不是因为咱家兰儿的关系,大哥有些爱屋及乌?” “爱屋及乌,倒是有的。但军国大事,大哥岂能草率?曹继武言辞稳重而不失条理,语气坚定而充满自信,实乃将帅之质。他将来的前途,不可估量,也怪不得咱们四叔,会如此看重他。” 佟国器说完,把佟六十的信,递给了佟国纲。 佟六十在信中,明确要佟国器提携曹继武。佟国纲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但牵涉到前线重大军务,佟国纲还是不放心:“可是咱们并无大船,水师孱弱,如何能够取胜?” “这就要看他曹继武的了!” 佟国器感叹一声,教导佟国纲,“你也熟读史书,那些流传下来的胜仗,又有几个不是以少胜多、以弱胜强?以曹继武的想法,必定会出其不意,奇谋制胜。所以你这次,要全力配合他,顺便好好向他学习。” 佟国纲的眼睛,瞪得比牛还大:“向他学习?大哥你疯了?我身经百战,他连一仗都没打过,你不是明显看不起我吗?” 佟国器有些生气了,指手画脚数落道:“瞧瞧你今天的表现,真给咱家丢人现眼。堂堂大将,竟然为了一两句调皮话,而沉不住气,成何体统?这如果要是在阵前,对方又是能征善战之辈,故意燎你两句,你这么跳脚莽撞,岂能不败?” “你再瞧瞧人家,谈吐得体,镇静自若,丝毫没有因为我是巡抚,而局促不安。反过来看看你,痴长人家十多岁,反而没有一点风度。你难道不知道,诸葛亮未出茅庐,而三分天下?没听过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佟国纲被一顿数落,不敢抬头。 佟国器顿了一顿,语气缓和:“四叔心思机敏,阅历丰富,他既然看重曹继武,一定错不了。我要你配合他,一是因为你不懂水战,可以借此机会好好学学,将来可能会有用;二是水战需要大量炮火,非你火器营相助不可。到时你可别出幺蛾子,处处使绊子?” 佟国纲急了眼:“哪能啊?我是那种人吗?” 要组建水师,必须要有征南大将军的令箭。然而刚刚来此的征南大将军博格,擅自干涉地方政务,和佟国器闹得很不愉快。双方相互弹劾,朝廷却居中和稀泥。 佟国纲担心令箭要不到。但佟国器有办法对付他,到时只需佟国器配合就行了。 然而博格不是啥好鸟,佟国纲又担心道:“恐怕到时曹继武胜了,博格会抢功劳!” 如果能够打败倭人,这可是大清入关以来,对东洋的第一次胜利。对大清开国来说,这绝对是一件天大的功劳,博格不可能不抢这功劳。辛辛苦苦地忙活,绝对不能给别人做了嫁衣。令箭好要,如果事情没有伏笔,到时候博格以大将军的身份抢功,大家只能吃哑巴亏。 佟国器想了一下,于是让佟国纲去找洞明。 佟国纲很不理解:“叫他干什么?” “洞明和图敏的关系非常铁,那个金月生是图敏的弟弟。让洞明做曹继武的副手,到时博格胆敢贪功,就奏他一本,有洞明作证,他便不敢耍赖。” 看来要和博格杠上了,佟国纲摇头:“好是好,只是为了曹继武,值得吗?” 佟国器笑了:“洪承畴的宝贝女儿死了,兰儿估计和他已生米煮成熟饭。到时看着他落难,我们难道袖手旁观?” 佟国纲摇头无奈:“兰儿到处招惹是非,怪不得我爹不喜欢她。” “二叔那两下子,和四叔差远了!” 佟国器感慨一声。于是兄弟二人,分头行动。 原来洞明也调来了福建,佟国纲找到了他,说明来意。洞明不懂水战,连忙拒绝。 佟国纲劝道:“只是让你打打下手,趁此机会学学水战,将来或许有用。况且如今只有海上才有仗打,与其闲着,还不如耍耍水战。” 郑成功占据厦门,以海为堑,陆上的确没什么仗打。自从被调来福建,洞明闲的一身发痒。水战和陆战,的确有很大不同。佟国纲把曹继武那些阵法,依葫芦画瓢,给洞明比划了一下,顿时把他的兴趣勾了出来。 二人到了大将军府时,佟国器和博格正在争吵。 见佟国纲和洞明来了,众人急忙寒暄一阵,缓和紧张的气氛。 “如果不同意曹继武率水师出战,那么还请大将军出师,荡平倭寇。” “我是大将军,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巡抚,竟敢来指挥我,真是岂有此理!” 佟国器一脸的心平气和:“本台乃福建最高行政长官。如今本台境内,海寇猖獗,你作为前线统帅,有责任帮本台荡平海寇。” 巡抚竟然摆起了官架子,博格跳了起来:“胡说八道,我一到这里,你几乎处处掣肘,来人,快给我拿下。” 一众卫士,无人动弹。 大将军令竟然不起作用,博格气坏了,一个侍卫上前咬耳:“大将军,抚台大人,乃是当今皇上,直接派来的最高行政长官。没有皇上的旨意,谁敢去捉拿?” 巡抚乃是代表皇帝,巡行天下,抚军按民。作为大将军,博格竟然连这点常识都不懂,众人都暗笑不止。 一见大家都在笑,博格怒从心头起,冲佟国器大叫:“看我不奏你一本!” 佟国器一脸的平静:“你若不嫌费事,尽管奏去!” 朝廷和稀泥,奏了也没用。然而此时的博格,鼻子都气歪了,抓起笔,铺了奏本纸,真写了起来。 洞明忙过来咬耳劝阻:“大将军千万不可。你若真递了上去,朝中那帮瘪犊子大臣,一定会弹劾你干涉地方行政。将领干政,乃是件大事,为历代帝王所忌惮。如今朝廷和事佬,全靠皇上押着。但再一再二不再三,抚台大人那里占着理呢,还望大将军三思!” 大清如今草创之初,马上就要步入正轨。博格这口子一开,以后各个地方的将领,都像他一样,这地方行政,还不乱了套? 武将虽然看不起文臣,但满朝之中,文官皆备受皇上宠爱。范文程、洪承畴等人,动动嘴皮子,得到的赏赐,比武将都要多。 佟国器虽然也是武将出身,但人家汉化已久,饱读诗书,文武双全,直肠子的博格,哪里斗得过他? 况且据洞明所知,佟国器的所作所为,虽然令大将军恼火。但那些事,却都在他巡抚职权范围内。大将军和巡抚互掐,巡抚不奏大将军多事,已经够给面子了。 如今大将军掌管军务,荡平倭寇,本是分内之事。佟国器的要求,并不过分。大将军如果拒绝行使分内之责,这就是大将军的不对了。 经洞明一番提醒,博格恍然大悟。 然而清军并没有大型战舰,如何进行海上作战? 有了洞明铺垫,佟国器趁机建议:“倭寇和海寇不同。他们凯觑东南已久,如果不尽早除去,日后必成大患。曹继武深知水战,大将军只需将水师指挥权交给他,他就一定能打败倭寇。” 博格犹豫不决,看着自己的儿子佛阿腾。 大将军的眼神很明白,他要将水师指挥权,交给自己的儿子。 这佛阿腾也不知好歹,见有老爹支持,极为高兴,连忙跪下答应:“多谢父亲。孩儿一定……” 佟国纲扑哧笑了:“佛阿腾,你连游泳都不会,想去送死啊!” 佛阿腾闻言,立即僵住了,博格很尴尬。 洞明继续咬耳:“大将军不想要儿子了?海上无风三尺浪,旱鸭子去了,即使不被淹死,也会被颠死的。打仗岂能等同于儿戏?” 博格大囧。原来他堂堂大将军,也对大海几乎是狗屁不通。 洞明退了下来,朗声向博格建议道:“大将军切不可草率。我等皆不识水战,如果作为主帅,必和送死无疑。不如这样,水师指挥权,暂且交由曹继武,末将愿作为他的副将。到时如果胜了倭寇,末将再收回他的兵权。如果败了,那就是曹继武的事了。” 况且水师本就如同虚设,即使折损了,对大将军的实力,也没有太大的影响。洞明连推带拉,给博格下了台阶。水师本来也不是什么心头肉,博格也不再计较,于是命人取来令旗和令牌,交给了洞明。 洞明带着令旗和令箭,和佟氏兄弟一道,告辞而去。 佛阿腾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极为不甘心:“真是便宜了他们!” 将军尼雅哈笑了:“小将军不要丧气,海战哪有那么容易?倭寇和郑成功联手,就佟国纲手里那几条破船,简直就是送死。咱们等着看笑话吧!” 将军海尔图也笑:“洞明那个大笨蛋,过大江坐船,吐成了茄子。他若能当水师副统领,我就是天河大元帅。真不知他是哪根筋抽了,竟然管起这等闲事来!” 管他闲事还是正事,胜了功劳就是我的,输了我就弹劾这帮犊子,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博格一阵狂笑。 众人也奸笑不止,等着看曹继武的笑话。 第144章三个洋和尚 话说曹继武等人,辞别佟氏兄弟,来到了西花厅。 他们本以为卫匡国是什么大人物,然而西花厅却有三个怪人:一个金发碧眼,一个灰发灰眼,一个赤发碧眼,皆是高鼻梁,满脸大胡子,皮肤白皙,长得和中华之人,大为不同。 五个人从来没见过西洋人,皆惊呆在那里。 而三人见到曹继武等人,连忙起身,一手搭胸,弯腰行礼。 见曹继武等人,皆傻乎乎的站在那里,三个人明白了过来。 灰发碧眼的家伙,嘴里叽里咕噜,像是对赤发灰眼的家伙说话,三个人顿时笑了起来。 曹继武首先回过神来,朝三人行礼:“哪位是卫匡国先生?” 灰发碧眼的家伙,向前搭胸行礼:“我就是。” 曹继武惊奇:“你会说明国话?” 卫匡国笑了:“当然,我在明国,已经二十余年,怎能不会说明国话?” 五人第一次见识西洋人,他们根本看不出卫匡国的年龄。 原来这卫匡国,意大利人,目前是中国天主教主教。他身后那两位,一个是法兰西教友王儒望,另一个是比利时教友南怀仁。 曹继武五个人,也一一自我介绍。一通寒暄过后,金日乐忍不住首先发问:“你们的明国话,是从哪学的?” 三人口中的吴语,溜得连曹继武和沈婷婷,都觉得不可思议。 原来所有来华传教的牧师,都要先在澳门学习中国话。因为明国的官话是吴语,所以如果不是因为相貌的原因,五个人真把他们当成地道的吴人了。 曹继武忍不住问道:“利玛窦和汤若望,是不是和你们一路人?” 三人闻言,卫匡国很吃惊,王儒望和南怀仁却很是奇怪。在南京火器营时,曹继武曾看过利玛窦和汤若望的书,当然并没见过二位。 西洋人满身都是稀奇,二金、沈婷婷和佟君兰早按耐不住,纷纷推开曹继武发问: “你们吃什么?” “意大利好玩不?” “法兰西长什么样子?” “你们那里离这有多远?” “为什么你们的鼻子那么高?” “你们带的,有什么稀罕玩意没有?” …… 几乎全是没见识的无脑问题,三个西洋人很是尴尬,曹继武连忙制止他们:“别一哄而上,一个一个问。” 金日乐推开众人,凑到南怀仁身边:“比利时的女孩长什么样?好不好看?我能不能娶一个来?” 这些没头没脑地问题,南怀仁不知道怎么回答,很是尴尬。 此时的三兄弟,对西洋世界,简直就是狗屁不通。卫匡国三人,也知道他们好奇,只得硬着头皮,一一回答他们没常识的白脖问题,闹出了许多笑话。 …… 二金正在闹嚷之时,佟氏兄弟带着洞明进来了。三个西洋人,见了佟国器,连忙行礼。佟国纲和洞明二人,以前也没见过西洋人,傻愣愣地站在那里。 三兄弟看着他俩的呆样,大笑不止。 佟国纲和洞明反应过来,很是尴尬,佟国器将二人介绍给卫匡国三人。众人寒暄一阵,皆坐了下来。 王儒望有些调皮,指着佟君兰对佟国器道:“这位是巡抚大人的妹妹吧?甚是淘气!” 佟君兰本来大大咧咧,但此时被一个陌生的西洋人笑话,她害羞地低下了头。佟国器连忙致歉:“舍妹年幼顽皮,让王先生见笑了!” 王儒望连连摇手:“哪里,哪里。令妹聪明着呢,问了我们好多的问题,我们却答不上来!” 肯定又是白脖子问题!佟国器第一次见到西洋人时,也是这样的好奇。所以曹继武五人和佟国纲二人的异样眼光,佟国器很是理解。 南怀仁也有些淘气:“他们问我们鼻梁为什么高?我为什么是蓝眼睛?我一个也答不上来。” 众人哄堂大笑。 洞明忍住笑,将令箭和令旗交给曹继武:“令箭调兵,令旗指挥。泉州和福州两地的水师,皆由你调遣,我如今是你的副手。佟将军的火器营,也全力支持你。” 曹继武接了令旗,将令箭还给洞明道:“既然如此,你带上金日乐和金月生,将两地水师人数,人员成分,以及船只的详细情况,迅速调查清楚。” 洞明接回令箭,带着二金向众人告辞。 这个洞明根本不知水战。两位师弟,虽然看过《武备志》等兵书,但他俩的文墨,皆是半吊子的水平,估计也是半懂不懂的。 曹继武想到此,急忙叫道: “且慢!” 金日乐本来已经转过身了,很是诧异,忍不住嚷嚷:“大师兄,又搞什么鬼?” 曹继武没有理他,而是向巡抚佟国器,打听赵通海的情况。 赵通海本是泉州人氏,原是郑芝龙的部下,与郑成功不大合拍。郑芝龙后来降了大清,赵通海便留下来,做了福州水师总兵。 这家伙虽然和郑成功不和,但对水师的建设,非常的不积极。估计他对当年的海盗弟兄,还有很深的情怀,对征缴海寇的事,拖三拉四,多次欺负巡抚佟国器不懂水战,老是拿些破事来搪塞。所以佟氏兄弟,对他的印象都不好。 常言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曹继武仔细想了一下,决定让洞明将赵通海也带上。 主将发话了,洞明也没多说,转身就走。曹继武不放心,忽然叫住了二金。 金日乐想去耍耍,很不耐烦:“大呼小叫的,又怎么了?” 舰船是水师的命根子,马虎不得。到时候去了海上,这可不是儿戏,稍有不慎,所有人全都得喂鱼。曹继武告诫二金,别老想着瞎玩,耽误了正事。 金日乐冲曹继武吐了舌头,扭头就走,嘴里不住地念叨:“三爷以为什么事呢,真拿我们当三岁小孩了!” 金月生向曹继武保证一声,跟着洞明和金日乐而去。 “这两个家伙,挤鼻子弄眼睛的,可真是一对活宝!” 南怀仁调皮地感叹,众人皆笑,佟国纲有些生气地笑了:“什么活宝?鸡蛋加上一个鸭蛋,简直就是一对混蛋!” 幸亏二金走了,要不然岂能善罢甘休? 曹继武想了一下,安排佟国纲速回泉州:点验火器、弹药,另外备好牛脬和猪脬,各四十个。 “牛脬、猪脬?”佟国纲很是惊奇,“要那玩意干什么?” 众人也都很奇怪,纷纷扭头看着曹继武。 龙王炮和混江龙,皆是水下爆炸装置,制作这两样东西,皆需要牛脬和猪脬防水。曹继武简单说了下制法,众人明白了。 但是目前泉州火器营的火器,损坏严重,营中专业的工匠奇缺。要想准备足量的火器,恐怕得花费好长时间。 至于佟国纲提出的这个难题,曹继武决定自己想想办法,叫他不用担心。曹继武要在福州待些时候,于是让佟君兰跟着佟国纲一起走。 佟君兰撅嘴,一脸的不高兴,佟国纲打趣道:“女大十八变,这么快就不认哥哥了?” 佟君兰白了佟国纲一眼。曹继武摇了摇头,安排沈婷婷:“你也去,并带上李文章等人,只需将鲁志高、木长青和黄忠义给我留下。” 沈婷婷闻言,也不高兴,撅嘴小声嚷嚷:“继武哥哥,我要和你在一块!” “别瞎闹,不要在乎一时半会。我还有事,你们先过去,我也马上就来。” 曹继武软语安慰沈婷婷。佟国纲起身,向众人告辞。 见佟君兰依依不舍,佟国纲又来打趣:“还没过门呢,就这么粘?将来还不把老爹老娘老哥的,全都给忘了?” 佟君兰很不情愿,朝佟国纲撅嘴。佟国器也对佟君兰笑道:“兰儿快去吧,你不安全,曹继武哪有心思打仗?” 佟君兰只好告辞,拉着沈婷婷,跟着佟国纲去了。 望着佟君兰一步三回头的脉脉深情,佟国器警告曹继武:“舍妹可对你是一往情深,你要是敢负她,小心我不饶你!” 曹继武摇头叹道:“属下心中,已有了人!” 佟国器摇头:“洪承畴的宝贝女儿?可惜她已去了。你要是敢欺负兰儿,信不信我让你出不了福建?” 王儒望连连摇头:“你们中华,哪有舅子逼迫妹夫的?巡抚大人以势压人,曹兄弟若一辈子被令妹压着,恐怕要被人笑话了!” 佟国器头摇的像拨浪鼓:“那我不管,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曹继武既然喜欢她,就不能辜负她!” 这娘家人也太霸道了!曹继武很无奈,于是岔开话题,对卫匡国三人道:“利玛窦和汤若望二人,都会造枪造炮,想必你们也精通此道?” 三个洋和尚闻言,顿时敛住了笑容。 曹继武既然把问题提出来了,那一定是让他们帮忙修炮的。然而他们是来传教的,并不是来杀人的。在他们眼里,凡是上帝的子民,那就一切平等。但这只是他们的理念,如果却在大清的国土上。 在人家的屋檐下,你不想低头,必须要有合适的理由。三人把脑袋聚在一起,用洋话叽里咕噜起来。 第145章天主教 敲门砖这个问题很重要,所以几乎所有来华的洋和尚,都带着西洋先进的科学技术。眼前的这三个洋牧师,皆有很高超的枪炮制造技术。 然而造枪造炮,目的是打仗杀人的,肯定会有违上帝的旨意。洋人的文化传统,拙于拐弯抹角,南怀仁一本正经,两手一摊:“我们不会。” 曹继武一脸微笑:“欲盖弥彰,上帝的徒子徒孙说谎话,是不是要受到惩罚?” 这一提上帝,王儒望顿时把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说谎在上帝眼里,是不可饶恕的,这是个信仰问题。尤其是这种不远二十万里,远涉艰难险阻,横跨两重大洋,赶来中国传教的洋和尚,他们信仰的坚定程度,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观念,理念,信念,信仰,就属信仰的感情色彩最为浓烈,几乎不容置疑。 曹继武紧紧抓住上帝信仰,三个牧师顿时被逼入了死角。 卫匡国两手一摊,直言不讳:“我们虽然会,但不能帮助你们。不然我们以后,会被主惩罚的!” 曹继武一脸坏笑:“简直胡说八道,既然怕被惩罚,为什么要学?既然学了,难道还怕被惩罚?” 然而曹继武的揶揄,三个家伙不买账。曹继武也懒得和他们扯淡,于是给佟国器使眼色。佟国器会意,冲曹继武点了点头。 曹继武清了清嗓子,憋了一脸的坏笑,振振有词:“我们可以同意,你们在大清传教。但你们总不能两手空空吧?至少要给大清立点功劳吧?你们把上帝给带来了,要和孔圣人争地盘。如果你们有功,那就代表上帝对大清有用。万一将来,孔圣人的徒子徒孙,反对你们传教,这有功就好说话。如果没有功劳,那孔圣人只能把上帝给推出去了!” 三个洋人闻言,顿时相互叽里咕噜起来。 欧洲为了维护天主教的正统地位,数次展开对伊斯兰教的十字军东征。所以千年文化沉淀下来,天主教的排外性非常强。对于异教徒,天主教往往不能容忍。 然而两千年多来,华夏却是孔夫子的天下。仁义道德,早已深入华夏人的骨髓。儒家在天主教眼里,就是儒教。至于天主教该不该容忍儒教,罗马教廷内部,分歧很大。 为了减少儒教徒的冲击,更为顺利地在中国传教,卫匡国建议教廷,容忍儒教的存在,得到了教皇的支持。 可以说卫匡国这次回国,确立了天主教在华夏以后的发展趋势。他这次来华,带上了南怀仁和王儒望。 卫匡国决定在闽浙一带传教,但这要得到巡抚佟国器的支持。而南怀仁和王儒望二人,决定先去北京城看看。所以三人这次来找佟国器的目的,一是为了传教,二是要拿到通关文牒,南怀仁好赶往北京城。 如今曹继武却让他们制造枪炮,作为传教的条件,三个洋和尚犯了难。 三个洋家伙叽里咕噜的,全是洋话。佟国器二人根本听不懂,只能干瞪眼。 老是干瞪眼,也不是办法啊!交往谈判,最忌讳的就是被动。一旦被动,主动权就在人家手里,自己只能处处受制。 然而人家三个家伙,嘴里全是洋话,即便有漏洞,佟国器和曹继武,该怎么瞪眼,还是怎么瞪眼! 见他们磨叽半天,佟国器小声提醒曹继武:“这三个洋犊子不老实!” 曹继武摇头无奈:“找机会,咱们也学学洋话,免得他们嘀咕,拿咱们当傻子!” 三个家伙咕噜了好大一会儿,终于有了结果,南怀仁警告曹继武:“这是你要杀人,和我们无关。到时上帝要是怪罪下来,就找你!” 这家伙超级认真的样子,倒是挺可爱的!曹继武一脸坏笑:“这个不是事儿,我既不怕魔鬼,也不怕上帝。即便上帝和魔鬼一块来了,咱也不怕!” “初生犊子,不知天高地厚,你在你们华夏,定是个妖异!” 卫匡国愤愤地嘟囔了一声。三个洋和尚,立即起身,用手在胸口点了几下,双手合十,对天咕噜了起来。 曹继武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小声问佟国器。 佟国器摇头,有些无奈:“在向上帝祈祷,和咱们拜大神的差不多,以后你就懂了。这帮洋犊子,愣头愣脑的,全是一根筋,相当的麻烦。以后你和他们打交道,不能绕来绕去的,否则他们会撂挑子的!” 三个洋人终于祈祷完了,纷纷坐了回去。南怀仁对曹继武道:“我们本来向巡抚大人要通行文牒的,却被你这妖魔半路搅合了,误了我们传教的行程。所以我们要有个条件。” 原来南怀仁想来个开门红,要曹继武加入天主教。 此时的华夏,天主教是个新鲜事。尤其是现在的曹继武,对天主教到底是什么东西,简直是狗屁不通。 曹继武低头想了想:反正大爷既不信神,也不信佛。如今火器营紧缺人手,没这三位洋大爷帮忙,还真的不行。不管他,先答应再说。 见曹继武答应了,南怀仁很高兴。没想到刚来华夏,就收了个教徒,卫匡国和王儒望也很兴奋。 天主教的洗礼仪式,极为的繁琐和庄重。于是三人要带曹继武,去他们住的地方,给曹继武隆重洗礼。 三个洋和尚来华,一定带了好玩意,曹继武正想去看看呢。 然而佟国器却不乐意,连忙扯住南怀仁袖子叫道:“我知道你们是不结婚的,你们若让他加入了上帝,他还能不能结婚?” 南怀仁哈哈大笑:“我们是牧师,自然是不能结婚的。曹继武加入我教,他只是教徒而已,并不是传教的牧师,当然可以结婚了。巡抚大人心疼令妹,倒是多虑了!” 原来这西洋天主教,中国的和尚不是一回事,佟国器这才放心。 卫匡国三人,向佟国器告辞。曹继武也顺便叫上黄忠义、鲁志高和木长青三人,一块跟着三个洋人,去了他们下榻的驿馆。 中华主教卫匡国主持,南怀仁二人帮衬,曹继武庄重受了天主教洗礼。 以前的海盗生涯,在海上见过红毛赤发的荷兰人,黄忠义知道西洋人都信上帝,对此不以为奇。 而鲁志高和木长青二人,则从来没见过西洋人,一路下来,一直傻愣愣地看着他们。三个洋人自从进了华夏,老是被人这么看着,早已习惯了,因此对鲁志高和木长青,并不怪罪。 南怀仁亲自翻开圣经,给曹继武讲解基督教义。然而曹继武从未接触过西洋天主教,因此听得一愣一愣的。但南怀仁极为的认真和庄重,曹继武一副楞乎乎的傻样,黄忠义、鲁志高和木长青三人,皆在一旁偷笑。 见此情况,卫匡国只得让南怀仁先简单说一下,以后慢慢再教。王儒望送了曹继武一本《圣经》,并给他起了个教名——摩西。 从此曹继武在西洋人那里,就成了摩西先生。但摩西什么意思,此时的曹继武并不知道。然而战况紧急,曹继武可没有闲工夫瞎扯淡。等南怀仁念完了云山雾罩的教义,他立即就要三人出发。 见曹继武一脸的急切,南怀仁看不起华夏火器,一脸的揶揄:“火器这东西,原本是你们华夏的玩意,三百多年前,随着蒙古人的铁骑,传入了我们西洋世界。可是如今你们华夏,叫什么黄鼠狼下崽子……” “一代不如一代!” 王儒望毫不客气地接了话茬。 曹继武没有说话,而是从背后拔出铳管,装了把儿,填了弹药,透过窗户,瞄准一铳,百步之外的树上,一个柚子顿时被打得稀巴烂。 华夏竟然有这么精密的火铳?三个洋人大为吃惊,纷纷抢过来,一一试了一把掣电铳,皆大赞不已。 这把掣电铳,由大明赵士祯设计,三兄弟改进而来。当年卫匡国曾见过赵士祯,对他的穷困潦倒,感到非常的惋惜。 三人带来的西洋铳,无论射程、精度和便携性,皆远不如掣电铳。 曹继武这把设计精巧的掣电铳,令南怀仁爱不释手,于是他恳求将铳送给他。 还要劳烦他们帮忙修炮,所以曹继武爽快地答应了。 南怀仁大喜,将一只单筒望远镜,送给了曹继武。 而此时的曹继武,第一次见识望远镜,因此大感稀奇。南怀仁亲自示范,详细地介绍了望远镜的用法、原理和制法。 曹继武看过《几何原本》、《坤舆格致》等方面的西学书籍,因此能听懂南怀仁的讲解。 见曹继武有些西学基础,卫匡国于是把自己刚刚整理的,西方最新的机械、力学和光学知识等等文稿,送给了曹继武。知识就是力量,曹继武自然大喜过望。 原来这个卫匡国,不但西学功底深厚,他对华夏文明的认识,也有独到的见解。通过东西方文明的对比,卫匡国发现,华夏在儒家文明的主导下,已经走入了死胡同。如果再按照以前儒家的模式发展下去,最多也就是原地踏步而已。 作为一个信仰坚定的传教士,基于上帝子民,人人平等的观念,卫匡国早就想,将先进的西洋知识介绍给华夏。给古老的大地,带来一种不一样的发展思路,试图扭转儒家的老套路。为此他呕心沥血,翻译了大量的西洋科学知识。 然而华夏酸腐儒士,孔圣人的徒子徒孙,却认为西学是奇巧淫技,不但不愿意学,反而妄加排斥,甚是诋毁,令卫匡国很是失望。 此时见曹继武对西学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卫匡国很是高兴。多年来他终于遇见一个,对他翻译的书,感兴趣的华人。对于卫匡国的无私赠书,曹继武忙不停地致谢。 见曹继武如此喜欢西学,王儒望也将笛卡尔的《几何》,以及法兰西最新的数学书籍,送给了曹继武。这些书,王儒望原本准备进献给皇帝,作为见面礼的,曹继武激动地不知说什么好。 因为担心华夏不接受天主教,南怀仁和王儒望二人,本来对来华心存顾虑。但此时见曹继武不但加入了天主教,而且如此直爽好说话,二人心里,也踏实了下来。 三个洋和尚这么一高兴,愉快地答应了帮曹继武修炮。双方很快收拾了行李,立即往泉州进发。 第146章难以想象的烂 曹继武一行人,到了泉州之后,住在了佟国纲的火器营中。为了随时掌握柳生的动向,曹继武将黄忠义和木长青二人,派出去联络周崔芝。 此时望远镜是稀奇玩意,李文章等人,连续把玩了好几天。 三个西洋人帮忙修炮,制造炮弹。李文章等人,也知晓些火器技术,虽然半瓶醋,但总比没有强,于是跟着卫匡国等人帮忙。陈茂兴带着陈家子弟,也帮忙打下手。 曹继武则亲自微服,寻访海民,调查海况。沈婷婷和佟君兰二人,一心全在曹继武身上。因此曹继武去哪,她们就跟到哪里,曹继武很无奈。 过了三天,洞明和二金调查完水师情况,也来到了火器营。 清军的船不但小,而且破旧不堪,难当大用。金日乐一来,就满腹发牢骚。 金月生也对曹继武嚷嚷:“师兄,咱们被佟国器给坑了。拿那些破船出海,简直就是在送死!” 佟国纲很不高兴:“是你们自己要包揽的,怪不得别人!” 金日乐跳了起来,冲佟国纲大叫:“你们明明知道这边靠海,为什么不重视水师?那些破船,一看就知道好久没修了,你们眼睛都长在屁股上?” 佟国纲顿时瞪眼嚷嚷道:“你说谁呢?朝廷吩咐的禁海,既然禁海,谁还去费那功夫修船?” 大清水师拉稀,连海盗都打不过。所以朝廷仿照了明初的政策,颁布了禁海令,片帆不得入海。 然而佟国纲拿朝廷说事,二金并不买账,金日乐直接嚷嚷:“难道你们就这样了?做缩头乌龟,甘愿呆在岸上,连头也不敢冒一下?” 佟国纲跳了起来:“我有什么办法?我的士卒又不善水战,南人又特别狡猾,天知道他们哪天又反水了?贸然出海,还不被他们阴死在海里!” 金日乐一脸坏笑:“磨叽了半天,不还是怕死吗?” 堂堂大清铁骑,横扫天下无敌手,怎么能受这种窝囊气呢?听了金日乐的嘲讽,佟国纲连同洞明,跳起了三尺多高。 金日乐却故意一脸调皮:“这是干吗?要打架啊!” 佟国纲撕开了衣襟,洞明撤去了衣甲,露出满身的伤痕,情绪激动,冲金日乐大声嚷嚷:“看看,我们若怕死,这伤痕哪里来的?” 这是水战,你们连水都下不了,脱衣服管个屁用?二金一脸的揶揄。 金月生故意一脸正色:“别扯犊子,有种下海!” 谁怕谁!佟国纲和洞明二人,气得发疯,真要和二金干架了。赵通海、李文章等人,急忙去劝架。 旁边的曹继武,一直在关注赵通海拿来的船只统计数据,没有闲工夫理会争吵。 看过数据之后,曹继武愁眉不展:一只大福船,左舷还破了个大洞,四只苍山铁,十只舢板船,二十只小船。这就是堂堂大清国的泉州水师?而福州更为可怜,连一艘大船也没有,只有三十只中小船只。 柳生带来的精锐舰队,训练有素,占据乌龟岛地利优势。拿大清这些破船,要和柳生抗衡,简直就是开玩笑。 况且由于大海是郑成功的地盘,人家牢牢掌控着闽江口和晋江口。如此一来,福州和泉州两地仅有的船只,也根本无法组合到一块。这就使本来就很薄弱的水师,更加的不堪。 曹继武还真没想到,清军的水师,竟然如此的烂! 瞧着曹继武愁眉苦脸的样子,金日乐悄悄拱了金月生一肘子:“师兄你瞧,大师兄这犊子,到处瞎折腾,又把咱俩带坑里了吧!” 金月生摇头无奈,洞明则垂头丧气。泉州水师,确实上不了台面,佟国纲也无能为力,憋着一肚子气。赵通海则冷眼旁观,几乎没说一句话。 见曹继武发愁,沈婷婷和佟君兰心里也很着急,但她们也不懂水战,不知道如何劝曹继武。场面静的几乎令人窒息。 看着人家倭人纵横大海,横扫天下的大清,只有干瞪眼的份。这堂堂大清,真他娘的拉稀!曹继武心中大骂不止。 但是倭人就在眼前,要想让人家滚蛋,靠嘴是万万不行的。王八窝里找乌龟,水师虽然烂的难以形容,但有总比没有强。 总结来的数据,没有人员的影子,曹继武于是向洞明询问。洞明低下了头,不好意思回答。 金日乐不管不顾,对曹继武嚷嚷道:“大师兄,别提了,什么水师?简直就是一堆螃蟹烂虾,说起来丢大清的脸!” “别打岔,有话直说!” 曹继武迫切需要人员的情况,白了金日乐一眼。 见洞明不好意思,金月生代为汇报: 福州水师号称三万,其实绝大多数,是陆军凑数的岸防部队,真正能上船的,只有四百来人。泉州水师号称四万,只有六百多人懂得水战。而且这些懂水战的士卒,大多是以前的海盗,因此备受其他士卒排挤,个个都像瘟鸡一样,士气低落的难以言喻。 泉州和福州两地,把控着上千里的水域。但两地能打水战的,总共加起来,才只有一千人,简直就是开玩笑! 金月生刚说完,佟君兰和沈婷婷几乎笑了出来。 这底子也太烂了,在场的每个人,包括曹继武自己,心中都没谱。然而曹继武作为主将,不能表露了悲观情绪。 战船要紧,而人员也更为金贵。曹继武沉思了一会,请求佟国纲,提高水战士卒待遇,奖励家属人员。 这是攻心固本之策,然而佟国纲却不买账:“你若是不行,就别再瞎折腾!我去大哥那里,取消这次行动!” 看了水师的家底,佟国纲没有一丝希望。此时的佟国纲,情绪化非常严重,和他讲道理,根本行不通。 于是曹继武微微一笑:“巡抚大人要你全力配合我,你也当然答应了,难道要食言不成!” 原生态的女真人,最为痛恨失信。 趁佟国纲跳脚抓狂的时候,曹继武已经快速写好了一张告示:凡是水战之人,每人每月两倍俸银,有功皆重赏。凡水战士卒家属,每人奖励良田一亩。 这告示一旦张贴出去,全军必然轰动。水师本来就不受待见,如果给了这么高的赏赐,其他陆军将士必定炸锅。 然而曹继武一只手故意挡住主要内容,用信誉撩拨佟国纲:“巡抚大人已经答应,你若是扯犊子,就是在打他的脸。说话不算话,佟家的颜面,就会毁在你手里。身为大清二品总兵,难道想打大清的脸不成?” 佟国纲火燎脾气,哪里经得起这般撩拨?他根本没看清内容,就大手大脚地签下了大名,盖上了总兵大印。 完事之后,曹继武立即让李文章等人去张贴。 二金早已告诉赵通海,曹继武这次整军,是为了对付倭人,但赵通海一直不信。此时见曹继武如此善待水战士卒,赵通海着实吃惊。 见赵通海的脸色,曹继武看穿了他的心思,于是趁热打铁,明确告诉他,这次出海,就是对付柳生。 对于水战来说,三兄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虽然曹继武理论丰富,但那都是书上的。实战之中,没有作战经验丰富的将领配合,很难打胜仗。所以曹继武推心置腹,将倭人的情况,全盘告诉了赵通海。 虽然柳生很强大,但赵通海根本不惧。赵通海小时候,父亲被倭寇所杀。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和郑成功的关系很紧张。 赵通海时刻想着报仇出气,可是郑成功和倭寇走的很近。所以他只好投降清军,想靠着清军,荡平残存的倭人。哪知清军水师不但如此不堪,还时常让赵通海出击郑成功。 虽然与郑成功有隙,但窝里斗的事,赵通海不愿意干。因此在清军阵营里,赵通海的日子,过得相当难受。 此时曹继武要打倭人,赵通海自然感激涕零。他只求报仇雪恨,如果能够实现这一愿望,他愿余生愿粉身碎骨,报答曹继武的恩德。 金月生故意怀疑赵通海的动机,说他与郑成功是面不和心和。赵通扑通给曹继武跪了下去,仰天发毒誓。 兄弟二人,一个白脸,一个红脸,很快收服了赵通海。金日乐罕见的一次,旁若无人地看笑话。 有了经验丰富的赵通海帮忙,三兄弟肩上的担子,就轻松多了。 曹继武于是吩咐赵通海:“将泉州所有的水战士卒,全部集中起来。争取半个月之内,训练出八百人来。另外,通过士卒和郑军藕断丝连的关系,大肆散布,要攻打郑成功的消息……” 赵通海吃了一惊:“不是要打倭寇吗?” 这是瞒天过海之计,表面上是打郑成功,实际上是为了迷惑倭寇。所以一定要大张旗鼓的传扬,让郑成功的士卒当真。这样倭寇的警惕性,也就丧失了。到时候突然搞他一下子,让他措手不及。 经金日乐提醒,赵通海恍然大悟。 曹继武将火器营的令牌,交给赵通海:“重点训练水战炮手。训练士卒的同时,暗中探查倭寇的眼线。但是暂且要不动声色,当水师出征之时,拿这些人祭旗。” 如此一来,到时士气必然大振!赵通海听了曹继武的计谋,接了令牌,欢天喜地地去了。 第147章水师组建 等赵通海走了,金日乐忍不住打趣曹继武:“大师兄真够阴的,那帮傻乎乎的眼线,到了阎王那里,一定要告你下油锅!” “你才下油锅,怎么替倭寇说话?” 沈婷婷很不高兴,白了金日乐一眼。曹继武又吩咐洞明,全力负责,将破损的战船尽快修复。 洞明刚刚转身离去,打探消息的木长青回来了。 柳生舰队,有三千人,岛津两千人。他们总共拥有大小战舰,一百四十艘。其中最大最先进的火炮,是荷兰人红衣大炮,有效射程五里。 另外崇武卫背后箭角,大约有五百人前哨。这五百人是柳生的眼线,清军的一切动向,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所以木长青建议,先打掉箭角,拔除这个眼线。 但曹继武已经布置了瞒天过海之计,让木长青不要打草惊蛇。木长青临走之前,请求带上鲁志高。 倭寇刀法诡异,黄忠义武艺不济,木长青为了护他,差点着了道儿。 倭寇单兵作战技能,远远超过清军士卒,这是不争的事实。 单文德家在黄河边,水性也是极高。为了确保绝对安全,曹继武于是加派了鲁志高和单文德。 等三人走远了,金日乐忽然疑惑道:“这周崔芝别耍咱们吧?” “对啊!”金月生也附和道,“倭寇可是周崔芝请来的。况且他还是萨摩潘主的义子,说起来他和岛津是兄弟,怎么会出卖他们呢?” 周崔芝此人极重义气,曹继武对他有把握。 当年周崔芝身为海盗之时,被大明逼入绝境。不得已,为了找个靠山,周崔芝拜萨摩藩主岛津四郎为父。 但在他周崔芝心中,虽然痛恨大明,但是更恨大清。所以大清来了,周崔芝立即摒弃前嫌,接受了大明的平夷侯。 柳生此来,背后大军蠢蠢欲动。德川抢占闽浙的野心,已经暴露了。吴三桂的前车之鉴,周崔芝可不愿落这个骂名。 如果周崔芝胆敢出卖了三兄弟,倭寇八万大军一到,闽浙形势必然危急。到那个时候,张煌言、陈天书和阮春雷三人,都不会放过他。 八闽大海,本就是郑成功的地盘。倭寇一旦势大,必然会和他的利益冲突。无论是谁,都不可能把自己的势力范围让给外人。 所以到那个时候,郑成功和东洋人两强相争,实力弱小的周崔芝,很可能就是个牺牲品。再加上张煌言等人的围剿,所以周崔芝只有死路一条。 张煌言、郑成功、周崔芝等等,无论再怎么不和,毕竟还是自家人。所以打掉柳生,掐灭东洋人的妄想,对所有人都有利。他周崔芝在海上闯荡多年,其中的利害关系,一定能够分得清楚。 经曹继武一番点拨,二金恍然大悟。 东洋人是周崔芝请来的,但是请他们来帮忙的,不是让他们搞事的。然而实力差距的悬殊,局势不在周崔芝的掌控之中。所以周崔芝暗中帮助三兄弟,实际上也是借刀杀人。 金日乐想明白了,大为不满:“周崔芝这犊子,也太他娘的狡猾了!明知咱们手里一堆废木柴,他连条好船也不送,真他娘抠!” 各种利益纠葛之下,周崔芝能给三兄弟送情报,已经不错了。眼下三兄弟的当务之急,就是要迅速掌握一支水师劲旅。 当前时代的水战,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革,火炮成了决定水战胜负的关键。所以三兄弟立即赶往火器营库房,查探所需火器的具体情况。 三兄弟刚到仓房,恰好撞见方国泰拿着望远镜把玩,二金很是稀奇。金日乐一把抢了过来,一通瞎摆弄。方国泰嘲笑金日乐少见多怪,装模作样地教二金玩望远镜。众人挖苦二金和方国泰,纷纷跟着起哄。 曹继武没工夫和他们耍笑,于是去找卫匡国三人。 三个洋人果然手段高明,只花了三天时间,就把两门破烂不堪的红衣大炮,给修好了。此时的他们,正在修理佛郎机炮。 在南京佟六十的火器营,曹继武没少钻研火器。因此他对清国各种火炮,也很了解,于是动手帮他们修炮。 须知敲敲打打的活计,在正经的儒教眼里,这可是奇巧淫技。而且修炮需要极强的专业技术,曹继武一个年轻的生瓜蛋子,竟然也精于此道,三个洋人大为惊讶。 就这样,接下来的时间,曹继武天天在火器营,和三个洋人整修钻研火器。 过了十天,二金带着李文章等人,造出十个水底龙王炮、二十个混江龙炮和四十个蛤蟆水底雷。 水底龙王炮,是二金根据《武备志》的记载,在前人的基础上改进而来。 这可是水底的一大杀器,装有火药十斤,内置铅弹二十枚,以牛脬外包轻木防水,鹅翎牵连弹簧木塞,控制燧石发火装置。作战时轻轻丢入水里,只要撞到船底,木塞受压,击发燧石发火,威力不可想象。 混江龙相对较小,装有火药五斤,内置铁弹十枚,以猪脬防水,也是燧石发火。当初二金曾拿混江龙,在南京火器营做过实验,能将一座大房子轻松炸成齑粉。 蛤蟆水底雷最小,装火药二斤,足以将苍山铁炸出大洞。威力虽然远不如龙王炮和混江龙,但是蛤蟆水底雷,飘在水里不明显,很难被发现。船底一旦被炸出大洞,舰船基本就失去了战斗力。 看到这些大威力的水底杀器,三个洋人心惊胆战,纷纷为倭人做起祷告来。金日乐却说他们是在给倭人送丧,众人哈哈大笑。 由于掣电铳送给了南怀仁,曹继武又为自己重新打造了一把。 陈氏子弟在赵通海手下,训练非常的刻苦。鉴于他们的态度,曹继武带着三个洋人,打造出四十把不能分离的掣电铳。 重新设计的掣电铳,后装填,弹丸六发,能连续击发,不受风雨影响,优点明显。但缺点也同样突出,连续发火过快或时间过长,燧石很容易损坏。如果弹丸压不实,也容易死火,更有甚者会炸膛。 掣电铳威力比弓箭要大,但速度不快。而且结构比弓箭要复杂的多,非心灵手巧之人,无法维护和长期使用,不可能大批量发给士卒使用。所以曹继武只让李文章和章祥瑞二人,去训练陈氏子弟,掌握掣电铳的维护、保养和使用。 凡是和火药相关的武器,危险性远远大过冷兵器。因此操控火器之人,必须手眼乖巧,动作麻利。由于时间紧迫,赵通海精力有限。于是他精挑出一百人,由三兄弟亲自重点培训,要让他们成为合格的炮手。 洞明尽其所能,调集人力,将能用的船只,很快修好了。 水师告示贴了出来,水战士卒的待遇,极其丰厚,再加上赵通海亲自招募,那些因躲避迫害而躲进乡里的水手,纷纷加入了水师。通过这一举措,在原来六百人的基础上,顿时猛增到九百人。 有饷银就有动力,这些人原本就是海盗,水战技术自然高超。赵通海在把兄弟龙卷浪的帮助下,没费多大功夫,就将他们编练成一支精锐。 所有的准备工作都齐备了,接下来上船很关键。船舷两侧,是火炮装载最多的地方。然而大清的船只,质量实在是不怎样。 福船是华夏最著名的船型,然而从全球的角度来看,此时已经落后于时代。船体虽然看似庞大,但横向结构并不牢固。王儒望经过详细推算,福船的横截面,很难承受大威力火炮的后坐力。 战船太烂,三个西洋人看不上。但如今的水师,有船总比没有强。三兄弟将火器营仅有的四门红衣大炮,全部弄到了福船上。 福船的纵向结构,倒是能够承受四门重炮的后坐力。南怀仁不愿冒险,建议红衣大炮,全部安置在舰艏和舰艉。 然而船舷如果没有重炮,一旦和敌人遭遇,将会极为的被动。鉴于时间紧迫,柳生随时都可能转移,三兄弟不得不冒险,将四门重炮,分别安置在舰艏舰艉和两侧舰舷。 在三兄弟和南怀仁三人的共同努力下,水师的火力,迅速组建起来。泉州水师人数虽少,但炮火充足,已经具备了强大的战斗力。 乌龟岛夹在福州和泉州之间的大海上,曹继武决定两面夹击,于是让赵通海去福州,将那里的水师,迅速整合起来。 福州那边,连只大船都没有,除了打酱油,还能干什么?赵通海不愿意去,一心想报仇,执意要留下来。 曹继武也没强迫,幸好黄忠义也懂得水战。此时倭寇的情况,也已经摸透了,于是曹继武将黄忠义和鲁志高二人,派去福州统领水军。 第148章岔路口危机 曹继武带二金,离开火器营,赶往江边水师军大营。沈婷婷和佟君兰二人,也偷偷跟来了。曹继武发现之后,想让她们回去。但二金喜欢闹腾,于是拱开曹继武,一路逗两个少女耍乐。 一个岔路口,忽然出现在眼前。岔路中间,一个巨大的榕树,蔚然成林。为了躲避沈婷婷扔螃蟹,金月生正要钻进去躲避,突然嗖—— 一只飞菱镖,破空袭来。 金月生急忙调转刀鞘,磕飞飞菱镖。金日乐迅速绕到沈婷婷和佟君兰身后,护住了二人。 曹继武和金月生并肩前立,金日乐嚷嚷:“背后无人!” 金月生小声提醒道:“都在前面趴着,不过这里树茂草深,东洋忍者善于潜伏,你还是防着点!” 金日乐应了一声。三兄弟立住了阵势,密切关注周围的一草一木。 从飞镖的形状和力度,曹继武和金月生哥俩,已经猜到了是何人。 “岛津,出来吧!” 前方十步,一根巨大榕树气根顶端,茂密的翠叶之中,突然跳下一个人,果然是岛津一郎。 天台山一战,功力本来占优的岛津,结果却被金月生强吃。所以这家伙刚才见了金月生,忍不住发镖偷袭,结果被金月生轻轻避过。 岛津一身墨绿的麻布青衫,几乎要和翠叶融为一体。要不是他沉不住气,突然发镖,三兄弟还真瞧不见他。 东洋忍术,果然不是盖的!此时只有岛津一个人出来了,周围还有八个人隐藏,其中有四个是高手。金月生要把他们喝出来,却被曹继武制止了。 看岛津一脸不屑的表情,显然是针对三兄弟的。背后隐藏的高手,不愿意露面,一定是在想进一步观察局势。 三兄弟初步探查了周围的情况,金月生于是放下紧张,学着东洋腔,冲岛津调皮一笑:“背后偷袭,非武士之风也!” “我是忍者!” 岛津狠狠地瞪了金月生一眼,语气带着强烈的不服气。 忍者的专长就是隐藏,然后突施杀招。岛津在找理由为偷袭开脱,金月生笑了:“这么多天来,你的功夫还是原地踏步。将熟的老倭瓜,看来要越来越烂了!” 金月生用老倭瓜来调侃,岛津顿时窜起了火气,持刀大力劈来。 忽然大榕树上,一团翠叶隐隐晃动,冷冷的声音从中传来: “岛津君!” 岛津听到声音,立即收了刀,退至一旁。 超级个性的独眼柳生,终于从树上窜了下来,一脸的冷漠,缓步走上前来。 原来上次天台山之战,柳生以为,三兄弟和禅照是一伙的。然而瞅了半天,发现禅照三人并不在,柳生这才放心大胆地现身。 这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岛津虽然武功稍高,但心智不如金月生。柳生怕他吃亏二回,所以制止了岛津冒进。 一见哥俩,柳生狠狠咬了牙齿,双手骨骼掰的咯咯作响,一阵冷笑:“我上次说的话,应该没有忘记吧?” 上次离开,柳生威胁哥俩的话,此时在耳边萦绕。他那凌厉霸道的新阴流刀法,哥俩上次见识过,但此时却根本不怕他。 因为周围还藏着三个高手。他们没有选择和柳生同时出现,这就说明,他们一定是临时搭的伙计。能和柳生搭伙计的,一定不是一般人。而在这八闽之地,就属南少林的高手最多。 金月生决定碰碰运气,引出隐藏的三大高手,看看对方的庐山真面目,于是冲柳生一脸坏笑:“柳生,你也太嚣张了吧!刚踏入中土,通圆大和尚还没出手,你就夹着尾巴跑了。你瞪大眼睛瞧清楚了,这里可是离少林寺不远,不怕通圆再来揍你腚锤子?” 柳生的独眼,似乎要喷出火来,刷一下拔出刀来,照金月生面门劈来。 忽然背后的榕树丛中,传来钢铁撞击一般的声音: “柳生先生,还是让我来对付他!” 从声音判断,这家伙的武功,属于刚猛一路,而且功力不比柳生差。果然榕树气根夹缝里,闪出两个人来: 一人身长七尺四,浑身如锅铁一样结实,黑面漆髯,散乱的头发,像铁丝一样坚硬,年龄在四十上下。 另一人身长七尺一,生的白白净净,长发飘飘,两髯如剑,薄尖窄下巴,绸带束细腰,背了一口宝剑,像极了书生模样。 这两个家伙一黑一白,倒是和甲弑营的牛头马面,有的一拼。金日乐偷偷瞅了一眼,嘻嘻笑道:“两位师兄注意了,咱们日里见鬼了!” 阴间的黑白无常,竟然大白天跑出来了!沈婷婷二人,噗嗤笑出声来。 白面书生很是生气,冲金日乐怒喝一声:“后面的那个小鞑子,转过身来!” “都说南蛮嘴尖皮薄肚子小,看来果然如此!” 金日乐嘻嘻调侃书生的相貌,沈婷婷和佟君兰二人,“咯咯咯”笑个不停。 柳生本来很严肃,见书生二人的相貌性情,果然和金日乐调侃的差不多,也感觉挺好笑的。 书生很生气,从背后拔出剑来,要砍金日乐。 作为高超的武者,不能动不动就要上头,否则很容易为人所趁。中年黑面人,较为沉着。金日乐是在故意挑逗,他当然知道,所以伸手拦住了书生。 待稳住了书生,黑面人叹道:“柳生先生,把你的人撤出来吧,人家早已经发现了。” 三兄弟虽然是生瓜蛋子,但绝不是泛泛之辈。如果不是岛津刚才冒失,三兄弟距离更近些,或许就被擒住了。柳生瞪了岛津一眼,吹了一个口哨。 岔路两边的草丛中,果然跳出四个矮矮的家伙,他们一步三跳,蹦到了前面。 金日乐回过头来,忍不住笑了:“这四个家伙,估计是癞蛤蟆转世!” 沈婷婷和佟君兰大笑,曹继武和金月生也笑。本来书生很生气,听了金日乐的话,再瞧瞧四个倭人走路的样子,也不小心笑了出来。黑面汉子脸黑,看不出笑容,但嘴角明显咧开了。四个倭人听得懂金日乐的话,叽里呱啦地骂。 金月生不高兴:“呱唧什么?” 金日乐笑了:“癞蛤蟆的话,你也能听得懂?” “要是听得懂,不就成癞蛤蟆了吗?” 二金调侃东洋人,五个人全笑了。书生笑弯了腰,黑面汉子的嘴,也咧的更大了。柳生等人很生气,纷纷拔出刀来。 黑面汉子伸手拦住道:“他们是对付我们的,还是由我们来收拾他们。” 柳生一脸不忿:“蔡先生,我看未必,他们有可能是对付我们的。” 书生闻言,忍不住笑了:“柳生先生多虑了,就凭他们那几只破船,连崇武卫都过不了,更别提到深海攻打你们了!” 黑面蔡先生也笑道:“韩老弟说的不错,他们能深入远海作战的战船,也不过七八只。即使崇武卫不拦,到了你柳生舰队面前,估计还不够塞牙缝的。以此看来,他们战事意图,一定是想水陆并进,夹击崇武卫。” 蔡先生的话,很有道理。毕竟清军水师,可以远航深海的,只有一条大福船。其他的小船,在我柳生眼里,皆不值得一提。 而水陆夹击崇武卫,倒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如果这样,崇武卫将会面临极大地压力。怪不得蔡先生和韩先生执意要来,估计是受到了郑经的指派。这二人武艺精深,除掉曹继武等人,不在话下。 柳生思索了片刻,打定了主意,遂收了刀:“那好,解决自己的敌人,还是蔡先生和韩先生出手为好。” 岛津等人一见,也纷纷收刀。 从他们的谈话中,三兄弟终于搞明白了,黑面汉子和白面书生是属于郑军。他们此来的目的,就是要刺杀三兄弟,剪除清军水师将领。看来曹继武的瞒天过海之计,郑军还真当成了一回事。 此时此刻,蒙在鼓里的敌手,要杀三兄弟。而真正的敌手也在场,所以三兄弟又不能点破,顿时陷入两难境地。 黑面汉子缓缓拔出了一把厚背鬼头刀,白面书生也慢慢提起了柳叶青光剑。看他们的眼神仪态,眼前的黑白无常这两个混蛋,武功不弱。再加上柳生这个王八,三兄弟今天恐怕凶多吉少了! 不过此时的曹继武,已经想好了对策。他吩咐二金不要瞎捣乱,把掣电铳准备好。 背后草窝里,仍然隐藏着一个高手,不知道他和谁是一伙的。三兄弟要顶住前面的黑白无常,所以仍在暗中的高手,只能由沈婷婷和佟君兰小心照顾了。 沈婷婷暗暗捏了一枚燕子铛,佟君兰也准备好臂弩。二金拔了刀剑,插在地上,快速装上铳把,瞄准了黑脸大汉和白面书生。 黑面汉子轻蔑笑道:“拿两杆破铳来吓唬我们,也让你们知道我刀法的厉害!” 这个时代的火铳,虽然威力大,但射速较慢,凡是高手,都能很容易避过,因此二人根本不怕。 书生挺剑,一步一步踏来,黑面汉子也举刀而来。 第149章巧妙分而化之 柳叶剑仙人指路,灵动飘逸、鬼头刀力劈华山,势大力沉。黑白无常,左右夹击而来。 看二人出招的气势,功力远在三兄弟之上。单凭功力,三兄弟肯定吃亏,二金暗暗捉镖在手,准备双镖合璧,趁着力劈华山的空当,打他个措手不及。 曹继武忽然制止了二金,微微一笑,一脸的平静:“这位大名鼎鼎的蔡先生,想必就是当年辽东督师洪承畴的手下——黑面判官蔡九仪。只是原来的斩马刀,换成了如今的鬼头刀。后来听说跟了一贯大师入了少林寺,没想到在这,让我们给碰上了!” 这使鬼头刀的黑面汉子,果然就是蔡九仪。当年他可是辽东督师洪承畴,手下的得力干将,跟随洪承畴南征北战,对洪承畴极为忠诚。 这人善使斩马刀,刀法精熟,因脸黑如锅底,人称黑面蔡判官。后来他不愿跟着洪承畴降清,为了躲避仇敌,改名蔡飞翔,将斩马刀改为鬼头刀,入了一贯大师门下,成了少林俗家弟子。 眼前的蔡飞翔,隐姓埋名多年,他的本名,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因此曹继武话语一出,而且说的如此详细,白面书生和蔡九仪皆很惊讶,立即定住了脚步。 愣神片刻,蔡九仪急忙纠正:“我叫蔡飞翔,你认错人了!” 口是心非,欲盖弥彰!此时的二金,也知道了蔡九仪的身份。 见他不认账,金日乐立即调侃:“你别装大头蒜了,就你这张锅底黑,到那里都涂不了白脸。师父常常称为锅底蔡的家伙,原来就是你个犊子!” 蔡九仪大吃一惊,出口而出:“锦城飞将?” 当年的蔡九仪,脾气极为暴躁,除了陈敬之之外,没有人敢喊他锅底蔡。 金月生哈哈大笑:“算你有点良心,还记得他老人家!” 金日乐一脸坏笑:“狗屁良心,不愿降清,倒是和倭寇穿一条裤子了!” 蔡九仪顿时生气了,但此时自己确实和倭寇在一块,于是他瞪大眼睛辩驳:“我们只是偶然碰到一起!” 他的反驳,极为苍白无力,金日乐嘻嘻而笑:“这脸黑就是有好处!” 金月生故意一本正经地问道:“什么好处?” “皮厚呗!” 金日乐冲着蔡九仪一脸调皮,众人大笑。 蔡九仪气炸了肺,提刀大力劈来。 早听闻锦城飞将的大名,白面书生连忙拦住了蔡九仪,附耳道:“锦城飞将的弟子,想必不是坏水,先看看再说。” 刚才二金调侃蔡九仪,曹继武也觉得好笑,但此时此景,没有必要和他起冲突。否则柳生渔人得利,倒是得不偿失。 曹继武于是对白面书生道:“观你年龄,一定是当年岭南第一才子,韩上桂老前辈之孙。” 想当年,韩上桂独创绝世剑法,从广州府一路北上,万里之遥,斩寇锄强,剑下两千孤魂,一直杀到北京城下,竟然没有遇见一个对手,时人呼为天下第一剑客。为此他还差点误了考期。 然而韩上桂最后一名进场,居然高中,令当时之人极为震惊。但人怕出名猪怕壮,韩上桂文武双全,太有才了,因此被东林腐儒记恨排挤,一生颇不得志。后来金国皇太极攻破宁远城,古稀之年的韩上桂,自缢殉国,实在是令人扼腕叹息。 这白面书生果然是韩上桂之孙,本名韩折桂。后来大明灭亡,遂改名韩思明。这人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家传柳叶青光剑,剑法超群,受郑经邀请,帮助对付大清高手。 曹继武认出了二人的身份。此时的蔡九仪,冷静下来,对曹继武道:“假如真是锦城飞将的弟子,知道我们也不足为奇,但空口无凭,以何为证?” “粗中有细,果然张飞在世!” 金日乐一脸戏谑,蔡九仪狠狠地瞪他一眼。曹继武手腕一抖,一点寒光飞出。蔡九仪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夹住了寒光。 镖长细如柳叶,极为轻巧锋利,蔡九仪仔细端详起来。 韩思明只是耳闻陈敬之,根本没见过真人,更别提柳叶镖了,急忙问道:“蔡大哥,如何?” 蔡九仪点点头,暗自叹息一声,回身对柳生道:“柳生先生,我们还是走吧。” 眼看就要开打了,怎么能走呢?柳生等人很吃惊,岛津忙问: “为什么?” 这柳生等人,和三兄弟有过节,没有合适的理由,不太好糊弄。 蔡九仪灵机一动:“他们的铳声一响,必会惊动清军,到时我们就很难走脱了。” 岛津一脸不屑:“区区几千清军,能奈我们何?” 蔡九仪立即反问:“甲弑营呢?柳生先生和甲弑营李世功一战,结果如何?” 柳生闻言,下意识抚了抚右臂。 原来甲弑营也到了八闽,泉州城下洛阳镇,柳生和李世功一战,倭刀凌厉霸道,斩断了李世功的枪。但李家枪法断斩飞龙,非同小可,饶是柳生反应快,仍然被刺中了右臂。当时若是祖泽志、石廷国等人,趁机偷袭,柳生绝无生还希望。 当年的祖父柳生宗严,带着五十二个高手,纵横江南无敌手。因此这柳生三严,本来以为中土人氏皆武艺低下,不堪一击。 受先人超级战绩的鼓舞,柳生来时自信满满,目空一切。结果自从踏入中土,先败于铁布衫,再败于李家枪法,柳生大为光火。 蔡九仪所言非虚,据柳生观察,当时在场的祖泽志、石廷国、牛头马面等人的武艺,其实并不低。甲弑营确实不好惹,如今他们就在泉州一带。铳声一响,必然惊动甲弑营。 况且身边的韩思明和蔡九仪,对东洋人很是反感。形势对己方不利,柳生狠狠地瞪了曹继武一眼,带着自己的手下,闪身离开了。 蔡九仪朝曹继武等人,高高一招手,也跟着柳生而去。 等蔡九仪二人转身离去,背后隐藏的高手,也悄悄消失了。看来那个神秘的高手,是和蔡九仪是一伙的。 等蔡九仪、韩思明和柳生等人都走了,二金也收了铳。 听闻蔡九仪乃一条好汉,怎么和倭寇混在一起了?那韩思明也是忠良之后,又是广东人,应该痛恨倭寇才对,怎么他也和倭寇一路了? 金日乐百思不得其解。 金月生则认为:韩思明和蔡九仪一伙的,都是来对付三兄弟的。赵通海大张旗鼓,扬言要对付郑军。如今郑成功的主力,都是攻打台湾去了。沿海大陆,只剩下些老弱病残,赵通海冷不丁闹这一出,郑经当然心惊了! 金日乐又有些奇怪:“那为什么他们又走了?” 金月生回道:“当然是咱们师父的大名,把他们给震住了。” “乱扯犊子,二人抽刀拔剑的气势,绝非等闲之辈,咱们的师父并未露面,他们怎么会怕?” 曹继武叹了口气:“他们二人误会咱们了,师弟说的有理。郑成功带走了两万精兵,如今郑军这边,力量相对薄弱,我们的声势过大,郑经不可能高枕无忧。所以他派二人,来探查具体情况。至于柳生等人,则是郑经的主意,让他们一起来,刺杀我们水师将领的。” 金日乐仍然奇怪:“难道他们不担心甲弑营?” 曹继武分析:鸣泉居一战,毛金星受伤,至少得一个月才能恢复。甲弑营少了一个主心骨,力量大大减弱。但即便如此,李世功、石廷国等人,也非等闲之辈。对付柳生等人,绰绰有余了。 崇武卫扼守泉州海门,绝不能丢。否则,清军水师出了泉州,与陆军夹击厦门。而厦门可是郑成功的老巢,厦门一丢,他郑成功在大陆失去了前哨根基,以后对大清,就再也没有威胁了。 所以重中之重的崇武卫,就是郑军的命脉。赵通海的瞒天过海凑了效,郑经把所有能请的高手,几乎都叫来了,目的就是铲除清军水师。 曹继武的分析,二金觉得有理。刚才隐藏在暗处的高手,一定是掠阵的,金日乐忍不住骂道:“这些自命正人君子的犊子,竟然也玩下三滥!” 曹继武摇头笑了:“在他们眼里,大清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他们想当然的,小心行事。再说如今北少林,处于危难之中。一贯大师和至善大师,几乎将南少林的高手全带走了。这也是近阶段,南少林很少捣腾的原因。” 金月生点点头:“怪不得咱们来了这么久,到今天才有人来捣乱。不过这个郑经,竟然请了柳生三严。看来当了国姓爷的儿子,还真成了猪头。少林寺一向痛恨倭寇,看锅底蔡那副眼神,他们双方合作的,一定不大愉快。” 曹继武点头:“不光少林寺痛恨倭寇,郑成功的高手,估计也很讨厌倭人。韩思明之祖韩上桂前辈,曾跟俞大猷打过倭寇。郑军三大高手周全斌、冯锡范和陈近南,皆是八闽子弟,估计也像赵通海一样,极为痛恨倭寇。” 金日乐很是疑惑:“郑成功竟然也有这么多高手,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八闽之地的高手,大多在海上活动,很少去中原走动,外地人不知道也不足为奇。八闽建州府,周家望族,周全斌是周崔芝的族叔。由此看来,周崔芝尽管一身儒士打扮,应该也是身怀绝技。 听了曹继武的分析,金日乐大为惊讶:“八闽竟然还有这么多高手,真是没想到。据说这里的丧门钉,最为有名,为何咱们还没见着?” 金月生反问道:“刘中魁用的,不是丧门钉的毒?” 金日乐连连称是。曹继武闻言,想到了红杏,黯然神伤,滴下泪来。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佟君兰责怪,二金立即住了嘴。沈婷婷依偎在曹继武肩头,拿手绢帮他擦眼泪。佟君兰也抱了曹继武的腰,娇声劝慰。 金日乐忽然笑了:“大师兄真是暴殄天物,怀里抱着两个,心里却想着另一个!” 沈婷婷和佟君兰吃醋了,伸手要打金日乐。金日乐乖巧溜滑,早跳到一边去了。曹继武怕他们没完没了,急忙拉住佟君兰二人。 此时水师的危机,暂时解除,明天蔡九仪等人,还会再来。他们的目标,就是三兄弟。为了避免水师营弟兄受连累,三兄弟决定返回火器营。 …… 话说郑军方面的形势,果然如三兄弟分析的一样。柳生对大陆的地形不熟,于是去崇武卫找郑经,打探广东的情况。 当时郑经等人,正在商议消灭曹继武水师的事。柳生正想教训曹继武,趁此机会,也能帮郑经一把,落下个人情。到时柳生去广东立足,郑经必然会反过来大力帮忙。 郑经本就忌惮甲弑营会从中作梗,听说柳生要帮忙,极为高兴,满口答应下来。柳生很高兴,去了乌龟岛调集高手。 郑家和东洋人的关系极为密切,但其他人就不同了。柳生前脚刚走,周全斌起身就走,愤愤地甩下一句话:我周全斌誓不与倭寇为伍! 冯锡范和陈近南二人,也拂袖而去,郑经很是生气。但周全斌三人,虽然在军中挂职,实际上和郑成功只是客主关系。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郑经也很无奈。 韩思明起身也要走,郑经连忙拉住他,央求他帮忙。 崇武卫对郑军来说,至关重要。韩思明顾全大局,决定帮忙。但他一人孤掌难鸣,又极为讨厌柳生,所以只得请南少林出马,共同防范甲弑营,专心对付曹继武。 八闽南少林,一直都在暗中反清。如今北少林被甲弑营主力监视,恐怕有倾巢之危。南少林住持修明大师,只留下了蔡九仪、持杖和李友善三人,命一贯和至善二位,将南少林的其他高手,全都带去支援少室山。 蔡九仪是一贯大师的徒弟,持杖和尚和李友善,则是至善大师的徒弟,这三位武艺高强,由他们辅佐修明大师,能确保南少林万无一失。 韩思明到了莆田少林寺,说明来意。住持修明二话没说,就让蔡九仪和李友善前去帮忙。所以当时草丛里,窝着的那位,正是李友善。 蔡九仪最终断定,三兄弟是陈敬之的徒弟。他不想因和柳生的关系,而招来误会,于是退走。 蔡九仪三人反感倭人,柳生心中极为不快,连声招呼都没打,就从半道转去了箭角。 见柳生等人走远,李友善对蔡九仪道:“师兄,我曾听方丈师叔公说,陈敬之本是九华山渡叶大师的弟子,同时也是云摩道人唯一的徒弟。” 蔡九仪点点头:“陈敬之前辈和我一样,不愿降清,后来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没想到这里,碰到他老人家的徒弟了。” 韩思明喃喃道:“这么说来,他和祖父应该认识。” “何止认识?一个被称为暗器第一高手,一个是天才第一剑,惺惺相惜,在所难免。二人经常切磋,陈敬之前辈的武功,主要是柳叶镖和李家功夫。但他的李家功夫未到一流,所以每到危机时刻,他就使出柳叶镖。只要使出柳叶镖,天才第一剑就无可奈何!” “李家功夫?难道是离此不远的,同安李良钦前辈?” 韩思明一脸惊讶,蔡九仪点点头。 李友善吃惊道:“如今咱们少林寺的武功精髓,是由俞大猷传下来的。由此说来,那三个家伙,和咱们还算是同门?” 俞大猷是李良钦的大徒弟,因此三兄弟的武功,和当今的少林寺同源。 韩思明仔细回忆了刚才的场景,喃喃道:“这么说来,拿剑的那个赖皮,使得是李家剑。拿刀的那小子,是从李家剑中化出来的刀法。而曹继武的武器,一定是背后的那支枪,他用的,应该是李家棍法。” 蔡九仪点点头:“今日总算把柳生支走了。陈敬之前辈戏谑爱闹,他这三个笨蛋徒弟,也是一副捣蛋的皮脸。明天再来,探探这三个混蛋,到底在捣什么鬼?” 李友善也想趁机来试试,这三兄弟的功夫,到底如何。三人一路推测,已经临近了崇武卫。 冯锡范见三人回来了,急忙打开了城门。 突然冒出来的清军水师,对崇武卫的牵制,几乎是致命的威胁。然而郑家老是和东洋人有一腿,冯锡范、蔡九仪等人,决定背着郑经,商讨对付曹继武的事。 第150章月下欢闹 海风轻轻吹拂,浓密的芒果角质叶,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一只只青绿的芒果,像是生满铜绿的铃铛,在海风的吹拂下,胖胖的身躯,晃悠悠地乱撞。月牙慢慢从叶缝中钻出来,洒下点点碎碎的银光,将芒果调皮的倒影,晃到一方巨大的青石上。 闽南的夜晚,在海风的吹拂下,显得极为的凉爽。朦胧在月光幻境之下,佟君兰和沈婷婷两大美人,一人一边,挤进曹继武的怀里。 心上人马上就要出征,少女心中难免担忧、不舍和粘人。 佟君兰轻轻抬起头,眼含期盼,语气有些急切:“继武哥哥,我也跟你去!” “我也去!” 沈婷婷撇了撇樱桃小嘴,眨着星眸,晃着曹继武的胳膊央求。 曹继武的后背,紧紧靠了靠芒果树,稳住了身子,左手捋了捋沈婷婷的秀发,右手抚了抚佟君兰的乌鬓,柔声告诫道:“这怎么行,夜晚风高浪急,少有不慎,就会葬身海底!” 佟君兰一头栽在了曹继武怀里:“就因为危险,我才要在你身边!” “我担心你,所以也要和你在一起!”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绞缠,曹继武有些生气。打仗岂是女人能掺和的?然而二美此时处于浓浓的感性之中,理性分析,除了浪费口舌,没有一点好处。 柔美的月光,从浓密的枝叶中,泻了出来,曹继武稳了稳情绪,轻轻拍了佟君兰的后背,刮了沈婷婷的鼻子,温柔训道:“胡闹!什么时候听说过,有女儿家跑海上打仗的?” “我愿做第一个!” 佟君兰紧握一拳,一脸坚决,眼神充满无限期盼:如果和心上人一起征战,该有多好啊! “我从小在太湖长大,熟知水性,对继武哥哥一定有帮助的!” 沈婷婷也找到了自己的优势,祈求曹继武带着她。 佟君兰坚毅果敢,实乃女中豪杰。然而大海的环境,实在不太适合女人。 太湖风平浪静,一派宁和。然而海上却无风三尺浪,极为的艰险。小家碧玉沈婷婷,相当的无脑。 恋爱中的少女,天生带着想当然。二人无非是担心曹继武,眷恋曹继武,舍不得离开曹继武。 对于现在的两个少女来说,理性几乎没有任何效果。曹继武叹了口气,摸了摸佟君兰的头,抚了抚沈婷婷的乌鬓,眼望天空絮云中,时隐时现的弯月,陷入了沉思。 呆了半响,曹继武忽然双手用力,抱紧了佟君兰和沈婷婷,语气坚定而不容违抗:“你们放心,继武哥哥一定会回来的!” 曹继武又顿了一下,郑重提醒二人道:“你们俩别想着胡闹,偷偷夹在战舰中。这样一来,你们的继武哥哥会分心。海上的曹继武,神志一旦不能沉着冷静,就会连累水师众弟兄。” “同生共死,固然感天动地。假如不能一鼓作气,打垮倭人,东南沿海百年之内,将会饱受倭人侵扰。如果气壮山河的浓情,换来的是这样一个结果,继武哥哥泉下,也不会心安的!” 佟君兰和沈婷婷要的是浓情蜜意,而曹继武此时最关心的,却是海疆宁静。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两位少女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挣扎。她俩将头深深地埋进了,曹继武温柔的怀里,寻找暂时的安全感。 过了很久,佟君兰轻轻抬头,含情脉脉地望着曹继武,语气充满期盼:“继武哥哥,兰儿等你!” “继武哥哥,你一定要安然归来!” 沈婷婷也深情的看着曹继武,语气有些担忧。 佟君兰二人心中,尽管老大不乐意,但嘴上还是妥协了。能让她们嘴上妥协,已经很不容易了。曹继武终于稳住了黏人的情愫,心中暗暗缓了一口气。 温柔的眼神,看了看沈婷婷,又瞅了瞅佟君兰,曹继武向二人坚定地点了点头。 佟君兰期盼的眼睛,忽然转了起来,曹继武很奇怪。 只见佟君兰突然嘴角一翘,露出迷人的笑容,甜甜的声音沁入暖心:“继武哥哥,亲我一下!” 辽东靓妹,雪一般的洁白,眼神调皮地跳动挑逗,曹继武顿感心神荡漾,控住不住自己,抿起柔唇,低下头去。 感动天地的一刻即将到来,佟君兰几乎要醉了。 突然一颗大头,犹如玩熊探蜜,赶在曹继武之前,在佟君兰雪白的额头上,重重地啃了一口。 曹继武大惊失色,佟君兰直接尖叫起来,沈婷婷哈哈大笑。 原来三人谈情说爱,背后早有人偷听。一见佟君兰要亲亲,金日乐腰身一拱,从大青石后窜了出来。 占了便宜,金日乐笑得直跳:“佟姐姐,我最小,要告别,也是我先来!” 此时的佟君兰,真是又急又气又羞又囧,捂着额头,飞身打金日乐。金日乐早有防备,一边大笑引逗佟君兰,一边围着树林乱窜逃跑。 沈婷婷咯咯笑个不停,曹继武很是尴尬。三兄弟当中,金日乐是捣蛋的霸王,耍赖皮那也是超级的一流。作为大师兄的曹继武,呆了半响,只好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沈婷婷挠了胳肢窝,曹继武连忙护痒:“你要干吗?” “佟姐姐被小哼哼拱跑了,你不心疼?” 沈婷婷一脸坏笑,她这一句话,把佟君兰、金日乐和曹继武,全给调侃了。 曹继武无奈摇头道:“兰儿是朵漂亮的白玫瑰,展伸大方,雪肤香心,令人陶醉。但浑身有刺,小哼哼哪里敢下嘴?” “那我呢?” 听曹继武夸佟君兰,沈婷婷吃醋了,撅起朱唇,照胸口打了一粉拳。 这醋意来的可真快!曹继武只得柔声哄道:“你是一朵美丽的白莲,冰清玉洁,含苞待放,令人心驰神往!” 少女不经夸!这下沈婷婷又高兴了,栽了曹继武一通粉拳,起身跑到大青石后张望。 大青石后,此时没有了暗鬼,沈婷婷放下心来,又回身钻进曹继武怀里,双手把住肩头,两眼望穿秋水,娇声道:“继武哥哥,我也要亲亲!” 江南小家碧玉,满面柔情,星眸含万般秋水,曹继武被融化了,低下头来。 温馨甜蜜的时刻,随着温暖而沉厚的呼吸,慢慢降临,沈婷婷一下子跌入梦幻之中。 忽然又一颗大头如饿虎扑食,顶住曹继武的下巴,稳稳地在沈婷婷藕白的左脸,深深地舔了一下。 曹继武惊愕不已,沈婷婷大声尖叫起来。 这个当然是金月生了,他虽然也是没皮没脸的家伙,但没有金日乐那么嚣张。沈婷婷是金月生痴恋的情人,他往往在沈婷婷面前,表现得扭扭捏捏,因此还经常被金日乐和佟君兰取笑。 刚才见金日乐吻了佟君兰,金月生也胆量倍增,蠢蠢欲动。听得沈婷婷让亲,金月生按耐不住,闪电般地从芒果树后窜了出来,抢在曹继武之前,舔了沈婷婷的脸蛋。 一招得手,金月生倒是释然了:原来那么简单,二爷若是达到乐乐不要脸的高度,估计婷婷早跟我好了! 见沈婷婷哇哇狂叫,金月生在一旁偷笑:“乐乐第一,我第二!” 沈婷婷不比佟君兰爽直大方。被金月生偷袭,她像一只被吓破胆的小白兔,满脸通红,浑身乱颤,曹继武只得安慰她。 过了一会儿,沈婷婷回过神来,羞愧满面,怒气填胸,冲金月生大叫: “不要脸!” 小家碧玉花容失色的样子,真是蛮可爱的!金月生哈哈大笑,沈婷婷气急,起身打金月生。 沈婷婷虽然也是练家子出身,但金月生人高马大,骨坚肉厚,根本不怕她那如雨点般的拳头,反而就势抱起了她。 金月生抱住沈婷婷,飞转了好几大圈。 沈婷婷大急大叫:“放开我!” 这边金日乐一边跑,一边回头逗佟君兰,忽然他一不小心,冒冒失失地撞到了金月生。金月生一脱手,沈婷婷飞了出去,幸亏曹继武眼疾手快,一个大踏步,一把抱住沈婷婷。 沈婷婷惊慌失措,曹继武连连柔声安慰。 佟君兰可不比沈婷婷小家碧玉,人家从小在辽东长大,骑射精湛,勇略过人。辽东靓妹身高七尺七,面目清秀,肌肤如雪,活脱脱的一个大美人。但美人骨坚力大,巴掌下来,三兄弟没有一个不怕的。 此时的佟君兰,推到金日乐,绊住金月生,拳头巴掌,脚尖膝盖,如风雨骤至。二金抱头缩脑,连连求饶。 这边沈婷婷回过神来,娇声轻唤。曹继武搂住她腰,柔声安慰:“继武哥哥在,别怕!” 沈婷婷定了定神,嘟起了小嘴,曹继武会意,含住朱唇亲了一口。 金日乐眼尖,大声嚷嚷:“佟姐姐,别打我们了,快看大师兄和沈姐姐!” 经金日乐提醒,佟君兰醋意万丈起,跳了起来,飞身到曹继武身边,又掐又拧。曹继武急忙舍了沈婷婷,紧紧捉住佟君兰两手。 佟君兰一脸哭丧,猛一下抽出左手,曹继武以为又要挨打,连忙用右臂挡住脸。忽然一股麝香扑鼻,原来佟君兰掏出了手帕,盖住了曹继武的嘴。 接着双手抱住曹继武的腰,佟君兰满眼含情脉脉。曹继武会意,摘下手帕,抱住佟君兰的脸颊。 叭—— 这是令人陶醉的温柔。 沈婷婷很不高兴,在背后挠胳肢窝。曹继武护痒,扭来扭去。二金在一旁又叫又跳地起哄。曹继武腾出一只手来,将沈婷婷搂进了怀里。 此时翠莲忽然跑过来叫他们吃饭。见三人抱在一起,二金起哄,翠莲也跟着二金胡闹。 看见了翠莲,曹继武连忙放手,绷住脸掩饰尴尬:“翠莲,什么事?” 大家早就闹习惯了,翠莲嘻嘻笑道:“打扰姑爷好事了!” 看见翠莲,仿佛就看到了红杏的身影,曹继武害羞起来。 佟君兰白了翠莲一眼,拉起曹继武就走。沈婷婷冲翠莲扮了个鬼脸,跟着曹继武而去。 二金和翠莲一路笑,一路捣乱。火器营众将士,早习惯了三兄弟胡闹,见惯不惯。 第151章破釜沉舟 泉州火器营中,三兄弟刚刚吃完晚饭,忽然侍卫前来通报:赵通海来见。 大晚上跑来,一定有事,曹继武忙叫请入。然而赵通海进来,见闲人甚多,欲言又止。 见赵通海眉头紧皱,佟国纲知道必有重要军情,于是带上洞明、三兄弟和赵通海,进入了一间密室。 密室之中,能够避免军情泄露,赵通海还没坐定,就开门见山:“众位将军,进攻倭寇,恐怕没戏了!” 众人闻言大惊,曹继武却异常冷静:“老天有变?” 赵通海点点头:“天上絮云北移,今夜必有风暴,极有可能伴随大雨,到时候即使福船到了海上,也会沉没!” 金日乐奇怪道:“我们不是有连环阵吗?” 连环阵不能保证一切,赵通海无奈道:“如果下雨,那就完了!” 三兄弟和佟国纲闻言默然,洞明不明白,忙问: “为什么?” 佟国纲回道:“火药最怕雨水,如果下雨,无法点火,大炮就是一堆废铁烂铜。” 洞明大悟:如果火炮打不响,那笨重的炮身,无论对谁来说,都是巨大的累赘。 老天不作美,二金等人,摇头表示无奈。 如果不趁机出击,风雨过后,火药潮湿,又得重新制备。况且泉州水师的实力,本来就不如倭寇,如果此次不打,以后恐怕就难有机会了!这打与不打,老天起着决定作用。赵通海海上纵横多年,对海况当然是了如指掌。 曹继武思索一番,急忙问赵通海:“以赵总兵之见,今晚风雨详情如何?” “三更时分,大风将会骤至,五更破晓时分,大雨有可能就到!” 曹继武又问:“赶在大雨之前,提前半个时辰到达乌龟岛,要何时出发?” “三更之前。” 赵通海就是在泉州府,因此对此地海况极为了解,回答的不假思索。 水师已经准备就绪,三更之前出发,绝对没问题。可是崇武卫的关系,至今还没有疏通。崇武卫扼守晋江江口,牢牢控制泉州海门,这一关极为关键,不能有所闪失。否则倭寇打不成,反而会被郑军误会,而葬身海底。 但是机不可失,倭人是一定要打的。否则过了这个村,没有那个店。要想以弱胜强,前提条件,必须出其不意。老天不开眼,对任何人都是一样的。如果利用老天不开眼的机会,一定能出其不意。所以崇武卫这一关,无论如何也要过。 曹继武思索半响,喃喃道:“崇武卫郑军,见咱们舰队弱小,必然轻视。咱们直插深海而去,他们定会迟疑。趁这个空当,咱们趁机可以溜走。” 金月生不假思索:“太过冒险!” 金日乐也来嚷嚷:“如果郑军真的开火,咱们就全完犊子了!” 曹继武已下定决心,胸有成竹:“蔡九仪和韩思明,现在一定在崇武卫中,他们也痛恨倭寇,见我们往深海里去,一定会明白咱们的意图。” 金月生反对:“把希望搁在他人手里,根本不靠谱!” 金日乐也嚷嚷:“郑军其他犊子,如果强行下黑手,那该怎么办?” 崇武卫守卫部队中,除了郑经之外,其他人都痛恨倭人。作为主将的郑经,年轻较轻,经验不足,三更时分,他一定在睡觉。 蔡九仪久经沙场,周全斌、冯锡范和陈近南三人,一定也不是花瓶,他们定能看出水师的意图。既然是井水不犯河水的行动,周全斌等人,一定会把郑经架空。 这些江湖高手,在八闽具备相当的话语权,郑军的普通士卒,一定会听他们的。所以崇武卫除了郑经之外,其他人都靠谱。 经过慎重考虑,曹继武语气坚定而不容违抗:“我意决定,破釜沉舟,只进不退!” 众人闻言,顿时呆住了。 曹继武这是要赌博了,难道想发疯不成?二金心里犯嘀咕。 赵通海回过神来,语气坚决:“既然大人下定决心,赵通海愿赴汤蹈火,鼎力相助!” 以弱胜强,就要出奇谋,哪有不冒险的? 金月生叹道:“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金日乐顿时雄心万丈:“那咱们就和老天斗一斗,看谁的命硬!” 在场的四个水师将领,都同意了,佟国纲和洞明二人,也不再反对。 曹继武于是吩咐洞明:带领精兵一队,务必在三更时分,将箭角倭寇,消灭干净。 洞明接了令箭应诺。 曹继武转眼看着佟国纲,一脸的平静:“四个女人,就托付将军了。万一我回不来,帮她们寻个好人家。” 这是一次冒险的行动,当然是九死一生。佟国纲拍拍曹继武的肩膀,眼神充满鼓励。 “尽管放心!” 凡是做事的人物,往往话语不多。短短的四个字,将重托担在了肩上,佟国纲的担当,让曹继武甚为放心。 三兄弟带着赵通海,辞别佟国纲和洞明,赶赴水师大营。 等曹继武等人出去了,洞明也向佟国纲告辞,回军营调集军队,秘密赶赴箭角。 佟君兰四个女人,见佟国纲一个人回来了,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佟国纲心情有些沉重,但表情像没事人一样。本来欢声笑语的她们,一下子静下来。 没有了曹继武的陪伴,佟君兰一下子感到孤独,竟然哭了出来。佟国纲连忙到她身边,拿手绢帮她擦眼泪:“别哭,曹继武坚毅果敢,你这么哭哭啼啼的,怎么做他的妻子?” 佟君兰闻言,立即收住了泪水。 佟国纲轻轻安慰道:“明天一早,咱们去接他们。” 海上作战,比陆上难上百倍。曹继武等人,到底能不能回来,连他佟国纲自己,都没有把握。不过四个女人听了他的安慰话,心中还是燃起了希望。此时的她们,期盼着明早的太阳,快快升起。 水师一旦到了崇武卫,一定会被发现。到时候郑军可能会来偷袭泉州城。所以稳住了四个少女之后,佟国纲立即坐镇中军大帐,下令全城戒严。 …… 三兄弟带着赵通海,离开火器营,很快就到了江滨水师大营。 金月生立即将李文章等人找来,赵通海也把龙卷浪叫来了。 众人齐聚议事厅,曹继武将调兵令牌交给木长青,吩咐他和单文德道:“你们两个快马加鞭,立即赶往福州,令黄忠义即刻出海,赶往乌龟岛接应。” 泉州离福州的路程,快马加鞭,大约一夜就能赶到。黄忠义如果明早出海,可以及时支援泉州水师。如果黄忠义不出意外,泉州水师的后路,就能保住。木长青和单文德二人,接了令箭,立即趁夜飞马驰往福州。 二人走后,曹继武将乌龟岛地形图摊开,众人纷纷围了过来。 李文章等人,早已将乌龟岛的地势,打听得一清二楚。赵通海和龙卷浪二人,都去过乌龟岛,熟悉那里的一草一木。曹继武指着地图安排作战方法: 乌龟岛孤悬海上,只有南岸龟蛋窝港湾,可以停靠大型战舰。因此倭寇的安宅大船、龟船等大型战舰,必定停泊在龟蛋窝。 今夜的风雨,想必倭寇也会知道,所以他们的中小型战船,必会停靠在乌龟岛被风北侧。 而乌龟岛北侧,临海悬崖高约百尺,需要悬梯上下,所以倭寇很难快速登船。因此水师必须首先集中火力,击毁龟蛋窝里的大型战舰。然后在从福船两侧,炸开铁链。由福船留在南岸,继续攻击龟蛋窝。两侧舰队以苍山铁为中心,从两翼夹击北岸小型战舰船只。 曹继武特意提醒:大雨是影响火炮的重要因素,因此到了战场,务必想尽一切办法,在大雨到来之前,力求速战速决。 作战计划,曹继武布置完了,赵通海大喜:“如此这般突袭,倭寇即便不死绝,也剩不了几个!” 然而龙卷浪还有些担心:“乌龟岛有四千多倭寇,两翼一旦转移,旗舰福船,将会面临巨大压力。倭寇很有可能接舷战,强行夺船。” 柳生拥有二十多艘大型战舰,即便被烧尽,他也人数众多,大不了给曹继武来个接舷战,强行夺船。而对泉州水师来说,福船是舰队的根基,不容有失。 曹继武一拳砸在桌子上,语气坚决:“本将亲自坐镇旗舰,赵总兵和龙将军二人,分率左右,夹击北岸。” 赵通海二人,对了一下眼神,龙卷浪建议道:“假如这样,旗舰将陷入险地。末将以为,还是由末将镇守福船顶住。公子您是主将,万一有了闪失,对士气影响极大!” 曹继武摇头回道:“就因为我是主将,才要顶在最为危险之处。敌强我弱,两翼的压力也不小,你们无须多言。” 赵通海待要劝,金月生抢先道:“两位将军不要争了,师兄就是头犟驴,你们即便磨破了嘴,他也不会回头的!” 曹继武白了金月生一眼,叮嘱赵通海和龙卷浪道:“你们两位分开之后,严防倭寇抢船。记住,千万不要绕道悬崖下,那里被风,你们船只被铁索相连,行动不便,容易被倭寇所乘。” 二人连连应诺。 按照曹继武事先的要求,两天食物已经备齐。此时将士们也用过了晚餐。曹继武确定了所有的准备事项,决定祭旗出师。 第152章祭旗出师 晋江江滨妈祖庙广场,所有的仪式,在龙卷浪亲自主持下,一切准备就绪。 赵通海一通擂鼓,水师所有的将士,全部集中在广场。十二个倭寇内贼,被龙卷浪率人五花大绑,押往点将台。 这些倭寇内贼,本是当地海民,他们贪图钱财,被岛津收买,专门混入水师当中,为倭寇刺探军情。这些聪明绝顶的内贼,不知不觉间,和三兄弟唱出了双簧,成功地掩盖了水师的真正目标。 此时这些内贼被抓,竟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喊冤枉。 点将台上,李文章竖起了水师青龙大旗。 曹继武挺立高台,对着近千号弟兄,底气十足,朗声道:“本将曹继武,本次出征的主将。我们的目标,海外乌龟岛倭寇!” 总兵赵通海,一直在大张旗鼓,扬言要进攻的对象,可是郑军。此时曹继武的话语一出,众将士全傻了眼。 过了盏茶功夫,众将士纷纷回过神来,开始议论纷纷。 进攻郑军,众将士都被蒙在鼓里。此时骤然知道了真相,大家都不敢相信,场面异常噪杂。曹继武给李文章使眼色,李文章会意,跳上点将台,提足底气,声若洪钟:“大家静一静!” 李文章力大如牛,尽力一喊,如雷贯耳的声音,快要把大家震懵了。 等众人冷静了下来,李文章朗声解释:“攻打郑军的消息,是赵总兵和龙将军散布的谣言,目的就是为了迷惑倭寇,打他个措手不及。”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瞒天过海之计。这连自己人都被蒙在了鼓里,更别说倭寇了。这一下子如果突然袭击,倭寇必败。 然而这消息来的也太过突然,众将士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纷纷又议论起来。李文章接着镇场大叫:“有问题的,一个一个来问!” 众将士立即又静了下来。 曹继武这号人物,很少来水师军营走动,此时突然冒头出来,爆出个令人吃惊的消息,所以众人的思路全懵了,谁也不知道该怎么问。 大家面面相觑,最终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一处。 这是一个五十上下,须发灰白的老卒。他额头上沟壑纵横,面颊就像两块烧铁,腮帮子满是风吹雨打的痕迹,眼睛却透着超强无畏的光芒。看得出来,他一定是一个海中老油子。凭借着丰富的海上阅历,在众将士当中,老卒被赋予了相当的话语权。 众将士聚焦的眼光,老卒却没显露出一丝的慌张。三兄弟暗赞他的定力非常。 老卒一脸的平静,缓步前来,对曹继武行礼:“原大明把总李海生,代表众弟兄,能否问将军几个问题?” ‘大明’二字,李海生加重了语气,表明了他的不甘心。‘问题’二字,李海生放缓了语速,透露出一丝担忧。然而曹继武没有受他的影响,伸手示意他讲。 李海生清了清嗓子,语气不紧不慢:“俺们都痛恨倭寇,将军要打倭寇,俺们愿誓死相随,别无二话。可是将军是否考虑到,俺们出了晋江口,必会遭到崇武卫的炮击。到时候非但打不到倭寇,反而丢了性命。” 这李海生果然高明,一下就说中了要害。这个老海油子,老成持重,风格稳妥,红口白牙,他是不会相信的。 曹继武不假思索:“本将和周全斌、韩思明二位英雄,已经订好借道盟约。有少林一贯大师的弟子——蔡飞翔作证。” 当日在福州驿馆洗礼之时,王儒望送了一本《圣经》。曹继武伸手探怀,偷偷将《圣经》,撕下一页,用袖口掩住豁边,在空中抖了抖。 二金、赵通海、龙卷浪和李文章等人,就站在曹继武身后。纸上曲曲拐拐的法兰西文字,谁也不认识。然而这几位心中都知道,曹继武这家伙在糊弄众人。此乃出师之时,谁也不敢说破,暗自里偷笑。 金日乐咬耳:“法兰西鬼画符,大师兄真会胡诌,拿南蛮当猴耍!” 此时李海生站在台下,瞧不见纸上的文字。即便瞧见了,他也不认识。 在火把的照耀下,‘盟约’纸张发白,似乎不是常用的契约用纸,和闽南常用的纸张,也似乎不大一致。阅历丰富的李海生,狐疑不定,他想上台来看看真假。 然而李海生脚步刚动,就听到了赵通海的咳嗽声。 一个小小的士卒,没有主将的命令,岂能随便登上将台?妄猜主将,在军中,这可是杀头的大罪。李海生思索之下,终于没敢迈出脚步。 李文章张大嗓门,大声叫好造势。 众士卒站得远,只能看见一张纸,见李海生没有动,皆以为是盟约无疑,纷纷跟随李文章,山呼海啸地叫好。 崇武卫这一关,终于蒙过去了。士气已经被点燃,李海生即便对盟约有所怀疑,也不敢说出口。否则他就离阎王爷不远了。 但他步步紧逼,说出第二个问题:“将军,据说倭寇有两百多只战船,而我们却只有四十一只,敌众我寡。况且今晚会有大风雨,而乌龟岛又远在深海。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我方,如何取胜?” 看来倭人的实力,众将士皆心知肚明。 曹继武揣了‘盟约’,提足底气,朗声回道: “铁索连环阵,可抗风浪。赶在大雨到来之前,乘风破浪,深夜突袭,倭寇必然不备。被我所趁,他们一定大乱。此乃利用天时。” “众弟兄当中,很多人都熟悉乌龟岛的一草一木,此乃地利优势。倭寇犯我多年,沿海黎民,皆恨之入骨,人人欲杀之而后快,此乃人和。所以天时地利人和,皆被我们占据,如何不胜?” 水师的弟兄,大多数都是郑芝龙的部下。刚开始听说要打郑军,他们个个无精打采。如今听说要打倭寇,而且曹继武说的极为有理,众兄弟的士气,一下子又高涨起来。 热血奔腾的气势,顿时将李海生的疑惑,扫的一干二净。 李海生单膝跪地,向曹继武行礼:“打倭寇没的说,李海生愿誓死相随!” 众水师弟兄,也纷纷行礼,齐声表决心。 曹继武大喜,给赵通海使眼色。 赵通海会意,朝众人大喊:“众位弟兄,以前和倭寇通气的,只要不再犯。赵通海奉将军之命,不再追究!” 龙卷浪接着指了内贼喊道:“可是这些人,十多天来,连续不断的开小差,给箭角倭寇送消息。大家说,该怎么办?” 众将士齐声怒吼:“杀了他们!” 郑芝龙原本就和东洋人关系密切,所以众弟兄当中,很多人都和倭寇有着扯不清的关系。但绝大多数人,都能保持最基本的底线。只有这十二个人,经常偷偷摸摸地跑出去。具体去干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然而身在清军阵营,谁也没有说破。 此时要打的对象是倭寇,众将士岂能饶了倭寇的内贼? 李海生忍不住跳上祭旗台,拔出腰刀,一刀一个,嘴里念叨:“你们这些王八蛋,隔三差五地往箭角跑。俺们一直睁只眼闭只眼,今日俺就亲自送你们见阎王!” 老海油子刀光如电,斩首如剁菜般干净利落,没有一丝的拖泥带水。众人大赞好刀法。 内贼刚被杀光,忽然水师青龙大旗,无缘无故地落了下来,众将士皆傻了眼。 青龙大旗,乃是全军的象征,突然降落,乃是大凶之兆。 曹继武急中生智,朗声说道: “昔日武王伐纣,风雨骤至,人人皆言凶兆。但姜太公却认为,是天将灭商兴周之兆。因此周军继续进军,终于在牧野打败纣王,取得天下。而今日我们兴师伐倭,乃正义之举,天降此兆,预示倭寇必败。所以我们只要勇往直前,顺天意而为,一定能打败倭寇。” 曹继武底气十足,声音震耳发聩。况且姜太公的故事,海内皆知。众人听曹继武一说,转忧为喜,士气反而更为高涨。 妈祖乃是海神,一切出海之人,都要祭拜妈祖,以求平安。曹继武于是带领众将士,转身进了妈祖庙,举行了盛大的祭拜仪式。 一切准备就绪,曹继武一声令下,水师舰队,依次扬帆出港。 李文章等人和陈氏子弟上了旗舰福船。调皮鬼到处晃悠,忽然发现,李海生竟然也在福船上。 原来赵通海担心曹继武,特地将经验丰富的李海生,调到福船上,负责指挥操船。有了李海生,三兄弟省心不少,自然大喜过望。 旗舰福船青龙号,原本是一艘商船,被三兄弟联合卫匡国三人,硬是改成了战舰。这是水师最大的战舰,共有三层: 最下层是行船桨层,通过操桨,可以在风息之时,保持大船的动力。 中层放置粮草,弹药,开有射口,发射枪弹,箭矢,和中小型炮弹。 上层放置重炮,设有指挥台楼和瞭望楼。 四十个操桨手兼职风帆,八个舵手,四十名火枪手,五十个火失手,五十个炮手,一百五十多个杂役兼近战刀手。整个青龙号,加上曹继武等人,共有三百多人。 三兄弟和李文章等七人,皆备有掣电铳,强弓利箭,是多面手。陈氏子弟皆手持精良的掣电铳和神臂弩。青龙号装载四门红衣大炮,两门百虎齐奔,六门千斤佛郎机炮,八门虎蹲炮,十门鹰扬炮,火力强大。 “绑紧了!” 李文章将青龙大旗绑在指挥台上,金日乐特意叮嘱。 “那当然,再绑不紧,把他扔海里!” 章祥瑞一句俏皮话,把众人逗得大笑。 此时已近半夜,金月生拿了一块牛肉,递给曹继武。然而此时的曹继武,正在摇旗指挥,哪里顾得上吃夜宵。金月生只好将牛肉揣进曹继武怀里。 曹继武镇定自若,在火把的照耀下,挥舞不同的旗子,指挥舰队摆成一字长龙阵,浩浩荡荡,沿江顺流,朝大海驶去。 第153章惊险崇武卫 崇武卫扼守晋江口,千百年来,一直守护着泉州的海门。此时的海关卫所,建于明国洪武年间,全部由条石砌成,坚固异常。这里是郑军在泉州,最后一块基地。 暗夜掩映之下的崇武卫,一片静悄悄。接近三更时分,崇武卫议事厅,周全斌等人,仍在谈论曹继武,忽然侍卫报告:清军水师,突然袭击! 众人得到消息,极为震惊,连忙飞身登上了瞭望塔。 暗夜之中,晋江口一字火龙阵,顺江流缓缓驶入大海。冯锡范急令炮兵开炮,消灭水师,却被韩思明制止了。 曹继武这点水师,对崇武卫来说,构不成任何威胁。即便是个傻子,也不会傻到送死的程度。所以曹继武此举,显得极为的令人费解。 周全斌急忙举起望远镜,借助火光,仔细观察舰队情况。 水师舰队,除了一只福船和四只苍山铁之外,其他的小船,皆不堪大用。凭这点力量攻打崇武卫,简直就是飞蛾扑火。 清军陆军强大,水师有可能只是个诱饵。崇武卫的炮火,如果用来对付曹继武,万一清军陆军从背后袭杀,崇武卫可真就危险了。 周全斌提醒大家不要轻举妄动。冯锡范急忙去了后山,查探清军陆军的踪迹。 然而崇武卫背后,出奇的安静,没有任何伏兵的影子。冯锡范撒出巡哨队,除了黑乎乎的暗夜之外,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发现。 难道曹继武要自取灭亡吗?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望着长龙阵径往大海驶去,韩思明突然惊叫:“难道他们要去攻打金门?” 蔡九仪笑了:“韩老弟过虑了,崇武卫都奈何不了,更何况是金门?” 清军主力部队,全部集中在泉州城。金门是厦门的海中门户,防卫异常牢固。泉州水师出不了崇武卫,自然也就到不了金门。既然目标不是金门,那曹继武又整的是哪一出?众人相当疑惑。 晋江口一字长龙阵,火把通明,把海面照得如同白昼,给崇武卫炮兵,提供了很大的目力。这胆子也太大了!有谁能傻到这种程度?然而舰队依然有条不紊地缓缓行驶,慢慢靠近了崇武卫。 对方举动太过异常,周全斌在没有把握之前,决定先看看再说。 舰队刚刚驶出了晋江口,龙头一甩,忽然调向了北方。 泉州外海,北方除了乌龟岛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可以停靠的地方。 周全斌心念一闪,忽然拍着栏杆大叫:“他们要对付的,一定是柳生!” 然而这好像有点不太可能。毕竟人家柳生,拥有两百多艘战舰,乌龟岛有四千多人。观曹继武舰只的情况,他不过千把人。何况乌龟岛远在深海,而且暴风马上就到。如果真是去攻打柳生,曹继武无疑是在找死。 李友善、冯锡范和陈近南都有所怀疑。 韩思明突然大叫:“你们快看,舰队一字长龙阵,有条不紊,船与船之间的间距,拿捏得如此之准,即使经验丰富的水手,也不可能做得到!” 众人仔细一看,果然如此。 在风帆的推动作用下,小船速度快,大船速度慢。但是整个长龙阵,航速却出奇地一致,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这简直令人无法想象。 听说这曹继武是个妖人,难道他真会妖法不成? 仔细观察,小船与大船之间,好像有什么牵扯力量,控制了整个长龙阵的航速。 周全斌忽然大悟:“曹继武一定是用铁链,将船全部连接起来。这样,将整个舰队连成一体,就可以扛得住风浪!” 铁索连环阵,依靠整体的力量,对抗风浪,众人皆在海中纵横多年,认为周全斌分析的有理。 当年的曹操,用了连环阵,结果输得连家底几乎都没了,后世之人,谁还敢用这招? 然而眼前的舰队,和当年的连环阵,如出一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敢相信? 冯锡范一拳砸在石台上:“曹继武真是个疯子,疯子!” 韩思明抚了抚突跳的心窝,连连感叹:“曹继武的确发了疯,不过此举如果成功,柳生将面临灭顶之灾!” 趁夜冒风突袭,虽然风险极大,但柳生一定想不到。东洋人突然遭袭,必会大乱。曹继武只要焚烧柳生船只,柳生就会被困在乌龟岛上,成为瓮中之鳖,插翅也难逃。众人纷纷预测柳生接下来的命运。 此时海中长龙阵,已经完全调转方向,直指乌龟岛。曹继武的意图,已经暴露无遗。 冯锡范不敢相信:“曹继武真是疯了,难道不怕我们发炮?” 周全斌笑了:“曹继武在赌,赌的筹码,就在我们手中。” 李友善非常奇怪:“什么意思?” 韩思明回道:“曹继武赌的,就是我们能看懂他的意图。只要我们知道了他的目的,就不会为难。” 冯锡范摇头:“即使我们不加阻拦,等会他们绕过箭角,被倭寇侦知,报告柳生,曹继武必遭……” 话没说完,忽然背后远方,隐约传来喊杀声。众人仔细一辨认,分明是箭角传来的,皆吃了一惊。 看来他曹继武,早就造好了周全的准备。他的瞒天过海,连崇武卫都信以为真,柳生更不会怀疑。一旦打掉了箭角,就摘除了柳生的眼睛。暴风深夜,柳生得不到及时的消息,必然被曹继武所乘。 冯锡范深深地舒了一口气,由衷感叹:“假如曹继武此举成功,百年之内,东南沿海将再无倭寇。此乃盖世之功,我等若是不帮,虽遭天打雷劈,也不足以弥罪!” 周全斌点头:“打着火光明示诚意,曹继武胆略难以想象。如果能够活着回来,我周全斌一定登门拜访!” 既然是打倭人,众人都是汉人,没有理由背后捅刀子。于是众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背着郑经,偃旗息鼓,放曹继武过崇武卫。 冯锡范立即亲自传令守卫将士:有敢擅自开炮者,杀无赦! 此时的郑经,果然在睡大觉。有周全斌等人授意,手下谁也不敢去叫他。 望着远去的长龙阵,蔡九仪感慨道:“赵通海、龙卷浪等人,痛恨倭寇。而郑家却与倭寇和稀泥,他们才愤而降清。看来这次他们,终于能如愿以偿,痛痛快快的大杀一场!” 韩思明忽对周全斌道:“周将军,把你的战船,借我一艘。” 蔡九仪和李友善闻言,也向周全斌借船。 他们都想去跟随曹继武,去对付倭寇,周全斌心里明白。但郑成功和柳生关系极好,如果崇武卫出兵,必然得罪了郑成功,以后抗清大业,将难以为继。 周全斌沉吟半晌,无奈对三人道:“我周全斌也像你们一样,恨不得此时,身在曹继武的军中。但我们要顾忌郑成功的感受。况且海上大风就要来了,我们出了海,必会葬身鱼腹。曹继武既然早有准备,就一定有对付柳生的办法。我们如今只需睁一眼闭一眼,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海上暴风一起,无论大船小船,都会被吹翻。韩思明三人,如果此时出海,无疑是送死。而曹继武连环阵,整个舰队就是一个整体,抗风浪的性能,远远超过单只舰船。 韩思明一拳砸在石板上:“怪我们有眼无珠,误会了曹继武,否则,即使引来郑成功的愤恨,我们也要帮上一把!” 蔡九仪一掌将一块石板击得粉碎:“相较清军而言,倭寇更令人憎恨,如今他们奋力杀贼,我们却在一旁干瞪眼,真是气死我了!” 李友善对周全斌道:“周将军,明早风雨过后,我们是不是偷偷出去接应一下?” 周全斌低头思索:我手里是郑成功的部队,不大方便。贤侄周崔芝,应该能帮上忙。 想到周崔芝,周全斌立即写了一张纸条,交给韩思明。 韩思明带上纸条,立即赶往湄岛,通知周崔芝接应。 蔡九仪和李友善也要去,却被陈近南拦住了。 明日早上,郑经一旦发现人数骤减,必然起疑。郑家和倭人带着血缘关系,崇武卫帮助清军对付倭人,郑经一旦得知,必然会通知郑成功。到时候大家彼此之间,将会产生巨大的隔阂。这对接下来的抗清大业,极为不利。 经陈近南劝阻,蔡九仪二人,打消了去湄岛的念头。 此时的海面上,长龙阵忽然变成倒雁阵,紧接着火光尽灭,舰队立即消失在夜空之中。望着黑漆漆的海空,崇武卫众将,临海凭栏,感慨不已。 第154章战前准备 水师舰队,缓缓驶出晋江口,将士们都捏了一把汗。待有惊无险地通过了崇武卫,将士们纷纷松了一口气。 李海生亲自带领水手,张起硬木百叶帆。曹继武亲自指挥,赵通海和龙卷浪两翼密切配合。长龙阵从中间开始,以旗舰青龙号为中心,慢慢折成倒雁阵。两翼的小型战船,就像两头小毛驴,斜拉着大福船,飞速向乌龟岛进发。 行船不到一刻钟,忽然星云涌起,海面顿时狂风大作,掀起了滔天巨浪。一股暗流推着浪峰,砸在舰艉,福船纵向一个大晃,众人全被扔的乱七八糟。 曹继武的肩膀,被台柱狠狠地撞了一下。然而此时他顾不上许多,沉足底气,命令众人各就各位。众人听得喊,纷纷爬起来,迅速回到了原来的岗位。 风力越来越大,福船三桅大帆,被狂风一吹,动力十足,航速陡然爆增。两翼的小船,没有了旗舰福船的牵扯,顿时出现要被风吹翻的迹象。曹继武急令李海生,将主桅和后桅大帆降下。 众人得令,急忙顶风奋力撤帆。但是风鼓帆叶,帆缆拉的钢丝一样的紧,根本解不下来。 曹继武当机立断: “斩断缆绳!” 李海生大吼反对: “没有帆叶,无法行驶!” 此时的两翼小船,已经被风吹得不成队形。如果旗舰福船,不能及时稳住中心,整个舰队就要葬身海底。曹继武根本来不及解释,果决命令: “违令者杀无赦!” 众人闻言,不再犹豫,纷纷乱刀挥去,斩断绳索。 主桅和后桅两片百叶木帆,没有了帆缆的固定,一下子就被狂风吹得无影无踪。福船的航速,骤然慢了下来。 两翼的战船,被狂风猛吹,纷纷跑到福船之前。因为铁链相连福船,福船船体巨大,中心稳固,两翼慢慢恢复了阵型。 赵通海和龙卷浪两翼密切配合,奋力调整帆向风角,在中心旗舰的牵扯下,迅速稳住了倒雁阵。 狂风越来越大,但舰队在铁链的牵扯下,就像一只巨大的倒铁犁,稳稳地向乌龟岛飞犁。 舰队阵型一稳,众将士这才安心。要不是曹继武当机立断,大家可能已经葬身海底了。众将士打心眼里,佩服曹继武的果决。 阵型稳固之后,曹继武立即命令李海生:“十里一报海况。” 李海生得令,立即翻上了瞭望塔,严密监视海况。余下的众将士,抓紧时间休息,为接下来的战斗,保存体力。 金日乐的脑袋,被栏杆撞了大包。金月生的肩膀,也撞到了炮管。众将士不同程度的伤了,纷纷破口大骂老天。曹继武躲在指挥台被风处喘气,调皮鬼连忙捂着脑袋去诉苦。 额角发际,隆起了一个鸡蛋大的包,曹继武边敷药边调侃:“还好,破不了相,不影响娶媳妇!” 调皮鬼一边哼唧护疼,一边嚷嚷:“娶不到媳妇,佟姐姐就归我了!” 曹继武笑了:“只要兰儿答应,我无话可说。” 金日乐一脸笑嘻嘻:“她若不答应,会让我亲?” 曹继武敲了他另一边脑壳:“你那是耍懒皮偷袭,不算数!” 金日乐轻轻摸摸脑壳,嘻嘻笑道:“我们这次不算偷袭?假如这次我们成功,那佟姐姐的心,也能被我偷跑!” 此时金月生也来凑热闹,听了金日乐的话,也对曹继武道:“要是那样,婷婷的心,也是我的了!” 金日乐朝金月生一瞪眼:“我和大师兄商量正事,你瞎搀和什么?快滚!” 金月生嘻嘻笑道:“我和师兄商量的,也是正事。” 曹继武帮金日乐仔细绑了绷带,踢了他一脚,揍金月生一拳:“滚蛋,我不想看见你俩!” 刚才的一阵狂风,甲板上的装备,被掀的乱七八糟。曹继武帮金日乐处理完大包,立即起身检查炮位,二金也笑嘻嘻地跟了过来。 两个家伙像跟屁虫一样,曹继武回身踢了一脚:“快去检查弹药。没有弹药,火炮就是一堆破铜烂铁。” 二金闻言,连忙带人,下了二层检查弹药。 曹继武亲自带领李文章带人,将移了位的大炮,重新架好。众将士齐心协力,很快就重新整好了战备。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李海生突然来报:“离目标还有五十里。” 曹继武立即将主要负责人,召到二层议事室。 倭寇极有可能在港外,设置原木一类的障碍。所以先放两枚龙王炮,炸断障碍。接下来其他的龙王炮、混江龙和水底雷,便可趁虚而入。借助龙王炮的火光,炮手必须立即锁定目标。先使用重炮,打掉旗舰指挥台。接着发射火失,把港湾里的舰船烧掉。 战斗打响之后,福船可能靠岸太近。如果倭寇要来抢船,远的就用虎蹲炮和火枪箭矢招呼,近的就要看刀手的了。李海生亲自带人操桨,一定要尽快把船划到海里去。 曹继武说完了自己的布置,问大家谁还有不同意见。 金日乐嚷嚷道:“龙王炮个大跑得慢,水底雷个小跑得快。即使龙王炮先放下去,水底雷也会超越龙王炮,首先接触水障。水底雷的威力,炸不开障碍。这样以来,龙王炮、混江龙挤在一起爆了,岂不浪费了?” 按照常理,个大速度慢,个小速度快,龙王炮当然跑不过个小的水底雷,众人纷纷附和金日乐。 水体流速这个问题,西洋人那里,已经得到了很好的解答。然而那些数学公式,眼前这帮睁眼瞎,肯定是听不懂的。 曹继武于是换个方式解释:“小时候在溪里抓鱼,有次我看见大木桩过来,就放了一朵莲花在后面耍乐。结果我看了很长时间,莲花离木桩的距离,没有太大的变化。所以龙王炮和水底雷的速度,只取决于水流,和个大个小没关系。” “真的假的?” 金日乐瞪大了眼睛,众人也很惊异。 金月生悄悄附耳:“师兄,不会又是法兰西的鬼画符,忽悠人的吧?” 隔行如隔山,西洋人解决问题,靠理性求证,而华夏却靠经验摸索。经验摸索传承的效率,远远比不上理性求证。所以西洋人的许多知识,都可以直接拿来用,而华夏的知识就不行。 就比如火炮的理论,拿着西洋人的公式和工具,差不多就能上手。但如果按照火器营那一套,眉毛胡子一把抓,造出的火器,质量真心不敢恭维。和南怀仁三人接触,曹继武有深深的感触。 水流的问题,西洋理论相当的明了。然而此时战事一触即发,曹继武没有时间,给他们解释清楚:“大家要是不确定,那就先听我的。” 险过崇武卫,斩断帆缆,一路下来,要不是曹继武当机立断,恐怕众人早就葬身鱼腹了。众人拿不定主意,只得听曹继武的。 然而李海生又有担心:“海风较大,如果不提早转弯,咱们的大船,一定会被吹到岸上去,陷入险地。倭寇的船多,不可能一下子被烧光。他们只要有一只大船出来,咱们可能就全完了。” 曹继武早已谋划好,安排李海生:“咱们要提前转弯,但不能过早。在咱们刚刚靠岸之前,迅速掉过头来最好。把船开到离岸一里处,这里水深,扎不得铁锚。所以你掌控好划桨手,让划桨的力量,抵消海流的力量,船就会定在那里,炮手就可以用火炮封锁港口,让他们一只船也逃不出来。” 这谋划也太过周密,李海生大为佩服。 但操桨是项极卖力气的技术活,要想抵消海流的力量,将船定在海中,需要操桨手具备极强的协调性。而指挥操桨手的任务,老海油子李海生,当然是当仁不让了。 此时的金日乐,对海事一窍不通:“大师兄,为什么要停在离岸一里处?那样倭寇的炮,可以轻松轰到咱们,咱们岂不是在找死?” 曹继武拍了拍金日乐的肩膀,郑重解释: 在青龙号转弯之前,首先尽量敲掉他们的重炮。之后的战斗,如果离得太远,青龙号只有红衣大炮可用。这炮威力虽大,但操作麻烦,一刻钟最多才能打出三发,连发射速太慢了。 而且一旦炮管过热,就不能打了。如果趁炮管过热之机,倭寇大船跑出来,青龙号就吃亏了。所以停在一里处,用千斤佛郎机配合红衣大炮,尽快消灭倭船,免得麻烦。 海战的胜负,火炮起着关键作用。所以战斗的全过程之中,都要想法设法,将火炮的作战性能,发挥到极致。这样才可能以弱胜强。听了曹继武对火炮性能的解释,众人大悟。 大家都没有问题了,曹继武开始分派任务: 操船的事,全盘交给李海生。 所有的炮手,交给二金指挥。 李文章和章祥瑞二人,守护指挥台。 良茂才和周成二人,带领陈氏子弟,负责二层,看护弹药。 方国泰、冷化成和刘保全三人,带人负责运送弹药和布置近战。 曹继武特意提醒二金:风大浪急,船体颠簸,一定要沉着冷静,把炮打准了。 二金拍胸腹打包票。 会议一结束,众将士纷纷各就各位,专等曹继武的攻击命令。 巨浪滔天,整个舰队,像一片小小的树叶,在深海里起起伏伏。离乌龟岛还有十里,李海生急忙通报曹继武。 龟蛋窝镶嵌在乌龟岛南岸,形成了天然的港湾。狂风推着巨浪,由于乌龟岛的突然阻拦,海流纷纷涌入龟蛋窝。此时仅仅依靠海流,就能将舰队送到乌龟岛。风帆的力量过大,舰队在近岸难以把控,很容易撞岸,给倭人接舷战的机会。 所以曹继武急命:所有的舰船,全部撤下风帆。 李文章和章祥瑞二人,分别向两边舰船射出号箭。 两翼赵通海和龙卷浪接到命令,纷纷指挥撤帆。 过了盏茶功夫,风帆全部被撤。舰队只靠海流推动,航速顿时慢了下来。 由于乌龟岛的阻碍,海浪减弱不少。没有风帆的推动,青龙号船体巨大,自重也大,在暗夜的海面上,如同一只老黄牛,慢悠悠地前进。在铁索的牵扯下,所以两翼小船,仍然能和青龙号,保持一致。 重新巩固了舰队阵型,李文章二人,得到曹继武的命令,分别又放出两支号箭。 赵通海、龙卷浪和李海生三人,急命操桨手反向划桨。反向划桨,目的是为了抵消海流推动的力量。在三个老海油子通力合作之下,整个舰队顿时在海中,静止了片刻。 二金抓住机会,急命人施放龙王炮: 一枚、两枚、三枚、四枚,龙王炮被依次间隔放出,排成锲型阵,随着海流,慢慢向前飘去。 紧接着十枚混江龙,三十枚水底雷,被依次放出。两翼的赵通海和龙卷浪,也命人分别从两边,施放混江龙和水底雷。 曹继武通过垂锚,时刻估算了海流的速度,密切计算水雷阵的距离。 龙王炮和混江龙,威力巨大。几十枚水雷,组成的水雷阵,威力更是难以想象。如果控制不好距离,可能会误伤自己的舰队。泉州水师的本钱,本来就不多。所以曹继武不得不慎重,根据海流的流速,时刻给李海生、赵通海和龙卷浪三人,传递命令。 过了一会儿,水雷阵远离舰队约莫二里之遥,曹继武才传递命令。所以的操桨手,立即停止划桨。没有了反向划桨力,舰队跟在水雷阵之后,在海流的推动下,悄悄地摸近龟蛋窝。 暗夜掩映之下的乌龟岛,将会迎来怎么的一番血雨腥风? 请关注下一章。 第155章乌龟岛海战一 当日岔路口偷袭三兄弟,由于柳生三严等人,和蔡九仪三人意见不合。双方分离后,柳生一行人,愤愤地返回了乌龟岛。 郑经虽然愿意给东洋人提供帮助,但他手下的一干人,一定不靠谱。岛津建议,舰队立即开往广东,趁着李成栋反水,和清军相争之际,打下一块据点,也免得受制于人。柳生极为赞同。 他们本来打算,天一亮就率舰队向广东进发。但预感到风雨将至,柳生于是命令,将大部分小船,揽在北岸悬崖下避风雨。 岛津亲自布置龟蛋窝战舰:安宅大船和抗风浪强的龟船,全部排在外面,中等关船居中,小早船和目藏船等小船靠里,层层防护。 这样的布置,即使大风骤至,舰队也不会有所损失。而且刚驻龟蛋窝时,柳生就在三十丈之外,设置了坚固的木障。 乌龟岛孤悬海上,清军泉州水师,难有拿得出手的战舰。况且闽南海域,是郑成功的地盘。加之天降暴风骤雨,所以柳生等人,根本不会想到,曹继武会来偷袭。 大约四更过半,几个东洋哨位兵,躲在被风处,耸拉着脑袋打迷糊。其余的人员,全都在睡大觉。忽然海面火光一片,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龙王炮十斤炸药,将木障炸的乱飞。 倭营顿时惊乱,柳生和岛津连忙爬起来,跑出屋查看:海面六艘火龙舟,张着大帆,闪着噬人的火光,闪过被龙王炮炸开的水路,扑向龟蛋窝中央。 倭人还没反应过来,二金借助火光,两发炮弹,正中倭寇营房。众倭死伤一片,其余的皆惊慌失措,抱头鼠窜。 柳生此时反应过来,但为时已晚。 大乱一起,柳生喝止不住,连杀了十多人,才有一小部分人静下来。柳生急令他们登船迎战,于是众倭纷纷往船上爬。 然而就在此时,后续水底龙王炮发威,连连数声巨响,纵使龟船坚固异常,也被龙王炮从水底炸了个稀烂。 主将柳生的卫队,毕竟训练有素,他们趁着龙王炮掀起的滔天巨浪,抢登几只关船,迎着火光冲了出来。 岛津大为兴奋,急忙挥舞大旗,命令关船,重点攻击青龙旗大船。 但是龙王炮后面,却是混江龙和水底雷组成的雷网。侥幸逃出的几只关船,被混江龙炸的四分五裂。火龙舟趁机冲进了舰队中央,龟蛋窝中心,顿时燃起大火。 紧接着,千斤佛郎机发威,将港湾中心,避风雨的一众小船,打得稀巴烂。两门百虎齐奔一次齐射,发出两百只火失,顿时龟蛋窝成为一片火海。 遮天覆海的大火,在狂风的助力下,瞬间将龟蛋窝吞噬。东洋舰队主力,毁于一旦,岛津的灵魂,瞬间被大火烧散,一屁股跌落地面。 然而主将柳生三严,临危不乱,急忙登高,查探详情。见对方只有一艘大船,柳生不愧为倭首,一眼就看出了所有的船只,皆由铁链相连。 铁链相穿,机动性相当差,在海流的推动下,一定会撞上岸边。 于是柳生迅速布置任务:岛津带人,迅速去龟蛋窝,尽力抢救船只。盐津二郎带人,赶往北岸,聚拢北岸剩余的小型战舰,支援南岸主力舰队。 岛津和盐津二人得令,立即飞身执行各自的作战任务。 柳生亲自带领精干士卒,迅速跑向岸边,组织阵型,等对方一靠岸,立即抢船。 青龙号众将士,见倭寇纷纷往岸边跑,也明白了他们的意图。曹继武算准时机,命令炸断两边铁索。 随着两声巨响,青龙号两侧的铁链,被炸药炸断。两翼赵通海和龙卷浪,迅速脱离青龙号,立即率领舰船,包抄北岸倭船。 两翼的战舰较小,在龟蛋窝分海流的推动下,根本没靠着岸,就绕到后面去了。柳生没有气馁,集中全力,准备抢夺青龙号。 赵通海和龙卷浪的舰队,从龟头和龟尾两个方向,就像撒渔网一样,将盐津二郎的舰队包住。在狂风的干扰之下,盐津二郎的散船,根本不是连环阵的对手。 但盐津二郎也是海战精英,于是他命令自己的战舰,紧靠北岸悬崖,采取了游击战术。这样一来,北岸自顾不暇,根本无力支援南岸。 对于北岸的战况,柳生暴跳如雷,但毫无办法。北岸悬崖,太过陡峭,柳生根本无法支援盐津,只得集中所有剩余的精锐,力争夺取青龙号。 南岸虽然只有一艘福船,但龟蛋窝的战船,几乎被烧光。所以柳生只能利用接舷战,对付曹继武。然而青龙号是旗舰,只要打掉它,就能瓦解对方的气势。 曹继武沉着冷静,指挥应战。金日乐指挥佛郎机炮,首先将岸上炮台炸掉。金月生指挥虎蹲炮和鹰扬炮,轰击岸上倭寇。 虎蹲炮发射散弹,一发下去,众倭纷纷倒地。鹰扬炮一次发射五枚炮弹,弹如雨下。火枪手和火失手,也纷纷发威,岸上众倭哇哇大叫。 柳生气得哇哇直叫,连忙命令自己的火枪手和弓箭手,强力反击。 对方铳弹箭雨,犹如飞蝗,青龙号众将士,纷纷拿木盾抵挡。曹继武站在指挥台上,忽然发现几只小船要跑,急令金日乐开炮。 本在操作虎蹲炮,得到曹继武的命令,金日乐立即将虎蹲炮交给旁边炮手,跑到另一边操作佛郎机炮。 金日乐的准头,那是火器营无数弹药喂出来的。在他的指挥下,几发炮弹,划着美丽的弧线,将企图逃跑的小船,连连干翻。 这家伙的炮,打得也太准了! 众倭皆很吃惊,柳生立即集中火枪手和弓箭手,集中对付金日乐。 金日乐穿着龙皮软甲,头戴凤翅鎏金盔,内套龙皮软盔,根本不怕枪弹流矢。倭人弹矢如雨,金日乐竟然朝着柳生跳舞扮鬼脸,一阵恶心。 调皮鬼竟然刀枪不入,包括柳生在内,全都大惊失色。众倭以为金日乐是神仙下凡,全都傻了眼。 擒贼先擒王,趁着众倭吃惊的空当,曹继武偷偷瞄准了柳生。 ‘咚’—— 一颗铳弹,带着尖啸,划破空气,飞向目标。 柳生武艺高强,听闻气浪逼近的声音,急忙闪避,铳弹擦肩而过,刮出了一道血口。 肩部锁骨,钻心火燎般疼痛,柳生顿时大怒,命令众倭舍弃金日乐,专打指挥台。 李文章和章祥瑞持盾,将曹继武护的严严实实。方国泰等人,立即率人放箭,压制倭人。 双方枪弹、弓箭、强弩互射,顿时乌龟岛上空,铳弹流矢,犹如飞蝗,漫天飞舞。 此时龟蛋窝中,火光冲天,将整个乌龟岛,照的如同白昼一般。主力战舰被烧毁,岛津却没有闲着,他奋力指挥一群倭人,拆卸舰船上的大炮,准备往岸上搬运。 站在指挥台的曹继武,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将岛津的行动,看的一清二楚。舰炮上岸,将会对青龙号构成巨大威胁。曹继武急忙大喊:“乐乐,快将搬炮的收拾了!” “大师兄我看不见!” 此时龟蛋窝火光高窜,看不见人影。 “第三只龟船后面,三丈之处。” 金日乐得了方位,立即调好炮口,拿射程度尺量了量,瞄着准星,大叫一声点火。 一个炮手,立即拿火把点着了火线。佛郎机炮身一震,一颗炮弹闪电般的越过火光,将拆炮的倭人,炸的四处横飞。 曹继武站的高,帮金日乐指定方位。金日乐度量炮程,指挥开炮。哥俩密切配合,将岛津拆炮的人员,炸的四处乱窜。 对方有炮,自己却没有,这不是主动找打吗?此时岸边的柳生,为了支援岛津,急忙命火枪手,集中打曹继武。李文章和章祥瑞二人的大木盾,很快成了筛子。 见对方火力凶猛,方国泰和冷化成二人,急忙持盾替换李文章二人。 李文章和章祥瑞跳下台来,一人捡了一只新盾,一边大骂,一边拿起掣电铳,靠住木盾顶端,照着柳生就打。柳生眼乖,左右闪避。 他柳生手脚麻利,躲过了铳弹,可后面的小喽啰就倒霉了,挨了铳弹,非死即伤。 敌众我寡,青龙号必须集中火力,彻底摧毁柳生的战船,绝不能给他喘息之机。倭人对海攻击,青龙号对陆攻击,双方互有优势,乌龟岛战况,异常的激烈。 由于绝大多数人员,都在战斗之中,李海生手下操船的人数,已经到了最低限度。此时的旗舰青龙号,在海流的巨大推动下,离岸越来越近。 柳生立即聚集人员,一面抵挡箭雨,一面排开搭板阵型,专等接舷抢船。 第156章乌龟岛海战二 青龙号在曹继武的指挥下,虽然用炮火倾力攻击。但岸边倭人,在柳生的卖力指挥下,仍然阵型整齐。他们人多势众,加之组织有序,如果接舷战,青龙号一定吃亏。 必须打乱倭人的有序的组织,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擒贼先擒王,曹继武连忙给冷化成指认柳生。此时周围一片火光,柳生的独眼,比较好认。 等冷化成确认了柳生,曹继武急忙吩咐道:“下二层把柳生的模样,告诉陈茂兴等人。并传令给他们,掣电铳专打柳生。另外,告诉良茂才和周成,除了陈氏子弟外,所有的人员,全部上来支援接舷战。” 冷化成点了点头,朝甲板急叫:“刘半截,快上来帮忙!” 刘保全急忙跳上指挥台,代替冷化成护持曹继武。 冷化成得空,快速来到二层,将曹继武的命令,告诉了大家。 陈茂兴立即命令陈氏子弟,认准柳生。十只掣电铳,立即朝独眼龙一轮齐射。 听得铅弹密集呼啸,柳生大惊,急忙闪在一块大青石后。一排铳弹打在石上,碎石横飞,打伤了不少小喽啰。 柳生悄悄露头,十枚枪弹,立即再次飞来。这弹雨来的也太及时了,根本不给柳生露头的机会。 柳生惊得冷汗直冒,心里纳闷:什么火枪,发射如此之快! 陈氏子弟手里的掣电铳,燧石发火,后装填,弹丸六发,比当时绝大多数火绳枪,都要先进。陈茂兴沉着指挥,以十支铳为单位,间歇发射。柳生只要一露头,弹雨顷刻就至。独眼龙心惊胆战,趴在大石头后面,无计可施。 柳生躲在青石后,指挥台上的曹继武,看的清清楚楚,忙喊金月生:“师弟,岸上大青石后,柳生三严缩在那里。” 金月生闻言,命人腾出一尊虎蹲炮,度准大青石。 听得曹继武的声音,柳生连忙命令身边的小喽啰,全躲在大青石后。借助众人的掩护,柳生趴在地上,快速往后爬。 一发炮弹不偏不倚,打在青石上。虎蹲炮弹,本就是散弹,这一下可了不得,碎石、铅丸四处横飞,周围的小喽啰,死伤一片。柳生拉着一个垫背的,侥幸躲过一劫。 曹继武看的真切,见柳生企图逃跑,朝金月生又喊:“师弟,那家伙在龟爬!” 大青石后,一具层叠的尸体,竟然在慢慢往后移动。 金月生顿时笑了:“好小子,背着死人蒙你二爷!” 曹继武举起了铳,瞄准移动的尸体,等待时机。 金月生再次度炮,准备轰死柳生。 听得曹继武的大叫,柳生知道,下一炮很快就会打来,于是连忙四处张望,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前方靠左,忽然出现一道六尺深的石沟,周围杂树丛生,是个隐藏的好地方。柳生于是一横心,拱开背上的尸体,一纵身,跳到了石沟里。 嘭—— 忽然一声铳响,屁股一痛,柳生急忙摸了摸,一点血迹也没有。他再一翻裙甲,穿了一个洞,同时掉下一粒铅丸。 原来是曹继武,刚才抓住柳生一纵身的时机,放了一铳。幸亏有裙甲保护,不然柳生的屁股,非开花不可。 饶是如此,屁股被铳子狠狠地撞了一下,火辣辣的疼,根本无法着地。柳生怒气冲冲,心里暗骂曹继武。 正在此时,柳生又听到曹继武在喊:“师弟,那家伙缩在,乱树后面的石沟里。” 指挥台上的曹继武,站的高,对柳生的方位,看到真切。 柳生一边大骂曹继武,一边奋力拨开乱树往后跑。一直跑出了虎蹲炮的射程,柳生才敢止住脚步。 此时的青龙号,横在海边,离岸只有六尺之远,柳生疯狂大叫,命令众倭夺船。众倭听得喊,一千多人,纷纷大叫跳跃,往岸边涌来。 连番被重点照顾,柳生咬牙切齿,誓要生撕曹继武。此时的他忘乎所以,也夹在人群中往前冲。 忽然一阵弹雨呼啸声传来,柳生被打得滑头了,闻声立即倒地。周围的小喽啰,又一次做了替死鬼。 原来陈茂兴奉曹继武之令,专打柳生,其他什么事也不用干。只要柳生出现在射程以内,必会招来陈氏子弟的弹雨。掣电铳后装燧发,射速奇快,柳生根本近不了射程之内。 于是柳生假扮小喽啰,涂了脸,寻着障碍物隐秘前进。但是他的独眼,在火光之下,太有特色了。无论怎么装扮,陈茂兴等人,一看眼睛,就能认出他来。 柳生恨得咬牙切齿,在高处大喊大叫,叫人疯狂夺船。 主将离得太远,众倭人数太多,像蛆虫一样,堆在岸边,毫无章法,被青龙号的虎蹲炮,轰得横尸乱飞。 柳生自己在远处,根本无法就近组织指挥,气得直跺脚,一边让人死命夺船,一边加派人手,帮岛津抢拆舰船上的大炮。 在李海生的亲自指挥下,众桨手奋力划船。青龙号几乎擦着岸石,终于掉过了船头。 就在众将士以为万事大吉之时,一个滔天巨浪,突然打来,青龙号剧烈地倾斜,重重地撞在岩石上,将士们倒了一大片。搭板上的倭寇,也纷纷被震飞。指挥台上的曹继武,被重重地甩在将军柱上。 刚才那一浪子,青龙号几乎贴了岸边,密密麻麻的倭人,很快就会蜂拥而上。 曹继武顾不得疼痛,连忙大叫防守。大家听得喊,纷纷爬了起来,组成盾牌阵,手持手刀,严阵以待。 稍后倭寇也反应过来,纷纷捡起搭板上船。李文章等人一边大叫,一边将搭板掀飞。但倭寇人头攒动,像蚂蚁一样,李文章等人顾此失彼。章祥瑞立即率领手刀阵,堵住甲板。倭寇仗着人多势众,纷纷涌上青龙号。 倭刀为双手刀,刀身较重,单手作战效果,大大降低。倭人一手登船,一手持刀,船体颠簸,因此倭刀威力大减。有些倭寇弃用倭刀,手持短刃。但由于短刃太短,没有手刀在船上使用方便。李文章率人,对付搭船的众倭。章祥瑞带着手刀阵,绞杀登上甲板的小喽啰。 远处的柳生,为陈氏子弟所阻,进不得前。倭寇人数虽多,但没有主将柳生的指挥,组不成阵型,一阵乱哄哄的,根本冲不破手刀阵。 指挥台上的曹继武,忽然瞥见一群整齐的队伍前来,急忙大喊:“师弟,前方五百步,弓弩阵!” 原来柳生进不了身,组织了弓弩阵,准备压制手刀阵。 金月生得到方位,立即命炮手度调佛郎机炮。一发炮弹带着尖啸,正中弓弩阵当中。 然而弓弩阵虽然死伤一片,但仍然迅速重新调整了阵型,有条不紊地继续向前推进。 曹继武连忙大叫:“弓弩阵四百五十步,阵后十步,倭酋!” 原来主将柳生,亲自在弓弩阵后主持,因此弓弩阵虽然遭受炮击,仍然能够迅速恢复阵型。打仗是团体行为,一旦组织有效,群体的威力,难以想象。所以必须想法设法,打掉弓弩阵,否则青龙号手刀阵,将面临灭顶之灾。 由于超出了掣电铳射程,陈氏子弟毫无办法,柳生得以大胆地组织弓弩阵。 金月生得到曹继武提供的方位,立即舍弃登船的小喽啰,亲自操炮。佛郎机炮怒吼一声,吐出一团火球。 柳生手脚麻利,一听到炮声,立即窜扑到树丛中。开花炮弹准确无误,顿时将阵后士卒炸的四处乱飞。没有柳生的指挥,弓弩阵士卒,迅速溃散。 金月生破了弓弩阵,柳生大怒,立即组织弓箭手,支援抢船的部下。 弓箭不如弩阵整齐,杀伤力自然弱了许多。但流矢可是不长眼的,良茂才和冷化成立即持盾跳上指挥台,护持曹继武,众人也纷纷持盾防备。 高处的倭人,一轮乱射,箭矢如飞蝗,铺天盖地而来。岸边的众倭,借助箭雨的掩护,纷纷奋力登船。在众倭拼死强攻之下,青龙号局势,即将失控。 曹继武立即抽出四尺乌龙枪,准备短兵相接。主将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众将士纷纷扔了盾牌,奋力拼杀。青龙号顿时金鸣喊杀震天,残肢断臂四处乱飞,鲜血渗透甲板,强力滴入二层舱室。船上除了操桨手之外,几乎全部接入惨烈的争夺战中。 此时青龙号靠岸太近,倭人仗着人多势众,借助箭雨,搭板无数,如蚁硬挤,纷纷强攻,密密麻麻地往船上爬。趁着接舷战的时机,岛津带人,奋力抢拆战舰上还能用的火炮。 如果没有奇迹发生,青龙号失守,在所难免。 一道三丈余高的浪涌,快速推来。李海生不假思索,急命停桨。众桨手立即停手,青龙号骤然停船。 趁着这个空当,倭寇挤涌上来一大批,双方陷入了更加惨烈的争夺。老海油子李海生,似乎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手刀阵顿时被挤破一个缺口,后面的倭寇,蜂拥团挤而来。 眼看众将士抵挡不住,二金暗恨李海生猪队友。 第157章乌龟岛海战三 刚才那道浪涌,在岸石的挤压下,骤然突起一道巨大的水墙。庞大的青龙号船体,在水墙面前,就像一个小木盒子,被夹挤着岸石,高高地举入了半空之中。 水墙浪峰骤落,岸石擦刮,青龙号一个趔趄,剧烈地癫狂,船上人员,顿时被抛入空中。 搭板上,连同岸上如蚁的倭寇,像滑了跤的蛤蟆,被青龙号巨大的冲击力,撞出了三四丈远。 水墙浪峰过后,迅速将青龙号吸入浪谷。被抛入空中的众将士,纷纷跌落下来。 曹继武像一滩软泥,直挺挺地摔在指挥台上。 金月生像一块木板,直直地趴摔下来。 金日乐却像一条死鱼,在半空中不由自主地往下落,惊恐地喊着大师兄救命。 听到金日乐的喊声,曹继武顾不上自己疼痛,扔了一具死尸过去。 活肉压死肉的声音,沉闷而令人心瘆。金日乐起身一看,身下的死尸,竟然被自己生生砸成了肉饼,调皮鬼吓得直打哆嗦。 霹雳哗啦,等跌落的声音一消失,李海生急令开船。 众将士纷纷反应过来,顾不得疼痛,立即和船上残存的倭寇,短兵相接。 此时的当务之急,就是尽快消灭甲板上的倭人,迅速为炮手腾出空间。曹继武急忙吩咐良茂才和冷化成,下去帮忙。 二人闻言,将木盾靠了栏杆,立即跳下去拼杀。曹继武独守指挥台,迅速眼望八方,了解最新的战局。 岸上的众倭,也反应过来,纷纷捡起搭板,重新抢船。 远处的柳生,又重新组织一支弓弩火枪混合编队,前来助战。 此时的龟蛋窝,仍然一片火海,外围东洋大型战舰,全部损毁着火。金日乐刚才操炮,已经将绝大部分中小船只打碎。 没有舰船,倭人就只能困死海上。所以舰船是倭人的命根子,岛津一面叫人奋力抢运大船上的大炮,一面亲自带人,拼命抢救还能修的船只。 曹继武站在指挥台上,借助冲天的大火,将周围局势,看的一清二楚,命李文章等人,击杀船上的残寇,命金月生炮击柳生的弓弩火枪阵,命金日乐炮击岛津。 主将沉着冷静,有条不紊地指挥众人应战,局势逐渐又掌控在自己手里。 ‘嗖’—— 曹继武急忙闪避,一支利箭擦着鬓边,钉在旗杆上。紧随而至,又有几声呼啸,曹继武连忙用枪挑拨。箭雨突然尖啸而来,曹继武急忙抓住一只盾牌,藏身其后。 这是柳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要曹继武一露头,箭雨立至。 曹继武心中暗骂:好小子,依葫芦画瓢,学的倒真快! 主将没法指挥,众将士章法渐渐乱套。 曹继武急忙将头盔取下,套在枪头上,轻轻挑出盾外。 箭雨如期而至,立即将头盔穿成了刺猬。 借此空当,曹继武看清了弓箭手的位置,心中暗骂:柳生你个王八蛋,如果不是老子要指挥作战,一定亲自用红衣大炮,轰你个狗娘养的! 曹继武正要报出方位,突然三个倭人,哇哇大叫,跳上了指挥台。 没等他们立足,乌龙枪横挑镰儿骨,中间倭寇惨叫一声,跌下指挥台。剩下的两个倭寇,并肩双手持刀,蓄势沉力,要将曹继武,连人带盾劈成两半。 曹继武从盾顶伸出头来,突然又闪电般缩回。 柳生的箭雨,果然不是盖的,两个傻乎乎的倭人,顿时被射成了刺猬,翻下指挥台。 躲在盾后的曹继武,趁机大喊金月生:“师弟,斜前六十度,两百步!” 指挥台斜前方,两百步之外,并排有三颗巨大的龙眼树,茂密的树叶丛中,隐隐有人弯弓搭箭。 金月生得了方位,连忙吩咐章祥瑞护持自己,亲自操起虎蹲炮。 炮口怒吼一声,一团火球喷出一颗炮弹,正中中间那颗龙眼树。散弹开花,巨大的冲击波,催动着铅子四处横飞,将三棵龙眼树炸成了秃子。 龙眼树上的弓箭手,可是柳生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是专门招呼主将曹继武的。然而就这么被金月生一炮送归西,柳生气得暴跳如雷,大骂不止。 岛津的手下,不顾火烧炮击,拼命抢出一门佛郎机炮。 柳生得到消息,立即飞跑过去,架炮轰击曹继武。 没有了狙击弓箭手的干扰,曹继武看的真切,一面敦促李文章等人,尽快消灭残寇,一面吩咐金月生,准备红衣大炮对付柳生。 此时的李海生,率人奋力划船,青龙号终于脱离了岸边。岸上的众倭,只能望洋兴叹。船上残寇,没有后续力量的支援,也很快被李文章等人消灭干净。 没有了残倭干扰,所有能动的活人,立即各就各位,运用远程武器,攻击岸上众倭。 岸上众倭也纷纷发射火枪、弩箭,双方对射起来。 刘保全和方国泰护持指挥台,曹继武得以沉着指挥。 岛津抢出来的大炮,刚刚架好,金月生的红衣大炮,已经发威。炮弹划破长空,带着巨大的尖啸之声,飞出了三里之外。 柳生和岛津二位仁兄,乃是顶级高手,听到巨大的尖啸之声,立即卧倒。而其他小喽啰,却被炮弹掀起的碎石木屑,绞成了肉泥。 岛津探身而起,对着青龙号破口大骂。见青龙号渐渐离了岸,柳生立即亲自带人抢炮,誓要将曹继武等人轰死。 在李海生等人的努力下,青龙号终于和倭人脱离了接触,众将士终于松了一口气。 然而青龙号刚刚离岸十余丈,突然一个大浪打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船体随即歪斜。 原来刚才浪涌水墙的力量过巨,左舷被撞酥了。此时被大浪一打,左舷木板,直接成粉了。海水顿时涌入船舱,众将士大惊失色。 岸上是倭人的地盘,上去就等于见阎王。海中没有船,离龙王爷也就不远了。青龙号被大自然强力撕扯,如今几乎快不行了,众将士的热心,绷得冰凉。 主将曹继武临危不乱,急命李海生带人修补。除了操桨手之外,李海生几乎将所有的人,全都叫去。众人一面拼命往外舀水,一面拼命修补破洞。 此时甲板上,只有三兄弟和李文章等人,兵力严重不足。 柳生抓住了机会,急令弓弩手强射。曹继武只得吩咐方国泰和良茂才,下去帮忙,自己不顾箭雨,指挥二金操炮,轰击岸上倭寇。 人数太少,金日乐只得舍了龟蛋窝里的残船,来助金月生,对付岸上众倭。 见众倭死守不退,拼命放箭,主将曹继武,也只得跳下指挥台帮忙。李文章等人,冒着箭雨,从二层运来弹药。虎蹲炮炮管已经被火药烧红,不能再用了。 二金发射百虎齐奔,曹继武操纵一窝蜂。百虎齐奔一次射出百枚火失,一窝蜂一次发射二十支火失。三兄弟密切配合,两百二十支火箭,顿时将整个岸边笼罩。箭雨带着火舌,从青龙号上倾泻而下,倭寇从未见过这等强大的火力,纷纷抱头鼠窜。 百虎齐奔威力巨大,但装填过慢,三兄弟立即换上了鹰扬炮,不断追轰。众倭死伤惨重,能活下来的,全都拼命往山上跑。 不大一会儿,岸边除了尸体之外,没有一个活物,三兄弟终于舒了一口气。 然而正在此时,一声尖啸划空而来,指挥台被打的稀巴烂。炮弹震碎台楼,木屑横飞,众人被震翻在甲板上。 幸亏此时的曹继武,已经离开了指挥台。青龙指挥旗,被木屑划成了筛子,被大风一吹,像一块破烂的裹尸布,扑在了调皮鬼身上。 金日乐爬起来大骂柳生,一把要将破旗扔掉。 曹继武却连忙制止,金日乐大为不满:“都成破布了,叫花子都不要!” 大师兄抢过旗子,交给李文章:“找个高处,将旗子挂上。旗在,主将在,我们就不垮!” 打仗靠的是什么?除了武器装备之外,就是热血,就是精神灵魂。装备相差不大的情况下,谁的精神强大,谁的动力就强,取胜的机会也就大。青龙旗虽破,但代表了青龙号的精神。 李文章等人,在军中日久,当然明白指挥旗的重要。方国泰手脚麻利,立即爬上桅杆,将旗子高高绑在了上面。 刚才的炮声轨迹,一定是红衣大炮。原来趁青龙号修船之际,柳生竟然拖出一门红衣大炮。二金连忙跑到红衣大炮旁边,准备还以颜色。 金月生着急大叫;“师兄,看不见柳生!” 曹继武仰头急叫:“方国泰,报出柳生的位置。” 方国泰双腿夹住桅杆,极目望去:“大约三里远,一个土包上。” 方国泰报的模糊,二金根本没法发炮,曹继武提醒:“仔细看看周围,有没有明显的标志物?” 方国泰仔细搜寻,大叫:“土包十步之外,有一棵大树,上面挂满了像牛蛋的玩意。” 金月生笑了:“柚子树!” 金日乐借助火光,抬眼一望,就看见了那颗巨大的柚子树:好小子,躲在树后面,让你们再来常常炮子的厉害! 金月生立即拿起度尺,对着准星度射角,金日乐带李文章,负责调节炮口射角。随着金月生一声大叫,曹继武立即点火。 一发炮弹带着愤怒,呼啸而去。只听一声巨响,柚子树被削去半边。 众人大声叫好,方国泰却大叫:“有两个家伙没炸死,往后面跑了!” 金月生一脸吃惊:“柳生和岛津还活着!” 金日乐唾了一口:“这俩小子,倒是机灵!” “少废话,快去操虎蹲炮,对付岸上的残寇。” 曹继武催促一声。二金立即弃了红衣大炮,操起虎蹲炮,朝岸上猛轰。 此时的青龙号船体,左倾厉害,两侧大炮炮位,已经不稳,火炮的精度,迅速下降。曹继武急命李文章等人,将能用的大炮,尽量挪至舰艏和舰艉。 此时的方国泰,也从桅杆上下来,曹继武立即命他与良茂才,去运送弹药。二金操炮一阵猛轰,直至炮管发红,才收手停歇。 经过连番争夺战,柳生人员损失惨重,青龙号也好不到哪里去。 第158章乌龟岛海战四 老海油子李海生,带人拼命堵住了破洞。然而漏洞虽已堵上,但船体已被大浪撞松,恐怕撑不了一天了。 此时的作战任务,差不多已经完成,接下来就是扫除残敌的问题。曹继武面色极为平静,注视着龟蛋窝中的一举一动。 忽然一声炸雷,狂风夹着暴雨,倾泻而下。 曹继武急忙大叫:“用雨布包住红衣大炮,快把其他大炮运回二层。” 众将士连忙一齐动手,忙活了好一阵子。指挥台上,曹继武冒着风雨,极目观察龟蛋窝港湾。 此时龟蛋窝里的东洋战舰,还没有被完全烧尽。等甲板一切妥当,曹继武最后一个下了二层。他顾不上擦雨水,立即命令向龟蛋窝发炮。 金日乐大声嚷嚷:“船离得太远,只有红衣大炮能够得着。” 红衣大炮太过沉重,留在了甲板上。此时青龙号离龟蛋窝五里之遥,只有红衣大炮的射程,能够覆盖。 然而大雨来了,火光扑灭,战船修复一下,可能还有用。不能给倭人留下死灰复燃的机会,曹继武急忙命令:“李海生,让船靠近些。” 金月生拦住叫道:“师兄,船体已经不行了,再不走,恐怕咱们要葬身海底了!” 再坚持下去,连自己的性命,也要搭进海里了,曹继武看似要疯了,一众将士,皆沉默不语。 曹继武镇静下来,神情肃然,语气坚定:“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如今倭寇还没被打垮,我们岂能为了性命,而半途而废?” 李海生顿时豪气大增:“既然将军都不怕死,我李海生愿誓死相随!” 老海油子发话了,众将士大受鼓舞,也纷纷附和。 金日乐顿时傻了眼,看着金月生:“师兄,看来咱俩的命,大师兄要定了!” “少扯犊子,先扫灭了倭寇再说这话!” 金月生甩了一句话,立即用破布擦炮,众将士也纷纷忙活起来。李海生掌控操桨手,青龙号离龟蛋窝半里之处,停在了风雨交加的海面上。 曹继武对众将士朗声道:“倭寇大船,虽然已被毁去,但天降大雨,仍有部分小船幸存。北岸也有倭船,赵总兵和龙将军压力一定很大。所以我们必须将这里的倭船,统统消灭。没有了船,他们就会困死在这里。我们千辛万苦,目的就是为了消灭他们。既然来了,就一定要沉住气,力争全部消灭他们。给东洋人提个醒,咱们不是好惹的!” 众人纷纷应声,士气一下子被提了起来。 大家一齐动手,很快就用破布将大炮擦干了,炮手重新装填弹药。二金亲率众炮手,借助大火的余光,轰击看得见的小船。 本来大雨倾盆而下,柳生和岛津二人大喜过望,膜拜老天开眼,连忙命人全力扑火救船。哪知一排炮弹打来,顿时木屑横飞,人员被炸的四处飞溅。 没想到曹继武竟然冒着风雨,不要命的攻击,众倭大惊失色。 眼见救船无望,柳生只好命人,将船上的大炮,拼命搬到营房。 青龙号众将士,见倭人开始搬炮还击,有些惊慌。曹继武沉着冷静,命令炮手,除了轰船,其他一概不管。 青龙号二层甲板,佛郎机、虎蹲炮和鹰扬炮,顿时齐发威。 约过了半个时辰,二金率领一众炮手,将龟蛋窝剩余的战船,全部打成了木屑。此时的龟蛋窝,到处漂浮着烧焦的木炭,没有了一只能够使用的战船。柳生主力舰队战船,被全部打坏。没有了战舰,岸上的倭人,就成了瓮中之鳖。 敌舰虽然被灭,但青龙号也摇摇欲坠。此时再不走,很可能会葬身海底。曹继武急忙抽调人员,下三层帮桨。 李海生指挥众人操船,绕过港湾,迅速向赵通海靠拢。 刚刚转过龟尾,忽然船体一震,甲板上传来一声巨响,顶层顿时破了一个大洞,风雨如长了眼睛一般,涌入二层甲板。 原来倭人将大炮架在了破旧的营房里,轰击青龙号。曹继武急命二金,打掉柳生的大炮。 金日乐大声嚷嚷:“太远了,够不到!” 被动挨打,总不是办法。三十六计,走为上。曹继武亲自带李文章等人,返回甲板,固定前桅风帆。 红衣大炮,虽然威力巨大,但装药太慢,发射频率不高。曹继武等人,趁着发射间隔,迅速调整了帆向风角。 柳生又来一炮,打在右舷两丈之外。炮弹掀起的大浪,顿时将众人拍倒。曹继武割伤了肩膀,李文章撞破了额角,方国泰划破了手臂,其他人也被跌的很惨。 在风帆的催动下,加之李海生众人的努力下,青龙号很快驶入大海,脱离了红衣大炮的射程。柳生气得哇哇大叫,一阵发疯般地朝大海一通扔石头。 青龙号终于脱离了危险,曹继武急命李海生清点人数,集中伤员。 通过一番恶战,青龙号三百多人,折损了一半。然而柳生的伤亡,则是超乎寻常的惨重。即便青龙号众将士全部战死,这仗打的也是值得。 此时的众将士,皆是一脸胜利的笑容。三兄弟一起动手,帮伤员绑扎伤口。 曹继武伸手一摸,掏出了一块牛肉。这是昨晚金月生,送给自己的夜宵。此时二层甲板的食物,已经被海水浸湿,极为的难吃。于是曹继武腰间抽出一枚柳叶镖,用镖刃学着黄忠义的刀功,将牛肉切得极薄,确保所有的人员,都能吃到。 不患寡而患不均,牛肉虽薄,但此时此景,却满满的兄弟之情,众将士大受感动。调皮鬼不停地讲笑话,把众人逗得开开心心。众将士抓住难得的机会,尽情地轻松一下。 瓢泼大雨,滔天巨浪,再加上摧枯拉朽的狂风,把青龙号撕扯的摇摇欲散。曹继武立即命李海生,将船驶入北岸悬崖下,暂避风雨。 在狂野的大自然面前,人的生命,甚至比蚂蚁还要脆弱。李海生征得曹继武的同意,率人奋力抛铁锚,勾住了岸上的大树和巨石,以防青龙号被巨浪摇散。 狂风暴雨,实在是太过猛烈,仗已经没法打下去了。赵通海、龙卷浪和盐津二郎,也纷纷停止交战,聚集在北岸悬崖下避风雨。 南岸坡度较缓,营房又被炸的乱七八糟,柳生只得忍痛弃了龟蛋窝,率残余人员,窝在北岸巨石下,躲避风雨。 雨珠就像菜豆一般,铺天盖地砸下,飓风卷起了漫天大浪。此时的柳生和曹继武,即便想一心对决,也得看老天答不答应。谁要是胆敢逆天而为,将会被风浪无情地卷入大海,死无葬身之地。 曹继武、赵通海、龙卷浪、柳生等人,谁都明白自然不可违。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像虔诚的教徒,敬畏老天,窝在相对安全的地方,等老天发完脾气,在偷偷摸摸地出来。 大雨足足下了两个时辰,狂风也慢慢弱下来,老天兴尽,双方又开始大战起来。 由于大雨的原因,火药受潮,柳生的火器,成了废铁。曹继武这边,由于大船漏水,也湿了不少弹药,能用的寥寥无几。 柳生虽然损失巨大,但由于本来人数就多,残余下来的,还有近两千人。 尽管福船青龙号,快要散了架,曹继武仍然当机立断,命令李海生操船,离开岸边两百步。 李海生也明白,对方人数,仍然是己方的两倍多,此时如果弃船登陆,必死无疑,于是沉着指挥操桨手划桨。 但岸上的倭寇,在柳生的指挥下,纷纷扔出搭钩,勾住青龙号船舷,奋力将战舰往岸上拉。 情况危急,曹继武立即命令:除了操桨手之外,所有能拿刀的人,全部上甲板帮忙。 李文章和章祥瑞二人打头阵,但刚一露头,倭寇就放箭如雨,二人只得退回。 金日乐扒开李文章,第一个跳上了甲板,沉渊寒露剑一挥,斩断了三根钩索。箭雨对金日乐的感觉,就像往身上扔了一堆木棍子,众倭大惊失色。 调皮鬼一人,借助龙甲的超级防护,顶住了箭雨。李文章等人,趁机顶着木盾,纷纷跳了上来。众人抡起手刀,三下五除二,就将钩索斩了个干干净净。 柳生立即又派上一队搭钩手,同时命令弓弩手舍弃金日乐,专射其他人,自己拿了一把强弓,瞅准了金日乐。 ‘嗖’—— 一声脆响,一支利箭,飞向金日乐面门。正在斩挠绳的金日乐,大吃一惊。 ‘叮’一声响,铳把横飞,砸偏了利箭。 刚从二层跳出来的曹继武,注意了柳生的动向。见柳生偷袭,曹继武立即挑铳,将暗箭挑飞,随即顺手一铳,反打柳生面门。 听见铳弹呼啸,柳生连忙避过。 柳生竟然对自己下黑手,金日乐彻底怒了,于是插了剑,取出强弓,一箭射向柳生心窝。 曹继武的铳弹,也跟着金日乐的利箭,射向柳生的面门。柳生辗转腾挪,连连闪避。陈氏子弟连忙倚着木盾,一排铳全向柳生射来。 滑头的柳生,连忙趴在地上躲避,背后的小喽啰,又一次顶缸,被铳弹放倒了一大片。曹继武的铳,金日乐的箭,专门点射柳生,再加上陈氏子弟的掣电铳,柳生无处遁形。 射程之内,柳生难以立足,只得拿小喽啰垫背,偷偷跑得远远的。 主将柳生不在近前指挥,众倭顿时没有了章法,一阵乱哄哄。金月生趁机率人,破了搭钩阵。李海生抓住机会,率人迅速将船驶离岸边。 第159章乌龟岛海战五 青龙大旗,虽然烂成了破布,但仍然在青龙号桅杆上飘扬。旗在,主心骨就在,舰队完整的建制也在,赵通海和龙卷浪皆大喜过望,纷纷率领残余船只,向曹继武靠拢。 赵通海二人,要和旗舰汇合,这意图立即被盐津二郎察觉,他急忙率领舰队追赶。赵通海和龙卷浪脱不得身,和倭人混杀在一起。 双方都是中小船只,早被狂风暴雨打透,弹药皆不能使用。因此双方纷纷用弓弩、撞击的方式,相互招待对方。 此时的青龙号,已经远离岸边,脱离了和岸倭的接触。虽然曹继武有些炮火,但赵通海二人和盐津二郎纠缠在一起,青龙号根本无法支援。 盐津二郎一人,顶不住赵通海二人的合力夹攻。盐津立即聚集人员,支援盐津二郎。 众倭纷纷聚集在崖顶,一一攀绳跳上战船。曹继武立即命令,朝崖顶开炮,切断盐津和盐津的联系。 刚才被暗箭偷袭,金日乐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此时将怒气泄在炮弹上,全洒在崖顶。 崖顶倭人密集,炮弹中心开花,顿时血肉横飞。众将士顿感热血沸腾,纷纷操起强弓硬弩,朝众人射去。盐津的后续部队,顿时被炮火生生截断。 见青龙号仍然能够开炮,盐津二郎顿时慌了神,连忙率领舰队,死死缠住赵通海二人。他心里明白,只要赵通海二人与自己脱离,自己的小船,根本经不得青龙号重炮的轰击。 赵通海二人试了多次,都无法摆脱盐津二郎。这家伙的水战功夫,还是相当了得。 短兵相接,谁怕谁?赵通海于是横下心来,不再想着摆脱,反而命令解除铁链,和倭人的舰船相互纠缠。龙卷浪立即看懂赵通海的意图,也命令抛弃铁链,迂回包抄盐津二郎。 赵通海二人死命相搏,众倭反而自乱了阵脚。盐津二郎大声呼喊,喝止不住。 曹继武等人,直接帮不了赵通海二人,但用炮火切断了盐津二郎的后援。柳生也顾忌伤到盐津二郎,不敢攻击赵通海二人。双方短兵相接,就看谁更勇敢了。 青龙号的火力,全在崖顶,柳生立即命令强弓硬弩,对付青龙号的炮手。刘保全和良茂才二人,率人立即组成盾阵,保护炮手。李文章等人,躲在木盾后,用强弩实施精确射击。 此时大风几乎停息了,太阳隐隐显现,李海生留下一半操桨手和两个舵手,其余人员,全部上甲板助战。 曹继武负责指挥作战,忽然望见,柳生派了一队人马往南岸去了。 交战正酣,抽出一支人员去南岸,一定是搬炮去了。曹继武一眼,看穿了柳生的意图,立即命令金日乐,检查红衣大炮。 金日乐连忙背了强弓,跑到舰尾,掀开雨布。然而这门大炮,已经灌满了雨水,短时间内无法使用。 舰艏的一门,因为雨布遮挡严密,没有被暴雨打透。金日乐立即命李文章等人,将舰艏的大炮,调到船尾。 红衣大炮炮弹沉重,因此被放在二层底仓。但由于左舷破洞的原因,底仓积满了海水。金日乐和方国泰翻找半天,只找到两发可用的炮弹。 青龙号离柳生太远,只有红衣大炮的射程能够覆盖。可只剩下两发炮弹,曹继武于是提醒金日乐,一定要打准,敲掉柳生的炮。 此时的泉州水师,所剩人数不多,根本经不起炮轰。所以柳生的大杀器,一定得扼杀在摇篮之内。 金日乐拍拍胸脯保证:“保管一炮敲掉一门,但如果那犊子有三门炮,我就没办法了!” 高处的柳生,也看见了金日乐在备炮,于是连忙吩咐盐津,隐秘炮位。 李文章靠着一只大木盾,拿强弩射杀倭寇,曹继武则躲在李文章身后,用南怀仁送的望远镜,偷瞄岸上。 由于木盾和人高马大的李文章遮挡,柳生并没有看见曹继武。交战正酣,对方主将突然消失了,柳生心里很纳闷。 但柳生忌惮掣电铳,也不敢近前观察。盐津偷偷命人,将仅有的一门重炮,藏在一颗大樟树下。 山上的动向,在望远镜中,被看的清清楚楚,等倭寇刚刚将炮架好,曹继武立即报出方位:“乐乐,山顶大樟树。” 一颗巨大的樟树,扇围了百步之远的范围,实在是太过显眼。但大树前面石匣密布,杂树丛生,金日乐看不见大炮,于是大叫:“大师兄,炮呢?” “照着树打,重炮就在树下。” 金日乐闻言,立即让方国泰装上火捻,自己负责度射角。随着金日乐的命令,章祥瑞立即点燃火线。火线喷着火星,嗤嗤之声不绝于耳。 ‘轰’—— 炮口喷出一团怒火,山上如同响了一个炸雷,瞬间将大树劈掉一半。盐津机灵,钻进了石匣,躲过一劫。然而重炮和炮手,全被报销。 没有了重炮助力,奈何不了青龙号。柳生大怒,疯狂命令放箭。箭雨如蝗,众将士抬不起头来。 金日乐大叫:“大师兄,还有一发炮弹,要不要打他个犊子?” 曹继武不假思索:“留下备用。” 这一发炮弹相当的金贵,关键时刻,能够发挥巨大的作用。双方于是用弩箭互射,大战了一个时辰,皆箭矢用尽,精疲力竭。 此时的赵通海二人,也是无力再战,只得和盐津二郎脱离,迅速和青龙号汇合。 曹继武清点了一下:赵通海剩了四条船,龙卷浪还剩五条船,而且所有的船只,都不同程度地破损,总人数刚过五百人,兵力折损了将近一半。 此时青龙号龙骨松动了,最多还能坚持一个时辰。而对方的盐津二郎,差不多还有三十条船。 见曹继武的船皆有破损,而且福船青龙号,快要倾覆,柳生不断冷笑。 金日乐愤愤地跳脚大骂:“看来柳生这王八蛋,意思是坐看咱们自生自灭!” 此时的赵通海和龙卷浪二人,和盐津缠杀半天,部下皆疲惫不堪。旗舰青龙号上的人员,也好不了多少。 羽箭铳弹等远程武器,已经消耗殆尽,双方要是再战,只能靠岸短兵相接。这对泉州水师来说,无异于送死。 尽管损失惨重,但目前柳生手里,还有近千人。如果短兵相接,倭人肯定大占优势。但如此一来,柳生又要损失人员。众倭不远千里来到华夏,不想白白地送死。 战舰是海军赖以生存的根基,泉州水师的几条破船,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不如静待曹继武自灭。所以有老天帮忙,东洋人也懒得费那份力气。 岸上的柳生不来攻击,曹继武也毫无办法。就这样,双方一海一陆,相互对峙起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柳生忽然率人,纷纷从崖顶吊绳上船。此时倭船还有三十余条,小船轻便灵活,很容易接近青龙号,实施接舷战。 泉州水师人员折损大半,船只破损严重,几乎无力再战。眼见倭人登船,众将士皆抱定必死之心。 柳生和盐津二人,虽然表面镇静,但众倭小喽啰,明显慌张失措。 曹继武立即明白了倭人的意图,忙对众人喊道:“黄忠义来了,倭寇要跑!快打起精神,消灭他们!” 众人闻言,立即欢呼,士气一下子高涨起来。 二金仰起脖子往海上看,除了漫无边际的海浪之外,不见一只船影,皆大失所望。 金日乐忍不住抱怨:“大师兄又来开玩笑,昨天拿了蝌蚪文字,糊弄大家,今日又拿鬼话来忽悠我们!” 调皮鬼拆穿了曹继武的话,连带将昨日的诡计,也给抖露了。猛如烈火的士气,一下子被浇灭了,众人皆垂头丧气。 这家伙,关键时刻幺蛾子!曹继武暗骂一声,踢了调皮鬼一脚,伸出大手,遥指崖顶,冲众将士大声喊道:“柳生站的高,一定看见了黄忠义舰队。你们不妨仔细抬头看,众倭是不是张皇失措,抢着往船上跳?” 众将士闻言,连忙抬头,仔细往岛上观察。 悬崖绳索上,像穿蚂蚱一样,吊了一大串倭人。三十多艘小船,对于近千人来说,实在是太少了。上不了船,就意味着要葬身异国他乡。因此倭人个个心急火燎,绳索下面的,纷纷被上面的人,蹬下海去,场面相当混乱。 柳生和盐津,再也保持不住镇静,不住地大声喝止,维持秩序。 看见崖顶乱糟糟的场面,众将士终于又相信了曹继武的话,纷纷再次欢呼起来。 曹继武趁机大叫:“大家重整旗鼓,多消灭一个是一个!” 众将士闻言,士气重新大振,纷纷拿起了武器。操桨手奋力划船,残破的舰队,劈开海浪,慢慢靠近倭船,大家都准备决一死战。 第160章战后惊魂 早已精疲力竭的众将士,又被曹继武打了鸡血,纷纷沸腾起来。可是对大师兄知根知底的二金,可没有这么傻。 经过不停歇地战斗,二金早已不想动了。舰船马上就要毁了,金日乐可不想把命扔在海上,他抢了曹继武的望远镜,瞅了半天,除了海浪还是海浪,不见黄忠义一只船的影子。 看调皮鬼那一脸瘪茄子,没等他嘟囔,曹继武立即伸手堵了他的嘴:“兵不厌诈,生死时刻,一鼓作气,方能取胜。将士如今正在用命,别来捣蛋!” 嘴巴刚刚露出一条缝,调皮鬼还是忍不住嘟囔:“望梅止渴,曹操在世,奸猾使诈,好不要脸!” 金日乐刚嘟囔完,腚锤子立即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金月生也来小声发泄不满:“师兄,风暴刚过,黄忠义那瘪犊子,估计才刚刚出发。青龙号马上要沉了,再不走,咱们可就全完蛋了!” 曹继武瞪了眼睛:“你俩怕死不成?” “你才怕死!别拿我们当傻瓜,老是忽悠我们!” 金日乐不满嘟囔了一声。曹继武又揍了他一腚锤子:“后无退路,只能拼命向前,消灭了柳生,乌龟岛就是咱们的了。黄忠义再不济事,两天之内,必然能来。” 整个舰队的船只,都快散了架。此时即便能撤,也跑不了多远。如果赶跑柳生,占据乌龟岛,坐等黄忠义赶来支援,的确是绝处逢生。经曹继武点拨,二金顿时燃起了重生的希望,又高兴了起来。 金日乐立即大声嚷嚷:“最后一颗炮弹,打不打?” 曹继武回答的干净利索: “照船打!” 此时盐津二郎的船只,为了接应岸上众倭,全部集中在崖底。金日乐立即度炮,瞄准了盐津二郎的坐船。 一声巨响,崖底中心开花,顿时血肉横飞,木屑激射,悬崖上吊绳的倭寇,纷纷落入海里。三十多艘小船,被金日乐一炮,敲掉了一半。 柳生气得哇哇直跳,急命放箭。然而此时的众倭,早已经没有箭了,岛津带人扔石头,对付泉州水师。 曹继武等人没有石头可用,只得拿起破烂的盾牌,躲避石雨。赵通海和龙卷浪二人的船小灵活,立即率船去短兵相接。 人数少的一方,竟然主动发起了接舷战。柳生大吃一惊,立即督促众倭快速上船。 众倭顿时乱了套,纷纷抢着抓绳子,许多人被挤下了海。柳生一边大声呵斥,一边举刀砍杀不守秩序的倭兵。 众倭在柳生钢刀的威逼之下,果然秩序稳定下来。秩序一稳,倭人吊绳的速度就快多了。 反正青龙号也快不行了,李文章等人,干脆拆了甲板,削成木箭。木箭虽然穿不透人体,但钉出个血洞,还是绰绰有余。二金带人,张弓木箭,射落了不少倭人。 等最后一名倭兵跳上了船,主将柳生,才缓缓从绳子上,出溜了下来。 曹继武忍不住感叹:“这个混球,虽是我们的敌人,但也不愧是一条汉子!” 倭人张起风帆,飞也似的逃窜。 金日乐大叫:“管他什么汉子不汉子的,先逮住他再说。” 众将士皆大声鼓噪,但舰船皆有破损,行动极为迟缓。赵通海和龙卷浪的船小,相对快些,然而还是赶不上卖命逃窜的倭人。 就在众将士大感可惜之时,北方茫茫海面上,隐约出现一支舰队。旗舰高高的主桅上,‘黄’字旗号,迎风飘展。 黄忠义终于来了,众将士喜出望外,连忙齐声向北大喊。 敌众我寡,黄忠义当然知道战况紧急,于是不顾风雨,强行出海。福州水师,用的也是连环阵,各船由铁链相穿,共同抵抗风浪。因此风雨虽大,福州水师,并没有多少损失。 泉州水师急需支援,福州水师终于及时出现了。 此时听得前方喊声震天,黄忠义急令撤下铁链,全速前进。 柳生率领仅有的数十只小船,没命地狂逃。鲁志高、木长青和单文德见状,知道逃跑的必是倭寇,连忙命令千斤佛郎机开火。 但由于双方距离较远,加之海浪颠簸,炮弹在海面上,炸起了无数浪花,根本打不到柳生的船只。鲁志高于是命令苍山铁,全力前进追击。 黄忠义见状,连忙让三人去追,他来接应曹继武。 舰队立即分为两队,轻便快船,在鲁志高三人的带领下,紧追倭人不放。 黄忠义的舰船渐渐近了,众将士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 此时的青龙号,将要翻沉。黄忠义快速分出一半船只,紧靠青龙号,接应曹继武等人。 曹继武指挥众人换船,伤病号首先被送出,接着幸存士卒,抬起战死的弟兄,顺着搭板往下滑,由福州水师的弟兄负责接应。 直到所有幸存将士全部撤离,曹继武三兄弟、李文章等人,才和李海生一起,跳上了黄忠义的指挥船。 赵通海和龙卷浪二人,将各自幸存的士卒和战死的弟兄,送上了其他船之后,也跳上了黄忠义的船。 等所有人员全部安全撤离,曹继武立即指示黄忠义,向鲁志高发送旗语:立即返回。 金日乐不明白:“他们三个手痒着呢,干嘛要他们回来?” 曹继武回道:“我们的船小,此处是深海,假如遇到郑军水师,我们就全完了。所以还是尽快离开此地为妙。” 金日乐大悟。赵通海和龙卷浪都受了伤,曹继武和金月生连忙帮他们包扎。 鲁志高三人,发炮打坏了三条倭船,正兴奋着呢。忽听旗语兵报告:立即返回。 三人顿时懵了。木长青脑瓜子转得快:“可能是曹操担心郑军?” 鲁志高和单文德觉得有理,三人立即率舰队返回。 等三人回来了,曹继武让黄忠义指挥舰队,排成雁阵返回福州。 舰队行至湄岛附近,前方忽然出现一支陌生舰队,拦住了曹继武的去路。 对方舰队,拥有六十多只战舰,包括两只福船。而黄忠义带来的全部福州水师,总共才三十六条船,其中最大的战舰,是四只苍山铁,根本无法和福船抗衡。双方实力太过悬殊,众将士皆惊得说不出话来。 对方没有退让的意思,黄忠义立即停船,摆出了进攻楔形阵。三兄弟登上了指挥台,金日乐抢了曹继武的望远镜,向对面仔细观察。 旗舰主桅‘周’字旗,高高飘展,原来对方是周崔芝的舰队。 赵通海提醒曹继武:“听闻将军和周崔芝的交情很深,可人家是明军水师,而咱们却是清军水师,双方水火不容,我看咱们还是小心为妙!” 龙卷浪也附和道:“周崔芝对清军极为痛恨,看来此战在所难免!” 李海生反驳:“龙千户此言差矣,我们打击是倭寇,周崔芝想必是知道的。咱们和他们井水不犯河水,估计不会为难咱们。” 黄忠义摇头,担心地对曹继武道:“咱们打击倭寇,周崔芝是被张尚书等人相逼,才不得已帮助咱们。可如今倭寇已除,周崔芝必然趁火打劫。到时张尚书问起,他只说打的是清军,只字不提将军,我想到时候张尚书,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金月生疑惑:“我看周崔芝此人,重情重义,不至于像你们说的那么不堪吧?” 赵通海立即反驳:“金将军不了解海情。海上惊涛骇浪,荒无人烟,根本就没有可留恋的地方。所以凡是在海上讨生活的人,皆是为利。周崔芝海寇出身,本性难移。咱们虽然消灭了倭寇,但此一时彼一时也。” 龙卷浪也附和:“如今咱们是大清水师,船少人疲,对周崔芝来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泉州水师几乎全军覆没,如果再打掉福州水师,周崔芝就能牢牢控制闽中,以此可以独霸东南。他周崔芝久经海浪,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众将正争论之时,周崔芝突然间,也摆出了进攻楔形阵。看来还是赵通海等人,了解周崔芝的本性。 曹继武面色平常,向黄忠义要纸笔。 黄忠义带人来到底仓,拉出一个虎脚樟几,将纸笔铺开。金日乐扯出酒葫芦,往砚台倒了点酒。黄忠义拿起一只木香松墨,研磨起来。曹继武捻起狼毫,点了墨汁,给周崔芝写了一封信。 周兄: 柳生带三百余倭人,乘十余只小船,仓皇东逃。其余人员船只,皆没于龟岛。龟岛南厄泉州,北控福州,闽中之要地,周兄不念乎? 昔同泛东海,惺惺惜惜,弟甚荣幸。此一时彼一时,若兄不弃,弟定当奉陪。 弟继武拜上 “好好好!这就相当于怀刀送大礼。周崔芝接了礼物,胆敢翻脸,那就用刀教训他!” 金日乐看了曹继武的信,拍手叫好。 曹继武一面将信封好,交给章祥瑞和冷化成,一面命令黄忠义稳住阵后,随时准备撤回乌龟岛。 如今的乌龟岛,虽然是一片狼藉。但水师一众弟兄,如果凭岛据守,在加上黄忠义舰队的支援,也够周崔芝喝一壶的。如果实在不行,舰队完全可以绕过崇武卫背后,驶入洛阳江口,前往泉州。 在这个时代,明清之争,实在是太过敏感,曹继武不得不留一后手。 章祥瑞二人带了信,立即跳上一只鹰船,飞速向周崔芝舰队驶去。 鹰船乃是海上快船,速度极快。离周崔芝的旗舰百步远,冷化成射信于桅杆上,立即回报曹继武。 周崔芝拆了信一看,惊异之色溢于言表。 韩思明将信要过来看了看,也是大惊失色:“不过千把人,完败柳生,这怎么可能?” 过了半晌,周崔芝终于点点头,惊叹一声:“惊涛骇浪,风雨暴虐,深夜出击,曹老弟能够活下来,已是奇迹!” 韩思明惊疑不定:“曹继武寥寥数语,你就敢断定柳生已败?” 周崔芝凝神望向海空,缓缓叹道:“胜利之师,无须多言,只有败将,才会牢骚满腹!” 胜利不需要理由,自然话少。而失败的推卸,却是千千万,当然会有长篇大论。曹继武的笔迹洋洋飘逸,遒劲潇洒,根本不像出自败将之手。 对方舰队战舰虽少,但阵型整齐,没有一丝的慌乱,哪里像是刚刚打了败仗的?韩思明呆了半晌,终于还是相信了事实。 尽管周崔芝和曹继武有交情,但明清之争,可是大事。所以尽管他韩思明,是请周崔芝帮忙的,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二人几乎瞬间就改了主意。 然而柳生舰队的实力,是周崔芝数倍。强大的东洋人尚且败了,如果周崔芝贸然出击,不一定是曹继武的对手。何况曹继武已经答应,将乌龟岛送给周崔芝。 过了一会儿,周崔芝权衡再三,终于叹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看来要打败清军水师,一定得把曹继武给调开!” 韩思明点点头:“如果他待在福建,郑军危矣!” “我们收他这份大礼,顺便去看看战场。” 周崔芝做出了决定,登上指挥台,摇旗指挥舰队,为曹继武让开一条路来。 金日乐在望远镜里,看到了周崔芝舰队的动向,连忙报告曹继武。黄忠义将舰队排成两仪阵,防止周崔芝偷袭。 福州水师,有惊无险地通过了湄岛,顺利驶入闽江口,返回福州城。 第161章同床异梦 海天一线残阳照,云山两重不分高。锣鼓冲天何盛事?壮士凯旋入乡来。点点数帆溯西游,滚滚一江向东流。风吹捷报千里传,闽城涌动万巷空。 曹继武率领舰队,安然返回福州府。巡抚佟国器,听说水师大胜归来,自然异常高兴,立即亲率巡抚衙门大小官吏,前往码头迎接。 卫匡国、南怀仁和王儒望三个西洋人,听说曹继武大胜而归,惊得目瞪口呆。他们不相信疯子能赢,连忙结伴到码头去看看究竟。 自由洒脱的曹继武,不喜热闹,更讨厌欢迎庆功的吹捧虚伪场面。因此舰队行至马尾,曹继武给佟国器留下书信,安排赵通海和黄忠义掌管舰队。 二人见主将要溜,岂肯答应?然而二金,李文章等人,早已准备了小船。小船轻巧快捷,很快消失在浅水芦苇荡中。 赵通海等人无奈,只得拿着曹继武的书信,去见佟国器。 …… 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对曹继武是望眼欲穿,翠莲对李文章,也是担惊受怕,陈秀荣对黄忠义担心了一夜。她们见曹继武等人,安然归来,皆喜极而泣,纷纷拥抱致意。 得胜而归,总兵佟国纲,自然大为高兴,于是大摆筵席招待曹继武等人。当夜众人开怀畅饮,皆喝的酩酊大醉。 喝酒时曹继武却耍了滑头,所以是夜,其他人全去睡觉了,曹继武却趁着月色,在原来的芒果树下,拥抱佟君兰和沈婷婷,互诉衷情。 活人冥婚,这谁受的了?曹继武对红杏的情义,无法断绝。 但沈婷婷还是不死心,轻轻摆弄着曹继武的一尺长鬓,小心地问道:“继武哥哥,真的要和杏姐姐配阴婚吗?” 曹继武点点头,佟君兰有些不高兴,赌气撒娇:“继武哥哥,我和婷婷,哪一点比不上杏姐姐?为什么老是对她念念不忘?” 初恋的感觉,太过美妙,而最终的结局,却太过悲惨。最好的和最坏的,曹继武全经历了。既然是一场缘分,曹继武想让它,有个美好的结局。 曹继武眼望黑漆漆的夜空发呆,过了良久,缓缓叹道:“杏儿活在曹继武的心中,曹继武这辈子,恐怕也忘不了她!” 泣血伤痕,当然难以忘怀。曹继武的语气,充满无尽的幽怨和惋惜。 尽管是曾经是情敌,但红杏临终前,也把心上人让出了。曹继武如此痴情,佟君兰二人,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天空中的点点繁星,在一弯钩月旁,显得特别耀眼。一条梦幻般的天河,横亘夜空。万星闪耀的天河,鹊桥两边的两颗星,最为璀璨。 望见牛郎两边的两颗小星,曹继武留下了眼泪:牛郎织女,尽管饱受分离之苦,但毕竟有一双儿女。不知杏儿和小宝,如今是否安好? 要数最可怜的,当然是曹宝了。还没出世,就随母亲而去。沈婷婷和佟君兰,也替红杏感到悲伤。 过了半晌,佟君兰取出香帕,轻轻帮曹继武擦去腮边的眼泪,柔声安慰道:“继武哥哥,杏姐姐和小宝,在天上看着你呢,你千万别伤心,如果被他们看见,他们俩也会伤心的!” 沈婷婷忽然拿起曹继武的手,轻轻扳着手指,指向天空:“继武哥哥,你看,杏姐姐在天上多开心。旁边的小宝,笑得牙都漏了出来!” 曹继武知道沈婷婷在逗自己,可还是顺着手指望去,果然见到一大一小两颗亮星,在闪闪发光,似乎在向自己眨眼睛。 “快看,傻乎乎的小宝,在看我们呢!” “杏姐姐也在笑我们呢!” 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不约而同地挠起胳肢窝,曹继武忍不住笑了。见他笑了,沈婷婷和佟君兰兴奋起来。 曹继武受痒不过,反过来挠佟君兰。沈婷婷则趁机抓曹继武的腰眼,在背后帮佟君兰解围。曹继武腰痒难耐,连忙回身反挠沈婷婷。佟君兰却抓住机会,从背后挠曹继武,三人滚在地上,一直闹腾到半夜才休息。 第二天,日上三竿,醉了一夜的众人,都没有起床。窗缝里射来的阳光,刺醒了调皮鬼金日乐。 这家伙揉了揉睡眼,迷迷糊糊地不想起来,两脚胡乱一蹬,翻了个身,躲开不识趣的阳光,一缩脑壳,又睡了过去。 此时的金月生,正做美梦呢。梦中的沈婷婷,一脸灿烂的笑容,两颊浅浅的酒窝,醉美的迷人。金月生受宠若惊,正要亲个嘴,忽然背后被人踹了一脚,摔了个狗啃泥。 这一下子金月生醒了,呼一下就坐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屁股上一只脚,在不断地蹭来蹭去,金月生连忙回头。原来是金日乐的臭脚丫子。刚才的好梦,竟然让调皮鬼给搅和了。金月生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将金日乐的臭脚搬开,抡起拳头要揍他。 “姐姐……姐姐……” 金日乐不停地叫唤,原来他在迷迷糊糊地说梦话。 金月生于是收了手,向前凑近了,要听听金日乐在说什么。 金日乐想的,是一定是佟君兰,金月生故意问道:“哪个姐姐?” “佟……姐姐……” 金日乐迷迷糊糊,露出了一脸灿烂的笑容。金月生一下子乐了:好小子,原来你也在做春梦。打扰二爷的好梦,看二爷怎么修理你! 金月生也是个调皮捣蛋的主,于是俯身反手,偷偷在床下取了一只鞋,凑近了金日乐的嘴边,学着佟君兰的声音,娇滴滴地叫道:“小哼哼,亲亲我!” “太好了……” 金日乐果然入梦很深,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对着鞋亲了一口。金月生忍不住了,又怕把他弄醒没有了乐子,连忙捂住嘴狂笑。 得意忘形的捣蛋鬼,一屁股坐在了金日乐身上,这一下子把调皮鬼给坐醒了。 “别压我,快滚!” 金日乐不高兴地嘟囔了一句,迷迷糊糊地睁眼一看,一只臭鞋竟然在嘴边。这家伙顿感一阵恶臭,身体像触了电似的,腾一下就起来了。 金月生一手拿着鞋,一手捂住嘴笑。一定是这个混蛋耍了自己,调皮鬼金日乐,向来都是给别人捣蛋,抄起枕头就打金月生。 就在此时,二金忽然听见了曹继武在叫红杏。金月生急忙挡住金日乐的枕头,用手指了指曹继武。 如今吃了暗亏,如果能在大师兄身上捞回来,也是不错滴! 金日乐立即弃了枕头,一把抢过鞋来,凑近曹继武的嘴边,捏着鼻子,学起红杏的腔调,娇滴滴地唤道:“继武哥哥!” 曹继武果然迷迷糊糊应了一声,二金捂住嘴偷笑。金月生走鼻音,也学起红杏的声音,凑近曹继武的耳边,娇滴滴地叫道:“继武哥哥,亲个嘴!” 梦幻之中的曹继武,果然伸出了双臂,抱住了‘红杏’,轻轻照‘脸’上亲了一下。 二金哄一下大笑起来,这一下子把曹继武给震醒了。两个家伙,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曹继武挣开睡眼,发现自己竟然抱着金日乐,而调皮鬼捏住鞋尖,拿鞋后跟罩住了自己的嘴巴。 大师兄顿时睡意全无,浑身一下子机灵起来,一把夺过鞋,照金月生扔了过去。 金月生想跑,曹继武一伸手就抓住了脚,一把就拉了过来。金日乐也想趁机逃跑,可曹继武另一只手,将他掀翻在床上。 愤怒的曹继武,抄起锦套棉瓤枕头,照二金一顿狂揍。 三兄弟在屋里闹腾,把隔壁的人全吵醒了。沈婷婷、佟君兰、翠莲和陈秀荣四个少女,没有喝酒,因此起的比较早。他们听得三兄弟闹嚷嚷的,想去看看他们在干什么。 昨晚曹继武和沈婷婷、佟君兰二人,闹腾了一夜,回来时睡意难耐,忘了栓门。佟君兰双手轻轻一推,就把门推开了。因此四个人以为三个家伙,已经起床了,大大咧咧的佟君兰,一脚踏了进来。 曹继武骑住二金狂扔枕头,三兄弟浑身光溜溜的。佟君兰惊叫一声,急忙缩了出去。紧跟其后的沈婷婷,略一探头,也尖叫着跑了出去。看见二人惊慌失措的表情,翠莲二人,没敢进屋。 听见佟君兰和沈婷婷的叫声,曹继武连忙弃了二金,匆匆穿了衣服和鞋子,跑了出去。二金也连忙穿衣服。 金月生穿了鞋,正要出去,却被金日乐拉住了:“怎么还剩一只?” 三兄弟身量差不多,穿的是同样的青布凉鞋。然而此时床下只有一只鞋了,总不能光着一只脚出去吧! 金月生想起刚才金日乐的梦话,偷偷笑了起来。 金日乐很生气,揪住衣领骂道:“你个不要脸的,快把鞋给三爷留下!” 金月生一脸坏笑:“去找师兄要。” 金日乐逮住金月生不放:“是你拿的,快还给三爷。” 金月生摆脱不了金日乐,急忙大喊一声: “鞋来了!” 这是金月生的诈术,但三兄弟一起长大,金日乐最机灵,怎么能会上当? 金日乐正要揍金月生,一个暗影突然飞了进来,二金连忙闪避。调皮鬼手快,一把就接住了,定眼一看,果然是一只鞋子,于是放了捣蛋鬼。 原来曹继武刚才朝金月生扔鞋,被他闪过了。那只鞋子顺着窗缝,飞到院子里,被窗前的一颗金桔树枝,给勾住了。章祥瑞听到二金挣闹,遂取了鞋,顺着门缝扔了进来。金日乐终于穿了鞋,随金月生走了出来。 三个家伙一直喜欢闹腾,刚才竟然把众人都给闹醒了,一定有不少乐子。李文章等人,于是问二金刚才在干嘛。 曹继武瞪了二金一眼。二金怕挨揍,想打马虎眼糊弄。 然而大早上的,众人刚刚睡醒,都想来点乐子开开睡眼,于是缠着二金刨根问底。二金于是背着曹继武,把众人引到了暗处。 第162章代妹说情 众人草草地吃了早餐,二金等人,忙着耍闹去了。洞明要去福州复命,首先告辞了。曹继武要赶往南安县,也向佟国纲告辞。 活人冥婚这种习俗,凡是有口气的,都难以忍受。佟君兰曾暗地里央求过佟国纲,请他出面,劝说曹继武,打消这个荒唐的想法。 此时急着告辞的曹继武,显然没有死心。常规的方式,佟君兰一定试过。佟国纲思索了一下,换了个角度:“洪承畴背叛明国,家人皆不认他,你若去了,恐怕也讨不了好。” 热脸倒贴冷屁股,你和洪承畴走的近,可人家嫌弃你,你还往上凑,不是自讨没趣吗? 洪承畴的变节,让洪家在泉州臭名远扬。洪太夫人为了避嫌,被迫在静心庵吃斋念佛,不问世事。洪承畴的老弟洪承畈,也离开了家乡,窝居在一条小船上,终日在江中荡来荡去,誓死不踏清土。佟国器兄弟,曾去劝过多次,结果全被洪承畈给骂了回来。 耿直的佟国纲,为了佟君兰,也难得委婉了一次,但曹继武却不为所动。 对于红杏的爱,这是曹继武的事情。无论别人怎么想,红杏永远都是他的爱人。每个人的生活方式,都不尽相同。曹继武没有必要,去顺应别人的感受。 然而人家佟国纲,毕竟是总兵,位高权重。顾忌到佟君兰的心情,如果他强力阻挠,事情也不太好办。佟国纲本性不坏,但这人直肠子,不容易转弯,思路不合拍,很容易撕破脸。看来对付佟国纲,还得迂回。 “我来泉州,是替洪承畴见见太夫人。” 曹继武顿了一下,接着幽幽叹道,“况且杏儿,也很长时间没回家了。曹继武岂能让她有家不归呢!” 曹继武一脸的深情,满脸都是惋惜和决绝,他是非去不可了。而且他说出的理由,乃是人之常情。人家要送爱人回家,你怎么反驳?为了兰儿,强行把曹继武给留下,这么赖皮的方式,佟国纲根本做不来。 然而佟君兰喜欢的,偏偏是这个疯子。妹妹央求哥哥,妹妹的情人,却想着另外一个人。这种破事,直脑筋的佟国纲,本不愿插手。可佟君兰毕竟是自己的妹妹。 佟国纲沉默半晌,没有太好的办法,只得直接向曹继武摊牌,郑重地问道:“那兰儿呢?” 曹继武心痛不已:自己虽然喜欢佟君兰,但在自己心目中,红杏的位置,无法替代。何况乐乐也喜欢兰儿,他和自己同床十年,这份情谊,一生都难以忘怀。自己作为大师兄,怎能不替他考虑呢? 男女之间的天性,如果处理不好,连兄弟都没得做。到时候反目成仇,光屁股兄弟,竟然成了陌路人,曹继武可不想落到这个地步。但这事该怎么向佟国纲说起呢?不如先试探一下他的态度。 曹继武想了半晌,于是问佟国纲:“乐乐如何?” 为何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佟国纲闻言一愣,陷入了沉思:金日乐……这小子平时疯疯癫癫,总喜欢和兰儿打打闹闹,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难道是…… 假如金日乐真的喜欢兰儿,曹继武这个大师兄,乃是重情重义之人,就不可能不为此事为难。过了半晌,直脑筋的佟国纲,终于想明白了。 他们兄弟之间的事,佟国纲不好插手。但牵涉到佟君兰的终生幸福,佟国纲不得不慎重,于是郑重对曹继武道:“我们佟家,虽起源于女真,但汉化已久,所以尊崇的是汉人礼仪。兰儿喜欢的是你,何况兰儿由四叔养大,他老人家中意的,也是你!” 两个‘你’字,佟国纲加重了语气,表明了他的态度。这似乎有些强人所难,曹继武默然无语。 佟国纲思索了一下,警告曹继武:“佟国纲不是无情之人,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们的兄弟之情,不能拿兰儿的终身做儿戏。否则可别怪佟家不客气!” 牵涉到佟君兰的事,佟国纲自然上心,竟然上了威胁,曹继武仍然沉默不语。 生于富贵之家的佟国纲,平时说话的气势,都是居高临下。可如今曹继武,好像不吃这一套,他那木然的表情,显然不太满意。这家伙属叫驴的,是不是尥蹶子。和他杠起来,伤心的却是兰儿。 佟国纲思索半晌,放缓语气,推心置腹:“兰儿如今,已被当今皇上看中,凭我们佟家的势力,她进了宫,必为贵妃。但青儿在宫中度日如年,因此四叔担心兰儿,也会走老路,所以他极力反对兰儿入宫。” “但历来凡是被皇上看上的女人,都无人敢动心思,四叔想来想去,只有你曹继武胆大妄为,无牵无挂。况且兰儿又是那么的喜欢你,所以你们两人,最合适。” 佟六十的殷殷盛情,早在南京火器营之时,曹继武就有所感受。为了佟君兰能够脱离暗无天日的皇宫,佟六十欺瞒皇上,和佟盛年闹僵,可谓是费了不少周折。曹继武这号人物,不拘于流俗,而且能力出众,所以佟六十才愿意不遗余力。 曹继武仍然不说话,他心中在挣扎。 佟国纲以为他在担心皇上,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轻缓地劝慰: “红杏虽然去了,但洪承畴心中已认了你。洪承畴和庄妃的关系,辽东人人皆知。况且大清要扫平群寇,只有洪承畴这等高人,才能胜任。两方考虑,如今的皇上,也不敢为难洪承畴。所以你带了兰儿在洪承畴处,皇上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 佟国纲顿了一顿,叹道:“金日乐家,虽然势大,但对大清而言,最多也只是一根梁柱。皇上好色成性,抽掉一根梁柱,也不至于垮塌。所以金日乐,护不住兰儿。” “但洪承畴却是大清的支柱,抽了支柱,大清只能逃回关外做土皇帝。所幸的是,如今的皇上,还没有昏聩到如此地步。你和兰儿情投意合,喜结良缘,实乃天遂人愿。况且你也到了成家的年龄,红杏临终,也让你娶兰儿,你可不要意气用事!” 不怎么转弯的佟国纲,竟然把大道理,说得这么透彻,曹继武略感意外。然而人家毕竟拳拳深意,曹继武也不好拒绝。忠贞不渝,曹继武几乎从来没想过背叛红杏。但最美好的,竟然香消玉碎。佟君兰用情不可谓不深,但她却替代不了红杏。 红杏的临终之言,其实就是一种托付。曹继武和佟君兰之间,似乎是一种不一样的情愫。种种迹象表明,这种情愫的发展,会有好的结局。 曹继武沉默半晌,终于抬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但请你们,不要阻止我和杏儿的婚事。在此之后,我便和兰儿成亲。” 他娘的,还要守着死人不放,脑袋被驴给踢了吗?佟国纲很是无语。 曹继武这家伙,至情至性,爱得彻底,换个方式想一下,兰儿没有选错人。 佟国纲想了半天,终于点头:“佟国纲自从军以来,杀人无数,从不信鬼神之说。你既然答应保护兰儿,我就不为难你了。” 执拗的佟国纲,终于松口了。曹继武正要行大礼,忽然一声爽朗的大笑,从窗外传来。二人大惊:谁这么大胆子,没有通报就进来了? 一个极为英俊的汉子,三十上下,青衿缎袍,身长八尺,肩削背直,面色圆润,细髭羊须,迈着四方步,缓缓走来。 这人腰悬长剑,两眼如电,视旁人若有若无,一身上下,尽是不可一世的傲气。 小样,洪承畴都没你傲!曹继武浑身不舒服,想要教训他。 然而总兵佟国纲,却一把拉开曹继武,连忙上前行礼:“不知是什么风,把胡公公吹到我这里来了?” 这汉子明明有胡子,怎么喊他胡公公?开玩笑?不像。佟国纲乃堂堂总兵,礼数周全,举止也很恭敬,看来这人不是等闲之辈。 曹继武正在疑惑,胡公公突然敛起笑容,狠狠瞪了一眼:“专为这小子而来。” 佟国纲似乎心领神会,急忙对曹继武道:“还不快给胡公公行礼。” 这是哪跟哪啊?曹继武尽管不知所以然,但佟国纲发话了,还是僵硬地向胡公公作揖。 胡公公收敛怒气,对佟国纲道:“将军既然不过问此事,还是交给胡某来办。” 他娘的,你算老几,我的事,凭什么你来管?曹继武很生气。 佟国纲瞧见苗头,一把拉住曹继武,一脸正色道:“这位胡公公,是经略使请来做证婚人的,不可无礼!” 洪承畴在家乡的名声,臭不可闻,他哪里敢请什么证婚人?曹继武愣住了,半天回不过神来。 佟国纲却低声嘱咐道:“这位胡公公,和洪承畴的关系不错,不可对他无礼。他既然前来证婚,作为长辈,定然不会害你。你只需按照他的意思办,一切都不会有问题。” 曹继武完全懵了,佟国纲不容他细想:“以后你慢慢就知道了,相信我的话。” 对方什么身份都不知道,怎么来相信?有谁愿意成为别人的木偶?曹继武疑惑地看着佟国纲。 佟国纲神色忽然严肃,冲曹继武点点头,意思要他不要多问,也不要瞎猜。 这胡公公一定是个神秘人物,看此情形,佟国纲是不会透漏他的身份了。既然如此,就不必多费心思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干脆不管他了。 曹继武的心绪,终于静了下来,于是问佟国纲:“洪承畈住在哪里?” 佟国纲指着胡公公:“他会带你去的。” 又是这神秘人物!曹继武疑惑地看着佟国纲。 佟国纲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去吧,有胡公公在,包你一切安好。” 传闻当中,高人总是藏头露尾,神神秘秘。但无论藏得再深,最终也会露出狐狸尾巴。你既然不愿露出真面目,那咱就走着瞧。胆敢对大爷出幺蛾子,有你好果子吃。 此时多言也没有用,曹继武打定主意,于是向佟国纲告辞。 第163章神秘人胡公公 院子里一片闹哄哄,一群没脸皮的家伙,乐此不彼地抓猫猫。调皮鬼金日乐被蒙了眼睛,大家围着他团团转,不断挑逗。这家伙寻着佟君兰的笑声,在人缝里钻来进来。而众位捣蛋鬼,全在学佟君兰的笑声。但小捣蛋耳力惊人,总能辨出佟君兰的方位。 曹继武刚刚从佟国纲房间里出来,佟君兰立即躲在他身后大笑。金日乐听得声音,立即跑了过来,一把熊抱:“哈哈,佟姐姐,终于捉住你了!” 众人大笑不止。 抱着的这人,感觉非常的熟悉,但这身板也太壮实了。还没掀开蒙布的金日乐,就大失所望:“狗日的大师兄,怎么会是你?” 曹继武敲了他脑壳:“别闹了,我带你们去江上耍耍,如何?” 金月生忙问:“洛阳江还是晋江?” “晋江。” 章祥瑞问道:“干吗要去那里?” 这群北方来的汉子,不太喜欢玩水。冥婚这事,所有的人,都竭力反对。不能直接把目的说出来,否则这群混蛋,一定闹腾个没完没了。 曹继武迟疑一下,冲大家笑道:“如今新莲初成,鱼肥藕美,我们去煮鱼尝藕,泛舟饮酒,岂不比这院子里好玩?” 李文章等人大喜,纷纷赞同。 金日乐晃着脑袋嘟囔道:“狗屁泛舟,明明是心里有鬼不敢说。” 其他人都好糊弄,二金可是曹继武肚子里的蛔虫。金日乐话一出口,金月生、沈婷婷和佟君兰,皆明白了曹继武的心事。 沈婷婷凑到曹继武身边,拉着手撒娇:“继武哥哥!” 佟君兰也从背后搂了腰,极不情愿:“继武哥哥,那里阴气重,我们还是不去了!” 一旁的胡公公,忽然厉声喝道:“曹继武,你个拈花若草的混蛋,胡某在此期间,最好规矩些,否则立即送你去团聚!” 众人皆吓了一大跳,连忙一起望向胡公公:胡公公两撇小细须,翘的老高,眼睛瞪得比牛蛋还大,怒气冲冲地瞅着曹继武。 金月生生气了,指着胡公公的鼻子骂道:“哪里冒出的大头蒜,胆敢在此大呼小叫的?” 金日乐一把扯了蒙眼布,大声吆喝:“哪来的野鸟,胆敢在此撒野!” 嗖—— 金日乐话音刚落,胡公公的剑鞘,已经指向金日乐右膝犊鼻穴。 三兄弟大惊,曹继武连忙伸脚,要踢开剑鞘。但剑鞘就如同一根铁柱,不但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反而一股绷削的剑招内力,沿脚尖涌了上来,曹继武大吃一惊,急忙跳开。 突然遭袭,金日乐已捉镖在手,但还没来得及施放,右膝一麻,就地倒了下去。胡公公点倒金日乐,剑鞘立即一转,点向金月生左膝犊鼻穴。 这胡公公竟然能以内力催动剑招,剑术之高,曹继武还是第一次见识。临场格斗,把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极致,才是取胜之道。曹继武连忙发镖,帮助金月生解围。 眼前的怪人,竟然一招点倒了金日乐。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金月生难以相信。对方武功太高,躲也等于白躲,金月生不退反进,也发出一镖。 两点寒光,从侧面和正面两个方向,夹击胡公公。哥俩打了近十年的配合,这次自然也是天衣无缝。 然而人家胡公公竟然不为所动,肩头一探,一招仙人指路,突然加速,点中犊鼻穴,紧接着剑格弹开金月生的镖,雾里探花,剑穗震荡,缠了曹继武的镖。 胡公公一招三式,充分利用了剑鞘、剑格和剑穗,令众人大开眼界。整个过程在电石火花之间完成,剑术之高,简直难以想象。 来不及帮忙的李文章等人,个个惊得目瞪口呆。曹继武顺手拔出沈婷婷的鸳鸯剑,严阵以待。 胡公公并没有继续进攻,而是收剑挺立,对着二金点了点头:“胡某行走江湖多年,少年高手中,有你们这样身手的,今日第一次见到。怪不得毛金星等人,会大意失荆州。锦城飞将镖法独步天下,调教出的弟子,竟然也高人一等,佩服!” 这胡公公出手,就是要教训二金出言不逊。否则以胡公公的身手,二金如今已是两个废人了。对于二金在镖法上的造诣,胡公公还是相当满意,于是见好就收。 金月生揉了揉发麻的小腿,嘟囔道:“少卖狗皮膏药,你赢了,别拿佩服来寒碜二爷!” “混犊子偷袭,三爷还没准备好,这次不算数。” 金日乐满脸都是不服气。二金并没有大碍,但这两个家伙满嘴糙话,‘二爷’、‘三爷’的口头禅,让胡公公很是不爽。 对方实力太高,硬顶肯定吃亏。曹继武察言观色,急忙向胡公公恭恭敬敬地行礼:“两位师弟,年幼无知,言语冲撞,还望前辈大人大量!” 这礼来的可真快!见风使舵的本事,可真不一般。陈敬之的宝贝蛋,两个不要脸,一个油滑,果然名不虚传。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还是见好就收得了,免得阴沟里翻船。 胡公公思索片刻,冲曹继武点了点头。 高手手下留情,又给了面子,曹继武暗中给二金使眼色,意思要他们识相些。 胡公公出手竟然不打招呼,二金当然恼怒。但人家武艺高强,转瞬之间就击败了三兄弟。二金怕再次吃亏,也不敢发作。但要是示弱,二金不乐意。 二金直挺挺站在原地,两眼直直地瞪着胡公公,场面很尴尬。 喜欢捉弄别人的二金,不会服输。曹继武只得给他们俩找坡下:“快去收拾东西,咱们立即出发。” 打了败仗的二金,得了下坡,自然转身就走。目瞪口呆的李文章等人,也纷纷跟着二金而去。 曹继武再次向胡公公行礼:“多谢胡公公手下留情。” 伸手不打笑脸人,曹继武这小子,和刚才那两个混蛋,果然是绝配。胡公公被着手,心中暗骂了一句,表情冷漠,眼光一如既往的孤傲,没有回一句话。 …… 泉州城下,晋江码头,胡公公早已备好一条大船。曹继武不知胡公公有何目的,但佟国纲已经交代过,不必怀疑。况且胡公公虽然孤傲冷傲,让人难以接近,但对二金并没有下重手。所以曹继武,也就放心跟胡公公上了船。 神情肃穆的胡公公,两手按剑,端坐在太师椅上,一路上,一句话也没和众人说过。 这人明明有胡子,怎么能是胡公公?这家伙的剑术,又是哪里学来的? 胡公公身上,全是神秘,众人躲在船后,偷偷问曹继武是怎么回事。 曹继武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小声将遇见胡公公的过程,说给了大家。大家皆是一头雾水。 有佟国纲的吩咐,曹继武打了包票,对大家小声道:“这胡公公一定是个神秘高人,既然他认识佟国纲,就一定不会害我们。” 众人纷纷点头。 金日乐急忙问道:“大师兄,你看这犊子的功夫,是哪一路的?” 曹继武摇头:“他出手太快,况且天下剑法招式,相同的也很多,我看不出。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剑术,绝对是世所罕见!” 金月生忽然问道:“这家伙比王征南如何?” 曹继武思索一下:“至少不差,如果交手,王征南一大把年纪,恐怕占不了便宜。” 金日乐又问:“那甲弑营大头领呢?” 曹继武想了一下,难以评断:“依我看,不如雪花神功浑厚,但剑术要精纯的多。” 金日乐继续问:“那他们谁厉害?” “精纯犹如金刚钻,浑厚却似泰山崩。王征南前辈精纯内力,胡公公高超剑术,但要和雪崩的力量硬碰硬,只有吃亏的份。” “照师兄这么说来,还是大头领厉害了?” 曹继武摇头:“精纯凭巧,浑厚凭力,他们皆是绝顶高手,即使生死决斗,断不会拿自己之短,攻人之长。所以鹿死谁手,未必可知。” 佟君兰挤开金日乐,上前插话:“哥哥明明他的身份,为什么不说出来?” 金月生闻言吃惊:“毛金星等人,被我们打败过,他竟然知道,难道他也是甲弑营的?” 曹继武想了想,摇了摇头:“我看不像,除了祖泽志、毛金星和李世功三位,其他人都和咱们势不两立。” 金日乐有些疑惑:“那这家伙,是不是你丈人的人?” 曹继武摇头:“洪承畴虽然才高,但还不足以驾驭此人。” 章祥瑞道:“我看他这船上,大箱小柜的,估计带了不少好东西。” 李文章也道:“你们瞧他带的这群人,个个雄壮,倒像是军中精挑细选的健儿。” 方国泰也道:“这家伙的派头,十足的一个大将军。” 众人正在议论,忽然一健士来禀报:“启禀相公,您要找的人来了。” 大家很奇怪,连忙出了舱,但见江心,一条小沙船在飘荡,一个中年渔夫,正蹲在船头结网。 健士指着渔夫,对曹继武道:“相公要找的人就是他,不过此人脾气古怪,交谈不易,断不会上我们的船。” 那渔夫干瘦铁骨,一张黝黑包公脸,一顶灰白破竹篾斗笠,两只树皮青筋枯脚,踏住网眼,一双沟壑老茧糙手,搓弄麻绳,两尺花斑碎髯迎风飘,七寸仓须顺颌垂。江水悠悠,渔夫也悠然自得,嘴里还哼着小歌: 伯夷叔齐不粟周,严陵不讳旧时友。白水笋江不尽流,不老青山解人愁! 金日乐忍不住赞叹:“好一个自在的闲人!” 众人也纷纷赞叹不已。 第164章江中明志人 报信的这个健士,有点面熟,曹继武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健士回道:“佛野,现为胡公公手下千户。” 佛野,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金日乐忽问:“佛尼是你什么人?” 佛野立即面露喜色:“他是我哥,你们认识他?” 金日乐顿时乐了:“怪不得三爷看你也面熟,你哥哥被三爷送到了都统手下当差,美着呢!” 佛野一脸惊异:“穆马将军?” 穆马身为镶黄旗都统,自然要比洛洛强多了。洛洛无能透顶,听说哥哥过得并不开心。这下可好了,穆马能征善战,哥哥在他手下,一定能翻身。 佛野还想向金日乐,打探佛尼的消息,胡公公忽然咳嗽了一声,明显是在怪他多嘴。 金月生可不怕胡公公,于是对佛野道:“佛尼是我师兄介绍过去的,你不要担心他。我们以后见到他,告知你的所在,也让他放心。” 佛野谢了金月生。 有了熟人,自然就好办事。金日乐于是对佛野道:“你把船靠近些,我们要见那打渔的老汉。” 佛野应了一声,急忙转身,命操桨手撑船。 小船的主人,不想被打搅,撑船想走。 翠莲向小船招手呐喊,洪承畈很是吃惊:这丫头跑来干什么?怎么不见杏儿? 趁洪承畈犹豫之机,佛野命人将船靠近了,搭上了搭板。 三兄弟扶着翠莲踩着踏板,上了洪承畈的小船。 洪承畈不认识曹继武三兄弟,忙问翠莲:“这三位是谁?杏儿呢?” 翠莲流泪,向洪承畈行了礼,指着曹继武道:“这是姑爷。” 三兄弟连忙向洪承畈施礼,自报姓名。 洪承畈年过半百,历经沧桑,见翠莲泪眼婆娑,曹继武一脸晦涩,已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叹息一声:“那个混蛋卑鄙无耻,可怜了杏儿!” 曹继武落下泪来,从背上取下褡包,从中拿出吴员外送的貂皮袋。这里装的,是红杏一部分骨灰。 翠莲哭出声来:“小姐死前已有身孕!” 洪承畈惊骇不已,船桨不由自主地脱了手。 过了良久,洪承畈悲愤摇头道:“那个混蛋卖主求荣,竟然活的好好的,可怜杏儿却替他遭了秧!” 曹继武是找洪承畈主持婚礼的,但他自己不好意思开口,于是给金月生递了眼色。 金月生冲着曹继武,萌逗了一下眼珠子,转头对洪承畈道:“大叔,师兄和嫂子,还没有拜堂,所以师兄此次来,也是为了和大嫂了却这桩缘分。还望……” “什么?你们既然未婚先孕,你们……” 正统的洪承畈,气得脸色发紫,轮拳要打曹继武。 洪家在泉州也是大户,伤风败化之事,自然不能容忍。 金日乐见势不妙,急忙把责任推给洪承畴:“都怪洪承畴拖泥带水,要不然他老是吊着,这事早成了!” 洪承畈闻言,果然气消了一半,接着细想了一下,神色又恢复了下来,喃喃道:“是了,那个混蛋顾忌脸面,忙于卖主求荣,耽搁了你们的婚事。” 金日乐立即顺话:“既然大叔理解,还请大叔去婚礼上,做个见证。” “配阴婚?” 洪承畈吃惊,“谁的注意?那个混蛋吗?” 曹继武摇头:“不,是我自己愿意的。” 洪承畈甚是吃惊:哪有活人配阴婚的?这不是胡闹吗? 曹继武泪如雨下,伤心欲绝。看这情形,久经风霜的洪承畈,知道自己是劝不住了。 活人配冥婚,世俗流言,众口铄金,一辈子就完了。年轻人啊,不可毁了大好年华啊!洪承畈暗叹不已。 杏儿虽然是亲侄女,但人家可是一个大好的年轻。洪承畈不想耽搁曹继武,想了一下,于是对他道:“我只是杏儿的叔叔,做不了主。我给母亲大人修书一封,你去静心庵,让她老人家做主吧。” 金月生一脸奇怪:“大叔你难道不去?” “我乃大明臣子,誓死不入虏土!” 洪承畈说的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曹继武顿时愣住了。 你这混犊子,推脱就推脱呗,整出这么高尚的理由,水也是清国的,有种不喝清水!又不是要你和死人结婚,连个脸也不露,瞎穷显摆什么? 金日乐正想嚷嚷,暗中被曹继武踢了一脚:“好好说话,别来添乱。” 一树之果,有酸有甜。这洪承畈,果然和洪承畴不是一路人。尽管世俗瞧不上洪承畈的自我放逐,但人家自己乐在其中,表明了人家的骨气。曹继武肃然起敬。 洪承畈饱读诗书,船舱里笔墨纸砚俱全,不大一会儿,就写出了一封家书。 金月生接了信,递了二十两黄金过去。 洪承畈摇手拒绝:“我一个渔夫,足以自食其力,要它无用。” 果然高风亮节,比洪承畴强多了!明国的读书人,要是都这么有骨气,怎么可能灭亡? 金月生暗叹一声,取下酒葫芦,递给洪承畈:“大叔把这个收下吧,全当师兄的一片孝心。” 这次洪承畈没有拒绝。他将酒葫芦放在木板上,嘱咐曹继武:“我这里什么也没有。家里的东西,你要什么,尽管拿去。但千万记住,那混蛋的豪宅,你不要去。我家虽然简陋,足够你们住的。” 曹继武点了点头。 洪承畈指点方向:“溯江而上五十里,东溪西溪交汇之处九龙山,静心庵就在山脚下,我娘就在里面。见了他老人家,代我问声好,说我一切安好。” 曹继武点头,将貂皮袋装入褡包,背在肩上。 三兄弟告别洪承畈,一路西溯而去。 滔滔西溪,千年流淌,想起洪承畈的水中明志,曹继武不胜感叹:“有人委曲求全,有人怡然自得,看似毫无关联,其实是大有联系。就像这溪水,看似和山无关,但水尽出于山也!” 沈婷婷奇怪:“继武哥哥,你发什么呆?” 金月生回道:“师兄说的,是洪承畴兄弟俩。” 佟君兰疑惑:“什么意思?” 金月生道:“如今的洪承畴,过的也并不如意。你在南京也看到了,那帮人表面对洪承畴客客气气,背地里都不把他当回事。洪承畴老谋深算,不可能不知道。但他要是敢撂挑子不干,会立即给他的家人,引来杀身之祸。” 沈婷婷和佟君兰二人,终于明白了。 乱世之中,要保全家人的性命,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要么屈服,要么死亡。读书人鼓捣出来的一系列名头,是要求别人做的。轮在他们自己时,他们从来都是利益优先。所以背叛明国的第一批人,正是满嘴正统的东林党。 金月生感慨:“洪承畴虽然手段残忍,但很少滥杀。而孔有德、尚可喜、李成栋之流,动不动就屠城。真不知他们和百姓,哪来这么大仇恨。然而即便杀人如麻,这帮混蛋,也比孙之獬、钱谦益之流,强上百倍。不知道为什么,读书人却把洪承畴吹成了第一大坏蛋。” 金日乐笑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洪承畴杀人讲规则啊,只要你低头,这家伙就当你是朋友。但孔有德、尚可喜那帮混蛋,滥杀无辜是出了名的。同在清国的屋檐下,读书人怕引来杀身之祸,当然不敢招惹了。说白了,坏蛋之中,洪承畴就是个软柿子。读书人就是一个怕死,其他的,全是扯犊子!” 学了圣人言,货卖帝王家。读书就是为了功名,其他的全是扯淡。不管好坏,武将杀人,是看的见的。文人吃人不吐骨头,套路很深,迷惑性很大。这帮人往往把别人鼓动起来了,他们自己背地里,却做了另一套。二金一阵掰扯,把读书人的嘴脸,扒了个干干净净。 章祥瑞不喜欢二金给洪承畴‘洗白’,忍不住嚷嚷道:“洪承畴一出手,处处制住大明的要害,短短几个月,就令大明无法翻身。把他说成坏蛋第一,是有道理的。” 跟了三兄弟这么久,章祥瑞还没有从套路中解脱出来。 金日乐摇了摇头,敲了他脑壳,提醒道:“令大明无法翻身的,是整个东林党的背叛。他们自己无能,嘴上不敢承认。洪承畴讲规矩,东林党套路深。假如他们放下小九九,精诚一致,团结一心,清国哪里有机会?” 金月生叹道:“把别人说成坏蛋,来掩盖自己的无能,东林党表面光鲜,坏事做绝。可怜崇祯那个糊涂蛋,到死才转过弯来。然而令人可恨的是,目前那帮东林余孽,绝大多数,已混进了我大清的朝廷。大清一入关,根子已被灌入了坏水,这腐烂好像也不可避免!” 金日乐嚷嚷道:“不是好像,而是一定。读书人拍马屁的功夫,一套一套的,皇帝也是人,这么多人一起拍马屁,他不高兴才怪呢。还会管他什么坏水不坏水的?” 船头的胡公公,重重的咳了一声。 佛野立即前来提醒:“你们胆子也太大了,怎敢议论皇上的坏话?是要杀头的!” 一路下来,通过观察胡公公一行人的举止,曹继武已经断定,他们是皇宫里的人。所以听了佛野的话,曹继武连忙岔开话题:“你们快看,前面有条大溪叉来,那座高山,一定就是九龙山。” 前方果然出现一个湾汊,两溪交汇之处,一座高山,耸入云中,甚是雄伟。山顶九座高岭,如同九个龙头,屹立于江滨。山中云雾缭绕,如同梦幻仙境。山脚下一片茂密的竹林,青翠欲滴。 江流不息,高峰耸峙,青山绿水,闽南美景如画,众人连连赞叹。 第165章禅意静心庵 江滨一条小路,沿着竹林边缘,弯弯曲曲地伸向山中。布满青苔的石头,铺满了小路。两边细细的水流,冲动不少凤尾竹叶。 安分的螃蟹和青蛙,本来躲在竹叶下,好好地乘凉。可是它们碰上了调皮的二金,不得不四处乱窜。山中传来一阵清脆的罄声,给竹林增添了不少静谧。 胡公公好像对这里轻车路熟,带众人三拐两转,就到了静心庵门前。 数根粗壮的青藤,盘出了一道翠绿的拱月小门。两边竹枝栅栏上面,爬满了牵牛草。几间青砖灰瓦禅房,依山傍水,错落有致,外墙爬满了青苔,让庭院更增添了宁静。如果不是叮咚的木鱼声,谁也不会想到,这里会是一座禅院。 胡公公凝望静心庵良久,叹了口气,转头对曹继武道:“洪太夫人就在里面,你们进去吧,我在外面候着。如果你说不动她老人家,再来找我。” 这次胡公公的语气,轻缓而带有关切,和以前的形象,大相径庭。 然而曹继武有事要办,顾不得去探究胡公公的秘密,于是对众人道:“庵里乃清修之所,容不得人杂。我和翠莲进去,你们在外等一会儿。” 金月生闻言,忙将信递给曹继武:“师兄,你一进去,估计得好长时间不出来,我们就在这附近转转。你要出来早了,用你那破玩意一吹,我们就回来。” 破玩意指的是曹继武腰间的笛子。这种乐器,能够不能熟练,吹出的声音,则极为难听。二金没有耐性学,故而老是说破玩意。 曹继武从金月生手里接了信,叮嘱道:“山中蛇虫较多,林中瘴气隐伏,你们小心点,别疯太远!” “你就放心吧。这鬼地方,和九华山也差不了多少。” 金日乐嘟囔了一句,一闪身,窜入了茂密的竹林中。 竹鼠的味道肥美,自从小竹村一次经历之后,二金就喜欢上了这道美味。李文章等人,也乐得耍耍,于是紧跟二金而去。 曹继武安慰了佟君兰和沈婷婷,带着翠莲进了静心庵。 院中凤竹文竹繁茂,香樟碧桐挺拔,龙眼串串,金桔累累,洞月门环抱清泉声潺,飞龙檐反吊风铃声脆。罄声沁心悦耳,庭院宁静典雅,禅房古朴清幽,好一处清心养性之所!曹继武赞叹不已。 见有生人前来,一个素装清秀的小尼姑,急忙前来问询。 曹继武告知,要拜见洪太夫人。小尼姑立即引二人穿过长廊,来到二重院落观音堂。 听得太夫人答应,曹继武和翠莲二人,整了整衣服,进了观音堂。 翠莲在洪家长大,太夫人一直没有把她,当下人看待。此时见到翠莲,太夫人自然很是高兴,起身把她抱入了怀里。 翠莲小时失去双亲,跟着红杏一块长大,心中一直视太夫人为母亲。久别重逢,翠莲自然躺在太夫人怀里,尽情地享受幸福。 过了一会儿,太夫人不见红杏,忙问:“莲儿,杏儿呢?” 翠莲闻言,哇一下哭了起来。曹继武连忙从背后,偷偷捅了翠莲一下。 人老多情,红杏少年亡故,而且还带着身孕,太夫人恐怕经不起这么大的打击。翠莲明白了曹继武的意思,连忙止住了泪水。 曹继武连忙将洪承畈的信,递给太夫人:“这是大叔的信,他托我带给您老人家的。” 刚才见到翠莲哭泣,太夫人甚是诧异。眼前的年轻人,既然带来了洪承畈的信,更令太夫人吃惊。 自从洪承畴投降了清国,洪承畈备受煎熬。自明国灭亡以来,洪承畈一直住在江中,从未踏上岸边半步。母子二人,虽然近在咫尺,但几乎从未谋面。 他怎么会突然会来信呢?难道会和杏儿有关?这也不应该啊,杏儿是大儿的女儿,他怎么会插手? 想的再多也没有用,还不如看看信再说。太夫人连忙拆开信看。 母亲大人: 恕儿不孝,然今家国不在,儿已明志,誓死不踏清土,来世再报答养育之恩。吾观曹继武,非常人也。他与杏儿,情投意合,实乃天赐良缘。 然那混蛋卖主求荣,作恶多端,害死了杏儿。并要曹继武阴配。此乃荒唐之事。 曹继武对杏儿一往情深,儿劝不了他。希望母亲大人出面,阻止他行此傻事。否则,他此生完矣。 那混蛋如今罪孽深重,我们万不可加深罪恶,害人家一生年华。杏儿为那混蛋所累,实乃我家杏儿没有福分,不可强求也。还望母亲大人力阻此事。 不孝小儿拜上 太夫人读完了信,一切前因后果,全明白了。 人间最为悲痛的巨创,就是白发人要送黑发人。这噩耗来的太过突然,太夫人老泪纵横,浑身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曹继武二人大吃一惊,急忙上前扶住了她。 过了很久,太夫人才稍稍回过一点元神,哆哆嗦嗦地对曹继武道:“我和莲儿有话要说。” 曹继武会意,行礼退出。 翠莲见曹继武出去了,一把扑进太夫人的怀里,大哭起来。 太夫人也老泪纵横:“可怜我的杏儿,怎么如此命苦啊!” 二人抱头痛哭起来。曹继武大感不妙,连忙要回身劝说,但又转念一想:人老多情,少不更事,我一个男人,怎么劝得住这一老一少呢…… 对了,太夫人在静心庵静修多年,这里的住持,一定了解太夫人,不如请她帮忙。 曹继武绞尽脑计,终于想出一个靠谱的方案,立即拔腿就往方丈跑。 这小子在九华山万年寺长大,熟悉寺院的规格建筑。静心庵虽然不是标准的禅院,但布局却没有太大的出入。所以曹继武很容易就找到了方丈,他整了整衣服,隔着门帘,施礼朗声道:“晚辈曹继武,求见住持师太。” 等了半盏茶的功夫,里面清脆声音慢慢传出:“曹施主,什么事?” 曹继武朗声回道:“今为洪太夫人一事,特来请师太帮忙。” 清脆声音缓缓传来:“太夫人已静修十年,不会有事的。” 曹继武回道:“是关于太夫人孙女红杏小姐的。” 这回里面的声音很干脆:“请进。” 曹继武谢了一声,轻轻掀开门帘,抬脚迈过门槛,但见一面容娇美,体态俊飒的尼姑,端坐在莲花镶边、诸佛环嵌暖丝锦团之上。 这师太穿一双针纳棉底麻帮暖丝镶边鞋,披一席凹兰青丝粤绣百衲衣,手转一朱红楠木间玉雕佛串珠,肤如凝脂,面如圆月,眉如柳,眼如杏,娇鼻点坠两片朱唇。即便成了出家人,仍然掩饰不了天然的美貌。 基于正常的反应,曹继武的眼神,有些飘忽。 这师太静修多年,一眼就看出,面前的这位,是个至情至性的少年。所以她没有生气,兰花妙指轻轻一扣,一股轻柔的内力,透过念珠清脆的声音,传入曹继武耳中。曹继武顿时醒了过来。 曹继武急忙定了定心神,恭恭敬敬地行礼。 师太轻启朱唇:“贫尼净月,本庵住持,施主有事,简短说来。” 曹继武于是将自己和红杏的事,挑紧要的说给了净月。 净月师太听完,紧紧皱起了眉头。 曹继武哽咽道:“晚辈不远千里,来此就是为了,和杏儿了却这桩心愿,好让她们娘俩心安!” 净月不语,曹继武继续恳求:“如今太夫人悲痛欲绝,还望师太出面,劝劝她老人家,顺便帮晚辈说情,曹继武不胜感激。” 深入佛门,早已了断尘缘。但曹继武至情至性,实在令人动容。况且红杏小时候,净月曾经随过喜。事过十六年,想不到已然是天人两隔。太夫人虽然一直修心养性,但这么大的变故,她怎能能承受的起? 净月师太沉思片刻,轻轻叹道:“我去看看。” 话音刚落,净月已经飘了出去。她步态轻盈迅捷,转瞬之间,就已经没入花圃深处。 想起刚才的内力传声,曹继武甚是吃惊:这师太定是身怀绝技之人,想不到这荒僻之地,竟然藏着这么一个高人! 太夫人和翠莲正抱头痛哭之时,住持净月师太,已经飘了进来。一老一少哭成一团,净月脚步太过轻微,她们完全没有察觉,直至佛号声起。 见是净月来了,太夫人连忙收泪让座。师太轻弯柳腰,盘腿坐在太夫人对面。 过了盏茶功夫,等太夫人悲痛缓和了一点,净月合掌念道:“人生如梦,岁月伤情,超出红尘之外,往生极乐世界。太夫人何必伤怀!” 净月声音清脆悦耳,满满的禅意。太夫人年过八旬,早已见惯世间常情。况且修佛已久,心安也是转瞬之间的事。 她明白净月的意思,于是擦了擦眼泪,合掌回道:“师太说的是。” 太夫人不哭了,翠莲也收了泪水,连忙起身奉茶。 净月果然不同凡响,一出场,就将太夫人的悲痛,化去了一半。 净月师太掏出一册《清心咒》,递给太夫人。 太夫人谢了净月,盘腿坐定,轻轻念起了《清心咒》。 念了一遍之后,太夫人的神色,缓和了许多。 净月极为自然地推了一杯茶,给太夫人,轻轻叹道:“曹施主已将缘由告与我知,痴男怨女,情如藕丝,虽断仍连,非旁人所解也!” 太夫人愣住了,呆了半晌,疑惑道:“师太的意思,解铃还须系铃人,旁人帮不上忙?” 净月点了点头。 曹继武和红杏相亲相爱,乃是天然的结合。这种超乎寻常的情结,要想解除,还需曹继武本人才行。所以他来了却心愿,净月是支持的。 红杏毕竟是太夫人的孙女,曹继武的忠贞不渝,她当然高兴。可是她不能因此,而毁了曹继武一生。 于是太夫人将洪承畈的信,递给了净月师太。 净月师太读完了信,沉思了一会儿,对太夫人道:“水需浚,情要顺。顺其理则为帮,逆其势,则为阻也。帮则利势,阻则势破。不可不察也!” 太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摇头叹道:“师太说的有理,贤孙不远千里来此,这份情谊,令人动容。只是咱们虽有这个习俗,但从无活人相配之说。如果答应,贤孙和杏儿,虽了却一桩心愿,但他此生,将备受非议,痛苦终生。杏儿在天之灵,想必也不会答应此事的。” “不然!” 静月摇了摇头,“凡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魂,能承非常之痛而不沉,受非常之议而不惑,面非常之烦而不乱,临非常之危而不惊,陷非常之困而不慌,入非常之惑而不燥,沉非常之情而不纵,迷非常之人而不堕,是故能成非常之业也。” “贫尼了解杏儿,这孩子外表虽顽皮刁钻,但内心聪慧明犀。曹继武如果连点非议,都承受不了的话,杏儿是不会看上他的。” 曹继武不是一般的俗人,抗压能力,非常强悍。世间的流俗和非议,根本阻挡不了,他前进的脚步。 净月师太一席话,太夫人顿时茅塞顿开:“师太一席话,点醒梦中人,亏老身在静心庵念佛十年,竟然不及师太半分,实在惭愧!” 太夫人恭恭敬敬,向净月师太拜了一拜。 净月连忙还礼:“太夫人不必多礼,佛渡有缘人,既然曹继武有这番心意,杏儿泉下有知,定是高兴的。太夫人作为长辈,应该放下顾虑,衷心祝福才是。” 点开了心结,太夫人喜得合不拢嘴:“对对对,老身明日,就给他们完婚。” 迷惑于流俗,乃修行之人的大忌。脱离尘世的功利,佛家的思维,不该盲目追随世俗。 太夫人禅心顿生,急忙吩咐翠莲:“去告诉贤孙,他们的婚事,老身答应了,赶快让他来见我。” 虽然听不懂净月师太的禅语,但太夫人开了窍,翠莲也很高兴,连忙跑出去找曹继武。 第166章有人欢喜有人愁 “咚”—— 曹继武脸上,被溅上了几点水珠,大吃一惊,待要回头看看是谁,却被人从后面蒙住了双眼。 沈婷婷和佟君兰,也经常和自己玩这个,二人的感觉,曹继武极为熟悉。这双纤手,圆润而富有弹性,带着少女天然的芳香。陈秀荣和自己还不太熟,不可能和自己开这种亲密的玩笑。曹继武顿时乐了: “翠莲!” 刚才曹继武坐在泉边发愣,翠莲想逗逗他,于是捡了一颗石头,蹑手蹑脚地走到曹继武身后,伸手将石头扔进了泉里。等曹继武回过神来,翠莲却蒙住了他的眼睛。 翠莲见曹继武猜出来了,嘻嘻笑道:“猜猜本姑娘干什么来了,猜对了,就放了你。” 好你个翠莲,也逗我来了!曹继武心中,略显无奈。 翠莲刚才的语气,露出了久违的喜悦,曹继武有些奇怪:刚才还哭哭啼啼的,怎么现在笑得这么开心?难道是…… 难道是净月师太?她虽然和我寥寥数语,但谈吐错落有致,波澜不惊,绝非一般僧人可比。难道是我的一片真诚,打动了她?是她帮忙说通了太夫人? 曹继武心中有了眉目,于是露出了笑容:“太夫人答应了。” 翠莲甚是吃惊:“你怎么知道的?” 曹继武反手点了一下她的脑门:“看你高兴这样,我当年就知道了。” “姑爷当今聪明,怪不得小姐这么喜欢你!” 翠莲笑容极为灿烂,一脸痴痴地看着曹继武。 曹继武心念动了一下,随即刮了她一下鼻子。这丫头萌逗了一下眼珠子,于是将净月师太和太夫人的对话,原原本本的说给了曹继武。 想不到这净月的禅道,竟然如此高深!曹继武赞叹一声,急忙拉起翠莲,赶往观音堂。 对于净月师太的帮助,曹继武自然是感激不尽,连连向净月和太夫人行礼。 曹继武举止得体,礼数周到,净月和太夫人相视一笑,甚为满意。翠莲及时地奉茶,太夫人急忙让曹继武落座。 经净月师太的一番点拨,太夫人放下了心结,此时心情不错,仔细打量曹继武。 面前的公子,肩宽骨壮,猿腰熊背,甚是英俊雄健,龙眉凤目,脸庞英气逼人,双眸晶莹,如一汪深潭。 太夫人大为满意,微微一笑,转头对净月师太道:“贤孙一表人才,难怪杏儿会看上他,多亏师太开导,否则以老身愚钝,定会让杏儿失望的。” 净月师太稽首道:“太夫人过奖了,此乃佛祖之功德,念在他们情深意重,生死不离,才指示我等,成全他们。” 太夫人很是高兴,征求净月师太的意见:“明天老身就给他们完婚,还请师太做个媒证,师太可不要拒绝啊!” 青灯古佛禅意,净月师太久居静心庵,早已断了尘缘。红尘俗世,她实在不愿再次涉足。 见她皱眉,曹继武急忙向净月致谢:“师太出面做媒,曹继武和杏儿感激不尽。” 曹继武连连磕了两个头。 翠莲捂嘴嗤笑:“姑爷高兴糊涂了,给师太磕了两个头。” 曹继武郑重回道:“我是代杏儿谢师太的。” 太夫人闻言大笑。 这个曹继武,还真会借势上梯,净月还没想好,他可就先行礼了。这一下将净月逼入一个尴尬的地步。如果再不答应,场面将会骤然冷淡。 佛家虽然四大皆空,但度厄解惑,超度有缘之人,也是释家功德。净月心里暗叹曹继武真会见风使舵,伸手示意他起身。 净月答应证婚了,曹继武大为高兴。 翠莲急不可耐,拉着太夫人的胳膊笑道:“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回英都吧。” 洪家南安英都人,既然要结婚了,自然要回家才是。 然而太夫人却摇头道:“英都回不去了,小儿如今已将家搬来此地,所以这里就是咱们的家了。” 翠莲非常奇怪:“这庙里怎么结婚?” 洪家的名声,已经被洪承畴搞臭了。当年的洪承畴,刚刚就任江南经略使,曾衣锦还乡,大张旗鼓地在家乡炫耀了一把。然而明国遗民,纷纷大骂洪承畴。洪承畴碰了一鼻子灰,乡里乡亲的,他也不敢动刀,灰溜溜地跑了。 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洪承畴是拍拍屁股跑了,洪家立即陷入了遗民的口水中。洪承畈为了避开乡间的流言蜚语,顺便给母亲找个清静之地,于是将家搬到了这九龙山。 前出静心庵,沿溪大约四里路,有一山坳,聚风藏水,文竹繁茂,称为文竹坳。这里就是当年,洪承畈的落脚地。然而世事变迁,家人各奔各路,所以文竹坳的房子,暂时空着,由老管家洪福看管。此处有房二十多间,足够一行人住下。 听了太夫人对文竹坳的叙述,翠莲连连摇头,相当不解:“既然有那么多房子,二爷为什么还跑到江上?浑身晒得黑不溜秋的,吃那份……” 小丫头片子,什么事也不懂,曹继武连忙瞪了她一眼。 见太夫人敛住了笑容,翠莲意识到说错话了,连忙住了嘴,暗地里冲曹继武吐了吐舌头。 曹继武急忙打圆场,对太夫人道:“二叔叫我传话,说他一切安好,叫您老人家,不要担心。” 洪承畈自我放逐,母子几乎近在咫尺,却几乎没见过一面。人间的绝情,莫过于此了!曹继武的一句安慰话,哪能淡的了血浓于水。 太夫人呆了半响,摇头叹道:“国破家亡,老身也深陷其中,真是无能为力!” 见太夫人伤心了,净月师太稽首念道:“世道纷乱,家国破亡,人人离恨,佛祖慈悲,普度众生,阿弥陀佛。” “大儿把洪家的名声败光了,老身只得跟着小儿苟延残喘,实属无奈。” 太夫人伤心不已,“两儿都是老身所出,手心手背都是肉,至于他们俩想干什么,老身一把年纪,也管不了啦。老身只得在庵中吃斋念佛,为大儿减轻罪孽,为小儿祈福。” 以前的洪家,穷的叮当响,他们能够咸鱼翻身,全靠老大洪承畴出人头地。然而对于洪承畴的行径,作为明国遗民,太夫人自然痛恨。而对于洪承畈的自我放逐,太夫人则极为无奈。 对于太夫人来说,痛恨也好,无奈也好,这两个家伙,都是亲娘养的。撇去道德大义,单论家事来说,太夫人不敢偏袒一方。 太夫人伤心不已,曹继武不知怎么劝说,眼望净月师太求助。 然而此时的净月师太,不知为何,竟然也在发呆。 全都在伤心,那我这婚事还办不办?曹继武脑袋转的飞快,忽然灵光一现,稽首念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净月师太和太夫人闻言,四目相对,皆很吃惊,随即相互点了点头。 此时此景,二人明白,这是曹继武见她们伤心,用禅宗六祖的偈语,来劝她们心静,不要被尘世杂情所困,扰乱禅心。 二人沉吟半晌,净月师太首先回过神来,对太夫人道:“悲喜相依,悲也喜也,皆由人发,我们何必执着呢?” 太夫人也舒了一口气:“师太说的是,不管怎么说,喜结良缘,乃是一件喜事。” 净月师太点头。 太夫人吩咐曹继武道:“你们先去文竹坳,把洪福叫来,老身有安排。” 曹继武大喜,应诺一声,告辞而去。 翠莲拉着曹继武的手,蹦蹦跳跳的,甚是高兴:“这净月师太,真是高人,仅仅三言两语,就把太夫人说通了。” 曹继武点头:“那是当然,要不然,怎么能成为这里的住持呢?” 翠莲嘻嘻笑道:“姑爷更高明,一句话,就把她们两人,都给劝住了。” 曹继武点了她脑壳,二人一路出了静心庵。 茂密的古藤门前,胡公公背手挺立,表情肃穆,两眼冷峻,但却掩饰不住满满的柔情。 在他内心深处,一定对静心庵有所期待。人逢喜事精神爽,熟识《无暇神相》的曹继武,在神清气爽的状态之下,一眼就看穿了胡公公的心思。 翠莲偷偷捅了捅曹继武,小声问道:“姑爷你看,他是不是傻了?” “是有点。” 曹继武不想点破胡公公的心思,随便应了一句。 翠莲还要问稀奇,佛野见曹继武出来,急忙跑过来问道:“答应了?” 曹继武点了点头。佛野的担心,顿时一扫而空。 翠莲偷偷指了指胡公公,佛野小声笑了:“自从你们进去,他一直都这样。” 翠莲正要再来探问,胡公公的声音,轻轻传来:“佛野,带所有人,跟公子去文竹坳。” 文竹坳那么偏僻的地方,他是怎么知道的?曹继武和翠莲,都很吃惊。 回想这一路上,胡公公顺风顺水,好像对这里的一切,好像极为熟悉。曹继武心中已经断定:胡公公以前,一定来过这里。他的心结,就在这静心庵。山河破碎,不知为何,胡公公投了清。看来山清水秀之地,又要有一段说不清道不尽的情愫。 人的内心,都有脆弱的一处。胡公公年过三旬,阅历远胜曹继武。他所不能解决的心结,曹继武自然也是无能为力。胡公公武艺高强,曹继武打不过他。渡人解厄的风险,就是心智大乱。胡公公如果失去理智,曹继武除了挨打,不会有太好的结果。 况且目前曹继武自己,还有心愿要了结,哪里顾得上胡公公? 佛野带着众人,跟随曹继武,一路沿溪而上。胡公公却没有跟来。他一直纹丝不动,静静地注视着静心庵,好像全然忘了周围的一切。 对胡公公反常的表现,大家很是奇怪,待离静心庵远了,佛野连追两步,凑到曹继武身边,悄悄问道:“胡公公好像在等什么人?” 曹继武笑了:“不是等,而是期待。” 翠莲奇怪:“他会期待谁?静心庵里,只有尼姑。” “你真会开玩笑!” 佛野笑破了肚子,“胡公公眼光极高,王公贵族的小姐,他都瞧不上,岂能会在乎,这破庙里的尼姑?” “你一个粗人,懂得什么?” 翠莲踢了佛野一脚,“尼姑当中,也有超凡脱俗的高人,净月师太就是。” 佛野奇怪:“净月师太是谁?” “就是静心庵的住持,漂亮着呢,她以前绝对是大美……” 还没说完,翠莲忽然捂住了嘴。 佛野相当奇怪:“你怎么说了一半?” 翠莲没理会佛野,悄悄问曹继武:“姑爷,你说胡公公想的,是不是净月师太?” 佛野闻言,疯狂大笑。一众健士,也笑得前俯后仰。 翠莲很不高兴,扯了一把野草,砸向众健士:“笑笑笑,笑死你们这帮粗鲁的家伙!” “胡公公喜欢尼姑?你这小丫头,也太会逗人玩了!” 众健士觉得好玩,纷纷嘲笑翠莲。一张嘴怎能抗的住一群嘴?翠莲气得直跺脚,拉住曹继武的手撒娇:“姑爷,你瞧瞧这帮粗人!” 她生气的样子,还真是很可爱,曹继武摇头笑了笑,点了一下她的鼻子:“难怪李文章那个笨蛋,会看上你。等我和杏儿完婚之后,就帮你们完婚。” “姑爷,你也跟着欺负我了!” 翠莲害羞了,粉拳乱捶曹继武。 早在干将铺之时,众人就习惯了打闹,因此翠莲根本不怕曹继武。自从红杏去后,翠莲的胆子,反而越来越大,此时竟然来掏腰眼。 曹继武护痒,急忙捉住她的一双粉嫩的纤手。正要逗她之时,前方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闹嚷声。 第167章文竹坳 清溪环绕之下的山坳,茂密文竹掩映之中,有一座古朴的院落。门前的二金,正和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争吵。 这帮家伙,在竹林里闲逛,发现了这座院落。他们听闻,这文竹坳的房子是洪承畈的,便想进来讨杯茶吃。哪知洪福不认识他们,故而拦住他们不让进。 曹继武远远听见‘混犊子’的声音,急忙跑了过来。 “死老犊子,脾气倒是不小!” 两个笨蛋平时说话就粗鲁,满脸都是赖皮,除了熟识的朋友之外,生人哪里受得了?洪福认为他们故意找茬,轮拳就揍。 对方太老,二金自然不能轮拳回应,只能到处乱窜。一老猛追二少,场面相当的热闹。操蛋的李文章等人,跳脚大喊起哄。 洪福一见翠莲,甚是吃惊:“你不是跟小姐在一起吗,怎么跑到这里了?” 翠莲急忙把众人介绍给洪福。原来真是自己人,洪福转怒为喜,连连道歉。 见他要磕头,曹继武连忙向前扶住:“老人家快起来,你从来都没见过他们,怎么能怪你。你快去静心庵,太夫人有话对你说。” 洪福应诺而去。 见是曹继武回来了,沈婷婷和佟君兰甚是高兴,一左一右拉住曹继武的手,几乎异口同声:“答应了?” 曹继武点了点头。 配阴婚要死人的,老太太是不是老糊涂了?金日乐相当吃惊:“比出苗还要快?” 曹继武敲了他脑壳。众人闹闹嚷嚷,一涌进了院子。 里面青砖灰瓦,青苔密布,陡顶峭墙,雕梁漆柱,燕雀丛飞。小院虽略显破旧,但宁静自然,曹继武甚是满意。 “这么安静的家不待,偏偏跑到江上风吹日晒,洪承畈的脑袋,真是被驴踢了!”金日乐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院中文竹蔚然,奇石玲珑,清泉喷珠,幽兰送香。靠山一侧,龙眼累累挂,金桔殷殷坠,金芒果反吊,红柚子欲落,整个院子果香扑鼻。二金和李文章等人,大喜过望,纷纷上树去摘果子吃。 佛野等人,也是北人,他们这是第一次来泉州。此时胡公公又不在身边,曹继武又是个随和的人,见二金等人摘果子吃,这帮健士,也纷纷撂下担子去摘。 古朴宁静的院子,顿时像羊圈一样,乱哄哄的。曹继武无奈地摇摇头,正要转身进屋,龙眼树上的佟君兰,却大喊他去帮忙。 众人闹腾了好大一阵,皆吃的饱饱的。 不大一会儿,老管家洪福回来了,看见一地的果皮,很是无奈。佛野急忙带人打扫院子,整理房间,李文章等人,也去跟着帮忙。 洪福忽然奇怪地对曹继武道:“姑爷,静心庵门前,有个人很奇怪,一直站在那里,不知道要干什么。” 金日乐一脸坏笑道:“那是胡公公,八成是看上庵里的尼姑了!” “你这愣崽子,净胡说八道!” 洪福瞪了金日乐一眼,“人家明明有胡子,你怎么说人家是公公?” 翠莲噗嗤笑了:“他们都喊他为胡公公。” 洪福顿时愣住了,很是不理解:“取这个外号不好,要断子绝孙的!” 沈婷婷忍不住嘟囔道:“继武哥哥,也要干断子绝孙的事!” “是啊!” 佟君兰也急忙来附和,“继武哥哥,咱们不整这事了吧?会被别人看笑话的。” 对曹继武配阴婚,沈婷婷二人很是不满。然而曹继武摇了摇,连连敲了二人的脑壳。 一起长大的兄弟,二金是最了解曹继武的,他们知道这家伙倔强。与其劝他放弃,不如帮他做成这件事。在普空玄门自然的熏陶之下,二金眼里,冥婚就是一个看法而已,用来忽悠活人的。这两个家伙,本来也喜欢找乐子,正好趁机戏耍曹继武。 金月生眼珠子忽然一转,跳脚叫道:“要是明日拜堂,师兄捧着嫂子的骨灰,也太难看了吧?” 曹继武要是拿着骨灰,一个大活人,孤零零地拜堂,也确实不像回事。配阴婚这事,众人谁也没经历过,都在苦思冥想对策。 过了一会儿,见众人毫无头绪,金月生冲曹继武一脸坏笑:“我看这样,不如找个人扮作新娘,揣着嫂子的骨灰,这样就像回事了。” 金日乐觉得好玩,大叫起来:“好好好,太好玩了,就这么办!” 二金变着戏法捣蛋,众人纷纷起哄。 本来美好庄重的爱情,竟然被拿来当好玩的笑料,曹继武很是生气。两个机灵鬼,到处乱窜,曹继武想揍他们,但根本逮不住他们。周围全是凑热闹的嘴,曹继武也无可奈何。 金月生的馊主意,的确不错。老成持重的洪福,也这么认为。有个‘新娘子’,尽管是顶替的,至少场面上,像是那么回事。 可是冥婚这事,本来就十分的忌讳。洪福摇头皱眉,喃喃自语道:“有哪个姑娘,愿意顶替呢?” 话音刚落,众人一齐看着翠莲。 “我愿意!” 翠莲还没有表态,辽东妹子佟君兰,突然大大咧咧地叫了起来。 女真信仰的是萨满教,这种自然崇拜的宗教,和汉人的礼教传统,大为不同。虽然佟家汉化已久,但辽东靓妹佟君兰,仍然具备女真天真活泼的个性。况且这次不同寻常的表现,能给情郎曹继武,留下最为深刻的印象。佟君兰自然不会放过。 “我也愿意!” 小家碧玉沈婷婷,首先回过神来,头垂的很低,鼓起了最大的勇气,拉着曹继武的大手,语气带着央求,但声音还是相当小。 两个漂亮妹子,都喜欢曹继武,这是一次难得表现机会。同为女真后裔,沈家汉化了几百年,沈婷婷自然忌讳冥婚,而佟君兰则不管不顾。 二人的小心思,在场的众人都明白。佟君兰热情大方,主动出击。而沈婷婷则顾虑重重,颇显被动。此时的场面,相当的尴尬。 即便是冥婚,拜堂成亲,总不能三个人一起拜吧? 见沈婷婷伤心了,金月生上前一步,柔声劝道:“婷婷,师兄是和嫂子结婚。” ‘嫂子’二字,金月生加重了语气,竭力表明,这是一场儿戏,以此来安慰沈婷婷。 然而在这世间,假戏真做的事情,多了去了。佟君兰这么大方的女孩子,如果此次真的顶替红杏,和曹继武成亲,那这婚事,就是板上钉钉了。沈婷婷不是三岁小孩了,尽管金月生点明了婚配对象,但尴尬的氛围,仍然没有解除。 调皮鬼金日乐,眼珠子一转,忽然扮了一张鬼脸,学着沈婷婷的腔调,笑嘻嘻地调侃金月生:“佟姐姐要抢继武哥哥,你怎么净出馊主意!想让奴家丢了心上人吗?” 调皮捣蛋的金日乐,竟然当众拿沈婷婷的心事调侃,众人哈哈大笑。沈婷婷害羞极了,满脸怒气,飞身打金日乐。 “哎呀呀,沈丫头脸红了!” “婷婷,哥哥爱的是你啊!” “继武哥哥,你说话不能不算数啊!” …… 调皮鬼金日乐,学着佟君兰、曹继武和沈婷婷的声音,一边逃跑,一边挑逗沈婷婷。沈婷婷气得抓狂,满院子追赶金日乐。李文章等人,在一旁起哄,佛野等人也跟着瞎闹。众人皆笑翻了,场面被金日乐搅成了一锅粥。 洪福忍住笑,征询曹继武的意见:“即然这样,我去告诉太夫人,姑爷以为如何?” 曹继武点了点头。洪福立即赶往静心庵汇报。 “委屈你了!” 曹继武帮佟君兰捋了捋秀发,满眼全是感激。 佟君兰就势抱住了曹继武的腰,两眼脉脉含情:“继武哥哥,只要你高兴,兰儿不在乎!” 辽东靓妹子,俏丽的面孔,娇滴滴地笑容,曹继武不由得呆了。 金月生见状,连忙给众人使眼色。众人皆会意,纷纷指引着金日乐,把沈婷婷调出了院子,给曹继武二人腾出院子。 可是关系着情郎的归属,沈婷婷自然不是傻子。她刚到门口,就意识到不对劲,急忙又退了回来。 金日乐在怎么挑逗,沈婷婷就是不离开曹继武身边。众人纷纷起哄,文竹坳院落,到处都是喧嚷之声。 …… 洪福将文竹坳发生的情形,绘声绘色地向太夫人做了描述。 调皮鬼金日乐的捣蛋,太夫人和净月师太,笑得岔不过气来。既然佟君兰答应了,这婚礼场面,就不会太过扎眼。太夫人于是叮嘱洪福,要将诸事安排妥当,明日就完婚。 洪福答应一声,退出了静心庵。 表情冷漠的胡公公,就像一尊雕像,一直纹丝不动,直挺挺地站在庵外。这人浑身上下,全是神秘。洪福不敢问他,从他身边轻轻绕过,快速回了文竹坳。 既然是婚礼,总不能冷冷清清吧?洪福正要去请乐班,却被佛野制止了。 一众健士,纷纷打开箱子,拿出了喇叭、琵琶、笙、箫等等,丝竹管弦,一应俱全。洪福大为吃惊:这些人什么来路?好像他们把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备齐了。难道是大老爷派来的? 见洪福愣神,佛野告诉他:只需买些酒肉和菜蔬,其他不用管。 乐班,厨子,婚装等等,所有的婚事物件,以及用度人员,都已经安排妥当。洪福以为,佛野是洪承畴请来的人。而洪承畴的名声太坏,张扬出去,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于是洪福不再怀疑,向佛野借了几个人,去镇上买东西。 新娘子的婚装,竟然是一席飞凤金丝霞帔,二金大为吃惊:这可不是一般人能用的! 金日乐忙问佛野,是谁在暗中帮忙。 佛野说他也不知道,是胡公公让他这么做的,众健士回答,和佛野一样。曹继武等人,甚是奇怪。 这帮人,真是太神秘了。金月生把金日乐拉到一边,小声嘀咕道:“你看胡公公这犊子,到底是什么来路?他到底安的什么心?” 金日乐两手一摊,脑袋晃得像拨浪鼓:“我怎么知道?你来问我,我又问谁去?” 金月生相当疑惑:“胡公公和师兄,没有半点关系,他又不是洪承畴的人,你不感到奇怪吗?” 金日乐挠了挠脑袋:“既然不是为了大师兄,那就是为了大嫂……” 说到此处,金日乐想起飞凤霞帔,灵光一闪,突然大声叫嚷:“会不会是庄……” 金月生连忙捂住了金日乐的嘴:“小声点,胡公公武功高强,咱们打不过他。若是被他听去了,咱们小命,有可能不保了!” 被堵住嘴的金日乐,不满地在喉咙里咕嘟:“原来你早就看出来了,又故意来绕我!” 金月生提醒道:“二爷也是刚刚想到的。大嫂的身份,一直是个谜,那日咱们在南京,也仅仅只是猜测。” 金日乐一把掀开金月生的手,悄声问道:“要不要告诉大师兄?” 一路过来,胡公公除了冷漠之外,并没有任何恶意。而且红杏的身份,也只是猜测而已。曹继武那么聪明的人,应该早就看出了端倪。 金月生想了一会儿,摇头道:“等明日过后,再告诉他不迟。要不然,师兄可能会分心!” 金日乐点点头:“那咱们就装作什么不知道,坐看大师兄瞎整。逮住机会,咱俩就给他来个折腾,反正是拿活人忽悠鬼的,不闹白不闹!” 金月生大喜:“就当师兄和大嫂真的结婚,趁此机会,好好耍耍师兄!” 两个混蛋,于是偷偷躲在了角落里,鼓捣坏主意,布置具体的计划,明日要拿大师兄开涮。 第168章洪承畈的秘密 太阳早已落山,河汉星辰,也已经布满天空,凝视静心庵一天的胡公公,终于依依不舍地回到了文竹坳。他一脸的严肃,看不出喜怒哀乐,但步履略显拖泥带水,眼神也有些落寞。看的出来,这一天,他耗了不少心力。 胡公公尽管一身的神秘,但他却是来帮忙的。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伤害三兄弟的行为。曹继武于是吩咐佛野,给他送了醒神汤。 这人一身高冷,气势拒人于千里之外。他此次前来,对静心庵的期待,一定有所留恋,可能会住上一段时间。所以曹继武安排洪福,给胡公公腾出了一间上好的净房。 吃了晚饭,洪福引胡公公去休息。哪知胡公公一进房间,突然尖叫起来。 这叫声甚是惊恐,武艺高强的胡公公,好像受到了惊吓,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急忙跑出来查看。 ‘嘭’—— 结实的樟木雕花门,被撞成了碎片。胡公公衣衫凌乱,两眼发直,像是刚从阴间窜出来的野鬼,一头从屋内窜了出来。 撞到了曹继武等人,胡公公神色稍安。饶是如此,他仍然面色惨白,不住地喘着大气,两腿直打摆子。 过了好大一会儿,胡公公终于恢复了以往的冷漠,突然拔剑而起。众人大吃一惊。 然而胡公公出手太快,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冷气森森的剑尖,已经抵住了洪福的咽喉。胡公公一脸怒气,厉声喝道:“谁让你带我来这的?” 变故来得太过突然,洪福莫名其妙,吓得浑身直哆嗦。 曹继武急忙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行礼:“是晚辈让洪福安排的房间,前辈要是不满意,那就再换一间?” “不必了!” 胡公公袖子一甩,身形一晃,飘入了佛野等人的房间,瞬间不见了人影,院中留下了一脸懵逼的众人。 过了一会儿,一众健士回过神来,纷纷回房休息。众人全是一头雾水。 见曹继武摆手示意,佛野立即偷偷跑了过来。 曹继武劈头就问:“胡公公有什么忌讳?” 佛野脑袋晃的像拨浪鼓,曹继武又问:“他有没有什么反常之事?” “按说当官的都是单独的房间,可是他每日都和我们睡在一起,说是防什么盗贼。” “胡说八道。” 金日乐一脸疑惑,“那犊子武功那么高,即使来了几百个盗贼,恐怕也不是对手。” “可不是嘛。” 佛野两手一摊,“他要这么做,我们这些下属,也是没有办法。不过别看他白天凶神恶煞的,晚上却极为和蔼。我们有时甚至冲撞了他,他也不生气。但这要是在白天,他会杀了我们的。” 白天厉害,晚上怂蛋,这人怎么这么怪?众人纷纷表示不解。 佛野作为下人,不会知道胡公公太多的秘密,所以问了也白问。曹继武于是摆手示意,让佛野去休息。 等佛野去了,洪福愤愤地骂道:“混账崽子,原来他不是姑爷的人,早知如此,我就不给他安排老爷的房间了。” 金日乐奇怪:“那间房子是二叔的?” 洪福点了点头。 当年洪承畈临走之时,特别交代洪福:他的房间,只能安排给尊贵的客人住。 胡公公气度不凡,甚有威势,洪福以为是曹继武的长辈,故而给他安排了最好的房间。 对于刚才的拔剑威胁,洪福甚是不满:“哪知道他是个半路的野猫,来此混吃喝的!” 曹继武向洪福行礼赔罪:“他是我的客人,脾气古怪,还望大伯海涵。” 洪福哪里敢接受曹继武的大礼,连连摆手。 胡公公武功出神入化,那股冷傲,根本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又有什么事情,能把他吓得哆嗦呢? 闲着好好的宅院不住,偏偏跑到江里逮鱼,这个洪承畈,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要不然,他就是被驴踢了脑壳!而这秘密,就连胡公公也怕,看来一定不简单。 金日乐想了一通,于是让洪福带路,他要去洪承畈屋里瞧瞧。 简洁而朴素的屋内,琴棋书画一应俱全,笔墨纸砚,摆放的整整齐齐。看的出来,洪承畈雅兴非常,不是一般的酸腐文人。然而众人观察了半天,根本没有看出什么可疑之处。 金日乐翻了半天,也没找到蛛丝马迹,大失所望,一屁股坐了下来:“普通的一间书房而已,胡公公竟然吓尿了,真是活见鬼了!” 背山墙上,一幅钟馗捉鬼图,甚是凶恶: 这钟馗是由一团墨汁泼洒而成,铁臂獠牙,须发如戟,手里拿着带血的宝剑,恶狠狠地瞪着一双牛眼,脚下还踩着一个花脸赤发断腰恶鬼。而钟馗的獠牙和眼睛,故意被涂成了血红色,几点鲜血滴在了钟馗的脸上和胸前,极为骇人。 沈婷婷、佟君兰、翠莲和陈秀荣四个少女,吓得浑身打颤,皆不约而同地靠在了曹继武身后。这幅画如此凶恶,甚为罕见。 李文章敲了小鬼的脑壳,瞪着钟馗嚷道:“这钟馗画的,竟然比脚下的小鬼还要凶恶,俺真是服了!” “神仙比鬼还凶,还是头一回见!” “鬼也怕恶人,凶狠的神仙,自然是魔王。” …… 众人纷纷议论这副泼墨图。 这副图传达的意象,就是以恶除恶,以暴制暴。不过这画如此逼真,画这副画的人,一定是个丹青妙手。落款‘弘仁’二字,顿时引起了二金的议论。 洪福笑了:“这弘仁是个和尚,与二老爷交好,当年他客居此处时,留下了这幅画。二老爷甚是喜欢,就挂在了这里,说是镇宅用的。” 金月生赞道:“这个弘仁,一定是个嫉恶如仇的和尚。” 金日乐奇道:“你怎么知道?” “这是一幅写意泼墨,画这种画的时候,完全是率性而为。所以画画之人的个性,在这种画中被显露无疑。所谓画如其人,正是如此。钟馗是正义的化身,魔鬼是妖邪之物,他把钟馗画的如此凶恶,眼睛和牙齿故意涂成了红色。说明他不但嫉恶如仇,而且推崇以恶制恶。” “净扯犊子,什么画如其人?简直是大放狗屁!” 金日乐反驳金月生,“董其昌的字画也不错,人品不是照样不咋滴?” 明国松江董其昌,书画技艺极为高超。可这个人为非作歹,鱼肉乡里,人称董宦。乡民最终忍无可忍,放火烧了董宅,把董其昌打得屁滚尿流。当时这件事,震动整个江南。因为民怨太大,当时的松江知府选择了和稀泥。所以金日乐认为,字画如本人,纯属扯淡。 这幅画实在凶恶,佟君兰和沈婷婷极为害怕,于是央求曹继武离开。翠莲和陈秀荣也紧紧贴住曹继武,浑身直冒冷汗。 金日乐一脸不屑:“瞧你们吓得,一幅画而已!” 四个女人实在害怕,曹继武于是引他们出了屋。 这副画凶恶的夸张手法,反差剧烈的颜色搭配,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特别的地方。 金月生忽然问洪福:“老人家,你难道不怕吗?” 洪福笑了:“再凶恶的画,他也只是张画。” 金月生问章祥瑞:“你怕吗?” 章祥瑞摇头笑了,方国泰回道:“这家伙被当成死人,给扔了三次,结果每次他自己半夜里爬回来,倒是把众弟兄吓得半死!” 李文章等人大笑。 金日乐敲了金月生的脑壳:“这帮犊子,杀人无数,见的死人比活人都要多,什么鬼敢惹上他们?难道还会怕一幅画?” “这就奇怪了,这屋里就这一幅画特别,难道是胡公公怕这画?” 原来金月生是怀疑,刚才胡公公的反常,和这幅画有关。 金月生刚才这么一说,众人纷纷吃惊起来。 李文章疑惑道:“不会吧?俺看他那副眼神,也从过军的人,而且武功高强,定是杀人不少。死人都不怕,怎能会被画吓到?” 章祥瑞等人,也纷纷附和。 胡公公的反常不少,而且大多令人不可思议,金日乐仔细想了想,忽然反问大家:“那他为什么老喜欢和士卒睡在一起?你们当年在军营时,将军、千户等等芝麻粒的官,会和士卒一起睡吗?” 李文章等人摇头。 金月生接着反问:“白天凶恶,可佛野说他晚上却很和蔼,你们不感觉奇怪吗?” 这胡公公还真是邪门的家伙!众人议论纷纷:看来这家伙,一定是有什么忌讳的,只是大家现在还不知道。 金日乐脑瓜子一转,顿时有了主意,偷偷对众人道:“咱们找个机会,拿这幅画试试他,看他有什么反应,不就知道了?” 既然百思不得其解,那就不如一试,这果真是个好主意!众人纷纷表示赞同。 此时曹继武又进来了,听到他们又在鼓捣坏主意,直接反对:“他武功那么高,要是知道了,还不扒了你们的皮?” 金日乐一脸笑嘻嘻:“咱们找个合适的机会,不经意间让他看看这幅画,又不直接惹他,他有什么理由打咱们?” 众人纷纷附和。 这事就这么被定了,金月生急忙把画卷了起来。 连日来,胡公公并没有什么恶意,曹继武不想这样干。可眼前这是一帮操蛋的行家,就连曹继武自己,也常常是他们寻开心的对象。 曹继武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们两个混蛋,一肚子坏水,天天就知道捉弄别人!” 洪承畈的书房,布置的甚是舒适典雅。这么好的房子,既然胡公公不住,三兄弟自然当仁不让。 天色已晚,大家相互打了招呼,分头去休息。 书房的门,已经被胡公公撞得七零八散,二金搬了张桌子,堵在门口,权且当门用。 具体要在文竹坳住多久,三兄弟目前还不确定。心志决绝的洪承畈,全然没有回文竹坳的意思,三兄弟于是按照自己的习惯,将屋内重新布局了一番。原本文人墨客的典雅书房,顿时有了武士侠客的干练气息。 第169章伤心佟君兰 佟君兰要假戏真做,沈婷婷的心情,自然不太高兴,因而昨夜,她几乎没有合眼。天刚蒙蒙亮,沈婷婷出来透透气。 闽南的清晨异常的凉爽,沈婷婷心事重重,轻轻靠在了龙眼树下。自己不如佟丫头主动,所以沈婷婷更恨自己,一脚将一粒石头踢得远远的。 心情郁闷的沈婷婷,忽然被人从背后蒙上了眼睛。大家一起耍闹习惯了,彼此都很熟悉。 佟君兰的一双手修长细腻,而这双手却显的小巧秀气。习武之人,距离感和身位感,都非常的灵敏。身后的这位佳人,苗条纤瘦,显然和高挑的佟君兰差别很大。 “翠莲!” “吃醋了!” 翠莲一脸坏笑,一语点破了沈婷婷的心思。 沈婷婷小嘴一撅,回身给了翠莲一拳。 翠莲忍住笑,偷偷沈婷婷咬耳道:“姑爷是在和小姐结婚,佟姐姐只是个替身。” ‘替身’二字,翠莲故意加重了语气。这话从翠莲口中说出,说明沈婷婷还有机会。佟君兰虽然主动,但只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翠莲偷偷戳了她的腰眼,腼腆羞涩的沈婷婷,终于扭扭捏捏地笑了。 “咱们何不趁此机会,好好耍耍他们?” 翠莲这么一句串唆,顿时提起了沈婷婷的兴趣。冥婚这种场面,大家都是第一次经历。今日这场婚礼,一定有不少乐子。 沈婷婷顿时高兴了,偷偷笑道:“两个捣蛋的哼哼,一定憋了一肚子坏水,到时候咱们趁势,也耍耍他们俩?” 二金可是一对活宝,好玩极了,对于沈婷婷的主意,翠莲当然极力赞同。二人于是靠在一起,开始推理二金接下来的举动,商量对策。 “你们嘀咕什么呢?” 陈秀荣见她们两个窃窃私语,凑了过来。 沈婷婷连忙示意她小声,三人聚首鼓捣坏主意。 窗前梳妆的佟君兰,看到这一幕,猫腰悄悄凑了过来。沈婷婷眼尖,立即察觉了佟君兰,尖叫一声。 三人竟然要给自己捣乱,佟君兰哪里肯罢休,满院子追赶沈婷婷。 四个少女的闹嚷声,把曹继武给惊醒了。 昨晚被胡公公的反常搅扰,又收拾了半天房间,因此三兄弟睡得比较晚。此时二金睡意正浓,曹继武帮金日乐盖了薄毯,悄悄穿了衣服,轻轻从桌子上跃出了书房。 众人早已起床,此时院中一片热闹。 良茂才等人张灯结彩,佛野等人布置婚房。新人大婚,马虎不得。太夫人原来的房间,被当成了婚房。佛野带着李文章等人,从船上卸下了上好的家具,将婚房内的破旧家具,全部换了一遍。 院落各处,都被红色巧妙地点缀,一片喜气洋洋。曹继武连连作揖谢大家。 胡公公不但带来了婚事操办人员,还捎带了大量精美的家具,让曹继武大为吃惊。如此大恩,曹继武怎么不谢呢?然而转了半天,曹继武却没看见胡公公,忙向佛野打听。 佛野告诉曹继武,胡公公天不亮就出去了。他临走之时,安排佛野:一切事物,皆听从曹继武的调配。 曹继武感到极为困惑:胡公公和我以前并不认识,这么大力帮我,他是为什么?既然大力帮忙,而他一路上若即若离,拒人于千里之外,这又是什么意思? 佛野见曹继武低头思索,以为他在想着婚事的事情,于是上前安慰道:“我们这些人,厨师傅、乐师傅、轿夫、杂役等人员,一应俱全,再加上李文章等人帮忙,人手绝对充足。刚刚卸下的两套婚装和一套家具,公子是不是要点验一下?” 看来胡公公没有恶意,既然如此,我也不管那么多了,先和杏儿拜了堂,把婚事了解了,以后在说感谢的事吧! 曹继武打定主意,于是对佛野回道:“不必了,你多听洪福的安排,这里他比较熟悉。” 佛野应诺而去。 众人挂红灯,贴喜字,布置婚房,忙的不亦乐乎。 院中热闹的声音,终于把金月生惊醒了。这家伙听见喧嚷不断,毫不客气地朝金日乐屁股上踢了一脚:“懒猪,快起来!” “三爷招你了?发羊羔疯了?干嘛踢我!” 金日乐屁股吃痛,睡意全无,回踢了金月生一脚。 外面热闹非凡的声音,顿时吸引了二金。这两个家伙,最擅长捣乱,这么火爆的场面,怎么少了这二位爷?金日乐立即穿衣穿鞋,将昨晚卷好的钟馗画,小心插在了背后,跟着金月生一起出了屋。 整个院子里,树上、廊下和屋檐下,全挂满了红灯笼。窗户和门墙上,也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喜字。正在吃早饭的众人,看见二金,急忙向两个懒货招手。 二人肚子早饿了,连忙入了座。 金日乐看见一只蒸螃蟹,甚是肥美,一把抓了起来,拿了扒刀正要掀壳,忽然一双筷子闪电般夹住了扒刀。 李文章一脸坏笑:“起的这么晚,下手倒是挺快啊!” “谁让你们不来喊我们呢?” 金日乐推诿扯皮的功夫,也是超级的一流。章祥瑞敲了他的脑袋:“少说废话,先罚三碗,再来扯淡!” “这有何难,快倒酒!” 喝酒金日乐自然不怕。章祥瑞抱了酒坛子,方国泰摆了酒碗。二金交替轮流,连干了六大碗酒,众人齐声叫好。 金日乐掀了蟹壳,扒了蟹黄,正要往嘴里填,突然一只修长的纤手,扣住了他的手腕。佟君兰双眉横挑,两眼全是霸道。 调皮鬼大为不满,大声嚷嚷道:“酒也罚了,凭什么不让吃?” 佟君兰俏眼一瞪,秀唇一撇,一副大姐大的气势,转头对曹继武耳语道:“这两个犊子,满肚子坏水,不如现在把他们灌醉,省的到时候他俩瞎闹!” 二金最擅长调皮捣蛋,这么难得的场面,怎么少了他们的烂招?大师兄曹继武,当然不想成为他们的笑料。但这两个混蛋,平时说话没头没脑,傻乎乎的,关键时刻比谁都要精明。想糊弄他们俩,恐怕没那么容易。 果然,见佟君兰给曹继武耳语,二金立即就看穿了他们心里的小九九。 二金相互对了眼神,金月生塞了一口鱼肉,扮了个鬼脸,一脸坏笑地看着佟君兰。金日乐也挤眉弄眼,调戏佟君兰。 佟君兰柳眉倒竖,扯了一只蟹脚向金日乐砸去:“收起你那张臭脸!” 金日乐手指一伸,就抓住了扔过来的蟹脚,一脸坏笑:“打是亲,骂是爱,佟姐姐又是打我又是骂我的,意欲何为?” 佟君兰很生气,起身要打金日乐。 众人纷纷起哄,场面马上就要鸡飞狗跳,曹继武连忙拉住佟君兰劝道:“快吃饭,吃完饭,还要办正事呢。” 这次婚事,大大方方的佟君兰,当然是要假戏真做。所以这么重要的机会,佟君兰不想节外生枝。曹继武的话提醒了她,没必要和二金纠缠。所以接下来无论二金怎么挑逗,佟君兰始终不搭理他们。 没有了捧场的,二金闹了一会儿,自然兴趣冷了下来。 众人吃完饭,纷纷忙活起来。 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之下,现场布置得非常到位。佟君兰和曹继武分别洗了澡,换上了胡公公带来的婚装。 新郎官曹继武,一身湖丝金边绣麟飞肩红袍,头戴一顶簪珠雁翅紫金冠,束一条青玉珍珠蜀锦带,脚踏一双棉底赤帮步云靴,无法形容的雍容华贵。众人见了齐声叫好。 二金围着曹继武转来转去,大为羡慕,金日乐叫道:“原来结婚,要穿这么好的衣服!” 金月生扯了腰带金穗嚷道:“师兄,你这一套衣装,值不少钱哩!” 曹继武摇头:“你们两个别转了,衣服再好,也是给人穿的,穿久了照样会旧,只有心意才是永恒的。” 金日乐笑了:“三爷没有你这么高的悟性,大师兄,你先脱下来,让三爷试试?” 曹继武摇头:“既然穿上了,岂能再脱下?等到明天办完了事,你再试也不迟。” 三兄弟闹腾之时,屋内的沈婷婷、翠莲和陈秀荣,突然大声尖叫起来。 “佟姐姐,快出来,让我们瞧瞧!” 金日乐一声大叫,众人也齐声喊叫。 翠莲掀开珠帘,沈婷婷和陈秀荣扶着佟君兰。新娘子害羞带笑,扭扭捏捏地出来了。 佟君兰上穿绯红坠珠绣兰湖丝叠衣,下穿桃红坠玉针层褶轻波罗底裙,束一条金边暖玉丝带,脚穿一双棉底鹅黄簪珠海棠绣鞋,头戴一顶展凤镶珠吊玉翠羽金翅冠,耳坠一双珠日珀月吊凤,手带一对象牙白玉镯,披一席杏黄飞翅雪白丝帔。 新娘子本就娉婷秀丽,生的肌肤如雪,齿如瓠犀,如今盛装雍容,妙鬘流眄,娉婷蹀躞,众人早就看痴了。 沈婷婷、翠莲和陈秀荣皆捂嘴偷笑。 发觉众人全傻乎乎的站着,佟君兰靠在曹继武身边,轻轻推了推胳膊,娇声唤道:“继武哥哥!” “姑爷脸红了!” 翠莲忽然大声叫嚷。曹继武果然害羞了。众人纷纷回过神来,皆大声赞叹佟君兰美貌。 金日乐忽然有些沮丧,拉住曹继武的手摇晃:“大师兄,我要佟姐姐!” 众人见金日乐傻乎乎的样子,皆笑破了肚皮。 曹继武很尴尬,佟君兰很生气:“胡说什么?闭上你的臭嘴。” 大师兄趁机对金日乐道:“别闹,兰儿的巴掌,可不是闹着玩的。” 金日乐耍赖皮,无人能敌。金月生忍住笑,偷偷附耳道:“你这么呆法,兰儿不气死才怪!只要你心诚,就一定能得到佟姐姐的心,到时师兄就没话说了。现在不过是李代桃僵,你别赖皮。” 金日乐摇了摇头,小嘴一撅,老大不高兴。 曹继武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了他关切的眼神。金日乐萌逗的眼珠子,忽然转了起来,金月生噗嗤笑了。曹继武敲了金日乐的脑壳,从怀里掏出装着红杏骨灰的貂皮袋子,双手捧给佟君兰:“兰儿,委屈你了!” 佟君兰闻言一愣,约盏茶功夫,眼泪流了出来,小声抽泣。 众人这次笑容全失,呆在那里。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佟君兰身临其境,心中的痛苦除了自己,无人能够感受。众人谁都明白,这是曹继武和红杏的婚礼,佟君兰却只是替代。 李代桃僵的痛苦,大家心中皆替佟君兰惋惜。看到她泪眼婆娑的样子,曹继武于心不忍,将貂皮袋子又放回怀里,从佟君兰腰间取出苏绣锦帕,帮她擦眼泪:“还是我自己来吧,这对你太不公平了!” 佟君兰扑进曹继武怀里,痛哭起来。曹继武紧紧抱住了她。 过了一会儿,等佟君兰情绪稳定了些,曹继武低头咬耳哄她:“不哭,不哭,小宝张着大嘴笑你呢!” 是啊,小宝还没出世,就没了。杏姐姐多可怜啊!活着的继武哥哥,更是可怜!他心里那么痛苦,竟然还哄我开心。可我却哭哭啼啼,怎么对得起继武哥哥,杏姐姐和小宝? 佟君兰默默收了泪,从曹继武怀里取出貂皮袋子,轻轻放进了自己的怀里:“继武哥哥,我没事了,兰儿愿成全你和杏姐姐,还有小宝!” 曹继武闻言,心中感激不尽,帮佟君兰擦干了眼泪,跪下给佟君兰磕头:“我们一家三口,多谢您的大恩,曹继武今生没齿不忘。来世甘愿做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 佟君兰下了一大跳,连忙俯身抱住曹继武:“继武哥哥,快起来,我怎么能受如此大礼?” 曹继武执意磕头,佟君兰拉不起来,也跪在地上,两眼含情脉脉:“继武哥哥,你和杏姐姐天遂人愿,兰儿并无怨言,你若不起来,兰儿也只好一直跪着!” 二金见此情形,连忙过来拉曹继武,沈婷婷、翠莲和陈秀荣也来拉佟君兰。 金月生悄悄对曹继武道:“师兄,你这是何必呢?我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人人都有恩情债,都像你这样,那我们就一起跪下算了。” 此时的金日乐,也不再给曹继武耍懒皮,憋住一脸坏笑:“大师兄,小宝是曹文恭转世。既然杏姐姐去了,这说明小宝还是你爹,你在这矫情什么?还不快起来!” 这是什么话,到底是儿子还是老子?怎么会弄得乱七八糟的?曹继武鼻子都气歪了,一个机灵,从地上跳了起来,飞揍金日乐。 金日乐学着曹文恭的腔调,一会儿教训,一会儿又调侃,众人纷纷跟着起哄。场面一下子,又被调皮鬼闹腾了起来。 调皮鬼脚步灵活,跑得贼快,曹继武追不上,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此时洪福忍住笑,趁机上前对曹继武道:“姑爷,时候不早了,还是赶快把佟姑娘,送到太夫人那,让她老人家看看吧。” 曹继武点了点头。 翠莲拿出了一只湿毛巾,帮佟君兰擦去了裙摆上的尘土。曹继武的真情,金日乐的捣蛋,沈婷婷笑得喘不过气来,不但忘了吃醋,反而给佟君兰捣乱。 门外一顶金盖凤顶丹柱、牡丹绣围桂木花轿,沈婷婷嘻嘻闹闹,把佟君兰强行塞了进去。 洪福和翠莲引路,佛野带来的轿夫,抬着佟君兰,径往静心庵进发。金月生怕路上出岔子,派了李文章、冷化成、章祥瑞、方国泰、单文德和鲁志高六个人帮衬。剩下的人员在家中,该说的说,该笑的笑,继续布置婚景。 第170章成全有情人 因为是给曹继武和红杏举行的婚礼,而红杏已经过世,所以太夫人征得了静月师太的同意,决定先在静心庵为红杏和小宝超度,再来举行婚礼。 佟君兰愿意代替红杏行礼,昨天洪福已经将这事,告诉了太夫人和静月师太。对于佟君兰不顾世俗的李代桃僵,太夫人二人很是触动,她们也很想见见这个胆大的辽东妹子。 佟君兰将红杏的骨灰带在了身上,这样在静心庵既能为红杏超度,太夫人和静月师太又能见到佟君兰,可谓一举两得。 洪福等人刚到静心庵,忽见胡公公站在门口,众人皆吃了一惊。他和昨天一样,一直静静地站着,眼含脉脉,望着庵内,一动不动。 李文章等人知道胡公公武功厉害,也不去招惹他。昨晚洪福被胡公公骂了一顿,更不愿去理他。八个轿夫都是胡公公的手下,他们知道胡公公白天的脾气,当然不敢去打问讯。胡公公好像没把众人当回事,洪福迟疑片刻,还是让轿夫落了轿。 翠莲帮忙将佟君兰的雪帔,小心缠在腰间,轻轻扶着她的胳膊,一起进入了静心庵。 此时太夫人和静月师太二人,正在观音堂讨论曹继武和红杏的轶事。听翠莲报告佟君兰来了,太夫人连忙让她们进来。 佟君兰一迈入门槛,观音堂顿时一亮。如此佳质天然的靓丽姑娘,令太夫人二人惊得目瞪口呆。 辽东靓妹肌肤雪白,乌发漆鬓,朱唇皓齿,容貌秀丽,星眸闪闪含情,犹如云雾绝顶上一抹白雪,在阳光的照射下,不经意间露出了一点真容。尤其是佟君兰靓丽的高挑,比一般男人都要高。太夫人和静月师太对望一眼,四目全是惊异之色。 佟君兰正要向太夫人和静月师太行礼,而太夫人则不由自主地走到面前,轻轻拉住佟君兰的手,声音激动而慈祥:“姑娘不必多礼,快来坐!” 初次相遇,佟君兰自然有些拘束。翠莲憋了笑,连忙奉茶,给她压惊。佟君兰袅袅婷婷,奉了颔首礼,盘膝坐在静月师太斜对面。 尽管佟君兰有些不自然,但举止优雅,仪态秀美,果然不愧为大家闺秀!静月师太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颔首点头,轻轻问道:“姑娘辽东人?” 佟君兰点头:“我在盛京长大。” 太夫人摇头:“姑娘乃是贵家千金。代杏儿行礼,恐怕不妥吧?” “太夫人不必担心,是兰儿自愿的。” 佟君兰回答的极为干脆,表情也没有任何一丝的不情愿。太夫人感到不可思议,不由自主地问道: “为什么?” “兰儿也喜欢继武哥哥,只是杏姐姐先一步认识了继武哥哥。在继武哥哥心中,杏姐姐的位置,无人可以替代。小宝还没出世,就随杏姐姐去了。兰儿不想继武哥哥伤心,所以愿代替杏姐姐,和继武哥哥行礼,了却他们一生的遗憾!” 佟君兰的一席话,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太夫人和静月师太皆感到震惊。 二人沉思良久,世俗的流言蜚语,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太夫人最终还是摇头:“李代桃僵的事,老身说什么也不能让你来做,否则就会毁了你一辈子的!” 佟君兰急切地央求道:“为了继武哥哥,兰儿什么都愿意去做。太夫人不必担心!” “不行,不行!” 冥婚这件习俗,是安慰过世人的。佟君兰一个富家小姐,如果真替了红杏拜堂,她这一生的清誉,可就全毁了。所以太夫人慎重思索之后,拒绝的极为坚决。 佟君兰额间细汗直冒,显然十分的着急。太夫人老成持重,不会贸然行事,佟君兰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她,于是急忙给翠莲递眼色。 太夫人虽然待翠莲甚好,但她仍旧是一个下人。翠莲在太夫人面前,没有主导话语权,于是她给净月使了眼色。 冥婚这事,乃是尘世凡俗,作为佛门中人,净月师太的看法,并不像俗世那么无聊保守。佛家四大皆空,清心寡欲的净月,不太想管这事。但佟君兰也是个至情至性的女孩,净月师太甚是喜欢她。 此时佟君兰也递来了期盼的眼神,净月师太摇了摇头:“曹施主喜欢你吗?” “当然,继武哥哥只是顾忌杏姐姐的感受,才和兰儿保持距离的。而且杏姐姐临终前,也要继武哥哥娶我的!” “是是是,当时很多人都在场,还包括老爷,是小姐亲口说的,老爷也没有表示异议。” 佟君兰的语气,急切而充满渴望,翠莲的补充,也是及时而期盼。 然而太夫人对洪承畴的行径,甚为不满,听了翠莲的话,摇头道:“他作恶多端,连杏儿都看不好,又怎能替杏儿做主呢!” 太夫人的语气充满怨恨,神情甚为悲伤,佟君兰和翠莲无言以对。 洪承畴的事,不是两个丫头片子能够说通了,二人急忙再次向净月送去祈求的眼神。 静月师太思索片刻,心中打定了主意,念了声佛号,对太夫人缓缓说道:“叶落归根孕新芽,柳暗花明又一村。” 净月师太语气平静,但话里深藏禅机。太夫人久修佛事,略一沉思,顿时面露喜色:“师太的意思,名义是杏儿的婚礼,但实际上却是由佟姑娘拜堂。这样杏儿的婚礼,只是表面的名义,而佟姑娘的婚礼,却是实实在在的?” 净月师太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样一来,曹施主既不辜负杏儿,又和佟姑娘喜结良缘,岂不是两全其美?” 太夫人闻言,皱眉道:“俗世流言,积毁销骨,佟姑娘……” 净月摇了摇头:“曹公子乃非常之人,俗世之见,自然不能动其心智。良缘天作合,此乃自然之阴阳,岂能背道而驰呢?” 太夫人拍手称妙。 佟君兰兴奋地几乎跳了起来:“这么说来,我和继武哥哥拜了堂,就成了实际上的夫妻了?” 翠莲拍手笑道:“两个大活人拜堂成亲,不是夫妻,是什么?” 佟君兰高兴极了,连忙给太夫人磕头致谢。 太夫人笑了:“应该谢师太才对。” 佟君兰闻言,连忙向净月磕头。此时佟君兰兴奋的心情,无法用语言形容,翠莲也是高兴地又蹦又跳。 然而太夫人忽然敛住了笑容,转头对净月道:“佟姑娘上有父母,近有兄长,老身替佟姑娘做主,这恐怕不太合适吧?” 翠莲眼珠子一转,央求道:“太夫人不如认了佟姐姐,这样就可以替她做主了!” 太夫人直摇头:“老身要是认了佟姑娘,她就成了杏儿的姑姑了,岔了辈分,如何是好?” 佟君兰闻言,心里很着急,翠莲也一脸的无可奈何。此时说话最有分量的,当属净月师太,因此佟君兰又把央求的眼神送来了。 净月师太微微一笑,征求太夫人的意见:“贫尼一直没有收徒,不如让佟姑娘做贫尼的徒弟,由贫尼替她做主,太夫人以为如何?” 太夫人闻言大喜,急忙催促佟君兰:“还不快拜见师父!” 佟君兰大为高兴,连忙向静月师太磕了九个头。 净月师太双眉舒展,满面笑容,伸手扶起了佟君兰。 自从进入静心庵,太夫人还从没见过,净月师太如此开心过,不由自主地笑了:“看的出来,师太很喜欢兰儿!” 净月点头:“佛渡有缘人,兰儿千里迢迢来此,我们相见,也是一种缘分。” 太夫人连连称是。 “兰儿!” 净月师太帮佟君兰抚了抚秀发,郑重告诫道,“物生象,象生空,一日为奸,多日为姘,终生为情。不必拘泥于形式,也不要顾忌蜚短流长。情投意合,举案齐眉方为真。师父今日替你做主,以后的路,还得靠你自己,你要好自为之!” 佟君兰连忙点头致谢。 净月师太点了点头,叮嘱道:“你和曹施主完婚之后,在静心庵小住一段时间,为师要传你一套剑法护身。” 想不到这净月竟然还会剑法,佟君兰自然大喜过望,忙不迭给净月磕头。 净月师太很是满意,扶起了佟君兰:“今后你我师徒相见,就不要如此多礼了。” 佟君兰应了一声,调皮地跳了眼珠,脸上全是灿烂的笑容。净月师太点了她的脑壳,转头对太夫人道:“我们这就给杏儿超度,别耽搁了她们的婚礼,太夫人以为如何?” 太夫人点头表示同意。 佟君兰于是从怀里将貂皮袋子拿出,递给净月师太:“师父,这是杏姐姐和小宝的骨灰,继武哥哥一路上一直背着,从未给过外人。直到今日,才刚刚交给弟子的。” 曹继武对红杏的一片痴情,令净月和太夫人感慨不已。 净月双手接过貂皮袋子,轻轻放在了香案上。太夫人恭恭敬敬地给观音大士上了九炷香,佟君兰点燃了蜡烛,翠莲重新摆了供果。一切准备妥当,静月师太和太夫人并立而坐,默念金刚经,为灵魂超度。佟君兰和翠莲二人,也并坐在蒲团之上,闭目为红杏和小宝祈福。 净月师太和太夫人二人,一连念了三遍金刚经。祈福仪式完毕以后,太夫人作为长辈,由方国泰和单文德二人护送,首先回了文竹坳,主持婚庆大典。佟君兰作为新娘子,以静心庵为娘家,被翠莲扶进了八抬大轿。 此时的净月师太,作为佟君兰的长辈,自然要一起赶往文竹坳。静心庵门前的胡公公,表情一直冷若冰霜。李文章等人怵他,一直都没和他搭过一句话。 可是净月师太一出静心庵,看见门前的胡公公,顿时呆住了。 第171章静心庵风波 一直冷若冰霜的胡公公,看见了净月,眼角突然颤动了一下,露出温柔的眼光。二人四目相视,温柔相递,彼此之间,无语胜似千言。对他们来说,周围的一切,好像都静止了。二人似乎陷入了无比梦幻的境地。 二人奇怪的眼神,众人皆不知是怎么回事。李文章、章祥瑞、冷化成和鲁志高,纷纷小声问佟君兰怎么回事。 但佟君兰第一次见静月师太,她哪里知晓?四个男人、两个女人皆大眼瞪小眼,不知所以然。 “看样子他们以前认识。” “他们好像很久没见了。” “他们以前好像是恋人。” …… 众人纷纷小声议论。 山坡之下,忽然出现了一大群人。在这荒山僻壤之地,这么一大群人,定不是寻常之事。冷化成和章祥瑞二人,急忙凑近看究竟。 对方果然是一群熟悉的人。 冷化成奇道:“周崔芝怎么敢来?不怕清军抓他吗?” 章祥瑞笑了:“周崔芝化了装,像个土财主,如果没人举报,谁能认出来?” 周崔芝的穿着打扮,果然和当地土老财差不多,他的手下,带来了一大堆盒子,章祥瑞乐了:“带了一大堆厚礼,一定是给曹操贺喜的。” 冷化成摇头道:“你别瞎说,周崔芝本地土老帽,配阴婚忌讳得很,躲还来不及呢,哪有心思来贺喜?” 李文章过来捅了二人的腰眼,提醒道:“周崔芝是海盗头子,没事跑来给死人送份子,一定有所图。你俩打起精神来,别着了他们道!” “他们既然带了礼物来,我们也不能失了礼数。” 章祥瑞应了一声,和冷化成一道,并肩迎了上去。 周崔芝果然化名为周泉州,身份是泉州城茶叶商人,他身边两位风度翩翩的少爷韩番禺和陈闽南,实际上就是韩思明和陈近南二位。 曹继武胆大包天,冒险出击,以弱胜强,乌龟岛一战,其谋略、胆识、果敢和决断发挥的淋漓尽致。周崔芝、韩思明等一干人,看了战后遗迹,尽皆胆寒。众人对曹继武敬佩之余,也心生一丝担忧和畏惧。 阵营不同,自然不能同舟共济。曹继武对张煌言态度模棱两可,万一他和佟国器联手,福建一带的海军,将无人是他们的对手。因此战后周全斌等人,想尽快了解曹继武的想法。韩思明和陈近南一道前来,代表是郑军一方。 洪承畈痛恨清军,但因洪承畴的关系,他不便明面上和大清对抗。但反清义军,也是因洪承畴的关系,对洪承畈并不信任。所以洪承畈只得宿于船上,不踏清土以明志。韩思明是从洪承畈那里,得知曹继武和红杏要配阴婚的消息。 周全斌、冯锡范等人商议,决定由周崔芝、陈近南和韩思明三人,化名来见曹继武。周崔芝和陈近南皆闽人,韩思明番禺人,他们对配阴婚这等死人习俗,是相当的忌讳。但为了探明曹继武的想法,他们也不得不带着礼物前来贺喜。 冷化成和章祥瑞二人知道他们化了名,猜到他们这次是秘密前来,因此也不去点破。 静心庵门前,韩思明见到净月师太和胡公公二人,很是吃惊。愣神片刻,韩思明撇下众人,连忙去给净月师太行礼:“见过姑姑。” 原来韩思明和净月是一家人,众人皆很吃惊。 净月师太没有反应,韩思明又转头对胡公公行礼:“见过师叔。” 天呐!胡公公竟然也和韩家有关系!众人惊得目瞪口呆。 净月师太终于开口了:“桂儿,他已背叛师门,不是你师叔了,而是我们的仇人。” 韩思明原名韩折桂,净月喊的是他乳名。听了净月的话,韩思明很惊愕。 作为师兄妹,净月和胡公公原来极为恩爱,不知为何净月突然出了家。此时的韩思明,不知所以,愣在那里。 韩家乃是番禺英豪,闻名遐迩,周崔芝和陈近南二位,皆认识韩家的人,他们见净月出了家,很是吃惊。 陈近南小声对周崔芝道:“这是胡公明,大家习惯称他为胡公公,是韩上桂老前辈,当年在辽东收的徒弟。据说武功出神入化,已不在当年第一剑之下。” 周崔芝吃了一惊,皱眉道:“他何为出现在闽南?难道是和甲弑营一伙的?” 陈近南摇头:“据说这胡公明心性极高,不会看上甲弑营的。” 周崔芝反问:“毛金星、李世功、祖泽志、石廷国等人,哪个心性不高?” 陈近南无言以对。 周崔芝提醒道:“看此情形,韩家人和他势不两立,咱们见机行事。” 陈近南点头。 阵营不同,双方自然水火不容。此时的净月师太,重逢的喜悦,已经荡然无存,双眉倒竖,眼神犀利,一手捏着剑诀,一手拂尘,随时都有可能出击。 胡公公的面容,突然沧桑起来,眼神之中,尽是愧意。 周崔芝和陈近南的谈话,被章祥瑞和冷化成听到了。眼前的形势剑拔弩张,两方人员的武功都很高,凭章祥瑞四人,根本无法化解。 冷化成急问章祥瑞:“要不要通知曹操?” 章祥瑞点了点头。 周崔芝和胡公公皆来路不明,静月师太的身份,又是十分的神秘。章祥瑞和李文章三人对了眼神,悄悄飞奔文竹坳。 静心庵前发生的事情,章祥瑞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众人,众人皆很吃惊。曹继武二话没说,转身就要赶往静心庵。 金月生立即拦住了曹继武:“师兄如今是新郎官,怎能乱跑?让我和乐乐代你走一遭吧。” 曹继武点了点头。 二金立即带了冷化成、方国泰、单文德三位好手,飞速赶往静心庵。 此时净月和胡公公仍然在对峙。周崔芝按刀在手,随时准备帮助净月。而韩思明和陈近南二位大爷,竟然被佟君兰的美貌惊呆,四只大眼睛,傻乎乎地望着辽东靓妹。 正愣的出神之际,韩思明忽然眼前黑影一闪,‘暗器’飞来。 这原来是一只螃蟹,愣神的韩思明躲闪不及,这家伙趴在了拢发之上。韩思明想把它扯下来,结果那螃蟹由于受到惊吓,两只大螯死死地夹住了头发。 这当然是金日乐的杰作。他见韩思明贪色,弯腰抄手,逮住了一只巴掌大的八爪螃蟹,照韩思明就砸了过去。 螯上有齿,钳住两络头发不放,韩思明囧态百出,只得请陈近南帮忙,众人笑破了肚皮。 陈近南扯下了螃蟹,韩思明一把将它仍的远远的:“哪个王八蛋搞的鬼?” 金日乐一脸坏笑,竖起大拇哥,指着自己的鼻尖:“是三爷爷我!” 韩思明怒气冲冲,拔剑就要杀金日乐。 周崔芝调转刀鞘,架住了柳叶剑:“我们来贺喜的,不可动怒!” 此次前来,是有目的的,不便节外生枝,陈近南也来相劝,韩思明遂愤愤地收了剑。 金月生忍住笑,对韩思明施礼道:“我师弟顽皮,韩大哥一代大侠,还请见谅!” 韩思明极不情愿地回了礼。 周崔芝对金月生施礼道:“敝人周泉州,这两位,是敝人的朋友韩番禺和陈闽南,听闻曹公子大婚,我们特来庆贺。” 周崔芝说完,伸手一摆,八个壮丁,将礼物抬了过来。 他娘的,给死人送大礼,一定不怀好意!金日乐要嘲弄周崔芝,却被金月生拦住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二金是代表曹继武来接客的。金月生于是对周崔芝三人道:“敝人金月生,这是我师弟金日乐。我们代大师兄,多谢三位的光临!” 金月生说完,伸手一摆。方国泰和单文德二人会意,连忙引领八个壮丁,抬着周崔芝送来的礼物,返回文竹坳。 此时的净月和胡公公二人,仍然在对峙,全然没注意身边的人和事。 金日乐悄声对金月生道:“不是冤家不聚头。” “什么意思?” “你瞧他们神情,自恃高人一等的胡公公,竟然满面温柔,含情脉脉。而对面的漂亮师太,表面上满眼仇恨,实际上心里爱恋、喜悦、思念、痛苦和悔恨,可谓是五味翻腾。” 金月生惊异地看着金日乐,调皮鬼莫名其妙:“干嘛这么看着我?” 捣蛋鬼一脸吃惊:“你刚才怎么这么聪明?” 金日乐疑惑:“你平时把我当傻子啦?” 金月生指着金日乐的鼻子,忽然笑了:“这是你自己的说的啊。” 这一下子,金日乐终于明白了。金月生这小子在耍自己,金日乐很生气,一巴掌就往金月生头上拍去:“叫你个狗嘴胡说。” 金月生大笑跑开,金日乐在后面追打。众人也被二人逗乐了。 周崔芝和二金在海上接触过,知道两个家伙爱闹,不以为意。 韩思明和二金两次见面,都差点打了起来,他根本不了解二金的性格,而陈近南更是没见过二金。 二人笑着对视了一下,陈近南道:“这两个家伙没心没肺的,倒是一对活宝。” 韩思明摇头:“名师出高徒嘛。” 陈近南问道:“你的意思,他们师父也这样?” 韩思明点头。 周崔芝提醒道:“曹继武稍微规矩一些,他们三个都是逗乐子的高手,言语有时毫无忌讳,两位老弟到时候,可不要动不动就发火啊!” 陈近南捅了韩思明一下:“说你呢。” 韩思明笑了笑,没有回话。 那边佟君兰和翠莲二人,见净月师太和胡公公对峙,不知如何是好,忽见二金来了,以为他们是解围的,哪知二金这两个混蛋,竟然自个闹起来了。佟君兰很是生气,但自己穿着波浪褶罗裙,不方便跑,只得用眼光示意翠莲。 翠莲会意,连忙跑过去揪住金日乐:“你个笨蛋,是跑过来闹的吗?” 见金日乐被翠莲逮住了,金月生连忙整了整衣服,上前对胡公公道:“今日是我师兄大喜之日,胡公公可否赏光,吃一杯喜酒?” 净月师太冷冷回道:“我徒弟的婚礼,叛徒不配去。” 胡公公急了:“师妹,何必这样呢,我也是有苦衷的。” 净月师太怒气冲冲:“好色成性,卖主求荣,走开!” 胡公公急道:“师妹,我的事情暂时不能告诉你,等将来有机会,我一定告诉你。” 净月师太听了这话,更生气了:“你的事情,我全知道,少在这花言巧语,再不走开,我要出手了!” 胡公公急的直跺脚:“师妹,我……” 话没说完,净月师太的拂尘,已经甩了过来。 金月生听得莫名其妙,但此时还不糊涂,连忙举刀鞘架住拂尘:“师太,既然是您弟子的婚礼,何必大动干戈?” 金日乐也顾不得许多,连忙过来拉走胡公公。 胡公公本来武功高强,但此时精神沮丧,竟然被调皮鬼轻易拉走了。 等胡公公走远了,净月的气也消了。 不知道金日乐要带胡公公去那里,金月生本要跟去,忽见洞明、赵通海、龙卷浪、黄忠义等带一大帮人来了。 胡公公武功高强,性情怪异,金月生怕金日乐吃亏,急忙让李文章、冷化成和章祥瑞三人去追。 此时洞明等人,已到跟前,金月生急忙迎接。净月师太对其他人不感兴趣,吩咐佟君兰上了花轿,径往文竹坳而去。 翠莲留下鲁志高去帮金月生,自己跟着花轿而去。 第172章胡公公的忌讳 话说当日曹继武海上得胜回来,巡抚佟国器本要大摆筵席,宴请凯旋众将。然而曹继武半路退出,巡抚衙门百官皆很失望。 从佟六十的信中,佟国器了解到曹继武不慕名利,因此并没有因为他的退出而不高兴,仍然率百官热情款待了赵通海等人,并犒赏他们许多礼物。 第二天洞明回福州复命,赵通海等人,听说曹继武要结阴婚,皆议论纷纷。 从天台一路相伴,黄忠义知道曹继武对红杏情深意重,于是将曹继武一路背着红杏骨灰的事,告知了大家。众人皆唏嘘不已。 信奉萨满教的巡抚佟国器,对配阴婚之事,不像汉人那么忌讳。天地自有真情在,曹继武对红杏的至情至性,佟国器反而异常欣赏。由于巡抚事务繁忙,无法脱身,于是请洞明代表自己前来祝贺。 赵通海、龙卷浪和李海生等人,虽然忌讳结阴婚,但他们毕竟和曹继武并肩作战,从死亡边缘捡回来的命,因此也要来祝贺。就这样,洞明、赵通海、龙卷浪、黄忠义和李海生等人,结伴带着厚礼而来。 除了洞明之外,赵通海等人,皆认识周崔芝三人。双方属于不同的阵营,没必要在此大动干戈。周崔芝三人变了名字,赵通海等人见金月生不点破,因此也将错就错。 金月生和鲁志高紧张的心,终于松了下来,急忙将众人带到文竹坳。 原本僻静的文竹坳,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捧场,曹继武自然很高兴。听周崔芝三人改了名字,曹继武也是明眼人,愣了一下就明白过来,同样是将错就错。 众人之中,只有佛野的人、太夫人和洞明三方,不知周崔芝等人的真实身份。净月师太心如止水,不问世事,因此更不会点破周崔芝三人的身份。大家暂时把恩怨放在一边,谈笑风生,场面热闹非凡。 调皮鬼金日乐,将胡公公拉到了一处偏僻的山头上。此时的胡公公,从刚才的沮丧中恢复过来,一把甩开了金日乐。 金日乐很不高兴:“你这犊子好生无礼,三爷帮你解围……” 胡公公很生气,反手提起剑鞘,照准足三里就戳。 金日乐早有准备,一手持剑防守,一手暗暗将钟馗画丢在了地上。 那张画顺了土坡,滚地展开,露出红齿血眼的凶恶钟馗来。胡公公一见,顿时浑身哆嗦,手中剑“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金日乐哈哈大笑:“你个犊子,果真怕这画!” 此时的胡公公,冷汗直冒,两腿直打颤,转身就要跑。李文章、冷化成、和章祥瑞三人,见他竟然被画吓掉了魂,胆子顿时大了起来,立即拦住了胡公公的去路。 胡公公想夺路就跑,李文章三人哪能让他轻易逃跑,左横右移挡住去路。调皮鬼金日乐,剑鞘挑着画,跳到胡公公面前。 胡公公顿时吓得缩成了一团,连连求饶:“求求你们,快拿开!” 金日乐反手将画背了过来,嚷嚷道:“你叫什么名字?” “胡公明。” 金日乐又问:“谁派你来的?” 胡公公不答。 此时背面白纸对着胡公公,胡公公喘了一口气,脚尖点起宝剑,要突然袭击。然而金日乐早防着他这一手,反手又将画在反了过来。 胡公公吓得连连后退,大声嚷嚷:“你拿画吓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堂堂高手,竟然被画吓尿了,众人皆感到好笑。 金日乐一脸坏笑:“三爷把画收起来,但你这犊子不要忽悠我们,要不然,三爷就不客气了!” 胡公公连忙点头答应。 这人剑术太高,为确保绝对安全,李文章卸了他的剑,四人迅速退开六尺。金日乐将画卷好,重新插回后背,嚷嚷道:“谁派你来的?” 没有画的威胁,胡公公渐渐恢复了平静,然而并不回答金日乐的问话。 金日乐不高兴了:“你这犊子,想不老实?” 胡公公冷笑:“你是说不忽悠,并没有说一定要回答你们的问题。” 李文章骂道:“咬文嚼字,好不要脸!” 冷化成也骂:“你个王八蛋,竟然钻起牛角尖来了。” 章祥瑞也骂:“看你像个君子,原来也会装孙子。” 三人知道了胡公公的弱点,就不拿他当回事了。胡公公很生气,手腕一抖,扯了一根树枝当做剑。 然而双方隔着六尺的距离,金日乐可以赶在剑招之前,迅速从背后取出画来。胡公公无奈扔了树枝,愤愤地说道:“本公公不能回答的问题,是不会回答的!” 他的语气甚为决绝,金日乐也不勉强:“三爷换个问题,你和净月师太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师妹。” “就这么简单?” 胡公公顿了一顿,极不情愿地回道:“我喜欢她!” 金日乐笑了:“我说呢,你这犊子,怎么老是站在人家门口赖着不走。” 李文章插话道:“她为什么恨你?” 胡公公低下了头:“一言难尽!” 四人见他愧疚起来,不再追问。 师兄妹之间,儿女情长,家里长短,金日乐懒得搭理这些。胡公公剑术太高,稍不留神,就会着了他的道儿,金日乐于是问道:“你为什么怕画?这个问题,可以回答吧?” 胡公公抬起来头,呆了片刻,还是回答了。 原来当初努尔哈赤,怕辽东穷棒子造反,于是纵兵杀穷鬼。三十年多前,辽东锦州胡家屯,胡公公还在幼年之时,大批金兵杀来。他的母亲及时将他,藏在一棵树洞里躲避。他目睹了全家被金兵杀光,吓得昏死过去。 到了当日夜晚,胡公公醒来一睁眼,发现树上吊的全是死人,顿时傻了过去。后来天下第一剑客韩上桂,赴宁远上任,路过胡家屯,将他救了下来。从那以后,胡公公留下了心理阴影,极为怕鬼,晚上不敢独处。 四人听了胡公公家破人亡的往事,皆默然不语。 过了一会儿,李文章突然嚷嚷道:“当年老子也在辽东痛杀金兵,按说我们应该是一路人。” “不错!” 冷化成也叫道,“按你说的,你应该和金兵不共戴天才对。但以我们观察,你这浑球带来的人,全是军中健儿。而大明的军队中,只有曹化淳的勇卫营,才会有这样的健儿。” 章祥瑞点头:“我等皆是当年天雄军将士,万里哼大长人,饿成了麻杆。我等身量小的,也好不到哪里去。如今勇卫营早已覆亡,所以你的手下,只可能出自清军。” 胡公公叹了一声:“你们说的不错,你们皆是大明铁骨铮铮的好汉,是大明对不起你们。胡公明对你们,也甚是佩服!” 李文章不高兴了:“少卖狗皮膏药,快说,你这浑球,为什么投降鞑子?” 胡公公深深叹息了一声: “因为一个女人!” 金日乐四人,面面相觑。 李文章叫道:“为了女人,而放弃国恨家仇,这也太荒唐了吧?!” 胡公公摇头:“虽然荒唐,但是事实。洪承畴春宵一夜值千金,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曹继武千里孤魂觅真情,还有你李文章,经常对那个叫翠莲的小姑娘,目不转睛。你金日乐虽然玩世不恭,对佟丫头也有那么点,道不明说不出的感觉吧?” 四人哑口无言,尤其是李文章和金日乐,更是惊得张口结舌。 胡公公孤高冷,尽得韩上桂真传,剑术几乎是当今天下第一,是什么样的女人,能令他甘愿放弃国恨家仇?如果胡公公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个女人的风度、气韵等等,绝对不在胡公公之下。 看他佛野带来的一大堆好东西,根本不是普通大户人家,能用得起的,难道这个女人真是…… 金日乐心念微动,大声嚷嚷:“你说的那个女人,是不是一个蒙古女人?” 李文章很吃惊:“蒙古女人?” 章祥瑞也相当吃惊:“你的国恨家仇,是和清国结下的,这和蒙古女人,有什么关系?” 冷化成也惊疑地看着胡公公。 然而胡公公点头了,但并没有叙述详情。 李文章三人,把目光移向金日乐。他既然猜到了是蒙古女人,那一定知道些缘由。然而调皮鬼避开三人的目光,似乎那是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个世上,男女之情,很多时候,常理是说不通的,但这就是天性。违背天性的常理,都是伪君子拿来骗人的幌子。这个世上,伪君子太多,以致让那些知天性、顺天性的智者,处处碰壁。三十年前的四个高手,六十年前的五大高手,人人皆不得志,竟然都是郁郁终生,令人扼腕叹息!” 胡公公说的很有道理,金日乐四人陷入了沉思。 过了半晌,金日乐终于开口了:“你说的好有道理,就凭你对天性的见解,你也是当今世上少有的高手。三爷想知道三十年前,六十年前的高手都是谁?” 胡公公闻言,心中暗暗高兴。为什么他会高兴?因为他成功转移了金日乐的关注点。 世上的高手有很多,但公认的绝世高手,却为数不多。三十年前,岭南韩上桂,河东姬龙峰,南直隶王征南和陈敬之,并称四大绝世高手。六十年前,峨眉白眉道人,川南秦良玉,闽南俞大猷,九华山云摩道人和武当山铁袖道人,并称明国五大高手。 胡公公滔滔不绝,侃侃而谈大约半个时辰,将金日乐引入了快意恩仇的江湖世界中。 金日乐果真听得心驰神往,眼巴巴地问道:“我什么时候,能成为绝顶高手?” 胡公公捂住肚子,暗笑一声。 “前代的绝顶高手中,只有云摩道人和陈敬之,凭暗器入列。你是陈敬之的徒弟,我们已交过手。你的镖法,在你的两位师兄之上。以本公公看来,你的基本功,已经没什么可练的。暗器和兵器最大的不同,就是要求悟性极高。所以你什么时候能成为绝顶高手,还要取决于你自己。” 金日乐又陷入了沉思。 李文章得了空,忙问:“女人也能成为绝顶高手?” 胡公公笑了:“这有什么奇怪?本公公刚一出师,就败给了一个女人。” 冷化成和章祥瑞几乎异口同声: “净月师太!” 胡公公却摇头:“师妹的功力,比我差了点。然而那个女人的功力,当时高我许多。本公公报出了家师的名号,她才肯放了我。那是我最不光彩的一战,但却输的心服口服!” 有谁竟然能打败胡公公?四人皆很惊异,金日乐忙问:“她是谁?” 胡公公面露惭色:“高桂英!” “这么大牌的人物,怎么从没听说过?” 四人面面相觑,脸上尽是惊异之色。 胡公公苦笑道:“这位英雄不喜张扬,你们作为小辈,没听说过,也不足为奇。” 四人惊疑不定,金日乐待还要问,文竹坳喜铳声忽然响起,紧接着鞭炮声也传来了。 婚庆仪式已经开始,那里一定非常好玩,金日乐暂时忘了江湖事,急忙对胡公公道:“你和净月师太有隙,就呆在这别乱跑,等会三爷派人给你弄些酒肉。” 金日乐说完,撒腿就要跑,胡公公却急忙喊道: “等等!” 四人急回头,胡公公央求道:“我的秘密,不要告诉任何人。” 金日乐被胡公公扯住了腰带,跑不开,顿时嚷嚷道:“这是当然,不过两位师兄和鲁志高等人,他们昨天就有所怀疑。所以他们要知道了,你不能怪我们。” 胡公公无奈地点了点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三爷答应你。” 金日乐急着要跑,于是伸出了手。胡公公立即伸了手,二人拉了拉手。李文章、冷化成和章祥瑞三人,也分别和胡公公拉了拉手。 拉手不能食言,胡公公放下心来。 四人摆脱胡公公,立即转身,飞快地往文竹坳跑去。 第173章冥婚真情 金日乐四人赶到文竹坳时,曹继武和佟君兰马上就要拜天地了。洪福主持婚仪,太夫人和静月师太做了主位。大家纷纷请太夫人讲话。 太夫人推脱不了,喝了口茶,起身向众多嘉宾致意:“今日是杏儿和贤孙继武,大喜之日,众位嘉宾能来捧场,老身不胜感激!” 太夫人向大家一一作揖鞠躬,众人也纷纷回礼。 太夫人接着说道:“贤孙对杏儿的一片真心,大家是有目共睹,今天给他们举办婚礼,趁此机会,大家都来作证,然而杏儿早……” 太夫人本要说早亡,忽然想到这是大喜的日子,说亡不吉利,于是连忙住了嘴。但接下来她不知如何说,太夫人连忙将话抛给静月师太:“老身年迈,思绪不清,兰儿是师太的弟子,还是请师太给大家说两句吧。” 佟君兰没有出家啊,她什么时候成了师太的弟子了?众人皆诧异不已。 净月师太和太夫人在静心庵共处多年,她太了解太夫人了,因此早有准备。不等众人议论开来,净月念了声佛号,朗声诵道: “有名有实,名真实真,极乐并红尘,心中本一处!” 听了静月师太的禅语,佟君兰大为高兴,用手轻轻拉了拉曹继武。曹继武心中甚喜,轻轻抠了抠佟君兰的手心。两手相握,顿时心心相连,彼此皆陷入幸福的憧憬当中。 众人对静月师太的话,皆是大惑不解,纷纷陷入了沉思。 有名有实,名义上是曹继武和红杏喜结连理,实际上是曹继武和佟君兰在拜堂,红杏的名分是真的,佟君兰拜堂也是真的。极乐世界和红尘俗世,在高人心中,其实是一个意思。净月师太的话,既肯定了曹继武和红杏的感情,同时也认可了曹继武和佟君兰的婚礼。 见众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太夫人再次起身,笑盈盈地问道:“大家是否赞同师太的话?” 众人皆不是三岁顽童,稍微思索一下,就明白了静月师太的意思。此时听得太夫人问起,纷纷大喊赞同,皆赞静月师太高明。 约一盏茶的功夫,太夫人摆手示意大家安静。 大家纷纷静了下来,太夫人对大家说:“既然大家都赞同师太的话,那我们就为他们举行仪式吧?”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 太夫人轻轻附耳洪福:“人多嘴杂,简短仪式,免得有人中间使坏。” 洪福点了点头,伸手示意大家安静,扯着破嗓子高喊:“一拜天地。” 曹继武拉着佟君兰,对着天地牌位,拜了三拜。 “二拜高堂。” 二人一起,分别对太夫人和静月师太,拜了三拜。 “夫妻对拜。” 曹继武和佟君兰对拜了三下。 “送入洞房。” 曹继武轻轻搀着佟君兰的胳膊,慢慢走入了洞房。 仪式简短干练,有情人终成眷属,众人纷纷大声叫好。只有沈婷婷伤心起来,金日乐有些失落。 金月生关心沈婷婷,见她神色不大好,暗中捅了捅金日乐:“乐乐,帮师兄哄哄婷婷。” 金日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什么叫帮你?沈姐姐喜欢的是大师兄。” 他的口气很是沮丧,金月生知道他喜欢佟君兰。曹继武和佟君兰果然假戏真做,成了亲,金日乐心里失落,金月生忙劝他道:“师兄是在和杏儿结婚,兰儿只是在替杏儿拜堂。” 金日乐白了他一眼:“是你傻,还是我傻?你没听见师太说的话。大师兄这是一石二鸟,娶了个鬼老婆,又得了个大美人,把咱们全当傻子耍了!” 金月生神秘一笑:“师太说的是禅语,你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师兄又能奈我们何?” 对啊!我就说听不懂师太的话,大师兄能有什么办法? 金日乐又兴奋了:“大师兄老是说我最鬼,原来师兄你才是坏水最多的一个,而且藏得贼深,连大师兄也给瞒过了!” 调皮鬼的声音比较大,众人纷纷转过头来看,旋即大笑起来,金月生大囧。 本来沈婷婷很伤心,她靠二金不远,二金的对话,她全听到了。刚开始她还捂着嘴偷笑,后来实在忍不住了,银铃般笑声绵绵不断。 金月生埋怨金日乐:“二爷帮你出主意,你这犊子,怎么大呼小叫的?” 金日乐一脸笑嘻嘻,指着沈婷婷道:“你瞧,三爷帮你把沈姐姐逗乐了吧!” “死哼哼胡说!” 沈婷婷不高兴了,跑过来打金日乐。机灵鬼金日乐一边跑,一边学着沈婷婷的口音逗她:“继武哥哥,等等我!” “继武哥哥,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最有害。” …… 沈婷婷臊得满面通红,众人笑翻了天,连冷若冰霜的净月师太,也忍不住笑了。婚庆场面,顿时被二金闹翻了天。 洞房被布置的甚是华丽,中间放了一张朱红桂木、束腰太极团桌,桌面铺着一席莲塘鸳鸯戏水绣布。 桌上一只冰裂纹、寿星白瓷茶壶,四只朦胧云纹白玉杯,两只釉里红鱼纹团碗。桌面中间放有一支鎏金细腰鱼头烛台,上插一支章喜朱心、细脚蜡烛。桌下四角,四个长鼓雕兰绣墩。 东墙挂有一幅观音渡海送子图,下方一张黄花梨木、雕花供桌,铺着一席并蒂红莲、红鸳鸯戏水绣布。供桌中间放有一只大肚三脚、鎏金兽耳香炉,两边两只五彩高脚烛台,前面四盘时令供果。 洞房深处,安置一张楠木攒大红牡丹花围拔步床,两边弯月凤头金钩、勾起朱纱帐。床前一只雕狮子绣布榉木脚踏,床上一条绣喜鸳鸯戏水、朱红湖丝被,床头一个棉胎麝香红喜绣枕。左边立着一张梅根香几,两边两张雕花红木官帽椅。右边放置一个朱漆彩绘衣柜。 房梁吊满红花绛帐,墙上贴满朱喜红福。整个洞房,满堂红溢,光彩动人。曹继武不由得赞道: “好美啊!” 佟君兰微微一笑,轻轻拉了拉曹继武的手:“继武哥哥,你现在心里想的是谁?” 曹继武闻言一愣。佟君兰盖着绣凤朱红头巾,曹继武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但知道她想要的答案。 见曹继武不回答,佟君兰低了头:“是杏姐姐吗?” 佟君兰语气有些伤感,曹继武还是下意识地点点头。 过了半晌,佟君兰不死心,又来问道:“继武哥哥,你怎么不回答?” “我不是点头了吗?” 刚说完,曹继武立即意识到:佟君兰还盖了头巾。于是曹继武开始东翻西找。 听的动静,佟君兰忙问:“继武哥哥,你在找什么?” “金枝。” 佟君兰明白了,提醒道:“在枕头下压着呢。” 曹继武闻声,连忙跑到床头,伸手朝枕头下一摸,果然摸出一支一尺来长的金枝。拿来了金枝,曹继武就要挑盖头,佟君兰却连忙躲避。 曹继武疑惑:“你躲什么?” 佟君兰不答。 曹继武忽然明白过来:“你是想把美好的印象,留在晚上?” 佟君兰害羞了,但心里不糊涂,问道:“继武哥哥,我师父的话,你听明白没有?” 曹继武是聪明人,静月师太的话,如何不会明白?然而这可是红杏的婚礼,曹继武有些懊丧:“这怎么对得起杏儿!” 红杏在曹继武心中,无可替代,竭力让他忘却,显然是不现实的。 过了一会儿,佟君兰叹道:“杏姐姐和小宝,都在我怀里。咱们先拜拜他们吧。” 佟君兰慢慢走到供桌旁,将香炉往前移了移,从怀里掏出貂皮袋,轻轻放在了香炉前面,拉了拉曹继武的手:“我们当着观音菩萨的面,为杏姐姐和小宝祈福吧。” 曹继武点了点头,扶着佟君兰,一起跪了下去,拜了三拜。 过了一会儿,佟君兰忽然问道:“继武哥哥,观音大士的话,你听不听?” “听。” 佟君兰的小心脏,突突乱跳,声音很小,但很清晰:“我师父,是观音大士的化身。” 佟君兰什么心思,曹继武当然知道,想了一会儿,叹道:“不知道杏儿会不会怪我?” 曹继武心里在挣扎,但他的语气,带着些许期盼,佟君兰知道他妥协了。 于是佟君兰学着红杏的口吻:“继武哥哥,我不怪你!” 曹继武被逗乐了,轻轻拍了她一下。佟君兰就势躺入了怀里,享受着属于自己的幸福。 过了一会儿,忽听院子里哄闹起来。 曹继武摇头笑了:“乐乐又在调皮捣蛋!” 外面那么多客人,二金不忙着招待,反而一如既往的玩闹,佟君兰暗暗骂了一句:该死的哼哼! 然而两个捣蛋鬼,就是这副德性,指望他们俩办事,能把人给气死。 佟君兰叹了口气,轻轻催促道:“继武哥哥,你快去招待客人吧。” 曹继武答应一声,正要起身,佟君兰忽又说道:“继武哥哥,有件事别忘了。” “什么事?” 佟君兰低下了头,曹继武忽然明白了:“揭盖头?” 见曹继武说中了自己的心思,佟君兰头低的更低了。曹继武笑了起来,拍了拍佟君兰的肩膀:“既然你现在不让揭,等我招待完客人再来。” 曹继武要走,佟君兰忽然又抱住了腰。 曹继武摇了摇头:“又有什么事?” “别喝醉了!” 佟君兰的语气很温柔,满满的期盼。 “好,我答应你。” 曹继武起身,佟君兰又扯住了胳膊。 曹继武叹了口气,搂紧了她:“又怎么了?” 佟君兰不答。 曹继武思索了一下,明白了,俯身抱住佟君兰,贴耳说道:“我酒量好着呢,而且喝酒也有窍门,除了两位师弟知道,其他无人知晓。你放心,我有办法对付那两个笨蛋。继武哥哥向你保证,绝不喝醉。” 佟君兰闻言大喜,抱紧了曹继武的腰。 过了盏茶功夫,佟君兰深情说道:“继武哥哥,我等你!” “放心,我尽快回来。” 佟君兰起身,将貂皮袋子又揣进了怀里,幽幽说道:“我们一起等你!” 为了杏儿,兰儿一直委曲求全,默默承受,我曹继武今生如何报答啊! 曹继武呆了半晌,心中叹了口气:杏儿,你不会怪我吧?我不知这么做,你会不会生气? 深深迷茫的曹继武,好像听见红杏在空中传话:继武哥哥,兰儿是个好姑娘,何必两人都活在痛苦之中呢…… 继武哥哥,放下就会柳暗花明,既然你我今生无缘,何必牵怀呢…… 继武哥哥,杏儿不希望你活在痛苦之中。杏儿只希望你能快快乐乐地活着…… 继武哥哥,我知道你心里有兰儿,万一兰儿也不在了,你会怎样…… 我知道兰儿若是不在了,你会很伤心的,与其这样,不如现在抓住机会,如此白首偕老,岂不更好…… 继武哥哥,你瞧,小宝也在向你们祝福呢…… 继武哥哥,你还犹豫什么…… 曹继武内心挣扎了一会儿,终于又搂住了佟君兰,左手轻起,要揭起红盖头。 佟君兰轻抬右手,抓住了曹继武的左手,不情愿道:“继武哥哥,晚上吧。” 曹继武一脸郑重:“兰儿,继武哥哥已决定了,娶你为妻!” 心上人终于接受自己了,佟君兰内心狂喜,轻轻放下了手臂。 曹继武动作极为温柔,轻轻掀开佟君兰头上的红盖头。 新娘子乌发凤冠,娇面白里透红,眼含脉脉秋波,漆眉含情微颤,两片朱唇蕴情微翘,曹继武顿时愣在那里。 微含娇羞的新娘子佟君兰,见曹继武傻乎乎的,扑哧笑了。 含情流眄,殷腮藏笑,含羞带喜,新娘子两排瓠犀俏牙微露,曹继武忍不住抱紧她,轻含两片殷唇…… 第174章喜宴 “轰”—— 一声巨响传来。原来是金日乐撞门闯进了洞房,紧接着沈婷婷也追着进来了。 他们一见曹继武和佟君兰在激吻,顿时傻了眼。 曹继武和佟君兰见到二人闯进来,自然大吃一惊,立即停住了激情。 金日乐首先回过神来,一脸沮丧,近前拉着曹继武的手摇晃:“大师兄,你不是答应了,佟姐姐归我了嘛!” 调皮鬼又耍懒皮了,曹继武故意摇头:“什么时候的事?” 金日乐急得直跺脚:“我先吻了佟姐姐,这还不算……” 话没说完,佟君兰的巴掌打了下来。金日乐捂头大叫,围着曹继武躲闪。 听到金日乐叫嚷声,金月生连忙进来了,见到金日乐挨打,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又一个捣蛋鬼来了,佟君兰遂停住了手。 沈婷婷得空,扑进了曹继武的怀里,赌气娇声:“继武哥哥!” 小家碧玉抑制不住伤心的泪水,一下子痛哭起来。 曹继武只好抱住她,不住地安慰道:“别哭,别哭。让人见到了笑话!” 沈婷婷闻言,立即停住了哭声,一把推开曹继武,一脸怒气:“你和佟姐姐,为什么不怕笑话?” 沈婷婷吃醋,佟君兰也是满脸不高兴,曹继武只好无奈地回道:“我和兰儿已是夫……” 金日乐不高兴叫道:“三爷听不懂尼姑的话!” 沈婷婷立即附和:“我也听不懂!” 二人耍性子,曹继武很尴尬,佟君兰很生气。曹继武只好给金月生使了眼色。 金月生忍住笑,上来打圆场:“师兄,外面客人,等着你敬酒呢。” 曹继武借坡下驴,对金日乐和沈婷婷道:“我们先出去,呆久了大家会怀疑的。” 金月生拉起金日乐和沈婷婷,转身往外走。 曹继武得空,抱住佟君兰咬耳道:“他们两个瞎闹腾,心眼小,你别放在心上!” 佟君兰笑了。 金日乐吃醋了,嚷嚷道:“怎么一转眼就抱上了,快走!” 佟君兰照曹继武脸上吻了一下,甜甜地笑道:“夫君,你去吧,为妻等你!” 金日乐受不了啦,过来拉住曹继武:“磨磨唧唧的,还不快走。” 曹继武伸长脖子,吻了佟君兰。 金日乐一用力,将曹继武扯了三尺多远,曹继武回头道:“兰儿等我。” 佟君兰笑盈盈地轻摇玉手,满脸都是幸福。 沈婷婷满脸怨气,金日乐满心委屈,金月生满脸大笑。曹继武面露无奈,被金日乐和沈婷婷轰出了洞房。 …… 洞房里发生的事情,众人不知道。见金日乐把曹继武硬拉了出来,周崔芝笑了:“瞧这猴急的金日乐,竟然把新郎给扯了出来。” 众人大笑不止。净月师太也忍不住笑了。 以前很少见净月师太笑,今日见她笑了两次,太夫人很高兴,连忙以手示意洪福。 洪福会意,连忙高叫:“开宴。” 整个院子热闹非凡,众人齐向太夫人和静月师太敬酒贺喜。太夫人年事已高,净月师太乃释家弟子,二人以茶代酒,众人皆一饮而尽。曹继武眼神示意翠莲。 翠莲立即将准备好的茶,放在茶托上,端到曹继武面前。 曹继武拿起青花瓷壶,朝两只胎雪白玉杯倒满茶,接过茶托,走到太夫人和净月师太面前,跪下恭恭敬敬的举起茶托。太夫人和净月师太对视一眼,纷纷端起玉杯。 淡青色的茶水,在洁白的玉杯中如一汪清泉,煞是喜人。 香气扑鼻,直入肺腑,呼之快意淋漓,神清气爽,全身说不出的舒服。太夫人二人皆显惊喜,几乎异口同声:“好茶,好茶!” 净月师太喃喃道:“贫尼精通茶道,从未见到如此清香色雅之茶!” 太夫人忙问曹继武:“贤孙,你这是从哪弄来的好茶?” 曹继武回道:“这是苏州洞庭吓煞人香,是杏儿的心意。” “吓煞人香?” 众人皆惊异。 净月师太反应快,叹道:“名字虽土,却也实在。” 二人对视一眼,品了一下。茶水清凉润喉,咽之丝滑沁胃,嘘之香郁扑鼻,二人皆啧啧称赞,一饮而尽。 翠莲见二人非常喜欢,连忙端起茶壶,给她们满上。二人连连吃了三杯,赞不绝口。 太夫人笑盈盈地对曹继武道:“杏儿的心意,我们领了,贤孙快起。” 曹继武起身,继续示意翠莲。 翠莲嘻嘻笑道:“姑爷,我知道了!” 翠莲笑声不绝,跑进了洞房。众人皆莫名其妙。 不大一会儿,翠莲端出茶托,一只冰裂纹寿星茶壶,两只云纹白玉杯。曹继武接过茶托,又跪在二人面前,举起茶托:“这是兰儿的心意,请太夫人和师太品尝。” 二人大为高兴,纷纷端起云纹玉杯。净月师太瞄了一眼茶水,点头微笑:“这是天台云雾极品,定是出自广智大师之手。” 曹继武回道:“师太说的对,小侄从方广寺经过,与王征南前辈、梨洲先生和广智大师交好,临行大师以此茶相赠。” 净月点头称妙,对太夫人道:“此茶也不易的,兰儿有心,我们岂能不吃?” 太夫人喜欢的不得了,一饮而尽,连连赞道:“好茶,好茶!” 二人又连吃三杯。太夫人满心喜悦,急忙让曹继武起身,接着起身对众人道:“今日贤孙大婚,众位嘉宾捧场,老身不胜感激!” 太夫人恭恭敬敬地向大家鞠了一躬。众人纷纷回礼。 周崔芝道:“太夫人不必多礼,我等皆和继武老弟交好,来此捧场,理所应该!” 众人纷纷附和。太夫人满面春风,连连抱拳向众人致意。 过了一会儿,太夫人和净月对视一眼,转头对众人道:“老身和静月师太,乃清静散人,还请众位佳客见谅!” 二人这是要走,众人知道她们乃清修之人,也不勉强。 赵通海抢着对大家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太夫人和师太自便,我等和新郎官大醉一场,众以为如何?” 众人纷纷赞同。 太夫人满意极了,笑盈盈地对曹继武道:“贤孙,你在这里多住些时日,好让老身和师太多欢喜几日,如何?” “太夫人之命,岂敢不从!” 太夫人大喜,连忙扶起曹继武:“贤孙以后见了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用不着多礼了!” 曹继武应了一声。太夫人向净月递了眼神。 静月师太点了点头,对曹继武道:“今日你好好招待客人,新婚几日之后,叫兰儿到我处来,贫尼有话说。” 曹继武应诺。 净月师太微笑点头,搀着太夫人走下主位。翠莲和陈秀荣连忙过来帮忙。见二人要走,众人纷纷高声送好。 太夫人满面春风,不住地回头:“你们乐,你们乐!” 曹继武忙吩咐洪福,叫上李文章等人,带上准备好的素饭和吓煞人香,以及天台云雾茶,送往静心庵。 冷化成忽然对曹继武道:“胡公公在外晾着,我去给他送点吃的?” 曹继武点头:“应该的,带上好酒好肉,并带上我的谢意。” 冷化成和章祥瑞二人应声而去。余下的众人,海喝起来,曹继武分别向佛野等人、周崔芝等人、赵通海等人敬了酒。众人也纷纷回敬。 席间韩思明忽问曹继武:“你和王征南前辈,是怎样认识的?” 曹继武待要回答,忽然瞥见金日乐一脸不高兴。这家伙曾被王征南捉了,一肚子委屈。为了照顾他的感受,所以曹继武欲言又止。 金月生却大笑不已,于是将王征南大战甲弑营的经过,绘声绘色的向众人描述。众人听得目瞪口呆,半天回不过神来。 陈近南叹道:“王征南近八十余岁,竟能连败甲弑营三大高手,若不是金二弟说的如此详细,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周崔芝、韩思明点头同意。众人回过神来,纷纷大赞王征南武艺高超。 陈近南忽然疑惑地问金月生:“广智大师没有出手?” “广智?他会武功?” 金日乐疑惑,“我看广智,只是一个佛学高深的和尚而已,他怎么会武功呢?” 曹继武闻言,仔细回想起方广寺的情形。 当日那广智大师,言语虽然不多,眼神也是相当的平常,曹继武也觉得他只是普通僧人,于是对周崔芝道:“周兄年长,对闽浙之事尽知,可否告知一二?” 周崔芝捋了捋胡须,反问曹继武:“曹老弟,你可知浙南有一门无影点穴手?” 金日乐惊叫道:“广智和尚会这门功夫?” 韩思明点头。 金日乐惊骇不已,对曹继武道:“大师兄,我明白了,李扇谋怕我们,石廷国等人忌惮广智和尚,所以他们虽然愤愤不平,最终还是跑了!” 曹继武、金月生皆点头称是。 阵营不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如果有机会,甲弑营一定会痛下杀手。毛金星、李世功和祖泽志三人,不愿赶尽杀绝,而石廷国等人,就不一样了。他们让毛金星三人打头阵,一有机会就会赶尽杀绝,以图震慑华南武林人士。 周崔芝等人,也明白过来,韩思明忙对曹继武说道:“听说沈振宇和祁伟志二位,都不明不白的死了,想必曹兄弟知道内情。” 金月生点头:“他们皆被雪花神功所杀。” 众人震惊不已,脸上皆有惧色。 沈振宇和祁伟志二人,武功不弱。雪花神功竟然能轻易杀了他们,那对闽南的威胁,也是不小。 见众人胆怯,金日乐笑了:“大师兄说了,甲弑营大头领,忌惮姬龙峰和少林寺联手,还有山东榆园军李红义和裴劲松,跑回北方对付他们去了。” 众人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周崔芝喃喃道:“韩上桂、姬龙峰、王征南和陈敬之,三十年前名扬天下,如果姬龙峰对付不了雪花神功,恐怕天下无人能制!” 韩思明和陈近南皆点头称是。 见三人一脸的胆怯,赵通海不满嚷嚷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雪花神功再厉害,我们联起手来,难道还会怕他?” 三人愣了一下,觉得很有道理。但甲弑营可不是一般的杀手,毛金星等人,同样不好对付,更何况还有更厉害的雪花神功。曹继武和甲弑营多次交手,一定了解他们。三人为保险起见,向曹继武请求计谋。 然而曹继武刚要说话,佛野忽然跑到跟前,将一纸条塞进手里,附耳道:“有个南蛮和尚,叫我将这个给你。” 曹继武莫名其妙,急忙拿出纸条: 要你老婆,永春清泉寺。若带其他人,后果自负! 曹继武大惊一惊,忙对众人道:“我去去就来!” 话音未落,曹继武已飞出三丈多远。 众人全都莫名其妙。 第175章蜀中怪客 心如火燎足如飞,两眼望穿新喜闺。大红新衣不沾尘,不见春闺梦里人。 曹继武看完纸条的内容,立即飞身赶往洞房。新娘子佟君兰,果然已经不在了。洞房一切的摆设,都很正常,没有一丝打斗过的痕迹。曹继武没有慌张,急忙拿出纸条仔细查看: 字迹大意潇洒,略带几分怨气,曹继武心头电闪:好像和那幅钟馗画迹,有几分相似。 曹继武立即飞身,前往洪承畈的房间。此时画已经被金日乐拿去了。曹继武凭着记忆,断定画和纸条,出自同一个人之手。于是曹继武急忙脱去新衣,穿了旧衣,带上武器,收拾停当,立即飞身出了院子。 “大师兄,等等我!” 莫名其妙的金日乐,见曹继武要跑,急忙赶上扯了他的腰带。金月生和沈婷婷也追了上去。曹继武边走边将纸条递给三人看。 三人看了纸条,皆大为吃惊,金日乐忙问:“大师兄,这是谁干的?” “我猜一定是弘仁干的。他上面警告,不让我带旁人。” 金月生急道:“师兄,这怎么行?这明显是个陷阱,你怎么能一个人去呢?” “是啊,继武哥哥,他们明显是要把你单独引出,你可不能上他们的当啊!” 金日乐待要附和,曹继武却忽然回身跪了下来:“事关兰儿的安危,曹继武求你们了,不要跟来!” 曹继武不住地磕头。众人情同手足,然而事关新婚妻子的安危,曹继武只能行此大礼,祈求三人让步。三人大惊失色,顿时手足无措。 趁此机会,曹继武又起身飞跑,远远传来一句话:“快去找净月师太,或许她有办法,我先走一步!” 三人闻言,面面相觑,只得赶往静心庵,求助静月师太。 这边曹继武摆脱了三人的纠缠,飞身赶往码头渡船。 闽南多山,道路极为崎岖不堪。沿此溪水,可以直通永春县,远比陆上方便许多。然而曹继武刚要解下缆绳,忽然一口浓浓的川音传来:“龟儿子地,快跟老子走!” 一个三十多岁的红脸汉子,骑了一匹黑马,突然从树林里窜出。 这家伙个子不高,脸红如烧铁,戴着竹叶斗笠,筋肉突起,浑身如铁打的一般结实。他那一双吊带鹰眼,目光如刀,狠狠地瞪着曹继武。 曹继武立即警觉起来,反手按枪:“凭什么跟你走?” 红脸汉子怒了:“你个龟儿子地,啰嗦筐,想要老婆,赶快来!” 话音刚落,红脸汉子马鞭一抽,那黑马攒起四蹄,飞也似的跑了。 曹继武没办法,只得在后面飞奔追赶。 山路林木茂盛,坑洼不平,苔藓遍布,马匹的速度,比开阔地慢多了。红脸汉子见曹继武追来,哈哈大笑。 约莫一刻钟时间,红脸汉子见曹继武在后面紧追不舍,回头笑道:“看不出来,你个龟儿子地,脚力倒是不错!” 瘪犊子、混犊子等等口头禅,曹继武早习惯了。然而这家伙一口一个龟儿子,曹继武老大不习惯,心生怨气,一边追一边心里琢磨:这么追法,非把大爷累死不可! 于是曹继武左顾右盼,查看地形。但四周除了荒水乱石,就是杂树乱草,一个人影也没有。 “大爷不陪你完了!” 曹继武抽出铳管,装上铳把,只一铳,就将马腚打了一个血窟窿。 那马惨叫一声,跌入深溪之中。 这红脸汉子还真有两下子,借助马匹的余力,竟然窜入半空。溪岸旁边,一颗野龙眼树,伸出了一只树杈。半空之中的红脸,急忙踩了树杈,腰力一拱,想借助树杈的承接,轻轻跳上岸。 ‘嘭’—— 一声巨响,一颗铅弹,将树杈打折。红脸腰力使了一半,突然脚下失稳,顿时身形失重,直直地坠入深溪之中。 曹继武哈哈大笑,学着红脸汉子的口音:“摔死你个龟儿子!” 红脸汉子跌了个落汤鸡,哇哇大叫,连忙攀着石岈,像只癞蛤蟆一样,从水里拱了出来。看见曹继武一脸的坏笑,这家伙十分愤怒,从背后抽出双剑,一前一后,向曹继武刺来。 此时的曹继武,已经卸下铳把,一手持三尺铳管,一手挺四尺乌龙枪枪,迎战双剑。 剑锷寒气森森,枪尖冷光闪闪,枪剑相击,火花四溅,金鸣之声不绝于耳。 曹继武手臂发麻,大惊一惊:这人功力好厉害,硬打肯定会输! 双剑极为厉害,蜀中只有一家。 “且住!” 红脸汉子愣了一下,曹继武得空立即跳开。 见曹继武跳开,红脸汉子以为他要跑,急忙持剑刺来。曹继武收了铁管,将四尺枪插在地上,两手抱拳:“蜀中宇文家,两仪剑法名震天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曹继武佩服!” 对方说出了自己的底细,红脸汉子甚是吃惊。 曹继武弃了武器行礼,红脸也只得垂下两剑,冲曹继武嚷嚷道:“龟儿子,眼光还不错。老子宇文庆。可惜你投靠了鞑子,老子和你龟儿子,势不两立。快点动手,老子最烦啰嗦!” 话音刚落,宇文庆摆出两仪合一式,阳剑直指曹继武心窝,阴剑随后偷袭而来。 刚才一交手,曹继武就知道,对方的功力,远在自己之上。曹继武心中暗揣:这人倒不是不讲道理之人,直接来硬的,白费力气还要吃亏! 曹继武继续抱拳行礼,对宇文庆道:“宇文大哥,弘仁大师与我相约到清泉寺。想必大哥是代弘仁大师,请我去清泉寺的。我们半路相争,你负了弘仁大师所托,而我负了弘仁大师之约,岂不两方都不美?” 什么你负了,我负了的?宇文庆脑瓜子转得慢,被曹继武绕晕了。 然而人家一直行礼,宇文庆虽然鲁莽,然而蜀中豪杰,倒也知道礼数。 弘仁的意思,要宇文庆引曹继武去清泉寺,并没有要他杀曹继武。宇文庆想了一下,收回两仪阴阳剑,对曹继武冷笑道:“你个龟儿子,倒也伶牙俐齿,老子就让你多活一日,跟老子来吧!” 宇文庆转身就走。曹继武将武器收好,跟了过去。 宇文庆忽然转身,指着曹继武的鼻子道:“龟儿子,以后别叫老子宇文大哥,老子看见鞑子走狗,就讨厌的要死!” 曹继武懒得搭理他,象征性地冲他点了点头。 蜀中多山,蜀人皆善走山路,在多石多水多棘多虫的险峻山路中,宇文庆健步如飞。曹继武在九华山长大,爬山越水,自然是家常便饭。再加上平时勤练武功,因此曹继武不费多大力气,就能跟上宇文庆的脚步。 两人穿山越岭,涉水过涧,一路无话,两个时辰,竟然走了一百多里山路,进入了永春县城。 二人走了一路,肚子早就又饥又渴,急忙找了一家客栈歇脚。各属各的阵营,二人相互看不上眼,各叫各的酒菜。 曹继武刚喝了两口酒,门外忽然踏入一个汉子,一把揪住宇文庆骂道:“好你个西门庆,竟然在这和鞑子狗喝起酒来了。” 这家伙白净面皮,挺鼻方口,三十上下,戴着一顶蕉叶斗笠,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宇文庆对面。 宇文庆没把他当回事,喝了一口小酒,不紧不慢地叫道:“唐呆子,既然来了,快给老子倒酒!” 白脸汉子很不高兴:“你个龟儿子地,老子唐天书。” 宇文庆接了他递来了一杯酒,一脸笑嘻嘻:“老子也不姓西门。” 这两个家伙,原来也是一对活宝,和两个傻瓜师弟,倒是有的一拼。可惜那两个混蛋不在这,要不然,定有许多好戏发生!曹继武心中暗笑不已。 这白脸汉子叫唐天书,蜀中成都人。据当年普空叙说:六百年多前的宋代,蜀中唐慎微和宇文虚中,成为莫逆之交,两家后世子孙世代交好。 鲜卑后人宇文虚中,剑术高超,号称宋初第一剑客,而唐慎微则医术高明。唐慎微的儿子,学了宇文虚中的剑法,因此蜀中皆说唐家剑,传自宇文家。唐家后人不甘,将剑法容于暗器之中。再加上唐家暗器大多淬有剧毒,成为名震天下的唐家暗器。 这宇文庆剑术高超,想必唐天书也不是等闲之辈。然而这闽南之地,怎么冒出蜀中的高手来?莫非他们和闽南高手联合了?如果是这样,那么周崔芝等人,可能知道这事。看来这永春县,不是一个简单的地方。曹继武心中不断揣度起来。 见曹继武在思索,唐天书一脸冷笑,问宇文庆道:“这鞑子狗,武艺怎么样?” “不怎么样!” “那你还不杀了他?留他何用?” “这龟儿子嘴溜,又装模作样,老子下不了手!” 唐天书愤愤不平,瞪了宇文庆一眼,突然按剑而起。 宇文庆一把按住了唐天书的手,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酒,摇头道:“老子本要杀他,但弘仁那个吃素的贼秃,只要老子把他引来,又没有让老子杀他。” “你个西门庆,不是不喜欢啰嗦嘛。和尚头发少,比女人还多事。你这龟儿子,怎么能听贼秃的?” 宇文庆吃了一口肉,慢嚼细咽,这家伙肚子早饿了,没有回话。 见宇文庆不理自己,唐天书生气了,挑衅曹继武:“鞑子走狗,听说你个龟儿子,镖法不错,敢和我比试吗?” 曹继武关心佟君兰的安危,不愿多事,所以一直忍着,只顾埋头吃饭。吃饱了好有力气,曹继武肚子也早饿了,所以懒得搭理唐天书。 无论是自己人还是敌人,竟然不搭理自己,唐天书气歪了鼻子,一掌拍在桌子上,将一桌子碗碟,震得咯咯乱响: “别吃了!” 唐天书眼睛瞪成了牛眼,恶狠狠地盯着曹继武,曹继武反而笑了起来。唐天书大怒,抡拳便打。 被唐天书搅得吃不了安心饭,宇文庆一把架住拳头,急忙咽了一口熟肉,嚷嚷道:“叫你唐呆子,你个龟儿子,竟然还不愿意。贼秃是主,咱们是客,怎能喧宾夺主?再说了,人家鞑子狗,瞧不起你这下三滥,所以不愿搭理你。你个龟儿子,还是省省力气吧!” 唐天书闻言,眼睛快要喷出火来,大骂宇文庆:“好你个西门庆,吃里扒外,竟然和鞑子狗穿上一条裤子了!” 这下宇文庆不干了,瞪起大眼:“好你个唐呆子,唬谁呢?谁和鞑子狗一路的?瞧你这熊样,眼睛瞪得比牛蛋还大。老子吃饭都不得安稳!” “吃,吃,吃!吃死你个龟儿子,正事办不成,哪次不是你拖后腿?咱们本来在湖广呆的好好的,你这龟儿子,非要来这鸟不拉屎的闽南。辗转了大半年,净杀些虾兵蟹将,一个鞑子大头也没捞到。老子和你在一起,全是倒霉事!” 唐天书扯起了旧事大倒苦水,宇文庆生气了,也提起唐天书的旧事反怼。二人争得脸红脖子粗,一众客人皆偷偷暗笑。 曹继武吃饱喝足,趁机偷偷溜了出去,骂道:“两个笨蛋,不干出蠢事来,真丢了你们两家的祖宗!” 俗话说,问路问老。曹继武溜到城门口,找到一卖茶老人,向他打听清泉寺所在。老人告诉他,城北五里清溪尽头,就是清泉寺。 曹继武谢过老人,一路飞奔而去。 第176章大战滇客 客栈之中,唐天书和宇文庆二人,终于累了,他们这才意识到,曹继武早已没有了踪迹。 宇文庆大为不满,抱怨道:“都是你个唐呆子,老是和老子吵吵吵,鞑子狗什么时候走的,咱们竟然都不知道!” 唐天书很不高兴:“你个龟儿子,这怪我啊,刚才在路上,要是你把他宰了,不就没这么多事了吗?” 此时的宇文庆,口干舌燥,喝了一口酒,急忙叫小二结账。小二拿着算盘一通敲打,微笑道:“一共五百零二文,零头免了,就给五百文。” 宇文庆一脸惊异:“老子一个人吃饭,怎么这么贵?” “那位年轻客官先走了,这饭钱……” 宇文庆顿时急了眼:“那个龟儿子狗鞑子,跟老子没关系!” 小二只得陪着笑脸:“你们一桌子吃饭,他是狗,这你们……” 想赖账的客人,小二见得多了。一个桌子吃饭,还吵架,不可能不是一伙的。宇文庆蜀中口音,既然是外地人,竟然还这么赖皮。小二故意没把话说完,但二人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唐天书立即瞪了小二一眼:“你个龟儿子,什么意思?” 小二连忙堆笑脸赔不是。曹继武已经不知去向,宇文庆懒得和他扯淡,怀里摸出两钱银子,往桌上一拍:“老子只付自己的!” 小二急忙拉住胳膊:“常听人说,蜀人最为厚道实诚,二位客官,果然真君子也!” 这小二不愧是讨债的高手,一句奉承话,抢占道德制高点,顿时给宇文庆出了个难题:付一份饭钱,宇文庆就是要丢蜀人的脸。 这宇文庆本来就是和曹继武一块来的,而且一个桌子吃饭,旁人有谁会知道,这二人不是一路货色?所以曹继武偷偷溜走,宇文庆百口莫辩。 现场无证人,说多了全是扯淡。宇文庆无奈,怀里又鼓捣一阵子,掏出了一块十两朱提刀银。 这块银子份额实在太大,宇文庆不想破给小二,于是对唐天书道:“老子这钱太大,你个龟儿子,先帮老子垫上五百文。” 平白无故地要替曹继武掏饭钱,这事唐天书可不干。一千文就是一吊,五百文则是半吊子,唐天书觉得不吉利。再说他的铜钱,是用来发镖的,于是冲宇文庆笑道:“你个龟儿子,吃了个半吊子,倒想让老子付钱,门都没有!” 宇文庆很生气,食指运劲,敲了刀银一角。 小二掂了掂:“多了!” “不用找了!” 宇文庆气呼呼大手一挥,一脸憋屈的豪爽,唐天书一脸笑嘻嘻,小二忙不迭地赔笑送客。 …… 话说这边曹继武问得了路径,一路沿溪而上。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突然出现一片桐林,一段红墙伸出桐林一角。前行数百步,一座寺庙出现在眼前。 此处铃磬交织,松香袅袅,青砖灰瓦,青苔密布,溪水穿流,亭榭相间,甚是幽静古朴。曹继武不住点称赞头:这座庙宇,真是个静心修禅之处! 刚到山门,旁边突然闪出两人:一人三十上下,中等身材,背一口三尺大环刀,白净脸,宽颊尖腮,羊毛细须,身穿一套滇绣锦袍,一看就是个大家公子。 另一人也是三十左右,也是中等身材,苗人装束,蜡黄脸,浓眉细眼,黄细须,背后背一竹篓,腰间缠一根长绳,插了一把一尺铲子头手刀和一只五爪铁筢子。他这身装备,明显就是个苗疆采药人。 曹继武摇头笑道:“你这苗疆药郎中,跑到这和尚庙来,要干什么?” 药郎中没有理会曹继武,转头对公子哥道:“怎么不见西门庆和唐呆子?”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药郎中摇头道:“不太可能吧,西门庆号称蜀中无双剑士,唐呆子号称蜀中鬼手,这小子武功有那么高?” “试试不就知道了?” 药郎中闻言,一手拿刀,一手拿铁筢子,走上前来,冲曹继武叫道:“小子,出手吧!” 这二人浓浓的滇南口音,明显是云南一带过来的。自蒙古帝国以来,云南才归入华夏版图,所以那一带和中原差异很大。而且路途遥远艰险,和中原交流不是太广泛,所以曹继武猜不出他们的来历。 铲子手刀是用来挖草药的,铁筢子当然是搂草用的。这两样算是奇异兵器,药郎中估计武功一般。曹继武于是背后拔出枪和杆,合成一杆七尺长枪,摆出蛟龙出海式:“在下江南曹继武,请教阁下的高招。” 药郎中不打话,横起铲子头,像铲草一样,照脑门一刀劈来。 乌龙枪一横,刀枪相击,蹦出火花,金鸣之声划破天空。曹继武双臂酸麻,急忙飞退,大惊失色:想不到这采药人的功力,竟然这么高!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可不能硬拼。 “且住!” 曹继武大手一摆,要先来个暂停。 刚才一交手,双方功力高下立判。药郎中根本不理会曹继武的喊声,铁筢子五爪,紧紧搂住乌龙枪,扒开中路,铲子刀当胸劈来。 他娘的,得势不饶人,真当大爷是软柿子!曹继武倒提乌龙枪,反压枪头,以枪长优势,压制药郎中半个身位,同时自己闪开空当,顺手就是一镖。 这一镖贴着枪杆下沿,飞向神阙穴,甚是隐蔽。此镖离小腹三寸之时,才被药郎中发现。他不得不停止进击的脚步,迅速命门后凸,倒回铁耙子,将柳叶镖勾住。 曹继武得空,跳出一丈开外,将枪插在地上,抱拳施礼:“大哥武艺高深,小弟佩服,敢问尊姓大名?” 公子哥走上前来,对药郎中道:“兰大哥,这小子镖法不错!” 药郎中点头:“听说甲弑营的毛金星和李世功,也吃了亏,幸亏我没有轻敌。但比起唐呆子的暗器功夫,这小子还差不少火候。” 公子哥点头:“西门庆和唐呆子如果不轻敌,这小子只有死路一条。”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出手,要结果曹继武。 一个都打不过,更何况是以一敌二?但即便身处险境,曹继武也是不慌不忙。二金不久就会赶到,目前曹继武要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所以曹继武一边飞退,一边观察地形。 借助地形的优势,寻求一对一的机会,然后再利用镖法的诡秘,尽量反击对方,这是目前曹继武唯一可行的策略。 然而公子哥和药郎中也不是傻子,一眼就看出了曹继武的意图。药郎中纵身一跃,立即跳到了曹继武身后,堵住了他的退路。 功力不如对方,再遇两面夹击,必败无疑。 就在药郎中纵身一跃的同时,曹继武突然改变了策略。公子哥正要劈刀之时,地面突起一声尖啸。一枚石子贴着青苔路面,划破空间,直击裆部。公子哥大吃一惊,急忙回刀挡石。 然而大环刀刚刚移动,一点寒光,闪烁着瘆人的蓝焰,径刺心窝。 一寸长,一寸强。乌龙枪和砸牛角,皆是远距离突袭。一把大环刀,仓促之下,根本无法同时对付两招。药郎中大惊失色,急忙从身后急袭,以求曹继武回身防御。 这次机会要是抓不住,死路一条几乎是板上钉钉。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曹继武于是完全不顾身后,合身挟裹乌龙枪,奋力飞身,乌龙枪犹如出海蛟龙,直扑公子哥。 出击时机拿捏得当,上下两路杀招,公子哥只能应付一招,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好像飘了起来。 “住手!”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斜刺里突然飞出一人,一掌击偏乌龙枪,同时伸出一把六尺长刀,顶住了铲子刀。 突然出现了搅局者,先机已逝,曹继武斜刺里闪开一丈。公子哥趁此良机,一刀磕飞了石头。 搅局者也是一身苗装,同样三十上下,中等身量,手握一把六尺苗刀,生的筋肉结实,浑身黝黑。 这人一把长刀,竟然能顶得住铲子刀,功力自然不弱。公子哥二人见他中立,愤愤不平,要继续找曹继武算账。 搅局者伸手制止道:“和尚说了,他的事情要自己解决,只要咱们提防甲弑营。人家是主,咱们是客,喧宾夺主不大好!” 成名高手,竟然被生瓜蛋子逼入绝境,公子哥二人满肚子火气。但搅局者不愿多事,二人无奈,只得收了武器。 曹继武也收了枪,心中暗度:苗刀人黔中口音,公子哥叫药郎中兰大哥,云南姓兰的…… “滇中兰茂,是你什么人?” 药郎中闻言,极为吃惊:“我的身份,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曹继武笑了:“你姓兰,而且是个郎中。滇中只有著作《滇南本草》的兰茂前辈,是这个姓。当年他为了躲避洪武蓝玉案,隐居杨林,采药为生,听闻他的后人,也以此为生。”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曹继武行礼道:“在下读过《滇南本草》,了解兰茂前辈的事迹,当然不足为奇。至于你的身份,当然是在下分析出来的。” 药郎中闻言,顿时消除了刚才的不愉快,对曹继武竖起大拇指:“佩服!佩服!在下兰新亭,兰茂的确是我先人。当年他济世为怀,呕心沥血,编写《滇南本草》,就是为了让更多人了解云南药物,为后世医家拓展视野。你既然读过这本书,那我能否考考你?” 曹继武点头,伸手示意请讲。 兰新亭问道:“仙草骨痛活骨膏,三味主药?” “老鸦嘴,灯盏草和钻地风。” 兰新亭点头,又问:“野烟主症?” “克制一切热疮,若中骡马肉毒,唯有此药可治。” 兰新亭捋须颔首,继续问道:“灯盏草之功效?” “散寒解表,祛风除温,活血舒筋,消食,止痛。” …… 二人对的,全是《滇南本草》里的内容。公子哥和搅局者二人,根本听不懂。曹继武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没完没了,两个旁观者听得心烦意乱。 公子哥于是打断兰新亭,冲曹继武叫道:“你能猜出我的身份,我就服你?” 曹继武笑了:“你和兰大哥口音相近,一定也是滇中人。你背后的大环刀,使得应该是云南沐家刀法。黔国公沐英,世代镇守云南,他的刀法不外传,所以你是沐家人。” 公子哥目瞪口呆。 兰新亭点头:“你猜的不错,他叫沐天恩。你再瞧瞧后面这位。” 曹继武仔细打量了苗刀汉子: “这位大哥黔中口音,善使苗刀。但和你们两个汉人在一起,所以他也是苗化汉人。黔中汉人武艺高超,且善使长刀的,一定是播州杨氏。这路刀法,原本为唐代陌刀刀法,由太原杨端带入播州。历经千年演变,而成如今苗刀。所以这位大哥,应为播州杨氏后人。” 苗刀汉子名叫杨延寿,听闻曹继武的一番透底,甚是惊愕。 从未谋面,但单从细节就能断出三人的来历,眼前的年轻人,果然非同一般! 兰新亭叹息一声:“只可惜,你投靠了鞑子,要不然,我们定会成为朋友的!” “废话少说,和尚要自己解决,我们还是引他过去吧。” 沐天恩对刚才的险境,仍然耿耿于怀,狠狠瞪了曹继武一眼。兰新亭点了点头,伸手引路。 险情暂时解除,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曹继武没得选择。既然来了,不如坦然处之,曹继武也不客气,跟随三位远方的客人,迈入了清泉寺。 第177章清泉亭对决 蜀中、滇中和黔中,远在数千里之外,西南高手,全来闽南助阵,这弘仁和尚,果然非同一般!宇文庆、唐天书、兰新亭、沐天恩和杨延寿这五个人,非同小可,即使毛金星等人全来,他们也完全可以抗衡。这弘仁和尚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有如此大的号召力? 曹继武正在思索之时,兰新亭三人,引他来到了清泉亭。 此亭三面环水,背后有一眼清泉汩汩冒水,泉水周边绿竹环绕。这里白水青竹,环境甚为优雅。 亭中石桌石凳,甚为简约。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僧人端坐,稽首闭目养神。这和尚宽额长眉,削腮突颌,面皮白净,双手布满老茧,面相倒是慈祥。看情形,这一定是弘仁。 他听到脚步声,冷冷叹道:“老佛开眼,血洗胥口镇刘家庄的凶手,终于到了!” 原来这和尚来找自己的麻烦,是为了刘家庄一事。曹继武吃了一惊:刘家庄的覆灭,是他刘中魁自作孽不可活。但洪承畴滥杀无辜,血洗刘家庄,连带胥口镇也被掠杀一空。这件事,自己实在难以逃脱干系,看来今日很难脱身。 那刘中魁会使丧门钉的毒,这和尚既然要替他报仇,看来和刘中魁关系不一般。想必他一定会使丧门钉的功夫,我得小心提防! 曹继武于是立于弘仁一丈之远,抱拳行礼:“刘中魁自作孽,清军血洗胥口镇,在下也难脱干系。但这和兰儿无关,还请大师将她先放了。” 弘仁冷笑一声,睁开眼来,眼光如刀,盯住曹继武:“你不但引鞑子血洗刘家庄,还竟敢污蔑刘师兄。你的死期到了!” 话音刚落,弘仁突然起身飞窜,手腕一抖,一支六寸长的十字羽尾乌黑铁钉,直奔曹继武心窝而去。 ‘叮’—— 柳叶镖对撞丧门钉,两只暗器寒光一闪,皆掉落在地。 弘仁冷笑一声:“镖法不错,只可惜你成了鞑子走狗,我们势不两立!” 一击不中,弘仁继续欺身上前。 此时的弘仁,情绪亢奋,极为冲动。曹继武不想和他纠缠,于是足下轻点,退出一丈,大手一摆:“且慢!” 动手难免会有伤亡,因此能用嘴处理的事情,最好不要动手,这是解决争端最省力的方式,也是曹继武一贯的做派。此时矛盾的关键点,就是刘家庄。 因此趁弘仁愣神之际,曹继武继续行礼:“想必大师是为刘中魁报仇的?” 弘仁冷笑,阴冷地回道:“消灭鞑子,顺便为刘师兄报仇!” 曹继武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弘仁怒了:“你笑什么?” 曹继武摇头:“刘中魁这种人,连铁骨铮铮钱谦益,都不愿和他为伍。还请大师自重,不要因为小人而污了名声!” 弘仁大怒:“钱谦益算什么东西?竟敢拿那不要脸的老狗,来侮辱刘师兄,看招!” “那顾炎武和吕留良呢?” 弘仁闻言,手中的暗器,愣是没打出来。 顾炎武和吕留良二位,那可是海内鸿儒,闻名天下。怎么会牵涉到这两位高人?弘仁百思不得其解。 见弘仁愣神,兰新亭补充道:“顾炎武两位的人品,没的说!” 兰新亭见过顾炎武,对他十分的佩服。有兰新亭支持,曹继武舒了一口气,一如既往的行礼:“刘中魁到底是什么人,大师问问顾炎武二位,就知道了,此事无需曹继武多言。还请大师先坐下,我们好好说,如果曹继武该死,在下绝不还手。” 刘中魁表面上光明磊落,暗地里却经常干些伤天害理的事,弘仁早有耳闻。这弘仁和顾炎武要好,于吕留良也有数面之缘。他曾经问起二人,对刘中魁的看法。但顾炎武二人,总是支支吾吾,这令弘仁甚是疑惑。 曹继武三言两语,将弘仁的关注点,引向刘中魁的人品,卸去了他亢奋的情绪,成功让他冷静下来。 这刘中魁什么人品,弘仁还真是拿捏不准。但从顾炎武的话语中,弘仁觉得他有点讨厌刘中魁。这顾炎武到底是什么态度呢?弘仁捋须,陷入了沉思。 刚才门外和曹继武过招对话,兰新亭对他有些好感,见弘仁愣在那里,于是上前打圆场劝道:“江和尚,别性急,隔了一丈多远,你那鬼钉要是能打到人家,才是怪事一桩。坐下来谈谈也不迟,再说,有我们在此,谅他也不跑了。” 弘仁俗名江六奇,因此兰新亭喊他江和尚。 杨延寿也道:“兰大哥说的对,顾炎武和这小子关系不错,我也曾听说过,不如先坐下谈谈。再说,你家和他家离得也不远,难道真应了那句老话,老乡见老乡,见面就来刀?” 弘仁徽州人,曹继武池州人,毗邻相近,所以杨延寿说他们是老乡。 对于刘中魁的事,弘仁也是一知半解。他是基于师兄弟感情,才要对曹继武下手。但这么莽撞行事,对佛家修身来说,极为不利。经兰新亭二人劝说,弘仁终于收了暗器。 见弘仁老实了下来,兰新亭抱拳对曹继武道:“曹老弟,江和尚报仇心切,别放在心上!”“哪里,哪里,人之常情,换做在下,不一定有大师做得好。” 曹继武彬彬有礼,不拘小节,武艺虽有所欠缺,但机智过人。世家出身的沐天恩,也不是小心眼之辈,见了曹继武一连串的表现,终于放下了刚才的不快,伸手请曹继武入座。 曹继武致谢一声,坐在了弘仁斜对面。 刘中魁暗中勾结太湖匪人,劫走红杏。曹继武为了救出妻子,请顾炎武、吕留良、柳如是等人从中调停。哪知刘中魁暗中释放毒箭,可怜杏儿带着身孕,死在众人面前。曹继武一脸悲伤,又将刘家窝藏倭人的事,告诉了大家。 众人闻言,皆是大为吃惊。 弘仁一脸惊愕:“这是真的!” 曹继武点头。 兰新亭一拳砸在桌子上,大骂:“刘家庄这帮不要脸的东西,竟然私藏倭寇,怪不得这么富有!” 沐天恩对弘仁道:“江和尚,你师父收了个小人做徒弟。在下曾听说,这刘中魁学了一半,不知什么原因,中途退出了。想必是你师父,看出了他的小人行径,所以把他赶出去了。可惜你这和尚真是可怜,竟然还拿他做师兄。” 兰新亭二人,明显站在了曹继武一方,弘仁生气了,冲二人嚷嚷道:“你们怎么听曹继武一面之词,他可是个鞑子狗!” “江和尚,你别扯远了,现在说的是你师兄。” 沐天恩有点不高兴,大手一摆,指点开来,“清军抄了刘家庄,光是黄金,就抄出了一百多万两。我大明将士,个个都是一脸菜色,从没听说那刘家庄,拿出多少钱财来犒赏将士。如今大明亡了,他才知道表示表示。可钱谦益是什么货色,你江和尚比我们清楚。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既然他刘中魁和钱谦益那么热乎,一定也是沽名钓誉之辈。” “不错!” 兰新亭也道,“刘家绝对是守财奴。大明一年的收入,最多才四百万两白银。刘家的黄金,竟然顶上大明十年的收入。生死存亡之际,刘家竟然舍不得出钱救大明,这样的家伙,本来就该死!” “江南巨富,不止刘家一家,可是这些人,在大明生死存亡之际,又有几个像吕留良那样,散尽家财,招募义军的呢?” 杨延寿摇头,“抗虏是大义,降虏是生活。对于钱谦益之流,保住富贵,才是他们的本性。其他的仁义道德,国恨家仇,骨气忠义等等,统统都是扯淡。我想这刘中魁,一定是中了钱谦益的套路。要不然,为什么钱谦益仍然活的有滋有味,而他刘中魁见了阎王了呢?” 三人一阵炮轰,彻底揭露了钱谦益、刘中魁之流的嘴脸,弘仁无言以对。 在满清铁骑面前,仁义道德没有一点作用。凡是中套路的仁人志士,全都随着大明去了。东林党众人,倒是非常的聪明。他们发现势头不对,立即把自己倡导的道德体系全扔了。因此钱谦益之流,活的有滋有味。而兰新亭等人,东奔西走,好像全是在做无用功。 众人默然良久,弘仁终于长叹了一声:“大明气数尽了,无力回天!” “你这是一句丧气话。大明败亡的关键,是自身不够团结。相互之间,为了自己的私利而勾心斗角,妒贤嫉能,打击报复。因此导致内耗不断,主昏臣庸,所以为清军所乘,一败涂地。” 兰新亭重重叹了口气,“五百年的靖康之耻,是汉人心中永远的痛。然而到了咱们这一代,比五百年前,更加的耻辱。咱们竟然沦落到如此不堪的地步,这天道也不知怎么了?” 这一番话,深深刺痛了众人的心,场面顿时死一般寂静,谁也无法回答兰新亭的问话。天下局势,为什么落到如此地步,谁也不知道。 现实太过残酷,残酷到难以想象的地步。五百年前,金国灭宋,尚有半壁江山。然而如今,同样的女真人,竟然不给残明一丝立锥之地。 “好啊!你们这帮龟儿子,竟然和鞑子狗坐在一起了!” 众人正在长吁短叹之时,宇文庆和唐天书二人,突然窜了过来。 客栈之中,不明不白帮曹继武付了饭钱,宇文庆岂能善罢甘休?因此一见曹继武,这家伙拔剑就刺。 第178章群英会 县城饭馆之中,宇文庆被曹继武耍了。此时见曹继武在清泉亭中,竟然和众人聊了起来,宇文庆怒从心头起,阴阳双剑出鞘,径取仇人。 然而曹继武还没动身,兰新亭的铁筢子已经伸出,搂住了阴阳剑:“你们两个笨蛋,怎么到现在才来?” 宇文庆怒目瞪着兰新亭:“臭郎中,不管你个龟儿子地事,快让开!” “江六奇,你好大胆子,竟然敢抓我的徒弟!” 二人争吵之时,忽然一阵冷冷地声音传来。众人大吃一惊,急抬头,只见净月师太,从禅房之中,大踏步而来。背后二金,沈婷婷和佟君兰,也纷纷跟了出来。 见到曹继武,佟君兰大叫一声继武哥哥,飞身扑入了怀里。 逢凶化吉,曹继武抱紧佟君兰,不断地温言安抚她。 此时周崔芝等人,也从大门进来了。远处竹林边,静静地站立一位冷若冰霜的怪异剑客。只有唐天书见过胡公公,低声提醒了弘仁等人。弘仁等人大惊,纷纷远望胡公公。 原来二金与曹继武分离后,立即跑进静心庵找净月师太。一听是弘仁干的,净月非常生气,立即起身赶来。 李文章等人正在给静心庵送素饭,看见二金急急忙忙的样子,知道一定出了事,也纷纷放下担子跟来。 山头上的冷化成和胡公公,也看见了静心庵里发生的事。冷化成要帮李文章等人,而胡公公则关心净月师太,于是二人不约而同地跟来。 佛野描述了送信和尚的面貌,周崔芝等人,皆认识弘仁。于是赵通海吩咐龙卷浪、李海生、黄忠义、陈茂兴等人留守,自己和周崔芝三人,也往清泉寺赶来。 周崔芝等人,皆乘船而来,路上碰到净月等人,于是一起乘坐周崔芝的船,一路逆流赶往清泉寺。 弘仁原名江六奇,本是徽州富家子弟,早年和刘中魁认识。后因抗清失败,江六奇被清军搜捕,无处躲藏。 当年刘中魁建议江六奇前往武夷山,拜慈眉大师为师。江六奇无奈,只得出家清泉寺,做了慈眉大师的关门弟子。 刘中魁原本也是慈眉的徒弟,但慈眉大师察觉出他心术不正,找个理由将他打发了。这事江六奇并不知情。 江六奇疾恶如仇,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而且性子急躁,崇尚以恶制恶,很容易错杀无辜,慈眉大师因此给他取法号弘仁,让他牢记弘扬仁义,比杀人更重要。 经过慈眉一番耳提面命的教诲,弘仁狂躁的心,安静了许多。于是慈眉将丧门钉绝学,全部教给了弘仁。由于丧门钉歹毒之极,临终前慈眉交代弘仁,要他慎使丧门钉。 洪承畴血洗刘家庄,弘仁要为师兄报仇,几次前往南京行刺,皆被甲弑营所阻。后来听闻刘家庄血案,是因曹继武所起,弘仁于是处心积虑要杀掉曹继武。听闻曹继武已经赶往泉州,弘仁于是也从江南赶来。 由于当时曹继武在佟国纲的军营中,而且毛金星等人,就隐藏在泉州城内,弘仁担心自己孤掌难鸣,于是请来自己的好友宇文庆和唐天书助阵。 唐天书二位,本在湖广对付清军。 由于湖广之境,没有高手对决,杀些小虾米,宇文庆觉得没意思。于是收到了弘仁的书信之后,宇文庆立即就要前来。唐天书考虑到毛金星等人,于是叫上滇中沐天恩,赶来助阵。 当时的沐天恩,正和好友兰新亭以及杨延寿,在湖广一带打探前线消息。接到唐天书的邀请,沐天恩想趁此机会,了解闽南的抗清形式。于是三人结伴来闽助阵。 杨延寿乃是播州土司杨氏之后。万历年间改土归流,播州杨家被朝廷所灭。杨家幸存子孙,本来和大明势不两立。但如今清军很快占领了湖广,滇黔被占领,也是在所难免。杨家原本就是汉人,因此转而和滇中沐家联手,共同对付清军。 弘仁一心杀掉曹继武,但兰新亭心有疑虑。 兰家两百多年来,以济世救人为己任,不愿伤及其他无辜之人。 唐天书祖上唐慎微,也是济世情怀。唐家后人虽然暗器歹毒,但从不会无缘无故滥杀人。因此唐天书也是主张,先把事情搞明白,再做决断。 了解到曹继武和清军某些大将关系匪浅,杨延寿想要策反曹继武,以便为大明所用。沐天恩也赞同杨延寿的主张。因此杨延寿定下计策,引曹继武单独来清泉寺。看看有没有机会策反他,如果不成,弘仁再杀曹继武不迟。 兰新亭、沐天恩、唐天书和宇文庆四人,都赞同杨延寿的主意,弘仁孤掌难鸣,也只好答应。 弘仁和洪承畈交好,他了解文竹坳的地形。于是趁佟君兰独处洞房之时,弘仁用迷药迷倒佟君兰,将她装在麻袋里,越墙而出。 在外接应的兰新亭和沐天恩,带佟君兰回了清泉寺,将她关在禅房之中。之后弘仁又以化斋的名义,趁机让佛野给曹继武送纸条。 为了防止曹继武带其他人,宇文庆专程在码头等候曹继武。如果发现曹继武带人,宇文庆负责将其他人拦截下来。 路上见曹继武一人前来,宇文庆想戏耍他。结果先是被曹继武打伤了坐骑,继而摔了个落汤鸡,接着又被付了饭钱。一连被曹继武耍了三次。因此见了曹继武,宇文庆就想杀他出气,哪知曹继武的帮手纷纷赶到,弘仁等人始料未及。 蜀中唐天书,曾败于胡公公。弘仁等人,也听闻胡公公极为厉害,皆小心提防。周崔芝等人的到来,令弘仁甚是诧异。 弘仁忙问周崔芝:“周兄来此有何贵干?” 周崔芝正要回答,净月师太抢先怒道:“江六奇,不明不白抓了兰儿,贫尼和你没完,出手吧!” 净月师太冷眉倒竖,缓缓拔出剑来。 当年慈眉大师在世时,净月师太经常来清泉寺,听慈眉大师讲经。所以净月师太对清泉寺,极为了解。她带二金和沈婷婷潜入进来,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佟君兰。 净月师太性情孤僻古怪,心性高傲,佟君兰是自己刚刚收下的徒弟,也是唯一的徒弟,而且还是自己主持的婚礼。这前脚刚走,弘仁就把佟君兰掠走了,净月师太感到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极大地侮辱,于是挑明要和弘仁决斗。 净月师太剑法极高,弘仁的暗器,还不到最高境界,对付韩思明都很吃力,更别提净月师太了。 于是弘仁连忙向净月师太道歉:“弘仁不知那女子是师太的弟子,贫僧眼拙,还请师太见谅!” 周崔芝等人,和弘仁皆是抗清义士,本是一路人。但周崔芝等人,皆知道净月师太的脾气,劝了不但没有用,反而会引火烧身。韩思明作为晚辈,更不敢去劝姑姑。而且姑姑若是危急,韩思明也不得不出手帮忙,哪里还敢给弘仁解围? 唐天书等人,刚来没多久,根本不认识净月师太,也不认识周崔芝等人,那边还有一个胡公公,他们无法给弘仁解围。 但见净月师太眼光凌厉,提剑之手,看似轻飘飘的,却暗含一股精纯的飘逸之力,唐天书等人心里皆知,弘仁遇到了一个大麻烦,暗暗替他捏了一把汗。 弘仁虽然可恨,但他以前毕竟不了解实情。再者从弘仁的画中,曹继武看出,他虽然嫉恶如仇,但也不失一股凛然正气。通过接触,更证实了曹继武对弘仁的看法。此时此刻,只有曹继武出面,才能解除争端,于是他轻轻拍了拍佟君兰的后腰。 佟君兰一抬眼,见曹继武眼光流转,知道他有事,于是放了手。 曹继武走到净月师太身边,附耳轻轻说道:“师太,弘仁和小侄有点误会。今误会已除,看在弘仁为了抗清,走投无路,无奈出家的份上,以及慈眉大师的功德,还请师太放过他这一次吧!” 听曹继武这么说,净月师太稍稍平息了怒气,收剑回鞘,对曹继武冷冷地道:“带上兰儿,我们回去。” 曹继武只得答应,拉起佟君兰,跟着净月师太而去。二金,沈婷婷、李文章等人,也纷纷转身而去。冷化成也离开胡公公,跟众人一起回文竹坳。 等净月师太走远,胡公公也慢慢转身而去。 周崔芝等人,并没有和曹继武等人一起走。见曹继武等人走远,弘仁急忙问周崔芝:“周兄,这是怎么回事?” 突然冒出这么多人,弘仁自然吃惊。 周崔芝叹道:“江老弟,你不该为难曹继武!” 韩思明点头道:“此人刚刚率军击败倭寇舰队,为我东南沿海,除去一大祸害。” 赵通海也道:“以区区不到一千人,四十艘破船,深夜冒着风雨,九死一生,击败倭寇四千多人,两百多艘战舰,如果不是本人亲自参与,实在是难以想象!” “这是真的? 弘仁大惊,瞪大了眼睛。周崔芝等人纷纷点头。 唐天书等人不懂水战,但能凭千人击败四倍于己的敌人,也着实令人吃惊。 周崔芝对弘仁道:“刘中魁是奸邪小人,表里不一,张尚书可以作证。” 沐天恩一脸惊讶:“张尚书,大名鼎鼎的张煌言?” 周崔芝点头。 韩思明对弘仁道:“曹继武这人,表面上虽然和鞑子走的很近,但却从未为难过我们。而且我可以断定,这人内心极为矛盾,他投身清虏,心有不甘。而我等残势,各自为政。不但他曹继武看不上,就连我等,也是壮志难酬。话说眼前,你江六奇,不是也不愿意勾心斗角,才选了释迦佛门吗?” 弘仁摇头叹息不已。 唐天书也叹息道:“我们这一烂摊子,的确让人心烦。绍武、永历相互掣肘,甚至相互攻伐。真让人痛心不已!” 宇文庆直接开骂:“朱元璋这些不肖子孙,只知道争权夺利,全然没把收复失地当回事,真他娘一帮饭桶!跟着这帮龟儿子混日子,老子敢肯定,一定是白费功夫。” 沐天恩摇头道:“即使他们再不济事,总归还是我们汉人的皇帝。我们总不能丢了汉人的气节,而去当鞑子的奴才吧?” 兰新亭不住地摇头:“隆武帝原本胸怀大志,本想励精图治,结果却被郑芝龙这个混蛋给坑了。实在是令人惋惜!” 陈近南点头叹道:“隆武帝为郑芝龙所迫,士卒四处溃散。而对面的恶贼李成栋,倒是指挥若定,调兵有方,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弘仁叹道:“如今的郑成功,却去和红毛夷人争什么台湾,真让八闽子民失望!” 周崔芝反驳道:“曹继武的看法,倒是不一样,郑成功夺取台湾,进可攻,退可守。实在是一招妙棋。” 弘仁闻言想了想,摇了摇头:“这个看法,倒是有些道理,不过隔了三百里大海来攻闽南,谈何容易?郑成功往日的作为,对不起英雄的称号。为了郑家自己的利益,倒是确切一些!” “江兄此言差矣!” 陈近南反驳道,“要想成就一番大业,必须要有足够的实力。郑成功的作为,虽然有些不妥,但也是为了掌控实力,不得已而为之。江兄不必丧气。如今闽浙沿海众多岛屿,皆在我等手里,反攻的希望,还是有的。” 宇文庆点头:“不过照你们所说的,曹继武这个龟儿子地,倒是很有能耐。如果他真的投靠了大清,无论放在哪里,对我们大明来说,都是个祸害。”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过了半晌,周崔芝抱拳对唐天书等人道:“说了半天,我们还不知众位英雄的大名。” 沐天恩等人笑了,于是互相通报了自己的名讳,弘仁连忙吩咐弟子上茶,请众人入座。 茶过一巡,弘仁首先开口道:“我们得想办法,把曹继武拉到大明这一边,如果不成,至少让他保持中立,免得给我们的抗清大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众人纷纷点头。 乌龟岛海战,曹继武一战成名,震慑整个东南沿海。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如今清军占领了大陆,有了曹继武的主持,清军海军,一定会迅速崛起,到时候郑成功就危险了。 然而曹继武这人,看不上仁义道德。张煌言、黄宗羲、顾炎武等人,轮番民族大义和华夏情怀,盛情拉拢,然而曹继武都无动于衷。看来再用仁义道德的套路,去对付曹继武,一定不奏效。 陈近南想了一下,向众人建议道:“硬拉肯定不成,张尚书等人,都无法将他说服,不如跟他来点损的。” 众人闻言,皆瞪大眼睛望着陈近南。 陈近南仔细思索了计谋,对众人道:“当年皇太极施反间计,导致袁崇焕被冤杀。我们也不妨来出反间计,让清虏不信任他,从而将他驱离。曹继武被逼无奈,必会加入我等。” 韩思明、沐天恩等人大声叫好。而周崔芝和弘仁却摇头,众人疑惑不解。 “我刚才性急,没有仔细研读曹继武,当我静下心来,重新审视这人时,发现他的一举一动,外表彬彬有礼,内蕴山岳之势,实非一般人可比。而且他所接触的洪承畴、佟国器等人,皆不是什么草莽鲁汉、庸碌无为之辈。一般的反间计,对洪承畴之流,起不了作用。” “江老弟言之有理,曹继武信奉实力决定一切。除非清虏皇帝,做出让他深恶痛绝之事,否则他不会轻易反虏的。” 周崔芝叹了口气,“而且洪承畴、吴三桂、范文程之流,虽然让人深恶痛绝。但平心而论,这些人皆不是泛泛之辈。曹继武如今身份卑微,如果洪承畴不怀疑他,虏廷也不会在乎他。所以反间计,对如今的曹继武,并没有太大的作用。” 弘仁点头道:“听说范文程毒杀了多铎这个狗贼,所以如果曹继武入了虏廷,对我们来说,并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沐天恩点点头:“范文程这事,对我们来说,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他范文程一文弱书生,竟能干出这等大事。如果像曹继武这样文武全才的人,进了虏廷,还不闹他个天翻地覆?” 宇文庆点头:“这个龟儿子,被你们这么一说,老子倒是对他感兴趣了。” 不爱说话的杨延寿,此时也开口了:“不管怎么说,不能让他现在和我们敌对。” 众人纷纷点头。 周崔芝想了一下,对众人道:“这样,我们想法设法,先让他保持中立,假如以后他进入虏廷,到时我们再暗中联系他,说不定会有意外惊喜。” 众人纷纷点头,开始思索计谋。 过了半晌,韩思明忽道:“曹继武深谙水战,如果和佟国器联手,对我们是一大威胁。所以眼下的事,先想办法,让他离开闽南。” 周崔芝、陈近南和弘仁纷纷赞同。 此时唐天书忽然压低声音,提醒众人: “有人在偷听。” …… 第179章铜钱柳叶 清泉寺中,众人正在商量对策之时,耳力惊人的唐天书,突然发现有人偷听。在场的各位,个个身怀绝技,冷静下来,纷纷凝神细察,果然清泉对面的奇石堆里,藏有微弱的呼吸之声。 宇文庆低声提醒道:“前方两个,后面还有九个。” 韩思明点了点头,故意高声叫道:“前面两个,是曹继武的两个傻瓜师弟,后面的,是他们的那几个虾兵蟹将。” 乱石后面,果然藏着二金和李文章等人。听得韩思明大声叫破,他们纷纷从乱石后跳了出来。 当初撤退之时,曹继武不见周崔芝四人跟来,料到他们聚在一起,一定会有阴谋。于是二金带着李文章等人,回来埋伏在暗处,偷听他们,到底在鼓捣什么鬼主意。 金日乐从石缝里一跳出来,就指着韩思明的鼻子骂道:“你这个藏头露尾的南蛮,刚才骂谁呢?” 为了躲避众人惊人的耳力,金日乐猫在乱石堆里,蹭了一脸的青苔,唐天书哈哈大笑,指着鼻子骂道:“你个龟儿子,自己龟在草里,竟然说别人藏头露尾,真是好笑!” 金日乐很不高兴,指着唐天书的鼻子,学了他的蜀中口音:“你才是龟儿子,要不然见了老子,怎么这么高兴呢?” 调皮鬼怪声怪气的腔调,周崔芝等人被逗乐了。 唐天书很生气,指着金日乐骂道:“你个龟儿子,竟敢学老子的声音,小心老子扒了你的瓜皮!” 金日乐一脸笑嘻嘻,转头看着金月生:“师兄,三爷听说入川一条龙,出川一条虫,你看这个龟儿子地,像不像一条臭虫?” “简直是太像了!” 二金插科打诨,戏弄唐天书,李文章等人爆笑起来。唐天书气急,挺剑就来刺金日乐。金日乐不慌不忙,抽出白龙剑迎敌,嘴里还不断叫嚷:“唐家下三滥,有种拿出来,让三爷瞧瞧!” 唐天书不打话,一剑刺向眉心,金日乐举剑相击。 一声脆响,火花四射,唐家剑和白龙剑一交手,金日乐顿感手臂发麻,连忙跳开。 “好厉害!” 趁着跳开的一瞬间,金日乐顺手一镖,飞取唐天书膻中穴。 唐天书号称蜀中鬼手,暗器功夫十分了得。只见他冷笑一声,右手一点,一支铜钱迎向柳叶镖,同时左手剑不减势,仍然直刺金日乐眉心。 观局者迷,旁观者清。金日乐两招落势,第三招必败无疑。双方分属明清两大敌对阵营,唐天书不会对金日乐手下留情。金月生怕他吃亏,大喝一声,抽出雁翎刀,一招雁翎抖翅,斜刺里点切唐天书臂根。 刚才两招试探,唐天书已经了解金日乐的水平。艺高人胆大,因为唐天书也不把金月生放在眼里。只见他冷哼一声,右手又一枚铜钱飞出,直逼金月生眉心,同时左手唐家剑仍不减势,直刺眉心。 被唐家剑所逼,金日乐顿时身形不稳。金月生急忙中途变招,左手猛压刀把,翘起刀尖,顶开铜钱,雁荡回峰,仍旧点切臂根,同时右手顺势一镖飞取章门穴。 斜刺里两招齐施,唐天书纵然能杀掉金日乐,但接下来的时机,他只能应对金月生一招。金月生全力进攻,唐天书只好回剑格挡雁翎刀,同时右手一枚铜钱迎上柳叶镖。 金日乐得势,地鼠一溜,闪到了金月生背后。 二金心领神会,趁着唐天书回剑的空当,双镖一线,直逼章门穴。 双镖合璧,连成一线,威力无穷。二金配合,打出如此高超的镖法,唐天书纵然是暗器高手,仍然大吃一惊。 一枚铜钱只能打下一支镖。如果一手同发两枚铜钱,暗器力道将大大减弱,速度也远远不够,根本奈何不了柳叶镖。此时唐家剑被雁翎刀钳制,根本无力防守。 但唐天书毕竟浸淫暗器多年,第一次见识双镖合璧,他不敢托大,一边后撤,右手飞出一枚铜钱,打掉前面的一支镖。然而后镖钻了空当,仍然飞向章门穴。 ‘叮’—— 一声脆响,唐天书右手食指和中指夹取一枚铜钱,轻轻一挑,以铜钱外缘磕飞第二支镖。“好功夫!” 见唐天书手法精巧,二金忍不住齐声大叫。 对二金的镖法,唐天书也甚是佩服,连连称赞: “不错,不错!” 蜀中宇文庆,一直认为暗器属于歪门邪道,于英雄好汉的形象不大光彩。此时见他们竟然惺惺相惜起来,宇文庆忍不住嘲讽唐天书:“不错个屁,下三滥的功夫,也值得大呼小叫的?瞎猫闻不得腥味,刚打了一架,就穿一条裤子了,蜀人的脸,全让你给丢尽了!” “混账龟儿子,说谁呢?” “怎么?你个龟儿子,和鞑子狗尿到一个壶里去了,还不让老子说两句?” “你个龟儿子地,老子不过是夸他们的武功,管你屁事?” 宇文庆和唐天书二位大爷,又斗起嘴来。二金讨厌被骂成鞑子狗,金日乐一脸坏笑,指着宇文庆的鼻子,对金月生道:“瞧这条臭虫,黑不溜秋的,一看就不像只好鸟!” “你一会说他是虫,一会又说他是鸟,那他到底是什么玩意?” “龟儿子!” 两个后生小子,竟然敢调侃自己,宇文庆的尊严,顿时被众人笑得一塌糊涂。 蜀中宇文庆,也是响当当的人物,立即拔出两仪阴阳剑,叫嚷道:“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两个龟儿子!” ‘当’—— 铲子刀架住了阳剑,铁筢子搂住了阴剑。 兰新亭竟然来扫兴,宇文庆很生气:“臭郎中,把你的粪铲子拿开!” 沐天恩对宇文庆附耳道:“宇文大哥,这俩人是曹继武的师弟,咱们既然要拉拢曹继武,不便和他师弟结仇。” 宇文庆这人,虽然性情急躁,但英雄情怀,颇识大体,听了沐天恩的提醒,遂收回了剑。 金日乐得势不饶人,冲宇文庆扮了个鬼脸:“龟儿子认怂了!” 宇文庆很生气,指着金日乐的鼻子骂道:“你个龟儿子等着老子,下次让老子碰上,一定剥了你。” 金日乐笑了:“老子只会等着龟儿子!” 这家伙洋腔怪调,一口蜀中口音,不伦不类,众人狂笑不止。宇文庆气歪了鼻子,轮剑刺来。 看的出来,这宇文庆二人,和二金是一路货色,若是斗嘴打斗,估计几天几夜都不会结束。周崔芝、韩思明不想浪费时间,出手拦住了宇文庆。 周崔芝对二金道:“我们的话,你们也听去了。有些事情,我们都心知肚明,不必多费口舌。你们回去告诉曹老弟,我们不会对他使用下三滥的手段。” 金月生点头:“我们也讨厌下三滥,不过这次的事情,我希望此后不要再有,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二金对视一眼,略一行礼,飞身越墙,离开了清泉寺。李文章等人,也纷纷向周崔芝等人告别,转身退走。 二金和李文章等人出了清泉寺,上船顺流直下文竹坳。刚才戏弄宇文庆,二金大有成就感,笑了好大一阵子。 想起临别之时,周崔芝的坦言相告,金日乐忽然摇头叹道:“看来大师兄,以后很难有安稳日子了!” 金月生点了点头。 曹继武毕竟是汉人,心里的归属,当然是明国。尽管明国那一堆人,和曹继武不是一路人。但对明国的情怀,曹继武还是藏得很深。 金日乐担心问道:“大师兄会不会被这帮犊子说动,和咱俩分道扬镳呢?” 金月生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金日乐不满嚷嚷道:“你这犊子,三爷问你话呢,怎么老是晃悠葫芦脑壳?” 金月生冷不丁敲了金日乐的脑壳,细细点拨: “你才葫芦头,好好开开窍。仅凭他们一张嘴,就能说得动的师兄?大明那帮犊子,个个表面上仁义道德,代圣人说话,实际上全是做给别人看的。明国顶尖精英顾炎武、黄宗羲之流,个个嘴巴张的老大,一堆大道理,顶个屁用?师兄会和这帮人上一条贼船?” 东林钱谦益、龚鼎孳之流,一见富贵不保,立即抛弃忠君报国、高风气节等等,一大堆仁义道德,选择了屈膝投降。尚存骨气的顾炎武、黄宗羲等人,仁义道德一大堆,但在满洲铁骑面前,被踩得一塌糊涂。 明国精英集团的集体无能,是失败的根本原因。这个问题,终明国一世两百多年,都没有解决。明知对方无能之辈,还要和他们共事,这人脑袋一定被驴踢了? 作为汉人,不着边际的华夏优越感,被满洲击的粉粹。但汉人毕竟创造过辉煌,浓浓的情怀,还是满满的存在。 金日乐虽然同意金月生的看法,但还是有些担心:“万一大师兄真的反水,和明国穿一条裤子了,咱们俩该怎么办?” “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咱俩心知肚明,大师兄那犊子,明国无能他瞧不上,清国残暴他不爽,如今他就像个站在独木桥上的乞丐,两边都想要他的打狗棍,但他两边都不想给。” “除非有一位手段超强的英主出现,师兄看他有希望,才会跟他混。如今正统的永历皇帝朱由榔,废物一个,被老百姓戏称为长腿天子,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师兄最瞧不起这种人,自然不会跟着他瞎忙活。” 金月生叹了口气,“郑成功、孙可望等各方枭雄,心里都有小算盘。民族大义都是幌子,自己的利益,才是真货,师兄自然也瞧不上他们。所以目前师兄唯一的出路,就是咱清国,你放一百个心好了!” 金日乐反驳道:“剃发令就挺让大师兄反感的,你瞧,他只是把头发胡乱编了个大马尾凑数,鬓角如今都有一尺多长了,分明是在糊弄咱清国。” “你不也一样?” 金月生揪了金日乐的鬓角,金日乐连连护疼。 身体发肤,父母精血之类的陈词滥调,是那帮酸腐汉人搞出来的。真正让曹继武不剃发的原因,是他讨厌那帮没骨气的汉奸。 金月生敲了金日乐的脑壳:“南京城那些等待剃发的变节者,竟然排成了长队,你没看见?他们剃的,比咱们满人还要勤快。连你老叔手下的八旗兵,竟然也插不上队。大师兄是羞于和那帮人为伍,才不去排队。” 金日乐点头:“洪承畴真是厉害,他一来江南,淡化剃发易服令,连他自己也留了鬓角。江南大规模反抗,一下子销声匿迹了。倒是那帮没骨气的玩意,特别是那帮有了官职的家伙,一个二个,头刮的比和尚还亮,真让人恶心!” “赵武灵王胡服骑射,这是华夏历史上,第一次抛弃正统,主动胡化。所以后世的汉人,没有一个长进的。就连鼎盛的唐代,也崇尚胡服。所以明国的汉人,除了虚无缥缈的臆想之外,没什么真正的能耐。” 金月生叹了口气,“只是现代多尔衮心急了些,搞的大清差点退出了关外。他一死,身败名裂,清国还要依靠那帮变节者,所以剃发令也就冷淡下来。首倡剃发的孙之獬,被人插了猪毛,活活整死了,大清朝廷也不敢给他封号。只是以后大清稳定下来,达官贵人纷纷剃发易服,老百姓慢慢也会习惯的。” 要说治理国家,那帮变节者,烂船也有三斤铁,比八旗那帮只会打杀的粗人强多了。清国要想统治华夏,必须依靠他们,仅凭满人那几十万人口,很难控制全国。 在这一时期,选择比努力重要,变节者得到了富贵,满人得了天下,两者自然媾和,倒是苦了弱势的大众。所以明亡的冤大头,其实是朱元璋的百万子孙和穷棒子老百姓。 金月生又叹道:“人都是自私的,就连皇帝也不例外。俗话说伴君如伴虎,皇帝心里的小九九,也是满满的心机。谁的屁股离皇帝更近,谁的权利就大,这个没什么廉耻可言。皇帝要是不喜欢谁了,一脚就踢开了,也没什么忠义可言。所谓的正统主流和仁义道德,纯属忽悠人的鬼话。” 金日乐闻言,忽然疑惑地看着金月生。 金月生甚是奇怪:“你这犊子,什么眼神?” 金日乐忽然笑了:“你这混犊子,竟然敢说皇帝的坏话,三爷倒是轻看你了!” “这算什么,师兄看的最透彻,也更圆滑,将来有机会,咱俩好好瞧瞧,他是怎么和皇帝耍心眼的。” “一定一定,大师兄喜欢探究天性,他要是和皇帝互耍,一定很好笑!” 二金一路谈笑风生,闹得不亦乐乎。 李文章等人,原本皆是大明士卒。明国无能坑死人,他们深有感受。清国屈辱没廉耻,他们的内心,也是极为挣扎。这些原本属于明国的精锐卫士,一路听二金谈笑,时而喜悦,时而又丧气,内心的滋味,可谓是五味翻瓶。 第180章洛阳客栈 青山掩映,流水环绕,鱼米皆肥,果香扑鼻,文竹坳的确是个风景秀丽的地方。如果不是风云变幻,到过这里的人,一定会选择留下来。 清泉寺脱险之后,净月师太觉得,如果不是佟君兰武艺不济,弘仁不可能那么容易得逞。身为韩家剑门下,净月以为这是耻辱,于是强行带走佟君兰,练习韩家剑。 沈婷婷抓住了机会,不住地缠粘曹继武。曹继武和佟君兰有了名分,对沈婷婷的纠缠,很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望眼欲穿的金月生,也很无奈。调皮鬼金日乐,鼓捣了一肚子坏水,自然在一旁看笑话。 胡公公每天雷打不动,站在山头上往静心庵里瞧。他对净月师太的一片痴情,日子久了,众人自然就知道了。胡公公性格怪异,孤高冷傲,众人也不去理会他。李文章经常和翠莲约会,黄忠义没有和赵通海等人一道回福州,陈茂兴带着幸存的陈氏子弟,也住了下来。 黄忠义对陈秀荣经常目不转睛,众人知道他的心思。曹继武于是和陈茂兴商议,征得陈秀荣的同意,将她许配给了黄忠义。 黄忠义虽然是海盗出身,但那也是因为生活所逼。幸存的陈氏子弟,不太愿意随曹继武跟着清国混,有了黄忠义作为主心骨,他们生存的几率大大提高。 帮人帮到底,救人救到彻。曹继武隆重地给他们举办了婚礼,为陈茂兴等人,选了个合适的引路人。 本来曹继武想借助自己的东风,给李文章和翠莲、黄忠义和陈秀荣两对新人一起完婚。但李文章和高进情同父子,冷化成等人和高进的感情,也很深厚。明国天雄军仅存的血脉,都是一家人。李文章想让高进高兴高兴,于是决定回南京在完婚。个人选择,曹继武不勉强。 小家碧玉沈婷婷,趁佟君兰学艺期间,一直粘着曹继武,金月生望眼欲穿,金日乐在旁取笑,李文章等人跟着起哄打趣,日子过得倒也有趣。众人得了空闲,去了安溪县游览了铁观音茶园,拜访了同安李良钦故园,到处游山玩水,好不快活。 众人耍的开心,倒是苦了佟君兰。两个月下来,她刻苦练剑,鞋子都踏坏了四双。不过汗水总有回报,佟君兰聪明伶俐,将韩家剑练了个小成。净月师太非常满意,于是给佟君兰放假三天。这下佟君兰大为高兴,连忙辞别师父去找曹继武。 两个月不见佟君兰,曹继武甚是想念。一双嫩手竟然起了一层手茧,曹继武很是心疼,又是吹,又是揉的,温言软语,关心个不停。 这下轮到金日乐心里不痛快了,沈婷婷更是撅嘴丧气。佟君兰则不管他们,一心享受着曹继武的关切。 两个女人斗嘴,金日乐一脸不高兴,在背后骚扰曹继武。金月生只好打圆场,建议去洛阳镇耍耍散心。 洛阳镇乃是泉州名镇,众人自然十分乐意去玩。于是三兄弟借了胡公公的大船,顺溪直入洛阳江,往洛阳镇进发。 这洛阳镇毗邻洛阳江,这里风景秀丽,商贾云集,极为繁华。这一带的乡民,原是中原百姓后裔。晋代中原大乱,中原百姓迁来此处避难。为了缅怀先人的故土,因此将镇名取为洛阳,邻近的这条大江就被叫成了洛阳江。 一行人到了洛阳镇,只见这里商船如织,岸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真是热闹非凡。众人将船靠了码头,纷纷跳上江岸,四处闲逛,到处追逐乱窜,尽情地耍闹。 洛阳桥横跨洛阳江,为宋代蔡襄所建。此桥落成,为洛阳镇通往泉州城,提供了最为便捷的通路。因此洛阳桥是洛阳镇最繁华的地方。桥头的洛阳客栈,据说也是蔡襄所建,历经五百多年,生意仍然兴隆。 时将中午,众人肚子饿了,窜入洛阳客栈吃饭。三兄弟、沈婷婷和佟君兰五个人,选了一张临窗靠江的桌子,其他众人也纷纷落座。李文章、章祥瑞等北方大汉,能吃能喝,拼了大团桌。大头生意来了,店家自然非常高兴,忙不迭的上酒上菜。 三兄弟正在逗闹,门外忽然走进来两个年轻书生。这两个家伙,一人头戴竹篾破斗笠,圆眼细眉,高颌尖下巴,面容清瘦。另一人则是圆脸大耳,身穿湖丝白袍,一身富态,拿着一把山水折扇。 这二人一前一后,见李文章等人聒噪,摇头无语。他们瞅了半天,占了三兄弟旁边,一张瘦小的茶几当桌子。 见他们一个瘦,一个胖,金日乐忍不住笑了:“麻杆大树皆有,文武双星俱在,看来今日有事要发生了!” 沈婷婷和佟君兰笑得咯咯响。 那瘦书生掀下斗笠,对胖书生道:“陈兄,咱俩被取笑了!” 胖书生哈哈大笑,大手一挥:“黄口孺子,不值得一提!” 金日乐不高兴了:“狗嘴吐不出象牙。” 胖书生笑道:“狗嘴只能吐狗牙,大象才会吐象牙。” 金日乐咧嘴一笑,指着胖书生道:“果然是狗嘴,你们瞧,狗牙都露了!” 这下明确指指点点,胖书生不高兴了。 这二人神情仪态,带着浓厚的儒雅,一定是饱学之士。二金不喜欢这号人物,但儒家却是主流。要想和他们打交道,必须先了解他们。曹继武于是按住金日乐,起身对二人行礼道:“二位仁兄出口不凡,曹继武有缘做东,不知可否赏光?” “你是曹继武?”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一脸的吃惊。 金日乐弹了一下筷子,嚷嚷道:“如假包换。” 胖瘦书生同时起身,仔细打量曹继武。 过了一会儿,瘦书生对胖书生道:“陈兄,此人器宇轩昂,内蕴凌云之志,错不了!” 胖书生点头。 二人连忙向曹继武行礼,瘦书生首先发言:“在下李光地,久仰曹兄大名。” 胖书生也行礼道:“在下陈梦雷,今日得见曹兄,实乃三生有幸。” “二位过奖了,请坐。” 二人对视一眼,李光地挤出一点笑容:“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金日乐不耐烦地嚷道:“哎呀,酸腐就是啰嗦!” 这下李光地和陈梦雷很不高兴,曹继武白了金日乐一眼,连忙赔罪:“我师弟无知,两位仁兄多包涵!” 陈梦雷转怒为喜:“曹兄过奖了,大丈夫是不该拘小节,这位小兄弟说的对。” 陈梦雷倒了两杯酒,和李光地对视一眼,二人同时举杯,陈梦雷对曹继武道:“扫除倭寇,实乃除去一大祸害。曹兄的大名,泉州人尽皆知。我们借花献佛,敬大英雄一杯!” 曹继武谦虚一下,三人一饮而尽。 李光地拿起酒壶,将众人的杯子全满上,举起酒杯对曹继武笑道:“巡抚大人的庆功宴上,不见大英雄的身影,曹兄不慕富贵,淡泊名利,实在令我等佩服,今日趁此机会,敬大英雄一杯!” 有资格参加巡抚的宴会,这二人的名望一定不低。李光地打扮寒酸,但眼神却很有光彩,他应该是刚刚中举。作为读书人,这么快就投靠了清国,这李光地一定把生存放在了第一位。既然和张煌言等人不是一路人,那就免去了不少拉拢的骚扰,曹继武也就放心了。 对方称曹继武为大英雄,曹继武摇头表示不敢当,二人碰杯,皆一饮而尽。 陈梦雷端起酒杯,对曹继武道:“谁都知道,凭清军那点破船,根本出不了晋江口。曹兄神出鬼没,深夜远海突袭,杀败倭寇,如果不是那日在庆功宴上,听李海生亲口所说,实在是难以相信。如果曹兄称不了英雄的话,那我八闽子弟,有谁还配得上这个称号?” 金日乐笑了:“大师兄,你就别谦虚了,你要不是大英雄,他们连草民也称不上。” ‘大英雄’三个字,金日乐加重了语气,调侃曹继武装模作样。但曹继武早习惯了,只是笑笑而已。 ‘草民’二字,金日乐拉长了语音。作为自以为华夏正统的明国,草民还有些许优越感。然而到了清国,沦为连奴才都不如亡国奴,自然连草民也称不上。 金日乐的话语,带着满满的讽刺。陈梦雷和李光地二人,脸色皆很难看。 金月生连忙举杯对二人道:“我师弟不懂事,二位兄长别理他就是了,干了这一杯。” 李光地和陈梦雷对视一眼,曹继武和金月生也对视一眼,四人同时尴尬地笑了,皆一饮而尽。 曹继武放下杯子,问道:“我看二位胸怀大志,不是池中之物,今后有何打算?” 陈梦雷和李光地闻言,又对视起来。刚才金日乐的讽刺,着实刺痛了二人的心。 过了一会儿,李光地摇头叹道:“明国气数已尽,残余之势不成气候,清国定鼎,也只是时间问题!” 陈梦雷唉声叹气,没说一句话。 金日乐没有好脸色,李光地不敢抬头,脑瓜子一转,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忙问曹继武:“我听闻你和洪承畴,走的非常近?” 这当今的形势下,要么就义,要么活命,仁义道德这个玩意,实在是块烫手的山芋。李光地果然是套路高手,一下子把这块山芋,扔到了曹继武这里。 既要做婊子,又想立贞节牌坊,曹继武不像李光地那么遮遮掩掩,直接点头承认了。 这下陈梦雷来劲了,连连摇头道:“不妥,不妥!” 金日乐憋住一脸坏笑:“有何不妥?” 李光地立即顺梯子往上爬:“洪承畴臭名远扬,是泉州乃至整个天下的耻辱,你们和他走的近,难道不怕惹上恶名?” 这李光地说的有鼻子有眼,金月生笑了:“你们做了清国的官,不会被人戳脊梁骨?” “这不一样,洪承畴受明国恩宠,竟然选择背叛。背叛之后,还要作恶多端,是可忍孰不可忍!崇祯九泉之下,一定不会放过他。而我们这些人,乃是以布衣之身入仕。再说了,如今大明已亡,我等入仕,也是迫不得已。” 李光地急切地反驳,满满的推卸,陈梦雷的大脑袋,如同鸡奔碎米,不停地点头。 金月生笑问:“你们是不是大明遗民?” 二人连连点头。 金月生摇头:“既然是大明遗民,就应该恪守民族大义,怎么能将入仕大清,说成迫不得已呢?孔老夫子传了两千多年的文化精神,就迫不得已有用吗?” 二人顿时无言以对。 金日乐很不客气:“你们的高论,和五十步笑百步有什么两样?孟老夫子的舍生取义,跑到你们这里,竟然成了迫不得已。如果老孟泉下有知,一定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狠狠地揍你们腚锤子!” 二金直接开喷孔夫子、孟夫子,这在儒士眼里,比骂自己的老爹老娘,还要令人难受。然而此时面前的这两位,孔孟的高级弟子,竟然不敢抬头。 金月生喝了一口小酒,继续调侃:“骨气、气节等等乱七八糟的玩意,只要清国存在,所有的汉官,有谁要是提起,纯属找抽。想做婊子,又想要牌坊。你们这帮犊子,既想做官捞上荣华富贵,又想博个好名声,所以这坏水,自然流向洪承畴等人那里了。” 金日乐继续:“高举老孔老孟的大旗,把洪承畴之流的名声搞的越臭,你们就越安全。欺负穷棒子老百姓,鼠目寸光。代圣人说话,将穷棒子们的注意力,全都忽悠到洪承畴之流那里,然后你们躲在背后偷着乐,当真以为,清国也有这么好糊弄吗?” 金月生接着来:“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洪承畴、吴三桂等人,固然令人不齿,但你们这帮人的做法,就是更加的无耻。有句话说的好,烧杀未必是坏人,奸邪必定是恶徒。你们这帮即将爬入庙堂的腐儒身上,这句话再合适不过。” 李光地和陈梦雷二人,脸臊的通红,脑袋低的像茄子,很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 过了一会儿,金月生拍了拍二人的肩膀:“我们无意替汉人,给洪承畴等人平反,但你们至少也要有点廉耻嘛。你们的圣人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果你们想仕清,大可光明磊落地去做一个好官,没有必要夹着尾巴做人。你们的圣人也曾经啰嗦过,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好男儿不惧蜚短流长,这才是大丈夫所为!” 二人连连点头称是。 曹继武忽然开口了:“张煌言等人,出没于骇浪之中。永历皇帝虽然不怎么样,但他们还在坚持。和他们比起来,咱们根本配不上谈气节二字。遮遮掩掩,完全没有必要。咱们虽不愿和他们合作,但至少也别说他们的坏话,能避免冲突,就尽量避免。” 二人连连称是。 曹继武拿起酒杯,对二人道:“今日我们不谈这个了。说说八闽风土,如何?” 二人终于找到台阶下了,长舒一口气,纷纷举起酒杯,和曹继武一饮而尽。 说起八闽风土,李光地和陈梦雷二位,那可真是了如指掌。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曹继武等人只管静听,很少插话。二金懒得搭理酸儒,埋头只顾吃喝。 第181章人各有志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突然出现一个和尚。那和尚生的阔面方口,身穿一湖丝贴身衣,披一席流光漆黑百格袈裟,脚踩一双黑布罗汉鞋,脑门九个深深地香疤,代表着他在佛家较高的身位。 这和尚眼光扫到三兄弟,嘴角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只见他托着一只黑兮兮的佛钵,轻轻来到佟君兰面前,念了声佛号,露出和善的笑容:“这位应是佟姑娘。” 佟君兰不认识他,很是吃惊,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和尚附耳低声道:“总兵佟国纲大人,桥上候着,让姑娘单独过去,有要事相商。” “继武哥哥,我去去就来。” 和尚提到佟国纲,佟君兰根本没有怀疑,起身跟着和尚去了。 这和尚什么来历,谁也不知道,曹继武纳闷,忙给沈婷婷使眼色。沈婷婷会意,连忙起身去追佟君兰。 盏茶功夫刚过,曹继武忽然叫道:“不好,那和尚中原口音!” 二金闻言,吃了一惊。此时乃明清交替之际,佟氏兄弟执掌八闽,佟君兰身份特殊,很容易遭人暗算。 见曹继武着急,陈梦雷忽然道:“那个和尚,好像是少林寺的持杖大师。” 南少林反清复明的意向非常强烈,三兄弟曾和蔡九仪等人碰过面。听说持杖的武功,比蔡九仪还要高。如果他真是持杖,佟君兰就危险了。南少林是闽南最为著名的禅院,李光地经常去求佛。他也断定,刚才那和尚就是持杖。 曹继武闻言,涌泉微含,足下灌劲,起身飞出了客栈。 洛阳桥上人来人往,根本看不见佟君兰和沈婷婷的影子,曹继武大为着急,金日乐叫道:“这贼秃来者不善,佟姐姐和沈姐姐一定着了道儿!” 金月生忽道:“师兄,你快看那。” 顺金月生手指的方向,原来是龙卷浪带着两个手下在闲逛。 金日乐立即朝龙卷浪大叫:“龙大哥,这边来一下。” 龙卷浪闻声跑来,金月生忙问:“看见佟君兰和沈婷婷没有?” “刚才和一个和尚上马去了。我们还打过招呼呢。” 龙卷浪眼光闪烁,嘴角僵硬,笑得很不自然。那一双生满老茧的手,不住地在身前搓来搓去,显然是在掩饰内心的慌张。 熟识《无暇神相》的曹继武,一眼就看穿了龙卷浪,低声附耳道:“你和那和尚一伙的,休要瞒我。快说,你们想怎么样?” 简直是活见鬼了!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龙卷浪很是吃惊:这人带我们冒险击败倭寇,胆识、谋略和心智,皆是人中少有,看来我这些小伎俩,是瞒不住他了。 龙卷浪于是附耳道:“我们不会拿她们怎么样,不过想请你到少林寺走一遭。” 曹继武瞪着龙卷浪:“怎么又是这种下三滥?” 龙卷浪两手一摊,很是无奈:“将军不但武艺高强,而且智谋过人,我们不得已行此下策。不过请将军不要担心,我们绝没有歹意!” 龙卷浪表情和眼神都很坦然,没有一丝的躲闪。如果再问下去,龙卷浪也不会说了。少林寺虽然迂腐短见,但身为正宗佛门,不会伤及无辜性命。曹继武思索再三,拉起二金赶往马市。三兄弟买了三匹好马,直奔少林寺而去。 等了半天,不见三兄弟回来,黄忠义、李文章等人很是纳闷。冷化成一出门,就撞见了龙卷浪,连忙问道:“看见曹操了吗?” 龙卷浪头摇的像波浪鼓。 章祥瑞疑惑,一把揪住龙卷浪:“你敢撒谎,小心老子撕了你!” 龙卷浪忙叫道:“我怎么敢欺瞒大家。实在是没看见他们,不过佟姑娘和沈姑娘,跟一个黑衣和尚走了。” 他这次的表演太过自然,连点思索的余地也没有。黄忠义盯着龙卷浪,挤出一丝笑容:“龙兄,身在曹营心在汉,黄某倒是看走眼了。不过警告你,公子他们有什么闪失,可别怪黄某人不客气!” 黄忠义出身海寇,和自己也算是一路人,龙卷浪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请黄大哥放心,将军智勇过人,一般人是奈何不了他们的。” 身高力壮的李文章,一把提起龙卷浪:“快说,那秃驴是哪个庙的?” 龙卷浪两脚不着地,连连大叫:“李大哥快放手,小弟真的不知道。” 这家伙竟然还不老实,李文章一把将龙卷浪倒提起来,就像老鹰抓小鸡那么简单。章祥瑞拿了根麻绳,将龙卷浪绑在柱子上。 李文章等人皆人高马大,最矮的木长青,也比龙卷浪高一头。这帮人在当年,那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凶恶士卒,此时动起粗来,凶神恶煞,神见神跑,鬼见鬼窜。龙卷浪的两个手下,早就吓瘫了。 方国泰用木棍挑了一坨狗屎,凑到龙卷浪嘴边:“说不说?” 稀糊糊的狗屎,散发着令龙卷浪难以拒绝的‘香味’。 龙卷浪很快就投降了:“我说,我说,那和尚是少林寺的持杖和尚。” 方国泰扔了狗屎,骂道:“你这蠢货,下次放老实点!” 黄忠义叹了口气,对李文章道:“李老弟,放他去吧。” 冷化成疑惑:“戏耍我们,就这么放他?” 黄忠义对李文章附耳道:“我有些话,他听去了不好。” 李文章闻言,一把扯断绳索。龙卷浪的脑袋直插到地上,他顾不上疼痛,爬起来,一道烟跑了。两个手下也是恨爹娘少生两只脚,抱头窜入了人群中。 等他们跑了,李文章不耐烦地对黄忠义道:“有屁快放!” “这儿人杂,我们会我们船上说。” 章祥瑞立即拦住黄忠义:“什么鬼话?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说?” 黄忠义不紧不慢:“在下知道各位,素怀忠义,还是先回船上,我再向大家说明。” 黄忠义的口气带着些许神秘,众人相互对了眼,还是决定跟他回到了船上。 众人将船开到僻静之处,黄忠义开门见山:“这次事情,不会像清泉寺那次那么简单。公子跟随大清对付他们,周崔芝和弘仁等人,是不会坐视的。所以这次他们一定是密谋已久,如果公子不和他们合作,他们可能真的要下杀手了。” 李文章等人闻言,面面相觑。 尽管哥十个和三兄弟有着过命的交情,但这是关乎明清归属的问题,牵涉到自身的尊严和荣辱。黄忠义的意思是袖手旁观,但众人犹豫。 过了一会儿,方国泰忍不住叫道:“我们也不愿投身清虏,可是我们和曹操毕竟是弟兄,怎么能弃他不顾呢?” 众人纷纷附和。 黄忠义伸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对大家耐心说道:“这里的所有人,都不愿投靠清虏,但我们也不能和义军作对。公子毕竟对我们有恩,所有在下有个万全之策,既可以让曹公子脱险,又不会给义军添麻烦。” “那还不快说!” 众人纷纷催促黄忠义。 方国泰和章祥瑞急躁,黄忠义安慰道:“大家别急,公子果敢坚毅,智谋过人,即使拿佟姑娘和沈姑娘做人质,要想让公子一时半会屈服,也是不可能的!” 曹继武的能力毋庸置疑,大家都看在眼里。黄忠义顿了一顿,打着手势,给大家分析。 周崔芝等人这次行动,表面上是抓走佟姑娘和沈姑娘,引曹继武到少林寺。实际上他们暗中通知了佟国纲。听说妹妹被绑架,佟国纲肯定会带兵包围少林寺。 这样一来,清军泉州兵力空虚,郑军可以趁机攻击泉州城和同安县。尤其是同安县,那里紧靠郑军老巢。拿下同安县,将会为郑军扫除一大威胁。 黄忠义分析的头头是道,众人大惊。 鲁志高叫道:“你难道和他们暗中串通好的?” 黄忠义摇头:“在下和公子走的太近,他们根本不会信任我。赵通海、龙卷浪等人,皆不愿委身清虏。如今倭寇已被公子荡平,清虏水师,本来也不堪一击。所以他们只有投靠周崔芝等人,才有出路。所以我想,这次的变故,就是他们密谋的结果。” 众人纷纷点头。 冷化成忽道:“佟国纲不是泛泛之辈,不一定上他们的当。” 章祥瑞摇头:“佟姑娘被抓,佟国纲一定会带兵赶往莆田。这个没什么好怀疑的。” 方国泰支持冷化成的观点,鲁志高支持章祥瑞,四个人争论起来。 黄忠义捋须叹息,欲言又止。 李文章挤出一丝笑容:“莫非黄大哥要走?” 黄忠义点了点头,神情很坦然。众人大惊。 鲁志高一把揪住衣领:“好你个黄忠义,干脆改名叫背信弃义。曹操还没消息,你这浑球,竟然想着分家,看老子不揍你!” 鲁志高抡起铁拳,照面门就打。黄忠义没有反抗,也没有躲闪。敌人已经蹬鼻子上脸,弟兄们却自乱了阵脚。章祥瑞一把拉住了鲁志高,劝他冷静。 黄忠义仰天长叹:“迫不得已,在下不愿屈身清虏,也不愿和周崔芝等人勾心斗角!” 众人都痛恨清国,可是当今的天下,几乎全是清国的。仅存的残明,看如今的形势,也成不了大气候。跟着无能之辈混日子,最终也是一场憋屈和窝囊,瞎费功夫。基于众弟兄内心的挣扎,曹继武建议黄忠义带着他们,去南洋打开一片天地,争取一块生存的空间。 李文章忽然惊道:“你和曹操商量要走的事,老子无意间听到,原来是真的?” 黄忠义点头,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们了。公子从洋和尚那里,得到的南洋海图,如今就在我手上。水师参战幸存的弟兄,而不愿事虏者,陈茂兴早已暗中联系。公子同意在下,带着这帮人到南洋扎根。如果你们想去,可以和我们一起走。” 李文章毫不犹豫:“先救出曹操再说,其他一切免谈!” 冷化成等人纷纷附和。 黄忠义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以后你们如果想找我,到广州洋行去,或者是澳门。你们拿着公子的柳叶镖,自会找到我的人。” 李文章等人闻言,面面相觑。 二金如今不在身边,佟国纲的主力部队,也已经调离泉州。这是出走海上最好的时机。人各有志,不便勉强。况且这也是曹继武计划好的事情。要不然他黄忠义,也不会和众人轻易坦白。 章祥瑞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强求,只是去南洋要有许多钱财才行。我们来此游玩的,根本没有带很多钱。” 黄忠义笑了:“这个不用担心。巡抚大人赏赐不少,公子得到的两千两黄金,已经给了在下。加上我们自己得到的赏赐,足以在南洋立足。” 钱财有了,但海上需要战舰支撑。陈茂兴带人,已经控住了两艘苍山铁。乌龟岛的地势险要,本该归曹继武所有。他将整座乌龟岛,都送给了周崔芝。所以周崔芝答应,送两艘上好的战船。这样一来,黄忠义一路上,麻烦会少不少。 单文德摇头:“为盗之人,本性难移。周崔芝的鬼话,怎么能信?” 黄忠义摇头:“周崔芝这人,还是很讲义气的。公子以弱胜强,大破倭寇。他周崔芝即使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和公子正面相抗。再说,如果抗清失败,我们去南洋,也为他周崔芝留了条后路,他何乐而不为呢?” 众人纷纷点头。 鲁志高上前行礼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祝你们一路平安。” 黄忠义抱拳对众人道:“在下知道,你们身为明国精锐,最终也不会和公子走在一起,如果在中华呆不下去了,一定要到南洋来找我黄忠义!” 冷化成上前道:“你的好意,我们领了,如果有机会,我们定会去找你。” 陈茂兴对众人抱拳鞠躬:“见到公子,请转告我们陈家的谢意。” 良茂才点头道:“陈大哥放心,曹操这家伙,心里模棱两可,说不定哪天就会反了虏,所以他到南洋去找你们,还是大有可能。” 木长青对众人道:“我们还要去救曹操,别废话了!” 黄忠义和陈茂兴等人,纷纷向众人抱拳鞠躬。此时的陈氏子弟,已经将船靠了岸。李文章抱起翠莲,一跃跳上了岸。章祥瑞等人,也纷纷跳了下来。众人纷纷向黄忠义、陈茂兴等人抱拳施礼。 大船慢慢驶离岸边,沿江东下。 第182章扑空少林寺 千山纵横,水田相接,山回岭转,草盛林杂。秋日偏斜,残云蹒跚,泥水溅身,蚊虫扑面。曹继武顾不得许多,一路策马狂奔,直奔少林寺。 三兄弟正行之间,忽遇一座高山。此山山高林茂,壁立千仞,只有一条羊肠小道曲折而上。 金日乐感慨道:“这路好险!” “下马。” 曹继武简短吐出两个字。三兄弟立即翻身下马。藏好了马匹,三兄弟一路猫腰俯身,径往山上跑。 九华山长大的三兄弟,自然善走山路。不大一会儿功夫,三兄弟就窜到了山顶。一座古朴典雅的寺院,出现在眼前,庙门悬挂一块朱漆大匾:少林禅院。 门前扫地的小沙弥,见三兄弟不像是来烧香的,连忙稽首问道:“三位施主找谁?” “麻烦小师父通报修明大师,曹继武求见。” 小沙弥应声而去。 等他进了寺,金日乐对曹继武道:“大师兄,他们耍阴谋诡计,而咱们这么单刀直入,恐怕会遭暗算!” 曹继武摇头道:“这修明大师乃是月空大师的师弟,当年小山禅师的关门弟子,佛禅高深,不会耍阴谋的。” 话音刚落,庙中一个老和尚,带着蔡九仪和一个三十上下的汉子,已经快步前来。 这老和尚,须眉皆白,身材颀长,面容枯瘦,但两眼炯炯有神,双脚沾地而起,健步如飞。三兄弟暗暗惊叹:好个得道高僧! 那老和尚到了三兄弟面前,稽首道:“贵客降临,修明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大师过奖了,曹继武愧不敢当。” 曹继武还了礼,指着二金道:“这是晚辈二位师弟,金月生和金日乐。” 二金也向修明稽首行礼。 蔡九仪对三兄弟抱拳道:“曹老弟,二位金兄弟,我们已见过面了。” 蔡九仪说完,接着指着身边汉子道:“这是我师弟李友善。” 李友善连忙向三兄弟行礼。 金月生还礼笑道:“李大哥,想必你也已经见过我们了。” 那日蔡九仪、韩思明和柳生合伙截杀三兄弟,李友善就躲在暗处。此时被金月生说破,李友善坦然笑道:“英雄惜英雄,不打不相识,我们以前错怪三位老弟,还请见谅!” 李友善鞠躬道歉。 金月生摆手道:“李大哥多礼了,我们今天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修明三人闻言,皆很吃惊,相互对视一眼。三兄弟和少林禅院之间,以前的误会已经解除,此时并无瓜葛。 但曹继武眼神似有期待,金月生又如此直截了当,修明思索了一下,对三兄弟稽首道:“三位痛击倭寇,乃我八闽英雄。贵客有事请讲,老衲当知无不言。” 金日乐急忙嚷嚷:“你这老家伙,别来假惺惺,快把佟姐姐和沈姐姐交出来!” 金月生也道:“堂堂少林寺,竟然耍阴谋诡计,真是让人想不到!” 修明闻言一愣,一脸的莫名其妙。 李友善性急,冲二金嚷嚷道:“胡说,师叔公从不会耍阴谋诡计,你别诬赖好人!” 金日乐叫道:“持杖和尚不是你们寺里的?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和尚庙里,没有不沾腥的猫,休来忽悠三爷。快把佟姐姐和沈姐姐放出来,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李友善大怒,拔刀就劈金日乐,金日乐也拔剑相迎。金月生怕金日乐吃亏,也按刀在手。 突然震动之声破空,修明手中念珠飞出,击在了李友善手腕。李友善手中刀应声落下,而那串念珠打了个转,又飞回修明手里。 整个过程电石火花一瞬,修明出手速度极快。三兄弟暗惊:这老和尚的功力非同小可! 蔡九仪和李友善二人,也是第一次见修明出手,此时皆惊呆了。修明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对李友善道:“友善,还不快给三位贵客道歉。” 李友善闻言,只得向三兄弟施礼道:“李友善鲁莽,还请三位见谅!” “少来假惺惺,快……” 曹继武拦住了金日乐,还礼道:“李大哥客气了,我师弟冲撞在先,怎能怪李大哥呢!” 金日乐闻言,很不高兴。曹继武白了他一眼,将他拉到了身后。对方武功太高,来硬的肯定吃亏。还是先礼后兵,见机行事比较稳妥,金月生斜退一步,挤住了冒失鬼金日乐。 双方都冷静了下来,修明合掌对曹继武道:“老衲虽然没有参与此事,但持杖却是我寺僧人,所以老衲也难辞其咎。此事说来话长,还请三位贵客到禅房一叙。” 他娘的,果然还是承认了。金日乐待要发作,却被曹继武拦了。三兄弟随修明三人,进了禅房。修明一脸的平静,看样子他要坦白。 曹继武不想浪费时间,于是对修明恳求道:“曹继武心急如火,还请大师直言相告!” 修明点了点头,摆手示意众人坐下。众人纷纷落座,修明开始缓缓道情。 当年俞大猷抗倭,嵩山少林寺为了支援俞家军作战,在这闽南之地,建立了不少落脚禅院。其中最有名的两座,当属莆田少林寺和泉州少林寺。 泉州少林寺,坐落在泉州城外福清山上。倭寇扫除之后,朝廷惧怕民间力量过大,挤压南少林。当时修明不得不忍痛割爱,将泉州少林寺给了香花禅教。如今那里已经被改为福清寺,作为香花禅教的总舵。 香花禅教,是流传在八闽乡中的一支本土佛教。这支禅教,实际上是本土巫教和佛教的结合。他们借助佛祖的名义,杀生饮酒,允许娶妻生子,所以被正宗佛门认为是邪教。因为当年修明年轻阅历浅薄,误把他们看成了佛门中人,为此后悔了大半生。 如今天下大乱,为了共同抗清,各方势力不得不联合起来共事。但有些势力,实在是不像话。他们不但勾心斗角,互谋私利,而且借助抗清的名义,肆意烧杀。这种行径,比起清虏有过之而不及。 香花禅教,就是一支打着抗清名义的邪恶势力。所以莆田少林寺,几乎断绝了和他们来往。然而他们还是经常打着抗清的旗号,持杖应该受了他们的蒙骗,所以背着修明,和他们经常有来往。 这香花禅以前的首领叫万力。当年郑成功、张煌言和万力三人,齐心溯江攻打南京城。但因主力郑成功指挥无方,导致张煌言只身幸免,万力战死。所以香花禅和郑成功矛盾重重,如果不是周崔芝、韩思明等人居中调停,双方早就打起来了。 三兄弟听了修明一番话,吃惊不小。 修明喝了一口茶,继续道:“他们这次的目的,不是曹施主,而是泉州总兵佟国纲……” 话还没说完,小沙弥突然惊慌失措地跑来:“不好了,山下有许多清兵!” 众人闻言大惊。 修明面色平静,没有一丝慌张,继续对曹继武道:“闲话少说,这支香花禅,如今由万力之子万不渝和军师道宗明掌握。这二人武功高超,心性狡诈。持杖恪守戒律,不会做出出格之事。所以你们要快去福清山……” “想调虎离山,没那么容易!” 修明话没说完,佟国纲冷冷的声音已经传来。众人闻声,连忙出了禅房。 此时的佟国纲,已经抓了三十多个和尚。见修明出来了,佟国纲叫道:“快把我妹放出来,否则别怪本将对你们不客气!” 佟国纲一挥手,一众刀手立即扬刀,众和尚个个吓得面如土色。李友善大怒,提刀冲上前,却被修明拦住了。 曹继武摇了摇头,上前问佟国纲:“如果兰儿在这里,将军能这么轻易进来?” 佟国纲闻言,顿时无话可说。 这一路上来,山路甚是陡峭。如果有人在半路把守,一时半会,官兵确实没有办法上来。曹继武低声附耳道:“咱们都被耍了,这伙人是香花禅和郑军联手干的。他们嫁祸少林寺,目的就是把你调出泉州。” 泉州才是重点,丢了泉州,整个闽南,将全部丧失。听了曹继武的话,佟国纲恍然大悟,一把揪住曹继武:“你怎么不早说?” 金月生上前道:“我们也刚刚知道的,为今之计,你快回泉州,我们赶往福清山救人。” 事不宜迟,泉州关系重大,佟国纲立即命令众将士撤回泉州。三兄弟也匆匆向修明告辞,随佟国纲一起回泉州。 众人刚下山,就碰上了李文章等人。李文章没有见到佟君兰和沈婷婷,甚是吃惊。忙问三兄弟是怎么回事。金日乐就将少林寺发生的事,告诉了李文章等人。佟国纲一马当先,疾奔泉州。曹继武等人在队后压阵。 李文章寻机,将黄忠义出海的事情,告诉了三兄弟,二金大为吃惊。 金日乐忙问曹继武道:“大师兄,你早知道黄忠义要走,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曹继武回道:“他们要走,你应该能够看出来。既然不愿降清,我们也没办法。人各有志,不可强留。他们要去,就让他们去吧。” 金日乐不满嚷嚷道:“黄忠义应该知道,佟姐姐和沈姐姐不在少林寺,可他为什么还要忽悠李文章等人前来?” 曹继武摇头叹道:“他不愿和郑军作对,出此下策,也是无奈。兄弟一场,不要计较了。” 金日乐埋怨道:“都是你纵容的好结果,害的我们白跑了许多路!” 金月生忽然策马来报:“师兄,前面是岔路口,我们得和佟国纲分离了。” 曹继武点了点头,要李文章去通知佟国纲,自己带着二金和章祥瑞等人,立即赶往福清山救人。 第183章拟虎功对决新阴流 残云斜日雾锁山,溪水绕翠芦。风急天高峰亦远,村起数支飞烟,极目眺。飞鹭白水孤帆飘,清江一线水。钟声罄音泉飞溅,竹映几间佛堂,心所向。 “大师兄,你都看到什么了?” 金日乐小心拱了拱曹继武,声音很细小。 然而曹继武却没有理会他,静静地趴在树杈上,借助浓密树叶的掩护,手里托着望远镜,仔细搜寻福清寺。 见曹继武不理会自己,金日乐赌气揍了他一拳,也从腰间拔出望远镜搜寻。 曹继武手里的望远镜,是洋和尚南怀仁送的。而二金手里的,却是曹继武制作的。在佟国纲的火器营里,南怀仁将制作望远镜的原理和方法,教给了曹继武。曹继武本就心灵手巧,加之自己的悟性,因此二金使用的望远镜,性能超过了曹继武手里的那支。 “西门庆!” “你小声点行不行,大呼小叫的,不怕周围有暗哨?” 曹继武小声训斥,揍了金日乐一拳。 “持杖秃驴,弥勒殿!” 金月生突然小声提醒道。金日乐顾不上和曹继武斗嘴,忙瞄着望远镜朝弥勒殿观看。 据南少林方丈修明所说,香花禅教组织非常严密,福清寺防守几乎滴水不漏,外人很难渗透进去。因此三兄弟不敢贸然。此处山岗,离福清寺三里之遥,曹继武的望远镜看不清,连忙催促二金报告情况。 “兰新亭……沐天恩……杨延寿……还有两个犊子不认识。”金日乐小声道。 “老君殿上趴了一个犊子,看动作像是老鬼。”金月生小声提醒道。 金日乐急忙望去:一颗巨大梧桐树,伸出一支巨掌般的枝杈,扇了老君殿大半个屋顶。浓密的树叶被风吹动,隐约显现一个蒙面人,悄悄蜷伏在屋脊上。 “没错,甲弑营那帮犊子,只有老鬼是这幅身形。”金日乐小声嘟囔道。 原来甲弑营也出动了,看来这次香花禅教,闹得动静不小。二金观察了半天,基本掌握了福清寺内外的大致情况。曹继武收了望远镜,抓住绳索,从三丈多高的树杈上,轻轻出溜下来。二金也随后顺绳跳下来。 密林里隐藏的李文章等人,见三兄弟下来,连忙围上来。 众人聚在一起,曹继武小声分析道:“这座庙是三教合一。兰儿和婷婷一定被关在圣人堂。这里面高手不少,甲弑营目的不明,我们不能硬闯。这样……” “谁?” 熟识《无暇神相》曹继武,第六感觉异常灵敏。话刚刚开了个头,他忽然察觉背后有人偷偷靠近。众人大吃一惊,急忙扭头望去。 三十步之外,一片猪草叶子晃动,突然跳出一个蒙面人来。此人身材板实,眼光如电,虽然蒙了面,但从眼光、气势和身形三方面,曹继武已经看出了他的身份,于是连忙上前施礼道:“毛大哥,来找我等何事?” “曹老弟机警过人,果然名不虚传!” 蒙面人赞了一句,拉下了蒙面布,果然是毛金星。众人面面相觑,皆很吃惊。 毛金星缓步走上前来,对三兄弟道:“清福清寺的情形,想必你们已经了解。毛某也就直言不讳。你们所关心的人,就在圣人堂中。不过里面是东洋高手设计的机关,对你们来说,应该没有难处。” 金日乐笑了:“刘家庄就是东洋机关,设计甚是精巧,不过对我们来说,却是小菜一碟!” 原来毛金星是来帮忙的。但甲弑营乃是杀手组织,向来行踪诡秘,做事秘而不宣。此时此刻,毛金星怎么突然现身了呢? 曹继武疑惑问道:“毛大哥为什么告诉我们这个?” 毛金星笑了,用手指了指曹继武:“石廷国说你精灵狐疑,果然如此!” 如今的福清寺,有教主万不渝和狗头军师道宗明亲自坐镇。此外还有滇中豪杰沐天恩和兰新亭,黔中英豪杨延寿,川中好汉唐天书和宇文庆,岭南韩思明,泉州陈近南,少林寺持杖八位高手帮忙。对方十个中的每一个,武功皆是超一流。 毛金星叹了口气:“此次甲弑营前来,只有在下、李世功、石廷国和祖泽志四位,根本无法与他们抗衡。所以咱们只有联手,由你们破了圣人堂机关,我们才可暗中行事。” 其实甲弑营早就盯上了福清寺,但敌我双方力量悬殊,毛金星等人又不懂东洋机关术,没敢贸然行动。三兄弟趴在树上观察时,早被毛金星瞧见了。而三兄弟正好识的东洋机关术,所以毛金星悄悄前来,找三兄弟商议联手破敌。 甲弑营来福清寺的真正目的,三兄弟并不知道。毛金星口风很紧,透漏的消息极少。对于此等高手,试探也是白费口舌。曹继武急着救人,也懒得理会甲弑营的破事。双方摆手联合,胜算要大得多。毛金星从怀里掏出了福清寺的地图。 这副地图,出自祖泽志之手,只有各处建筑的大致轮廓,里面的具体结构,没有任何标注。二金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急的抓耳挠腮。 然而即便是大致轮廓,从整体布局上,曹继武也已经推测出其中的奥妙:“看来这圣人堂,一定是机关中枢。” 毛金星点了点头。曹继武用手指描着地图,简短地解释了一下,二金恍然大悟。 然而金月生仍有疑惑:“即使我们破了机关,对方有十个犊子,你们只四个,如何取胜?” “这个不用你们担心。” 毛金星盯住曹继武,微微一笑,“你曹老弟只关心两个姑娘,至于其他的破事,你也懒得搀和进去,毛某人说的不错吧?” 曹继武刚要点头,忽然眼前一丝亮光,一闪而过。 右前方五十步之外,有一棵巨大的樟树。然而樟树叶并非角质,怎么会反射亮光呢?曹继武心头一动,急忙朝发出亮光的地方瞧去: 斜阳反照,树叶被风吹得翻滚,一丝金属亮光一闪一闪,若隐若现。 众人皆奇怪曹继武的表情,纷纷往樟树上看。金日乐一扭头就看见了亮光,觉得极不寻常,连忙拔出单筒望远镜。 朝树上一瞄,一道凌厉的眼光,映入金日乐眼帘。金日乐插了望远镜,弯腰捡了一块石头:“该死的猴子,快给三爷滚出来!” 金石相击,‘当’一声响,石头打了个弯折,斜飞出去。树上接连跳下两个蒙面人来。这两人身材矮小,但极为筋肉极为结实。尽管二人蒙了面,但为首这家伙的独眼,太过明显。 毛金星笑着对曹继武道:“这两个家伙忍术高超,一定是冲你来的。” 此二人便是柳生和岛津,曹继武摇头叹道:“两个败将,真是阴魂不散!” 庞大的舰队,竟然被后生小子一窝端了,柳生和岛津,怎么可能咽下这口气?乌龟岛一战,二人侥幸逃脱,却被鲁志高追赶打坏了船只,要不是郑成功接应,二人可能早已喂了鱼。在郑军澎湖基地修养一段时间后,二人迫不及待地来找曹继武算账。 二人打听到了文竹坳所在,但胡公公武艺高超,柳生没有把握战胜他,所以一直没有动手。他们一路尾随三兄弟。少林寺有修明大师坐镇,柳生不敢造次。三兄弟身边有李文章等人,人多势众。二人一直在等待曹继武落单的机会。 二人虽然忍术高超,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藏得远远的。哪知岛津的倭刀制作精良,在阳光的照射下,刀刃闪光耀眼。就是这个不起眼的破绽,被心细如发的曹继武给抓住了。 柳生一只眼睛,露出凶狠的目光,似乎要活剐了曹继武。二人本来顾忌人多势众,但此时行踪已经被发现,柳生艺高人胆大,此时也不再把李文章等人放在眼里。 毛金星微微一笑,慢腾腾地戴上了虎抓:“为了表示诚意,毛某帮你们打发了他们。” 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毛金星的三板斧,可不是花拳绣腿。柳生曾和李世功过招,能够估算毛金星的实力。 此刻他并不想节外生枝,于是冷冷地警告:“毛金星,不要多管闲事!” 毛金星保持依旧的微笑:“对付你们,任何一个华夏子民,都不算是多管闲事。” 柳生冷哼一声,一道凌厉的刀光,犹如乌云之中突然间的一道闪电,劈向毛金星。新阴流刀法凌厉霸道,甚是厉害,毛金星不敢怠慢,足下一顿,摆出卧虎式。 东洋倭刀,质量上乘,能轻松劈开铠甲。柳生想借住势大力沉的劈式,以快如闪电的攻势,破开卧虎式。 然而毛金星的一双虎抓,不是破铜烂铁。就灵活性而言,刚刀远远不如双手。刀尖离面门二尺,虎抓突然上下斜挫,闪电般扣住了刀身前端三分处。刀前三分处,乃刀身支点,是刀力发挥最大之处。此处若是被双爪制住,只有弃刀一条路。 但柳生反应极快,就在毛金星运劲扣紧的一刹那,他突然丹田一沉,双肩沉合,顿力后搓。钢刀铁爪,划出一道闪光,顿时火星四射,耀眼摧目。 钢刀终于脱离了虎抓的控制,柳生腰力一拱,退出了七步之远,毛金星却并不追赶。 柳生定神暗忖:我的凌厉刀法,竟然伤不了虎抓,这毛金星果然厉害! 刀法虽精,但毕竟比不上虎抓灵巧迅捷,倘若被毛金星欺身贴近,必吃大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如暂退。 柳生打定了主意,和岛津使了个眼色。二人飞身而去,消失在密草乱树之中。 第184章巧进福清寺 “毛大哥好厉害,一招就把独眼鬼打跑了!” 毛金星一出手,柳生就知难而退,金日乐大为叹服。然而毛金星却呆呆地看着双爪,摇头惋惜:“还差一点点就抓牢了,真是可惜!” 这东洋柳生,竟然在福清寺周围出现。而寺中圣人堂中的机关,恰恰是东洋术,金月生觉得不大寻常,对曹继武道:“师兄,看来这柳生和福清寺那帮犊子的关系,一定不一般。” 金日乐唾道:“庙里的假和尚,以前就是一窝海盗,和倭犊子有一腿,也不是啥稀罕事!” 圣人堂中的机关,确为东洋人所造。明国时代,所谓的倭寇,很多都是本土的海寇。千百年来,泉州一直是世界上最大最繁华的海港。可是由于明国闭关锁国,繁盛千年的海上贸易突然中断,泉州的地位开始一落千丈。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八闽山多地贫,物产匮乏。朱元璋鼠目寸光,明国无脑禁海令,致使海民断了生路。为生存所迫的海民铤而走险,在明国正统主流眼里,自然成了海寇。既然明国不待见,他们自然和东洋浪人走的近了。 当年的香花禅教,一边打着抗倭的旗号,一边却暗中和倭人来往贸易。倭患扫除之后,香花禅教用贸易得来的一部分钱财贿赂,摇身一变,成了抗倭的英雄,备受朝廷推崇。 而为抗倭出大力的少林寺,一不送礼,二不献媚,事后自然备受明国打压,这可真是莫大的讽刺。 横向比较,明国闭关锁国,而同时代的西洋人,仅仅靠着几条破船,开拓了新世界,打开了大航海时代。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三兄弟从洋和尚那里,得到了西洋大量的前沿消息。每每拿西洋世界和明国对比,都能把哥仨气得半死。 三兄弟你一言我一语,嘟嘟囔囔,感慨良久,渐渐偏离了眼前的主题。 毛金星收了虎抓,打断哥仨的愤慨,询问曹继武:“曹老弟,你看怎么对付这帮蛮鬼?” 甲弑营迟迟不出手,一定在等待绝佳机会。曹继武盯住毛金星:“你们想一网打尽?” 毛金星点了点头。 好家伙,胃口倒是不小!二金暗叹一声,金日乐摇头晃脑,提醒毛金星:“恐怕没那么简单。唐呆子和我们交过手,那龟儿子的功力,和你毛大哥是差了一点,但混犊子的暗器极为厉害。其他犊子也不是什么软柿子,可不是那么容易捏的!” 毛金星没有理会金日乐,两眼一直盯着曹继武。 曹继武微微一笑:“毛大哥的意思,借我的人,堵住寺后那条羊肠小道?” 毛金星拍手笑道:“英雄所见略同!” 福清寺后,有一条秘径,不为外人所知。看毛金星的样子,甲弑营已经做了周密安排。只要堵住那条羊肠小道,毛金星等人,完全可以对福清寺一锅端。 曹继武保持微笑:“几大高手如果同时从寺后退出,我的弟兄不一定能够抵挡。” 武林高手,虽然个个武艺高超,但在严密军阵面前,个体高超的武艺,作用有限。 李文章等人,皆是当年大明精锐,阵法自然精熟。再经过曹继武苦心调教,他们的武艺,也是突飞猛进。即使是一马平川,面对数百骑兵,这十个人联合,也能杀他个几进几出,更何况寺后那条一人宽的小道? 见曹继武推脱,毛金星微微一笑:“情怀固然好,但现实却不关心喜好!” 作为汉人,明国的情怀当然是深刻的,但如今却是清国时代。脚踏清国的土地,却怀揣着故国心思,清国不找你算账,已经很够意思了。 曹继武叹了口气:“过程之中,不确定因素甚多。如果失败,你们也不能为难我的弟兄。” “这个当然,任何计划,看似都很完美,但实施过程之中,因出现纰漏,而导致满盘皆输的案例,比比皆是。只要曹老弟尽力帮忙,我们当然是感激不尽。即使出现失误,也是我们甲弑营虑事不周,怪不得别人。” 曹继武点了点头,和毛金星击掌明誓,接着拔出金日乐的望远镜,递给冷化成:“记住寺后那条小道。” 冷化成将望远镜插在腰间,抓紧绳索,蹬着树干,几下子就上了树杈。 见冷化成拿着望远镜观望,毛金星甚是羡慕:“这个西洋玩意,真是妙!” 毛金星一脸的渴望,金日乐知道他想要望远镜,神色大急。曹继武微微一笑,敲了金日乐的脑壳,拔出自己腰间的望远镜,双手递给毛金星。 毛金星大喜,但表面装出一副不好意思:“夺人之爱,毛某愧不敢当!” “毛大哥言重了。小弟虽然看不上甲弑营,但君子和而不同。毛大哥恪守武道,有情意义,小弟十分佩服。一件小小的物事,影响不了毛大哥的为人。” 曹继武一番奉承,毛金星哈哈大笑,指了指他的鼻子道:“心高气傲的祖泽志,竟然那么看重你,那毛某就不客气了!” 毛金星顺手接过望远镜,插在了自己的腰间。 冷化成从树上下来了,将望远镜还给曹继武:“看清楚了,沿着溪水上去,就能绕到庙后面去。” 望远镜可是稀罕玩意,金日乐怕曹继武又来慷慨大方,连忙从他手里抢了过来。众人皆笑金日乐老抠,毛金星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 曹继武趁机抽出金月生腰间的望远镜,背对毛金星,悄悄递给李文章:“翠莲跟我们进寺,你们去庙后。记住了,要仔细观察,确保周围没有敌人。” 趁着转身的机会,曹继武避开毛金星的目光,极其隐秘地往镜筒里塞了东西。李文章、冷化成和章祥瑞三人,看在眼里,心中甚是奇怪,但都没有说破。 李文章接了望远镜,揣入怀里,走到翠莲身边,关心道:“小心点!” 翠莲拉了拉李文章的手,关切道:“有姑爷在,不会有事的。倒是你们,要多加小心!” 二人煽情,章祥瑞照李文章屁股就是一拳:“啰嗦什么,还不快走!” 方国泰也一肘将李文章顶开。李文章一步三回头,却被众人生生拉走。金日乐对翠莲扮了个鬼脸:“万里哼老想着拱白菜,真是好福气!” 翠莲很生气,飞拳打金日乐。毛金星和金月生皆笑,曹继武摇头无奈道:“别闹了,此处不是闲耍的地方,我们快走。” 曹继武和毛金星并肩而去,翠莲紧紧跟在曹继武身后,二金殿后。五个人保持适当的间距,偷偷靠近福清寺。 香花禅教是闽南土教,他们打着禅教的名义行教,为当地百姓操丧事、超度亡灵、办喜事和祈求福泽。但这些人并不遵守五戒十善,可以娶妻生子。由于教义简单很接地气,很受闽南百姓欢迎。因此靠着忽悠和煽动,这支禅教,如今成了泉州最大的民间势力。 教中鱼龙混杂,小人居多,因此为禅道正宗所鄙视。教主万力,因郑成功指挥失误,死于南京城下,军师道宗明为首,拥戴其子万不渝接任教主。香花禅教在万不渝的带领下,与郑成功磕磕绊绊,时而合作,时而反目,令人捉摸不透。 教中并不缺少钱财,因此福清寺外表看似平常,实际上却是异常坚固。清军当初第一次攻击,由于不了解内情,吃了大亏。福清山扼守泉州通往福州的要道,位置十分重要。他们暗中和郑成功等人有一腿,对清军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香花禅教的往事、组织以及暗语,毛金星一路之上,详细地告诉了三兄弟。 然而毛金星说了半天,却没提起万不渝,机灵鬼金日乐奇怪地问道:“万不渝和道宗明也是高手,难道毛大哥没有看见过?” 刚才查探,二金并没有看见这二人,但即便看见了,也不认识。这二人作为香花禅教的首领,如果不认识他们,此次行动的风险,无疑会大大增加。因此金月生也来问二人的相貌。 毛金星没有回答,嘴角露出一丝诡秘的笑意。二金甚是奇怪,连忙看曹继武。 曹继武面色平静,好像没有听到二金的问话,只顾走路。表面平静,内心一定藏着秘密。凭着二金对曹继武的了解,他一定比二金多知道许多。金日乐赶上要纠缠曹继武,毛金星却借哨卫提醒,把这茬给冷了下去。 离庙门二十步之遥,五个人立即伏于草丛之中。曹继武向翠莲使了个眼色。翠莲会意,摆了摆衣服,整了整粉黛,从草丛中慢慢走了出来。 翠莲袅袅婷婷,搔首弄姿,一路扭扭晃晃而去。门前四个香花教徒,色相毕露,涎流二尺。翠莲故意卖个媚眼,四个色鬼顿时酥了。其中的两个,皆一脸色眯眯,跑离了岗位,伸出欲望的双手,来抓翠莲。 翠莲不慌不忙,一脸笑盈盈,慢慢往草丛里退。草高一丈,密不透风,两个家伙以为好事将近,不知好歹,一头扎进了草丛。 二金伸出大手,就如撸兔子一般,逮个了正着。咔嚓两声,颈骨断裂,可怜两个倒霉蛋,风流不成,倒先成了短命鬼。 草丛之中,发出阵阵淫声笑语,勾魂摄魄。门前两个笨蛋,终于按耐不住,忙不迭地跑来。曹继武和毛金星二人一人一个,双手一拨,折断了他们的脖子。 四个男人动手,扒下教徒的衣服,套在了身上。曹继武搀着翠莲,毛金星和二金随后,大摇大摆地进了庙。 第185章智破圣人堂 香花禅教中,虽然也信奉如来佛祖,但他们不遵守释家戒律,教徒大多是闽南本地乡民,拖家带口。因此带着女人进福清寺,也是屡见不鲜。 三兄弟和毛金星四人,穿着教中黑花皂衣,巡哨教徒,皆以为他们是自己人。他们见翠莲生的水灵,妖娆可餐,还夸曹继武有福气。二金心中暗骂一群废物。 宗教是一种严密的组织,尤其是香花禅这种本土教派,本身带着武装力量,所以为了防止其他势力渗透,教中自有一套接头暗话。 甲弑营这次,是有备而来,所以教中接头暗语,毛金星早已事先知道了。五人一路大摇大摆,很容易过了许多哨卡。 五人刚要进圣人堂,暗中忽然跳出四个教徒:“大胆,作为本教中人,岂不知规矩?” 圣人堂乃是教中重地,这里是单独一套的暗语,毛金星并不知道。 见毛金星尴尬,四个小喽啰顿时狐疑起来。曹继武连忙给翠莲使眼色。 翠莲立即卖弄风情,娇滴滴地叫道:“四位大哥哥,听说这里的孔圣人特别灵验,小女子特请我家相公来,帮小儿抽个签儿,还望四位大哥给行个方便。” 水灵灵的翠莲,眼送秋波,笑容令人沉醉,四个小喽啰顿时成了软脚虾,双腿打起飘来。然而圣人堂不比其他地方随便,小头目强忍欲望,找话盘问:“你儿子在哪里?” 翠莲伸手摸了摸金日乐的脑壳,小头目顿时哈哈大笑:“你这么年轻,怎么养出这么大的儿子?” 金日乐满心委屈,暗中捶了翠莲一下,真想上去揍小头目。 翠莲暗中掏出四锭五两银锭,塞在了小头目手里。四个教徒本是当地乡民,看见翠莲风情万种,早就丢了魂。再说五两银子,可是他们一年的收入。四个家伙相互对视一眼,还是抵不住银子的诱惑。 小头目对翠莲低声道:“西偏殿亚圣坐像,你们沿着方砖路一直走,千万不要触碰周围的任何东西。一定记住,千万不要进入中堂,快去快回。” 翠莲连忙道谢。五个人就这样混进了圣人堂。 曹继武走在前面引路,拐过回廊,果见一条笔直的方砖路,两边墙壁上各有一个手轮。 金日乐仔细看了看,小声道:“果然和刘家庄极为相似。” 曹继武小声提醒:“这是这偏殿的机关中枢,我和月生负责破坏,毛大哥和乐乐盯梢。” 条砖铺成的地面,中间一道方砖,极为显眼。金日乐蹑手蹑脚,小心走到了方砖路尽头,伸手示意无人。毛金星负责监视门外。 曹继武和金月生一人一边,约盏茶功夫,破坏了手轮的转动轴。 总枢被破坏,偏殿的机关就不起作用了。曹继武朝毛金星一挥手。毛金星点了点头,立即隐于门后,密切关注门前的动向。 为了保险起见,曹继武前面引路,金月生殿后,翠莲夹在中间,小心往前挪步。 盯梢的金日乐,刚才仔细看了看周围,对曹继武小声道:“大师兄,正殿暗中至少藏有八个犊子。” 空荡荡的正殿,看似稀松平常。实际上四边四根巨大的立柱中,藏了四个暗哨。殿顶藻井里,也有四个暗探。门前厚厚的墙壁,暗藏一个活门,里面至少有四个人。 墙壁里和藻井中的暗哨,皆有视线盲区。只有立柱里的四个家伙,视野开阔,三兄弟无论从哪个方向进入,都会被发现,所以首先要悄无声息地解决这四个人。 三兄弟仔细测算,找到了视线盲区交叉点。然而正殿的地面,全是菱形砖,表面布满了各种不相同的花纹。 金月生有些着急:“鬼画符花纹,该如何落脚?” 正殿的机关还没有被破坏,下脚不对,一定会牵动机关,惊动敌人。望着一地怪异的花纹,二金急的抓耳挠腮。 曹继武仔细看了看地面,心头一喜,小声提醒道:“光滑的菱形砖,一定是多次踩出来的活路!” 凡是物件,只要长期使用,都会有所损耗,地砖也不例外。经常被踩的地砖,一定比角落里的地砖光滑。 所以看似杂乱无章的菱形砖,果然有不少被多次踩踏,而磨削了花纹。一条光滑青砖路,曲曲折折向前,直通正殿。如果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二金大为高兴。 然而常识问题,香花禅教难道不知道?金日乐小心探脚,踩了踩光滑青砖。青砖之下,果然是空的,下面一定有机关的引线。青砖路两侧,地下却是实的。坚实的地下,即便有引线,也不会起作用。 曹继武对二金悄声道:“记住,一定使出巧力,专刺喉咙,不要闹出动静。” 二金点头。曹继武打头阵,蹑手蹑脚,沿着隐暗的光滑青砖路边缘,往前猫行。三兄弟保持间隔,小心踩着活路,悄悄靠近了盲区交汇点。 四根巨大的顶梁立柱,皆有一个小窗口。暗哨刚露出眼睛,就被二金连施柳叶镖,穿过柱壁刺穿喉咙,哼都没来得及,就死在了里面。 沈婷婷和佟君兰皆被蒙了眼睛,塞了嘴巴,反绑在一起,藏在供桌之下。她们感觉到曹继武的到来,急忙挣扎了起来。 曹继武没有心慌,给二金使眼色,二金皆双手捉镖。藻井正面的一个教徒,刚一露头,金日乐一镖就刺穿了他的喉咙。 那人哼都没哼一声,死在藻井夹壁中。其他三个人大惊失色,可惜还没反应过来,二金立即鱼跃翻身。三支柳叶镖准确无误,三个人皆被刺死。 曹继武对二金小声道:“我去背后破坏总枢,你们去救她们。” 二金点头。曹继武立即转到孔圣人坐像背后。 坐像底部,果然有一个机关手轮,曹继武立即拔出四尺乌龙枪,将坐像根部划开,里面露出密密麻麻的钢丝线来。曹继武插了乌龙枪,拔出一只锋利的飞镖,小心翼翼地割断牵连的丝弦。 二金悄悄移到供桌之侧,将沈婷婷和佟君兰的蒙眼布扒了下来,并示意二人不要出声。 见到二金,沈婷婷和佟君兰真是大喜过望。金日乐要解开二人的绳索,忽然发现二人的绳索竟然牵着铁链,连在供桌腿上。 此时曹继武还没有完全破坏消息,绳索一动,必会牵动机关,因此金日乐示意二女暂时不要妄动。 大约过了一刻钟,曹继武马上就要大功告成,金月生忽然拔刀割断了沈婷婷身上的绳索。一旁和二女挤眉弄眼找乐子的金日乐,大惊失色。 重获自由,沈婷婷大喜过望,以为消息已除,立即起身。然而沈婷婷挣脱绳索的同时,脚下不小心踢动了铁链。厚厚的桌面,‘啪’地一声,突然打开了一角,射出一枚利箭,直奔沈婷婷面门。 如此近距离爆射,沈婷婷根本无法闪避,吓得尖叫起来。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金月生趁势抱紧沈婷婷,以右臂替沈婷婷挡住了飞来的利箭。利箭洞穿金月生手臂,余势不减,飞奔佟君兰面门。 好在金日乐眼疾手快,提前将佟君兰抱开,避过了致命一击。 ‘叮’—— 一声细响,那枚利箭钉在了圣人像肚子上,激起一股震波。箭尾不住地颤抖,似乎心有不甘。震波颤动坐像,身后的曹继武,正要切断最后一根钢丝,突然圣人肚子里,竟然反射出一支利箭,直奔咽喉。 好在曹继武身手迅捷,左手一把抓住利箭,右手一镖割断了钢丝。 门前暗门里,藏着的教徒听见响动,纷纷打开暗门跳了出来。然而毛金星抢先一步,虎抓上下翻飞,转眼之间,残虐了八个暗哨。 惊险总算过去了,但心有余悸还是有的。金日乐抱着佟君兰,一脸蒙呆地望着金月生。金月生抱着沈婷婷,没有理会金日乐的目光。 三兄弟一起长大,同床多年。金月生的小心思,曹继武一眼就看出来了。单丝不成线,曹继武摇摇头,急忙蹲下身来,查看金月生的伤势。 佟君兰反应过来,挣脱了金日乐,扑进曹继武怀里,惊魂未定,娇声叫道:“继武哥哥。” 沈婷婷也回过神来,硬挤进曹继武怀里。 曹继武柔声叹道:“月生受伤了!” 佟君兰闻言,放开了曹继武,沈婷婷也一脸不好意思,从怀里钻了出来。曹继武看看手里的利箭:箭头乌黑,显然淬有剧毒。 毒气已经窜入上焦,金月生竟然抖了起来。曹继武急忙扔了箭,一把捏住金月生的右臂,运劲倒催,逼出毒气。 金月生大声护疼,金日乐嘴巴撅的老高,一脸关切地愤恨:“咋不疼死你个犊子!” 沈婷婷心里愧疚,低下头小声:“都是我不好!” 金月生痛苦地笑了:“别伤心,是我不小心,和你无关。” 曹继武白了金月生一眼:“别说话,忍着疼,我得把毒刮出来。” 金月生提前救沈婷婷,被毛金星看在眼里。观金日乐的表情,毛金星也猜到了金月生的心思,见曹继武和金日乐不捅破,他于是对曹继武道:“你们在此治伤。我去通知祖泽志。” 机关已破,毛金星转身就走了。 金日乐帮助金月生托住手臂。曹继武从金日乐腰间扯下酒葫芦,用酒洗了洗双手和一只镖,接着一镖划开金月生皮肉。 金月生痛的哼唧护疼,金日乐瞪了眼睛:“再叫唤,让你个犊子见阎王去!” 伤臂血流如注,沈婷婷很是不忍,流下了眼泪。见沈婷婷哭了,金月生心里很开心,顿时感觉不到痛了,抚了抚她的秀发,一脸温柔:“好妹妹,别哭了!” 哥俩用心治伤,这家伙却还想着撩妹。金日乐生了一肚子鸟气,用力一捏,金月生痛的哇哇直叫。 沈婷婷却来埋怨金日乐:“你别用力嘛,怎么老是捣蛋?” “管你鸟事,早咒他死才好。” 沈婷婷怒道:“你怎么说话的?” 佟君兰也骂金日乐:“你这个没良心的,月生救了婷婷,婷婷感激还来不及呢,你怎么老是说风凉话?” 金日乐一脸不屑:“管你屁事,多吃闲饭蛋操心!” 沈婷婷和翠莲闻言笑了。佟君兰极为生气,巴掌如雨。金日乐哇哇直叫,丢了金月生,绕着供桌乱跑。 没有金日乐的帮衬,金月生手臂一松,也痛的大叫。正在刮骨的曹继武,差点切断了血脉。 关键时刻捣蛋,曹继武当然生气:“你们有完没完?” 佟君兰只好停住手,叉腰指着金日乐的鼻子道:“你给我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兄弟之情自然血浓于水,金日乐也懒得搭理佟君兰,连忙托住了金月生的手臂。刚才金日乐的突然撤手,震动伤口,金月生手臂喷血如注。 曹继武费了很大功夫,才止住了血,自己双臂,全被金月生的血封住,急忙朝佟君兰叫道:“快往手上倒酒。” 佟君兰连忙照办,沈婷婷则扯下一块白布,用酒洗了洗,留作金月生的绷带。曹继武耐心刮去沾毒的血肉,止住血流,上了上等金创药,帮金月生包扎处理。 第186章偷窥 人身不比其他,手术是一项精细技术,需要极强的耐心和精力。被金日乐中间操蛋,手术结束,曹继武精力也几乎耗尽,快要晕厥了。调皮鬼金日乐,却仍然调侃曹继武软脚虾。曹继武气得直瞪眼睛。 流血过多的金月生,更是浑身无力。过了好大一会儿,曹继武才缓过劲来。 金月生的眼神,一直瞄着沈婷婷,脸上挂着欣慰。曹继武无奈地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关切道:“也难为了你,半个月之内,不要用力。” 大师兄就是大师兄,看破不说破,真好!金月生脸色苍白,连连点头。 曹继武微微一笑,敲了金月生的脑壳,恳求沈婷婷道:“婷婷,你照顾月生一段时间吧?” 沈婷婷低下了头,两手不住地折弄衣角,脸上挂着不情愿,眼神带着祈求,偷偷瞄着曹继武。她心中想的是和曹继武在一起,但金月生为自己而伤,所以沈婷婷很为难。 金日乐一脸坏笑,敲了曹继武的脑壳:“大师兄真是宅心仁厚!” 调皮鬼的语气,带着满满的戏谑,曹继武捶了他一下。金月生挤出一丝笑意,眼神瞄着金日乐,满满的祈求。 金日乐偷偷冲金月生吐了吐舌头,转头笑嘻嘻地对沈婷婷道:“沈姐姐,你放心好了,以后佟姐姐会和我在一起。” 这话的意思,金日乐是要把佟君兰支开,给沈婷婷创造机会。恋爱中的沈婷婷,自然大为高兴,连连点头。 佟君兰不高兴了,一巴掌打来:“谁和你个不要脸的在一起!” “你是我老婆,当然要和我在一起了!” 金日乐一脸笑嘻嘻,绕着曹继武躲佟君兰。曹继武无奈,伸出臂弯,揽住佟君兰的纤腰,温柔低声劝道:“咱俩成了亲,不管他!” 金日乐着急地叫道:“谁说你们成亲了,我怎么没看见?” 有曹继武支持,佟君兰很高兴,不再理会金日乐,顺势依偎在曹继武肩头,满脸都是幸福。 金日乐急的直跺脚,扒着金月生的肩头:“师兄,你看见了吗?” 曹继武刚才把沈婷婷让了,金月生得了好处,低头不说话。佟君兰得意了,冲金日乐吐了吐舌头:“反正我们成亲了,你装糊涂不算,还有许多人在场呢!” 金日乐跳了起来:“反正我没看见,不算数!” 沈婷婷一脸不高兴:“我也没看见,不算!” 金日乐耍赖皮,干脆坐在曹继武怀里,又是掐又是拧,非要曹继武改口。曹继武很是无奈,一把夹住金日乐:“别闹了,赶快收拾收拾,离开这个鬼地方!” 翠莲忍住笑,顶开金日乐,连忙往曹继武手上倒酒。曹继武洗去了手上的残血。金日乐一脸不高兴,又来纠缠曹继武。 金月生为了调开他的注意力,忽然对曹继武道:“大师兄,毛金星好像很有把握!” 翠莲附和道:“这个毛金星一路上,只字不提万不渝和道宗明。这两人毕竟是庙里的主人,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金日乐闻言,嚷嚷起来:“这两犊子必是内应,所以毛金星才会如此有把握。” 翠莲奇怪地问道:“可是他为什么要和咱们合作?” “为了救沈姐姐和佟姐姐呗。” 金日乐随口说完,又觉得不妥,挠了挠头,“好像不是这么回事。难道是要咱们帮他们破坏机关?” 金月生摇头:“如果万不渝和道宗明降了大清,还会多此一举?” 金日乐摆手叫道:“有道理!” 翠莲笑道:“你们别瞎猜了,姑爷一定早看出内情了。” 好啊,大师兄果然藏着掖着,金日乐狂挠胳肢窝。 曹继武无奈,一把夹住了金日乐,缓缓对众人说道:“只要我们破了机关,毛金星就一定有办法让万不渝投降。这样一来,里合外应,兰新亭等人,不死也会脱层皮。” 香花禅教曾是海盗,主要的财源是对外贸易。如今大陆已经被清国控制,而海上却是郑成功的势力。香花禅教被夹在中间,几乎断了生路。在此过程中,他们必须要有所选择,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在利益面前,郑成功不是傻子,而清国的实力显然更强。福清寺是禅教的老巢,圣人堂却是福清寺的重中之重。破了圣人堂,福清寺的防御将大大降低。所以毛金星说服万不渝,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甲弑营分而化之,手段果然高明!经曹继武一番分析,二金恍然大悟。 圣人堂被破,香花禅教一定恼羞成怒。这里极不安全,所以三十六计,走为上。曹继武前方带路,翠莲跟在身后,佟君兰和沈婷婷扶着金月生,金日乐殿后,一行人小心翼翼,悄悄往殿外走去。 圣人堂门中隐藏的其他暗哨,以及四个贪财的教徒,全被毛金星所杀。曹继武等人,很容易就出了圣人堂。 金日乐忽然扯了曹继武的衣角,小声嚷嚷道:“大师兄,有点不对劲。以你这份德性,肯定不想和兰新亭他们交恶。你这犊子,是不是和李文章他们有什么阴谋?” 曹继武身在曹营心在汉,明清之争,他冷眼旁观之余,基于情怀,还是向着些故国。金日乐忽然想起李文章等人,扯着曹继武闹腾。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或许某个角落,就藏着眼睛,曹继武不想说漏,看了看四周,找辙岔开话题:“这儿防备甚严,我们摸到钟楼上去。” 金日乐不满地踢了曹继武一脚。圣人堂的机关虽然被破了,但福清寺内,仍然戒备森严。甲弑营情况不明,万不渝方面的消息也不清楚。此时此刻,众人必须找个地方躲起来了。曹继武和金日乐一前一后,偷偷摸上钟楼。 “什么人?” 楼梯之上,突然闪出四个教徒。 曹继武大咧咧地操着闽南口音回道:“自己人。” 哥俩穿了教中衣服,可是四人没有见过哥俩,疑惑起来,相互对视了一眼。就在这对视的一瞬间,哥俩同时发动了进攻。四只飞镖犹如闪电,刺穿了四人的咽喉。四个小喽啰一声未发,纷纷去了森罗殿。 四俱尸体倒下,还是发出点闷响。楼上四个哨探,觉得有些奇怪,纷纷探出头来。然而迎接他们的,却是乌龙枪和白龙剑。哥俩连续发威,没费吹灰之力,就肃清了楼上的残敌。确定安全之后,金日乐朝下挥了挥手。 金月生得了消息,在沈婷婷和佟君兰的搀扶下,慢慢爬上了钟楼。 曹继武从金日乐腰间拔出望远镜,仔细观察周围状况。钟楼是福清寺最高的建筑,不用望远镜,就能将四周看的清清楚楚,所以金日乐认为曹继武多此一举,但曹继武用望远镜,主要是为了搜寻细节,查出躲在暗处的人。 过了一会儿,曹继武确定暗处没有明国方面的高手,将望远镜插回金日乐腰间,叮嘱五个人道:“我下去看看,你们别乱跑。天黑之后,咱们再想办法出去。” 金日乐扯了曹继武的胳膊:“我也去!” 沈婷婷和佟君兰也小声嚷嚷要去。寺中隐藏着数大高手,金日乐是为了帮忙,沈婷婷二人,就有点黏人胡闹了。 曹继武要金日乐要留下来照顾金月生。伺候人的事,相当的麻烦,爱找乐子的金日乐,自然有些不乐意。 金月生敲了金日乐的脑壳,对曹继武道:“你一个人去,太危险,让乐乐和你一块去。我虽然一只胳膊管用,对付一众小毛贼,也是绰绰有余了。” 调皮鬼金日乐,一刻也消停不下,曹继武很是无奈。在众位高手的眼皮子底下行事,当然十分冒险,曹继武想了一下,小声叮嘱金日乐道:“你去了不要乱说话,甲弑营和兰新亭等人,都认识咱们,你一出口就露馅了。” “你就放心吧,做贼的规矩,三爷还是懂的。” 甲弑营和兰新亭等人,乃是两虎相争。曹继武不想往里面掺和,当然自己的行踪,也不想让两方人员知道。然而对于金日乐而言,偷偷跑去凑热闹,自然有不少乐子。哥俩相互帮忙,藏好装备,拿黑布蒙了面。 曹继武准备妥当,叮嘱沈婷婷和佟君兰道:“你们两个不要胡闹,等我俩回来。” 佟君兰和沈婷婷皆撅起小嘴,很不高兴。 曹继武又叮嘱金月生道:“如遇危险,你带着他们三个,从老君殿翻出,去和李文章等人会合。” 金月生点了点头:“师兄放心,天马上就黑了,你们小心点!” 曹继武很满意,看了佟君兰和沈婷婷一眼,拉起金日乐,悄悄下了钟楼。 福清寺乃是三教合一,但香花禅教吸收的释家律条最多。这里曾经是泉州少林寺,所以佛祖所居的大雄宝殿,是福清寺中央所在。圣人堂机关已经被破,所以哥俩悄悄穿过这里,偷偷摸上了大雄宝殿屋顶。 哥俩仔细选好了位置,偷偷伏在屋顶上,金日乐小声问曹继武:“毛金星躲哪去了?” “不知道,石廷国等人,还在老君殿上,别再出声了。” 曹继武偷偷指了指老君殿顶。顺着梧桐树的大枝杈,生满青苔的殿顶,闪闪露出几缕金光。这显然是石廷国的金拐。 金日乐暗暗骂了一声:该死的老鬼! 哥俩小心揭开一片屋瓦,偷偷低下脑袋,将大雄宝殿里的情形,瞧得一清二楚。 第187章暗助 盘踞台湾的荷兰人,经过三十多年的发展,热遮拦城,极为坚固。尽管他们只有几百主力,但人家装备精良,战力强悍。再加上德意志雇佣军,和奴隶军的帮助,借助热遮拦坚固的城防,荷兰人的防守,相当顽强。郑成功的进攻,几乎没有任何效果。 郑成功连续增派兵力,调去了两万多人,竟然陷入了艰苦的相持之中。 热遮拦的坚固程度,超出华夏人的想象,郑成功进攻无效,只能采取围困战术,同时派出水师,掐断南洋方向的补给舰队,意图困死荷兰人。 郑成功主力水师,都去了台湾,后方大陆零散的基地,只剩下陆军部队防守。 清国水师虽然拉稀,但是陆军却横扫天下。所以清国陆军作战能力,自然远胜郑军。趁此台湾相持之机,福建各路清军,迅速集结主力,对厦门前线,进行了压迫。 当今西洋人纵横全球,开拓进取,锐意图强,热血拼杀的大无畏精神,远超华夏人所能想象。大航海时代,荷兰人作为后起之秀,连续打败老牌帝国西班牙和葡萄牙,强行在远东插上一脚,实力自然非同小可。 据周崔芝对荷兰人的了解,郑军人数虽然十倍于敌,但装备和兵员素质,和荷兰人相比,是质的差别。所以郑军的实力,在一年之内,不足以打下台湾。 如果此时清军突然发起突袭,郑军首尾不能相顾,大陆仅存的基地,将会丢失。前进五路,后退无门,在荷兰人和清国的夹击之下,郑成功全军覆灭,在所难免。 东南抗清的队伍,就属郑成功实力最强,他若失败,周崔芝等人的日子不会好过。 被动防御,就相当于被动挨打。何况郑军陆战实力不强,所以韩思明等人,自从和弘仁等人会合之后,他们一直聚在一起商议,怎样帮助郑军反攻清军。 众人一致认为:要攻打清军,必须水陆并进。而首要条件就是,让清军为数不多的水师瘫痪。曹继武熟知水战,所以只有将他调开,周崔芝的水师,才能长驱直入,牵制泉州城。郑军可以趁机腾出手来,反攻厦门门户同安县。 三兄弟尽管属于清国,但没有对明国造成太大的破坏。众人都和三兄弟打过照面,表面上的情面,还是要维持的。所以韩思明找少林寺帮忙。 当韩思明将曹继武击败倭寇的事,和盘托出后,修明敬仰曹继武的大义,他不想用绑架的方式对付曹继武。 修明不发话,持杖、蔡九仪和李友善三大高手,皆很无奈。于是韩思明以抗清大义怂恿持杖,持杖因此决定背着修明,偷偷跑来文竹坳寻找机会。由于忌惮净月师太和胡公公两大高手,持杖在文竹坳一连潜伏了两个月,一无所获。 南洋荷兰人的支援舰队,已经到了澎湖,台湾战场形势急转直下。福建清军得知消息,迅速将主力部队开向厦门。大陆基地危在旦夕,周崔芝和郑经联合进军的计划,迫在眉睫,于是催促持杖等人赶快行动。 正巧曹继武等人来洛阳镇游玩,于是由持杖出面引诱,韩思明、陈近南和龙卷浪在暗中配合,将佟君兰和沈婷婷抓获。由于修明不支持,所以持杖才将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抓到香花禅教的福清寺。 香花禅教虽然和郑军有矛盾,但和周崔芝等人的关系还行。由韩思明、陈近南和兰新亭等人居中调停,万不渝答应支持周崔芝和郑军的行动。 佟君兰和沈婷婷都很漂亮,万不渝好色,欲图谋不轨,被持杖等人怒斥。道宗明知道持杖等人不好惹,于是调停建议,将佟君兰和沈婷婷关押在圣人堂。 万不渝暗自高兴,圣人堂机关乃东洋人所建,中华几乎无人知道那里的奥妙。哪知三兄弟对东洋机关烂熟于胸。柳生本人和毛金星交了手,见诸事不谐,早溜了。 持杖知道万不渝手脚不干净,怕他暗中溜进圣人堂,污了自己的名声,于是提议在大雄宝殿商讨支援事务,借此机会,同时可以看住万不渝。 福清寺虽然是香花禅教的地盘,但以前抗倭留下来的几十个老僧兵,还是少林寺的人,他们在寺中的地位极高,因此万不渝不敢和持杖争执。于是众人皆聚在大雄宝殿议事。 由于香花禅教和郑军有矛盾,所以万不渝支援周崔芝,却不愿支援郑军。然而人家周崔芝是水师部队,香花禅教的水战功夫并不怎么样。双方之间,展开了激烈的争吵。 门外一个贴身下属,突然进来对万不渝耳语一番。万不渝脸上顿时露出惊讶之色,立即起身甩下一句话:“我去去就来。” 万不渝转身去了殿后,场面顿时冷了下来,军师道宗明连忙打圆场:“众位英雄稍安勿躁,教主要处理一些教中私事,我们接着谈。” 香花禅教手脚不大干净,持杖暗中向宇文庆和唐天书使了眼色。二人会意,起身对道宗明道:“我们有些内急,去去就来。” 唐天书二人出了大雄宝殿,直奔圣人堂。圣人堂满地尸体,二人大惊失色。正殿之中,佟君兰和沈婷婷早已不见了踪影,二人面面相觑。 宇文庆破口大骂:“万不渝这个龟儿子,果然不是好东西!” “不是那个龟儿子干的。” 唐天书提醒了宇文庆。这里是香花禅教的老窝,万不渝怎么可能杀掉自己的手下?二人又仔细查探了一番,发觉机关被人破坏了。 宇文庆忽然想起了柳生,但唐天书却摇头道:“柳生和万不渝联手,力量只会更大,所以没有必要这么玩。” 宇文庆疑惑道:“看着情形,来此的人,一定对这里的机关极为熟悉,那又是谁干的?” 唐天书忽然抬头,吓了一跳。藻井之中,一个教徒眼睛翻白,一手举着大刀,一动一动。宇文庆扔了一只飞蝗石,哗啦啦掉下来四具尸体。咽喉之上,皆插着一把柳叶镖。二人见识过三兄弟的暗器,面面相觑。 “不好!” 唐天书突然大叫一声,一只利箭射向了宇文庆。宇文庆没有丝毫紧张,一伸手就抓住了利箭。一个身影从门前一闪而过,宇文庆要追,被唐天书拦了。 宇文庆瞪着唐天书:“唐呆子,你要干什么?” 唐天书笑道:“他要是杀你,这支利箭,你能这么轻易接得住?” 宇文庆大悟,低头一看,箭上果然有一字条,上面歪歪斜斜五个字:万投清,小心! 二人大吃一惊。 唐天书想了一下,忽然惊道:“门口那四个人咽喉上的抓痕,应该是毛金星留下来的!” 宇文庆也很吃惊:“刚才那个身影,好像是曹继武那龟儿子!” 二人立即仔细查探圣人堂。这里的尸体,不是被柳叶镖所杀,就是丧命于虎抓之下。很显然,毛金星和三兄弟联合破了这里。 宇文庆问道:“曹继武的字条,咱们该不该信?” 唐天书捋须想了想,问宇文庆道:“你是相信人品,还是更相信大义?” “你个唐呆子,有话直说,别绕弯弯,老子听不懂!” 唐天书不再卖关子:“万不渝这龟儿子,表面上和咱们一起抗清,可是持杖这贼和尚,并不相信他。咱们人生地不熟,这香花禅教一向被认为邪教。而曹继武这个龟儿子,人品还是蛮不错的。” 宇文庆想了想,喃喃道:“曹继武这个龟儿子,他毕竟是鞑子狗。人品用不到正路上,不大保险。他要说万不渝降虏,老子有点不大相信。” 二人产生了分歧,唐天书道:“这样,咱们小心防着点,以免万不渝下黑手。” “曹继武那个龟儿子,怎么办?” “这个龟儿子不屑下三滥,只有万不渝这种王八蛋,才有可能使阴招。” 宇文庆想了想,点了点头:“有道理,就按你的办。” 二人商量完对策,烧了纸条,返回大雄宝殿,对圣人堂的事,只字不提。 …… 话说万不渝到了后殿,见一个高大的汉子面壁而立。万不渝看不出此人来历,心中纳闷,抱拳施礼:“好汉来此,找万某人何事?” 那大汉忽然转过身来,万不渝大吃一惊:“毛金星!” 毛金星微微一笑,对万不渝施礼:“上次福州一别,万教主近来可好?” 对方可是甲弑营高手,清军也已经占领了福建全境。甲弑营此来,一定不是什么好事。万不渝迟疑一下,冷冷地回道:“毛将军来此,不是向万某人问好的吧?我这福清寺,机关密布,高手众多,你不怕我杀了你?” 万不渝吓唬毛金星,想抢占气魄高势。毛金星保持微笑:“柳生三严已和毛某人交过手,你的东洋机关,也被我所破。至于你那些请来的虾兵蟹将,毛某人还不会放在眼里。” “好大的口气!” 毛金星不为所动,一如既往的微笑,指着一尊鎏金观音像:“教主若是不信,不妨试试。” 万不渝冷哼一声,双手抓住观音像一转。 然而观音像转了一周,机关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万不渝惊骇不已,怒道:“柳生这个王八蛋,竟然出卖我!” 毛金星暗笑一声,引导万不渝:“教主想报父仇吗?”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教主所请的那些人物,能替教主报仇吗?” 万不渝闻言,沉默不语。 韩思明、陈近南二人,和郑成功的关系,极为密切。持杖出身少林寺,反清狂徒。沐天恩五个人,皆是西南势力的高手。郑成功可是国姓爷,所以这些人,绝不可能和他作对。 然而杀父之仇,不能不报,而香花禅教本身的力量,根本无法和郑军对抗。如果想报父仇,只有和清军合作。但这样一来,自己会招致万世痛骂。万不渝内心极为挣扎。 从万不渝的眼神中,毛金星看出了端倪,继续引导:“吴六奇近日已和大清合作,为东南豪杰做出了榜样,深得皇帝信赖,如今已经升为潮汕总兵。” 吴六奇原为隆武手下悍将,但如今已经投降,深受大清倚重。万不渝咬牙切齿骂道:“吴六奇这个王八蛋,为了邀功,残忍杀害潮汕海民数十万,万某人若见到他,必杀之!” 毛金星冷哼一声:“吴六奇拥兵数十万,如今在潮汕一带,堵住郑成功南进之路。万教主以为,你的教众,能抗的住吴六奇?” 万不渝无语,心道:这吴六奇本是一个不得志的小人,然而自从降了清之后,虽然残杀乡民,但实力壮大迅速,是个不争的事实,连郑成功也是忌惮三分。着实让人既痛恨又心惊。 毛金星拿吴六奇的例子,给万不渝指路,真是让他又怒又喜。看来要想报父仇,只有壮大自己的力量。而要壮大力量,唯一可行的方式,就是和清军合作。然而既然要合作,就必须拿出诚意。这该怎么办呢? 万不渝目光闪烁,内心已动摇。 毛金星继续指引;“教主是不是担心投名状的问题?” 万不渝竟然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鞑子一来,成千上万人投降。如今全天下,几乎全是汉奸贼子,凭什么他们吃香的喝辣的,而我们却要像老鼠一样,惶惶不可终日,四处躲藏?只有实力,才能决定一切。什么仁义道德,什么忠义廉耻,全他娘的扯淡。 洪承畴等人,个个混的人模狗样。而张煌言等人,却龟在岛上,除了仰天长叹,几乎没什么作为。万不渝想到此处,极为的不甘心。 毛金星添了把火:“像吴六奇那样杀人数十万,教主也没有那个实力。如今郑成功的高手,和西南高手,全在福清寺。教主为我们甲弑营帮一点小忙,应该不难吧?” 万不渝闻言,立即明白了毛金星的意图:原来甲弑营想借自己之手,除掉韩思明等人和沐天恩等人。 但这些人毕竟是来帮自己的,自己如果对他们下手,这也太不讲情谊了。 毛金星却不给万不渝思索犹豫的时间,冷冷地警告道:“泉州总兵佟国纲,已经带兵包围了福清寺,教主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万不渝大吃一惊:清军竟然里应外合,我竟然还蒙在鼓里! 圣人堂机关已经被破,此时的福清寺,已经不是铜墙铁壁。如果不与清军合作,福清寺将不复存在。这是关系香花禅教生死存亡的时刻,万不渝惊惧万分,低头沉思起来。 毛金星这下不逼迫了,坐在一把灯挂椅上,悠着小茶,面色极为的平静。 屋内的情形,被屋顶上的哥俩瞧得一清二楚。曹继武忽然摆手示意金日乐,转身去了。屋内伪君子要自相矛盾了,情景十分的好玩,金日乐自然不去多问曹继武的动向,继续盯着屋内瞧热闹。 过了半晌,曹继武忽然回来了,和金日乐继续观察屋内。 大军压境,关系到自身的存亡问题,万不渝经过一番内心斗争,终于叹了一口气:“香花禅教,不能毁在我的手上!” 有势之人都是现实的,可怜是那些被煽动的无知之辈。 毛金星暗叹一声,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教主果然识时务。事不宜迟,快和道宗明稳住他们,毛某人立即召集我们的人,给他们来个突然袭击。” “毛将军且慢!” 毛金星听到声音,立即回身,疑惑地看着万不渝。 万不渝摆手说道:“武斗不如文斗,一打三分低,我看还是用这个。” 万不渝从怀里掏出一个药包,轻轻打开,往茶水里挑了一点药粉,用笔杆搅一搅,又将茶水倒在地上。 地面青砖,被茶水一浇,竟然嗤嗤冒泡。万不渝果然心狠手辣,毛金星暗叹一声,冲他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送走毛金星,万不渝立即叫来徒弟耿班,对他耳语一番。耿班不住地点头。万不渝将手中的药包交给他,自己立即去了前殿。 第188章群英会战 大雄宝殿之内,众人等了很长时间,就在道宗明快要支撑不了场面时,教主万不渝,终于从后面出来了。 宇文庆劈头就骂:“你个龟儿子,磨叽这长时间,到底在搞什么鬼?” 众人也纷纷指责万不渝磨蹭。 众情焦躁,万不渝只得连连赔笑:“实在不好意思,一点家事,让众位英雄久等了。本教镇教之宝——香花佛宝,为了表示对众位英雄的厚爱,万某人愿意让大家一观。” 万不渝说完,伸手示意道宗明。佛宝乃是镇教之宝,怎能轻易示人? 然而万不渝的眼神略显神秘,道宗明知道他有暗示,立即起身对大家道:“失陪一会,我去取佛宝。” 香花佛宝乃是香花禅教镇教之宝,轻易不会展示,今日万不渝竟然如此大度,众人自然大喜过望。 不大一会儿,道宗明捧出一个红漆木匣,放在了桌上,众人期待不已。 随着道宗明打开木匣,一道温如暖玉的亮光,从匣中慢慢流出。万不渝轻轻从木匣中捧出佛宝。这原来是一尊金佛,翡翠发髻,珍珠项珠,白玉袈裟,鸡血石莲座,黑瞳白玉眼珠,宝光闪闪。 镇教之宝果然名不虚传,众人皆啧啧称奇,赞叹不已。 过了盏茶功夫,场面氛围亢奋不已,万不渝微微一笑,轻轻收起佛宝,让道宗明拿回密室,轻轻抱拳问众人:“我教佛宝如何?” 众人齐声赞好,万不渝大为得意,大吹特吹起来。 过了一会儿,道宗明出来了,对众人行礼道:“既然看了教中佛宝,再来品一品我教圣茶如何?” 香花禅教的圣茶,甚是有名,轻易不会送人,众人纷纷叫好,大为兴奋。 道宗明朝里一挥手,耿班托着茶托,出来的恰到时机。万不渝离座,亲自将茶杯一一放在众人面前。道宗明则端着茶壶,亲自为众人倒茶。教主和军师如此客气,众人大为高兴。 罗汉底座碧玉杯,青茶犹如一汪清潭,清香扑鼻,圣茶果然名不虚传。持杖和尚精通茶道,最喜喝茶,他也不客气,端起茶碗就喝。 宇文庆忽然不经意间抬起拐肘子,顶在了持杖和尚肘尖。持杖和尚猝不及防,茶杯一下子落地,跌了个粉碎。 好好的一杯茶,竟然被宇文庆给糟蹋了,持杖很不高兴,大声呵斥: “西门庆你要干什么?” “茶水有毒!” 兰新亭忽然大叫。众人大惊,急忙低头。随着玉杯跌碎,茶水瞬间溢出,地面厚厚的青砖,竟然泛起一堆堆黑泡,嗤嗤之声,不绝于耳。 万不渝和道宗明对视一眼,突然发难,众人猝不及防。两把钢刀力劈持杖脑门。此时持杖窝在官帽椅上,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好在宇文庆和唐天书早有准备,两边持剑挡开了二人的刀。 一击不中,众人回过神来,将会发起致命突袭,所以万不渝二人只得退开,和众人保持距离。 唐天书二人反应如此迅速,二人大为吃惊,万不渝瞪着宇文庆,疑惑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唐呆子乃施毒的绝顶高手,老子虽学了点皮毛,对付你们这帮龟儿子,也是绰绰有余!” 宇文庆话音刚落,‘啵’地一声响,一点寒光射向韩思明。 此时的韩思明,注意力全在万不渝身上,对于背后的突袭,他根本无法闪避。好在唐天书长剑一挑,帮他化解了危险。 “石廷国,出来吧!” “鬼手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屋外的石廷国,冷笑一声,破窗而入。紧接着,李世功、祖泽志和毛金星三人,从石廷国撞破的窗洞中,一一跳了进来。 香花禅教竟然投靠了清虏,众人这才明白。 石廷国狠狠地瞪了万不渝一眼,语气阴鸷而冰冷:“万教主,弄巧成拙!” 石廷国显然是在怪罪,万不渝无言以对。道宗明刚才回密室拿佛宝时,已从耿班那里,得知了原委。 郑成功抗清的前提,是首先保住自己的实力。就因为这一点,道宗明也不爽郑成功,因此他支持万不渝的决定。然而下毒的伎俩,却被宇文庆给破了。 此时见石廷国责怪万不渝,道宗明急忙打圆场:“石将军息怒,是我们虑事不周,功亏一篑。不过他们乃瓮中之鳖,插翅难逃!” 万不渝刚刚投降,教中还不稳定。此处是香花禅教的地盘,消灭持杖等人,还要仰仗他们帮忙,毛金星给石廷国递了眼色,要他不要步步紧逼,自乱阵脚。 石廷国冷哼一声,斜行一步,封住了门口,以防众人逃窜。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双方渐渐冷静了下来。刚才差点着了道儿,持杖生了一肚子鸟气,抽出戒刀,直指万不渝鼻尖:“万不渝,卖国求荣,拿命来!” 持杖刚要发动进攻,寺外突然喊声震天。整齐有序的脚步声,很快就来到了门前。 “不好,咱们被包围了!” 唐天书大叫一声,突袭石廷国。清军里应外合,将众英雄逼入险地。三十六计,走为上。宇文庆急忙持剑,上前帮助唐天书。 石廷国以一敌二,很快败下阵来。唐天书一马当先,夺路而出。然而刚出大殿,箭如雨下。唐天书只得退回大殿,顺手紧闭了殿门。 “先打退眼前的龟儿子!” 宇文庆大喊一声,阴阳双剑,左右翻飞,夹击祖泽志。外面逃脱的路,已经被弓箭手封死。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击退眼前的敌人,众人听得喊,纷纷发动进攻。 两方人员都是高手,但宇文庆一方仓促进攻,毫无章法而言。而甲弑营四人,经常在一起,他们四个配合极为默契。万不渝和道宗明二人,也经常联合对战。所以以六敌八,毛金星等人,仍然稳占上风。 生死之地,险象环生,着急是没有用的。众人很快发现战局的不利,兰新亭铲子刀一指,沐天恩和杨延寿二人,立即靠了过来。滇黔三大高手,也经常联合,他们迅速配合,应对甲弑营。蜀中两大高手,配合自然默契,迅速倚在兰新亭身后,将石廷国隔离了出来。 如此一来,分工明确,各有各的目标,唐天书二人,二对一,石廷国很快就左支右绌,手忙脚乱。毛金星三人,被兰新亭三人阻断,无法支援。万不渝二人要来帮忙,韩思明和陈近南二人,迅速封住了去路。 多余的持杖和尚,一刀劈了挡路的耿班,背后攻击万不渝。 道宗明闪身一纵,挡开了持杖的戒刀,大声叫嚷:“教主快放消息,困死他们!” 万不渝有苦难言,消息早被毛金星给破了,要不然,谁愿意死命相搏? 持杖奋力猛攻道宗明,切断了他和万不渝的联系。陈近南趁机吊住万不渝,韩思明抓住机会,一招仙人指路,直刺左肋。 万不渝不敢回刀抵挡,急忙侧身。然而韩家剑何等精妙,尽管万不渝侧身让了半个身位,还是被剑尖划开了寸余的伤口。 石廷国的暗器,伤不了唐天书,拐杖又被宇文庆封死,顿时陷入险地。 三组作战,一方僵持,两方不利。万不渝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大殿。再这样打下去,必败无疑。毛金星和祖泽志、李世功对视一眼,立即破窗而出。祖泽志和李世功二人,趁兰新亭迟疑之机,地鼠窜溜,架起了石廷国。 唐天书立即飞出一枚铜钱。被架起的石廷国,足下无力,躲闪不及,被铜钱打中了大钟穴。 石廷国内耳如洪钟猛灌,差点晕厥过去。祖泽志二人无心恋战,拉着石廷国,穿过毛金星撞出的大洞,飞出了窗外。 道宗明见诸事不谐,拉起万不渝,想要跟着跳了出去。韩思明赶上一步,一剑刺穿了道宗明腿肚子。道宗明强忍剧痛,夹住万不渝,奋力窜了出去。 韩思明和沐天恩跳窗追击,立即遭到清军箭雨。二人猝不及防,皆中箭,连忙忍痛跳回大殿。 持杖奋力搬起供桌,将破窗堵死。宇文庆和唐天书二人,也封死了殿门。整座大雄宝殿,被清军团团包围。 清军抬来了撞门槌,杨延寿大叫:“难道我们要困死在这里?” 忽然屋顶瓦片轻响,落下两套衣服和一张纸条。众人大吃一惊,原来却是香花禅教的衣服,纸条上只有两个字:迷药。 众人皆疑惑不解,只有宇文庆和唐天书会意。二人立即换上衣服,就着烛火烧了纸条。 韩思明和沐天恩皆伤了小腿,行动不便。当此之时,应当迅速撤出险地。唐天书二人,立即从后殿冲了出来。清军看见二人的衣服,竟然以为是香花禅教的人,因此没有放箭。 “假的,快放箭!” 衣服是对的,但人却不是正牌,石廷国急令弓箭手放箭。然而宇文庆二人,此时已经爬上围墙。众弓箭手还没反映过来,就被二人刺死十几个。 箭阵顿时被打开一个豁口,持杖和杨延寿二人,立即从大殿冲杀出来。兰新亭和陈近南扶着两位伤员,边战边撤。 鬼手唐天书,施展暗器,封堵毛金星。宇文庆拿着劲弓,阻击李世功。持杖和杨延寿封住祖泽志和石廷国。陈近南和兰新亭,奋力搏杀万不渝二人。韩思明和沐天恩二人,趁机跳到了墙角,在宇文庆的接应下,翻出了院外。 石廷国、万不渝和道宗明皆有伤在身,根本抵挡不了持杖等人的进攻。有三个拖后腿的存在,毛金星三人也不敢全力反击。 两个伤员脱离了险境,持杖等人立即脱离战场,逾墙而走。毛金星等人立即追杀过去。 第189章耍赖皮 躲在暗处的哥俩,见持杖等人冲出了大殿,为了避开甲弑营,趁乱溜到了墙角里。清军都在围攻众英雄,没人关注墙角,曹继武刚要走,却被金日乐忽然拉住。 哥俩不便在此久留,金日乐此时却来耍闹,曹继武反手捶了他一下:“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大师兄,你这吃里扒外,被老鬼知道了,会被杀头的!” 金日乐一脸坏笑,眼珠子乱转,肯定又在鼓捣坏主意,曹继武无奈,敲了他脑壳:“想把大师兄供出来?” “三爷帮你做贼,你也得有点表示才对啊!” 金日乐小嘴一撇,晃悠着脑袋,一副赖皮相。这家伙老是在关键时刻,给你来点小意外。曹继武瞅了瞅周围,确保安全,一把将金日乐窝在了怀里:“又打什么鬼主意,快说。” 金日乐两眼萌逗:“你把沈姐姐送了师兄,也得把佟姐姐送给三爷。” 曹继武白了他一眼:“兰儿已是我老婆,怎么能送人呢?” 金日乐不干了,使劲捅腰眼:“你得了杏姐姐,为什么还要抢佟姐姐?” 这家伙发起疯了,不管不顾。曹继武急忙堵住了他的嘴,四处张望了一下,拍了他脑瓜子,哄道:“兰儿成嫂子了,以后我再给你找个好的!” “三爷就喜欢大嫂!” 曹继武很不高兴,甩开金日乐,转身就走。金日乐一脸哭丧,赌气窝在墙角里不出来。小师弟耍赖皮,大师兄很无奈,试探了两下,只得又回来了。金日乐一把拉住曹继武的手,一个劲的摇晃:“那我抢,还不行吗?” 曹继武照脑门就是一下:“胡说什么,哪有抢老婆的?” “我和佟姐姐都是女真人,谁稀罕你们汉人那一烂套?” 金日乐嘴巴撅的老高,一脸不高兴。不过他说的也有道理。女真信奉萨满教,崇尚自然,素有抢婚的习俗。他们对贞节那一套,还真是不感冒。至于汉人的习俗,显得老套和拘束,而且大多披了一层道德的外衣,暗地里全是利益纠葛,遮遮掩掩,曹继武也很是厌恶。 小师弟至情至性,要抢大师兄的老婆,曹继武很是无奈,扳了他脑袋,一脸严肃:“你真的喜欢兰儿?” “一开始还没什么,后来你当起真来,我心里好不痛快。都是师兄那混犊子鼓捣的馊主意,他趁机得了沈姐姐。你得了杏姐姐和佟姐姐,心里装一个,怀里又搂了一个。只有我一个人,老猫抓泡尿,摸了个球瞎。” 金日乐挠了挠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眼前毕竟是调皮的小师弟,大师兄顿生怜意,摸摸他的头。 然而老婆怎么能抢呢?曹继武不是女真人,怎么能受得了这个?佟君兰又高挑又靓丽,沈婷婷又温柔又秀丽,两人别样的绝色,都堪称绝代佳人,曹继武怎么舍得? 经过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曹继武摇头叹道:“你们两个混蛋,怎么老是跟我抢?” “谁让你是大师兄?” 又是这不要脸的理由,曹继武翻过金日乐,照腚锤子就揍。曹继武心里舍不得,金日乐委屈地哭了。 这家伙真是来事!曹继武急忙堵住了他的嘴:“别哭,大师兄让步!” 金日乐闻言,顿时乐开了花。 脸色变得可真快!曹继武气得浑身发抖,照着屁股,一通老拳。哥俩在墙角里,折腾了好大一阵子。 小师弟虽然大大咧咧,但对佟君兰的感觉,还是比较强烈。金日乐赖皮也有道理,谁让自己是大师兄呢? 曹继武叹了口气,摸了摸他后脑勺,一脸严肃:“你真的喜欢兰儿?” “虱子头上的秃子,这还用问?” 曹继武敲了他脑壳,一脸的无奈:“好吧,只要兰儿喜欢你,大师兄不阻拦!” 金日乐大为高兴,一把抱紧了曹继武:“大师兄真好!” “小声点。” 此地周围,全是清军,金日乐立即闭了嘴。曹继武帮金日乐捋了捋鬓角,又摸了摸他的脑瓜,警告道:“如果兰儿真要是喜欢上你,你可不能辜负她,不然我可不饶你!” “我哪敢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佟姐姐打人疼着呢,咱仨有谁敢惹她?” 佟君兰尽管靓丽无比,但力量可不小,三兄弟经常吃亏。曹继武忍不住笑了,轻轻捏了调皮鬼的脸蛋:“不过你可不要学月生!” 金月生为了创造机会,差点把命给搭进去了。如果金日乐也来这一手,这岂不是要命? 金日乐嘴巴一撇:“我才不会像他那么笨呢。不过那家伙净出些歪主意,沈姐姐如今还不喜欢他,不能让他得意忘形。况且,杏姐姐死时,还让你把她们都娶了。如今你娶了佟姐姐,沈姐姐一定很伤心。你趁早把沈姐姐也娶了吧,让那家伙也着急着急!” 这小子竟然又出馊主意,曹继武气得笑了起来,狠狠地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我知道该怎么办,用不着你来拱火。如果婷婷一直不喜欢师弟,我也会娶她。不过话说回来了,你们两个笨蛋,不能因为婷婷和兰儿,搅得咱们三个不和。” “这是当然,如果她们俩不喜欢我们俩,我们俩即使娶了她们,就像抱回了两个花瓶,徒有其表,也没啥意思,还不如去窑子里睡一觉呢。” 曹继武拍了他脑门,郑重说道:“咱们兄弟齐心,当今世上,是没有人能够打败咱们的。可能会有小人,拿兰儿和婷婷来破坏咱们的关系,所以你们两个,要小心才是!” 因为女人的原因,而反目成仇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这种破事,三兄弟都不想让它发生在自己身上。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三兄弟联手,世上没有事可以难倒他们。 金日乐冲曹继武点了点头:“有机会我给师兄说,让他防着点。” 曹继武很满意,眼神充满关切,摸了摸金日乐的头,拍了拍他的肩膀,紧接着拉着他的手,小心避开清军士卒,悄悄靠近钟楼。 哥俩一到钟楼,沈婷婷和佟君兰齐声娇唤,一起扑进了曹继武怀里。 金日乐忽见佟国纲也在,很是吃惊:“你不是回泉州了吗?怎么到这里了?” 佟国纲一脸不悦:“泉州有洞明把守。你们俩在墙角里磨蹭半天,嘀咕什么呢?” 佟国纲手里拿着金月生的望远镜,刚才的情形,全被他看见了。但刚才哥俩那可是私密话,怎么能让佟国纲知道呢? 金日乐灵机一动,神秘地对佟国纲道:“这帮王八蛋,竟然藏有财宝,我们在商议,怎么才能弄到手。” 曹继武教习二金《无暇神相》,他们都懂些唇读术。刚才哥俩的瞎闹,瞒不住金月生的眼睛。 听金日乐胡诌,金月生脸上显露一丝坏笑。金日乐怕他说漏了,急忙堵住了他的嘴。 满洲入关,昭告天下,永不加税。然而当前全国战事紧张,战线较长,部队数量巨大。户部俸银,入不敷出。佟国纲的前线部队,已经欠饷三个月,部队士气低下,再拖下去,可能有哗变的危险。 佟国纲听了金日乐的话,果然很感兴趣,忙问:“什么财宝?” “有个金佛,非常漂亮,估计大雄宝殿里,藏有不少钱哩。” 金日乐成功转移了佟国纲的关注点,暗中踢了金月生一脚。 金月生连连装模作样地点头附和:“对对对,这帮犊子,绑架婷婷和兰儿,不是什么好东西。既然有钱,不拿白不拿!” 佟国纲有些犹豫:“他们降了大清,这恐怕不太好吧!” 佟国纲不比其他清军将领,这人较为刚直,纵兵抢劫这事,他干不来。 清国即将平定全天下,所有的政令,将步入正轨。竟然同归一个阵营,佟国纲要是真抢了福清寺,将会给大哥佟国器,带来不小的麻烦。 尽管部队缺饷,但这是朝廷的事。佟国纲如果自己解决,户部极有可能怪他多事。心怀叵测者,还有可能弹劾他腹有鳞甲,蓄养私兵。 金日乐可不管佟国纲的顾虑,嚷嚷道:“你真是死脑筋,因为走投无路,所以这帮犊子才投降了,鬼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又反水了。” “对!” 金月生附和道,“把他们的钱财全部卷走。没有钱,他们就不能招兵买马,又有什么资本,来和咱们作对?” “大哥,他们俩没一个好东西,别听他们俩胡说!” 二金挑唆佟国纲,佟君兰很是生气,一把将金月生推开了。 金日乐绕过曹继武,伸长脑袋嚷嚷道:“汉人有句话,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你堂堂总兵,真想缩进壳……” 俏佳人佟君兰,一脚踹了过去,金日乐连忙躲在曹继武身后。 军饷是件老大难的问题,大明就是因为这个,而栽了大跟头。当今福建处于前线,如果士卒哗变,佟氏兄弟一个也跑不了。 佟国纲仔细核算了一下,秉直的个性,终于还是向现实低头了。他拉开佟君兰,问金日乐道:“甲弑营那帮王八蛋,如果要是问起此事,我该怎么说呢?” “嗨!这还不简单。” 金日乐一脸得意,“你就说乱兵四起,哪里顾得上许多,老鬼那帮犊子,又能拿你怎么样?” 金月生也来附和:“除了正牌的满洲八旗之外,投降过来的明军,打仗不抢钱的,你能说出几个来?这事全天下都知道,甲弑营是一帮傻子?他们为了一帮乌合之众,犯得着来找总兵的麻烦?” “你们两个犊子,鬼点子真是不少!” 佟国纲大喜过望,立即叫来心腹传令兵:放弃追击贼人,偷偷搜查福清寺。 福清寺绑架了自己,尽管二金唆使了佟国纲,佟君兰也没有再坚持,低头依偎在曹继武肩头。 阴婚配上的夫妻,佟国纲觉得佟家难堪。见二人如此亲密,佟国纲一脸不高兴:“兰儿,离开这个混蛋。这个家伙一身晦气,你跟着他,会痛苦一辈子的!” 佟君兰闻言,立即抱紧了曹继武:“哥哥胡说什么,我已嫁给了继武哥哥,你休想把我和继武哥哥分开。” 佟国纲很生气:“胡说,有谁作证?” “他们都可以作证。” 佟君兰话音刚落,佟国纲眼光如电,立即盯着二金。 此时这两个家伙,像是商量好的一般,装作没听见佟君兰的话,皆把头扭向一边。沈婷婷一把拉了翠莲,藏在了曹继武身后。 佟君兰生气了:“你们全是王八蛋,关键时候害我!” 二金皆是一脸的坏笑,故意逗佟君兰生气。 佟国纲也乐了,和颜悦色,劝佟君兰道:“好妹妹,你不能嫁给曹继武这个混蛋,他和死人结婚,这么晦气的人,你怎么能看上他呢?别胡闹了,爹会生气的!” 金日乐连忙接过话茬:“对对对,佟姐姐嫁给大师兄,夜里会被杏姐姐勾魂的!” 金月生也附和:“是啊,是啊,漂亮女鬼出现了,夜里打起来,师兄会为难的!” “你们两个不要脸的哼哼,待会再找你们算账!” 佟君兰一脸生气,扭头露出一副你管不着的脸色:“反正有胡公公作证,生米已煮成熟饭,你反对也没有用。” “你……” 佟国纲气得说不出话来。 曹继武将佟君兰拉到了身后,对佟国纲道:“你快去吧,等万不渝反应过来,就不好趁乱下手了。” 曹继武这句话,成功转移了佟国纲的关注点。 佟国纲得了台阶下,指了指曹继武的鼻子:“回来再收拾你!” “哎哎哎,先别走啊!” 金日乐一把扯住了佟国纲的腰带。这家伙不按常理出牌,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佟国纲无奈回头:“又有什么事?” “到时可不要少了我们那一份!” “放心吧,少不了你们的。” 金月生忽然又拽住了佟国纲:“二爷的望远镜。” 佟国纲尴尬地笑了:“这个玩意却是个好东西,你大方些,送给我,到时我多分你点。” 佟国纲猛一甩袖子,飞也似的下了钟楼。 “王八犊子别跑,这不是明抢吗?” 金月生带伤跑不快,佟国纲一道烟溜了下去,早已没了踪迹。 曹继武精心磨制的望远镜,竟然被佟国纲给赖跑了,金月生跳脚要骂,忽然看见佟君兰柳眉倒竖,顿时住了嘴。 此时四周被火把照的如同白昼,清军、香花禅教教徒,四处乱窜。整个福清寺,到处乱哄哄的。 韩思明和沐天恩流血过多,皆已伤重。杨延寿、陈近南和持杖三人,也受了伤。没有佟国纲的帮忙围捕,毛金星等人,不敢追击过猛。宇文庆和唐天书二人,趁机前方开路,兰新亭、持杖和陈近南殿后,众英雄齐力,杀出一条血路,往后山退去。 众英雄终于逃出了福清寺,曹继武暗叹一声:“我们悄悄溜过去,和李文章汇合。” 曹继武打头阵,佟君兰、沈婷婷、翠莲和金月生随后,金日乐殿后,六个人偷偷溜出了福清寺,悄悄前往寺后。 第190章戏耍潜伏客 福清寺背靠福清山,李文章等人,当初和曹继武等人分离之后,悄悄绕到了寺后。这一带荒草杂树密集,毒虫蛇兽也多。平时乡民家中的死小孩,也全往这里扔。所以此处冷气森森,少有活人在此活动。 众人寻了一块巨石,停了下来。保持以往行军的习惯,章祥瑞带着四个弟兄,周围二十丈之内仔细扫巡,确定没有人后,大家聚在了一起。冷化成给方国泰和单文德二人使了眼色,二人立即跳上巨石放哨。 李文章悄悄抽出望远镜镜筒,里面果然滑出一粒纸丸。冷化成小心打开,原来是一点点粉末。众人和曹继武长时间聚在干将铺,颇识些医理,知道这是一点迷药。但众人不知道曹继武是什么意思,皆面面相觑。 良茂才抓了抓脑袋:“难道是想让我们,迷翻那帮家伙?” 鲁志高摇头:“这么丁点药粉,连只兔子也麻不翻。” 章祥瑞道:“我看曹操的意思,是想让咱们帮倒忙!” 曹继武虽然和清国打得火热,但并不想和明国交战。但被毛金星所迫,曹继武不得不违心。他的意思,应该是让李文章等人,把表面功夫做好,其他的,就听天由命。 众人争论了半天,终于洞悉了曹继武的意图。忽然巨石上的方国泰,小声叫道:“万里哼,快把望远镜扔上来。” 李文章头也不抬,一伸手,就将望远镜扔了上去。 方国泰熟悉了地形,将望远镜交给单文德,从石头上跳了下来,对众人道:“咱们哥几个,只要摆好阵势守住这条路,任凭他们武功再高,也是徒劳。曹操的表面文章,应该是想让兰新亭和唐天书这两个王八蛋,把咱哥几个给迷翻,好趁机放跑那帮王八蛋!” 兰新亭是个药郎中,唐天书会施毒,这两个家伙身上,一定带有迷药。凭他们的武功,迷翻李文章等人,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听了方国泰一番话,众人都觉得有道理。 木长青忽然担心道:“要是被麻翻了,那帮王八蛋下了杀手,咱们岂不冤死了?” 众人闻言,心惊不已。 好心当成驴肝肺,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明清之争,势如水火。人心隔肚皮,万一哪个王八蛋手贱,白搭上弟兄们的命。这赔本的买卖,谁也不去做。 然而人家可是正牌的明国英雄,如今陷入危难之时,怎么能袖手旁观呢?哥几个争论了起来。 方国泰忽然又从巨石上滑了下来,骂骂咧咧:“他娘的,甲弑营那帮王八蛋,竟然派了四个狗娘养的来监视咱们!” 众人闻言吃了一惊,纷纷爬上了巨石。一颗巨大的野龙眼树上,果然藏着阴手四个人,不住地在往巨石这边张望。 李文章骂道:“一定是石廷国的鬼主意,这个狗日的,一向和曹操作对!” 众人纷纷小声谩骂。 鲁志高从背后取下掣电铳:“看老子打他个狗鞑子!” “别冲动!” 章祥瑞急忙一把按住了鲁志高的手,“掣电铳是曹操打磨组装的,你把他们打死了,那帮鳖孙一眼就能看出,是掣电铳所为,这一定会给曹操带来天大的麻烦。” 冷化成也劝鲁志高:“大油子,如今已不是当年,做事要收点手脚!” 鲁志高只好收了铳,骂骂咧咧:“当年的白脸太监,也是这么监视咱们,打又打不得,真他娘难受!” 单文德忽然提醒众人小声,用手指了指一丛野梅树。 隔得太远,众人看不清楚,急忙轮流使用望远镜。一丛茂密的野梅树掩映下,竟然露出了九点香疤,章祥瑞骂道:“弘仁这个贼秃,难道是癞蛤蟆托生的?趴在那里,隐藏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有了。” 李文章忽然小声叫道,众人很是奇怪。 然而李文章觉得不妥,欲言又止,急忙催促单文德:“快看看甲弑营那四个王八蛋,到底能不能看到贼秃?” 龙眼树虽高,但野梅树簇生一团,茂密的枝叶将弘仁的身子,遮的严严实实。香疤脑壳,和树根旁边的砂石差不多,如果不是借助望远镜的放大作用,众人还真分不清楚。从龙眼树方向,野梅树的视角,也被一块突起的扇石给挡住了。 单文德经过仔细观察判断,对李文章道:“那四个狗娘养的,只顾四处张望,估计连咱们也没有发现,更不可能发现弘仁,你有屁快放。” “确定一下,要确保万无一失。” 章祥瑞一把抢了望远镜,仔细查探。 过了一会儿,章祥瑞也确定阴手四人看不到弘仁。 “那就太好了!” 李文章一拍大腿,偷偷对众人道,“咱们几个,悄悄溜到那块扇石下埋伏,接着派个人过去通知贼秃。在兰新亭那帮王八蛋到来之时,让他想办法麻翻咱们。” 这个计策不错。有了弘仁作保,兰新亭等人,就不会误会下黑手了。众人纷纷赞同李文章的主意。 章祥瑞忽然对木长青道:“小油子,等会到了地方,你过去跟秃驴说明白。” “我这么大的身量,太显眼了吧!” 方国泰捅了一下木长青:“拿眼好好瞅瞅,谁像你这般短小?” 章祥瑞、单文德、方国泰、冷化成、周进、良茂才和刘保全全是北方大汉,鲁志高熊要熊背,李文章虎腰虎背。木长青身量虽然不低,但在这帮人中间,还是显得单薄。 他很是不服气,嘴里骂骂咧咧:“北虏番子,吃狗屎长大的?一个二个长得比驴还高!” 众人皆小声发笑。 李文章大手一摆:“咱们大摇大摆地过去,不能让那帮狗娘养的小瞧了咱们。” 众人闻言,纷纷直起身来,一路甩着荆条,驱赶毒虫。这帮家伙大大咧咧的气势,阴手四人目瞪口呆。众人到了扇形石旁,纷纷趴下来埋伏。 李文章和鲁志高两个大块头,在前面一趴,不但将小路赌的死死的,也将背后的人全都给遮蔽起来。 树上四个甲弑营笨蛋,只能看见两颗大脑袋。神腿小声骂道:“这两个夯货,把后面的人全遮住了!” 阳臂也骂:“石廷国这个瘪犊子,把咱们派到这个鬼地方,蚊叮虫咬的,真他娘败兴!” 阴手小声提醒道:“别说话,暴露了行藏,会挨骂的。” 四人怕被李文章和鲁志高瞧见,急忙钻进了更为浓密的树叶里。 这边鲁志高瞧得清楚,偷偷用脚踢了木长青。木长青弓着双肘,小心向野梅树爬去。 弘仁很是吃惊:难道被发现了?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不管他,先不动,制住他再说。 弘仁的毒厉害,木长青离野梅树一丈多远,抬起脑袋,朝弘仁咧着大嘴笑了一下。 弘仁确定被发现了,待要起身,忽见木长青继续爬来,很是吃惊。木长青慢慢爬到跟前,小声调侃:“贼秃,你早被我们发现了!” 弘仁手握丧门钉,忽然顶住木长青的脖子:“别动!” 木长青生气了:“你个癞蛤蟆,想干什么?老子要想打你的主意,早给你一铳了!” 掣电铳威力,弘仁听宇文庆说过。看这情形,自己早被发现了。如果这帮家伙想下手,早就放铳了。百步之外,十杆火铳齐射,弘仁趴在地上,纵有通天之能,也很难躲得过。 见弘仁犹豫,旁边一堆草忽然一动:“大师,这番子存心不良,宰了他!” 他娘子,竟然还藏了一个!木长青吃了一惊。 那堆不起眼的草丛,原来是带在头上的伪装。 弘仁为保险起见,警告木长青道:“实话告诉你,老衲这钉上,涂了气泡鱼毒,划破了皮,就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你。快说实话,你来干什么?” “别别别,老子当年在辽东,也没少杀人。从来没想过投降,最不喜欢被人威逼。你这贼秃,要是杀了老子。老子的弟兄都堵在那里,韩思明那帮人,就是插翅也别想过来。” 草丛又动了:“大师,这小子说大话,韩思明等人武功高超,再来百十人也不是对手,快杀了他,还磨叽什么?” 木长青笑了:“秃驴,俺们摆了楔形阵,李文章和鲁志高使用锤斧重器。况且这里道路狭窄,纵使你们武功再高,俺们要是不放,后面清虏追着屁股,你们也只有死路一条。” 前面哥几个,前后错落有致,早已摆好了阵势。李文章和鲁志高的锤斧,将小路封的死死的。加之后面章祥瑞等人的支援,韩思明等人想通过小路,简直比登天还难。 天雄军果然不是盖的,加之曹继武的调教,作战实力,更是倍增。弘仁瞅了半天,叹了口气,还是将钉收了回来:“你想怎样?” 木长青摸了摸脖子,骂道:“你们徽州蛮子,做生意狡诈,做人更他妈的阴险,老子今日差点死在这里了!” 忽然一柄钢刀袭来,却被弘仁一掌按在了地上:“一手,不可鲁莽!” 原来这位是,人称袖中妙手的张一手。木长青吃了一惊:“神偷张应俞的儿子?” 弘仁点了点头。张应俞乃前代神偷第一,这人后来改邪归正,将自己的经验,写成了一本书,叫《杜骗新书》。这本书几乎成了盗行至宝。 木长青看了张一手的尖下巴,调侃道:“恐怕手脚不干净,嘴也把不住门吧?” 张一手大怒,挥来另一只拳头,要打木长青。弘仁连忙倚住张一手,催促木长青别浪费时间。 木长青也不想再磨叽:“等会他们来了,用麻药把我们迷倒,带着他们赶快离开。” 木长青说完,就要爬回去,却被弘仁一把拉住了:“我没有带麻药。” “你们是来吃屎的吗?” 张一手生气了:“你再胡说,小心老子现在就剁了你。我们看见佟国纲带一队人马,就匆忙跟来了,哪来得及带许多麻药?” 张一手训了木长青,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包,打开一看,分量只够麻烦三个人。 他娘的,关键时刻掉链子!木长青很是无语。 弘仁仔细想了想,忽然笑了:“没关系,兰新亭和唐天书二人,一定有麻药,到时我在后面大喊,让他们两个撒就是了。” 龙眼树上还有四个盯梢的,木长青提醒了弘仁。 弘仁摇头:“天马上就黑了,这么远的距离,他们也看不见。等会你趴在扇石上,他们就不敢下来。到时我喊兰新亭和唐天书,把他们迷翻,让张一手迷倒你。清军不会知道,是你们做了手脚的。” 这弘仁还有点脑子,木长青甚为满意,忽然又担心道:“唐天书那个龟儿子,麻药不会有毒吧?” 弘仁笑了:“放心好了,唐天书这人极为精明,听得我喊,定知深意。” 木长青点点头,待要爬回,弘仁又拉住道:“有机会别忘了,待老衲谢谢曹继武。” “啰嗦!” 木长青嘟囔了一句,瞧瞧爬了回来,将约定之事,小声告诉了大家,然后爬上了扇石,装作若无其事地闲瞅。 扇石顶端居高,将四周一览无余。阴手四个家伙,果然怕暴露行藏,不敢下来。这样天一黑,他们什么都看不见了。 第191章避难文竹坳 李文章等人定好了计策,曹继武六个人,也趁乱悄悄溜到了寺后。暗夜伸手不见五指,草深林茂,山险路窄。 寺内喊杀声不断,宇文庆的大嗓门,越来越近了。六人急忙找了高处,偷偷观察战况。 佟国纲带着精兵,在金日乐的串唆之下,偷偷翻找财宝去了。香花禅教的乌合之众,根本奈何不了高手。宇文庆和唐天书二人,从老君殿上跳了下来,将外围教众杀尽。随后韩思明和沐天恩二人,被持杖和杨延寿推下围墙,宇文庆二人连忙接应。 持杖跳出墙来,一马当先,往小路夺路而去。宇文庆、唐天书随后,兰新亭、杨延寿扶着韩思明二人跟上,陈近南一个人殿后。一行人一路杀散埋伏的教众,突出重围。 毛金星三人紧追不舍。石廷国受了伤,但还是强行拉了一队清军,举着火把追赶。万不渝二人也受了伤,但二人痛恨持杖和韩思明,纠集教众,拼命表现。 “秃驴,哪里走!” 持杖正行之间,面前忽然竖起两个铁塔般的大汉。众人大吃一惊,持杖也不搭话,抡起戒刀就劈,想趁着一股猛劲,冲开二人的防线。 但李文章二人人高马大,手持重器,根本不缺力量。再加上身后的一杆捅枣枪帮忙,精疲力竭的持杖和尚,在狭窄的小路上,顿时手忙脚乱。 宇文庆二人见势不妙,急忙上来帮忙。然而道路狭窄,三个人根本展不开身位。一副流星锤,两把大斧子,将道路封的死死的。一杆捅枣枪查漏补缺,持杖三人,连续冲击了三回合,全是白费力气。 唐天书大叫:“大丈夫宁肯战死,决不被俘,弟兄们,我们杀!” 前方冲不破,那就攻击后面,或许能打开一条生路。毛金星三人,绝对抵挡不住。唐天书果然聪明,危机时刻,一眼就看出了弱势所在。持杖立即横刀,抵住流星锤和开山斧,给唐天书二人腾出反身的空间。 “快撒迷粉!” 唐天书二人正要转身回后,前方弘仁忽然一声喊。张一手窜地而起,手腕一抖,扑了木长青一脸迷药。木长青晕头转向,晃了两下,从扇石上滚落下来。唐天书和兰新亭二人立即会意,纷纷飞身而起,将带在身上的迷药,犹如天女散花一般,尽皆撒去。 李文章等人,皆堙没于白雾之中,晃了几下,全倒了下去。弘仁和张一手二人,抓住机会,接应众人。石廷国大急,忍着足底疼痛,奋不顾身追击。但弘仁等人惯走山路,一旦冲开李文章等人的封锁,健步如飞,早消失在暗夜中。 毛金星、李世功、祖泽志和石廷国四位,全是北方大汉。南方的窄小羊肠路,棘深林茂,坑石遍布,他们根本走不惯,只能站在扇石下,望着黑兮兮的暗夜,连连惋惜。石廷国愤愤地踢了李文章一脚,大骂一群废物。 事情差不多了,阴手四个人也赶过来了,阳臂持枪就刺地上的鲁志高。忽然乌龙枪一挑,阳臂的枪,立即脱手飞了出去。四人大怒,纷纷拔出快刀,劈向曹继武。 金日乐大骂:“瘪犊子玩意,好不要脸!” 二金拔出刀剑,斜刺里愤然杀来。毛金星连忙喝退了四人。 金日乐仍然不解恨,指着阳臂的鼻子骂道:“你们这帮鸟人,竟然躲在大树上看热闹,真他娘的一群乌龟!” 四人大怒,持刀要劈金日乐。李世功目光如电,四人顿时止住了脚步。 祖泽志很不高兴,冷冷地问道:“谁让你们来这的?” 四人不敢回话,齐望石廷国。李世功三人见状,也一齐看着石廷国。石廷国尴尬不已。四人本是奉石廷国之命,监视李文章等人的。 但事情办砸了,此时的石廷国,不敢将本意说出,他灵机一动,冲四人骂道:“我让你们来,是帮忙捉拿要犯的,谁让你们躲在树上的?” 石廷国须眉皆张,眼光凶恶,阴手四人满腹委屈,却不敢回话。在场的人都知道,石廷国这是在甩锅。毛金星三人虽然生气,但他们和石廷国,毕竟是同僚。 李世功只好顺石廷国的话茬,教训四人道:“下次再放跑了重犯,别怪我心狠手辣!” 四人连连应诺,退至一边。 祖泽志宝剑回鞘,对曹继武抱拳道:“多谢曹兄弟拔刀相助。” 曹继武枪插在地,抱拳回道:“祖大哥客气了,功亏一篑,实在是太可惜了!” 李世功愤愤骂道:“这帮犊子,也太狡猾了!” 这时满奇忽然从寺里飞快地跑了出来,对毛金星耳语一番,毛金星闻言一惊,对曹继武行礼道:“曹老弟,我们还有事,就此告辞了。” 大神自己要走,自然是求之不得,曹继武连连客套一番。甲弑营一干人,立即随满奇而去,渐渐消失在暗夜里。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金日乐大骂一帮窝囊废。 阴手四人竟然来监视,金月生愤愤不平,对曹继武道:“看来老鬼等人,一直在给咱们出幺蛾子,咱们现在并不怕他了,要不要暗中除掉他?免得以后祸患。” 曹继武叹了口气,摇头道:“不行!” 金日乐嘟囔道:“这帮犊子,今后一定会给咱们添上不少麻烦!” “以后小心就是了,他们抓不住咱们的把柄,又能奈咱们何?比起真正恶毒的小人,石廷国这家伙,还是好多了!” 曹继武将枪拆分,插在背后,摸了摸李文章等人的脉搏。三兄弟分别从怀里掏出解药,掰开众人的嘴。佟君兰三人分别借了酒葫芦,一一灌起药来。 约过了小半个时辰,众人纷纷苏醒过来。 曹继武忙问木长青:“给你撒迷药的是谁?” 木长青回道:“神偷张应俞的儿子,张一手。” 金日乐奇道:“神偷张应俞?” 曹继武回道:“写《杜骗新书》的那个。” 好家伙,原来那本书是他写的,看来他这个儿子,也一定是个坑蒙拐骗偷的行家。二金啧啧称奇。听闻当年张应俞能隔空取物,没有他弄不来的东西。他的儿子竟然在此处出现,曹继武提醒众人:以后碰见陌生人,要小心! 这号人物常常神出鬼没,金日乐忙问木长青:“那家伙长什么样子?” 当时他头上戴了一堆草,木长青没有看见,只知道他是尖下巴,不过他的浙南口音,却夹杂着闽北腔调。金日乐疑惑不解,看着曹继武。 曹继武想了一下,解释道:“张应俞是浙南人,后来受慈眉大师点化,金盆洗手,隐居在闽北一带。所以张一手的口音不难理解,不过,他们这一行,会说许多地方的话,以后我们还是小心些。” 金月生道:“我们回去,好好读读他老子的书,不怕治不了他。” 曹继武笑了:“书上的东西都是死的,坑蒙拐骗偷这些人,皆是机灵之辈,小心为妙。” 金日乐道:“咱们照着书上试试,至少可以熟悉熟悉。” 沈婷婷不屑道:“无耻的行径,你们也学?” 金月生道:“学学更好,咱们虽不黑别人,但也要防止别人黑咱们。” 沈婷婷和佟君兰二人,对坑蒙拐骗偷,很是不屑,二金却很感兴趣。双方争论了起来。 一个侍卫,忽然匆匆来到曹继武身前行礼道:“将军有请众位,请跟末将走一趟。” 众人连忙随他而去。见到佟国纲,佟君兰叫了声大哥,立即扑了上去。佟国纲抱紧佟君兰,甩了三圈,对佟君兰耳语一番。佟君兰脸显惊异之色。 佟国纲放下佟君兰,郑重地问道:“贤妹,你看怎么办?” 佟君兰斩钉截铁回道:“我死也要和继武哥哥在一起!” 妹妹的眼神极为坚定,佟国纲无奈摇头道:“你快走吧!” 佟国纲向身边侍卫一摆手,两个侍卫立即去了。佟君兰连忙走到曹继武身边,贴住耳朵,将佟国纲的话,告诉了曹继武。曹继武闻言,吃惊不小。 佟君兰抱住了曹继武的腰,一脸娇气:“继武哥哥,怎么办?” 曹继武仔细想了一下,安慰佟君兰道:“别怕,我有办法对付他。咱们立即回文竹坳,或许胡公公能帮上咱们的忙。” 此时佟国纲的手下,也将曹继武等人留在山下的马匹,全给牵来了。曹继武立即让众人上马。 众人个个莫名其妙,看他神经兮兮的样子,皆猜到有大事要发生,只得纷纷翻身上马。马匹不够,沈婷婷和佟君兰二人,皆要和曹继武同骑一匹马。众人大笑不止。 曹继武无奈,眼望佟国纲求救。佟国纲叹了口气,立即让人送了两匹好马。将行之际,佟国纲忽然拉住佟君兰的马缰,一脸无奈:“大哥无能,帮不了你的忙!” 兄妹情深,佟君兰的眼泪,唰一下流了出来。 曹继武见状,对佟国纲道:“将军放心,有我在,兰儿不会有事。” 佟国纲瞠圆虎目,厉声教训道:“小心杀身之祸!” 曹继武笑了:“将军尽管放心,有胡公公在,我就有办法对付此人。” 佟国纲闻言,吃了一惊,低头想了想,忽然大喜,对佟君兰道:“事不宜迟,快走。” “曹兄弟,请留步!” 毛金星和李世功二人,忽然骑马追来,大声呼喊曹继武。 佟国纲枪杆一戳马屁股,那马驮着佟君兰,飞也似的跑开。曹继武等人纷纷跟上,径往文竹坳跑去。众人刚出福清寺,满奇等人也来喊话。 曹继武回头对大家道:“加快速度,不要理他们!” 众人闻言,皆扬鞭策马,飞也似的跑去。毛金星等人追了一程,见赶不上,只得放弃了。 追兵退去,金日乐急忙策马赶上曹继武,大叫:“大师兄,发生了什么事?” “回去再说。” 曹继武大声回答,催马快行。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众人终于赶回了文竹坳。曹继武吩咐李文章等人,让他们好好休息,明天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随便出来,更不可轻举妄动。众人担心,但曹继武不便明说,他们只得纷纷答应下来,回屋睡觉。 等安抚了佟君兰和沈婷婷,三兄弟也回了屋。曹继武将佟国纲的话,告诉了二金,二金大惊失色。 曹继武吩咐二金,到时不要多说话,由他来应付,二金连连答应下来。 第192章文竹坳对决一 连续两月以来,每天破晓时分,胡公公都会早起,到静心庵对面上的山顶上,静静地遥望,似乎要等待想要的场景。看来他对净月的情意,不是一般的浓烈。 天刚蒙蒙亮,佛野等人,还在睡梦之中。心中有所期待的胡公公,刚刚穿好衣服,忽闻一阵清脆的笛声,直透自己肺腑。 胡公公颇识音律,如此清晰的笛声,竟然能引起自己的同感,颇让他感到吃惊。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朝朝暮暮,悠悠我心。仲卿兰芝,孔雀南飞。山伯英台,来世化蝶。期桥之生,抱柱而亡。崔子踏青,人面桃花。南国芙蓉,咫尺不得。北国红梅,千里思挂。悠哉悠哉,寸断我肠! 一曲《短歌行》,满满的往事如烟,震动胡公公心中,久久的浓情。他怅然若失,呆了半晌,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胡公公终于从屋内出来了。曹继武手持竹笛,静静地站在龙眼树下,一脸笑盈盈。 胡公公表情冷淡,眼神落寞:“我来帮你,你却来挖苦我,是何道理?” “古人云,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我不是三岁小孩,别拿鬼话来忽悠我!” “是不是鬼话,全在一念之间。是不是小孩,也在于天真与否。” 胡公公闻言,陷入沉思,半晌无语。 同样的话语,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和看法。胡公公修为高深,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如今他自己深陷其中,不如曹继武春风得意,自然不能体会曹继武的洒脱和不羁。入局者迷,旁观者清。如果能跳出漩涡之外,胡公公当然能理解曹继武。 可是跳出红尘之外,这又谈何容易呢?世间之人,谁没有感情的羁绊呢?胡公公不远万里来此,其中之一的理由,就是这份羁绊。而宁静祥和的静心庵,却是不折不扣的逃避。 过了一会儿,他摇了摇头,喃喃道:“感情不可强,人心不可夺。山河破碎时,邦国哀愁多!” 这胡公公身上,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看他外表虽然冷酷,但内心炽热,忧愁哀思,不经意间就会被眼神出卖。这人看起来是个十足的坏蛋,但若非被什么所制,绝非池中之物。魂牵梦绕之境,难道真是那朵北国红梅?曹继武陷入了沉思之中。 ‘吱’—— 一声轻响,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石廷国缓缓引路,后面跟来一人。 此人身穿貂袖缎锦衣,头戴一顶金叶斗笠,脚踩流云软靴,拿着一把团龙云海、紫檀木骨折扇,步态悠闲,眼神充满无尽的怨气。 毛金星、李世功和祖泽志三人,紧跟而来。紧接着佟国器、佟国纲和洞明,也跟着进来了。见此情形,胡公公顿时大为惊讶。 石廷国缓缓说道:“这位龙公子,听说这里的环境不错,特来观赏。” 这位爷不想暴露身份,胡公公会意,连忙向龙公子行礼道:“欢迎,欢迎!” 龙公子并不向胡公公回礼,表情僵硬,犹如一块塑像一般,满眼怨恨,直勾勾地盯着曹继武。 石廷国大喝:“大胆曹继武,还不向龙公子行礼!” 胡公公、毛金星等人,皆向曹继武使眼色。佟国器等人,也暗中伸手示意曹继武行大礼。 可是曹继武根本不理会,抱臂开步,傲然挺立,眼神射出两道精光,冷冷地对龙公子道:“曹继武平生只敬君子,不屑小人!” 藏头露尾,算什么英雄好汉!曹继武这副架势,龙公子大怒,石廷国更是持拐打来。曹继武反手从背后扯过铳来,.瞄准了石廷国心窝。 火铳的威力和速度,远非凡人可比。如此近的距离,尽管石廷国武艺高强,也难以躲避曹继武的射击。石廷国知道厉害,不敢妄动,众人皆呆在原地。场面僵持,死一般寂静。 曹继武继续瞄着石廷国,眼角余光瞥向龙公子,冷冷地教训道:“进院不敲门,还要打主人,不是小人又是什么?” “你……” 龙公子气得脸色铁青。 对方一大帮人物,曹继武竟然是若无物。曹继武气势不但没有被压制,反而文武齐施,反将龙公子。 场面僵的可怕,胡公公连忙给石廷国使眼色。石廷国极不情愿,还是退在一边。 龙公子两眼凶恶,狠狠地瞪着曹继武:“好你个曹继武,竟敢顶撞……” 话没说完,佟国器突然暗中捅了他一下,龙公子急忙住了嘴。 此乃村野荒地,安全不大有保证。过了一会儿,龙公子用手抚了抚胸口,舒了一口气,暴躁的情绪,终于降了下去。 龙公子重新调整姿态,仍然恶狠狠地瞪着曹继武:“快把兰儿和沈姑娘叫出来!” 他娘的,你既然藏头露尾,连身份都不敢暴露,大爷凭什么听你的? 曹继武一声冷笑,收起掣电铳,仍然抱臂傲立:“无礼之人,不让你滚蛋,已经够看得起你了!” “你……” 龙公子指着曹继武的鼻子,气得浑身颤抖,竟然说不出话来。 私闯民宅,至少也是个流放。龙公子自持身份高贵,想打压曹继武,然而却碰了一鼻子灰。作为普通人,至今没有向主人道歉,被曹继武占据了高势。龙公子也拉不下这个脸,场面气氛又一次僵住。 石廷国忽然对佟国纲道:“麻烦佟将军,把令妹喊出来。” 跟班石廷国,真是一个好奴才,一句话,就从佟国纲这里,帮主子打破了一个缺口。然而佟国纲不愿做这个急先锋,狠狠地瞪着石廷国,石廷国心里直发毛。 见佟国纲没有行动,龙公子回头看着他。 压不住曹继武,石廷国既然铺好的台阶,龙公子自然顺势下台。佟国纲的身份,和龙公子差的太远。不怕官就怕管,再说他佟国纲,也没有曹继武那份胆识和气魄。 被龙公子眼神所逼,佟国纲只好朝屋内叫道:“兰儿,快出来!” 院子里的情形,早被屋内的佟君兰等人,瞧瞧的清清楚楚。曹继武一个人,竟然把一帮人的气势给打压了,众人皆吃惊不小。然而听得佟国纲叫自己,佟君兰只好走了出来。沈婷婷、二金、李文章等人,怕佟君兰吃亏,也跟在了后面。 佟君兰低着头,慢慢走向前,向龙公子行礼:“佟君兰参见……” 话没说完,就被捂住了嘴,曹继武强行把她拉起来:“你要干什么,面前是龙公子!” 对方自己不愿意展露身份,你又何必承认呢?曹继武的提醒,佟君兰不明所以,他只得咬耳道:“不要冒失,看我行事!” 佟君兰点了点头。 曹继武沉稳睿智,极为可靠,佟君兰自然十分信赖,轻轻靠在他身边。 二人的脸蛋,几乎贴在了一起,龙公子气得眼都绿了,跳脚大叫:“兰儿,到我这边来!” 曹继武轻轻揽住纤腰,微微一笑:“兰儿已是我曹继武的妻子,龙公子请自重!” 龙公子闻言,一蹦三尺高,指着曹继武的鼻子大叫:“曹继武你好大胆子,朕……” 话没说完,只听曹继武指着龙公子的鼻子大叫:“你好大胆子,竟敢口出讳语,难道不怕灭门九族?” 龙公子直跺脚:“朕就是……” “哎!” 曹继武大喝一声,打断龙公子,大手一摆,“黄白之物,如果暴露与大庭广众之下,必遭贼人惦记。龙公子手下干将虽多,但万里之遥,难免会有所闪失。曹继武建议,龙公子还是把门关紧了才好。” 曹继武的提醒,龙公子根本不领情。佟君兰竟然伸手揽住了曹继武的腰,一脸崇拜的眼神,龙公子彻底气疯:“不用万里之遥,现在就可以灭了你!” 龙公子大手一挥,门外忽然一批弓箭手,立即涌了上来,将曹继武罩住。 然而李文章等人,没等弓箭手站好位置,就已经举起了掣电铳。利箭不长眼睛,但铳子的威力更是厉害。对方竟然胆敢亮出家伙,龙公子等人大惊。 场面顿时又僵了下来。 佟国器连忙给佟国纲使眼色,佟国纲立即凑到龙公子身边:“那是不用火折点火的火铳,威力极大,还容易走火。” 龙公子脸上惊骇不已。自己用强,没想到对方竟然不怕。李文章等人,身体夯实,眼神凶狠,一看就知道不是善茬。 此时的龙公子骑虎难下,他不想和对方拼命,只得小声问佟国纲:“现在怎么办?” 佟国纲扭头看了一眼佟国器,佟国器立即向弓箭手摆手。众弓手会意,连忙退了出去。曹继武也伸手示意李文章等人,收了掣电铳。 剑拔弩张的场面,缓和了下来,龙公子终于疏了口气,指着曹继武气愤地说道:“你睁眼看看周围的人,也应该知道我是谁!” 刚才气急,龙公子已经暴露了身份。可是冷静下来,他觉得不妥。自报身份,气势上显然吃亏,用强人家不怕。再说曹继武死不认账,龙公子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如果能让曹继武自己承认身份,气势明显会对龙公子大大有利。 龙公子以为即将获得主动优势,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瞪着曹继武,等待他的回应。 第193章文竹坳对决二 对峙双方,都是聪明人。龙公子想取得势场优势,但曹继武也不是傻子。这种场合之下,承认龙公子的身份,就等于降低了自己的气势。 所以曹继武冲龙公子微微一笑:“龙公子?第一次听闻,不过印象不太好。” “你……” 曹继武装傻充愣,龙公子气歪了鼻子。 过了半晌,龙公子仍然怒气难消,指着曹继武的鼻子道:“好你个曹继武,竟然揣着明白装糊涂,好,很好!” “佛野!” 龙公子眼光如电,盯住了佛野。正面突击不行,不如来个侧面迂回。曹继武沉稳镇静,胆大包天,小小的侍卫长佛野,当然没有曹继武那么难对付。通过佛野说出自己的身份,曹继武就是想不承认也难,到那个时候,自己就能重新掌握主动。 果然佛野不敢直视龙公子,双腿一软,就要跪下来。一旁的胡公公,忽然揪住腰带,将佛野提住。佛野一脸胆怯,眼神懵逼,他不知道胡公公为什么把他拉起来。 一直冷傲的胡公公,突然之间,语气温和了起来:“佛野,龙公子认识你,是你的荣幸!” 佛野似懂非懂,胡公公看着他的双眼,点了点头,鼓励他振作。 胡公公定有深意,我虽看不透,但有胡公公顶着,估计也不会有事。佛野想到此,便挺直了腰杆,胡公公满意地点了点头。 “胡公公,你……” 龙公子指着胡公公的鼻子,气得说不出话来。胡公公竟然变相帮助曹继武为难自己,令龙公子措手不及。这个胡公公,还不是自己所能把控之人,龙公子恨得牙痒痒。 过了盏茶功夫,龙公子忽然盯着金日乐,点头道:“穆马的侄子!” 金日乐心里慌张,不敢正视龙公子的眼睛。龙公子又盯着金月生,冷笑道:“图敏的弟弟。好啊,全来和我作对!” 金月生心里发毛,极力躲避龙公子的眼睛。 龙公子果然不愧为高人,一下子就找到了薄弱点。光脚不怕穿鞋的,曹继武胆敢和龙公子装傻周旋,可是二金可不敢。龙公子叫出了家人的名字,二金心里慌张起来。 “还不跪下!” 龙公子忽然大叫一声,二金心惊胆战,双腿发软。若非曹继武眼疾手快,及时闪到二金背后,揪住二人的腰,他们早就跪下来了。 曹继武双手往中间一挤,将二人的脑袋晃进了怀里,小声附耳道:“你们两个笨蛋,要干什么?他自己不敢表明身份,你们两个干嘛承认?腿站直了,看我行事!” 是啊,他自己都不敢承认,我又为何多此一举呢?二金晃了晃脑袋,顿时清醒过来。 又是曹继武捣乱,龙公子几乎气炸了肺,咬牙切齿,狠狠地盯着曹继武。 曹继武面带微笑,直视对方凶狠的目光。龙公子在气势上压不倒曹继武,又想起用强,但手举了一半,忽然僵在了空中。 李文章等人晃了晃掣电铳,龙公子心里发毛。火铳可不长眼睛,万一他们发疯,这么近的距离,不死也够呛。 对方不是软骨头,根本不怕用强,龙公子无可奈何。 过了一会儿,龙公子终于软了下来,强行缓和语气:“曹继武,好!我也不和你计较了,你把兰儿让给我。从此咱们两不相干。” “这是什么话,曹继武的老婆,岂有让人之理?” “你……” 龙公子气塞于胸,脸憋得通红,胡公公连忙过去,以手抚胸,帮他缓气。 等龙公子缓了一口气,胡公公耳语一番。龙公子震惊不已,两眼瞪得比牛还大:“这是真的!” 胡公公点了点头,小声道:“属下大老远跑来,为的什么?” 龙公子盯着胡公公的眼睛,满脸都是惊异。胡公公面色平静,对龙公子的眼神,坦然对视。 过了半晌,龙公子回过神来,他终于确定,胡公公所言非虚,指着曹继武鼻子,恨恨地咬牙道:“好,算我倒霉,不和你计较了!” 龙公子忽然盯住了沈婷婷,眼神露出贪婪之色。曹继武连忙给金月生使眼色。金月生茫然所失,失魂落魄。 曹继武暗中踢了金月生一脚。金月生回过神来,一脸失落。事情降临在自己头上,他却不敢和龙公子抗争。 金月生果然还是识相的,龙公子露出得意的笑容,转头对石廷国道:“去把沈姑娘请来。” 好奴才就是不一样,石廷国比胡公公听话多了。石廷国一步步迫近,沈婷婷连忙躲在而来曹继武身后,抱住了腰,惊慌大叫:“继武哥哥,快救救我!” 金月生满脸的迷茫,曹继武失望地摇了摇头,反手一把,将沈婷婷抱了过来,低头安慰道:“别怕,有我在!” 短短的一句话,语气虽然平静,但却包含神情,犹如一颗定心丸,让沈婷婷大为安心。沈婷婷满脸欢喜,狠命地点了点头,眼含一汪秋水,深情地看着曹继武。 曹继武低头,吻了一下她那粉嫩的脸蛋,抬头对龙公子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沈姑娘和曹某,早已同床共枕多日!” 石廷国闻言,立即止住了脚步。 龙公子满脸错愕,继而一蹦三尺高,跳脚大怒:“曹继武,你个瘪犊子玩意,我和你拼了!” 一番气势对决,自以为身份高贵的龙公子,处处受挫。两个绝代佳人,竟然全被曹继武占了。龙公子顿时心态崩溃,抡起王八拳,犹如疯子一般,扑向曹继武。 一向沉得住气的龙公子,竟然如此失态,众人全都懵了。 好在佟氏兄弟反应快,连忙抱住劝道:“龙公子息怒,有失身份!” 丧失了理智的龙公子,被佟氏兄弟所阻,愤怒地翘起脚尖,抡臂甩出折扇,臆想着要将曹继武的脑袋,砸的稀巴烂。 这把团龙折扇,出自苏州,技艺极为精巧,曹继武轻轻接在手里,对龙公子抱拳施礼道:“龙公子以此扇相赠,曹某只有笑纳了!” 刚被劝住的龙公子,闻言顿时跳脚大叫:“曹继武,我和你没完!” 曹继武微微一笑:“龙公子气喘不定,送扇之手无力,脖颈之上有一黑痕,分明是火药所遗。想必龙公子,定是擦着冷炮子了,曹某以为,还是不要动怒为好!” “不要你管!” 被曹继武看出了端倪,龙公子大呼大叫,语气却是极为沮丧。 佟国器重重地咳了一声,连连劝道:“龙公子息怒,有失体统!” 龙公子瞪着佟国器,满脸全是恨意。 过了半晌,龙公子一脸瘪茄子,语气极为丧气:“想我地位尊贵,先被郑贼所辱,再被肖小所诘,有何脸面回去!” “大丈夫心胸宽广,顶天立地,不会为一时之困所扰。小小的磨难,影响不了公子的气度。海纳百川,有容乃大,龙公子不必妄自菲薄!” 曹继武语气浑厚而带有张力,龙公子心头一惊,两眼放光,紧紧盯住曹继武。但见曹继武神情自若,气宇轩昂,而反观自己,一副斗败的公鸡样子,不但沉不住气,反而小肚鸡肠,为挣女色而赴千里,这事要是传出去,必成众人笑柄! 龙公子思索了半天,摇了摇头,有些佩服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了。 见他神色有些缓和,曹继武行礼道:“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龙公子还请自重身份,坐镇中枢,广纳贤达。儿行千里母担忧,此地非你久留之地,还请速速回去吧!” 龙公子闻言愣住了,原来对方早已看穿了自己的身份。曹继武的一番话,说在了他的心坎上。 佟国器趁机接话:“龙公子,曹继武所言极是,我们还是快离开此地。” 胡公公也向前劝道:“龙公子不可逞一时之气,还是快走吧!” 佟国纲、毛金星等人纷纷附和。 闽南之地,民风彪悍,情况复杂,实在不是久留之地。龙公子想了想,心中虽然佩服曹继武的气魄,但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指着他的鼻子道:“好你个曹继武,竟然和我抢女人,咱们走着瞧!” 龙公子大袖一甩,气呼呼地转身而去。佟国器、佟国纲、毛金星等人,也跟着纷纷离去。 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结局,石廷国狠狠地瞪了曹继武一眼,也退了出去。埋伏在外的卫士,随着龙公子的退出,一下子全没了踪迹。清晨的小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第194章暗中济危 刚才连番交锋,曹继武沉着冷静,绵里藏针,有的放矢,令龙公子处处受挫,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龙公子哑巴吃黄连,瞎折腾了一阵,白生了一肚子鸟气。等他们走远,众人紧绷的心弦,终于可以放松了。 曹继武如此年轻,竟然有如此表现,胡公公完全没有想到。 一切恢复了平常,胡公公轻轻走到曹继武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冷漠的眼神,突然飘出一丝欣赏:“神清气闲,不亢不卑,好!将来必成大器,杏儿没有看错人,胡某人万里来此,不枉此行!” 曹继武待要谦虚回话,洞明忽然匆匆返回,照胸前就是一拳:“好你个曹继武,胆大包天,竟敢和龙公子对着干,把我吓出了一身冷汗!” 洞明的领口衣襟,果然被汗水浸湿了。看来刚才的紧张局势,洞明没少胆战。 曹继武微微一笑:“你还好吧?” 这语气带着俏皮,洞明闻言一愣,随即又打了曹继武一拳,大笑起来。曹继武和胡公公二人,也大笑不止。 过了一会儿,洞明指着曹继武笑道:“我洞明征战二十多年,要说让我五体投地佩服的,只有你曹继武一人!” “将军,过奖了!” 曹继武微微一笑,话锋一转,“你回来找我,定有要事。” 洞明闻言乐了,指了指曹继武的鼻子:“什么事也瞒不住你。龙公子受了伤,你既然看出来,定有良方。巡抚大人要我回来,是向你讨方的。” 曹继武皱眉道:“龙公子为何跑到前线去?” 龙公子性情执拗,和人怄气,性子一疯,跑来南方散心。听说郑军要攻城,他竟然偷偷跑到城墙督战,要不是佟国器拼命护持,估计他也随先人而去了。被龙公子这么一搅合,前方将士阵脚大乱,被郑经趁机偷袭,死伤惨重。 洞明不敢指责龙公子,大骂郑军:“他娘的,郑贼这帮瘪犊子玩意,炮打得贼准。要不是巡抚大人得到密报,所有准备,泉州城恐怕已经丢了!” “谁告的密?” “潮汕总兵吴六奇。这家伙假意反水,本来和郑贼约好一同进攻,结果阵前倒戈。要不是他给郑贼来了幺蛾子,后果不堪设想。” 又是汉奸的杰作,曹继武和胡公公,心里很不是滋味。 然而天下已经是这样了,汉奸贼子,和胡虏沆瀣一气,成为历史主流,穷棒子老百姓,只能跟着继续被碾压。个人情怀的力量,实在是不值得一提。 故国浓浓的情怀,凡是放不下的人,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正义和邪恶两个词,本来就是人为设置的,谁实力更强,谁才有选择使用的权利。明国空有上亿人口,竟然打不过四十万满洲人,无能的地步,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曹继武叹了一声,竭力不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转头问道:“巡抚大人也受了伤?” 刚才佟国器咳嗽之声,甚是沉重,显然受了内伤,曹继武固有此问。洞明点了点头:“替龙公子挨了一炮,幸亏木盾重甲护持,要不然当场就没命了!” 佟君兰一脸着急:“大哥会不会有事?” 洞明回道:“不知道,吐血了,但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 炮弹强大的冲击波,是战场第一杀手,而且这种杀伤,表面上看不出什么症状。被冲击波波及的士卒,很多人会陆陆续续,不明不白地死去。佟家多人身居火器营要职,自然知道这种伤害。 所以佟君兰不由自主地为佟国器担心起来,挽着曹继武的手,恳求道:“继武哥哥!” 曹继武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我写一方,让人带去。过些时日咱们就过去,我亲自帮他调治。” 佟君兰很满意,扑进了曹继武的怀里。 曹继武安慰了佟君兰,回屋写出一方,递给洞明:“这方子是给巡抚大人的。龙公子受伤不重,稍作调理,不要动怒,过些时日,就没有事了。” 洞明闻言大喜,待要离开之时,忽然回头,一脸神秘地看着胡公公,欲言又止。 胡公公很是奇怪。 洞明终于忍不住,拿眼瞅了瞅周围,凑近低声道:“听满奇那犊子说,韩思明等一帮郑贼,躲进了静心庵。净月师太可能会有麻烦……” 话还没说完,胡公公已经不见了人影。 洞明愣愣地望着门外,摇了摇头,一脸的不可理解:“这不男不女的犊子,怎么偏偏看上那尼姑了呢?” 佟君兰很不高兴,瞪了他一眼,洞明连连摇手道:“千万别说是我透漏的风声,这里没我什么事,我告辞了!” 洞明怕惹祸上身,揣了药方,一道烟溜了。 佟君兰催促曹继武:“师父有危险,咱们快去帮他们。” “别冲动,有胡公公在,毛金星等人不敢胡来,暂且先不要惊慌,让我好好想想。” 甲弑营杀手,个个身怀绝技,贸然不得。韩思明和沐天恩伤重,无法长距离逃跑。有甲弑营盯着静心庵,他们是逃不掉的。 身在清国的阵营,要想营救韩思明等人,曹继武等人,只能暗中行事,决不能被甲弑营抓住把柄。 曹继武仔细权衡,谋划了最为周密的计划,对沈婷婷、佟君兰和翠莲三人道:“静心庵一般不让男人进去,你们三个带上铁观音,内裹金疮药,以看望太夫人名义,先进去瞧瞧。如果毛金星等人硬闯,让太夫人出面。洪承畴如今是大清支柱,他们不敢得罪太夫人。” 三人点头,连忙按照曹继武的要求,去了静心庵。 曹继武又对佛野道:“带着你的人,到庵前小溪里抓鱼玩耍。如果胡公公有危险,你们搭把手,骚扰他们。” 佛野应诺,众人带上吃的,一阵风似的去了。 曹继武又对李文章、章祥瑞和冷化成三人道:“你们三个,去静心庵右边,那里有几棵巨大的红心柚。借助摘柚子做幌子,防止甲弑营暗中翻墙。” 李文章三人应诺,进屋带了早点,飞奔而去。 曹继武接着安排方国泰、良茂才、刘保全和周成四人:“你们四个,去左边竹林里捉竹鼠,防止有人从左边潜入。记住了,竹林茂密,范围较大,毒蛇较多,带上雄黄酒,小心别被他们暗算了。” 四人应诺,跑进屋里,装了雄黄酒,带上早点飞跑而去。 曹继武看着鲁志高、木长青和单文德三人:“你们三个深识水性,静心庵后,是一条两丈宽的大溪。一人钓鱼,两人躲在暗处,小心甲弑营从背后偷袭。” 三人应诺,拿了早点,飞也似的去了。 曹继武叮嘱洪福:“老管家,你对这里熟悉,快去码头上帮闲,观察有没有陌生人,特别是操着北方口音的家伙。记住他们的容貌和人数,回来报于我知。” 洪福应声而去。 此时院子里,只剩下三兄弟,太阳已经出来了,曹继武拍拍二金的肩膀,关切道:“饿了吧?” 二金没有回答,一脸沮丧。看得出来,他们还在为刚才的表现,而耿耿于怀。曹继武摇头叹了口气,扳住二人的肩膀,进了厨房找吃的。 曹继武撕些牛肉,倒上好酒,开口大吃。金日乐拿双筷子,机械地敲着瓷碗,一脸的闷闷不乐。金月生窝在长条凳上,耸拉着脑袋,一脸的郁闷。二金没精打采,全无胃口。 三兄弟一起长大,曹继武自然知道二金的心事,于是放下手里的酒肉,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事情都过去了,快吃饭吧。” 金月生语气沮丧:“我配不上婷婷!” 曹继武拍了拍金月生的脑袋,眼神充满关切,安慰道:“如果大师兄也是辽东满人,突然见到龙公子,也会不知所措的。这是人之常情,不能怪你!” 金日乐垂头丧气,弱弱嘟囔道:“佟姐姐一定瞧不上我了!” 曹继武只得转过身来,摸了摸金日乐的脑壳,满脸都是关心:“如果你们俩,还是喜欢她们俩,大师兄不干涉。假如有一天,她们打心眼里喜欢你们俩,大师兄会祝福你们!” “真的!” 金日乐满脸喜悦,金月生也极为高兴,二人不约而同地抬头看着曹继武。 这两个家伙,时刻想着挖墙脚,如果按照汉人的那一套,绝对的十恶不赦。然而谁让他们是女真人呢?谁让曹继武是大师兄呢? 刚才对峙,二金全面落败,此时他们俩,急需大师兄的安慰。而他们俩最关心的,就是对佟君兰和沈婷婷,还有没有希望。作为大师兄,望着二人渴望的眼神,曹继武内心叹了一声,只得郑重地点了点头。 二金高兴得跳了起来,连连给曹继武倒酒。 第195章难当的大师兄 兴奋之中的金日乐,想起和龙公子对峙的情形,脸色忽然又变了:“可是我今日表现,太差劲了。佟姐姐那么高傲的大美人,肯定打心眼里瞧不上我了!” 金月生闻言,也羞愧地低下了头。 二金今日面对龙公子的表现,却是令人失望。尽管曹继武给他们找了台阶,但二人还是放不下。 曹继武心中叹了口气,伸出双手,将两颗大脑袋搬了过来:“抬起头来。” 二金闻言,下意识地抬头,眼神无光,呆呆地看着曹继武。 曹继武眼神充满鼓励,语气也很郑重:“假如再给你们俩一次机会,能不能挺直腰杆,直面龙公子?” 人家的身份和地位,极为高贵。嘴巴说起来容易,但事情做起来可就难了。二金呆了半晌,皆摇了摇头。 曹继武有些小失望,双手把住二金的肩膀,耐心教导: “只要心中没有贵贱之分,咱们就能不被贵贱所扰。古人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人的高低贵贱,只是一时之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洋和尚都说了,世人都是上帝的子民,一切都是平等的。在主的心中,世人皆是一样,没有高低贵贱……” 金月生反驳道:“洋和尚的鬼话,能相信吗?华夏那么多和尚,没见谁挡住了清国的屠刀。在这世上,哪里没有贵贱之分?凡是能隆起土堆的,都是有头有脸的犊子。有哪个穷棒子老百姓的坟头,经得起风吹雨打?” 金日乐也嚷嚷道:“和尚的话,全是忽悠人当傻子的。师父虽然是光脑壳,但从来不信鬼话,你脑袋被驴踢了?竟然中了洋和尚的鬼圈套。扬州死了百万人,既然没有贵贱之分,为什么只有史可法留了名?百万冤魂要是听了你的鬼话,半夜里一定揍你腚……” 曹继武敲了他脑壳,金日乐则踢了曹继武一脚。这两个家伙,可真够操蛋的,找出的理由,竟然让人忍不住想笑。 文竹坳所有的人,都怕龙公子,只有曹继武例外。因为曹继武是能跳出清国体制之外的人,龙公子身份再高贵,和他曹继武无关。况且曹继武也有手腕,不怕龙公子用强。再加上胡公公这个大牌帮忙,所以曹继武很容易击退了龙公子。 然而寻常人氏,想跳出体制之外,谈何容易?二金这两个家伙,是清国体制的受益者,虽然他们俩的见识也高,但不太好说服。然而无论体制之内,还是体制之内,利害关系,是最根本的关系。理清利害,淡化利害的得失,一定能说服二金。 曹继武重新整理了思路,语重心长地说道:“世间的一切,都是表象,风水轮流转。其实咱们的内心,都有七情六欲。咱们的身躯,都有生老病死。所以从本质上来说,咱们都是一样的。” 曹继武顿了一顿,继续道,“外表是一塌糊涂,不能代表咱们的内心。在咱们自己心中,只要秉持人人皆同,平等视人,就可以坦然面对任何人。为别人活,还是为自己活,关键就在于,能不能守住自我。” 对啊,我为我自己而活,凭什么要看别人的脸色?对方身份高贵,那是对方的事,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烟云,大不了回家打渔去! 这下金日乐开窍了,兴奋地叫道:“只要咱们自己在心中,把龙公子那犊子,看成一样的穷棒子普通人,咱们就不用不怕他了!” 龙公子确实很牛叉,但咱也不能被你吓着,大不了回家打猎去! 金月生也很兴奋,喝了一大口酒,拿筷子敲碗吟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头坐,济颠修佛修心,时人当傻子,世人当活佛!” 金日乐也道:“还有张三丰,时人叫张邋遢,世人当成活神仙。” 王征南也是一身破衣罗索,可人家一身绝技,连败甲弑营三大高手。还有九华山的普空大师,经常一身破烂衣服。高人不在外表,全凭一颗心。 曹继武很是欣慰:“你们终于开窍了,佛道两家,还有天主教,皆言众生平等。只有儒家竭力维护尊卑贵贱,所以两千年来,儒教的伪君子最多。那份俗套害人害己,没什么好处,你们俩不要沾染!” 金月生一拍桌子:“下次龙公子如果再敢这样,二爷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大师兄,你还拿了那犊子一把破扇子呢。” 金日乐伸手从曹继武怀里摸索,掏出了那把团龙扇,伸手就要扯碎。曹继武却连忙摆手制止。 “一把破扇子而已,要他何用?天天看着情敌的玩意,心中特爽?” 曹继武敲了金日乐的脑壳:“目前的华夏,相当的老套。咱们心中不仰视别人,也不藐视别人。但这并不代表,别人也是这样对待咱们。所以咱们在策略上,要有所应对,比如这把扇子,对付那帮顶戴花翎之徒,大有用处。” 金日乐顿时明白了:“我藏在身上,有哪个家伙不老实,三爷就拿这破扇子吓唬他!” 这家伙顿时又鼓捣出数不清的坏主意,要忽悠那帮衣冠禽兽之徒。金日乐将扇子轻轻折好,揣进了怀里,对曹继武一脸坏笑:“大师兄,其实咱们三个,数你最鬼头!” 曹继武满脸不高兴,轻轻地打了他一巴掌。 金月生忍住笑,对曹继武道:“师兄,我喜欢婷婷,这辈子只愿和她在一起。” 曹继武把住他的肩膀,盯着他的双眼,语气郑重:“你得赢得她的芳心。” 金月生信誓旦旦:“我一定能!” 金日乐闻言,拉着曹继武的手嚷嚷道:“大师兄,我也要佟姐姐。” 曹继武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逗他道:“我老婆,怎么能随便给你呢?” 金日乐不情愿了,骑在腿上,使劲摇晃曹继武的手:“大师兄,你怎么变卦了,昨晚不是商量好的吗?” 看着他耍赖皮的样子,曹继武笑了,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昨晚的话,算数!” “大师兄,你真好!” 金日乐大为兴奋,抱紧了曹继武。 金月生也很高兴,但转念一想,问曹继武:“师兄,你喜欢的女人,为什么让给我们?” 曹继武郑重回道:“你听明白了,不是我让,而是你们自己争取。” 金月生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三兄弟尽管情同手足,但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乃是绝代佳人。想要得到,必须得有那份本事才行。 大师兄不愧为大师兄,世间从来没有这么好的大师兄!曹继武被兴奋的金日乐,搂得喘不过气来。 哥仨闹腾了好一阵子,金月生忽问曹继武道:“师兄,你真想帮助兰新亭等人?” 那帮家伙,可是明国的死忠。身为清国人,怎么能帮助敌人呢?金日乐一通乱嚷,纠缠曹继武。 曹继武伸出双手,一把箍住了金日乐:“此事牵涉到净月师太,而且还有胡公公,我和兰儿欠他们太多。所以这次一定要帮他解围,算大师兄求你们了!” 二金无奈摇了摇头。 千丝万缕的关系,真是操蛋!金日乐满脸不情愿,金月生提起了佟君兰,他顿时不再嚷嚷了。 曹继武喝了一口酒,缓缓说道:“毛金星等人,一定会护送龙公子回去。所以静心庵附近,目前是阴手四个笨蛋,带着一帮废物把守。有胡公公在门外守候,他们不敢造次。但如果毛金星等人回来,事情可能会比较难办。所以咱们今夜,一定要把他们弄出静心庵。” “大师兄,你又有鬼主意了?” 曹继武点了点头:“此事还要胡公公出力不可。” 金月生摇头:“他是大清的人,怎么可能帮助沐天恩等人?” “胡公公和净月的关系,错综复杂。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胡公公很喜欢净月。况且韩上桂前辈,是胡公公的恩人加恩师,韩思明又是韩上桂的孙子,胡公公虽然外表冷酷,但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徒。等会吃完饭,咱们去找胡公公商议,他一定会答应帮忙。” 胡公公身份特殊,武功又高,只要他肯帮忙,这事就好办多了。 明清两方英雄,斗智斗勇的大戏,一定有不少乐子,二金同意了曹继武的谋划。三兄弟于是抓紧时间吃饭,好去凑凑热闹。 第196章联合蒙敌 佟君兰三人,遵照曹继武的安排,带着铁观音,暗中夹着伤药,到了静心庵前。静心庵藏有明贼,就是只飞鸟,也不能顺便进出。阴手四人奉命封锁静心庵,拦住了三人的去路。没有石廷国的命令,他们不敢放行。 胡公公站在静心庵前,背手而立,面无表情,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佟君兰急中生智,冲他甜甜地叫了声师伯。 什么时候和胡公公攀上关系了?阴手四人极为诧异。 胡公公叹了口气,冷冷地吐了两个字: “退开!” 冷若冰霜的胡公公,语气犹如剑锋一般锐利,阴手四人不敢强逼。 佟君兰一脸鄙视,吐舌恶心阴手。沈婷婷提着竹篮,就要进去。 阳臂鼓起勇气,拦住道:“不准带东西进去。” 佟君兰期盼地看着胡公公,胡公公面无表情,傲然独立,冷冷地说道:“铁观音。” 阳臂愣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办。 神腿偷偷看着胡公公一眼,见他没有反应,伸手从竹篮里拿出一包茶叶,嗅了嗅,对阳臂道:“是铁观音。” 阳臂和鬼脚,立即闪出一条路。翠莲、沈婷婷和佟君兰三人,大摇大摆地通过了关卡。佟君兰极为调皮,忽然回身附耳胡公公:“师父会给你送好东西的。” 胡公公狠狠瞪了她一眼,佟君兰根本不怕他,捂嘴偷笑而去。 三人到了方丈,净月师太很是吃惊:“你们怎么进来的?” 佟君兰笑了:“有师伯在,那些小人不敢拦我们。” “他不是你师伯!” 净月柳眉倒竖,双眼冷漠,射出一道寒光,佟君兰连忙敛住笑容。沈婷婷偷偷向佟君兰吐了吐舌头,佟君兰则向沈婷婷撅了撅嘴,翠莲则暗笑不止。三个小丫头背地里耍闹,一脸凶相的净月,很是无奈,她只好缓和了面色,问三人进来何事。 沈婷婷连忙放下竹篮,掀开绣布,露出四大包茶叶。翠莲拿出一包打开来,露出里面金疮药。净月立即明白了,内心吃惊不小,脸上却异常平静:“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翠莲抢着道:“是姑爷的意思。” 曹继武睿智过人,想必也瞒不住他!看此情形,她们是曹继武派来帮忙的。净月师太思索了一会儿,叮嘱道:“你们在这,哪也不要去,我去去就来。” 净月起身,提起竹篮就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静月师太回来了,但却步履轻慢,愁眉不展,满脸愁容。 佟君兰连忙关切道:“师父怎么了?” 净月不答,轻轻走到供桌边,轻轻倒了一杯茶。 见净月有喝茶的意思,佟君兰脑瓜子一转,抢先一步,用曼妙的身段,挡住刚才那杯茶,紧接着灵巧地摆了另一只杯子,轻轻晃了茶壶,慢慢铺上薄纱,小心地低下壶嘴,滤出一汪清茶。 平时大大咧咧的辽东靓妹,此时斟茶的动作,很是细腻,净月师太第一次见到,很是吃惊。 佟君兰恭恭敬敬地擎起茶杯,一脸笑盈盈:“师父,乖徒儿一片孝心,请您笑纳!” 自己夸自己,还不忘奉承师父,净月笑了:“今日怎么这么乖巧?” 沈婷婷笑道:“无故献殷勤,打不定又有什么坏主意呢。” 翠莲捂嘴笑,佟君兰瞪了沈婷婷一眼。 净月接了茶杯,疑惑道:“曹继武欺负你了?” “没有。” 佟君兰的眼神躲躲闪闪,净月忍住笑,叹了口气:“为师关了你两个月,也难免他会生气。还好,韩家剑的要领,你已全部掌握。今后勤加练习,定会熟练掌握,十年之后,修为定不在为师之下。” 佟君兰连忙跪下:“谢师父!” 净月师太喝了茶,扶起佟君兰,叮嘱道:“韩家剑以飘逸见长,极为难练。曹继武的李家剑,则是直截了当,虽然好练,但要成为绝顶高手,也并非易事。沈家剑双剑合璧,别有章法,你们以后要多多切磋,取长补短,这样,进步会快得多。” 佟君兰一脸兴奋:“谢师父教诲!” 净月点点头,又道:“你们去看看太夫人吧。” 三人告退。 刚才净月师太倒的那杯茶,静静地立在供桌一角。佟君兰临走,趁师父不注意,偷偷端起来就跑。 来到门外,佟君兰恭恭敬敬地献茶,附耳胡公公道:“师父亲手给你倒的。” 佟君兰一脸笑盈盈,胡公公明知是在逗他,但还是端起了茶杯。辽东靓妹一身的兰香,但茶杯之中,却隐隐有一丝茶花精油的香味。茶花精油是净月的最爱,佟君兰辽东人,不会习惯这种南方特产。 难道真是师妹倒的?不大可能吧,师妹早恨死我了,怎么可能帮我倒茶?胡公公惊异不已,凑近茶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确实隐藏着净月的味道,那久违而熟悉的味道。 胡公公眼光突然发亮,心情激动,持杯之手竟然轻微抖动起来。 佟君兰捂嘴笑得乱颤,眼神不住地跳来跳去。胡公公回过神来,瞪了她一眼,一饮而尽,还给佟君兰杯子,冷冷地道:“快滚!” 胡公公语气凶恶,但眼神却是一阵狂喜,表情更是欲盖弥彰。佟君兰终于忍不住,笑得咯咯响。胡公公气歪了鼻子,剑鞘一抬,直奔犊鼻穴。佟君兰熟悉韩家剑的路数,急忙闪身跳开了。 师伯颜面挂不住了,但他出手极快,佟君兰怕挨打,连忙转身离开。 忽见曹继武远远地站在竹林边招手,佟君兰顿时兴奋不已,娇唤一声,飞奔而去,扑进了怀中。 曹继武紧紧抱住她,低头小声问道:“里面什么情况?” 佟君兰贴紧脸,小声回道:“师父愁眉不展,好像有点麻烦。” “你去把胡公公叫来,我找他有事。” 佟君兰吻了一下曹继武,就要去,曹继武又叮嘱道:“你也一块过来。” 佟君兰点了点头,蹦蹦跳跳地跑到胡公公身边,耳语道:“师伯,继武哥哥找你有事。” 胡公公一动不动,并不理睬。佟君兰眼珠子一转,嘻嘻一笑,又耳语道:“一定是关于师父的事,找你……” 话还没说完,胡公公瞪了她一眼,转身走了过去。 佟君兰心中偷着乐:这师伯,怎么这么怕师父?真是少见。 曹继武的出现,令阴手四人顿时紧张起来。尽管没有证据,但只要三兄弟出现,甲弑营一定办不成事。胡公公一动,四人想跟着听听。然而胡公公的感觉,何等敏锐,突然停止了脚步。 一股威严的气势,从胡公公背后传来,四人顿时立在原地,不敢再来跟踪。 这次如果再办砸了,石廷国一定发火。四人害怕责罚,相互递了眼色。阴手阳臂二人,留下来把守庵门,神腿带着鬼脚,偷偷绕过竹林,要偷听曹继武的阴谋。 然而神腿刚刚转过墙角,一只癞蛤蟆突然飞来。 癞蛤蟆全身疙疙瘩瘩,满肚子全是霉斑黄皮。神腿心瘆,不敢用手去拨,扯了竹枝,将癞蛤蟆扫开。 然而癞蛤蟆是被躲开了,但一只螃蟹,顺着空当,扑在了脸上。这螃蟹受到惊吓,八只大脚,紧紧地扒住脸蛋。神腿哇哇大叫,囧态百出。 螃蟹的一只大螯,紧紧夹住了鼻翼,神腿怕鼻子被扯破,不敢用力。一丛凤尾竹后,突然蹦出两个赖皮,满脸全是得意的坏笑。 神腿大怒,拔刀就要杀二金。可是二金不是省油的灯,早已做好了打架的准备。 行踪既然被发现,再去偷听,已经没有意义。在这里打架,简直就是不务正业。跑了要犯,谁也担待不起。鬼脚暗骂一声瘪犊子,连忙把神腿给拉走了。 二金把神腿二人打发了,周围再也无人骚扰。 曹继武整了整衣衫,对胡公公行礼:“近日来多谢帮忙,晚辈感激不尽!” “奉命行事,你要感谢的人,不是在下。” 胡公公语气生冷,曹继武并不介意:“如果有机会,请您务必转达晚辈的谢意。” “闲话少说!” 磨嘴皮子的客套,胡公公显然不喜欢。既然如此,曹继武也不来拐弯抹角了,脸色变得郑重:“晚辈请胡公公帮忙,化解静心庵这次危机。” 胡公公捋着胡须,陷入沉思。看得出来,他对明国的情怀,不比曹继武浅薄。但问题是身属清国的阵营,故国的情怀,可以理解,但要是出格,一定不能让清国看出端倪。事情要做,必须把握一个分寸。 如今甲弑营密探,已将静心庵团团围住。如果毛金星等人回来,带来龙公子的意思,到时恐怕胡公公也阻止不了。所以今天,必须将韩思明等人接出静心庵,否则静心庵将不复存在。静月师太将会遇到极大的麻烦。 庵中有胡公公情系之人,韩思明是恩师的后人,胡公公别无选择。但这件事,他一个人是办不成的。胡公公想了半天,忽然抬头,盯着曹继武。 他的眼神没有了冷漠,而是充满期盼。曹继武觉得时机成熟了,开口说道:“韩思明和沐天恩受伤较重,晚辈以接太夫人的名义,将二人藏在轿中。由佛野的人充当轿夫,将二人抬出静心庵,送到文竹坳。剩下的事,晚辈自有办法。” 太夫人归家,理由正常充分。洪承畴的母亲,胡公公的轿夫,两方都是大头脸,阴手四人不敢放肆。曹继武的计谋,可谓是将人情世故,运用到了极致。 胡公公点了点头:“送出伤员不难,不过还有七八人,他们怎么出来?” 曹继武笑了:“其他八个人,没有大碍,且武艺高强,甲弑营才四位高手,根本不是对手。没有了伤员顾虑,况且毛金星等人不在,他们悄悄溜出静心庵,没有多大问题。” 计划可谓是滴水不漏,胡公公点了点头:“就这么办。” 曹继武转头对佟君兰道:“进去把我的意思,告诉静月师太和太夫人。” 佟君兰答应一声,随胡公公去了静心庵。 等二人去了,背后的竹丛中,二金突然窜了出来,金日乐劈头就来责怪:“大师兄,把他们弄到文竹坳,那帮犊子如果反过来包围咱们,这不是引火烧身吗?” “是啊,师兄,主动揽了两个累赘,这不坑人吗?” 曹继武摇头笑了,提醒二金道:“你们俩别小看这文竹坳。上次弘仁绑架兰儿,我在周围仔细看了看,根本没有发现蛛丝马迹。我想文竹坳一定有密道,只是咱们还不知道。” 婚房是二金亲自带人布置的,这神不知鬼不觉,弘仁怎么进去的?二金一直疑惑。听曹继武一番分析,二金觉得极为有道理。 如果有了密道,把累赘扔出去,也就方便多了。戏耍甲弑营,一定又有许多乐子,金日乐催促曹继武:“大师兄,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曹继武从金日乐腰间抽出望远镜,叮嘱二人道:“你们俩快回文竹坳,吩咐佛野等人,把那台八抬大轿收拾收拾,去接太夫人。路上你们俩暗中跟着,以防意外。” 二金应声而去。 曹继武拿着金日乐的望远镜,躲在山头上,密切关注着静心庵周围。 第197章对手神助攻 为了解除静心庵的危机,曹继武和胡公公,暗中定好了计谋。众人按照计划,分头行动。 佟君兰进了庵中,将曹继武的话,传达给了静月师太。庵中毕竟是尼姑呆的地方,怎样将侄子和沐天恩安全转移走,此时静月师太,正在发愁,听了佟君兰的话,真是喜出望外。 静月师太连忙将消息,告知了弘仁等人。佟君兰则进了观音堂,将曹继武的意思,告诉了太夫人。关乎故国英豪性命之事,太夫人自然爽快地答应配合。 佛野带着八抬大轿,大摇大摆地前来。阴手四人忌惮胡公公的脸色,不敢阻拦。佟君兰三人,将佛野等人支到一边,宇文庆等人,暗中迅速将重伤的韩思明和沐天恩,藏在了轿子里。等一切准备妥当,太夫人才缓缓上了轿子。 佛野等人刚出静心庵,便被阴手四人拦住。 太夫人拉开轿帘:“将军什么事?” 洪承畴不是善茬,阴手不敢大意,急忙上前行礼,语气却很僵硬:“静心庵已被查封,任何人不得进出。” 太夫人忍住怒气:“谁的命令?” “巡抚大人。” 甲弑营乃是秘密杀手组织,阴手不敢说出,拿佟国器来顶缸。佟君兰三人,及时跟了出来。 沈婷婷瞪着阴手叫道:“既然能进来,为什么不让出?” 阴手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胡公公阴沉着脸,阳臂三人不敢说话,佟君兰喝道:“还不快退开!” 四人不敢用强,磨磨蹭蹭,不想让路。胡公公忽然咳嗽了一声,四人吓了一大跳,急忙闪开一条路。佛野狠狠地瞪了一眼,带着轿夫,扬长而去。 望着众人远去的背影,四人面面相觑,毫无办法。 阳臂对三人小声说道:“听说那个白衣高个子美人,是巡抚大人的妹妹。” 神腿回道:“我在南京就见过她,听说皇上选中了她,可她偏偏不愿入宫,跑来福建投奔了佟国器。” “少扯没用的!” 鬼脚嘟囔了一句,瞅了一圈,一脸神秘地低声道,“你们可知道,毛金星等人,为什么现在还不来?” 三人莫名其妙,疑惑地盯着鬼脚,鬼脚直摇头:“别看我,其实我也不知道。” 满奇和裕荣二人,忽然从码头跑来了,四人连忙闭了嘴。 见四个大活人竟然傻傻地站着,裕荣很是奇怪:“这么老半天,为什么不进去搜查?” 阴手暗暗伸出手掌,指了指胡公公。胡公公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犹如一尊大神,静静地立在门前。 二人大吃一惊,满奇喃喃道:“他怎么会来此地?” “管他呢,走,咱们进寺去搜。” “别!” 满奇伸手拦住了冒失的裕荣。 裕荣很奇怪,疑惑地看着满奇,满奇低声道:“这个胡公公,向来都是秘密行事,连咱们甲弑营也不知晓。这人武功极高,只有咱们大头领,才可与他一战。咱们六个加起来,人家根本不放在眼里。” “胡公公是咱大清的人,应该不会阻拦吧?” 满奇摇头道:“他堵在了门口,你看他那架势,一定是不想让咱们进去。本事不济,咱们犯不着捋虎须。再说里面的贼人,也是武艺高深的亡命之徒,毛金星四人联手,也奈何不了。就凭我们六个人,难道要去找死啊?” 满奇找了一堆理由,裕荣认为都有道理。 胡公公虽然背身而立,但不可一世的气势,仍然令众人震慑。这种高人,不可能无缘无故来此。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仅凭满奇二人的身份,也无权知道。 裕荣叹了口气,无奈道:“看来咱们,只有在这守着了!” 满奇两手一摊,一脸无奈。 大神当道,小鬼远避。阴手有些不甘心,怕被石廷国骂成窝囊废,于是暗示裕荣道:“里面的太夫人,刚才坐着八抬大轿出来了,我们看见胡公公的阴脸,没敢阻拦,或许轿子里有……” “太夫人?什么太夫人?” 神腿抢着回道:“洪承畴老娘,祖将军临行之前,特意叮嘱,不得为难她。” 他娘的,怎么又冒出一个大头脸?看不出来,这不起眼的村野小破庙,竟然藏着一堆大神!二人吃惊不小。 然而庵里还藏着敌人,身为清国勇士,怎么能知难而退呢? 裕荣想了一下,急忙问道:“太夫人去了哪里?” “文竹坳。” 二人刚来此地,环境不熟悉,皆是一脸的疑惑,神腿补充道:“离此不远,是洪承畈在此安的新家。如今曹继武那帮犊子,和胡公公人马,全住在那里。” 满奇二人皆很惊讶,面面相觑。 过了半晌,满奇叹道:“这里一堆大神,看来形式很复杂,太夫人、胡公公、曹继武、金月生、金日乐、佟君兰,这些神背后,还有一堆神,咱们小虾米,一个也惹不起。所以咱们得小心,逞能搞成背锅侠,那可就惨了!” 阴手四人皆以为然,纷纷点头。 “八抬大轿?” 裕荣忽然喃喃道,“说明轿子里,空间很大,那里面一定藏的有人!” 众人闻言大惊。 八抬大轿,华贵宽敞,就是八个太夫人,也能坐得下。跑了要犯,谁也吃罪不起。阳臂急忙问裕荣:“现在怎么办?” “走,咱们去搜查文竹坳。” 裕荣语气很坚决,满奇却拦住道:“你别惹祸。” “你什么意思?” “你极为膈应曹继武,这个我知道。但如今这犊子,已经不是当年无名的小屁孩。前不久,这王八犊子,凭着几条破船,竟然打垮了柳生。这等胆略过人,足智多谋,非你我所能比。他既然敢夹带人出去,还会让你抓住把柄?” 满奇又找出一堆理由,裕荣哑口无言。 迄今为止,甲弑营和三兄弟交锋,还从来没占过便宜。满奇没有被三兄弟打败的经历,脑子还算清醒。但裕荣的颜面,被曹继武踩得粉粹。所以他时刻想着打败曹继武,狠狠地教训他一番。 见裕荣还不甘心,满奇继续劝道:“听洞明说,这犊子和红杏配阴婚时,顺便把佟君兰给娶上了。远有战功,近则姻亲,即使你抓住了把柄,能把他怎么样?佟家乃是开国元老,毛金星等人都得看人家脸色,何况是咱们这些跑腿的?” 他娘的,这好事怎么都被这犊子给占了?裕荣愤愤不平,瞪着满奇嚷嚷:“那怎么办?堂堂甲弑营参将,难道要当缩头乌龟?” 满奇捋着满脸络腮大胡子,低头想了想,对众人分析道:“八抬大轿,最多也就私藏三个人。静心庵里,还有七八个高手躲在里面,咱们不可因小失大。派几个人到文竹坳,躲在暗处盯着,咱们把主要的精力,放在这里。等毛金星四人来了,也就没咱们什么事了。” 这个主意不错,既然惹不起,那就看住他们。等自己的高手来了,自然会有解决的办法。众人纷纷赞同满奇,聚头商议了一下,阴手和阳臂二人,带着一队人马,赶往文竹坳埋伏。剩下的弟兄,跟着满奇四人,监视静心庵,防止敌人逃脱。 静心庵周围,发生的一切,被躲在山上的曹继武,瞧得清清楚楚。唇读术是《无暇神相》基本技能之一,因此满奇等人的对话,也被曹继武一清二楚。 曹继武心中暗骂:好你个满奇,没想到还有点鬼肠子。大爷以前,还把你看成了大头呆鸟! 这时金日乐忽然跑了过来。韩思明和沐天恩二人,已经被接了出来。但二人受了严重的箭伤,由于处理不及时,伤口溃烂,几乎不能走路。二金只好把他们塞在了洪承畈房里。甲弑营如果硬闯,肯定是挡不住的。 毕竟同属一个阵营,私藏故国敌人,如果被甲弑营知晓,曹继武在清国的道路,一定会终结。 二金自然和自己一条心,曹继武担心地问道:“佛野等人知晓吗?” “沈姐姐和佟姐姐,把他们全支开了,师兄让佛野不要乱说,他满口答应。大师兄,咱们快回去吧。趁早找出密道,赶紧把这俩混蛋扔出去!甲弑营那帮犊子,万一发觉了,咱们就咬手了。” 二金、佟君兰等人,虑事周密,将所有影响曹继武的不利因素,全都提前预防了。曹继武放下心来,将望远镜递给金日乐,用手往山下指了指。 金日乐托着望远镜,连忙顺手指望去,骂道:“阴手这两个犊子,竟然只带了八个人,也太不把师兄放在眼里了。” 金日乐以为阴手是要搜查,曹继武却笑道:“他们是要监视咱们的。” 阴手一帮人,懒懒散散的样子,看来是证据不足,只是怀疑而已。有李文章等人时不时捣乱,满奇等人不敢靠的太近,只能在静心庵附近,远远地晃悠。 甲弑营人数本来不多,一流高手护送龙公子,此时也不在现场。此时满奇等人,又分兵文竹坳,力量分散,这给明国英豪逃脱,创造了最好的时机。 初步计划已经顺利完成,曹继武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对策,叮嘱金日乐道:“你去把章祥瑞和冷化成叫来,带着望远镜,守在这里。” 金日乐收起望远镜,答应一声去了。 此处山坡,借助望远镜,俯瞰文竹坳周围,如果要随时掌控情况,这里是最好的位置。等章祥瑞二人来了,曹继武安排了一下,连忙下山,赶往文竹坳,实施接下来的营救事宜。 第198章三兄弟演戏 曹继武回到文竹坳,向太夫人请了安,接着去看望韩思明和沐天恩二人。二人一见曹继武,想要挣扎着下床行礼,被曹继武和金月生制止了。 曹继武开门见山:“事态紧急,废话少说,这里也不是你们久留之地。等弘仁等人趁夜出来,你们必须连夜离开。” 韩思明点头,微微一笑,一脸神秘:“你们马上就可以看到他们了。” 哥俩相互对视一眼,大为惊异。 床下忽然传出咚咚怪响,似有鬼魅要从地下窜出来。哥俩大为骇异,纷纷抄起家伙,韩思明摆手笑道:“二位贤弟,不必惊慌,快把地砖扒开。” 哥俩立即将床下的青砖,一一揭开,露出一块厚厚的木板。曹继武用枪尖撬开一条缝,哥俩合力掀开木板,一颗满是尘土的光头,突然冒了出来。哥俩大吃一惊,定眼一看,原来是弘仁。 他娘的,贼秃改作地鼠了!金月生扣住手指,一脸坏笑,忍不住要敲光头。弘仁急忙躲开了,满眼都是愤恨。曹继武忍住笑,推开捣蛋鬼,伸手将弘仁拉了出来。紧接着宇文庆等人,也慢慢从地下爬了出来。 “好你个龟儿子,老子原以为,你和清虏是一伙的!” 宇文庆一跳出来,就兴奋地给了曹继武一下。 曹继武却没有理会他,忙问弘仁:“你们是从哪里进来的?” 弘仁笑了:“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这里和静心庵是连着的,洪承畈之所以在这里安家,还是因为净月师太。” 金月生一脸惊异:“洪承畈喜欢净月师太?” 当年洪承畈对韩静月,可谓是一往情深。然而净月喜欢的,却是她的师兄胡公明,就是那个胡公公。后来不知何故,胡公公想了清,净月一气之下出了家。洪承畈听闻此事,赶来和净月相会,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洪承畈念念不忘,于是在此安了家。 当时的弘仁给他出主意,挖个地道通向静心庵,去和净月私会。洪承畈谦谦君子,起初不答应,但后来实在忍不住相思之苦,又来求弘仁。这条地道没有帮上洪承畈,如今反倒救了众英雄一命,真是佛祖有缘,暗助正义之士。 弘仁连连感慨,金月生骂道:“好你个花和尚,满脑子都是歪门邪道!” 众人笑了,弘仁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当时我还没有出家呢!” 金月生敲了敲他脑壳:“你这贼和尚,以前定是个花花太岁,一定没少在花街柳巷鬼混。凡是所谓的君子,都不是什么好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洪承畈和你是一路货色,怪不得能穿上一条裤子。” 众人皆捂嘴笑,弘仁连连摆手道:“承畈兄绝对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后来洪承畴投了清,承畈在家成了千夫所指,他也很气愤,只好做了渔夫。你们也见过他的,和一般渔夫有什么两样?苦心明志,和尚没有交错人。” 金月生吐了吐舌,恶心弘仁:“上次你是怎么潜入洞房的?” 那间洞房,原来是洪承畈留给他老婆的。可洪夫人听说他喜欢这里的尼姑,死活都不肯来这里。洪承畈为了遮掩耳目,就留给了太夫人居住。 后来洪承畴投降,举国震动。洪承畈怕官府来捉,于是找到弘仁,又挖了一条地道,通到墙外一棵鬼针树下。为防意外,又在太夫人房间,开了一个出口。两条地洞连在一起,官府就是来了,洪家也能全身而退。 胡公公带来了上好的拔步床,金日乐不知内情,刚好把洞口给遮住了。上次弘仁从拔步床下钻出来时,佟君兰正坐在桌前发愣,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弘仁散出一团麻药,偷偷摸摸将她扛出来文竹坳。并以佟君兰为诱饵,引曹继武前往清泉寺。 弘仁满嘴鸡鸣狗盗之计,持杖听不下去了,埋怨道:“你这和尚,六根不净,满脑子阴谋诡计,根本就不是出家人的料!” 众人皆捂嘴笑。 金月生指着韩思明和沐天恩,奇怪地问道:“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不带着他们,从地道里过来?害的我们白折腾了一场。” 宇文庆骂道:“这地道极窄,只能爬着出来。这两个龟儿子,连走路都困难,哪里能钻的了这地洞?今日是倒霉透顶了,竟然像老鼠一样爬着逃命。宇文家的脸面,全让贼秃给丢尽了!” 弘仁很不高兴,反唇相讥:“救了你们,竟然来埋怨我!” 此时不是斗嘴的时候,曹继武连忙制止弘仁:“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静心庵外围弓箭手极多,除非到天黑,否则你们很难出来。如今你们既然出来了,就赶快离开这里,免得夜长梦多。” 持杖点点头:“曹施主说的不错,我们还是商量一下,该去哪里才好?” 此时金日乐忽然进来了,看见弘仁等人,大为吃惊。曹继武指了指床下,金日乐顿时明白了,骂道:“这帮混犊子,竟然当起了耗子!” 最调皮的捣蛋鬼,一定会搞出不少动静。曹继武连忙堵住金日乐:“告诉佛野他们,去守卫胡公公,让李文章等人,盯紧阴手的人,别让他们瞧见院子里的情形。” “你怎么不去?” 曹继武支使人,金日乐老大不乐意。曹继武给金月生使了眼色,金月生摇头无奈,推着金日乐,走出了房间。 两个捣蛋鬼都走了,曹继武盯住弘仁:“你一定是白莲教的人。” 弘仁大惊:“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曹继武笑道:“慈眉大师原是白莲教青阳长老,你是白莲教人,不足为奇。” 我的身份极为隐秘,他如此年轻,怎么可能知道?师父已经圆寂多年…… 想到师父,弘仁忽然笑了:“你出身九华山,知道这些也不足为奇。” 他既然承认了,曹继武也就开门见山:“白莲教青阳宗总舵,就在武夷山中。那里高山幽谷,几乎与世隔绝。不知你是否愿意,带他们到那里躲避一阵?” 曹继武竟然把老底都给透漏了,弘仁想了一下,叹道:“如今山河破碎,只要是抗虏的英雄,都是我弘仁的朋友。” “好,够义气!” 曹继武赞了一句,转头问韩思明和沐天恩:“二位能骑的马吗?” 韩思明笑了:“一点小伤,没事。” 沐天恩也点点头。 此时二金又进来了,金日乐要和弘仁做戏,被曹继武摁在了身后。 曹继武继续问弘仁:“鬼针树在什么位置?” “洞房之后五十步,有大石挡住。” “那里的地道宽吗?” 弘仁摇头。曹继武皱眉。 韩思明二人,爬不了地洞,这可是个老大难。 众人都没有好办法,金日乐一拍桌子:“暗道走不得,干脆从大门冲出去得了!” 阴手等人,就埋伏在门前,金日乐这胆子可真够大了!万一被他们看见了,曹继武在劫难逃。然而此时不走,等毛金星等人来了,或许就没有机会了。 曹继武想了下,对二金道:“你们俩想办法,把阴手等人赶得远远的。” 二金答应而去。 曹继武伸手砌砖,众人也纷纷搭把手,盖上木板,铺上青砖,缝隙里塞上旧土,和原来一模一样,将痕迹消除的干干净净。 哥俩出了屋,开始鼓捣坏主意。金日乐眼珠子一转,果然想出了妙计。哥俩故意一路闹腾,嚷出了院门。 金日乐忽然‘内急’,解开裤子,凑着草丛就尿。金月生也如法炮制。这可真是好哥俩,连尿尿的姿势,也是一模一样。 草丛忽然剧烈地晃动,阴手等人,一下子窜了出来,二金故意被吓了一大跳。阳臂的帽子淋了尿水,这家伙几乎气炸了肺,拔出腰刀,发疯似的要劈金月生。暴露了行藏,阴手很是尴尬,连忙扯住了阳臂。 一帮人是来监视的,可是出了岔子,他们只好离开。二金也不是傻子,拿着竹条,一路休闲地打着野草,不紧不慢地跟着。 本想趁二金不在,偷偷溜回去,继续监视,但这两个家伙像没事人一样,始终尾随。一帮人只好往后退,一直退到静心庵旁。 见到二金,裕荣和满奇知道暴露了,暗骂阴手等人是一帮笨蛋。 二金嬉皮笑脸的,和佛野闲聊起来。这两个家伙幽默风趣,满肚子笑话,佛野的手下,纷纷围了过来。众人被二金逗得笑翻了天。一堆人堵住了道路,旁边的阴手等人,干着急,毫无办法。 趁阴手离开,曹继武让弘仁等人赶快离开。众英雄自然当仁不让,谢过曹继武,扬鞭疾驰,逃出生天。曹继武又故意,将剩余的几匹马放出。 那几匹马脱了缰绳,朝静心庵一路狂奔。李文章和鲁志高二人,大喊着在后面狂追。戏份做得很足,曹继武十分满意,回到院中,和太夫人聊起天来。 脱了缰绳的马冲过来,佛野等人连忙躲开。这是在演戏,二金也不去追马,拦住李文章二人,故意责备一番。连畜生都看不住,满奇等人,还真以为李文章二人是蠢货,纷纷摇头,嘲笑不已。 李文章二人,根本没有使出全力追赶,二金武艺高深,完全有能力拉住马匹,但他们根本无动于衷。听得裕荣等人嘲笑李文章,胡公公心里暗骂甲弑营是一群笨蛋。 到了傍晚,毛金星等人,终于带着大批官兵而来。满奇连忙将太夫人出庵,阴手盯梢失败,胡公公反常举动汇报了出来。毛金星等人听完,直皱眉头,石廷国对着阴手四人骂了一声废物,四人垂头丧气,不敢回话。 李世功想了一下,对毛金星道:“八抬大轿,最多只能将韩思明和沐天恩,两个重伤之人带出,其他人应该还在里面。” 祖泽志摇了摇头:“恐怕会让李将军失望!” 石廷国反驳道:“李将军的话有道理,他们十个人,怎么可能全塞在轿子里?” 毛金星摇头道:“有胡公公帮忙,加上曹继武的足智多谋,咱们留下的人,岂是对手?再说了,这些贼人可不是等闲之辈,即使现在出来面对咱们。如果没有官兵的配合,咱们也挡不住他们。” 裕荣不解问道:“胡公公为什么帮助他们?” 毛金星叹道:“这里主持净月,是胡公公的师妹,他们旧情未断,帮忙是意料之中的事!” 福生道:“咱们请来了圣旨,还怕他不成?” 毛金星摇头道:“胡公公这人,一向行踪诡秘。再说他武功极高,目前咱们当中,没有人是其敌手,还是尽量避免和他正面冲突。” 众人点了点头,石廷国不甘心,将密旨递给了胡公公。 二金、李文章等人,像没事人一样,和佛野等人东扯西扯,大喷特喷。看他们的样子,韩思明等人已脱险,胡公公因此退开,让出一条路来。 韩思明等人留下的痕迹,已经被静月师太清理的一干二净,根本不怕搜查。石廷国亲自带人,将静心庵搜了三遍,什么也没发现,这家伙大感疑惑。 伤重之人,不可能没有药味吧?然而轮回堂周边,全是臭椿树。臭椿发出的臭味,被躁风一吹,石廷国差点晕厥过去。 煮熟的鸭子竟然飞了,石廷国不甘心,要掘地三尺搜查,却被毛金星和祖泽志制止。 李世功劝石廷国道:“这里是太夫人静修之地,如果把事情闹大,不但惊动洪承畴和胡公公,甚至还牵涉到巡抚佟国器,这些人不好惹。机会有的是,还是算了吧!” 清国已经取得天下,明国遗留的小虾米,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而已,石廷国想了一下,极不情愿地命令手下退去。 毛金星表面一番,向静月师太道了歉,众人缓缓出了静心庵。 石廷国纳闷:“咱们赶到的还算及时,他们是怎么逃出的?” 毛金星转头问阴手:“还有没有其他反常现象发生?” 阴手摇头,阳臂回道:“曹继武的那群虾兵蟹将,曾在周围捣乱,后来不知何故,突然撤退了。” 神腿补充道:“后来不知何故,那群瘪犊子玩意,突然走失了马匹,金月生和金日乐两个笨蛋,还把他们骂了一顿。” 众人合伙演了一出好戏,可惜满奇一帮笨蛋,竟然还有脸骂人家笨蛋。毛金星、李世功等人,纷纷摇头,祖泽志叹了一声:“撤吧!” 祖泽志转身而去,毫无留恋。 石廷国不甘心:“就这么走了?” 李世功回道:“不走还能怎样?马匹是故意放跑的,你难道看不出来?” 满奇道:“你不是说韩思明和沐天恩受了重伤,他们怎能骑马?” 毛金星反问:“你曾经也受过严重的箭伤,能骑马吗?” 满奇哑口无言。 当年辽东战事,满奇曾经身中四十多只羽箭,最终疾驰四百里,竟然奇迹般地生还。如此神勇的表现,自然入了罗雪峰的眼里,因此被选为参将。 李世功叹了口气:“去了文竹坳,也是白忙活一场,与其在这被人看笑话,不如撤退。” 李世功也走了,石廷国还是不甘心,问毛金星道:“咱们是否能抓住几个人?回去也好交差。” “无凭无据的,你认为抓谁比较合适?” 石廷国顿时愣住了:胡公公、金月生、金日乐和佟君兰,这些大神背后势力惊天,一个也不能抓。净月牵扯到胡公公,太夫人是洪承畴的老母亲,这两人是万万不能碰。 李文章等人、佛野等人只是小虾米,不会知道多少重要的内情,抓了不但问不出什么,也会和胡公公等人结下梁子,弄不好会吃不了兜着走。 曹继武虽然看似强大,但根基不牢。石廷国本就记恨曹继武,想了一圈,脱口而出:“就抓曹继武!” 毛金星笑了,满奇直截了当:“这群人当中,曹继武最难对付的一个。石将军,你犯羊羔疯了吧!” 石廷国气歪了鼻子,狠狠地瞪了满奇一眼。 毛金星拍了拍石廷国的肩膀:“曹继武以不足一千弱兵,冒险击破柳生五千精锐。此战之中,其人谋略、胆识、勇毅和决断,显现的淋漓尽致。这人用好了,实乃我大清的栋梁之才。我们的敌人就是对方的朋友,假如逼反了曹继武,促使他与郑军联手的话。不但佟国器、洪承畴不会放过你,就连大头领也保不住你。” 石廷国闻言,沉默不语。 满奇不耐烦地叫道:“毛将军此言甚是,咱们虽然和曹继武有过节,但他毕竟是咱大清的人,咱们可不能犯傻,把他逼到敌人那里去,白白整出个劲敌。” “撤吧!” 毛金星叹了口气,拍了拍石廷国的后背,转身而去。 福生也劝石廷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天下彻底平定了,再来收拾曹继武不迟!” 石廷国狠狠地砸铁拐,将一肚子闷气撒向地面,一声不吭,转身而去。 满奇摇动令旗收兵。 等众兵丁都退去了,胡公公也吩咐佛野等人,回了文竹坳。 太夫人在静心庵住习惯了,曹继武只好派人将她送回。当晚大家在文竹坳,大摆筵席,一醉方休。 第199章勿相忘 勿相忘,勿相忘,泉上冰清泉下魂,缺月脉脉回。侬相思,郎相思,杉上红豆杉下茵,白云点点愁。 一曲《勿相忘》,犹如清泉裂石,白鹤穿云,缓缓从碧绿的竹笛中流出,震荡着闽南的清晨。 山间青竹滴翠,云雾缭绕,满满的梦幻之地。不远万里而来的胡公公,雷打不动,仍然静静地望着静心庵。那里有自己朝思暮想的梦幻。 梦幻一直都很美妙,然而胡公公却无比羡慕溪边。 清澈的溪水,就像山间流出的灵魂,欢快而活泼。调皮的浪花不住地跳跃,似乎在伴奏美妙的笛声。碧草如茵的溪滩上,端着江南公子,默默地用竹笛,推送自然间最美妙的声音。 辽东靓妹和江南碧玉,一左一右,靠在公子的肋下,静静地感受胸膛的起伏,享受美妙灵魂的根源。 勿相忘,勿相忘,余音就像自然的呼唤,久久在梦幻的山峰之中回荡。佟君兰紧紧贴着曹继武的脸,柔声嗓音:“继武哥哥,又想杏姐姐了?” 曹继武下意识地点点头。 红杏就像二月的春风,温暖、生机而又曼妙,让人忍不住沉醉,然而却不长久。美好总是那么令人难以忘怀,美好也总是那么不可替代。沈婷婷和佟君兰,一左一右,给了曹继武一粉拳,将头埋在了胸膛里,不在打扰美好的思绪。 呆了半晌,曹继武忽然伤心道:“可惜我娘,还没见过杏儿!” 儿行千里母担忧,血浓于水的母子之情,生命传承的自然灵魂,魂牵梦绕的浓度,绝对不亚于爱情。曹继武这次真的伤心了。 红杏虽好,佟君兰和沈婷婷也不差。然而郑三娘在曹继武心中,却是永远的不可替代。不可替代的爱情,和不可替代的亲情,如今的曹继武,好像一样也没抓住。无名的心痛,让他心跳突然加速。佟君兰和沈婷婷,皆吓了一大跳。 佟君兰抱着他一条胳膊,幽幽劝道:“继武哥哥,娘一定会喜欢杏姐姐和小宝。咱们带着她们,去看她老人家,如何?” 曹继武点了点头。 佟君兰真好!帮着夫君出谋划策,排忧解难,曹继武内心莫名的欣慰,轻轻揽住了她的腰。 沈婷婷的位置很尴尬,心里很不是滋味,抱紧曹继武另一条胳膊,一脸哭丧,两眼几乎迸出泪花:“继武哥哥!” 沈婷婷心中所想,曹继武当然知道。他抓紧了她的小手,不知说什么好。 佟君兰虽有些怨恨,但还是不忍看到她伤心,撇了撇嘴,捅了曹继武一下:“继武哥哥,杏姐姐的遗言,还记得吧?” “继武哥哥!” 沈婷婷的语气带着伤心,两眼满是期盼,眼巴巴地看着曹继武。 她在等一个承诺,但这样会伤了佟君兰的心。夹在两个少女之间,曹继武左右为难。 苏州妹子双眼充满渴望,佟君兰也从曹继武的眼神中,看出了他的心思,心中既高兴又怜悯。高兴的是曹继武能把持的住,他虽然很爱沈婷婷,但顾忌到了自己的感受,这说明他真正把自己当成了妻子。怜悯的是,沈婷婷心中所爱的人,却有了归属,她必定痛苦万分。 当时红杏还在世时,佟君兰自己,也是沈婷婷这种感受。此时的她,内心深处,能够深深体会到,沈婷婷的痛苦。 作为好姐妹,她不忍心沈婷婷伤心欲绝,于是调整了情绪,对曹继武道:“继武哥哥,当断即断,莫辜负了人家的终生!” 正在为难之时,听佟君兰这么说,曹继武连连点了点头,对沈婷婷柔声道:“曹继武今生,不会辜负你的!” 一听到这话,沈婷婷眼睛立即放光,极为高兴,将头埋进曹继武怀里,兴奋地叫了一声继武哥哥。曹继武伸手揽住了她的纤腰。 一边的佟君兰,则撅起了小嘴,朝曹继武胸前,狠狠地打了一拳。 曹继武伸出另一只手,抱住了佟君兰柔软的腰,心中感慨万分:曹继武何德何能,竟招这么多好姑娘青睐?恐怕这辈子,也还不清这些情债了! 望着曹继武愣愣的眼神,佟君兰冷不丁问一句:“是不是很得意?” 曹继武正在出神,一下子没反映过来,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两个都想要,表面正经,内心龌龊,不经意间,曹继武露出了‘本相’,佟君兰柳眉倒竖,沈婷婷也睁圆杏眼。机灵的曹继武,立即意识到不该点头,想要逃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两大美人从两边夹击,掐得曹继武嗷嗷大叫,连连求饶。 佟君兰骂道:“好你个曹继武,外面一表正经,肚子里全是花花肠子!” 沈婷婷也骂:“所有的臭男人都是一个样,贪心不足。看不出来,你竟然藏得如此深!” 三人抱成一圈,在草丛里滚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三人折腾累了,曹继武分别吻了佟君兰和沈婷婷,两大美人终于老实了。 斜卧于碧草之中,曹继武紧紧抱着两个美人,轻轻咬耳问道:“你们俩,为什么选择的都是曹继武?” 二美默然,为什么喜欢曹继武?这个问题,她们也说不清楚,这或许就是自然吧! 过了半晌,佟君兰轻轻咬耳道:“继武哥哥,我一见到你,就不由自主的爱上了你,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好像是天生注定的!” “我也是,当时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却抱着杏姐姐,当时的我,多么希望,你抱的那个人是我!” 曹继武叹了一口气:“可惜继武哥哥只有一个。” 佟君兰和沈婷婷默不作声。 这中间夹着二金,曹继武不想为情所困,闹得连兄弟也没得做。 过了一会儿,沈婷婷突然对曹继武叫道:“继武哥哥,你是个十足的大坏蛋!” 曹继武很意外:“为什么?” “杏姐姐、佟姐姐和我都爱你,可是你,心里藏着杏姐姐,娶了佟君兰,又对我念念不忘。我们只爱着一个,而你明显是脚踏三只船,你说你是不是大坏蛋?” 二美顿时觉得不公平,沈婷婷拉着曹继武的一只耳朵,佟君兰也扯住另一只耳朵:“当然是大坏蛋,瞧这副小白脸,以后不知还会糟蹋多少女孩子。” “有你们在,我哪里敢去招惹别的女人?” 佟君兰骂道:“我看李香君、卞赛赛、柳如是一帮人,看你的眼神就不一样,难道你一点歪心思都没动过?” 沈婷婷也骂道:“肯定动过,这是害怕杏姐姐,有贼心没贼胆而已!” “食色性也,君子爱美,有何过错?” “呸,还君子呢!” 二美又掐起来了,曹继武滚在地上躲避,叫嚷道:“难道真像你们说的那样,没有好男人?我爹和我娘,一生就很恩爱,从来就没拌过嘴。” 佟君兰骂道:“呸,子不肖,父之过也,有你这样的混蛋儿子,你爹能会什么好东西?” 曹继武连连叫屈:“怎么能这么说他老人家呢?” 沈婷婷骂道:“冤枉他了?瞧你这副花花肠子,就知道你爹要是有了荣华富贵,也不知要娶多少个小老婆。男人发达了,都是一个德性,你们父子十足的一对混蛋!” 越说越乱,连自己老爹也搭进去了,曹继武被二美掐的哇哇直叫。 不远处一丛碧草,突然抖动起来,一阵大笑声,忍不住爆了出来。 佟君兰张嘴骂道:“一群臭老鼠,专爱钻猫儿洞!” 曹继武趁势抱紧二人,轻声道:“小声点,草高,我们绕过去,吓他们一吓!” 二美答应了。 茂密的长草,六尺多高,将溪边遮得严严实实。怎么突然没有声音了?二金这帮家伙,正全神贯注地偷听,被三人猛一咋呼,全吓瘫在地上。这次轮到三人哈哈大笑了。 洪福叫众人吃早饭,众人一路打打闹闹,回了文竹坳。 刚到门口,佛野提着酒肉,将要给胡公公送去。曹继武略一沉思,喊住了佛野。 金月生忙问什么事,曹继武回道:“最后一顿饭,我去送他一程。” 金日乐笑道:“一张冰凌子脸,有什么好送的!” 曹继武胡撸他脑壳:“毕竟帮了我不少忙,你们先吃吧,我去看看。” 胡公公面冷心善,没少帮忙,佟君兰仔细地备了一份上好的酒肉,曹继武提起正要走,金日乐忽然嚷嚷道:“把你那破玩意留下来,让三爷耍耍。” 曹继武闻言,从背后拔出竹笛,扔给了金日乐。 沈婷婷挖苦道:“就你那烂水平,简直在糟蹋音律!” “你的劈柴水平,还不如我呢!” 音律乃是偷心神技,看着曹继武左一个又一个的,金日乐很是眼馋,不顾众人的嘲笑,认真地吹了起来。 第200章破结 云雾梦幻之中的胡公公,高高站在山巅,犹如一尊塑像,静静地远眺心仪之处。虽然有调皮的雾气捣鬼,但胡公公灵敏的灵魂之感,还是能够清晰地知道,心仪的小师妹,所有的一举一动。 梦幻之中,突然有人悄悄而来,胡公公早已察觉,冷冷地吐了一句:“你来干什么?” 曹继武没有回答,拨开捣蛋的云雾,四周瞅了一圈,慢慢整理出一块较为平坦的大石当桌子,又搬了两条长石做凳子,将酒肉备好,缓缓说道:“天高云淡,峰稀雾浓,溪清林翠,良晨佳肴,何不共饮一杯?” “我没你那么好的心情。” 曹继武笑了,一字一顿:“南国芙蓉,近在咫尺,北国红梅,远在天边。虽天南海北,然共有娇阳秀月,大丈夫牵怀挂肚,何如一醉方休?” 江南公子卖弄文采,但确实说中了心事,胡公公沉吟半晌,觉得曹继武说的有道理,终于坐了下来。 曹继武微微一笑,端起酒杯: “请!” 先干为敬,曹继武一饮而尽。 对方满满的自然敬意,没有任何一丝做作,更没有俗世俗礼的牵强。胡公公迟疑了一下,叹了一口气,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曹继武知道,眼前的胡公公,也是心存两个女人。能让一个卓绝的男人,放弃国恨家仇的女人,自然是历史少有的凤毛麟角。通过这么多天的接触,他断定胡公公,虽然对南国芙蓉仍然念念不忘,但更喜欢北国那朵红梅。 胡公公绝对的人中之龙,绝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小人。那朵北国红梅,曹继武虽然没有见过,但却能猜得到,她一定是集高贵、美色、涵养、风韵和心机于一身。这样的女人,实在是令男人无法拒绝。曹继武虽然暂时还没接触过,但悠久的历史,已经有过不少先例。 胡公公不是好色之人,但是超级风韵的女人,绝对能够吸引男人。物以稀为贵,女人也是如此。美丽的女子不在少数,但超级风韵的女人,却是历史的稀缺。然而直接谈论这个,涵养极高的胡公公,一定会发火。 人皆有弱点,大多数为人所知,如英雄难过美人关,人为财死等等,还有一些不为人所知。胡公公怕鬼这一奇葩,简直是让人笑掉大牙,但确实发生在他身上。 曹继武忍不住微微一笑,将杯满上:“你这个人,很有意思。” 胡公公一愣:这小兔崽子,竟然敢和我没大没小的…… 是了,陈敬之前辈,也是这个鸟性,他的三个徒弟,顽皮也是理所当然了…… 人生苦短,与其幽思哀愁,不如放浪情怀,哎!看来这小子是对的,胡某人痴长十多岁,反而被他占了上风,颜面何存? 转过了心结,胡公公冷漠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难看的笑容,举起酒杯: “多谢!” 胡公公一饮而尽,干净利落。 曹继武会意地微笑,也一饮而尽。 胡公公放下酒杯,仔细打量了曹继武。 曹继武莫名其妙:他从来没用过这等眼神看人。 的确,胡公公孤高冷傲,平常人不入眼,自然也不用打量。 过了一会儿,胡公公挤出一丝不正常的笑容:“曹老弟龙质凤彰,一生之中,一定会欠下不少风流债!” 曹继武歪头转了转眼珠,一脸的调皮:“胡大哥前车之鉴,小弟一定不会重蹈覆辙。” 二人大笑起来。 胡公公放开情怀,不再拘束,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叹了一声:“平心而论,心态、自律和气度,胡某人不如你。你这犊子,常常招惹情愫,但毕竟心怀自然,迷情而不乱。而胡某人见了佳人,就把一切国恨家仇,忠义道德,全抛之脑后,实在令恩师失望!” 曹继武笑了:“据家师对令师的了解,他老人家并没有怪你。” “家师虽然心胸开阔,不拘小节,但比起陈敬之前辈,还差的远。他老人家虽然嘴上没有责怪我,但胡某人知道,家师心里很不高兴。” 胡公公无奈叹道,“你走这一路,一定是令师的建议。相比家师而言,胡某人,真的很羡慕你!” 曹继武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家师虽极不情愿,但不愿让他一生无意义的痛苦,强加到我身上,所以让我修了这一路。” 普空普空,陈敬之一生征战辽东,浑身伤痕累累,为正统的明国,几乎奉献了他的一切。可是最终,他深爱的明国,还是灭了。 满洲铁骑,将明国毫无根据的自大、意淫和优越感,踏的粉碎。明国的支柱东林党,没有经得起考验。陈敬之对明国的一套理念,彻底抛弃了。所以他忍痛指引三兄弟,跳出了千年传承的怪圈套。 “陈敬之前辈道行高深,担得起,放得下。实乃四大高手中,最为豁达的一个。所以你很幸运,遇见了一个好的引路人!” “胡大哥的机遇,应该比小弟要幸运。” 胡公公一声惨笑,满脸都是痛苦:“我的家人,全死于金虏的刀下,令我一生痛苦。再好的机遇,也比不上和家人在一起的温馨!” 曹继武点了点头,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家人。 一代一代传承,血浓于水的亲情,自始至终,都不会落寞。然而各代有各代的历程,看似毫无牵连,实在是相辅相成。 过了半晌,曹继武叹道:“我祖曹士章,尸骨无处可寻,外公也下落不明。我父曹文恭,死于明匪的刀下。” “哎!天下大乱,所谓的邪不胜正,竟然成了一句笑话。我这一生,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如今家师又不准我去见娘亲,真让人无奈!” 胡公公细想了一下,忽然笑道:“前辈的决定,是对的!” “胡大哥知道原因?” 胡公公一摆手:“想必你,已经打算回九华山了?” 曹继武点了点头,一脸渴望地望着胡公公。 然而胡公公面色极为平静,不避曹继武的眼光。他根本没有说破的意思,曹继武也不再多问,二人碰了一杯,一饮而尽。 胡公公一边倒酒,一边岔开话题:“像你这样的年龄,正处在性格狂躁不安、做事毛糙鲁莽之时,但你却表现出少有的沉稳睿智,我想这一定是,和渡叶大师修习《无暇神相》的结果。” 曹继武点了点头,胡公公赞道:“无暇禅师和云摩祖师,百年修为,尽在《无暇神相》之中。此书洞穿世间红尘,辨察良善奸顽,究天人之辩,穷人间之理。你真是太幸运了!” 曹继武又点了点头,胡公公眼神渴望:“能够告知一二?” 曹继武为难:“师公不让小弟传世。” 胡公公大失所望,良久,叹息一声:“是了,像我这种心志不坚之徒,如果学了,只会祸害人间!” 曹继武默然不语。 书是死的,人是活的。《无暇神相》辨析七情六欲,满满的人性。心志不坚之人,很容易走火入魔,误入歧途。渡叶一再告诫,宁可失传,也不可烂传。除了二金之外,曹继武从未向外人提过此书。 二人沉默良久,胡公公突然下了决心:“胡某人交你这朋友!” “多谢胡大哥看重。” 二人一饮而尽。 “告辞!” 胡公公心结已除,一阵风,飘向了梦幻之中。 曹继武良久凝视:“好个胡公公!” 过了两天,佟国器派人传信,让曹继武回福州,说有要事相商。曹继武只好带着佟君兰和翠莲,到静心庵向太夫人和净月师太辞行。 想起洪承畴的嘱托,曹继武代他向太夫人说了几句好话,太夫人一言不发。佟君兰连忙将话题岔到红杏身上,太夫人仍然伤心不已。 大儿子卖国投敌,小儿子咫尺天涯,孙女未嫁先亡,人老多情。曹继武根本劝不了,于是想找净月师太帮忙。 哪知自从胡公公走后,净月师太一直独坐凭栏,魂不守舍,对周围的其他一切,几乎是浑然不觉。 太过优秀的女人出现,胡公公移情别恋,曹继武更没法去劝。翠莲好不容易哄好了太夫人,佟君兰也将净月师太逗得开开心心。三人于是告辞离开。 一路上,对于胡公公和净月,三人唏嘘不已。 回到文竹坳,简单收拾行囊,曹继武吩咐洪福照顾好太夫人。然而太夫人的意思,要洪福去洪承畴那里去。 洪承畴的名声再坏,那也毕竟是太夫人的儿子。让洪福过去,这是太夫人对洪承畴的答复。曹继武没有拒绝,带着一帮人,告辞太夫人,赶往福州。 第201章初识荷兰人 荷兰使者弗里斯查德曼出使福建,态度傲慢,甚至以武力威胁。荷兰人乃海上霸主,福建大小官员,被查德曼吓得战战兢兢。 清国海军弱鸡,泉州此时正在僵持,佟国器深怕荷兰人会趁机攻打福建,因此急请曹继武出面,代表巡抚对付查德曼。 对于荷兰人的情况,曹继武曾从三个洋和尚那里,了解了一部分。三兄弟到了福州巡抚衙门,佟国器立即放下政务来接。曹继武开门见山,忙问洋和尚是否还在。 南怀仁带了佟国器的路引,去了陕西传教,王儒望和卫匡国仍在。 对西洋外交事务,当年明国态度傲慢,根本没有经验可谈。新生的清国,更是对西洋世界,一无所知。所以要想和西洋人打交道,必须要有洋和尚帮忙,三兄弟正要离开,曹继武忽然又站住了,佟国器不解。 曹继武转过身来,让佟国器坐下,帮他把脉。佟国器、洞明等一干大员,皆大惑不解。 洞明忍不住叫道:“曹兄弟,你可别开玩笑,红毛鬼子海上牛哄哄,一旦开启战端,福建可能守不住了。” 此时大将军博格也来了。这家伙冒领了曹继武的军功,和佟国器翻了脸。但如果荷兰人一旦打进来,丢了福建,他这位执掌军权的大将军首当其冲,要比巡抚承担的罪名,大得多。因此他顾不得许多,听说曹继武来了,连忙跑了过来。 见曹继武给佟国器把脉,博格大为吃惊。 见到博格,佟国器冷哼一声,见面礼都不打。怕被佟国器当着曹继武的面,说出自己冒功的事,博格也不敢开口问话,向二金使眼色。 二金故意回瞪博格。博格很尴尬,只好给洞明使眼色,请他解围。 博格冒领军功一事,洞明也知道,他很不齿博格的为人。但如今危机时刻,洞明只有以大局为重,又催促曹继武:“曹老弟,你在卖的什么膏药,快倒出来,急死我们了!” 曹继武气定神闲,没有一丝的慌张,佟国器心道:这小子智谋过人,假如没有好计策,一定不会瞎心思帮我看病! 佟国器对曹继武有信心,捋了捋四寸疏须,脸上露出了笑容。刚才还一脸愁容的巡抚,几乎一句话没说,竟然笑了,众人更是惊疑不定。 曹继武平常喜怒不形于色,但二金和他同床十年,知道此时他的路数,于是坐下来,悠闲地喝其茶来。 沈婷婷和佟君兰见二金如此,心里也猜到曹继武已经胸有成竹,也坐下来喝茶。 博格、洞明等人,一脸懵逼样。佟国器虽然膈应博格,但毕竟是同僚,表面上还要维持和气,于是伸手示意众人入座。 过了一会儿,曹继武诊脉完毕,叮嘱佟国器道:“巡抚大人被震伤了内脏,应该多休息才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佟国器点了点头。 炮弹的冲击力,不是闹着玩的。喝了曹继武的配方,佟国器似乎有所好转。但曹继武第一次治这种伤,有些不放心,仔细思索了一下,提笔重新写了一个方子。 佟君兰连忙拿起方子:“我去给大哥抓药。” 沈婷婷见了,也跟着去了。 病看完了,佟国器喝了一杯茶,笑道:“说吧!” 曹继武微微一笑,缓缓分析道:“荷兰人乃当世海上霸主,看似不可一世,但他们的本土,离我华夏二十万里海路。大军到了此地,也是筋疲力竭,强弩之末。况且如今郑成功正在全力攻打台湾。他荷兰人如果真有大军,一定是先去对付郑成功,哪里还敢惹咱们?” 众人闻言,俱皆吃惊。 二十万里,是个不可想象的距离。郑成功调去了主力部队,竟然打的如此艰苦,可见这红毛鬼子,简直不是人的存在。 佟国器回过神来:“你的意思,红毛洋人是在故弄玄虚?” 曹继武点头,金月生也明白过来,笑道:“其实他们根本没有兵力,要不然,郑成功早回来了。” 金日乐喝了一口茶:“你们不了解荷兰人,别听庸人胡说,被他们给唬住了!” 众人面面相觑。 确实如金日乐所说,众人不了解西洋人,看见红发金发,他们就觉得像鬼魅般存在。对西洋人的瞎编乱造,几乎如盲人摸象一般。查德曼正是利用无知,把清军一干将领,吓得灰头土脸。三人成虎,连巡抚佟国器也被唬住了。 曹继武继续给佟国器分析:“西洋人之所以嚣张,全凭火器。咱们手里也有大炮。而且岸炮的射击精度,远远超过舰炮。如今先进的火铳,养护极其复杂,很容易故障,对弓弩来说,还没有太大的优势。所以只要海防得当,他们纵使大军来犯,我们也不怕他们。” 佟家人,对火器都很熟悉。曹继武的火器分析,佟氏兄弟皆点头称赞。 博格趁机顺水推舟:“你深知火器,又熟悉水战,对付这帮红毛,非你莫属!” 征南大将军这次很大方,急忙从怀里掏出了令箭。 这家伙见风使舵,众人很是不屑。然而同为国家事,佟国器还是代曹继武接了令箭。博格很满意,兴冲冲地去了。这次他终于又把一块烫手的山芋,给扔了出去。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佟国纲恨恨地骂了声瘪犊子胆小鬼。 博格这种小人行径,曹继武完全不放在眼里,继续对佟国器道:“其实他们无兵可调,是来找咱们帮忙,对付郑成功的。他们现在使用的是心战,故意吓唬咱们,想要空手套白狼。所以咱们不用搭理他们,时间一长,他们自会急得跳墙,哭着来求咱们。” 佟国器点了点头,递过令箭:“此事着你全权处置,自行决断。” 曹继武恭恭敬敬地接过令箭:“巡抚大人放心,曹继武一定让这帮家伙,知道咱们的厉害,让他们今后,也不敢小瞧咱们。” 前线清军阵中,只有曹继武熟悉水战,也最了解西洋人。况且这人足智多谋,只要他出手,事情一定办的很漂亮。佟国器阅历丰富,对曹继武有信心。 佟国器突然想到了洪承畴,于是对曹继武道:“洪承畴已给我来信,让你火速赶往南京,你处理了这件事,我亲自送你。” 曹继武点头,起身告辞。众人起身相送。 金日乐起身叫嚷:“大师兄,我们去哪里?” “当然去找洋和尚了。” 最了解西洋人的,当然是西洋人了。三兄弟和卫匡国二人有交情,找他们帮忙,应该不难。曹继武脚不停步,二金连忙追了上去。 卫匡国二人,和佟国器关系较好,一直被安排住在了西花厅。三兄弟一进门,就看到了两个红发西洋人。曹继武也曾学些葡萄牙语、西班牙语和法兰西语。但两个红发西洋人和卫匡国交谈的,却不是这三种语言。这应该就是荷兰人。 荷兰人来此,人生地不熟,自然也得依靠洋和尚周旋。见了三兄弟,卫匡国二人非常高兴,连忙起身过来,热情拥抱。 这两个红发西洋人,果然是荷兰人,一个是使者查德曼,另一个是他的助手斯科特。二人竟然能说一口流利的明国官话,让三兄弟吃惊不小。 王儒望先将二金介绍给二人,接着卫匡国将曹继武单独介绍。 早听闻曹继武大破柳生三严,二人见到曹继武如此年轻,对视一眼,皆很吃惊。 曹继武故意问王儒望,二人是来干什么的。 上帝不许欺骗,洋和尚不比寻常教徒,信仰坚定,很是实诚,王儒望将二人的底细,全说了出来。 原来二人是荷兰南洋总督的部下,被派来和清国商讨通商事宜的。 台湾殖民地,关系着荷兰远东的切身利益。一旦丢了台湾,荷兰对华贸易,将会全面崩溃。南洋殖民地,如果没有对华贸易的支持,也将很快陷入困境。目前台湾战事正酣,查德曼怎么可能有闲心来通商? 查德曼相当狡猾,没有将真实意图说给王儒望,但曹继武早已经猜到他们的目的,也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两方人员,表现上客套了一番。 两个荷兰人,实在不敢相信,曹继武竟然打败了强大的柳生舰队。 卫匡国和王儒望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把从赵通海那里听来的过程,仔细的说给二人,二人听得是瞠目结舌。洋和尚不会说谎,二人愣了半天,才敢相信,对曹继武是大加赞赏。 大家坐在一起,畅聊南洋和华南风土。当斯科特表示清国的火器歇菜时,查德曼也露出了鄙夷的眼神,这下把二金给惹恼了。 金日乐更是从官帽椅上跳了起来:“胡说八道,谁说清国的火器拉稀?敢来比划比划吗?” 查德曼和斯科特二人,毫不客气的站起来挑衅。 三兄弟的火器技术极为厉害。卫匡国二人和三兄弟,在佟国纲的火器营共过事,所以卫匡国建议荷兰人不要捅篓子。斯科特很不服气,认为卫匡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两个荷兰人态度蛮横,王儒望想看热闹,于是在一旁拱火。查德曼果然耐不住鼓舞,拿出一支四尺余长、制作精良的西洋火铳,百步之外,树上一个柚子被打了个稀烂。 查德曼铳法果然高超,斯科特大声造势喝彩,卫匡国二人也大声叫好。二金则是哈哈大笑,金日乐更是眼露鄙视:“三脚猫,还敢拿出来比划,丢人现眼!” 此时的金月生,已经准备好掣电铳,百步之外,一颗拳头大的潘石榴,被打成了碎末。四个西洋人,惊得张大了嘴巴。 “三爷也露一手!” 金日乐大叫一声,一声巨响,百步之外,一个鸡蛋大小的青桔,被打成了齑粉。查德曼和斯科特二人,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柚子、番石榴和青桔,一个比一个小,射击的技能,却是相差甚远。 过了一会儿,王儒望哈哈大笑,两个荷兰人反应过来,连连夸赞二金铳法如神。 西洋人信奉实力,败了就服软,不会像华夏传统一样,死鸭子嘴硬。二金铳法如此高超,二人自愧不如。 查德曼姿态立即一百八十度转弯,诚恳邀请二金:“两位可否到南洋,来做我们的铳法教官?月俸白银一百两。” 话音刚落,斯科特就从箱子里,取出了两百枚白花花的西班牙银币。 有能力者先上,这是西洋人的传统。二金技法超群,查德曼自然极力拉拢。普通人家,一年的收入,也就三五两银子。一个月一百两俸银,简直是天价。况且西班牙银币的成色,远远超过远东白银。 第一次见到西班牙银币,银色如泉,雪白锃亮,远比明国土灰色的银子,要好看多了,三兄弟惊叹不已。 中华有句古话,有钱能使鬼推磨。三兄弟把玩西班牙银币,个个喜形于色。查德曼和斯科特对视一眼,对聘请二金之事,自信满满。 然而二金可是公子哥,根本不在乎一百两白银。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如果掉进钱眼里,那就不是三兄弟了。耍了一会儿,二金没了兴致。 金月生一边收铳一边摇头:“当我们是什么人了?区区一百两银子,就能打发我们?” “月俸两百两,如何?” 只要真有本事,西洋人不在乎天价。查德曼以为二金嫌少,不断加价。 金日乐摇头:“三爷听闻你们特犊子嚣张,所以巡抚……” 怕他说漏嘴,曹继武暗地里踢了他一脚。 对方还没有暴露真实意图,己方最好不要露出底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知彼不让对方知己,藏起来,让对方难以出击,才能掌握主动。金日乐得了曹继武的暗示,急忙闭口,慢慢收铳。 二金手里的掣电铳,只有三尺余长,制作精良,管把分离,携带方便,查德曼二人大为羡慕。而二人手里的西洋铳,铳管更为光滑,发铳声音更小,扳机设计,更为精巧。 西洋铳精度更高,火药性能更好,弹丸制作更为先进。曹继武也是大为羡慕,于是和他们交流制造火铳和火药的方法、流程。 二金露了真本事,查德曼二人,对三兄弟甚是佩服。他们以为瞒不住曹继武,因此毫无保留地,将荷兰最新制铳法和最新的火药制法,说了出来。 西洋技术、数学、化学、冶金等等术语,二金听不懂,只好坐在一边喝闷茶。曹继武、王儒望、卫匡国三人,和两个荷兰人,一直谈到深夜。 三人送走了荷兰人,返回客厅。两个家伙,早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卫匡国和王儒望摇头微笑,告别睡去了。 二金睡得正香,曹继武摇了摇头。大厅宽敞凉快,曹继武拼了桌子。三兄弟拿桌子当凉床,很快进入了梦乡。 第202章对外交涉 曹继武一行人,为了方便和洋和尚打交道,也住在了西花厅。 人是社群动物,社群最关键的技能,就是语言。所以要想和荷兰人毫无障碍地交流,必须学会荷兰语。 实力决定一切,包括话语权。华夏历来正统的官方语言,都是中原话。但明国的官话,却是吴语。历来华夏的实力中心是中原,而明国却是江南。 大航海时代的到来,前代全球霸主西班牙,和现代霸主荷兰,他们的语言使用广泛度,远远超过华夏语。所以掌握西班牙语和荷兰语,可以畅通全球。而掌握古老的华夏语,只能在华夏这个小圈子里打转,甚至出不了东亚。 语言是知识的载体,所以就知识的广度和深度来说,当世西班牙语和荷兰语,远胜华夏语。没有知识的武装,人根本就没有灵魂可言。所以要想拥有高规格的灵魂,知识是必不可少的。所以作为知识的载体,具备话语权的语言,必须要掌握。 因此一连数日,曹继武都在和两个洋和尚,认真学习荷兰语。 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觉得叽里咕噜很好笑,但曹继武学的很认真,二人也跟着学了起来。 二金、李文章等人,天生爱动,对语言根本没有兴趣。按照曹继武口述荷兰人造铳的方法,这帮人跑去火器营,忙着改良掣电铳。 查德曼和斯科特二人,还真能耗。一连等了半个月,不见巡抚衙门回话,二人终于坐不住了。这天一大早,二人就跑来巡抚衙门,威胁要派军舰攻打福建。衙役早已得到曹继武的指示,对二人不理不睬,甚至连杯茶水也不倒。二人大为光火,但又无可奈何。 感觉吊的火候差不多了,曹继武的荷兰语也能交流了,于是他先让卫匡国和王儒望过去安慰他们。 见到两个传教士,两个荷兰人甚是高兴。两个传教士是巡抚大人的贵客,衙役于是端来好茶。还是有自己人好办事,查德曼二人,又自信起来。 曹继武一直没有向洋和尚透漏自己的身份,而两个荷兰人,也没有将真正目的说出来,因此卫匡国二人,对双方博弈的事情,一概不知。四个西洋人,在巡抚客厅嘘寒问暖起来。过了半天,还不见负责人过来,两个荷兰人气得直跺脚。 西花厅院内,忽然传来阵阵铳声,王儒望连忙起身去看。原来二金和李文章等人,按照荷兰人的方法,改良了掣电铳。此时他们正在试铳。 二金将铁铳管换成了铜制,将铳弹缩小,换上新法配制火药,又将原来的实心弹变成了开花铅弹。经过改良的掣电铳,威力更大,精度更高,声音也比原来小很多。曹继武试了试铳,十分满意。 哥俩特地将曹继武的乌龙枪,也进行改良。由于最后一节枪杆为铳管,头重脚轻,力量不匀。因此二金将第二节枪杆重新锻造打磨,这样重量集中在中间,使用起来,比以前顺手多了。曹继武十分开心,谢了二金。 此时王儒望过来了,见众人疯玩火铳,连叫阿门,做起了赎罪仪式。 除了曹继武之外,众人都感觉王儒望祷告的姿势特别逗,哄笑了起来。曹继武也照葫芦画瓢,跟着王儒望念叨。众人在旁边起哄,笑得合不拢嘴。 少见多怪,没有见识,曹继武摇了摇头,拉起王儒望就走。二金连忙收了铳,跟了上去。查德曼二人,见了三兄弟,连忙过来拥抱行礼。 三兄弟回礼毕,曹继武直奔主位。四个西洋人大惊,面面相觑。 卫匡国最先反应过来,指着曹继武叫道:“摩西先生,你好狡猾!” 至此之时,曹继武的身份,才被四个西洋人所知。西洋人惊讶的天真样子,二金觉得可乐。 查德曼本想仗着荷兰远东海军的强大,以及福建清政府官员的无知,来威逼佟国器就范。但如今来的代表,却是曹继武。这人虽说不上对西洋人知根知底,但至少比佟国器等人强太多。两个荷兰人面面相觑,要想从曹继武这里淘便宜,他们也知道不太容易。 瞥见二人难以言表的表情,曹继武拿出佟国器的令牌,开门见山:“巡抚大人任命在下,全权处理和你们的事务,有什么事,只管讲来。” 两个荷兰人立即聚头,用荷兰语嘀咕了起来,曹继武暗笑不止。 看到曹继武的表情,他好像知道二人的对话,这令二人很是奇怪。当初曹继武为什么一定要缠着学习荷兰语,卫匡国和王儒望二人,此时才明白过来。 曹继武这小子,藏得真够深得,查德曼两个笨蛋,今日非栽跟头不可! 查德曼二人一脸懵逼,半天回不过神来。 卫匡国摇头道:“这半个月来,摩西先生,一直和我们学习荷兰语。你们俩就别再藏头露尾了!” 查德曼二人对视一眼,顿时没了主意。 斯科特眼珠子一转,想出对策,上前行礼问道:“请问摩西先生,现居何职?” “巡抚大人的令牌,你没看见?” 令牌在,就代表巡抚大人亲临。曹继武手里的,实际上是征南大将军的调兵令牌。 金日乐悄悄附耳:“大师兄,你可真是大忽悠……” 曹继武暗中踢了他一脚。 谈判交往,是两国政府之间的事。调兵令牌对外交事宜来说,根本不起作用。可是清国作为远东新生势力,查德曼二人,根本不懂具体情况,被曹继武给唬住了。二金暗笑不止。 西洋人不懂清军令牌,曹继武一上来就代表巡抚,抢了气势,占尽了先机。两个家伙不知所措,又用西班牙语嘀咕起来。曹继武笑了,卫匡国二人直摇头。 华夏之人,向来狂傲、无知、自大,把中原之外的人,全部看成蛮夷,无端意淫优越感,自然不屑蛮夷之语。所以查德曼二人自作聪明,想当然地以为,曹继武不会西班牙语。 然而正统的明国,被清国直接揍死。在现实面前,传统的那一套理念,曹继武早当破鞋给扔了。作为昔日的全球霸主,西班牙语自然是全球通用语言,曹继武早就跟洋和尚学过。二人窃语半天,蠢得一逼,卫匡国实在忍不住了,暗中踢了查德曼一脚。 金日乐听不懂西班牙语,不耐烦地嚷嚷道:“别叽里咕噜了,大师兄全知道。有什么鬼把戏,赶快拿出来,躲在背地里,像个小娘们,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西洋只有真英雄,没有男子汉大丈夫!” 王儒望一句俏皮话,把二金给逗乐了。 曹继武的理念,和传统的华夏人不一样,这出乎查德曼二人意料。 既然你了解西洋人的做事风格,那就不来没用的了。查德曼提了提气,对曹继武皮笑肉不笑:“我们远东舰队,有两百多艘大型炮舰,如今离福建,已不足两百里!” 这明显是在挑衅,但曹继武不假思索,微微一笑:“在下早已恭候多时。” 好家伙,针尖对麦芒,直接来硬的!曹继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二人不知道,面面相觑。 金日乐又不耐烦了,嚷嚷道:“想诈唬我们,做你的美梦去吧!真有舰队过来,郑成功早就从台湾回来了。即使郑成功不揍你们,难道我们会怕你们?你们连柳生的舰队都不敢碰,还有胆子来打我们?” 金月生露出一脸坏笑:“想来借兵,还这么嚣张,真把我们当傻子了?” 二金全给抖露了出来,查德曼二人大为吃惊。 查德曼和斯科特此行的目的,三兄弟早就知道了。之所以一直不接见二人,就是为了消磨,顺便耍耍他们两个。 卫匡国和王儒望此时也明白过来,心中佩服摩西先生的心机,也叹息两个家伙真是笨蛋。 看着二人懵逼的表情,曹继武直截了当:“我也不和你们绕圈圈了,想和我们合作,必须拿出真正的实力。南洋离此近万里,吕宋是西班牙人的,你们沿途没有基地。郑成功包围了台湾,你们即使来了,也是强弩之末,根本不堪一击。所以你们就别想着借兵的事了。” 想不到曹继武对荷兰远东的情况,竟然如此了解,查德曼和斯科特面如死灰。 台湾是荷兰的一块孤立殖民地。以台湾为基地,荷兰人控制了整个远东贸易。这让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很是嫉妒。所以目前战争期间,吕宋和澳门,不允许荷兰人停靠。竞争对手,要坐看郑成功抢夺台湾。荷兰人无奈,只得希望从清国这里,打开缺口。 其实清国海军拉稀,根本无力应对郑成功。但三兄弟打败了强大的东洋舰队,曹继武故意说得高大上,还是唬住了二人。 郑成功攻打台湾,目前用尽了全力。天时地利人和,荷兰人全都不占。他们兵力虽精,但却少,远离本土作战,无法迅速调兵遣将,长期和郑成功消耗下去,自然不利。 从曹继武的态度上,查德曼觉得,此次借兵,无论如何也没有希望。但如果空手回去,怎么对得起台湾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呢?查德曼陷入了沉思。 第203章开放泉州港 过了半晌,查德曼终于打定主意,起身对曹继武行礼道:“摩西先生,我们请求开放泉州港,以便两国通商贸易。” 既然借不到兵,通海经商,能够就近帮台湾筹集物资,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台湾荷兰人,以区区两千杂牌军,对抗郑成功两万余人,坚持了大半年。兵力相差如此悬殊的情况下,双方竟然打成了消耗战,三兄弟实在是难以想象。 郑军人数众多,统筹协调的难度,远远超过荷兰人。消耗战之中,物资对战争的胜负,起着决定性作用。所以如果荷兰人能够及时得到物资补充,郑军将会不战自败。 千年以来,泉州都是全世界最大的海港,直至朱元璋的明国。如今清国定鼎之时,曹继武很想趁机开放,让泉州重回巅峰。然而这个时候开放泉州港,会给郑军带来灭顶之灾。 眼下抗清局势极为严峻,台湾可谓是郑成功最后一块立足之地。所以如果清国和荷兰人联合,海陆优势互补,东南抗清局势,就真的要彻底黄了。 而且目前的清国,政务直接传承明国,还没有认识到海洋的重要性,因噎废食,重新实施了明初愚蠢的禁海令。地方贸然开海,将会成为对抗朝廷的把柄。估计巡抚佟国器,还不足以敢承担这个罪名。 经过一番权衡,曹继武对查德曼道:“通商要有朝廷批准才行,福建巡抚并没有这个权利。不过我尽力向巡抚大人说明,让他具表上奏,说明情况。” 二人对视一眼,略显失望。 曹继武建议道:“你们也可以去北京试试运气,说不定你们去了,朝廷会采纳你们的建议。” 王儒望闻言,趁机对二人道:“我也正要去北京,不如我们同去,如何?” 从曹继武这里,诈不到任何好处,查德曼二人嘀咕了一阵,只好决定去北京城试试运气。 千年传承以来,华夏一直是海洋强国,通海经商,一直都没有中断过,只有明国是个例外。也就是在明国禁海的两百年里,西洋人开创了大航海时代,对华夏实行了反超。此次没有促成通商,曹继武有些遗憾,送走了二人,立即带着二金去找佟国器。 三兄弟到了客厅,佟国器正和一个中年人交谈。 金日乐一见那人,指着鼻子大叫起来:“这家伙不是天台山那个狂徒吗?” 曹继武和金月生定眼一看,果然是那个自称姚圣人的狂妄家伙。双方在天台山,早见过面了。 浙东狂徒姚启圣,听了金日乐的话,十分生气,不温不火地对佟国器道:“想不到巡抚大人这里,竟然还藏着乌鸦,一进门就来哭丧!” 姚启圣此时穿了一身黑衣,金月生笑了:“好家伙,一身黑皮,果然是乌鸦!” 金日乐抡起拳头,上前就揍:“娘希匹,上次假冒衣甲,三爷还没找你算账呢!” 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调皮鬼来硬的,姚启圣自然不是敌手。况且假冒镶黄旗衣甲,在当今的清国,可是杀头的大罪,姚启圣怕调皮鬼当真,急忙绕着曹继武转圈。 曹继武忍住笑,制止了金日乐,向佟国器行了礼,将谈判的过程,告知了佟国器。 打发了强敌,佟国器自然非常满意。但曹继武建议佟国器具表上奏,开放港口通商。佟国器却面露难色。 佟家世代经商,佟国器并不反对通商。但如今清国海军实力等同于零,朝廷惧怕海战,把明国初年的禁海令,又拿了出来。而且朝廷当中,原明国酸腐居多,这导致明国的大量蛋疼政策,在清国得到了延续。在正统儒家的眼里,通商可是不入流的。 佟国器身为巡抚,压力大多来自朝廷。而满洲得了天下,心满意足,也对海洋没什么兴趣。综合权衡,佟国器还是不敢擅自通海。 然而曹继武不死心,继续游说佟国器。 假如禁海闭关,清国对西洋人,几乎一无所知。大航海时代已经延续两百多年,华夏物产,相对丰富,西洋人早晚还会再来。他们一旦再来,清国对他们是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知道,只有吃亏挨打的份。与其这样,不如开关,这样对他们也会更加了解,做到知己知彼。 何况海路通商,获利是陆路通商的上万倍。有了钱财,建造军舰,购置火器,壮大清国水师力量。以武制武,总比关起门来,被动挨打强多了。如果清国能够恢复当年大元中国的辉煌,就是给西洋人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来惹。 金月生也附和:“师兄说的有理,这帮西洋人,和东洋人一个鸟样,对我清国,都是不怀好意。对付他们这帮人,就需要用强大的武力,敲碎他们,这样他们才会老实。” 金日乐也道:“我听洋和尚说,西洋人在各地都有殖民地。如今南洋已经被西班牙、尼德兰、葡萄牙尽数占去,他们以此为跳板,一定会凯觑咱清国。假如按大师兄的主意,咱们有了强大的舰队,就可以直下南洋,夺回华夏传统的势力范围。从而为咱清国,扫除从南面过来的威胁。” 三兄弟说的都有道理,佟国器却直皱眉头。 朝廷那帮迂腐短见的家伙,不可能听信三兄弟这一套。三兄弟的理念,在儒家眼里,就是妖异之言,和正统主流,完全不在一条道上。放在以前,佟国器也不赞同这套说辞。 佟国器长长叹了口气:“自从我做了这巡抚的位置,才感觉到,我这巡抚,就像一个穿着盔甲但没有武器的将军,任由别人从东方打铳。盔甲再结实,也总有一天被打烂的时候。我也数次具表上奏,可朝廷那帮瘪犊子玩意,竟然说老子私通南洋,真他奶奶的晦气!” 三兄弟顿时无话可说。 满洲兵一路横扫天下,可是到了东南却吃了扁。郑成功海军强大,火器精良,满洲兵只有被动挨打的份。佟国器只好尽遣汉军打头阵。但朝廷一锅稀粥,经常断饷。没有军饷,汉军没有斗志,明目张胆地磨洋工,堂堂巡抚,也只能干瞪眼。 姚启圣刚才一直没有说话,想了一会儿,对佟国器道:“刚才他们所言极是,南洋的西洋人,今后必是清国的大患,如果不及早防范,日后必吃大亏。既然朝廷那帮死脑筋,转不过弯来,此处天高皇帝远,不如私下通海,开关设税,筹集军饷,壮大水师。” 佟国器吃了一惊,金日乐叫道:“你真是狂徒,敢和朝廷阳奉阴违。” 姚启圣没有理会金日乐,又对佟国器道:“酸腐朝廷,老套庸俗,他们无知愚蠢,害怕西洋人,才不敢通海。但如果不通海,我们只有挨打的份。” 曹继武附和道:“西洋人所到之处,全变成了殖民地。他们不远二十万里,来到了南洋。如今离这里最近的吕宋,只有三千多里。所以要想打到咱们这里,他们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朝廷充斥着东林愚腐,根本不会了解这里的情况,所以不如按姚兄的主意办。” 金日乐嚷嚷道:“你也疯了?和朝廷唱对台戏,是要杀头的。” 曹继武笑道:“如果咱们在这里,被西洋人杀了头,朝廷最多会来一通嘉奖,最大的可能,就是被默默无闻地忘掉,更有甚者,会落个丢城失土的罪名。所以在朝廷眼里,比死一只一只蚂蚁,还要微不足道。” “不错!” 姚启圣附和道,“曹兄弟所言极是,反正都很危险,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金日乐直摇头:“两个疯子,都不想活了!” 姚启圣还要说,被佟国器摆手制止。对抗朝廷,可不是闹着玩的。哪怕你做的再对,不符合朝廷的口味,也只有身败名裂的下场。在志士眼中,个人身败名裂,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无知朝廷到时候无能到底,你所有的努力,全是白费,这个最为蛋疼。 势的高低不同,决定了低势之人,对高势之人,没有太好的反制手段。所有如果高势之人愚蠢无能,在其手下的所有低势之人,努力白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高势之人失误了,可以找背锅侠推卸责任,也可以通过话语权的控制,编造谎言,转移无知之人的关注点。而低势之人,无论对错,都要时刻准备好接锅的准备。这就是明国,乃是当今清国官场的不公平。 佟国器权衡利弊,叹了一口气:“今天我们所说的一切,在朝廷那帮人眼里,都属于大逆不道、妖言异端。所以我们今天就到此为止。谁也不准,将今日的话,传出去!” 朝廷的实力太强,一个小小的福建,难以应对。正统主流的迂腐,太过高深,几个没有话语权的先行者,难成大事。暗中实施通海经商,纸包不住火,巡抚认为是白费力气。 没有话语权,更没有实权。佟国器畏首畏尾,曹继武和姚启圣二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佟国器接着对曹继武道:“你去准备准备吧,洪承畴数次催促,急着要你去帮忙。你在他那里,得到的机遇,要比我这里多。泉州事务紧急,我要过去一趟,就不送你们了。” 曹继武叮嘱佟国器注意身体,三兄弟告辞而出。 第204章旧恨家仇 福州的事已了,三兄弟等人收拾了行囊,立即出发。到了仙霞关,众人分手。李文章等人,北上先行返回南京城。曹继武带着二金、沈婷婷和佟君兰,西转折入徽州府地界。 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徽州府黄山,天下闻名。然而曹继武心念娘亲,无心观看美景。但二金、沈婷婷和佟君兰,皆吵着要去黄山耍一耍。曹继武只好随他们去了。 五个人在黄山玩了三天,二金大喊过瘾,佟君兰和沈婷婷也盛赞黄山美景,名不虚传。曹继武归心似箭,想要从官道,赶快回去。但二金不同意。 翻过黄山群峰,就是九华山。三天时间,二金没有耍够。两个家伙死皮白赖,曹继武无奈。五人最终选择了翻山越岭。 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实际上并不怎么好玩。但江南山翠石怪,奇峰林立,远比辽东雪山秀美,二金兴致不减。 私盐贩子走出的一条秘径,二金点评了许多可以归隐的好地方。五个人花了半个多月,终于翻上了九华山,三兄弟甚是兴奋。 九华山也是一座风景秀丽的好去处,因此沈婷婷很高兴。三兄弟相当于回了家,自然兴奋异常。只有佟君兰眉头紧蹙,似有心事。沈婷婷问她为什么不开心,佟君兰以身体不舒服搪塞,沈婷婷也没在意,只是劝她到了万年寺,要好好休息。 五人到了万年寺,首先见到了禅池。久别重逢,禅池很高兴,连忙带他们去见普空。五人向普空行礼。普空背坐面壁,听出有女人声音,没有回头。三兄弟知道,师父是怕吓着佟君兰和沈婷婷,所以才没有转过身来。 金日乐最为调皮,起身跑到师父面前,挠他的胳肢窝,普空大笑不止,一把将他搂进怀里,眼光慈祥:“这么大了,师父都抱不动了,还来和师父瞎闹。” 调皮鬼扮个鬼脸:“师父,在您老人家眼里,乐乐永远是小孩子。” 普空哈哈大笑,点了一下金日乐的脑门:“就你最鬼!” “师父错了,其实大师兄才最鬼。” 曹继武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赖皮?” 两年的江湖历练,金日乐结实了许多,身量也有所增长,年老的普空,抱起来相当的吃力。金月生踢了金日乐一脚:“还不快起来。” 金日乐顿时大嚷大叫:“师父,你瞧,他们又来欺负我了!” 普空哈哈大笑,扶起金日乐:“起来吧,师父确实老了,快不中用了!” “师父长命百岁,越老越妖!” 金日乐满嘴俏皮话,众人大笑不止。 调皮鬼坐在普空面前,曹继武和金月生坐于两侧。师徒四人像原来一样,十分的温馨。 金日乐对普空嚷道:“师父,我们仨一路过来,除了在王征南那里栽了跟头,其他犊子,一点便宜也没占到。” 普空很是满意:“自祖师张三丰和前朝张松溪以来,王征南实乃不世出的太极拳高手,你们败在他那里,也不丢人。” “要不是他使用阴谋诡计,突然下手,没那么容易抓住三爷!” 金月生笑了:“是因为你大意,被王征南轻易制住,这只能怪你自己。” “要是三爷有准备,哪有那么容易?” 金日乐至今仍然满脸不服气,普空摇头笑道:“你是我的徒弟,他不会为难你的。” 受制于人,总不是好事。金日乐又钻进了普空怀里:“师父,我什么时候能打败他?” 具备一定的实力,争强好胜,是提升功力最大的动力,所以未必全是坏事,普空摸了摸他的脑壳:“你的悟性不错,少则三年,多则十年,最多二十年。” “为什么最多二十年?” 金月生拍了他一巴掌:“二十年后,王征南差不多一百岁了,笨啊!” 金日乐回了一巴掌:“你才笨,无暇禅师活了一百二十四岁,王征南就活不到了?” 曹继武摇头道:“如果你连个百岁老人都打不过,还有脸在世上混吗?” 金日乐挠了挠脑袋,师徒四人你一言我一语,畅聊起来。 沈婷婷和佟君兰二人,乍一见金日乐和普空这么亲密,很是吃惊,再见曹继武、金月生也和普空靠的很近。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们实在不敢相信,天下竟然有如此亲密的师徒之情。二人坐在普空背后,一心听讲,也不插话。 普空的苦心孤诣,造就了三兄弟的本领,为他们立足江湖,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尤其是金月生和金日乐,二人本是女真人,和大明是国恨家仇的敌人,普空竟然一视同仁。如今二金的镖法,比曹继武都要高,实在是罕见。碰上这样的师父,也是造化。 师徒四人,一直聊到深夜。禅池将五个人,安排在了罗汉堂。三兄弟睡在大堂之中,佟君兰和沈婷婷,睡了原来三兄弟的大床。沈婷婷倒在床上就睡着了,三兄弟呼吸均匀,也进入了梦乡。只有佟君兰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内心很是挣扎。 …… 月光如水,星光黯淡,整个九华山,全是静悄悄。四周低矮的围墙,投下一道浅浅的暗影。微风吹来,隐约的草丛,婆娑摆动。夜虫抓住这难得的静谧,此起彼伏地欢唱。 突然之间,夜虫停止了鸣唱。一道亮丽的倩影,蹑手蹑脚地猫到了方丈。宝剑轻轻塞进了门缝,试图将门栓拨开。但剑锋在门缝里,上下划了个空来回。 ‘吱’—— 声音极其细微,一扇门被轻易推开,原来门根本就没有拴。倩影犹豫了一下,还是迈过了门槛。 普空仍然是白天面壁的姿势,佟君兰的手发抖,愣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 “陈敬之,我要为家人报仇!” 宝剑没有犹豫,带着满腔怒火,刺向了后心。 “且慢!” 门外忽然一声喊。佟君兰大吃一惊,剑尖已经刺破袈裟,直抵后背。幸亏喊声及时,剑尖入背一寸,硬生生地停住了。 “师弟,没你的事,你去吧。” 原来普空根本没有睡。以他的身手,完全可以反制佟君兰。但他却一直没有动。 “师兄。” 另一扇门被突然撞开,禅池快步走了进来,念了声佛号,对佟君兰行礼道:“佟姑娘,三个顽徒与师兄,犹胜父子,今日的场景,你也看到了。如果你杀了师兄,曹继武、金月生和金日乐,这辈子将再也无法面对你。还望佟姑娘三思!” 原来从今天师徒的谈话中,禅池猜到了佟君兰的身份。以禅池对普空的了解,他知道师兄必会坦然受死,所以早就在门外,等候佟君兰,以便能够阻止她,化解过往的恩怨。 此时的佟君兰,想起惨死的家人,泪如雨下,歇斯底里地叫道:“我全家六十余口,死于非命,你叫我怎么住手!” 禅池怕她失控,连忙抓住了持剑之手:“佟姑娘应该有所不知,佟养真身为明国辽东副总兵,却背叛明国。所以明国杀他,不是没有道理的……” “你胡说……” 佟君兰歇斯底里,剑尖对准了禅池的胸口。禅池刚才的劝说,纯属火上浇油。 “阿弥陀佛,老衲当年在镇江,和毛文龙里合外应,捉了佟养真一家。所以你们全家被杀,确是因老衲而起。你是佟养真的后人,理应报仇。师弟,你退开!” “师兄,你怎么这么糊涂?你不要三个徒弟了?” “冤有头,债有主,他们已经长大成人,和老衲不再有什么瓜葛,你还是退开吧!” 普空一心受死,禅池无奈,继续劝佟君兰:“你如今已经嫁给了继武。你这一剑,要是刺下去,就相当于扎进了继武的心窝。你自己此生难得心安,继武此生,也将伤心欲绝,金月生和金日乐,也会极其痛苦。你们来之不易的夫妻之情,友谊之情,全都要断绝。” 这次劝说,才真正点到了正点。杀了普空,佟君兰如何面对心爱的曹继武?执剑之手,顿时哆嗦起来。 禅池叹了口气:“姑娘,师兄命不久矣,他得到的惩罚,已经够多了!” “我娘抱着六个月的弟弟,你们竟然也不放过,你们不是畜生,又是什么?” 佟君兰号啕大哭,响彻整个夜空。 睡梦中的曹继武,腾地站了起来,鞋子都没穿,却被金日乐绊了一下。突发事件,曹继武顾不上许多,爬起来,飞也似的往方丈跑。 被曹继武踢醒的金日乐,迷迷糊糊地抱怨。听到佟君兰撕心裂肺的哭声,金日乐睡意全无,一脚踢醒了金月生。二金也顾不得穿鞋,追赶曹继武而去。沈婷婷被三兄弟的动静惊醒,也连忙爬起来往方丈跑。 见到方丈的情形,曹继武吓了一大跳,连忙抱住佟君兰:“兰儿你要干什么?” 佟君兰将头埋进了曹继武怀里,放声大哭起来。此时二金和沈婷婷也赶到了,他们对佟君兰的行为,感到莫名其妙。 金月生忙问禅池:“师叔,这是怎么回事?” 普空当年在辽东的一切,禅池全知道,于是将当年破袭镇江城的战斗,详细地说给了三兄弟。金日乐甚是奇怪:“师父还有这档子事?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过。” “大师兄,你听过没有?” 曹继武摇头,金日乐又看向金月生,金月生也摇头。 佟养真作为辽东副总兵,竟然暗通金国,背叛明国。当时陈敬之抓了佟养真一家,其中有个婴孩,依大明法令,他本可以活下来的。但恰逢崇祯即位不久,他要杀一儆百,于是不顾反对,将襁褓中的婴孩,也给杀了。 陈敬之十分后悔,这事是他一生的痛,也是他决定离开辽东的主要原因。九华山上,只有渡叶和禅池知道外,再也没有其他人知道。 三兄弟终于明白了,曹继武问佟君兰:“兰儿,你害不害怕?” 佟君兰只顾哭泣,曹继武抱紧了佟君兰:“兰儿,回答我。” 佟君兰哽咽道:“怕什么!” 曹继武闻言,抱起了佟君兰,挪到了普空面前,对她说道:“兰儿,扭头看看师父。” 佟君兰果真扭过头来。金月生轻轻摘下了普空的面具。三道刀痕肉外翻,鼻子早已不见了踪影,嘴角豁开一个大口。佟君兰立即停止了哭泣,吓得尖叫起来,将头紧紧地埋进曹继武怀里,吓得直哆嗦。 沈婷婷见状,也小心翼翼地过去,大声尖叫起来,就近扑进了金月生怀里,颤抖起来。 曹继武将佟君兰抱到一边,给金日乐使个眼色,金日乐会意,将普空的袈裟轻轻退了下来。 “兰儿,你再看看师父身上。” 普空的面容恐怖,佟君兰刚才几乎被吓傻了过去,此时哪里还敢抬头。曹继武将佟君兰的头捧起,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眼含温情,柔声道:“他是我师父,不会害你的!” 普空背上的伤痕,盘根错节,筋肉外翻,犹如干裂的田地,到处都是沟痕。佟君兰吓得又将头埋进了曹继武怀里。金日乐帮普空披上了袈裟。 曹继武给二金使了眼色,带着佟君兰出去了,沈婷婷见状,也紧紧地跟了过去。 二金陪着普空和禅池,睡在了方丈。 第205章毛家三兄弟 星空静谧,夜虫长鸣,月光静静地洒在门前。爬满藓苔的罗汉堂,在朦胧的月色中,隐约古朴典雅的面容。 恶鬼并不可怕,因为没见过。洁净光滑的青石台阶上,此时的佟君兰和沈婷婷,回想普空的面容,仍然心有余悸,紧紧地贴着曹继武。 皎洁的弯月,翘起尖尖的两端,犹如一叶晶莹舟,在星海中荡漾。盈缺之道,一如既往的变化,就像人的一生,无法逃避的无奈,让人心碎。 普空身上的伤痕,全是当年金兵留下的。阴阳相悖,二律逆反。作为普通人,热血激昂的高尚大义,是有代价的,普空受到的惩罚,已经够多了。永无休止的杀戮,佛法是无法化解的。身在其中的各代英豪,要么挺立,要么倒下。 当年的努尔哈赤,杀穷鬼,杀富人,辽东百万汉人,被屠戮一空。何止分过老弱病残,还不是一概格杀?胡公公一家人,也在那次灾难中,被屠杀殆尽。如果不是胡公公侥幸躲在树上,金兵会因为他是个幼儿,而放过他? 战争是残酷的,能在战争中存活下来,已属幸运。当年的曹士章,和千万死去的将士一样,尸骨无存,连个送纸钱的地方都没有。曹文恭好像好了那么一点,和他出生入死的弟兄,一起葬在了毒蛇环伺的荒山竹林里。去那里一趟,非常的不容易。 毒蛇这个词,在脑海里蹦出来时,三兄弟就不由自主地想到曹文恭。尤其是曹继武,这种莫名的感觉,非常的怪异。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所以万物生灵,在上天的眼中,是一视同仁的。这应该是对曹继武最好的慰藉。 “我看师父接近油尽灯枯,气数将近,恐怕撑不了几天了!” 一道伤痕,很容易恢复。多道伤痕,累积盈余,三焦俱透,元神损缺,悄无声息的无常,随时都有可能降临。人的力量,阻止不了天道的运行。此次归来,曹继武要陪师父渡过最后的时光,趁机见一见娘亲。 “继武哥哥,我不报仇了!” 师父的伤情,曹继武无能为力。无奈是最为常见的痛苦,尤其是身怀绝技之人,这种无能为力的痛苦,更加的深刻。月光如线,牵动了曹继武满脸的忧伤。佟君兰终于妥协了,紧紧贴住曹继武的胸膛。 对于无奈,很难组织劝说的词句。佟君兰和沈婷婷,只能紧紧地靠着曹继武,用一如既往的心跳,给曹继武提供仅有的体贴。 弯月的一角,被絮云扫过,紧接着另一角也被灰云盖住。都是一如既往的存在,可是云要带走缺月的所有,缺月很是无奈。不大一会儿,仅存的残躯,完全淹没在暗云中。 原本灿银般的月空,一下子黑暗,曹继武语音悲怆:“我也一种预感,就这几天,我的亲人,将接连离我而去。不久的将来,我将孤身……” “不许你胡说,兰儿永远也不离开你!” “继武哥哥,还有我!” 二人用手,紧紧地堵住了曹继武的嘴。 不好的预感,谁也不愿接受。心跳明显加速,二人显然着急了。曹继武紧紧地抱住了二人,用宽阔温暖的胸膛,安慰两颗紧张的爱心。 过了一会儿,凉凉的秀气突然贴在了脸上,沈婷婷把住曹继武的肩膀,柔声道:“继武哥哥,什么时候娶我?” 这是沈婷婷最为关切的问题。没有答案,任何时候,她都不会心安。曹继武翻过手腕,揽住她的腰,低头看了看佟君兰。佟君兰撅了嘴,照曹继武胸膛打了一拳。 曹继武摇了摇头,用另一只手,抱住了佟君兰,下巴顶着沈婷婷的秀发:“见了娘亲,让她老人家主持咱俩的婚礼。” 沈婷婷心花怒放,在曹继武脸上,深深地吻了一下。佟君兰照着曹继武胸膛,连打了好几拳,冲沈婷婷一撅嘴:“小老婆!” “你是鬼老婆!” 二人争风吃醋,一定没完没了。 夜已经深了,曹继武紧紧地抱住二人,吻了佟君兰粉嫩的脸蛋,又亲了沈婷婷藕白的额头。月光及时从云峰中泻了出来,洒下的都是幸福,二人钻进了曹继武怀里,尽情地享受美好的时光。 …… 五更时分,鸡鸣嘹亮,三兄弟在梦乡之中,原本有节奏的诵经之声,突然喧嚷起来。激烈的打斗之声,震动了整个禅院。曹继武一咕噜爬起来,快速穿上鞋,倒提乌龙枪,飞出罗汉堂。 刚到前殿,一群清兵突然冲了进来。为首一个戎装少女,皎月面容,高挑俏丽,但满眼全是杀气,提剑就劈。早课僧人,四处逃窜。 “快让他们躲在殿后!” 曹继武大声朝德光大师喊了一声,一个箭步冲向前去。 突然杀出个曹继武来,那女将愤恨,剑锋一转,灵蛇摆尾,奔向眉心。乌龙枪长一丈,枪尖反旋,乌龙摆尾,顺过剑锋,抵住了锁骨天突。 那女将顿时愣在那里,不敢妄动。众兵丁见将军受制,立即排出弓弩手来。 “退开!” 窗户忽然被撞开,二金飞了进来。众兵丁迟疑。 曹继武瞪着那女将。女将镇静自若,一脸不屑,唾了一口:“本将军宁死不屈,你动手吧!” “宁死不屈?花容月貌,又水灵又白嫩,可惜了!” “可惜个犊子,看你能硬多久。大师兄,先在她脸上弄个记号。” 曹继武闻言,立即换了一脸坏笑,枪尖在她脸面前,轻轻晃了晃,要划破她那粉嫩的俏脸。 女将顿时大骇,声音颤抖:“混犊子玩意,欺负女儿家,好不要脸!” 原来也是个辽东靓妹,金日乐对金月生笑道:“师兄,这女犊子不老实,要不咱们试试李文章的方法?” “妙,妙,妙!” 二金大笑不止,女将惊骇:“什么方法?” “卧薪闻香。” “什么意思?” 刚才被吓唬要划脸,接下来一定更恶毒,女将一脸的惊恐。二金真够损的,李文章等人的狗屎计,要用在这女将身上。 这美人将军细皮嫩肉,一看就是刁蛮的大家千金,虽然凶狠,但却没有那么好的忍耐。真给她来个卧薪闻屎,估计她下辈子也不想做人了。 曹继武摇了摇头,换成一副凶狠:“快叫你的人退开,否则就让你尝尝。” 二金不怀好意的笑容,女将心惊胆战,连忙让众兵丁退开。 嗖—— 门外忽然飞来一支羽箭,直奔曹继武面门。行家里手,自然不慌不忙,曹继武伸出右手,一把将箭抓下。 那女将想趁机逃跑,但曹继武左手持枪,枪尖稍一压,搭在了女将膻中穴上。 “不要脸!” 乳沟膻中穴,那可是个敏感部位,尤其是初涉江湖的少女。女将顿时满脸通红,忘记了危险,伸手去拨枪刃。 曹继武没有伤人的意思,只好撤枪。女将正要逃跑,慌乱之中,却被二金逮了个正着。 “别摸我,流氓!男女授受不亲,不要脸!” “什么授受不亲?三爷正宗的女真,谁稀罕你们的烂玩意?” 金月生拢了双臂,金日乐要给她来个五花大绑。女将挣扎怒骂,二金根本不买账。 “住手!” 门外一声喊,随即进来三个重铠金盔的将军。 为首的将军,雄壮无比,浓眉大眼,方脸阔口,威风凛凛,冲曹继武行礼道:“敢问壮士尊姓大名?” 曹继武立即报出了自己的名讳。 金月生悄悄咬耳曹继武:“师兄,这三犊子的铠甲,乃是清国王爷的装束。” 王爷跑这里来干什么?曹继武吃了一惊。 对方确是八旗装束,可是和满洲八旗,还是有些差别。曹继武正在疑惑之时,为首之人又对曹继武道:“本王答应退兵,请把小女放了。” 金日乐附耳提醒:“大师兄不可,这是以退为进之计,不可上当!” 曹继武点点头,问道:“你们为何到这里来?” 右边将军冲曹继武大叫:“这是你该问的吗?” 左边将军也冲曹继武大叫:“拿着女人要挟我们,算什么英雄好汉!” 女将军挣扎叫喊,曹继武犹豫不决。 “毛有德、毛有明、毛有喜,你们三个来此,有何贵干?” 普空的声音,从方丈之中,穿过重重大殿,远远传来。三兄弟大惊,面前站着的,原来是明国最为有名的三个辽东叛将。 孔有德三人也很惊骇,他们没想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竟然有人认识他们,而且喊出的,是他们曾用名。 耿忠明惊得瞪大了眼睛:“大哥,这是人是鬼?” 尚可喜也惊得浑身颤抖:“大哥,这鸟不拉屎的破庙,怎么可能有人知道咱们的过往?” 老大孔有德最为稳重,定了定神,轻轻对二人道:“这人用的是传音之法,他是听到了我们的声音,才认出我们的。” 既然能从声音认出三人,对方一定对自己非常熟悉。耿忠明和尚可喜吃惊不小。 实际情况也是如此。普空一生征战辽东,作为辽东旧将,自然熟悉他们。 这三个家伙,原是辽东盖州卫挖煤的矿工,被毛文龙收留,步入军旅生涯。所以他们为了报答毛文龙的知遇之恩,分别改名毛有德,毛有明和毛有喜,做了毛文龙的义子。三人作战极为勇悍,是当年毛文龙最得力的干将,人称毛家三兄弟。 后来毛文龙被袁崇焕矫诏冤杀,强悍无比的毛家军迅速崩溃,毛家三兄弟到处漂泊流浪,受尽了主流明军的白眼。 因为部下在吴桥偷了一只鸡,士绅王象声不依不饶,孔有德被逼造反。三兄弟联手,将明国最新式的火器营,带入了清国,因而被全封为王爵。这也是清国的王爵,第一次封给汉人,足见清国对三兄弟的重视。 “继武,放了她。” 普空的声音又远远传来。曹继武立即收枪后退,金月生松了手,那女将一头扎进了孔有德怀里,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孔有德大为放心,紧紧抱住她的肩膀,安慰道:“别怕,有爹在!” 耿忠明大喊:“想必是我们的一位故人,可否出来一叙?” “贫僧已入佛门,四大皆空。” 毛家三兄弟,面面相觑。 尚可喜很不高兴:“大哥,他不肯出来,干脆打进去!” “不可!” 耿仲明拦住了尚可喜,“这和尚和咱们,一定非常的熟悉,三弟不可冒失!” 普空的声音,孔有德也甚为熟悉。他仔细想了一下,忽然朗声大笑:“锦城飞将,别来无恙,毛家三兄弟,这里有礼了!” 孔有德立即向窗外行礼。耿仲明和尚可喜大惊,疑惑的看着孔有德。孔有德冲二人点了点头。 陈敬之原来出了家,三人明白过来。 耿仲明冲窗外大叫:“陈大哥,行刺我们的贼人,就躲在这寺内。我们是过来搜查的,还请陈大哥不要误会。” 金日乐叫道:“胡说八道,这里都是做早课的和尚,哪来的贼人?” 尚可喜大怒,冲金日乐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和王爷如此说话?” “本人是你二爷!” 金月生一脸笑嘻嘻,指着金日乐和曹继武,“这是你三爷和大爷,” 三兄弟哈哈大笑。毛家三兄弟大怒,拔刀劈了过来。三兄弟也不是软柿子,乌龙枪雁翎刀和白龙剑,纷纷亮了出来。 “三位王爷,暂且助手!” 御前侍卫王辅臣,忽然从门外进来了,对孔有德耳语一番。 孔有德大惊,疑惑地打量二金,不住的喃喃道:“样貌倒是很像!” 王辅臣对孔有德附耳道:“王爷,贼人已受伤,跑不了多远。甲弑营马上就到。这里硬茬子太多,不如交给甲弑营来处理。” 孔有德点点头,朝众兵丁一挥手。 耿仲明和尚可喜大惑不解,孔有德低声对二人道:“回去再和你们解释。” 孔有德对窗外行礼大喊:“陈将军,多有打扰,小弟三人,改日再来拜会!” 孔有德一退,汉军八旗兵丁,纷纷飞撤。耿仲明和尚可喜愤愤不平,也只得无奈跟着退去。 女将犹豫了一下,忽然跑到曹继武面前,柔声细语道:“我叫孔四贞,现在我爹驻在安庆城,继武哥哥,你有空去那里找我玩!” ‘继武哥哥’,叫的甚是甜美,曹继武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女将很高兴,飞身而退。 第206章决战万年寺 辽东靓妹孔四祯,一步三回头,星眸凤目,满满的柔情。 金月生捅了捅曹继武:“师兄,她那秀眼,可是一直直勾勾地看着你。” “大师兄又撞桃花运了!” 王辅臣也近前笑道:“曹兄弟好福气!” 沈婷婷此时也从身后跑了过来,打趣道:“继武哥哥,你把人家的魂勾去了!” 众人皆是一脸笑嘻嘻的。争辩只会带来更多耍笑,曹继武于是岔开话题,问王辅臣:“王大哥,你到此有何事?” 王辅臣止住笑,回道:“我奉经略使之命,送你去南京。” 金日乐奇道:“这么着急?” 王辅臣叹了口气:“经略使最近憋了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汉人诸将皆帮不上忙,所以急请曹兄弟出面。” 曹继武闻言,直皱眉头。 江南仕人,乃是一群不成器的玩意。死鸭子嘴硬,平时大义凛然,一旦牵涉到自己的荣华富贵,他们就拉稀了。洪承畴对这帮人极为了解。所以他一到江南,软硬兼施,将这帮家伙治的服服帖帖。江南抗清的火焰,一下子灭了下去。 然而毕竟还有一些人,中套路太深,无法自拔。洪承畴这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刀。然而一旦动手,便毫无情面。很多反抗者,是他的故友,这让洪承畴很头疼。曹继武能说会道,思路和别人不同。洪承畴找他,极有可能是当说客。 王辅臣看穿了曹继武的不情愿,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这件事你一定愿意干!” 他双眼充满肯定,曹继武无法拒绝:“我还有些私事要处理。” “你千里迢迢跑回来,一定有重要的事。也罢,我在池州等你,你尽快!” 王辅臣转身刚要走,金日乐忽然上前拉住问道:“王大哥,孔有德在玩什么把戏?我们都在寺内,怎么没见到贼人?” “别着急,你马上就知道了。” 王辅臣神秘一笑,转身而去。三兄弟疑惑不解。 毛家三兄弟,不是善类。有人竟敢行刺他们,他们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可王辅臣一出现,他们怎么就退了呢? 刚才金月生没有看见二人耳语,忙问曹继武:“师兄,刚才王辅臣对孔有德,说的什么?” “你们俩的身世。” 金日乐奇道:“这也能把他们吓跑?” 曹继武回道:“他们是汉人,虽贵为王爷,但也不敢对满人的将军造次。” 金月生笑了:“主要是怕死,他们是师父老熟人,必定知道师父的手段。像他们今日,这么乱哄哄的一群虾兵蟹将,根本挡不住师父近身。” 金日乐顿悟:“对对对,只要进了身,这三个犊子,就是柳叶镖的靶子。所以就三十六计,走为上了。” 二金说的不错,孔有德三人,虽然武艺高深,但单打决斗的功夫,其实并不强。因此当孔有德知道了陈敬之在此时,已经心生退意。再加上二金的身世显赫,他不愿招惹麻烦,所以选择了隐忍。 三兄弟安顿了众僧,急忙赶往方丈。 一戴着熊皮面具的高大汉子,静静站在方丈门前,金日乐惊叫:“大头领!” 这人的雪花神功,极为厉害,太湖之首祁伟志,竟然挡不住一招。曹继武急忙将二金拉到了墙角里。 师父年老体衰,早已不复当年之勇。三兄弟功力尚浅,无力对抗强敌。眼下只能偷袭,才有可能取胜。三兄弟暗暗捉镖,静待最佳时机的到来。 大头领罗雪峰,并没有进攻的意思,朝屋内恭恭敬敬地行礼:“晚辈见过前辈。” “想必你就是罗雪峰?” “正是晚辈。” “你来此何干?” “前辈对晚辈有救命之恩,不敢造次。然而这次是为公事而来,还请前辈见谅!” 当年辽东战事,一个女真男孩年幼,普空恻隐,瞒着明军,放了他一条生路。哪知当年的一时仁慈,竟然是纵虎归山。 这个女真男孩,不但继承了雪山道人的全部绝学,更是青出于蓝。中原武林,老一辈绝顶高手,逐渐在凋零。后辈高手中,能和罗雪峰正面抗衡的人物,至今还没有出现。 双方属于不同的阵营。为了邦国的利益,过往的恩情,是处于次要的。 过了半晌,普空苍老的声音,终于传来:“动手吧!” “得罪了!” 话音未落,大头领一闪身,就进了方丈。 绝顶高手行动,快如闪电,三兄弟根本来不及上前帮忙。大头领双掌推出一股雄浑之气,犹如绝顶崩雪,催向普空后背。 三兄弟眼看师父没有回身的意思,几乎要灵魂出窍,帮师父全力抵挡。 灵魂当然不能出窍,然而眼前身影一晃,一支长枪,突然出现。 神龙入海,无声无息,速度无法用言语形容。背后被枪气所逼,冷透中焦,大头领大惊失色。 绝顶雪崩,返回几乎不可能。背后这招,是已经算准的时机,来的太过突然。此时的大头领,根本来不及转身,他只能向前。 但如果此时普空突然发镖,两大高手两面夹击,他必死无疑。 陷入进退必死的境地,大头领顿时心中豁然。即使死,也要死在前进的路上。于是大头领把心一横,双掌紧凑合一,一如既往地前崩。 普空面壁而坐,一直纹丝不动。双掌沾及后背袈裟之时,罗雪峰猛然醒悟:普空根本没有出招的意思。 大头领大吃一惊,急忙收势斜闪。然而还是有六分掌力,打在了普空后背。普空一口鲜血吐出,扑在地上。 持枪偷袭之人大惊,枪速慢了下来,大头领趁此机会,闪在了一边。三兄弟连忙飞奔入屋,扶起普空,查看伤势。 大头领惊魂初定,冷冷地叫道:“姬际可!” “正是老夫。” 持枪之人,正是神龙姬际可。本来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可陈敬之竟然没有出手,姬际可大失所望,摇头叹息道:“陈敬之,你这是何必呢?” “前辈用心良苦,甲弑营从今往后,不再找万年寺的麻烦!” 大头领飞身而去,声音远远传来。 姬际可一闪身,也消失在寺外的密林之中。 对方来无影去无踪,整个事件,到底是怎么回事,三兄弟一无所知。然而此时的三兄弟,顾不上这个了。普空已经无力回天,三兄弟哭了起来。金日乐更是一头扑进了普空怀里,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佟君兰和沈婷婷见曹继武伤心,默默地站在一边。禅池也急忙赶了过来,探知普空气息微弱,脸上难掩悲伤。 过了片刻,禅池强忍悲痛,合掌念道:“师兄还有什么遗言?” 曹继武闻言,连忙将金日乐拉起,金月生用胸膛抵住普空后背,帮师父续气。 “徒儿……” 普空气若游丝,三兄弟连忙答应。 “不要报仇……好自……为……” 普空闭上了双眼,征战一生的志士,又一次凋谢。痛苦而憋屈的一生,羽化是最好的终结,也是最好的解脱。 禅池闭上了眼睛,念叨:“师兄一路走好,阿弥陀佛!” 近十年悉心教导,师父恩重如山,三兄弟痛哭起来。 过了一会儿,禅池过来劝道:“师兄圆寂,往生极乐,不要哭了!” 曹继武停止哭泣,擦了擦眼泪:“师父为什么不出手,杀了罗雪峰?” 二金也停止哭声,一齐望着禅池。 禅池伤心回道:“故国不在,新朝初立。如果杀了罗雪峰,必会给万年寺带来灭顶之灾。何况师兄本就命不久矣。” 罗雪峰是甲弑营都统,杀了他,一定会引来清国的报复,合寺众僧,将无一幸免,万年寺将毁于一旦。罗雪峰背后是清国,铲除不了清国,杀一个罗雪峰,是没有用的。杀了一个罗雪峰,清国还是出现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更多罗雪峰。 个人的力量,无法和清国抗衡。这是自然铁律,谁要是违背,谁就将面临惩罚。普空选择了牺牲自我,保存了禅院的传承。 金月生哽咽道:“罗雪峰为什么会来这里?” 禅池摇头叹息,轻声道:“禅照师兄,躲了进来。” 三兄弟大惊。 过了半晌,曹继武试探道:“禅照师叔,受了重伤?” 禅池点点头:“我已把他安排在隐蔽之处,不必担心。” 满洲铁骑,纵然天下无敌。然而却不善攻城。所以明国境内的各处城池,成了阻挡满洲最好的防御工事。可是有了毛家三兄弟的火器营,就连潼关和扬州这样的坚城,也是无济于事。所以毛家三兄弟的叛变,对明国的灾难,远远超过其他汉奸。 此时此刻,汉军八旗在毛家三兄弟的带领之下,已经推进到江南。天下义士,闻风而动。三十位英豪联盟,刺杀毛家三兄弟,却被甲弑营马万里率人所阻。 经过一番大战,只有禅照一人逃了出来,就近躲进了万年寺。所以孔有德三人,怒气冲冲地前来搜查。可惜后来,他们被王辅臣劝退。 马万里虽然伤了禅照,自己也被铁布衫所伤,无法追击。罗雪峰追击姬际可,恰好路过此处。禅照乃是抗清义士中的高手,甲弑营无数次追杀,全都无功而返。这次罗雪峰要亲自出手,决心除去杀不死的铁布衫。 姬际可乃是前代绝顶高手,可是他已年过八十。乱拳打死老师父,正面相抗,姬际可已经不是对手。他算准了罗雪峰要杀禅照,所以早就躲在了暗处。两大高手联合,一定能除掉罗雪峰。 可是陈敬之认为此举无意义,为了保全禅院,他却没有出手。 三兄弟终于理清了思路。禅池给普空念了一遍《法华经》,吩咐三兄弟道:“先给师兄办理后事,事后我还有师兄的安排,要对你们说。” 曹继武闻言,连忙起身去通知众僧,为师父准备法会。 二金则留下来,为师父守灵。 第207章母子相见 普空预感自己的时日不多,所以他在生前,早已将自己的后事,安排妥当。 德光大师主持了超度法会。三兄弟火化了师父,将骨灰放入一个瓦罐内。 由于普空生前,已经做了周密的安排,众僧于是推举禅池继任住持之位。 禅池还有其他的事情,不便继任。然而他架不住众僧的殷殷盛情,只得将寺内的事务,暂且交给德光大师,并让三兄弟出去巡视,有没有可疑之人。 万年寺连遭外敌,禅池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三兄弟分头在寺外,转了半个时辰,曹继武确定没有敌人藏匿,回来对禅池道:“师叔,罗雪峰说过,甲弑营不会再找万年寺的麻烦,就一定不会再来了。” 禅池皱眉:“这并不代表,其他闲杂人不来生乱。” 万年寺香火鼎盛,乱世之中,很容易遭人惦记。当年李文勇等人,就是看上了无暇禅师的金身,劫掠万年寺。幸亏普空解救及时,但渡叶和渡石两位禅师,也为此搭上了性命。 吃一堑长一智,禅池没有普空的高超武功,一旦万年寺再次生乱,他将无法掌控。所以此时的禅池,行事非常小心。 不大一会儿,二金也回来了。寺外除了正常香客,没有清方暗哨,也没有明方眼线。 禅池点了点头,叮嘱三兄弟:“这次要带你们去个隐蔽之处,须得小心!” 金日乐奇怪:“什么隐蔽之处?” “去了你就知道了。” 禅池接着拍了拍曹继武的肩膀,叮嘱道,“生死有命,不可强求,你要做好准备。” 师叔很少云山雾罩,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曹继武心头一紧,感觉不妙。 曹继武的心理变化,禅池察觉到了。他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叹了口气:“师兄生前的安排,师叔不能违背。带上师兄的宝塔,快跟我来。” 出了万年寺,禅池前方引路,三兄弟、沈婷婷和佟君兰紧紧跟随。过了摘星庵之后,山上根本没有路。 这好像是流云涧的方向,但不是原来的路径,三兄弟纳闷不已。 一行人在密林里,转了小半个时辰,前方忽然出现了一处绝壁。 百尺之高的石壁,直直立于眼前,前方已经无法前进了。众人疑惑之时,禅池撩起袈裟,慢慢走到了一颗青梅树旁,朝一处不起眼的一块青苔,伸手一按, 吱吱吱—— 石壁竟然响动起来。 原本看似浑然一体的石壁,慢慢打开一扇门来,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山洞。 众人吃惊不小。 禅池一招手,五个人急忙闪进了山洞。紧接着禅池按动机关,重新关上了石门。 洞内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禅池点燃了半截蜡烛,前方引路。 四周暗水潺潺,石乳林立,鬼斧神工一般的造化。三兄弟暗叹不已:九华山近十年,竟然没有发现,这么好玩的地方! 一路弯弯曲曲,约过了半炷香的时间,众人跟着禅池,终于穿过了这条长长的山洞,眼前顿时一亮: 四面高峰耸立,天空白云飘飘,谷中青竹翠溪,林中百鸟争鸣,溪边千花竟放。 金日乐大叫:“原来这里藏有一处世外桃源!” 洞内竟然是别有洞天,五个人又是蹦又是跳的,大声欢呼。 “这里叫颐养谷,乃我九华山秘藏胜景。你们在这好好玩,我先出去了。” “哎哎哎,师叔!怎么就走了呢?颐养谷这么好的地方,为什么以前我们不知道?” “对对对,这里一定有秘密,师父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二金稀里糊涂,拉着禅池的袈裟不放。 禅池没有解释的意思,向二金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进去。 师父生前,对三兄弟毫无保留。这么一块隐秘的地方,师父藏起来不说,一定有他自己的苦衷。曹继武伸手,将纳闷不已的二金,给拉了过来。 禅池冲曹继武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转身而去。 五个人无奈,只好往里面继续走。 转过一片茂密的竹林,大约盏茶功夫,眼前突然出现一片田园景观:四分水田,三分莲塘,桑麻环绕,茶果点缀,农事整理的井井有条。 两间草房之前,一个穿着简朴的中年妇人,坐在一台织布机前飞梭,叮叮当当的节奏声,尽是田园间的欢快。 望见妇人背影,曹继武立即将宝塔塞在金月生手里,飞快地跑向前去。 “娘,继武回来了!” 这妇人,正是曹继武,魂牵梦绕的娘亲。 然而猛然间见到一个结实的年轻后生,郑纹绣大吃一惊。 曹继武喜极而泣:“娘,继武长大了。娘,你仔细看看!” 眼前的后生,眉眼脸庞,都和自己有些相似。郑纹绣细细打量一下,终于确定:跪在面前的,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儿子。 她一把抱住曹继武,喜极而泣:“继武,你终于回来看娘了!” 母子俩紧紧拥抱在一起,泪水如泉,不断喷涌。 久别重逢,母子相见,这是多么令人激动的场景! 当年离别之时,曹继武还是个耍拨浪鼓、馋糖葫芦的小顽童。可是如今的曹继武,龙眉凤目,仪表堂堂,比曹文恭还要英俊。身长肩厚,猿腰熊背,浑身蕴有千钧之力,比削瘦的曹文恭,说不尽的雄壮。 郑纹绣抚摸着儿子的脸,疯狂的激动,无法控制。 当年风华正茂的郑纹绣,如今眼角竟然添了几丝纹路,鬓角也伸出几根白发。曹继武抚摸母亲的仓发,感慨不已。 过了良久,郑纹绣激动刚过,这才发现,身边还有四个人。 金月生趴在桌子上,金日乐骑在织布机架上,两个家伙,看着母子相遇,全是傻乎乎的乐呵。 郑纹绣急忙擦了擦眼泪,扶起曹继武,不好意思地笑了:“这两位调皮,是你那两个师弟吧?” 金月生奇怪:“你怎么知道的?你又没见过我们?” 怎么就承认了? 金日乐踢了金月生一脚,嘴巴撅的老高:“我不调皮,你生的儿子最鬼!” 曹继武瞪了金日乐一眼。 郑纹绣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指着金日乐道:“普空大师,最顽皮的那个小徒弟,一定是你了!” 金日乐闻言,冲金月生两手一摊:“师父那犊子,一定偷偷来过!” “你怎么知道的?” “她怎么知道咱俩的身份?” “不会吧?这里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师父跑来这干吗?” 金日乐忽然一脸坏笑,附耳道:“你瞧,伯母漂亮不?” “滚犊子,男女授受不亲!师父没这口爱好。” 二金胡言乱语,毫无忌讳。幸亏郑纹绣没有听见,曹继武气得发疯。 两个家伙立即飞窜,三兄弟顿时将茅屋内外,搅得天翻地覆。 这颐养谷前面的山峰,高耸入云。站在那里,可以将流云涧尽收眼底。郑纹绣农闲之时,常常站在山顶,遥望三兄弟练武,自然知道他们仨。 只是后来还是顽童的三兄弟,跟随普空搬进了庙里。长大之后的他们,样貌大有变化,所以刚才郑纹绣才会吃惊。 曹继武终于逮住了二金,照着腚锤子一阵狂揍。 三兄弟到处折腾,永远不让人省心。郑纹绣看见过三个顽童的德性,没想到长大了,他们还是这个样子。 普空自己也是离经叛道,有其师必有其徒,郑纹绣摇头表示无奈。 对于三兄弟的胡闹,两位美人见惯不惯。此时的二人,最关心的是一家人身份的认同。 还是佟君兰较为大方直爽,连忙向郑纹绣行礼:“兰儿见过母亲大人!” 沈婷婷见状,终于放下羞涩,也来行礼:“婷婷见过娘亲!” 这是玩得哪一出?郑纹绣吓了一大跳。 这边冷场了,曹继武急忙撇下了二金。 可是到了跟前,曹继武竟然也僵住了。 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眼神里全是殷切的期盼。无论维护哪一个,都将会重重地伤了另一个人的心。二人都喜欢曹继武,曹继武心中,也一直难以取舍。自然不忍伤二美的心,他不知道怎么解释。 郑纹绣乃传统的汉家女子,深受汉家文化的熏染,一定受不了离经叛道。佟君兰是配阴婚得来的老婆,沈婷婷的出现,在汉家眼里,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曹继武也不敢解释,傻愣愣地站在那里。 曹继武傻在那里,地上爬起来的二金,这回又有了乐子。 金日乐指着沈婷婷,大声叫嚷:“这是小媳妇,滚草地得来的!” 金月生也指着佟君兰嚷嚷:“这是大媳妇,鬼宅顺手捞来的!” 二金乱嚷,郑纹绣一句也听不懂,愣愣地看着曹继武。 金日乐伸手从曹继武怀里,掏出红杏的宝塔,冲郑纹绣晃了晃:“吶,还有个鬼媳妇,带了个鬼孙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郑纹绣被二金搅和的晕头转向。 佟君兰伸手推开金日乐,又一脚踢开捣蛋的金月生,拉着郑纹绣的手,甜甜地笑道:“娘亲,我和继武哥哥成了亲,你瞧,这是我们的同心结。” 一只红艳艳的同心结,从佟君兰怀里,被掏了出来。丝带飘飘,结结相扣,女工极为精细,郑纹绣手握同心结,喜不自禁,转头看着儿子。 儿子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佟君兰雪肤皓齿,面容俊丽,身材高挑,绝美的漂亮,郑纹绣大喜过望,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 佟君兰甜甜的声音很及时:“娘,以后我和继武哥哥,天天陪着您老人家,好不好?” 郑纹绣的喜悦之情,无法用语言形容,连连回道:“好好好!” 曹继武搬过来一条长凳,扶郑纹绣坐下:“娘,看把你高兴的!” 郑纹绣摸了摸曹继武的头:“好儿子,你带回这么好看的媳妇,娘怎么不高兴呢?” 一家人温馨如蜜,沈婷婷急了,蹭到曹继武身边:“继武哥哥……” 沈婷婷娇声娇气,也不纠结男女授受不亲了,拉着曹继武的手撒娇。郑纹绣疑惑不解,仔细打量沈婷婷: 江南小家碧玉,藕白玉肤,青衣翩翩,亭亭玉立。 辽东靓妹高挑俊朗,如山巅雪莲,而沈婷婷则娴静淑美,似清潭白莲。二美各有千秋,俱是绝代佳人。 身为女人,郑纹绣看了看沈婷婷的眼神,立即就明白了她的心思。 佟君兰如此直爽,一定有了名分。沈婷婷则有些含蓄,定是有难言之隐。 尽管沾花惹草,可毕竟是自己的儿子,郑纹绣摇了摇头,对曹继武叹气道:“你爹可不是这样!” 曹继武很不好意思。 沈婷婷害羞的样子,金日乐感觉好笑,偷偷对郑纹绣道:“伯母你不知道,大师兄这犊子,心里装一个,怀里搂一个,手里还牵着一个,昨天还把一个漂亮妞儿的魂,给勾去了,他们竟然还约定,要是安庆城耍……” 金日乐只顾捣蛋,曹继武踢了他一脚。 郑纹绣吃惊,愣愣地看着曹继武:这个混账小子,怎么惹得那么多情债?这不知要辜负多少女儿家。 二金虽然一副赖皮样子,但金月生眼光,一直不离沈婷婷。金日乐也时不时地偷瞄佟君兰。 郑纹绣察言观色,觉得非同寻常,叹了口气,声音有些严厉:“跪下!” 曹继武莫名其妙,连忙跪了下去。 郑纹绣脸色难看起来:“你是不是抢了两个师弟的媳妇?” 曹继武大为冤枉,佟君兰急忙辩白:“娘,你别误会,我一直喜欢继武哥哥的。” 沈婷婷也道:“我也是。” 郑纹绣盯着曹继武,曹继武连忙取来红杏的宝塔:“娘,这是杏儿,可惜被坏人害死了。” 佟君兰小声对郑纹绣道:“娘,继武哥哥最喜欢杏姐姐,杏姐姐去了,他才选择了我。” 事情搞得可真够乱的!曹继武在外,一定经历了不少事情,郑纹绣一脸迷茫。 佟君兰急忙凑近郑纹绣,将三兄弟与二美之间的关系,简单地说了出来。沈婷婷也将红杏的事,大致叙述了一遍。 红杏竟然是洪承畴的女儿,郑纹绣心里很不是滋味。 但这是儿子的选择。郑纹绣出身书墨之家,相对开明。父母的罪孽,不该强加在孩子身上。洪承畴很坏,但他的女儿却是无辜的。 红杏一尸两命,郑纹绣伤心了好大一阵子。 经过佟君兰和沈婷婷的简单叙述,郑纹绣终于理清了几个人之间的关系。 佟君兰这么漂亮的媳妇,郑纹绣自然非常高兴。然而沈婷婷也是大家闺秀,怎么能与人做小老婆呢? 郑纹绣思索再三,摸了摸沈婷婷的头,叹了口气:“你这么好,又喜欢我儿子,可惜我儿子只有一个啊!” 做小,的确让人为难,可是此时的沈婷婷,无法离开曹继武。 她低下了头,声音极其细微:“我不在乎!” 郑纹绣摇了摇头,转头看着金月生。 金月生一脸沮丧。 然而这是沈婷婷的选择,金月生不愿强逼,叹了口气,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冲郑纹绣点了点头。 郑纹绣叹了口气,摸了摸沈婷婷的头,无奈道:“你也叫娘吧!” “娘!” 沈婷婷兴奋急了,立即扑进了郑纹绣怀里。 佟君兰一脸不高兴,躺进了曹继武怀里,撅嘴嘟囔道:“小老婆!” 沈婷婷扭头怒对:“你也是小老婆,杏姐姐才是大!” 二人斗嘴,二金大笑。 郑纹绣打了曹继武的头,笑骂道:“混小子!” 金日乐一脸奸笑:“伯母说的对,大师兄确实够混的,吃着碗里,看着锅……” 曹继武顺手抓了一把蚕沙,照金日乐的头就砸。众人笑了起来。 众人初次相见,应该高兴才对,郑纹绣制止了二美斗嘴,向二金招手:“你们俩也坐过来,给伯母好好讲讲,你们的事。” 二金连忙围了过去。金日乐滔滔不绝,将曹继武的事,绘声绘色地说给郑纹绣。众人一直聊到深夜。 二美和郑纹绣睡了在一个房间。这二人两天折腾,非常疲乏,一沾床就死睡过去。三兄弟则在另一间屋里,也很快睡去。 第208章谷中巨变 第二天一大早,三兄弟还在睡梦之中,隔壁的佟君兰和沈婷婷,忽然尖叫起来。三兄弟连忙爬起来,跑过来查看究竟。 房间的一切,都很平常,郑纹绣静静地趴在桌上,佟君兰和沈婷婷却吓得惊慌失措。 郑纹绣微闭双目,面容安然,只是早已没有了气息,曹继武心智大乱,哭声撕心裂肺。 地面上躺着一张信笺,金日乐连忙捡起来看: 继武吾儿,娘爱你,也舍不得你。但你长大了,娘该和夫君在一起了。 文恭已去,娘早已心如死灰,与其度日如年,不如早日解脱。数求普空大师,见你一面。然知是诀别,皆以你事务繁忙,无法脱身为由。不要怪你师父和师叔。 你的本领,皆是普空大师所传,不可为非作歹。普空大师的教诲,你要牢记。 庸人少能,夫妻恩爱。能人多才,始乱终弃。你是大才之人,不可乱惹情愫,遗害人家。 今后的路,就靠你自己了,你要答应娘,好好活着。 娘虽一妇人,承蒙先父教诲,先夫恩情,宁为汉魂,不做满奴! 吾父下落不明,他日有缘,望你转告,纹绣没给郑家丢人。 娘心泣血,继武,娘爱你,好自为之! 二金看完绝命信,大骇不已。 曹继武早已灵台崩摧,肝肠寸断,一口鲜血喷出,晕死过去。佟君兰和沈婷婷慌了手脚,吓得大哭起来。 二金连忙将曹继武平放在床上,金日乐不停地按压胸口,金月生拖住后脑,连忙大叫吹气。佟君兰停止了哭声,把住曹继武的下巴,不停地往嘴里吹气。沈婷婷也过来给佟君兰帮忙。 过了一会儿,禅池缓缓走了过来,切了切曹继武脉搏,施展十三鬼穴针法。 孙真人惊悸鬼穴法,禅池十分熟悉。在他的精心治疗下,曹继武终于醒了过来。佟君兰和沈婷婷大喜,连忙扶他坐起。 重击之下的曹继武,面容憔悴,目光呆滞,欲哭无泪。二美又哭了起来。 二金合力,轻轻将郑纹绣放在了床上。 冷静下来的二金,开始检查现场。 除了桌上的一把柴刀之外,屋内并没有其他利器。金月生将柴刀拿起,仔细瞧了瞧。可是这只是一把普通的柴刀,根本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二金对视一眼,大惑不解。 郑纹绣胳膊上,有一处被柴刀划出的血痕,除此之外,再也其他伤痕。二金实在想不出,郑纹绣死于何因。 禅池熟知医理,二金急忙让开了位置。 然而检查完郑纹绣臂上的伤痕,禅池也是直摇头。 金日乐连忙将柴刀递给了禅池,禅池接过柴刀,仔细端详,仍然摇头。 一把柴刀,胳膊上一道不起眼的伤痕,为何能够致人死亡?众人纳闷不已。 金日乐不小心,碰到了郑纹绣的胳膊,牵动她那麻布襟口,怀里突然滚出一件小东西。金月生急忙捡了起来,原来是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玉扣。 禅池见到这粒玉扣,摇头叹道:“银环蛇毒!” “师叔不会弄错吧?” 金日乐大惊,“这种蛇毒,极难采集,伯母怎么可能有?” “师兄给的!” 禅池不住地摇头叹息,默默念起《金刚经》。 玉扣这么小,是怎么装毒药的?二金聚头研究了起来。 原来这枚玉扣,实际上却是一个暗盒。两片玉匣交合,设计极为精巧。没费多大功夫,金日乐就打开了玉扣。 银环蛇毒,无色无味,极难辨认。三兄弟当初大破刘家庄时,毒虫的猪婆龙皮毒包,被金日乐缴获了。 此时金日乐想起这事,急忙从怀里掏出毒包打开。毒包里的粉末,果然和玉扣中的蛇毒一模一样。 可是在三兄弟的印象中,普空虽然熟悉《毒经》,却从来没用过毒。这枚玉扣,到底是哪里来的呢?二金百思不得其解,疑惑地看着禅池。 原来这枚玉扣,是当年的云摩老祖,留给普空的。 云摩老祖云游天下,遍识海内毒物,最终发现,只有银环蛇毒,杀伤效果最好,也最为隐秘。于是他特意采集了银环蛇毒,放在了这枚玉扣之中。 可是普空却认为,毒杀过于恐怖。况且银环蛇毒,致人死地,表面上几乎没有任何征兆,容易引起周围的人恐慌。普空本人,又不是穷凶极恶的杀手。所以这枚玉扣,他就一直没有带在身边。 自从万年寺兴旺之后,钟声和诵经声,常常会搅扰流云涧的清静。所以当年的云摩,选择了在这里羽化。颐养谷中的一切,都是当年云摩所置。 后来清国横扫江南,郑魁元和曹文恭先后投军,生死不明。普空为了郑纹绣的安全,将她安置在这里。 再后来曹文恭的死,还是被郑纹绣知道了。她多次自杀,皆被普空救回。 常言道,哀莫大于心死,郑纹绣没有苟活的念头。如果没有念头,她还会继续寻死。 普空于是劝说,等见了曹继武最后一面,弥补他成年之后的遗憾,再死也不迟。 毕竟曹继武是她的儿子,她也想见儿子最后一面,所以答应了下来。 经过禅池的一番叙述,众人这才明白前因后果。 原来眼前的结果,禅池早已料知,二金唏嘘不已。 禅池拿起了那张信,叹了口气:“不为满奴,才是夫人真正的死因!” 二金闻言,面面相觑,皆觉得极为可惜。 金日乐小声嘟囔道:“伯母中套路太深!” 金月生暗中踢了他一脚。 过了半晌,金日乐不满嘟囔道:“师叔明明知道结果,为什么还要带大师兄来?” 禅池无奈摇摇头:“该了结的事情,终究还是要了结。直到昨天晚上,师兄才安排我,如果他突然不在了,由我带你们,了结该了结的事。” 众人闻言,沉默不语。 曹继武日夜思念,郑纹绣度日如年,母子情深,数十年不见,有谁能够阻止相聚? 况且普空自己,也是时日不多。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关心爱护三兄弟。生老病死,这是世间常情。该发生的事,终究会发生,谁也阻止不了。 如今的曹继武,已经长大成人,况且也已经经历过,丧父、丧妻、丧子的巨创。普空觉得,曹继武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足够强大。 郑纹绣见不到儿子,度日如年。早一天满足她的心愿,她就能早一天解脱。所以普空做了昨晚的决定。 过了一会儿,见曹继武神情稍稍恢复了些,禅池劝道:“夫人已经解脱,超出苦海,你不要过于悲伤,辜负了夫人的多年苦心。” 曹继武点了点头。 当初曹文恭自杀时,曹继武除了哭,并没有吐血,金日乐想起这茬,忽然嚷嚷道:“伯父死时,大师兄为什么没有像这么悲伤?” 沈婷婷打了他一下:“问的什么话?” 禅池叹道:“父子之情循理,母子之情循感,不可同语也!” 金月生大悟:“原来如此,书上有说,王戎、阮籍死了母亲,也是吐血数斗,却没有说他们的老爹死了,是个什么情况。” 金日乐也嚷嚷道:“对对对,我找个斗来,免得大师兄吐得满地都是。” “闭上你们的臭嘴!” 都什么时候了,二金仍然想着胡闹。沈婷婷和佟君兰很生气。 曹继武悲伤过度,又被二金气的要死。然而二金就是这副德性,况且言无罪,曹继武只得轻声叹道:“我想和娘,单独待一会儿。” 禅池念了一声佛号,退了出去。 二金怕曹继武寻短见,不肯出去。 金日乐帮曹继武擦了嘴角的鲜血,一脸笑嘻嘻:“大师兄,咱们是师兄弟,又是结拜兄弟。所以你娘是咱共同的娘亲。” “对对对,咱娘见你哭哭啼啼,一定更喜欢我们两个。” “还有杏姐姐和小宝,他们可不喜欢哭鼻子。” “娘亲去找杏儿和小宝去了,她们一起团聚,师兄应该高兴才是。” “还有伯父,他们一家子团聚,三代同堂,多好的事啊!” …… 二金站着说话不腰疼,一阵胡言乱语。幸亏曹继武的心,早被撑大了,要不然,非被气死不可。 曹继武突然逮住二金,照腚锤子一阵胖揍。 二金哇哇大叫,三兄弟滚在地上,一阵闹腾。 这哪是哭灵的,分明是折腾灵的。二金天生就是耍赖皮的德性,作为大师兄,也舍不得狠心。 曹继武揪住二金的衣领,愤愤地骂道:“你们两个混蛋,带上师父的宝塔,赶快去找墓地,大师兄不寻短见。” 被二金一阵折腾,曹继武竟然恢复了理智。 二金还是不放心,解下曹继武身上的所有装备,拿了镰刀和切菜刀,这才去寻找下葬的地方。 …… 禅池带了把方便铲,等二金出来了,立即带四人前往竹林。 约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楠竹挺拔茂密之处,突然出现一个坟茔,一株浓翠的仓柏,傲然独立。 金日乐奇道:“师叔,这里埋的是谁?” “云摩祖师。” 二金吃了一惊,连忙绕着坟茔,仔仔细细地转起圈来。 佟君兰莫名其妙:“你们两个,又在搞什么名堂?” 金日乐嚷嚷道:“云摩祖师不是高道吗?高道不是羽化飞升吗?怎么会有俗人的坟头?” 这座坟茔是普空修的。普空当年修为不高,有些俗世的想法,不足为奇。 楠竹高大挺拔,傲然冲天,云摩生前酷爱之,所以普空将他葬在了这里。 远处青山近处溪,背靠青竹两边梅,此处乃是绝佳的风水宝地。 金日乐指着溪水嚷嚷道:“这条小溪,是不是直通流云涧?” 禅池点了点头:“到了流云涧,直落七十丈,就成了瀑布。师兄当年在此学艺时,经常从这里跳下去。” 金日乐奇怪:“既然有这么好的地方,当年师父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这是个秘密所在。甲弑营环伺,你们不能离开他们的视线。所以为保险起见,师兄把你们带到了流云涧。那里也是云摩当年喜欢的地方。况且离摘星庵很近,寺内众僧不会武功,师兄可以随时支援。” 二金大悟。 禅池指着苍柏,感慨道:“这是当年云摩祖师羽化之时,无暇祖师亲手栽种的。无暇祖师遗愿,准备葬在这里。可是皇帝为祖师贴了金身,只好作罢。师兄是云摩祖师唯一的徒弟,就将师兄葬在此处吧!” 二金闻言,连忙清理了野草乱石,拿起铲子刨土。 刨了三尺来深,忽然露出一个三尺余长的石匣,金日乐忙打开,原来是一把宝剑。 剑身黝黑,剑锋如露,犹如沉渊迸溅,寒气逼人。 二金连连大叫:“好剑,好剑!” 这是云摩祖师的沉渊寒露剑,杀人不见血。剑身带毒,若被划破伤口,则无法愈合,直至血尽而亡。普空嫌它过于歹毒,因此埋于此处。 众人大惊失色。 禅池缓缓叹道:“师兄遗言,将此剑传与镖法最好的徒弟。” 金日乐连连摇手:“不不不,要说自控能力,最强是大师兄,此剑应该是大师兄的。” 金月生笑了:“师兄使枪,不喜用剑。” 禅池对金日乐道:“剑在人手,怎样用它,全凭个人。当年云摩祖师,佩此剑云游天下,除暴安良,不曾伤过好人。这是师兄的遗言,不必多虑。” 金月生闻言,将剑抽了出来,用手指弹了弹剑身,铮铮作响,剑鸣之声,回荡波阵,大喜:“不比你的白龙剑差。” 金日乐接过来剑,试了试,分量、长短刚好适合,大喜,顿时将白龙剑拔出铳管,插入了沉渊寒露剑。 他又用白龙剑,将佟君兰的剑,砍了几段,笑嘻嘻地对佟君兰道:“佟姐姐,这把白龙剑,就送给你吧。” 佟君兰也不客气,接过白龙剑,插入了自己的剑鞘。 众人合力,将普空葬在了云摩身边。二金又在旁边,重新挖出两个墓穴。 过了半天,曹继武终于恢复了以往的神智,二金早已准备妥当。 禅池主持祭拜仪式,念了两遍《金刚经》,超度郑纹绣和红杏。 曹继武亲手将自己的母亲和自己的爱妻,一起下葬。 事情已经过去,在佟君兰和沈婷婷贴心照顾下,以及二金捣蛋之下,曹继武慢慢从悲伤中缓解出来。 葬礼完毕,禅池将大家聚在一起,叮嘱道:“这里的一切,不可告知外人知道,包括父母在内。” 众人答应,金日乐道:“别人问急了,我只将流云涧说出,这里只字不提。” 禅池点点头:“你们入世,不太可能一帆风顺。如果遇到杀身之祸,无法躲避时,此乃绝佳的避世之处。这也是不让你们告诉外人,最主要的原因。” 金月生回道:“师叔,我们记下了。” 禅池点头,提醒曹继武道:“你出去之后,不要穿孝装,以免引起别人的疑问。你乃师兄的首徒,不应被俗流所束。” 曹继武轻轻摘下了头上的白布,解下腰间的麻绳,撕去了鞋上的麻布。 二金、佟君兰和沈婷婷,也纷纷去了孝装。 当年的顽童小继武,经过普空的苦心栽培,和一番江湖的磨砺,其心理承受和调节能力,果然已经非同一般,禅池心中暗叹一声,很是满意。 如今的三兄弟,乃是明面人,各方人马,都在盯着他们,所以不可以消失太久。禅池要求他们,马上离开九华山,免得出现意外。 曹继武忽问:“禅照大师如何?” “他受了重伤,在流云涧,只要甲弑营不找麻烦,外人是找不到那里的。” 原来禅池早有安排,曹继武点了点头。 师父、母亲和杏儿,三坟相连,曹继武回望一眼,连连叹道:“我曹继武,真是个不祥的人!” 禅池摸了摸曹继武的头,温和劝道:“世事如此,不必过于牵怀。如果不如意,就回来。” “我不会向任何人服输,更不可能去做奴才。不管他是谁,胆敢骑在我曹继武头上,我一定让他尝尝乌龙枪的厉害。” 禅池拍了拍曹继武的肩膀:“你已能独当一面,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我们出去吧。” 众人跟随禅池,一路出了颐养谷。 三兄弟将所有的痕迹抹去,带着二美,告辞禅池,策马往池州进发。 第209章大江东流觅情怀 池州等待的王辅臣,这么快就见到了曹继武,自然非常高兴,热情招待了他。 南京洪承畴来信,要曹继武先去参加武科。 可是因不为满奴,娘亲刚刚决绝。现在的曹继武,对清国是厌恶到了极点。 然而如今天下大势将定,尽管汉奸十分嚣张。但撇去情怀和激愤,理性来看,洪承畴、范文程、吴三桂、孔有德等等文武大臣,包括眼前的王辅臣,其能力和素质,远远超过那些耍嘴的家伙。 明清之争,说白了,就是双方人才之间的对决。清国虽然不怎么样,但却是能者上,庸者下,基本上能保证能人,有用武之地。 而对面的明国,聚拢的却是一大帮,善于钻营套路的大义废材。有能之人,根本没有用武之地。有的就是你拿自己的性命,去换他们所谓的大义气节。所以有能之人,洪承畴、吴三桂、孔有德、王辅臣等人,纷纷站在了清国这一方。 所以所谓的抗清,首先面对的不是人家满人,而是智勇超群的高素质汉奸群体。 整体素质不如对方,因而任何热血沸腾的抗清,都是死路一条。 明国那一摊子,套路之深,已经积重难返,谁进去谁倒霉。而那个可怜的大义气节,即便你付出了生命,也不一定能够得到。反清是大义,降清是生活,这就是现实。 所以要想反制汉奸,必须借助清国的力量。 想要依靠清国,必须先低头,加入清国的阵营,站稳脚跟,积蓄力量,才能和海量的汉奸贼子,一较长短。 目前天下纷乱,正是军事人才的用武之地。 武科乃是国家选拔军官的正规途径,通过这个途径,名正言顺地进入清国系统。清国的各路牛鬼蛇神,也就找不到诋毁的理由。 通过武举步入军营,是掌握力量,最快的一种方式。一味可歌可泣的激愤,只能死的更惨。老谋深算的洪承畴,为曹继武的安排,意义极为深远。 在二金的戏谑调侃之下,曹继武终于从丧母的悲痛中,解脱出来。 李家棍乃是实战的精炼,连续三日,曹继武没有对手,轻松将池州武解元,收入囊中。 曹家出了个高手,池州城头脸人物,自然是趋之若鹜。 然而当初国破家亡之时,裘振胡、谢宏远等等老前辈,抛头颅洒热血。可是眼前的这帮人,全是望风而降的软骨头。 他们能耐、真诚和节操,样样没有。有的只是谙熟的套路和钻营的技巧,曹继武自然懒得搭理他们。 勇冠八旗的王辅臣,也瞧不上这些家伙,于是暗中备船,带三兄弟悄悄离开了池州城。 楼船顺江而下,众人凭栏而立,望着滔滔江水,见曹继武脸色不大好看,王辅臣叹了口气:“江山易主,要么壮烈地死,要么屈辱地活,别无选择!” 稀松平常的穷棒子普通人,对于阵营来说,无论是明国,还是清国,全是奴才。主人由朱家换成了爱新觉罗家,仅此而已。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三百多年前,大元中国的志士,已经有了精辟的见解。所以在三兄弟的眼中,古老的所谓正统文明的套路,全是大忽悠。 如果破除大忽悠,百姓的命运,能不能改变? 可是古老的套路,已经传承了近两千余年,哪有那么容易破除! 难道真的如这大江之水,滚滚依旧东流? 曹继武内心,忧郁不已。 江阔云低,大水奔腾,群山莽莽,高峰耸峙,好一派壮丽的山河! 只可惜的是,原来玩仁义道德的明国,已经随江水东去。接下来的清国,会不会继续玩套路? 二金心中,砰砰直跳。 三兄弟心事不同,各自感慨了好大一阵子。 瞥见佟君兰,曹继武忽然想起孔四祯来。 这个女孩,同样的靓丽高挑,甚至比兰儿更为的霸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对心上人的关注,导致女人的第六感,比平常更加的敏感。所以曹继武眉头一皱,佟君兰和沈婷婷,立即察觉到不对劲,一人一边,捅了曹继武的腰眼。 曹继武反应相当的神速,尴尬一闪而过,急忙转移关注点,转头问王辅臣:“毛家三兄弟,为什么突然来此?” 王辅臣拍着栏杆大骂:“李成栋这个驴球子,又他娘的反了!” 看的出来,王辅臣对李成栋的再次反水,不抱任何希望。 当年大顺进军大同府,二人可谓是惺惺相惜,相恨甚晚。后来大顺军被满洲八旗一顿暴击,打回了原形。王辅臣只得选择了低头,节操碎了一地。 当时的王辅臣,对好哥们李成栋,那可是相当的羡慕。 可是后来李成栋的反水,却是因为史可法的冰清玉洁,这让王辅臣相当的蛋疼。如今李成栋好不容易独霸岭南,却又被明国套路了,王辅臣为他感到不值。 李成栋能征善战,沙场悍将,南方杂牌清军,无人是其敌手。江南还不稳固,满洲八旗,不敢轻易离开南京城。因此朝廷只得,将同样精锐的汉军八旗调来。 王辅臣大拍栏杆,骂骂咧咧:“这次主帅,本来是祖大寿,可是这个驴球子,竟然说自己有病!好端端称霸一方的机会,竟然这么浪费了。咱老王气得冒火,真想狠狠揍他一顿!” 金月生笑了:“祖大寿这犊子,恐怕是心病。” 孔有德这三个混蛋,虽然都是王爵,但他们带兵的谋略,和祖大寿相比,还是差上一大截。朝廷派祖大寿为主将,实乃任人唯能。 祖大寿虽然投降,节操碎了,但他却不愿给清国卖力气。祖家世居辽西,实力庞大。他称病不来,当今的朝廷,也是无可奈何。 金日乐有些担心:“我看毛家三兄弟,表面上铁板一块,实则互不相属。他们军心不齐,李成栋如果聪明点,寻找机会,各个击破,残明恐怕会有死灰复燃之势!” 曹继武却摇头叹息:“道德高士,清流铁嘴,本事不大,却占据了高位。他们遥控瞎指挥,李成栋等沙场良将,肯定不服气。所以明军前线,一定是一盘散沙。毛家三兄弟,兵力虽然不多,但却是当年毛文龙的精锐,战力非同小可。” 王辅臣点点头:“就因为如此,他们从京师一路下来,就不断受到小股势力的骚扰。如果不是甲弑营护持,这三个驴球子,脑袋早就搬了家。” 沈婷婷唾道:“卖国求荣,罪有应得。绝大多数汉人,都想杀之而后快!” 王辅臣点头:“有个叫姬龙峰的高手老乡,据说八十多岁了,竟然连杀了甲弑营三大高手,吓得三个犊子,躲在城中,不敢出来。” 金月生奇道:“你既然知道老乡,难道对他不了解?” 王辅臣摇头:“咱老王是大同府的,据说他是河东人,一南一北,相隔千里。再说了,这老英雄很神秘,能有几个见过他的?” 他刚说完,王辅臣忽然想起陈敬之,回头问道:“听说那日,他也到了万年寺,据说他和你们师父,关系不错,难道你们没有看见他?” 金日乐摇头:“当时我只顾查看师父的伤势,等我抬头时,他已经走了!” “听说你们师父,武艺并不比姬龙峰差,怎么会受伤?” 金月生回道:“我师父根本就没有还手。” 王辅臣大惑不解,金日乐解释道:“他们联手,本来可以轻松杀了罗雪峰,但顾忌合寺众僧的性命,师父没有还手。” 确实,杀一个罗雪峰容易,要对抗清国,那可就难了。杀了罗雪峰,只要人家清国不灭,还会有张雪峰、李雪峰等等,前赴后继地出现。要有多少姬龙峰和陈敬之联手,才能对付这么多高手? 国主信佛,清军不来骚扰寺庙,但却是有前提条件的。危害了清国的利益,不管你是什么寺庙,照灭不误。所以普空的牺牲,纯属无奈。 王辅臣点点头,明白了普空的意图。 其实他和曹继武,身为汉人,何尝不是无奈? 实力不济,不想无奈,下场只会更惨。普空的死,是对清国的无奈,同时也是对明国的无奈,更是对他自己的无奈。热血沸腾,奋斗一生,最终落了个‘无奈’二字,难道不是莫大的讽刺? 普空没有按照常规情怀,他给曹继武指引了一条新路。但这条路,却饱受世间争议。将来具体如何,普空不知道,只能由曹继武自己探索。 难道最终,还是‘无奈’二字? 二金竟然就是这么认为,曹继武不敢想象。 将来的事,可望不可即,好好把握现在,才是首要问题。 曹继武感慨了一会儿,不想再浪费思绪,问王辅臣道:“王大哥,这么着急找我,到底为了何事?” 原来驻守南京城的满洲八旗,嚣张跋扈,不听管教,严重扰乱江南的政务。 但他们有嚣张的资本,谁让人家是胜利者呢?所以对于他们的胡作非为,洪承畴睁一眼闭一眼。 然而毫无节制的放纵,导致他们妄自尊大。长时间的无战事,他们竟然经常上街抓人,在校场杀人取乐,还扬言汉人就是一群绵羊,应该杀尽。 江宁总兵孙思克气不过,派了麾下三百人比试,结果被八旗骑兵,全部杀死在校场。王辅臣也派了三百人应战,结果同样被团灭。 敬亲王堪尼,桑图、贺布等等八旗将领,从此不把汉人官吏看在眼里,甚至经常顶撞洪承畴。这帮人糊球麻差,把江南搅得乌烟瘴气。洪承畴的政务,无法施展。 然而洪承畴手下能人虽多,但全不是满洲八旗的对手。所以他急忙给福建巡抚佟国器去信,急调曹继武返回。 李文章等人,刚回到南京,洪承畴就去了干将铺。发觉曹继武不在,洪承畴急派王辅臣亲自来迎。 洪承畴的意思,要曹继武编练一支精兵,打压八旗军的气焰,教训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这事曹继武当然愿意做。可是编练新军,这对当前的曹继武来说,是一个新题。 王辅臣从军多年,经验一定丰富。于是曹继武征求王辅臣的建议。 王辅臣低头思索了一阵,对曹继武道:“流落在南京街头的北人,不在少数。八旗兵经常将他们抓到校场,肆意攻杀。这些人极为痛恨八旗兵,因此可以招募这些人。” 带着仇恨的兵源,精神资质自然不错。王辅臣果然有些眼光。 然而金日乐的脑壳,却摇的像只拨浪鼓:“这些流民虽然可怜,但都是些乌合之众,为了填饱肚子,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仅仅为了活着,拼命挣扎的贱民,奸猾刁钻,满身癖性,成不了大器!” “乐乐言之有理。” 金月生也附和,“这些流民,从北到南,一路逃窜,犹如惊弓之鸟,最擅长脚底抹油,想把他们练成精兵,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王辅臣两手一摊,一脸无奈:“江南本地的老百姓,都有饭吃,清国又没有情怀,他们不可能来投军。咱们要招募,只能是这些挣饭吃的流民。” 金日乐嚷嚷道:“那不如直接从汉军当中选拔,总比流民强多了!” 王辅臣摇头笑道:“你也太天真了,咱们这次对付的,可是你们家满洲八旗。那帮犊子,能睁着眼睛看咱们搞事?” 金日乐顿时无言以对。 从汉军当中选拔精锐,战力自然不低,这事王辅臣也能干,何必来找曹继武呢?然而当今的主导者是满洲,你要搞人家,不能让人家看出威胁才行。 然而流民实在是一滩烂泥,二金不抱任何希望。洪承畴等人,原来是拿曹继武顶缸来了。 满洲八旗,横扫天下,从无对手。与其到时受辱,不如趁早抽身。二金于是建议曹继武,不要接这块烫手山芋。 这件事,听起来的确像是一个笑话,曹继武心里,也有些打鼓。但如果这次成功了,无疑能给汉人出一口恶气,同时也能趁机掌握一支自己的力量。 大师兄如果成了笑话,二金脸上自然无光。所以两个家伙,极力劝曹继武打消念头。 曹继武思索再三,没有太好的办法,决定到了南京城,再说这档子事。 第210章三尊神饭 钟山巍峨吴越分,江东广大势成龙,数代枭雄接踵来,为了何?大江西来南京城。人无私心天将灭,军无典法必成匪,铁桶坚城固金汤,谁来破?吴子手中魏武卒。 满洲入关,两京之一的北京城落入虏手,大量的北方流民,涌入南京城。他们希望借助国都的保护,苟延残喘。 可惜明国已经崩溃,他们历尽艰辛之后,最后的希望,仍然破灭了。 这帮流民,人生地不熟,为了混口饭吃,自然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贫苦底层之间,除了赤裸裸的欺凌之外,没有什么文明可言。本地百姓自然极为讨厌他们,胡虏、北虏、番子等等蔑称,还是好的待遇了。 秦淮河不远处的三尊巷,这里原来只是一条偏僻的街道。不受本地人待见的流民,自然‘借了’别人不要的破地方栖身。 这帮人污浊不堪,坑蒙拐骗偷,样样都干,官府也是头疼。阎王易惹,小鬼难缠,这里几乎等同于南京城的黑暗,谁来谁怕,因此他们被‘尊称’为三尊大神。 然而真正的阎王爷,可不在乎小鬼的性命。由于绿营汉军不敢应战,八旗军没有对手来显摆自己的威风。他们闲的蛋疼,每天都来三尊巷抓大神,然后拖到校场当练兵活靶子。 江南百姓,巴不得这些大神全死光光。因此八旗军来抓人,许多人跟在后面围观,拍手叫好,呐喊助威,真是给足了戏份。 所以大神的日子,过的提心吊胆,比过街老鼠都要惨。 曹继武一行人到了南京城,直奔三尊巷。 三尊巷到处脏乱差,满是衣不蔽体的流民。一路上,佟君兰和沈婷婷掩鼻而过,二金则是直皱眉头:大师兄脑子进水了?跑这里找抽来了? 前方岔路口,洛水客栈的彩旗望子,迎风招展。 南来北往讨生活的客人,都需要住店歇脚。所以客栈的消息,往往最为灵通。 此处虽然是脏乱的三尊巷,但岔路另一头,连着著名的秦淮河。所以这座客栈,位置相当不错。 此处消费不高,船工走卒等等,也喜欢往这跑。两层飞檐八角楼,客栈生意兴旺。 楼上高处,能够将三尊巷一览无余。众人上了楼,占了临街的一张八仙桌子,二金要点好酒好菜,却被曹继武拒绝了。 曹继武指着楼下散乱不堪的流民,对小二道:“他们常吃的饭菜,请给我们弄来一份。” 小二愣在那里,满脸都是问号:这帮人衣着阔气,还带着漂亮的妞儿,怎么可能会是三尊大神?他们怎么会吃神饭? 曹继武扣住手指,敲了一下桌子提醒。 客人都是大爷,管他呢!要什么给什么就是了,操那么多闲心,吃饱了撑的! 回过神来的小二,一道烟下了楼。 流民吃的玩意,一定不是啥好饭!金日乐肚子饿了,有些不满,踢了曹继武一脚:“怎么着大师兄?跑这里体验生活来了?” 曹继武伸手,胡撸了他的脑壳,微微一笑:“知己知彼,将心比心!” “我呸!烂泥扶不上墙的流民草贱,还用得着知己知彼?” 金月生满脸都是戏谑,金日乐浑身全是嘲笑。三兄弟耍闹之时,小二上来了。 一碗白水面,要是没钱,吃完了就撕逼扯皮开挂,神称挂逼神面; 一碗白水,取自自然之源秦淮河,白送,神称挂逼神水; 一盘野菜,河里的苲草,添头,神称挂逼神菜。 小二解释完三尊神饭,二金一脸懵逼,佟君兰二人直皱眉头,能征善战的王辅臣,也受不了这份神饭。 曹继武则是微微一笑,端起神面,就着神水,夹起神菜,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周围一众正常人,全都傻了眼。 神饭规格虽高,味道确实不怎么样。但流民的‘大餐’,曹继武结结实实体验了一把。 三下五除二,曹继武将神饭吃的干干净净,接着将碗碟收拾得整整齐齐,推给小二,同时塞了一两银子,语气极为和蔼:“请把你们掌柜叫来。” 吃了神饭,竟然还给了这么多钱!曹继武极不寻常的举动,小二整个人全愣住了。 金月生不耐烦地踢了小二一脚:“这是这条街的大神祖爷爷,今日心情好,来看看他的徒子徒孙。甭管他,快叫你们掌柜。” 搞什么鬼名堂?三爷早饿了! 金日乐急忙揪住小二:“快上好酒好菜,三爷可不吃神饭。” 一两银子,几乎是俩月的工钱。回过神来的小二哥,自然心花怒放,向曹继武行了个大礼,一道烟去了。 有钱使唤,效率自然超高。不大一会儿,掌柜的就被小二给拱上来了。 这人中等身材,满脸富态,眼神透出商人独有的精明,身穿一件圆领丝袍。 听闻尊贵的客人吃了神饭,见多识广的掌柜,满脸都是惊异,不住地打量曹继武。 “在下曹继武,池州人。” “敝人康惠之,洛阳人,不知公子有何吩咐?” “想请大哥吃杯酒,不知可否赏光?” 康惠之闻言,皱起眉头。 对方什么来路,他不知道。然而商人独到的精明,以及敏锐的洞察力告诉他,面前的这位后生,虽然年轻,但眉宇轩昂,眼神似渊,深不可测,绝对不是一般人。 如此高人,竟然跑来吃神饭,这行为也太过匪夷所思。 流民,本地人,官府,八旗军等等,三尊巷是个敏感地带,稍微不注意,触碰了哪根敏感的神经,关店事小,身家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如今乱世之中,作为商人,康惠之不想惹上太多是非。对方行为太过反常,他想告退。 熟识《无暇神相》的曹继武,看穿了他的内心,于是给王辅臣递了个眼色。 “坐吧,没关系,糊球麻差柳娃子,有咱老王顶着!” 王辅臣说完,掏出一支腰牌,暗中塞给了康惠之。 铜制腰牌,上面一只威武的虎头,这是总兵的身份。见多识广的康惠之吃惊不小,不由自主地要跪下磕头,却被金月生一把架住了胳膊。 曹继武盯着康惠之,暗中摇头。 康惠之会意,知道客人不愿张扬,急忙将腰牌还给王辅臣。 王辅臣揣了腰牌,指着曹继武道:“这位曹公子的问话,你要老老实实地回答。” 康惠之忙不迭地回道:“一定知无不言,一定知无不言!” 自先秦时代传下来的文化传统,商人地位低下,天生害怕官家。王辅臣一亮身份,康惠之相当老实。 曹继武伸手示意,语气亲和:“大哥请坐,别客气。” 康惠之谢过一声,坐在了曹继武斜对面。此时店小二也将酒菜端了上来。 二金对这里不感兴趣,大口开吃。王辅臣指了指二金,笑了。 曹继武举杯:“曹继武先敬大哥一杯。” “不敢,不敢!” 二金只顾挣鱼吃,王辅臣自顾吃菜,他们都不端杯子,康惠之端着杯子,迟疑不定、 曹继武微微一笑:“他们是粗人,大哥不必理会他们。” 康惠之放下心来,一饮而尽。 曹继武随意开口:“小弟听闻,当年这条街十分的繁华,可为何如此混乱不堪?” 以前这里叫做布衣巷,住户大多是李善长的族人,当年乃是一条繁华的地方。但后来李善长被杀,族人被株连了两万多人,这里自然就成了南京城最晦气的地方。 李善长可是朱元璋的老友加老乡,为明国的开国,立下了不世之功。后来朱元璋‘良心’发现,觉得李善长有些冤枉。他怕李善长的魂魄找他算账,于是修了雷神、瘟神和太岁三座大庙,意图镇住李善长的邪气。 因此这里,后来就被百姓叫成了三尊神巷。 下贱之人,为了活着而挣扎,生死早已看淡,自然不怕晦气沾身。这里有大片现成的宅院,因此成了贫苦人的栖身地。 二十多年来,天下大乱,到处兵荒马乱,许多北方人历尽艰辛,流落南京城。本地土人,讨厌他们,驱赶他们,因此他们都聚在这里。 这些流民当中,以北直隶、山东和河南人居多。 北直隶人大多是因为满虏在北京附近圈地,他们没有了土地,流落此处。 河南的就不用说了,闯贼、土匪、蝗灾、旱灾铺天盖地,能活着跑到这里,已经是幸运的了。 山东的是因为荆隆口黄河大堤被扒,水灌千里,能活的走到这里,已经是烧高香了。 曹继武吃了一惊:“黄河大堤竟然被扒,谁有这么大胆子?” 王辅臣、二金俱皆吃惊。 康惠之一拳砸在桌子上,愤愤地骂道:“山东总督张存仁这个鳖孙,听信侯方域……” “侯方域!” 金日乐跳了起来,佟君兰、沈婷婷俱是震惊。 李香君绝代佳人,温柔多情,竟然找了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金月生一把揪住康惠之:“你从哪得来的消息?如果是胡言乱语,小心二爷拧了你的脑袋!” 康惠之面无惧色,指了指楼下一群惨兮兮的乞丐,摇头叹道:“那些都是山东来的,你不信,可以去问问他们。” 山东榆园军,百万之众,清军无力应对,头痛不已。 侯方域本是明国赤子忠臣,但最终不甘寂寞,出了奇谋,唆使张存仁扒开荆隆口大堤,以水代兵。百万榆园军,惨遭灭顶之灾,无辜淹死的百姓,更是不计其数。 金日乐对曹继武摇头叹道:“道貌岸然的侯方域,果然和钱谦益是一路货色!武人一刀一个,砍上十辈子,也杀不完百万之众。文人一条舌头,胡乱搅动一下,就能多出百万冤魂。不是三爷看不起你们汉人,你自己睁眼瞧瞧,他们干出来的,都是什么事?” 金月生也指着曹继武的鼻子叹道:“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可都是你们自己整出来的。自己搞的一套,自己不遵守,是忽悠自己,还是在忽悠其他人?” 曹继武刚刚经历丧母之痛,二金竟然又来刺激他。佟君兰踢了金日乐一脚,沈婷婷打了金月生一拳。二人轻轻靠着曹继武,轻轻抚住后背安慰他。 有二品总兵在此,康惠之自然不敢胡言乱语。 金月生一把放了他,叹了口气:“李香君要歇菜了!” “师兄你心疼了!” 金日乐一脸坏笑,“这正好,人皮被撕下来了,你可以趁机上位了!” 金月生很生气,一脚踢了过去。本来沉闷的氛围,被二金一搅和,顿时缓和了许多。 苍天巨变的时代,令人蛋疼的事情,众人见过的,实在是太多。侯方域这种宵小之辈,如今天下,到处都是,沈婷婷不想因为他,而扫了曹继武的兴致,于是把话题引向流民: “这些人混口饭吃,也不容易。江宁府瞪着两只眼珠子,看着不管吗?” 康惠之摇了摇头:“满虏天天来捉人,江宁府哪里敢来触霉头?” 话音刚落,大街上忽然嚷动不已,众人纷纷离桌凭栏。 一队八旗骑兵纵横驰奔,挥舞着套马索,到处套人。 人群惊恐万状,没有一个人反抗,他们也意识不到反抗,只顾四散奔逃。 然而人群越是逃跑,八旗军越是嚣张。 两条腿永远跑不过四条腿,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第211章钱粮重地 八旗军太过嚣张,怎么说这些流民,毕竟也是汉人。王辅臣终于忍不住了,拍桌子破口大骂:“妈的狗娘养的,欺人太甚!” 曹继武看得真切,急忙大喊:“佛尼,库杜,住手!” 领队之人,正是佛尼和库杜。二人听得喊,急抬眼,见是曹继武,立即吩咐手下停手,自己策马奔向客栈。 小竹村一役,曹继武妙手回春,救了二人一命。他们急上楼来,见到曹继武,立即恭恭敬敬地行大礼。 金月生喝问:“这是怎么回事?” 二金汉化影响较重,自然看不上这种野蛮行径。佛尼怕挨骂,只得实话实说:“都统的命令,小人只是奉命行事。” 金日乐不高兴了:“胡说,老叔虽然杀人如草芥,但从不会这么无聊杀人。” 库杜嚷道:“这些两脚羊,不能算人,我们只是来抓羊……” “住嘴!” 王辅臣忍不住跳了起来,拔刀抵住了库杜的咽喉。 库杜面不改色,冲王辅臣嚷嚷:“你是总兵,自然不能和他们相比。俺们只敬重有本事的人。这帮人只会逃跑喊叫,不是羊又是什么?总兵你有情怀,有本事去和上头说去,别来为难我们小兵。你若真有胆量和能耐,把这些羊变成狼,俺就服你!” 王辅臣无言以对,气得几乎要发疯。 然而人家库杜所说,没什么不对的。自己人不争气,发疯也没有用,王辅臣大骂一声,一刀将桌子劈为两半。 口舌之争,没什么意思。曹继武叹了口气:“这主意谁出的?” 佛尼回道:“敬亲王堪尼、大将军博格等人,认为八旗将士久疏战事,唯恐战力下降,因此让我们抓些南蛮练兵。经略使大人和佟都统坚决反对。洪承畴虽然也是汉人,但王爷不敢和他翻脸,因此我们只抓这些大神。” 库杜附和道:“这些大神留在南京城,也是一堆祸害,本地蛮子不高兴,江宁府也极为头疼。所以经略使府对这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兵是经略使身边之人,这事他最清楚。” 王辅臣点了点头,眨眼示意曹继武。 见王辅臣似有话说,曹继武于是对二人道:“你先下去吧,今天抓的人先放了,穆马将军问起,就说是我的意思。” 这可是军令,二人有些为难。 金日乐不耐烦了:“还不快滚!” 有金日乐撑腰,二人自然有了交差的理由,一道烟去了。 王辅臣以目示意康惠之,康惠之会意告退。 闲杂人都走了,王辅臣开始道内情。 佛尼二人,刚才说的,都是实话。这里的流民大神,无依无靠,当地人非常讨厌,巴不得官兵早早过来,将他们清理干净。所以堪尼等人,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拿这些废物来练兵,间接为江宁府清理了下贱。既然本地人也乐意,洪承畴自然不便多说什么。 经略使的意思,只要不反抗,都是他治下的良民。 江南汉人精英,几乎悉数投降,仅存几个有骨头的家伙,也难成大器。洪承畴治理江南,政绩斐然,深得皇上赞赏。 然而八旗满人,仗着朝廷袒护,很是不屑洪承畴,经常顶撞他,让他难堪。如今江南总督郎廷佐已到,看到如此乱糟糟的景象,愣是不敢接任,奏请朝廷,做了洪承畴的副手。 如今西南纷乱,前线清军焦头烂额,皇上密令洪承畴,尽快安定江南,启程西上。 洪经略事务繁忙,手中又没有军权,因此要找曹继武,治治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维护江南安定。 王辅臣说完了,盯着曹继武,希望得到他肯定的回答。 洪承畴老谋深算,他表面是为了治治八旗军,实际上却是,有更深层次的考虑。 西南大西军、大顺军和明国,三方联合了起来,士气大振,形势一片大好。清国要想彻底击垮明国,需要稳定的赋税作为支撑。 当今清国,江南的赋税,占了天下一半。所以目前稳定江南,成了清国的首要任务。 满人在清国可是主人。打狗还要看主人,如今可是要打主人。若不是形势所逼,洪承畴哪有这个胆量,敢来修理主人? 然而江南一旦稳定,就会源源不断地给前线清军提供钱粮。这是坑死明国的节奏。曹继武不是一般人,看穿了洪承畴秘不示人的诡计。 这是关乎战略与战役的问题。战争对资源的消耗,难以想象。钱粮这两样资源,是关乎战略成败的关键。 满洲八旗在江南,所有的无脑野蛮行径,虽然眼前对江南百姓,造成了深重的伤害。但从全局来看,他们却是在给南明送助攻。 如果南明抓住这次机会,发起有效的高质量反击,重新夺回湖广和四川,尽而进军江南,重新夺回赋税重地,应该不是难事。 如果曹继武接手这档子事,打败了满洲八旗,给汉人赢回了巨大的面子,他就能从一个无名小卒,一跃成为江南百姓的大英雄,完成屌丝超级逆袭。 然而从此之后,八旗就会老实,他们一旦老实本分,江南很快就能稳定。清国就可以腾出手来,集中优势兵力,调集丰厚的钱粮,和明国展开最后的对决。 所以从全局来看,清国还是最终的胜利者。曹继武这面子,挣得毫无意义。他的英雄行径,会成为自卑心态最后的安慰,起到的是麻痹愚民的效果。 最终的结果,反而是帮助人家清国,给明国遗民,找了一个释放屈辱心理的兴奋点,极大地缓解民族矛盾。尽而更加稳固清国对江南的统治,让明国遗民,老老实实地做亡国奴。 曹继武一直在沉默,王辅臣莫名其妙。 二金和曹继武一起长大,他一皱眉,两个家伙,就能猜中他心中在想什么。 满洲八旗太过嚣张,无论什么事,只要做过了头,终归不是什么好事。与其在这里栽跟头,总比在前线要好的多。这是关乎清国安危的大事,二金可不是傻子。 于是二金一反常态,鼓动曹继武接手这事。 见曹继武还在沉默,金日乐不耐烦了,敲了他的脑壳,对王辅臣拍胸腹嚷道:“这烫手的山芋,我们接下了!” 三兄弟不分彼此,王辅臣大为高兴:“不瞒曹老弟了,我们商议过了,经略使手下,只有你,有能力接这块山芋,而且能将他给生生吞下去。” “好你们这帮犊子,原来早就商量好的了!” 金日乐踢了王辅臣一脚,王辅臣哈哈大笑。 他没有理会金日乐,继续对曹继武道:“佟国器、佟国纲的塘报,经略使已经看过,他对你击败柳生的事,感到不可思议。然而塘报不会有假,经略使本人,也是自叹不如。所以这次我们一致认为,只有你曹继武,有胆大包天的能耐,收拾八旗那帮驴球子。” 鉴于明清双方的态势,江南的钱粮是关键。曹继武不愿接手,佟君兰看在眼里。二金和王辅臣一阵鼓捣,她看不下去了,于是对曹继武道: “继武哥哥,我看还是算了吧。江南物产丰富,谁都想占据这里。洪承畴为首的汉臣,和堪尼为首的满臣,一直在明争暗斗。这分明是洪承畴给你挖的一个大坑。如果事情办妥了,你为洪承畴赢得了巨大的声誉,但同时会得罪大批满族将领。” “对对对。” 沈婷婷也附和道,“佟姐姐所言极是,继武哥哥,你千万不要听他们胡说。清国是满人的天下,满族将领的发言权,要比汉族大臣大得多。倘若得罪他们,继武哥哥今后,一定会遭到这些人的嫉恨!” 看不出这二人,竟然这么有长进,二金拍手称赞。 然而王辅臣闻言,却哈哈大笑,佟君兰瞪着眼叫道:“你笑什么?” “头发长,见识短,真是妇道人家!” 王辅臣憋了一脸坏笑,“曹继武如果是那种患得患失的家伙,你们早就葬身大海了。” 佟君兰踢了他一脚:“那是在打倭寇,如今却是窝里斗,岂能同日而语?” “不错!” 沈婷婷附和,“洪承畴、堪尼等人,皆是大清重臣,相互争斗,本就不应该。继武哥哥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趟这趟浑水?” 王辅臣振振有词:“既然同为大清之臣,就应该遵守大清的规矩。洪经略全权负责江南事务,乃皇上亲口御言。堪尼虽贵为亲王,论其职位,也在洪经略之下,理应听从经略使的调遣。他既然不把大清的规矩放在眼里,那也别怪大清律不客气。” “他们除了光天化日之下杀人,就是明目张胆地抢夺,八旗兵根本就不知道治国安邦之理。你们几个身为女真人,难道没有看出?如果再这样下去,江南不宁,京师便没有粮草可济,到时候你们只有回关外的份。” 沈婷婷和佟君兰哑口无言。 过了一会儿,曹继武仍然一言不发。 金月生踢了他一脚,对王辅臣道:“洪承畴是我清国的忠臣,这个忙我们接了。” 三兄弟当中,有两人同意了,曹继武成了少数派。 王辅臣非常高兴,拍了拍曹继武的肩膀:“我就知道,你曹老弟,不是那种,只会耍嘴不敢干的货色!” 王辅臣性情直爽,洪承畴和曹继武心中的深谋远虑,他当然是看不透的。 有二金在旁来事,曹继武想脱身都难。王辅臣以为完成了任务,急忙去找洪承畴交差。 第212章适时低头真英雄 吃了三尊神饭,却‘不敢’应战,曹继武顿时成了八旗将士的笑话。 三兄弟出海痛击倭人,顾炎武、吕留良等等仁人志士,极为振奋。八旗军太过嚣张,早已引起了公愤,他们本来对曹继武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出面为江南百姓,挽回些颜面。 哪知听说曹继武去三尊巷转了一圈,竟然没有任何表态,这帮人也对曹继武大失所望。 所有的人都认为曹继武胆怯,就连李文章等人也是。 这也难怪,自从入关以来,满洲八旗横扫天下,从无败绩,几乎成了神一般的存在。女真不过万,过万则天下无敌。这种观念,自金国之后,已经流传了几百年。高进等沙场老油条,对曹继武的行为,表示‘理解’。 然而洪承畴宦海一生,阅人无数,曹继武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心里比谁都清楚。王辅臣的汇报,没有提起曹继武的态度。这让洪承畴预感到,曹继武猜到了他的意图。 所谓会看的看门道,不会看的看热闹。绝大多数人的关注点,全在江南这块小地方,而忽视了明清之间的态势。 前线清军杂牌居多,军心本来不稳,如果军饷和军粮再不及时,他们很快就会重新反水。八旗军在江南搅得越乱,钱粮越是收不上去。这种愚蠢的行径,无疑是在给明国帮忙。 洪承畴没有时间来慢慢消磨,他必须尽快解决眼前的问题,于是急招曹继武,决定亲自出面说服他。 洪承畴这人心机极重,喜怒不形于色,二金懒得搭理他。所以曹继武只好一个人来了。 当年朱元璋的御花园中,洪承畴、郎廷佐、王辅臣和孙思克,正在议论西南形势。见曹继武来了,王辅臣和孙思克都很高兴,急忙起身迎接。 郎廷佐和佟六十关系不错,了解曹继武很多事情,对他极为佩服。双方见礼,寒暄了好大一阵子。 洪承畴自然而然,问起了老母亲的情况。曹继武一五一十的说出,洪承畴凝神细听,心中很是遗憾。 洪家原来也是穷的叮当响,全靠洪承畴一人奋力拼搏。可是造化弄人,为洪家保住富贵的,却是清国。洪家上下因此和洪承畴决裂,让他很是无奈。 曹继武察言观色,安慰道:“太夫人如今修心静心庵,无忧无虑,安闲自在。大人不必牵怀。” 洪承畴低头思忖了一会儿,叹道:“我对不起她老人家!” 孙思克、王辅臣对视一眼,嗟叹不已。 洪承畴又问起了洪承畈。 兄弟没得做,这种事情,谁也不想发生在自己身上。看得出来,作为老大,洪承畴对洪承畈,相当的关切和爱恋。这种兄长责任心的强烈感觉,曹继武也有。 所以曹继武没有刻意修饰,实话实说。洪承畴低头,久久没有回话。 兄弟反目,家庭支离破碎,无论是谁,都是很难受。好在母亲有了安身之所,不再为衣食奔波,而受尽磨难。 至于弟弟,他早已长大,爱干什么,做哥哥的,也管不了。 过了很久,洪承畴长长叹了口气,抬头对曹继武道:“不提这些了,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王辅臣闻言,对洪承畴道:“属下已将事情,大致告诉了曹老弟,具体事宜,还请大人亲自定夺。” 洪承畴点点头,对曹继武道:“你以经略使府侍卫亲随的名义,招兵买马,两个月之内,训练出一支三百人的队伍。我要你带着这支队伍,在校场狠狠地教训那帮混蛋。” 经略使三百步兵亲随,本来全在曹继武手下,可是在去泉州的路上,被王征南全给打死了。三百精壮竟然打不过一个老头,曹继武怕洪承畴找王征南的麻烦,没有告诉他真相。 此时的洪承畴,也不关心这个,正好趁此机会,让曹继武重新编练一支新军。 然而曹继武没有立即回答洪承畴。王辅臣和孙思克很是奇怪,要催促曹继武,却被洪承畴伸手制止了。 曹继武目光远大,从他落寞的眼神中,洪承畴已经确认他心中所想。他没有逼迫曹继武,慢条斯理地讲起松山之战的情况。 松山之战,是明清之间关键一战。 当时孔有德等人,已经投降。清军的火器,已经远超明军。明军人数虽多,但兵员素质,和清军差上一大截。而且粮草、器械和军饷,缺额极为严重。 综合多方因素,松山之战的失败,是注定的。 当年的辽东督师洪承畴,坚决不打。但崇祯非但不同意,他还要毕其功于一役,力求松山一次大战,解决辽东问题。于是他派来了监军太监。 意思很明显,你洪承畴胆敢抗命,就地处决,换将继续打。决定权在崇祯手里,监军太监在此,防着洪承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所以有没有洪承畴,松山之战还是要发生。 洪承畴尽了最大的努力,最终还是失败了。 松山之战时期,是大明时代,洪承畴最憋屈最窝囊的一段时间,他成了俘虏,毁了名节。至今提起当年,洪承畴仍然无限伤感。 曹继武仍然一言不发,洪承畴于是又讲起了孙传庭。 明国末年,风雨飘摇之际,孙传庭和洪承畴二人,可谓是双星闪耀。崇祯如果脑子不是进水,能够用好任何一个,也不至于落个亡国之君的下场。 孙传庭出身书香门第,不愁吃喝,正牌的根正苗红。 洪承畴则是穷屌丝出身,当年为了填饱家人的肚子,几乎绞尽了脑汁。 所以出身不同,家境不同,孙传庭义无反顾地性刚秉直,洪承畴则懂得适时低头。 因为孙传庭的性格,他的仕途,远不如洪承畴顺畅。最终实在是没有办法,崇祯还是启用了孙传庭,同样是想毕其功于一役。在兵力、粮草皆不齐备的情况下,和当年的松山之战,是一个套路。孙传庭最终的下场,是尸骨无处可寻。 洪承畴讲了自己和孙传庭,他没有直说崇祯无能。但崇祯是个什么货色,天下人都知道。洪承畴平铺直叙,根本没有丝毫的刻意修饰引导。但目光长远的曹继武,很容易想到了朱由榔。 没有最烂,只有更烂。相比崇祯来说,朱由榔更加的不堪。 南明如今的杠把子——永历皇帝朱由榔,被号称长腿天子。就这么一号人物,即便是把天下所有的能人全给他,他也成不了大器。 朱元璋的子孙,到如今都是这副德性。南京城外,钟山之下,不知朱元璋会不会从墓穴里蹦出来。 反观清国的杠把子顺治,对洪承畴是绝对信任。即便庄妃和洪承畴之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按照蒙古人和女真人原始的自由观念,顺治也从来没有像汉人那么老套。单从这一点来看,顺治远比崇祯和朱由榔靠谱的多。 明清之间的对决,实则是人才之间的对决。哪方能将人才的能力发挥出来,哪方就是最终的胜利者。对于人才的使用来看,杠把子顺治,远远要比杠把子朱由榔高明。 所谓的仁义道德和情怀,到了朱由榔手里,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明国的最终灭亡,或许只是时间问题。所有的挣扎,可能全是白费功夫。 曹继武竟然还没说话,洪承畴叹了口气:“八旗主力,三个月之后,就要全部调往西南前线。” 近阶段八旗军在江南,虽然作恶多端,但鲜有人起身反抗。如果江南人真有囊气,早就将八旗军赶出去了。 可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三尊巷的拼命狂逃,乃是一种普遍现象。明国愚弄教导出来的民众,根本没有反抗意识,再多的疾呼,也是徒劳。 好好的江南钱粮重地,当初竭力不让魏忠贤搜刮,如今人家清国,还会给你客气吗? 尽管满天下全是汉奸,但撇去情怀来说,人家清国根本不缺能人。刺头八旗军只要一走,清国再派个能人来主政江南,仁义道德一忽悠,小恩小惠一施展,软弱的民众一定老老实实,甚至是感激涕零。江南局势,也会很快稳定下来。钱粮照样会源源不断地运往前线。 所以校场比武这事,只是个小插曲,对最终局势的发展,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这是打脸八旗军最好的机会,如果不抓,以后可能就没有了。 洪承畴刚才透漏八旗军的动向,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曹继武终于妥协了,向洪承畴顿首:“一定不辱使命!” 喜怒不形于色的洪承畴,脸上露出了极为罕见的灿烂微笑。 曹继武有才有魄力,更重要的是理性。理性的人做事,往往能顶得住世俗巨大的压力,做出最合适的选择,干出最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怒海争锋和配阴婚,这种颠覆人世观念的妄为,洪承畴自己不敢想象,更不敢去干。洪承畴不敢想不敢干的事,曹继武敢干,所以他开始打心眼里佩服曹继武。 中套路很深的志士,全被洪承畴毫不犹豫地杀掉了,哪怕是曾经的好友、乡亲和恩人。因为最初的情怀过去之后,不可理喻的固执,让洪承畴根本看不起他们。 干事的人,全凭实力说话。没有实力瞎固执,不会有什么实际意义。 眼前的曹继武,显然不是那类人物。他也懂得适时低头。 杏儿没有看错人! 洪承畴很是满意,拍了拍曹继武的肩膀:“既然能带着一帮乌合之众,拉了几条破船,深入远海打败柳生。想必这陆战之法,你更在行。” 紧接着洪承畴掏出一块腰牌,塞到曹继武手里:“我只要你在校场长脸,至于怎样带兵训练,那就是你的事了。两个月时间实在太短,要练出一支精兵,的确是不敢想象。但你是曹继武,我对你有信心!” 曹继武揣了腰牌,郑重回道:“大人放心,曹继武愿以脑袋担保,定让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知道我们的厉害。” 洪承畴点点头:“十万两白银,够吗?” 三百人十万两白银,每人平均三百多两银子。一个中等人家,一年的收入,也就十两左右。三百两银子,差不多是三十年的收入。对普通人来说,这可是一笔巨款。 经略使果然出手阔绰! 然而曹继武的脑袋,摇的像拨浪鼓,洪承畴等人,震惊不已。 王辅臣叫嚷:“大同一镇,三万将士,一年的军饷,才三十万两白银。区区三百人,十万两还不够?” 曹继武缓缓回道:“八旗骑兵号称天下无敌,神一般的存在,所到之处,各路英豪纷纷望风而逃。人要打败神,谈何容易?我的兵源,是那些毫无经验的流民,这些人刁钻奸滑,要把他们练成精兵,又是谈何容易?” “而且只有两个月的训练时间,所以只能打造出一支步兵营。而在野战当中,步兵对阵骑兵,本就存在无法弥补的先天弱势。要想打败骑兵,步兵本身,不但要有强悍的体力和精绝的阵法,更重要是,要装备精良的兵器。” 曹继武将自己的乌龙枪接好,递给王辅臣:“王大哥,这支乌龙枪怎么样?” 王辅臣接在手里试了试,大赞好枪。 孙思克也试了试,赞不绝口:“可拆可合,合则一丈,长枪无敌。拆则三段,各有所用。不但携带方便,而且远则铳,近则枪棍齐施,实乃是一支精巧绝伦的神兵利器!” 曹继武微微一笑:“可以试试枪刃如何?” 王辅臣闻言,立即拔出自己的腰刀,朝枪刃奋力劈去。 只听“当”一声,腰刀竟然断为两截,众人大为吃惊。 半晌,众人才回过神来,王辅臣和孙思克细细查看枪刃,竟然没有一点豁口,惊得说不出话来。 曹继武问道:“王大哥,你这把刀值多少钱?” “少说也得一百两银子吧。” 曹继武点点头,对洪承畴道:“精锐步兵营的武器,不能比王大哥的腰刀差,否则对付骑兵的巨大冲击,就成了烧火棍,没有一点作用。” 孙思克吃了一惊:“一把刀就要一百两银子,再加上工钱,三百精兵,十万两白银,只能勉强给每人配三把刀!” 想干大事,资本是必不可少的。洪承畴捋须沉思了一下,对曹继武道:“我给你五万两黄金。” “够了。” 五万两黄金,大约四十万两白银,所以曹继武回答的简短肯定。 洪承畴点点头,提笔写了条子,盖上经略使大印,递给孙思克:“曹继武所需的一切,接下来由你负责。” 孙思克应诺,接了条子,转身去支取黄金。 洪承畴安排曹继武道:“江南重文轻武,过几天秋闱,以你的武艺,把会元拿到手,估计也不太难。” 接下来练兵,需要一个合法的身份。曹继武目前还是白身,受尽博格等人的排挤,洪承畴无法给他官职,所以秋闱势在必行。 中了武举,有了军官身份,练兵就是名正言顺之事。将来八旗军如果恼羞成怒,也抓不到把柄。洪承畴虑事,相当的周全。 见曹继武点头了,洪承畴很满意,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道:“说实话,你深谙海战,佟国器那里更需要你。一则因为你的战功,被博格私吞了,他辩挣不力,有愧于你。二则认为在我这里,你的才华施展空间更大,所以他才肯放你过来,你不要埋怨他!” “我知道,其实他待我很好!” 乌龟岛海战,二金皆有重赏。因为曹继武的汉人身份,所以博格才明目张胆地私吞军功,朝廷也是睁一眼闭一眼。佟国器很是无奈。曹继武从来没有埋怨任何人的意思。 曹继武如此宽心,郎廷佐赞道:“像老弟这样的英才,到哪里都不会被埋没的!” “郎大人过奖了!” 这‘郎大人’听起来极为别扭,王辅臣忍不住笑出声来。 王辅臣乃是御前侍卫,顺治亲自派他来辅佐洪承畴。可是目前,洪承畴还找不到合适的位置给他,于是安排道:“你若在此无事,顺便帮帮孙思克,料理些事务。” 王辅臣应诺。 曹继武收了乌龙枪,待向洪承畴告退,他却忽然转身进了内室。 约一盏茶的功夫,洪承畴将龙甲拿了出来,递给曹继武:“听说你的那套,送给了王辅臣。我基本不上阵,这套本来也是你的,你拿去吧!” 清国能人众多,作为主帅,洪承畴自然不用再上前线搏杀。所以龙甲再好,在他这里,也没多大用处。 然而这只是洪承畴的表面说辞而已。龙甲乃是稀世珍宝,千金难求,怎能轻易送人? 肯把珍贵的龙甲拿出来,说明洪承畴承认了曹继武和红杏的身份,这是作为心意,送给曹继武的礼物。 曹继武接了龙甲,自然连连道谢。 洪承畴盯着曹继武,目光柔和,语音充满慈祥:“外面住的不方便,你就回来,住杏儿的房间吧!” 曹继武顿时愣住了。 王辅臣在背后捅了一下,曹继武下意识地道谢。 心高气傲的洪承畴,亲口认可了曹继武。 杏儿如果能够看到这一幕,一定非常的高兴! 想起红杏,曹继武滴下两行热泪,洪承畴的泪水,也在眼中打转,二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第213章策定干将铺 干将铺还是个偏僻的小地方,五万两黄金,这可是一笔巨大的横财,定会招来贼人惦记。所以初步估算了一下初期花费,曹继武先从经略使府,支取了一万两黄金。 孙思克亲自押解,将黄金送往干将铺。 即便是万两黄金,也不是小数目,二金、李文章等人,皆很吃惊。这么多黄金,大家全都是第一次见识,纷纷跑过来拿拿黄金过把瘾。 过了一会儿,曹继武刚刚下马,众人纷纷围过来问长问短。 曹继武让大家先安静,喝了一口水,对佟君兰、沈婷婷和翠莲三人道:“这里以后将非常繁杂,今后你们三个,就住在经略使府杏儿的房间,那里安静又安全。” 翠莲闻言,一脸惊喜:“姑爷,老爷终于认你了!” 曹继武要招兵买马,粗野的大老爷们,将会陆陆续续地赶来。三个美女住在干将铺,实在是诸多不便。 佟君兰于是对曹继武道:“继武哥哥,我想住在四叔那里。” 曹继武摇头:“佟都统和你爹,已经去了武昌。咱们在这里也是暂住,到时也会过去的。” 沈婷婷眨了眨眼睛,嘟囔道:“继武哥哥,洪承畴凶神恶煞的,我不想去!” 曹继武叹息一声,幽幽劝道:“杏儿去了,你们是杏儿的朋友,住在那里。杏儿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 佟君兰和沈婷婷默不作声。 二人虽然和红杏是闺蜜,但和洪承畴却不合拍。再说她们住在经略使府,天天和洪承畴见面,难免尴尬。 翠莲于是对二人道:“姑爷有要事要办,他也是为了我们的安全着想。咱们不如住在茅姨那里。况且那里有小姐的乐谱和琴,两位姑娘可以趁此机会好好练练,以后和姑爷琴箫相和,岂不是一件美事?” “隔壁还有邢姐姐相伴!” 翠莲的主意不错,佟君兰和沈婷婷极为高兴。 曹继武于是派李文章带上三个弟兄,护送三人去乌衣巷。 满洲八旗,战力非常,即便是明国精锐,往往也是败多胜少。高进的一条胳膊,就是当年拜八旗军所赐。 他忍不住捅了捅曹继武:“曹操,这明明是洪承畴给你下的套,你还真往里钻了?” 曹继武点头,将洪承畴托付之事,说给了大家听。 大家听后纷纷摇头,以为曹继武又发疯了。 校场比试,乃是正面较量。即便是当年的关宁铁骑,也不敢轻易和八旗军正面相抗。更何况是区区三百步兵?这不是疯了,又是什么? 众人议论纷纷。 金月生对曹继武道:“师兄,骑兵对步兵,简直就是砍瓜切菜。你要用步兵对付骑兵,开什么玩笑?” 金日乐也道:“诚所谓危城莫入,老锤子说的不错,这就是个圈套。我看还是算了,你这么疯来疯去的,谁受的了?” “可是我已经答应下来,你们想让大师兄食言吗?” 开弓没有回头箭,万两黄金都已经运来了,岂有半途而废之说? 曹继武环顾一周,众人顿时纷纷闭上了嘴。 过了一会儿,章祥瑞还是忍不住叫嚷:“步兵对骑兵,先天就不足,这不是送死的节奏吗?” 曹继武有些生气了,起身屹立,环顾众人,两眼如电,郑重地问道:“你们这帮明国所谓的精锐,以前是不是经常打败仗?”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当年的天雄军,虽然号称精锐,对付农民军还行,最终还是败在满洲铁骑之下。高进等人,尽管不愿意承认,但天雄军覆灭,却是不争的事实,他们无奈地点了点头。 然而冷化成嘴硬:“要不是太监高起潜幺蛾子……” “别说那么多没用的!” 曹继武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找借口推卸,是你们颓废的根源!” 胜利没有任何理由,而失败却有千千万万的理由。然而理由再多,有什么用?死鸭子嘴硬,沉沦于为失败找借口的快感中,一路潦倒不堪,混混噩噩地挣扎日子,这就是这帮人以前的真实写照。 曹继武冷眼扫视了一圈:“自从跟了曹某人,你们有没有吃过大亏?” “这倒没有!”高进立即回道。 众人纷纷附和。 曹继武又问众人:“乌龟岛一战如何?”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全是惊异之色。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这帮原来的废物,根本不可能想到,旱鸭子也能打赢海战。 见众人惊得说不出话来,高进开口道:“我听他们说了,那仗打的,简直不像是人能干出来的!” 众人纷纷点头。 曹继武又追问:“风卷残云的骑兵,和惊涛骇浪的大海,哪个更危险?” “这有什么好比的?骑兵再厉害,还能找到旮旯躲一躲。大海全是水,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 方国泰抢着叫嚷,众人也纷纷附和。 曹继武点头:“那就好,惊涛骇浪,你们既然都不怕,为什么会怕小小的骑兵呢?” 众人又相互对视起来。 过了盏茶功夫,周成忽然嚷嚷叫道:“对啊,一个大浪打来,至少能拍死几十个骑兵。海里咱们尚且不怕,还怕他个锤子骑兵?” 大家纷纷嚷嚷起来,精神势头一下高涨起来。 曹继武很是满意,郑重对大家道:“你们跟着曹某好好干,不要瞎怀疑。两个月之后,曹某保证你们打破骑兵的神话。为你们以前经历的失败,出一口恶气。” 众人大受鼓舞,纷纷欢呼起来。 激昂的热血情绪,一下子又被曹继武忽悠起来了。 金日乐一声冷笑:“大师兄,这里不是大海,拿一张法兰西蝌蚪文,忽悠不成。” 金月生也一脸嘲笑:“师兄最擅长的,就是忽悠,目的就是要你们,心甘情愿当炮灰。” 章祥瑞反驳道:“曹操既然能打败倭寇,自然也能打败八旗兵。” 良茂才也道:“你们两个,只要不做吃里扒外的事,我们携带横扫倭鬼的余威,一定能收拾骑兵。” 众人纷纷嚷嚷,二金的打击,根本不起作用。 金月生的脑袋,晃成了拨浪鼓:“即使我俩提醒透风,八旗那帮人,也只会笑话,你们是在痴人说梦。你们也不好好想想,开阔之地,骑兵纵横驰奔,多大的冲击力?步兵打败骑兵,反正我不信。你们愿意被师兄忽悠,别怪我没提醒。” “不错。” 高进也嘟囔道,“咱征战了一辈子,步兵能把骑兵打趴下,从来没见过。” 高进沙场老油条,在这帮人心中挺有分量。 大好形势,眼看要被二金和高进搅黄了,曹继武急忙摆手制止众人的议论:“废话不说了,我来布置任务。” 高进虽然有分量,但曹继武却是杠把子。杠把子发话了,高进闷哼一声,尽管有些不情愿,还是靠了过来,众人也纷纷围了过来。 二金也想凑热闹,要看看大师兄,到底能鼓捣出什么花样。 具体的初步计划,曹继武早已拟好。此时马蹄声碎,李文章等人也回来了。 曹继武于是开始分派任务: 明国崩溃,会打造兵器的匠人,流落在南京城的,一定不在少数。高进和李文章二人,负责把他们全召集过来。 由二人密切监督,先期打造三百杆步槊,三百把雁翎刀,三百把短刃,九百支六尺标枪,三百张神机弩,两万支一字飞羽弩箭,三百副牛皮卯铁盔甲,一百五十副牛皮夹铁百叶盾牌。 木长青和鲁志高二人,负责找来技术精湛的泥瓦匠和厨子,监造营房和负责伙食。 其余人,明日跟随三兄弟,去三尊巷选人。只要愿意投军的年轻精壮之人,全部都要。 布置完任务,曹继武问大家有没有不同意见。 刚才一堆不同寻常的兵器,早把大家震懵了。 见众人不说话,金日乐嚷嚷道:“明早大伙有一阵子忙活了,都别闪了小脚!” 众人大笑不已。 曹继武进庙,将准备好的兵器图纸,递给了高进。 图纸画的甚是精细,上面的兵器,高进等人,从来不敢想象。武器乃是军人的生命。图纸上的兵器,如果能够造出来,光是一饱眼福,就能让人羡慕一辈子。 曹继武提笔,又写了十几张招募告示。天色已晚,一切准备就绪,大家纷纷回屋休息。 …… 当初在大家南下之后,高进请人修缮了土地庙和干将铺,又额外建了小院和六间砖瓦房,以备众人回来休息。 原本为佟君兰、沈婷婷和翠莲准备的闺房,三兄弟睡在了这里,看守黄金。李文章等人,睡在隔壁房间,负责把守,以防有人进入闺房偷窃。 女孩子的房间,自然精致,金月生在软床上蹦了起来:“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锤子真是有心,竟然把干将铺打理的这么好!” 金日乐一边脱衣服,一边附和:“以前大师兄和杏姐姐挤了铺子一间,沈姐姐、佟姐姐和翠莲挤了另一间。咱们十几个人,只能挤在破庙里,真叫人难受!” 见二金都在脱衣服,曹继武提醒道:“今夜可能不太安静,快把衣服穿上。” 金月生一把将裤子扔出老高:“夜里凉,穿着衣服,怎么睡的香?” 金日乐退下龙甲,嚷嚷道:“外面几尊凶神把守,谁敢进来?” 见到金日乐的龙甲,曹继武忙将自己身上的龙甲脱下,递给金月生:“洪承畴的,又送给我了,你拿去穿吧。” “师兄,这怎么行?老岳父爱护你,所以才给你的。我怎么好意思穿呢?” “老丈人一次也没穿过,还是新的呢!你不穿,就给我了。” 金日乐则不客气,一把抢了过来。 崭新的龙甲,还有红杏曾经熏上的龙涎香,调皮鬼大喜过望。 金月生奇道:“你不是有了一副吗?” “我这副送给你,这副新的,哈哈,就是我的了!” 金日乐一把将旧龙甲扔给了金月生,他那满脸都是赖皮,金月生骂道:“好不要脸。” “大师兄才不像你,小气鬼!” 金日乐高兴极了,三下五除二,将新甲穿在身上,照着床前的铜镜,摆弄姿势。 这副龙甲,孙思克是按曹继武的身量打制的。三兄弟身材差不了多少,因此金日乐穿在身上,也是极为合体。 搔首弄姿的金日乐,忽然摸到了自己的头发,连忙嚷嚷:“大师兄,头盔呢?” 这家伙真是赖皮鬼!曹继武摇了摇头,从腰间拔出头盔扔了过去。 这龙甲乃是稀罕之物,穿戴在身上,既软又舒服,防护力超级强悍。头盔不戴时,可以藏在怀里,或插于腰间,携带极为方便。 抢了新甲,把旧的留给自己,金月生很是生气。如今金日乐又来抢头盔,金月生于是抢先一步,把头盔接了过去。 “还给我。” “本就是我的。” “你说过不要了,真会耍赖皮。” …… 二金抢起了头盔,把好好的闺房,折腾的不成样子。 曹继武重新穿好衣服,揪了二金的衣领:“快去睡觉,明天事多着呢!” 两个家伙,脱得精光,钻进了舒服柔软的被窝里。曹继武则藏好柳叶镖,将四尺枪放在床边铺垫外缘,以便突发之时触手可及。 夜色已经很浓了,三兄弟很快就进入了梦想。 第214章推心教育术 月黑风高之夜,枭声阵阵,惊悚得让人,不敢出气。秋风夹着阴雨,淅淅沥沥打在屋瓦之上。街上早没了行人,就连打更的更夫,也缩在了家里。 整个南京城,死一般沉寂。 屋瓦有节奏的淋雨之声,突然微变。枕戈待旦的曹继武,立即醒来,耳贴床板,仔细聆听:房顶右山侧边,有一小块区域,果然没有了淋雨声。此时后墙,竟然也传来一些细微的声音。 原来是左右夹击之势,巧妙地避开了李文章等人。这伙贼人倒是聪明,曹继武心中暗笑不止。 一万两黄金,数额巨大,孙思克的兵丁,一路吆吆喝喝,早惊动了金陵城的大小贼众。 笨贼早被李文章等人,给吓跑了。只有绝顶聪明的贼,才能避开他们的防护。幸亏曹继武小心谨慎,不然今晚非吃大亏不可。 曹继武捉枪在手,悄悄来到墙边。他要先发制人,抬枪就要往墙外洞穿。忽然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妥。 近日江宁府突现了一伙侠盗,专门劫富济贫。曹继武身属清国阵营,这在民众眼中的印象,几乎糟糕透顶。因此万两黄金,人人皆认为是不义之财。 即将前来的这伙人,有可能就是那伙侠盗。其行可耻,其心却可嘉,曹继武遂停住了手。 回到床边的曹继武,轻轻推醒金月生,轻声耳语道:“有贼来了……” 迷迷糊糊的金月生,一激灵坐了起来,刚要出声,却被曹继武按住了嘴巴:“别出声,小声穿衣,不要轻举妄动,看我行事。” 金月生立即推醒了金日乐,二金急忙小心悄悄穿衣服。 秋雨密而有节奏,几个身躯遮挡,打乱了雨声原有的节奏。尽管声音变化极为细微,但清醒过来的三兄弟,还是听得真真切切。 屋顶的两位,一个负责揭瓦,一个负责放哨。而墙外的两位,一个负责拆砖,一个负责巡视。两边同时进行,分工明确,以防不测。 穿顶拆墙,这贼果然有两下子! 二金跃跃欲试,要逮活的,看看聪明的贼,到底长什么样子。 不大一会儿,瓦片揭尽,屋顶露出一个煎锅大的洞,一颗蒙布小脑袋,小心地伸了进去,灵活的脖子转了一圈,哨探屋内的情形。 但屋内伸手不见五指,什么也看不见。脑袋以为安全,又缩了回去,继续扩大洞口,以便容身跳下。 过了一会儿,后墙青砖被拆穿,出现一个脸盆大的墙洞,一颗裹布头颅,轻悄悄地探了进来。两只老鼠一样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四处张望形势。 见后墙被打通,屋顶之人悄悄吊下一根麻绳,一个像猴子一样的家伙,顺绳静悄悄地溜了下来。 墙外一个眉毛像黄鼠须的混蛋,也缩着身躯,从墙洞里,嗖一声轻响,极为灵巧地钻了进来。 屋内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黄鼠警惕性很高,悄悄捅了猴子的后腰,小声嘟囔:“大哥,这鬼地方邪门,感觉好像有人。” “废话,没人还叫房子?” “黄金在哪里?这鬼地方黑不隆冬的。曹继武那鳖孙玩意,在搞什么名堂?” 二贼偷偷摸摸,小心在屋内摸索了起来。 屋内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但二人可是行家里手,多年养成的贼性,对黄白之物的感觉,比狗鼻子都要灵。房间不大,二人没费多大功夫,就摸到了黄金的箱子。 “三弟,你在搞什么?干吗踢我屁股?” “大哥你中邪了吧?谁踢你屁股?” 话音刚落,腚沟子被捅了一下,黄鼠顿时双手抱着屁股。 他不敢大声,夹着屁股蛋子,半蹲蛤蟆形,龇牙咧嘴地护疼:“大哥你个鳖孙玩意,要干什么?” 猴子刚要说话,屁股又被踢了一下,他生气了:“三弟别闹,这是什么地方?等咱们出去,再来找乐子。” 话音刚落,黄鼠又挨了一下,紧接着猴子脑壳被敲了一下。 黑暗之处,突然传来闷闷的声音,似乎从地底传出来的嘲笑。二人大为紧张,急忙背靠背,全身所有的神经,高度紧绷起来。 “大哥,咱们遇见鬼了!” “胡说。别自己吓唬自己。” “那这声音从哪里来的?” “我们可能中了圈套。” “那赶紧跑吧。” 二贼感觉不妙,正要逃跑,一个声音轻轻传来:“两位朋友,深夜造访,既然有此雅兴,可否共饮一杯?” 一点烛光突然窜动,照亮了整个房间。 房间正中,一张束腰八仙桌旁边,坐着一个装束整洁的英俊年轻人,满面笑容。两边骑着灯挂椅,两个衣衫不整的俊朗年轻人,一手捂嘴,一手捂着肚子,几乎笑岔了气。 中间的年轻人,面带微笑,目光柔和,轻轻斟了四杯酒,推了过来:“两位君子,屋顶的朋友,墙外的客人,秋雨夜凉,一杯薄酒,不成敬意!” 年轻人语音柔和,满满的关切。 二贼惊得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原来人家早有准备,原本下套的人,如今反而被套了。 平常人遇见贼,一定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抓贼。然而眼前的年轻人,像是久违的老朋友,秋雨夜窗把酒,满满的温馨诚意。 凡是正常人,有谁会和盗贼客气? 他的行为,难以想象的反常,二人自出道以来,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年轻人,黄鼠疑惑地问猴子:“大哥,怎么办?” 凡是高人的行为,绝不能用寻常人的眼光看待。眼前的年轻人,一副掌控从容的淡定,这种超凡的心态和气度,装是装不出来的。 猴子无奈叹息一声,大声叫道:“二弟,四弟,别藏了!” 屋顶又吊了一个虾脚一样的家伙,这混蛋右手残存三根手指,但溜绳却是悄无声息。 墙外一个身形如耗子,贼眉鼠眼的家伙,身子一缩,麻利地窜了进来。 二人一见屋内形势,耗子顿时嚷道:“大哥,一不做二不休,咱们跟他们拼了!” 黄鼠踢了他一脚:“二哥,你脑袋被驴踢了?人家早发现我们了。想搞咱们,还用得着请你们进来喝酒?” 外间的李文章等人,闻得动静,纷纷进来了。 四个贼连忙靠在一起,组成四象阵,应对四个方向。 他娘的,竟然还敢反抗,胆子不小! 李文章等人要捉四个贼,却被曹继武伸手制止了。 主事的年前人,一如既往的和蔼,平静如水的掌控从容。四贼面面相觑,猴子又叹息了一声,抓下了蒙面黑布。 自曝面容,等于彻底投降。其他三人不解:“大哥,你要干什么?” 猴子叹道:“别装了,曹继武想抓我们,容易的很!” 章祥瑞一听口音,顿时骂道:“你个鳖孙,原来是汝宁府的!” 猴子奇道:“你是陈州人?” 他娘的,原来都是老乡! 章祥瑞语气缓和了许多:“我们公子,并不想为难你们,否则,你们四个鳖孙玩意,早就见阎王去了。” 平常人只要见了贼,一定拼命追打。可曹继武以礼待人,并没有为难四人的意思。不按常规套路出牌,这让经常神经紧绷的四个家伙,很是不适应。 曹继武一直面带微笑,比师长还要和蔼。猴子见多识广,佩服曹继武的宽容。有这等气魄之人,自然不是一般人。 猴子有些遗憾,对曹继武行礼道:“曹公子大名,应天府几乎人尽皆知,不过你和洪承畴靠的那么近,这名声似乎……” 话还没说完,即被金日乐打断:“名声怎么了?你们这帮犊子,道貌岸然,行侠仗义,却来拆坏我们的墙,揭烂我们的屋顶,大师兄不揍你们,不感恩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在此挑刺,不想活了?” 猴子面露惭色,黄鼠不服气:“我们劫富济贫,救济穷苦百姓,有什么不对?倒是你们,竟然为了荣华富贵投靠汉……” 金月生摇头打断道:“你这犊子,偷了就是偷了,整出这么高尚的理由,还要倒搂一耙子,不忘扣上一顶高帽子,死鸭子果然嘴硬,真是高明!” 黄鼠大怒,抽出刀来。 猴子一把将他拉到了身后,走上前来,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对曹继武行礼道:“多谢公子不杀之恩!” 章祥瑞骂道:“大里个蛋,磨叽半天,快报上名来。” 原来这四位是结拜兄弟,人称汝宁四神偷。 老大飞天猴子侯得林,善于飞檐走壁,吊梁攀顶。 老二穿墙耗子董来顺,善于穿墙打洞,掘穴遁地。 老三黄泉大仙黄飞升,轻功极高,极善幻术,迷惑敌人。 老四三只残手陶之遥,伸手掏包,妙手空空,自然是行家里手。 听了他们的名字和特长,众人大笑不止。 果然天生做贼的行家! 四人脸色难看,曹继武忍住笑,将杯子倒满,伸手示意:“有缘千里来相会,来我这里皆是客,请吧。” 四人不再迟疑,皆一饮而尽。曹继武继续斟酒,四人连吃了三杯。 曹继武很满意:“不义之财不可取。曹某的黄金,不是大风刮来的,四位好自为之。” 对方要放自己一马,侯得林与三个兄弟对视一眼,向曹继武叉手道:“从今往后,若有用得着我们四个的地方,万死不辞。” 董来顺三人,也向众人行礼告别。 四人转身,举止极为职业,就要从墙洞里,习惯性地窜出去。 “慢!” 听得曹继武的声音,四人立即回身,十分疑惑。 怎么着,要反悔不成? 四人的神经,顿时又紧张起来。 曹继武孤拔挺直,神色严肃,大手一挥,吐字掷地有声: “走正门!” 四人闻言,顿时愣住了。连二金、李文章等人,也很是吃惊。 …… 走正门是光明正大,钻墙洞则是偷偷摸摸。同样是出去,选择的方式不同,代表的意义则是天壤之别。 人无高下之分,但人格却有。人格底下,即便做贼,也成不了大事。 过了半晌,侯得林最先反应过来,向曹继武行了大礼,起身从李文章等人身边,走了出去。 董来顺三人也回过神来,纷纷向曹继武行了大礼,追随侯得林,打开大门,很快消失在暗夜里。 二金、李文章等人,皆用惊异的眼神,看着曹继武。 曹继武却神情自若。 过了半晌,高进轻轻叹道:“睡觉吧,不会再有人来了。” 这四个家伙,个个身怀绝技,手脚极轻,若不是曹继武警觉,一万两黄金,恐怕现在早已不翼而飞了! 而曹继武的推心教育术,更是令人叹为观止。 众人感慨不已。 屋顶破了大洞,潲进不少凉雨。后墙也有一个大洞,钻进不少凉风。方国泰、单文德和木长青三人,抓住绳索爬了上去。章祥瑞、良茂才和刘保全三人,转到屋后去补墙。 金日乐摇头感慨道:“幸亏他们没有吹迷药,要不然,咱们全歇菜了!” 周成笑了:“外面下着雨,迷药能点得着?” 金日乐抬头望着周成,一脸惊异:“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 周成喝了一杯酒,神秘地笑道:“你该吃药了吧?” 金日乐反应过来,一拳打了过去。 周成大笑着跑了出去,将酒葫芦扔给了屋顶补瓦的方国泰三人。 曹继武也拿了一壶酒,穿过墙洞伸了过去:“弄完了赶快回来,外面阴冷。” 刘保全接了酒壶,应了一声。 贼情已除,除了补瓦砌墙的弟兄外,其他人全都睡去了。 第215章赌约干将铺 一日之计在于晨,天刚蒙蒙亮,贩夫走卒讨生活的人们,最先迈出了家门。应天府各个街口要道,贴满了告示。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像雪花一般,迅速传遍了整个南京城。流落在各个角落里,隐藏在各处铁匠铺里,原明国善造兵器的高手,如潮水一般涌向干将铺。 干将铺门前,贴满了大大的告示: 打造一把铁槊,赏银三百两; 一把雁翎刀,赏银一百两; 一只盾牌,赏银两百两; 一副盔甲,赏银一百两; 一把神机弩,赏银一百两; 一支羽箭,赏银一两; 一只标枪,赏银三十两; 一把短刃,赏银十两; 每处赏银旁边,皆辅贴对应兵器的图纸。 赏银可谓是天价,令人咂舌不已。但要想得到这份赏银,对许多人来说,则是可望不可即的事情。 因为图纸上的兵器,很多冶兵高手,竟然都没见过。 对比东洋倭刀的质量,可见明国武备,朽废到何等程度!由此冶兵高手练不出技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没有金刚钻,难揽瓷器活,天价虽高,还是看热闹的多。 满城的告示,天价的报酬,很快惊得了南京城各个阶层。原本荒无人烟的干将铺,一下子热闹起来。 人群之中,夹裹了顾炎武和吕留良。这二位仁兄曾来过干将铺,高进知道他们是曹继武的朋友,连忙将他们请进了院子。 曹继武到底又在搞什么名堂?竟然铺了这么大排场!二人全身上下,全是疑问。 吕留良顾不上喝茶,正要开口询问,门外忽然传来笑声:“吕大哥,这么早跑来了,也不通知小弟一声!” 高进回头一看,原来是甄仕人。 这家伙也看到了满城的告示,急忙去找吕留良,准备结伴前来探究竟。哪知吕留良震惊之余,倒把甄仕人给忘了,路上遇到顾炎武,二人先期到了干将铺。 吕留良急忙就自己的不周,向甄仕人道歉,甄仕人哈哈大笑。 不大一会儿,兔人龙和神江龙,这二位干将铺的常客,也跑来了。 众人相互都熟悉,寒暄一阵,纷纷落座。 高进还要去忙着招呼冶兵匠人,抬起独有的残臂,对众人笑道:“都是这里的老油条了,我也不伺候你们了,你们自便,我还有事,先出去。” 众人满肚子疑问,但人家高进有正事,他们也不好勉强。 四位都是老熟人了,也不谦让,龙井云雾吓煞人香,茶过三巡,顾炎武刚要开口说话,门外又传来笑声:“顾油子,吕白忙,这里的主人,好像不吃你们那一套!” 来人中等身量,干筋巴瘦,杨梅眼睛,滴溜溜乱转,两字狐尾眉毛,不住地上下跳动,斜穿了一身青布宽袍,坦胸露乳,束了一条蔓藤当腰带,拖拉着两只露出脚趾的破草鞋,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透出的全是不务正业。 这人乃顾炎武的同乡,苏州名士潘永因,性格荒诞怪异,他认为正史都是歌功颂德的骗人玩意,喜欢收集野史,立志秉持太史简、董狐笔古风,重振先秦公正务实的史家精神,被正统主流人士,戏称为稗史先生。 稗史先生和顾炎武、吕留良二位,乃是至交好友,他们君子和而不同,因此戏称顾炎武油嘴滑舌,调笑吕留良白忙活。 双方见了面,自然是相互开玩笑,场面诙谐有趣,非常的可乐。 然而大家来此的目的,不是为了开玩笑,所以话语很快步入了正题。 三兄弟带着一帮人,早去了三尊神巷。守家的高进和李文章二人,忙得团团转,哪里有功夫和众人闲扯淡? 曹继武闹了这么大动静,到底想干什么,众人一时摸不着头脑。 神江龙忽然有了眉目,神秘地对众人道:“看来这次,继武老弟要对付的,一定是个大派头!” “何以见得?”兔人龙和吕留良几乎异口同声。 “兵器图,你们难道没有看见?” 众人闻言,纷纷想起了门前各式的兵器图。 按照图纸上画的,雁翎刀形似雁翎,刀身狭长,刃薄背厚,极其考究冶兵匠人的技艺,因此造价极高。这种高质量的兵器,明国的部队中,装备的极为少见。 而铁槊、标枪和短刃这三种武器,明国的制式装备中,根本不存在。 尤其是铁槊,在历史上相当的有名。顾炎武、吕留良和潘永因三位,皆是饱读诗书之士,对历史颇为了解,纷纷解析铁槊。 铁槊这种武器,威力巨大,实乃刺器之王。自诞生以来,就受到各朝各代的严格管制,若发现民间有私藏或者私自打造者,一概格杀勿论。 这种兵器打造极其复杂,造价极为昂贵,所以自唐代以后,便由较为简单的枪矛所替代。 如今这种古老的大杀器,将要在干将铺重新问世,众人皆惊叹不已。打造一把铁槊,曹继武竟然开价三百两白银,令众人咂舌不已。 吕留良捋须感慨道:“这赏银虽多,可不好挣啊!” 兔人龙附和道:“顾兄所言极是,三百两白银,至少能打造出一百杆好枪。” 甄仕人点头:“曹继武脑袋,一定被门缝给挤了,用枪又方便又省钱,非要搞什么铁槊!” 顾炎武摇头笑道:“枪矛铁头木杆,威力远远比不上铁槊。据历史记载,唐代德宗朝,棠溪被毁,千年冶兵辉煌不再,精湛的技艺也随之失传。接下来的朝代,重文轻武,又舍不得花钱,铁槊被埋没,实在令人惋惜!” 潘永因冷哼一声:“导致铁槊被埋没的根本原因,咱们汉人武力的消失。” 此言一出,顾炎武和吕留良吃了一惊,纷纷瞪着潘永因。 潘永因却面不改色,慢吞吞地悠着小茶,浑然不在乎二人生气的眼神。 荒诞不羁的潘永因,竟然将矛头对准了自己人,顾炎武二位,很是愤怒。 但就武力而言,被汉人奉为正统的赵宋帝国,除了割地赔钱,就是称臣纳贡,没有一点囊气可言。接下来的朱明帝国,土木堡被团灭,萨尔浒几乎被全歼,如今被清国横扫,武力渣到令人愤怒的地步。 情怀可以有,但事实就是事实,死鸭子嘴硬,除了无知就是愚蠢。所以顾炎武二位热血沸腾,却没敢和潘永因硬怼。 二人须眉紧张的表情,潘永因觉得可乐,指了指二人的鼻子笑道:“自唐之后,咱们汉人,之所以年年屈辱,还是因为武力拉稀。” 再辉煌的文明,再灿烂的文化,再富有的财富,再美好的仁义道德,没有武力的支撑,全是给别人创造的。 所以强盛,需要强大的武备。 而赵宋帝国和朱明帝国,竟然以文制武,反其道而行之,最后被胡虏无情地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也是天意所然。 稗史先生的妄言怪论,顾炎武二人受不了,全身每一个毛孔,几乎都将喷出血来。 潘永因继续悠着小茶,微微一笑:“南京城人口百万,而满洲八旗,不过两万人。你们如果不服气,那就来证明一下,把这两万人给赶跑,如何?” 此言一出,激昂澎湃的热血,一下子被泼了一盆冷水,整颗心脏,几乎快要被激碎了。霜打的茄子蔫稀,吕留良二位的脸色,比茄子还要难看。 兔人龙一脸疑惑:“稗史先生的意思,曹继武这次要对付的,是那帮嚣张的八旗兵?” 潘永因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众人立即满脸全是惊异。 常言道,女真不过万,过万则天下无敌。曹继武去了一趟三尊神巷,不是害怕了吗? 甄仕人急忙问道:“稗史先生,何以有此高见?” 潘永因摇头笑道:“你们和曹继武,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了,难道就看不透他?” 曹继武这人,胆大包天,浑身上下,全是妖端怪异。说他要对付八旗兵,这还真有这个可能。如若不然,铁槊这种大杀器,要来何用? 众人纷纷惊疑不定。 然而理想很丰满,可是现实却很骨感。 兔人龙直摇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看这架势,曹老弟编练的,一定是步兵。步兵对付骑兵,简直就是在开玩笑!” 神江龙也道:“历朝历代,步兵对付骑兵,胜算都不大。曹老弟要和八旗兵过招,可是在校场。那种开阔地,步兵在骑兵面前,简直就是一堆蒿草。” 吕留良二人,也要发表高见,却被潘永因伸手制止了。 杨梅眼睛滴溜了一圈,稗史先生郑重地对众人道:“咱老潘和众位打个赌,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沉默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甄仕人首先叫了起来:“如果曹继武要是赢了,我输给你十万两白银。” “甄兄真是一掷千金啊!” 兔人龙摇头笑道,“咱们都不缺钱,赌这个有什么意思?” 潘永因笑了:“兔子老弟所言极是,不如这样,如果曹老弟输了,我愿喝三碗泥水自罚。否则的话,你们每人喝三碗,如何?” 稗史先生伸出了手掌,甄仕人顿时犹豫了起来。 顾炎武催促道:“甄老弟,甭犹豫。稗史先生,满嘴没有一句靠谱的。曹继武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正经样子。邪不胜正,他们输定了!” “好!赌就赌,谁怕谁。” ‘啪’地一声脆响,经顾炎武一拱,甄仕人伸出手掌,结结实实地对了上去。 顾炎武刚要伸出手掌,却突然犹豫了: 大明患倭久矣,耗费钱财兵力无数,最终才将倭人驱尽。可是曹继武这愣头青,凭着鞑子的几条破船,竟然在郑成功的眼皮子底下,一举团灭倭寇。这惊天骇俗之举,真是令人难以想象! 说不定眼前这事,这小子还真有眉目! 刚才串唆了甄仕人,顾炎武怕他怪罪,急忙转头望着兔人龙三人,掩饰自己的表情。 曹继武妙手回春,治好了兔员外和吕留良的绝症。 太平府大江,曹继武智取猪婆龙。 兔人龙、吕留良和神江龙三位,亲身经历过曹继武的惊世之举。所以校场比试这件事,常人看起来是痴人说梦。但如果是曹继武出手,他们还是觉摸着,有些靠谱。 见吕留良犹豫,甄仕人生气了。 顾炎武眼神引导,成功将甄仕人的关注点,引向了吕留良,暗自好笑。 老友的面子不能不给,吕留良叹了口气,白了顾炎武一眼,也迎掌拍了上去:“如果曹老弟真是赢了,我愿捐出所有家产,助他招兵买马。” 顾炎武摇头笑了:“恐怕人家曹老弟,未必领你的情。” “嗯!” 过河拆桥不算,还要踩上一脚,吕留良相当生气,“顾老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炎武没有接话,摸了摸贴唇细须,自言自语道:“曹老弟深入远海,出奇制胜,其胆略、谋断和果决,皆非常人所能比!” “顾油子既有此想法,不如站在我这边来。” 潘永因这么一说,顾炎武竟然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吕留良顿时跳脚了:“顾老弟,你这脸比翻书还要快!” 甄仕人更是不高兴:“顾大哥,不就三碗泥水嘛,难道水太冷先生看走眼了!” 水太冷先生,指的是东林领袖——原南京礼部尚书钱谦益。这家伙要跳水殉国,嫌水冷又不跳了,被人戏称水太冷先生。因为这个,顾炎武很瞧不起钱谦益,立即宣布脱离东林党,和领袖撇开了关系。 顾炎武刚才将甄仕人推了上去,他自己却要打退堂鼓。所以甄仕人不忿,故意提起了水太冷先生,刺激顾炎武。 顾炎武果然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白了甄仕人一眼: “三碗就三碗!” 顾炎武一横心,一巴掌拍了上去。 甄仕人高兴了,竖起大拇指:“好,顾大哥,够义气!” 神江龙摇头笑道:“顾老哥,你好像钻了吕兄和甄兄的套。” 兔人龙笑道:“是顾大哥先下的套,先套钻后套,不都是一个样?” 甄仕人指着二人的鼻子道:“别得意,三比三,邪不压正,你们输定了。到时我请大伙,到天韵楼给你们捧场,要是不喝,我就把曹继武的告示,全部换成你们的嘴脸。” “好,就在天韵楼,你们胆敢不喝,别怪兔某人,全江南贴你们的头脸!” “好,一言为定,我们拭目以待。” 神江龙和兔人龙二位,身价巨万,以他们商人的眼光,他们觉得曹继武更为靠谱。 况且神江龙本人两把铁鞭重器,武艺超群。他知道,图纸上的兵器如果打造出来,一定是超一流的利器。这么好的兵器,用来对付明军,显然是大材小用。 所以利器有了,曹继武只要把兵练出来,打败八旗军,还是有希望的。 权衡再三之下,神江龙和兔人龙二位,选择了和潘永因一队。 双方相互击掌明誓。 顾炎武叹道:“想我顾炎武,竟然开起了这么不伦不类的玩笑!” 甄仕人埋怨:“顾兄,你怎么老是打退堂鼓?这不像你以前的作风啊!” 顾炎武摇头:“我觉摸着,合着你们瞎胡闹,没意思。” 吕留良不以为然:“以顾老弟的想法,怎样才有意思?” 曹继武再怎么妄为,但他却一直在做事。而眼前的这帮人,好像和做事差得远。为了明国的复兴,顾炎武什么苦都吃过,一直都在做事,可是奔波十余年,竟然一事无成。 同样是做事,为什么别人都能有个模样,而我却两手空空呢? 自从和曹继武接触,他觉得自己比曹继武差点。可是到底差在哪里,他具体还说不清楚。 眼前的校场比武,看这架势,曹继武是认真的。或许能从这次事件中,找出自己和他之间,具体的差距。 顾炎武想了一会儿,对众人道:“废话少说,咱们赶快回去,安排各自的事务。及早抽身过来,看看能不能帮曹老弟一把。” 吕留良笑了:“你终于说了一句人话。” 顾炎武白了他一眼:“你也是饱读诗书之人,怎么和二金两个傻瓜学会了?说起话来,没头没脑的!” 兔人龙摇头:“那两个家伙若是在此,顾大哥的帽子,估计又要扑了!” 众人大笑不止。 扯淡没什么意思,人家曹继武可是做事的。再怎么着,人家对付的,可是国恨家仇的敌人。无论如何,大家也要帮上一把。 众人举杯一饮而尽,各自散去准备。 第216章招募大神一 王辅臣向孙思克借了三百兵丁,来帮助维持干将铺的秩序。 章祥瑞、方国泰、单文德、刘保全、冷化成、良茂才和周成七个人,在三尊巷贴出了招募告示。三兄弟包了康惠之的客栈,作为招募点。客栈的账房先生,被请来帮忙登记名册。 在三兄弟的主持下,招募工作,有条不紊地施展开来。 三尊巷的大神,绝大多数,大字不识一个。他们都是北方破产流民,听说能吃饱饭,纷纷聚在落水饭庄门前。 然而场面虽然火爆,但他们却都不愿报名。 不愿报名,并不是因为清国阵营。流民大神,填饱肚子都是个问题,哪里有什么骨气可言? 官府和老百姓,那是千年的对立。所以平常的印象当中,官府除了欺压百姓,没什么信誉可言。 再说,明国正规部队的军饷,不但出了名的低,还经常断饷。估计这清国的部队,也好不到哪去。 当兵别说养家糊口了,甚至连自己的肚子也解决不了,谁还愿意报名? 进了三尊巷,大神不如猪。八旗军来折磨人也就算了,本地人也经常欺负人。没有人把大神当人看。 这或许就是借助招募的幌子,忽悠大神进圈套,不知拉到哪里去当炮灰。 一众大神议论纷纷,心存疑虑,胡言乱语,围观看热闹,就是没有行动。 目前局势已经明了,摆在曹继武面前的,就是如何释疑,建立信誉的问题。 仔细倾听了众位神的议论,曹继武拟好了腹稿,站在高台上,正要准备喊话,二金忽然转身要跑。 乱糟糟的场面,让二金很是心烦。本来对大神们也不抱希望,二金想抽身回家睡觉,被曹继武给扯了回来。 金日乐跳脚嘟囔道:“走走过场就算了,你瞧瞧这帮穷棒子,糊球麻差,能有一个靠谱的?咱们暗地里,从孙思克那里挑选精壮,远比这些大神素质高。” “不错!” 金月生也来附和,“师兄,你脑袋被驴踢了?你瞧瞧这乌七八糟的架势,即便收上来,也是一帮饭桶,能靠谱吗?” “上帝面前,人人平等。只要付出时间和精力,只要是人,都可以脱胎换骨!” “什么狗屁上帝?洋和尚的鬼话?你还真信?” “师兄,别忘了这是华夏,洋和尚的鬼玩意,玩不转的!” 曹继武逮住了二人的衣领:“不管它是什么玩意,只要咱们兄弟一条心,没有咱们干不成的事。” 金日乐瞪了眼睛:“别光扯犊子,眼前这帮乱哄哄的大神,如何应付?” “只要大师兄慷慨陈词,振臂一呼,保证有许多人跟随咱们。” 曹继武把忽悠说的郑重其事,二金笑破了肚子。 金日乐伸手探入曹继武怀里,摸出那本法兰西《圣经》,嘴巴撅的老高:“就靠这个洋鬼符忽悠?你瞧清楚了,现在是白天,大神的眼睛,没有闭上!” 三兄弟正在耍闹之时,人群之中,忽然被拱开了一条缝。 原来是侯得林四兄弟,强行挤了进来。 这里全是穷光蛋,没有钱可偷,他们跑过来凑什么热闹? 二金很是疑惑。 章祥瑞骂道:“你们四个鳖孙,原来也是这里的大神!” 侯得林悻悻一笑:“以我们的本事,混口饭吃并不难。我等藏身此处,穿墙越户,也是为了乡亲们有口饭吃,还望见谅。” 四兄弟联合奋力稳定秩序之后,齐刷刷地向曹继武,恭恭敬敬地行礼:“我等愿效犬马之劳,不知公子是否收留?” 小偷手勤,根本不愁吃喝,干嘛要当大头兵?脑袋被驴踢了? 二金等人对视起来,皆用疑惑地眼光看着四人。 偷偷摸摸,终归不是正路。劫富济贫,虽然能成功几次,但解决了穷棒子们的根本问题。三尊巷的乡亲们,该怎么下贱,还是怎么下贱。光靠四兄弟去偷,去解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如今乱世,官府松懈,四兄弟还能舒服一阵。接下来清国稳固下来,官差衙役各就各位,飞贼这一行,可就不那么好混了。 昨晚的走正门,让四兄弟幡然醒悟。四兄弟有心追随曹继武,所以听闻招兵,来给带个头,作为进身之阶。 推心教育术,果然凑效了。 金日乐偷偷咬耳曹继武:“你这高明的大忽悠,果然有人上趟了!” 曹继武一拐子拱开调皮鬼,急忙上前,将四人扶起,郑重提醒道: “你们给曹某开了个好头,曹继武感激不尽。但你们可知道,军营这口饭,并不好吃。军令如山,军法甚严,不会有情面可讲。稍有不慎,就会死在军法之下。你们这一挑头,有可能把他们带入不归路。你们可要想清楚了!” 四人闻言,面面相觑。 曹继武不但不抓贼,反而敬酒,胸怀非一般人能比。四兄弟从来没失过手,却栽在曹继武手里。说明这曹继武,绝对不是一枚废物。 乱世之中,跟随一个有能耐的杠把子,一定不是什么坏事。至少这帮大神,不会饿肚子。 兄弟四人嘀咕了一阵子,最终统一了意见。 侯得林顿首道:“在这三尊巷,他们早晚都是个死,死于军法之下,那也是他们命不该活,怪不得别人。” 陶之遥也顿首道:“他们死在军法之下,那也是死得其所,总比被八旗兵套去,冤死在马蹄之下,要好得多。” 董来顺和黄飞升也附和。 曹继武点点头,抱拳行礼,对四人的捧场,表示感谢。 四人连连摆手:“不敢,不敢!” 章祥瑞冲四人叫道:“算你们造化,遇到好头了,快来领了名帖,到干将铺报道。” 四人报上姓名,拿了名帖,直奔干将铺而去。 四兄弟行侠仗义,偷取的钱财,全部救济大神,因此在三尊巷威望很高。 众人见他们竟然投了军,不再疑惑,纷纷前来报名。 二金、章祥瑞等人负责把关,凡是精壮年轻之士,皆被选中。 原本乱哄哄的大神们,在四兄弟的带头作用下,秩序一下子规矩了起来。 店老板康惠之难以置信,忍不住凑上前来,疑惑地问曹继武:“侯得林四人,乃汪洋大盗,杀人无数,江宁府悬赏五百两白银,多次捉拿无果。公子怎么这么容易,就把他们收服了?” 曹继武正要回答,前方忽然喧哗声起,紧接着惨叫之声,阵阵传来。 一队身穿黄甲镶红的八旗兵,吆喝驰奔,甩着马套,追赶一群慌不择路的大神。 招募刚刚开了个好头,却有人前来捣乱! 曹继武急忙扒开人群,飞了出去。 八旗军纵横驰奔,整个三尊巷,全是哀嚎的逃窜。没有一个大神,哪怕一个反抗的眼神都没有。 曹继武不断摇头:“狼入羊群,惨也!” 八旗军旁若无人,径直飞奔洛水饭庄,强行冲散招募点,一只套马索,悠着瘆人的弧线,忽然向曹继武飞来。 行家里手,自然不慌不忙。曹继武左手轻轻一探,抓住绳套,一放一收,巧借马匹的冲击力反弹,力波沿着绳子飞悠而去。 那个不知好歹的家伙,被绳波重重地劈中了胸口,顿时从马上倒栽下来,跌了个天狗啃地泥。 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主将在三尊巷栽了跟头,众八旗兵丁,个个大惊失色。 羊圈一般的三尊神巷,竟然冒出个大头蒜。三个侍卫兵丁,立即又向曹继武扔来绳索。 三只绳索犹如长蛇升空,排成一线,封死曹继武左中右三路。在三个侍卫眼里,这个大头蒜,插了翅膀也别想逃。 曹继武冷哼一声,瞅准时机,左手轻轻一拍,将三只绳套拍在了一起,同时右手配合只一揽,将三只绳套尽揽在手里,随即左脚前踏一步,左手抓住绳子,猿腰一抖,双手一挫,三条弹力波浪,顿时沿绳返飞而去。 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三个冒失鬼就被绳浪,从马背上打翻下来。 曹继武出手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电石火花,众八旗兵顿时傻了眼,谁也不敢再冒失。 倒霉蛋主将,一咕噜爬了起来:“曹继武,你好大胆子!” 他娘的,原来认识! 这家伙就是镶黄旗参将苏马。 苏马听说,曹继武要训练大神对付八旗军,故意调兵遣将,前来捣乱。哪里知道,他的冒失,换来的却是头上的大包。 苏马捂住脑袋暴跳如雷,大手一挥:“将叛贼拿下!” 一个八旗亲兵反应最快,策马来袭。 第217章招募大神二 砰—— 巨大的响声,如同炸雷,震动了整个三尊巷。被苏马拱来的倒霉蛋八旗亲兵,脑袋被穿了个大洞,栽于马下。 掣电铳大显神威,随后的八旗兵,个个吓得胆战心惊,纷纷约马后退,给主将单挑,腾出大空间。 铳口忽然又瞄了过来,苏马惊得浑身直冒冷汗。 常言道,赖皮怕赖种,赖种怕孬种,孬种怕狠角。面前这位爷,正是个狠角。 此时的苏马,顾不上脑袋上的大包了,连连颤声大叫:“曹继武,你是我弟弟的大师兄,咱们本是一家人,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此时二金也及时跑了过来,金日乐连忙跑到苏马跟前:“三哥,你跑来干什么?” 金日乐来了,金月生也劝曹继武放下了铳。 有人帮忙,苏马胆子顿时又大了起来,跳脚大喊大叫:“反贼曹继武,快给我拿下!” 但凡是人,谁不怕狠角呢? 一众手下个个面如土色,苏马一吆喝,反而纷纷后退。 金日乐帮忙捂住苏马的脑袋:“什么反贼?大师兄如今是经略使侍卫,你用马套套他,他能不打你们?闹到洪承畴那里,只会给老叔丢脸。” 皇上现在对洪承畴极为倚重,虽然打死了一个八旗兵。但洪承畴如果装聋作哑,来个徐庶进曹营,都统穆马,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即便是亲王出面,也不能拿洪承畴怎么样。因为洪承畴背后还有庄妃。这个蒙古女人,爱新觉罗家的人,照样惹不起。 经金日乐一通劝说,苏马极不情愿地放弃了愤恨。 金日乐从怀里掏出创伤药,帮苏马处理了头上的大包。 苏马一边哼唧护疼,一边问道:“我怎么听说,曹继武这犊子,要编练一支什么队伍,来对付我们,是不是真的?” 金日乐点点头,郑重警告道:“我也没把握,不过三哥你要小心,不要和大师兄正面冲突,他这犊子,不是什么善类,惹急了,什么都干得出来!” 苏马闻言,顿时忘记了疼痛,哈哈大笑起来:“老弟,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胆小!八旗兵纵横天下无敌手,你睁眼瞧瞧,这里全是两脚羊,曹继武要拿羊来对付狼,不是在找死?” 金日乐知道,一时半会劝不了苏马,于是转移话题:“三哥,你先回去吧,哪日有空,我去看望老叔。” “也好!” 苏马冲曹继武轻蔑地瞪了一眼,翻身上马,“既然曹继武要对付我们,那我就在校场等着他。” “等等!” 听得是曹继武的声音,苏马立即调回马头,怒气冲冲地瞪着曹继武。 金日乐明白了曹继武的意思,对苏马道:“三哥,把你套的人留下。” “凭什么?” “我们是经略府的人,有权查察治下之民。” 苏马冷哼一声:“我要是不答应呢?” “你现在干的,是违反大清律的事,两位师兄较起真来,我只能保你不死。” 曹继武扬铳立威,打死了人,八旗兵丁早吓破了胆。况且那个金月生是正黄旗的,也不是什么善茬。如果发起疯来,眼前的这帮八旗兵,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苏马狠狠地瞪了金日乐一眼:“你怎么老是替他们说话?” 金日乐不耐烦地叫嚷:“哎呀,三哥,你真是个粗人,我给你说过,这是经略使府该管的事。你这样闹下去,最终还是会到洪承畴那。” “你们随便抓他治下之民,他会给你们好脸色看?那天我们讨论红杏的身世,你也在场,大师兄要较起真来,南京有哪个八旗将军,胆敢嚣张?你怎么就不长脑子呢?” 苏马闻言,顿时醒悟过来。那个蒙古女人,可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金日乐手一挥,苏马的一帮手下,极为识趣地把人全放了。 此地不可久留,众人策马,一道烟窜球。 苏马等人终于走远了,三尊巷的大神们,顿时恢复了往日的神气,对着八旗军的背影,纷纷破口大骂。 一群热血亢奋的大神,对死去的那个八旗兵丁,又踢又打。有几位大神,甚至拿来了木棍菜刀。 “砰”—— 一声巨响,带着生气的震波,将三尊巷的空气炸裂。 众位神被震的耳鸣目眩,立即安静了下来。 曹继武冷眼环伺一周,语气极为严厉: “把他葬了!” 什么?要我们把鞑子葬了? 众人立即大骂不止,群情继续激愤,嚷动起来。 曹继武又朝天放了一铳,众位神又被震慑下来。 这个家伙,明明打死了鞑子,分明是帮着大神的,可他为什么不让泄愤呢?曹继武到底要帮谁? 三尊巷的大神们,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过了半晌,三个大汉,壮胆走上前来,为首一人名叫铁锤。 他长得还真像个铁锤,生的膀大腰圆,浑身乌铁一样结实的筋肉。 这家伙指着鼻子嚷道:“你个鳖孙,就是什么曹继武?” 他娘们,说话带把!粗人嘛,能像读书人那么文绉绉的吗? 曹继武没有生气,点了点头。 “为啥不让俺打?” 金月生冷冷地回道:“刚才为什么不打?吓得到处乱窜,别人把你们叫成两脚羊,亏你们了吗?活人大摇大摆地走了,你们却对死人下手,算什么英雄好汉?” 三人闻言,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刚才八旗军套‘羊’时,到处乱窜,没有人胆敢反抗。事后拿着死人出气,是愤懑情绪的发泄,能够获得一时的精神胜利,但这是愚昧和无能最淋漓尽致的体现。 果敢坚毅的三兄弟,怎么能允许这样的行为,发生在眼前呢? 然而眼前的大神们,他们能够做出精神胜利的行为,却不知道精神胜利这个词。无知、愚昧和无能,几乎是伴随他们一生的标签。 三兄弟不让辱尸,他们能看那么深刻吗?他们只知道,曹继武阻止了辱尸,让他们不高兴。让他们不高兴,他们就不忿,就这么简单! 见铁锤三人犹豫,‘羊’群中又出来三个胆大的家伙。 为首一人名叫柳箩筐,浑身结实,犹如铁板一块,指着曹继武的鼻子大胆嚷道:“俺们要报仇,管你鸟事?” 话音刚落,黑洞洞的铳口,立即瞄了过来,三人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跟无知的人解释道理,那是对牛弹琴,所以最直接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凶狠。被柳箩筐引燃的群情激愤,一下子被掣电铳吓得蔫了下去。 金月生冷冷地教训道:“要报仇也要找对方法,如此这样对待死去的人。也难怪八旗不把你们当人看。不自重者,必会被人轻视。当地人也讨厌你们,不是没有原因的!” 金日乐伸拳捶了铁锤和柳箩筐:“都是从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为什么你们这么拉稀?瞧你们这身板,比八旗军都要结实。你们老娘亏待你们啦?刚才你们两个犊子合力,打死一个八旗兵,绰绰有余了。睁眼瞧瞧你们这副德性,白生了一身好筋肉!” 曹继武扔给他们二两银子:“你们把他安葬了,过来投军。” 三兄弟转身而去,六人面面相觑。 “箩筐哥,咋办?” “铁锤哥,那三个鳖孙,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飞天猴子四个,投靠了他们,咱们也不如去碰碰运气。” “不行啊,曹继武这鳖孙,他可是洪承畴的人,咱们跟了他,岂不成了汉奸?” “反正也没饭吃,曹继武那里能填饱肚子,管他个鳖孙是干什么的,先吃饱饭再说。” …… 六人鼓捣了半天,终究还是肚子最紧要。 铁锤捡起来银子,六个家伙将死去的八旗兵抬走,找地方安葬。 刚才的事情,全被众人看在眼里,没有人理解三兄弟的做法。包括见多识广的康惠之。他忍不住问道:“公子为何阻止他们?” 曹继武叹了口气:“这里的人虽可怜,但也有可恨之处。乱民不可怕,可怕的是暴民!” 金月生附和:“他们胆敢辱尸,八旗骑兵很快就来报复,三尊巷将遭受灭顶之灾!” 金日乐也嚷嚷道:“一旦暴乱,洪承畴的凶狠,将会再次发挥。一旦朝廷觉得不放心,南京就会成为第二个扬州。” 别忘了,目前江南是清国的,清国的主人是八旗。没有曹继武这样的手腕和决绝,想来羞辱主人,不是找死吗? 乱民最多也就是打砸抢,群情激愤如果被彻底引爆,就是成为一群暴民。 暴民能够获得一时的精神快感,可是无知和愚昧的先天条件决定,暴民终归是一群乌合之众,将会对良善之人,造成重大危害。不管是清国还是明国,对暴民从不会手软。 经三兄弟一番剖析,众人渐渐明白过来: 实力决定一切,有了实力,才有说话做事的权利。没有实力,老老实实呆着就行了,否则就是灭亡的下场。无论是清国,还是明国,对胆敢反抗的百姓,从来都是一个德性。 三兄弟不让辱尸泄愤,三尊巷众位大神虽然痛恨,但曹继武胆敢打死八旗兵,众人内心也是极为钦佩。 有能耐又有饭吃,吸引力自然比情怀管用的多。一天下来,曹继武等人,选出了一千多精壮大神。 第218章制式武器 负责营造和伙食的鲁志高二人,找人先期搭成了简易的军帐,准备了可口的饭菜。大神们从没受过这么好的待遇,好肉好菜一下肚,对曹继武的不满和偏见,全都烟消云散。 当晚王辅臣整理了众人的名册,交给曹继武。 曹继武没有接:“扔了吧!” 王辅臣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军营这口饭,可不是好吃的。只有三百个名额,接下来要淘汰很多人,所以这花名册,暂时没有任何意义。 然而接下来的淘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首先一点,这一千多位大神,懒懒散散,根本没有纪律性可言,可不好管理。这帮无知愚昧,容易情绪化的大爷,稍有差迟,就会尥蹶子。 好在曹继武早有谋划,问王辅臣道:“王大哥,我要的物事,准备好了吧?” 王辅臣笑道:“这么简单的点事,老孙早就准备妥当。军法、宿营、列队事项等等军营规矩,咱老王亲自教的,曹老弟尽管放心。” 孙思克和王辅臣二位,久经沙场考验,经验自然不用多说。洪承畴派他们来辅助曹继武,可谓是给足了面子。 由他们二人从旁打点,这军务之事,曹继武自然很满意,抱拳对王辅臣道:“多谢王大哥费心!” 王辅臣立即压住曹继武的手:“曹老弟不必和咱老王客气,只要打败了那帮狗娘养的,老王一定给你烧高香。” 二人对视,皆哈哈大笑。 天色已晚,王辅臣将三百兵丁留给曹继武,告辞而去。 整个干将铺人声鼎沸,犹如乌鸦群一般,呱呱哇哇。这帮大神,幸亏有三百兵丁维持秩序,要不然早乱套了。 时间紧迫,没来得及建造营房,一千多位神爷爷,只得暂居简易军帐里。 此时的南京城,秋雨连绵,好在鲁志高和木长青准备了大量的稻草。这帮神爷爷,早就习惯了风吹雨打,有饭吃,又有地方睡觉,相当满足了。 武器比军人的生命还重要,所以当前的情况下,冶兵匠人可是干将铺的座上宾。最好的六间房院,自然全给了他们。 黄金藏在了铺子里,由高进带着李文章哥十个,亲自把守。剩下的三兄弟,只能挤在土地庙里将就。 曹继武刚想睡觉,屁股上被捅了一下。 忙活了一天,早就累瘫了。二金捣蛋,这是家常便饭,但此时曹继武不想搭理他们:“别闹,快睡,明日事多呢!” “大师兄,你配置的武器,我怎么不明白。” “是啊,师兄,这里面有什么名堂,不妨说说看。” 二金不依不挠,金日乐扳着曹继武的脑袋,金月生推着曹继武的胸膛。这一天下来,两个捣蛋鬼,大多是在看笑话,此时自然精力充沛。 铁槊已经消失了八百多年,怎么曹继武突然就想起用了?二金搞不明白的事,自然死缠烂打。 你们想想,两个赖皮在身边,这觉能睡好吗? 曹继武无奈,只得坐起身来,也不卖关子,直接开门见山: 两个月训练一支精兵,时间实在太短。 武器是杀人技能的根本保证,所以必须选择高效简单又实用的武器。然而选择的制式武器,又不能太复杂,否则这些普通的冶兵匠人,根本打不出来。 枪虽好用,但像乌龙枪这样重的分量,对大多数人来说太重,使起来极大不便。 普通的枪,只有枪头是铁,所以只能以精巧取胜,破甲能力不强,白蜡杆一斩即断。所以需要长时间,才能掌握灵活的使用技巧。 而槊这种武器,比起枪矛来说,威力要巨大的多。他是所有兵器中,破甲能力最强的一种。 三尺三棱槊头,精钢打造,几乎没有任何一种重甲,能够经的起槊头一戳。也几乎没有任何一把刀剑,能将铁槊斩断。 在战场上拼杀,要避过三尺槊头,斩断槊杆,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宋代以前的名将,大多都是使槊高手。 而且槊使起来也特别简单,只要好胳膊好腿,任何一个弱冠之人,拿起来就能轻易刺破普通铁甲。 所以在所有的武器中,铁槊这个玩意,简单高效又实用,对得起大杀器这个名号。 曹继武说完了选槊的理由,二金叹服。 金日乐嚷嚷道:“幸亏有钱,要不然,虽有好铁,也打造不起这玩意!” 金月生有些疑惑:“为什么选刀而不选剑?我听说,精兵都是用剑的。” “这个问题,我来回答。” 金日乐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剑这种武器,也是以精巧取胜。劈不如刀,刺不如枪,使用起来也比刀枪复杂的多。如果让他们练剑,两个月不会有多大的长进。” “但如果让他们练刀枪,三天时间就能上战场。” 金日乐装模作样地指点金月生,满脸尽是得意。 金月生敲了他脑壳:“你怎么变聪明了?” “你正好相反!” 金月生乐了,一把逮住金日乐,照腚锤子一阵猛揍。 整个床铺,被二金折腾的乱七八糟。 曹继武抱了一床被子,躲开二金,藏在供桌下,准备睡觉。 金日乐却一把抓住双脚,又把他拖了出来:“只是我不明白,大师兄为什么要用雁翎刀?这种刀刀身狭长,和倭刀差不多,远不如腰刀容易使用。” “是啊。” 金月生也附和道,“军中大多使用腰刀,只有少数将领才会选用这种刀。” 二金真够操蛋的,没完没了! 曹继武只得继续耐心解释: 腰刀看起来虽然宽大威猛,但实际威力,远不如雁翎刀。普空的腰刀,劈不开棉甲,最多在马腿上留下一道伤疤。 棉甲是八旗军的制式装备,所以腰刀对他们伤害不大。而雁翎刀能够轻易劈开棉甲,轻松斩断马腿。 雁翎刀刀身狭窄,刀尖尖锐,重量集中,劈刺威力,比剑要大得多。这种刀单双手皆可用,比倭刀灵活,更容易掌握,而威力并不比倭刀差。 虽然雁翎刀比不上腰刀使用方便,但精壮之人强加练习五六日,也能熟练掌握。 雁翎刀是步兵对骑兵近战,最好的选择,二金终于明白了。 金日乐又来嚷嚷:“神机弩和标枪,又有什么鬼名堂?” 远程攻击武器,弓的使用比较复杂。一个精射之士,没个三五年时间,很难练成合格的弓手。而只要给你一把弩,即使是个傻瓜,会扣动扳机,也能把箭给射出去。 标枪就更简单了,随手就扔出去了。 所以弩和标枪,相对简单实用,依靠密集的箭雨和枪雨,杀伤惊人。 金月生疑惑道:“我看你画的弩,还有管子和准星,看起来像是一把弩上,装了个铳管?” 曹继武重新改造了神机弩,弩上装了一支三尺竹槽,羽箭贴着竹槽射出,竹槽边上还装了个准星,方便瞄准。 这种改造后的神机弩,精度大大提高,加之密集的弩阵和更为强劲的弦力,完全可以和骑兵的弓阵抗衡。 对神机弩的改造,牵涉到西洋的学问。而西洋的学问,和华夏大不一样,理念、思路和方式,全不在一个节拍上。二金现在还搞不懂,曹继武解释半天,仍然是对牛弹琴。 他只得搪塞:“等神弩造出来,让你们过把瘾。” 金日乐爱动,对学问不感兴趣,但却对西洋的玩意很是喜欢。曹继武来搪塞,他自然很是不满:“你怎么老拿洋和尚的鬼话说事?” 曹继武摇头叹道:“西洋的学问,和咱们大不相同,甚至颠覆了咱们许多固有理念,寻常人等,自然是不敢想象。但仔细研究下来,他们的许多学问,确实要比咱们的实用。” 金日乐疑惑道:“他们不会故弄玄虚,忽悠咱们?” “卫匡国、南怀仁等人,虔诚的天主教徒,没你想象的那么龌蹉。况且,咱们已经得了不少好处,比如你用他们的度尺测炮,几乎是百发百中。我敢肯定,中华之内,操炮技术,没有一个人能和你相提并论。” 金日乐极为得意:“那是当然,炮比三爷打得好,谁要是敢说,三爷轰死他。” 曹继武忍不住胡撸了他的脑袋:“王八得了龙王庙,得意忘形!” 金月生点头:“师兄说的有理,西洋的玩意,还真是好用。那望远镜,三里之外树叶,都能瞧得见。测炮的度尺,铸炮的卡尺,样样稀奇实用。” 金日乐忽然奇怪地问道:“大师兄,他们既然能不远二十万里,跑到咱们这,咱们能不能去他们那里耍耍?” 曹继武摸了摸他的头:“当然能,但很难,首先你要学会他们的语言,下次我带你去找他们学说话。” 金日乐闻言,立即怂了。 “让他学那些叽里咕噜的话,还不如杀了他!” 金月生讽刺,金日乐自然不乐意了:“胡说,谁说我学不会洋话?” “你要是吃屎,这个我信。” “混犊子,信我吃屎就不信我说洋文?” 金月生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脸的调侃。 “汉南叹弄搜嘎(日语,你个笨蛋)。” 金日乐突然冒出一句,金月生大为吃惊:“什么鬼话?” 好像是周崔芝的东洋话! 金月生忽然想到了周崔芝:周崔芝那家伙的口头禅,估计不是什么好话。 “开不有死不应佛医(葡萄牙语,愿主保佑)。” 金日乐又冒出一句,金月生惊疑不定:“又是什么鬼话?” 金日乐甚是得意,金月生不忿,也开始回想过往,搜刮洋话,和金日乐对干。 趁此机会,曹继武终于钻入了供桌下来,被子一蒙,倒头便睡。 第219章慈不掌兵 第二天一大早,众位大神好好地享受了一顿好饭。在他们一生中,几乎难以再遇到这样的早饭,所以他们都很珍惜,也都很兴奋。 饥寒起盗心,饱暖思淫欲。心情一高兴,大神们一心想试试军营里,到底是什么把式。 李文章立即带领卫士,每人发了一根九尺长杆和一把木刀。 这军营不是发刀枪吗?怎么能拿木棍凑数? 先进的武器,还停留在图纸上,然而练兵一刻也不能耽搁。因为校场比试的日期,已经定下来了。 八旗军他们,可不会搭理你那么多合理的理由。所以即便手里拿的是木棍,也得抓紧时间训练。没有杀人的技能,这帮大神,仍然还是一群羊。 然而众位神爷爷,懒散随性惯了,没有真家伙,他们以为上了当。 有人以为这是要当炮灰的架势,一个人有这想法,就像瘟疫一样,迅速传遍了一千多人,场面快要崩溃了。 三百兵丁还没有完全展开,无法控制局面。好在侯得林四位站出来了,众位神才答应,先看看再说。 三兄弟虚惊一场,曹继武抓住机会,迅速调配三百卫士,将干将铺各个要口封死,防止大规模逃窜。局势很快又被掌控在手里。 李文章登台大喊:“今日军法两条,不认真操练者,立斩。不听命令者,立斩。” 鲁志高随后大喊:“听清楚没有?” 有了刚才的一出闹腾,众位大神全在观望,应和之声,自然稀稀拉拉。有些神爷爷,竟然学起李文章二人的腔调起哄,场面顿时一片开心的笑声。 这帮烂泥扶不上墙的家伙,活该两脚羊! 二金很是生气,扭头想走,却被曹继武拦住了。 这种乱糟糟的场景,李文章等人,当年也经历过。毕竟作为华夏的老百姓,种地在行,想让他们打仗,必须要有一个适应的过程。 鲁志高耐住性子,待要再问一遍,被曹继武制止了。 曹继武眼神示意金月生,金月生无奈摇旗指挥。 李文章、冷化成、方国泰、单文德、良茂才、刘保全、周成、章祥瑞、鲁志高和木长青哥十个,看着金月生的旗语,立即组织分队。 众位大神,就像一群迷了方向的羊群,乱哄哄的。哥十个吆喝半天,全是白费力气。 金日乐不满嚷道:“大师兄,挣开你那双驴眼睛,仔细瞧瞧,你拉来的这帮废物,嘻嘻哈哈的熊样,能练成精兵?你那颗大驴脑壳,整日在鼓捣什么乱七八……” 嗖—— 一声尖叫忽起,金日乐吓了一跳。 一个正在推搡嬉闹的大神,脑袋被羽箭穿成了串串,瞬间被无常收去了魂魄。 曹继武继续拈弓搭箭,对着散漫、推搡的神爷爷,一阵狙射。 三百斤强弓,羽箭强劲,发出的破空之声,尖锐刺耳,轻松洞穿头颅。白色的脑花,血色的浆水,四处飞溅。 十几个不守规矩的大神,被一口气送上了西天。 大大咧咧的众位神爷爷,一看死了人,顿时吓得肝胆俱裂。被溅上脑花血水的神爷爷,竟然被吓尿了。 没一盏茶的功夫,原本散乱无章的‘羊群’,以最快的速度,自觉整整齐齐地分出了十队。 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大开杀戒,金日乐惊得目瞪口呆,金月生也惊得说不出话来,王辅臣、李文章等人,满脸全是惊惧和不可思议。 刚刚赶到的佟君兰、沈婷婷和翠莲三位,更是吓得花容失色。三百江宁府卫队,一众匠人、厨子,无不胆寒。 哥十个作为队长,被震惊傻在原地。 羽箭没有客气,立即瞄准了李文章。 李文章吓得脑门直冒冷气,连忙带着自己的一对人马撤开,练习刺枪。 杠把子曹继武动了真格,冷化成等人不敢大意,也纷纷带队刺枪。 曹继武拈弓搭箭,不知疲倦地来回巡视。 杆掉落者,东张西望者,行动迟缓者,偷奸耍滑者,尽数被射杀。整个演武场,几乎等同于秩序井然的练箭靶场。 对于长棍木刀,众位大神爷爷,再也不敢当成儿戏。练兵秩序,以难以想象的高效,迅速步入正轨。 …… 自从曹继武开始杀人,高进一直叹息不断。 佟君兰终于忍不住了:“高大叔,你怎么老是叹息?” “哎呀,小孩子家,别问!” 高进的叹息,显然不是失望,他没给佟君兰解释,转头去了冶兵部,监造兵器。 训练场上,有大神吓晕了过去,旁边大神怜悯,停下来想要救助。 不具备杀人技能的军队,没有资格论情义。时间不等人,帮助落后之人,就是拖后腿。所以羽箭‘嗖嗖嗖’直飞,救助者和倒地者,被尽数射杀。 众位神再也不敢分心,想被吓晕者、屎尿齐流者,谁也不敢再倒下。即便浑身哆嗦如筛糠,也要努起平生最强大的意志,强行操练。 一天下来,曹继武竟然射杀了五百多人。 傍晚收队时分,金月生站在高台上,扫视众人,冷冷地说道:“军营这碗饭,不好吃!” “我不干了!” 一位大神承受不了巨大的压力,终于壮胆发声了。 然而他话音刚落,一支利箭,立即穿透了他的脑壳。 几位附和的大神,话语吐了一半,也被羽箭送上了西天。 金月生眼光如电:“始乱终弃者,死!” 这里是军营,岂能你说不干就不干? 不干也行,把命留下,也对得起当初的选择。三百斤强弓一阵箭雨,众位大神惊惧万分,谁也不敢再提不干二字。 金月生旗子一挥,李文章哥十个,立即带着残队,秩序井然地赶去斋堂。 斋堂大鱼大肉,瓜果菜蔬,一应俱全,比地主老财的伙食都要好。 可是经过一日血色脑花的洗礼,存活下来的大神,谁也不觉得这饭好吃。 一天的观摩下来,就连杀人如麻的王辅臣,也是肝胆俱裂。 等队伍散去,王辅臣忍不住对曹继武道:“我王辅臣杀人如草芥,今日一见,曹老弟如此杀人之法,也是心惊的很呐!” 金日乐也心惊不已:“大师兄,你今天杀了五百多人,明天再杀几百人,这千把人,三天就要被你杀光了!你把他们忽悠过来,难道是在练箭的吗?” 曹继武终于露出了以往和蔼的微笑:“你不是认为,他们是一帮废物吗?” 金日乐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既然是废物,要他们何用?八旗兵杀,我杀,你杀,他杀,饿杀,不都一样吗?” “理是这个理,可是你一个人,一天杀了五百多人,这也太狠了吧!” “乐乐说的不错,师兄,我听说扬州屠城,一个士兵一天,最多才能杀两百人。” 金月生插了指挥旗,抢过曹继武的劲弓,“师兄你睁眼瞧瞧,这是第三把,弓弦又快断了!” 佟君兰也道:“继武哥哥,他们虽然该杀。但他们也怪可怜的,你杀几个,吓吓他们就是了,何必一点情面都不留?将他们尽数杀死!” “是啊!” 沈婷婷也心惊胆战,“继武哥哥,你杀了那么多人,我都快要吓死了!” 翠莲也道:“姑爷,我看李文章他们,也快被你吓死了!” …… 众人纷纷嚷嚷,都在指责曹继武残忍。 金月生却忽然开口叫道:“师兄,我懂了!” 佟君兰奇道:“你懂什么?” “慈不掌兵!” 王辅臣闻言,立即附和:“不错,不给他们来点狠的,他们根本不会乖乖地训练,以他们现在的熊样,到了校场,只会死的更惨!” 慈不掌兵,这是军营铁律。没有这个,军队就是一帮乌合,打仗就是街头斗殴。要想和八旗军掰手腕,就得比八旗军更狠。 怎样把狠练出来? 只能拿鲜血也练,拿性命来练。曹继武这样狠毒的练法,这帮大神,很快就能成为,令人恐怖的杀人狂魔。 金日乐也明白过来,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想不到大师兄,也能下得了这样的狠手,看来那帮目空一切混犊子,又要翻跟头了!” 大神还没有形成气候,这家伙竟然开始担心八旗军了。 毕竟那边是自己人,金月生也有些担心。 王辅臣直言不讳地告诉他们,担心也是多余,教训不是靠嘴说来的。 饭菜已经备齐了,高进招手要众人吃饭。 “你们先吃,咱老王派人把尸体移开。” “王大哥,不必了!” 王辅臣正要离开,被曹继武拦住了。 王辅臣一愣,想了一下,明白过来:“以儆效尤?” 把尸体放在原地,明日照样能吓唬那帮大神。二人对视,大笑起来。 “你们俩别笑了,三爷肚子早饿了!” 一行人回土地庙吃饭。 王辅臣举杯:“我王辅臣一天,最多才杀了三百多人,你曹老弟比咱老王狠上一倍,咱老王佩服!大哥敬你一杯。” 曹继武推辞:“王大哥,实在对不住!从今天起,两个月之内,小弟戒酒了。” 军营之中,喝酒误事,乃是家常便饭。所以李自成、孙传庭、洪承畴等等,大多数良将,都滴酒不沾。 曹继武自律惊人,王辅臣自愧不如,叹息道:“经略使大人,老是说咱老王,比你老弟差的太远,今日一见,老王才算明白过来。咱老王自诩千里之驹,但你曹老弟却是人中龙凤,不可相较也!” “王大哥过奖了,小弟怎敢当得起人中龙凤?” “曹老弟不必谦虚,就你突袭柳生一役,即使给老王十个胆子,咱也不敢跑到大海里去。” 王辅臣放下酒杯,“既然你老弟说戒了,大哥只好陪你了,两个月之后,咱们一醉方休,如何?” “一言为定!” 曹继武伸出手掌,王辅臣立即迎上去:“一言为定!” 金月生笑了:“王大哥戒了酒?这可真是一大奇闻啊!” 金日乐也笑:“听孙思克说,王辅臣没有酒的时候,就是死的时候。” “你们两个家伙,宁肯信我死,也不信我戒酒。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众人哈哈大笑。 金日乐端起一杯酒,陪着笑脸:“大师兄,你军法甚严,但今天只有两条军规,没有戒酒这一条,所以三爷就吃这一杯?” 他那一副赖皮的傻样,曹继武只能无奈地笑了。 金月生见状,也要吃一杯过过瘾。 二金装模作样地碰了杯子,招惹王辅臣。 王辅臣果然说话算数,低头避开二金调皮的眼光。 金日乐没在王辅臣身上找到乐子,一饮而尽,将酒杯倒扣在桌子上,歪着脑袋,斜瞅金月生:“你怎么老是当跟屁虫?” 金月生回敬:“那也比你拍马屁强吧?” “你才拍马屁!” 王辅臣指了指二金笑道:“有你们两个混蛋在,什么时候都有乐子!” …… 那边王辅臣和二金斗起嘴了,曹继武腾出注意力,对佟君兰、沈婷婷和翠莲道:“你们要是看着不舒服,明天就到别处去玩吧。” “我不。” 佟君兰满脸不乐意,“你在哪,我就在哪!” 沈婷婷也来撒娇:“继武哥哥,我哪也不去,就天天陪着你!” 这边也斗嘴了,金月生故意对金日乐笑道:“瞧瞧,这才是真正的跟屁虫!” “跟屁精才对!” 佟君兰和沈婷婷很生气,起身追打二金。四人闹闹嚷嚷,追逐起来。 王辅臣哈哈大笑,拍了拍曹继武的肩膀:“美人爱英雄,曹老弟的艳福,真让人羡慕啊!” 翠莲捂嘴偷笑。 曹继武无奈地叹了口气,倒了三杯茶,分别推给王辅臣和翠莲。三人碰杯,以茶代酒,皆一饮而尽。 第220章不同寻常的技战术 江南武乡试,对曹继武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曹继武得了武举第一,立即赶回干将铺,督导精锐步兵营。 江宁总兵孙思克,知道曹继武忙着练兵,不便打搅,于是让王辅臣代为祝贺。王辅臣带着礼物到了干将铺,顾炎武、吕留良、黄宗羲等人,也来道贺。 这帮大儒,海内闻名,王辅臣仰慕已久,连忙去打招呼。 众人见礼,客套一番,齐到军营,观摩曹继武练兵。 金日乐跑过来对众人道:“众位朋友,大师兄有军务在身,不便奉陪,还请王大哥代为招待各位。” 有能耐的人,谁不愿结交呢? 王辅臣自然乐意帮忙,引导众人远远观看练兵。 曹继武突然一枪将一人刺死,吕留良大惊失色:“怎么能随便杀人呢?” 顾炎武等人,俱是吃惊。 训练场上,曹继武提着乌龙枪,闲庭信步一般,在队伍中穿来穿去。 一个士卒列队慢了半拍,乌龙枪立即洞穿了他的脑袋。 顾炎武惊得魂不附体:“这明明是胡乱杀人嘛!” 黄宗羲忍不住大喊:“曹……” 金日乐急忙捂住了嘴巴:“你要干什么?这里是军营重地,怎么能容你大喊大叫?” 曹继武忽然转身走了过来,恶狠狠地扫了众人一眼。他那喷着凶狠的眼睛,似乎要将众人活剐了。 众人惊悚不已,几个书生,差点吓瘫了。 曹继武枪指黄宗羲的鼻子,冷冷地警告道:“只许看,不准大叫,否则,别怪乌龙枪不客气!” 话音刚落,曹继武转身往干将铺走去。 黄宗羲惊魂未定。顾炎武从过军,打过仗,见识过凶狠,拉着他紧跟曹继武而去,众人急忙跟了上去。 干将铺炉火通天,冶兵匠人,个个汗流浃背,卖力地抡锤敲打。铁击之声,似乎要将铺子震翻。冶铁的,烧炭的,锻造的,打铁的,淬火的,分工明确,在高进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锻打兵器。 曹继武问高进:“有没有打好的武器?” 高进立即派人,将五十只铁槊,一百把雁翎刀,两百把强弩,六百只羽箭,一百五十副盔甲,七十副盾牌,三百支标枪,三百把短刃摆了出来。 金日乐端起了一根铁槊,金月生拿了一把钝刀,照着槊尖聚力砍去,槊尖顿时裂开了一条缝。 金日乐看着槊尾铭刻,念道:“李大牛,孙五二,张羽言,刘三分,胡八叉,出来!” 五个人闻言,立即一一走了出来。 没等他们反映过来是怎么回事,乌龙枪快如闪电,枪尖一划,五人的脖颈,立即喷出血来。热血奔腾的鲜红,在炉火的照耀下,发出骇人的血光。 黄宗羲等人躲闪不及,被四处飞溅的红浆,喷的满脸都是,吓得几乎快要尿了。 二金配合,一一精细测槊,只有三十只合格。接着二金带着哥十个,将所有的装备,全都仔仔细细地测试一遍。 所有合格装备打造者,当场领到了丰厚的工钱和高额的赏银。所有不合格装备打造者,尽皆被乌龙枪杀死在当场。 整个干将铺,地上躺的到处都是尸体,血腥弥漫,惊悚得令人呕不出。 曹继武目光如电,扫视一众匠人。众人哆哆嗦嗦,战战兢兢,没有一个人胆敢抬头。 金日乐叫道:“钱有的你们拿,但兵器必须是合格的。我们的银子,不是白给的。谁要是再敢偷懒,灭你们全家!” 金月生也冷冷地警告道:“十天过去了,你们这么多人,才打造了这么点东西,太令人失望了!再给你们十五天时间,如果少一件完不成,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 一众匠人,几乎快要被吓瘫了。 高进叹了一声,挥手示意干活。 鲜血淌了一地,腥味就着炉火,几乎要将人肺,给生生呛出来。整个干将铺,比恐怖地狱还要恐怖,有谁还敢偷奸耍滑?有人还敢偷工减料? 当年的大秦帝国,之所以强大,秦军士卒手中的每一件武器,都是合格精良的武器。每一件武器,都能追溯到各个环节的负责人。 如果武器不合格,每一个负责人,都将受到惩罚。包括丞相,也不例外。所以秦国的武器精良,除了精湛的技艺之外,更重要的是,残酷的监督体系。 杀人能将匠人最大的能力,给逼出来。谁都不想用杀人这个办法,但在质量把控之下,嘴巴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你有很多合理的理由,但对面的八旗军,可不管你那么多。你造出来的武器不合格,在战场上,就会令士卒送命。 所以曹继武根本没有手软。二金凶狠的警告,也不是吓唬。 高进仍然不住地叹息。 自从曹继武那天杀人开始,他一直都在叹气。 金日乐终于忍不住了:“老锤子,你老是哎哎叹息,什么意思?” “哎,你个小孩子家,懂什么?快派人来,把尸体埋了。” “军令如山,不让搬尸体,你不知道?” 高进不耐烦嚷道:“你个小屁孩,怎么这种死脑筋?这里炉火通红,热气腾腾,尸体很快就会腐臭,到时候兵器打不成,人都全被熏死了!” 人老多情,沙场老卒高进,不想让人死无葬身之地,他替这些可怜的家伙,找了个合适的理由。 金日乐望向曹继武,曹继武点了点头。 李文章立即抽出一批卫士,把尸体清理干净。 二金负责,将检验好的兵器,分发下去。 按照曹继武的安排,李文章哥十个,根据不同武器的使用方法,将大神们重新组队,开始有针对性的专门训练。 顾炎武等人,魂都没了。神江龙武艺高深,也禁不住心惊肉跳。 这帮人的情绪,很久才恢复过来。 趁着午餐的空当,吕留良忍不住揪住曹继武的衣袖:“曹老弟,你这是哪门子练兵法?竟然这么残暴!” 吕留良、顾炎武待要附和,被曹继武狠狠地瞪了一眼。 金月生一把推开众人:“五十天之内,你们不要问任何问题。如有疑问,五十天之后,再问不迟。” 黄宗羲等人,面面相觑。 王辅臣来打圆场,对大家道:“我们一边说话去。” 曹继武凶神恶煞,和往日完全变了一个人。众人心中疑虑、愤恨和惊惧交织,只得跟着王辅臣而去。 等众人走了,金月生对曹继武道:“师兄,这是一帮有德无能之人。无论是死去的明国,还是现在的清国,如果重用他们,邦国将一塌糊涂。” 曹继武点了点头:“先不管他们,专心练我们的兵。” 弩箭靶场的一切,王辅臣都已经准备好了。 曹继武拿过金日乐手中的神机弩,仔细看了看,问道:“你们试过吗?” 金日乐回道:“早就试过了,非同寻常。弦力两百五十斤,射程三百步,最佳杀伤距离,一百八十步。加了竹槽和准星之后,精度更佳。” 曹继武点头,又问道:“打铳的方法如何?” 金日乐笑了:“五十步高目标一指,百步高目标三指,你说是受西洋的学问,叫什么重力影响。” 二金的铳法,自然是无人能比。这神臂弩的射击要领,其实和火铳差不了多少。 骑兵远程攻击武器是强弓,百步之远,马匹转瞬即至。步兵要想与之抗衡,必须是训练有素的弩阵。所以弩兵在对抗骑兵的冲击中,将会起到决定性作用。 因此曹继武在杀人监督的同时,也暗中观察了适合用弩的大神,专门组建精弩队。 “精步营的弩射专门训练,就交给你们两个了。先带精弩队,严督他们强加练习,熟能生巧,过了几天,他们就能熟练。” 金月生建议道:“师兄,去掉竹槽,虽然精度下降,但使用起来,要方便的多。” 经过曹继武改进的神臂弩,多了一根竹槽,校准箭道。虽然精度提高了,但毕竟多加了校箭这道步骤,延缓了弩射的频率。这在骑兵的快速冲击面前,可能会吃亏。 所以金月生的建议,牺牲精度,提高射频,很有道理。 但精锐步兵营只有三百人,兵力太少。所以必须走精兵之路,必须有效利用手中的武器。 神臂弩加上竹槽,虽然多了一道步骤,但对熟练的射手来说,并不比强弓射的慢。 所以曹继武告诫二金:既要耐心细心地教授,也要严格监督,不可图省事而偷懒。 经曹继武一番剖析,二金不再疑惑,转身前往训练场,亲自教导精弩队。 遥见曹继武招手,鲁志高和方国泰二人,立即跑了过来。 曹继武提了一支盾牌和一根三尺木棒,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对二人道:“能不能看懂我这盾牌阵。” 这二位爷,原是天雄军的盾牌高手。二人接过图纸,立即仔仔细细地瞧。 过了一会儿,二人对视一笑,方国泰兴奋地嚷道:“曹操你真是足智多谋,这个盾牌阵,是专门对付骑兵的。如果迅速结成这个阵势,纵有数千精骑,也别想踏过这个盾阵。” 这根三尺木棒,设计甚为巧妙,行军途中可以当做短兵使用,结阵之时支在盾牌之后,增强支撑力。即使铁骑冲击,只要盾牌不坏,里面的人就可安然无恙。而且盾手可以趁机腾出手来,远则释放强弩,近则持刀贴着地面切马腿。 鲁志高掂着木棒兴奋不已:“如果盾阵训练成功,打败八旗那帮混蛋,定不在话下!” 曹继武点头:“精步营所有的盾手,就交给你们了。如今盾牌不够,你们先集中训练盾牌队。” 方国泰拿了图纸,鲁志高提了盾牌和木棒,二人应诺而去。 曹继武又招手了,冷化成和周成二人,提着铁槊,跑了过来。 “感觉怎么样?” 周成欢喜异常:“绝对是神兵利器,咱从军以来,从来没用过这么好的兵器!” 槊头三尺,槊杆七尺,行军分离,作战结合,携带方便,威力巨大。而且槊头槊杆皆能单独使用,可长可短,设计真是精巧! “既然是骑兵出身,这种武器对骑兵意味着什么,你们两个应该知道。如今只有三十只铁槊,你们先集中加强训练精槊队。” 二人应诺而去。 冷化成和周成带走了精槊队,李文章连忙跑过来嚷道:“曹操,刀法基本上他们都会了,可标枪这玩意虽好扔,但要扔准可不容易,你看让谁来带?” “我亲自来带。” 李文章点点头:“那好,我们剩下的人,全跟你学。” 标枪这种武器,西洋世界经常使用,华夏却不多见。但中距离密集的标枪雨,对骑兵来说,绝对是一场噩梦。 比利时人南怀仁,就是一位标枪高手。曹继武从他那里,学来了这手绝活。 如今弩阵负责远攻,铁槊、雁翎刀担当近战,中距离却是个巨大的空当。骑兵顶住弩阵箭雨之后,趁着这个空当,眨眼之间,就能冲击到眼前。所以曹继武毫不犹豫,选择了西洋世界的标枪。 “还剩下多少人?” “你马上就杀过头了!” 李文章伸出三个手指,紧接着又伸出两个手指。 “三百二十人?” 李文章点头:“再杀的话,就不够三百人了。” 曹继武叹了口气:“能留下的,才有资格和八旗骑兵一较长短,宁缺毋滥。” 原本一千多位大神,被杀的还剩三百来人,凶狠程度,可见一斑! 然而这就是精步营淘汰的过程,没有鲜血的洗礼,不配和八旗军交手。如果连这点苦头都吃不了,还有什么资格,妄言对付骑兵? 在残酷的杀戮面前,谁弱谁就是别人的教训。明国弱,就被清国毫不留情地扫入历史的垃圾堆。所以精步营的选拔也是如此,谁强,谁才有资格活命,才有资本和强大的敌人对抗。 标枪靶场,王辅臣按照曹继武的要求,早已准备妥当。 李文章等人,把剩下的所有大神,全带来了,跟随曹继武,认真玩西洋标枪。 第221章锡山寺 三兄弟密切配合,一边督造兵器,一边督练士卒。 由于质量要求极高,兵器图样虽然简单,但却极难打造。所以精良的兵器,打造进程十分缓慢。 然而校场比试的时间,可不等人。战斗不是生意,没得商量。你的理由再合理,人家八旗军可不会买账。高进只得分班轮流,日夜赶工。 兵器暂时不够,曹继武等人,就对士卒分别单独强训。 铁槊、雁翎刀、标枪、强弩、盾牌、短刃,精步营选用的兵器,使用起来皆是极其简单。所以,没过多长时间,士卒皆能熟练掌握,各种制式装备的使用。 一个月过后,在众工匠拼死努力下,兵器终于齐备。 曹继武又命令高进,督打九百只标枪枪头,六千枚羽箭箭头,以备消耗。 金日乐问曹继武道:“目前不算李文章哥十个,士卒共有三百一十人,可装备只有三百套,怎么办?” “我自有处置。” “这些大神,皆是杀伐留下来的精英,师兄,难道还要再杀?” “五十三倭寇之事,你们可记得?” 这种天大的奇闻,二金怎么会不知道呢? 当年五十三倭人,纵横江南,攻打南京城,所向披靡,杀伤大明数万官兵。要不是沈振宇亲口所述,三兄弟岂敢相信? 这帮家伙穷凶极恶,杀人如麻。 站在明国的角度,自然是罪大恶极。 站在清国和倭人的角度,明国就是垃圾。 站在中间立场,抛开敌我关系来说,五十三倭人,的确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强悍,他们在强大的明国腹地,创造了不可复制的奇迹!足够倭人自豪几辈子。 三兄弟回忆了沈振宇的叙述,作为强者立场,无不对他们钦佩不已。 曹继武感慨道:“他们在不知道路的情况下,从南京一昼夜狂奔两百里,突入锡山寺,实在是令人难以想象!” 金日乐笑了:“两百里山路,咱们只需四个时辰而已。” 曹继武摇头提醒道:“强敌环饲,地理陌生,前途渺茫,后无退路,这种情况下,给你一昼夜,你能突出两百里山路?” 金日乐低头不语。 五十三倭人的胆识,魄力和毅力,皆是惊人的高超。人家实实在在做出来了,不服不行。 你明国也派五十三人,到人家东洋腹地,杀他几万人,这才叫本事。如果没这个本事,死鸭子嘴硬,除了无知,就是愚蠢。 金月生感慨道:“周围一切都是未知,他们当时的情形,的确凶险异常。如果咱们三个处在那种环境下,要跑出两百里路,也是极其困难。看来他们不但武艺高强,而且藐视大明,所以才敢肆无忌惮的横冲直撞。” 曹继武点点头:“更重要的是,他们有着严酷的军纪和精明的将领。所以无论在多么困难的情况下,队伍始终聚集在一起,从而保持了最顽强的战斗力。” 金月生忽然纳闷:“现在的关注点是精步营,干嘛扯上倭人?” 刚才曹继武特意提到了两百里山路,金日乐想到此处,眼睛忽然一亮: “大师兄是想练脚力?” 曹继武点了点头。 洪承畴即将赶往武昌,调集清军,和明国展开最后的决战。所以精步营以后,肯定要进入西南作战。 那里对精步营来说,同样人生地不熟,山路崎岖,没有一副脚力,是万万不行的。 干将铺离锡山寺,大约一百六十里,曹继武要求,一个半时辰必须赶到。 “师兄,这些大神皆是北人,走不惯山路的,能完成任务?” “军法从严,宁缺毋滥!” “大师兄,咱们不是对付八旗吗?不如打败了八旗兵,再来练脚力。” “骑兵速度极快,冲击力极强。如果精步营的脚力不行,移动缓慢,结阵不成,被骑兵趁机所乘冲击,咱们到时候,一定会成为笑柄。” “是是是。” 金日乐连连点头,“三爷这么聪明,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曹继武敲了他脑壳:“今日先来轻装训练,你们两个打头阵,李文章等人周围护持,我殿后。记住了,你们俩一定要快,不得偷懒掺水!” “跑路还不简单,对三爷来说,小菜一碟!” 现在大概卯时十分,曹继武抬头看了看天,安排二金去集合队伍,午时带着队伍,准时回来吃饭。 天哪!三个时辰一个来回,三百多里,把神爷爷往死里整,这还是不是人?光来回跑路,有什么意思? 金日乐找辙嚷嚷道:“刚开始,对他们来说,也太难了吧?” 这家伙又来赖皮耍滑,曹继武胡撸了脑瓜子:“军中无戏言!” 只要是人,跑路就是个使力气的累活。 江南水乡,有的是河流溪塘,虾米螃蟹,好玩着呢! 本来二金想着轻松,带着大神们随便耍耍。可曹继武竟然规定了这么短的时间,金月生一脸不乐意,金日乐也一脸瘪茄子。 曹继武踢了他们的屁股,这两个家伙,才磨磨蹭蹭去集合队伍。 众位大神刚刚吃完早饭,立即被二金强行带走了。 二金当年在九华山,经常背着普空溜出去玩耍,对山路自然不陌生。曹继武用羽箭催着他们的屁股,两个家伙只得健步如飞。 李文章等人,边喘气边呵斥,维护队形。曹继武提着乌龙枪,凶恶殿后。 众位大神都是北方跑来的流民,走路自然没问题。可是曹继武选择的是一条山路,碎石遍布,坑洼不平,溪流河汊,四处纵横。别说是大神们,就是李文章哥十个,也是有苦不敢出声,心中皆大骂曹操八辈子混蛋。 在二金的带领下,精步营一路狂奔,一个半时辰没用完,就奔到锡山寺门前。 可算是到了地方了,众位大神纷纷要瘫下来休息。 “倒地者立斩!” 听得曹继武的凶狠喊声,众位神屁股,皆像被扎了一针,立即起了身。 曹继武眼光如电,冷冷地扫视众人。 自从杀人练兵开始,侯得林四兄弟,一直憋着一口气。此时竟然不让好好休息,四兄弟终于忍不住,纷纷来到曹继武面前。 侯得林还没开口说话,乌龙枪尖已经抵在了脖子上。四兄弟惊得说不出话来。 曹继武的心狠手辣,连日来,众位神可是有目共睹。乌龙枪就是威信,可不会讲任何情面。 金月生连忙跑过来,示意四人退开。 金日乐喘着大气,不满嚷嚷道:“师兄,为什么不让他们躺下休息?” “周围有伏兵!” 瞪着大眼扯犊子,哪里有伏兵? 金日乐要嚷嚷,金月生伸手堵了他嘴:“如果伏兵出现,这帮人就是群羊,任人宰割。师兄深谋远虑,不会有错。” 越是在最累的时候,越是要提高警惕,这是一支精良队伍必备的素质。经金月生解释,金日乐对曹继武的安排,大为佩服。 然而军中有人不忿,忽然叫道:“可是现在没有伏兵。” “对啊,这不是蒙……” ‘人’字没有出口,二人的咽喉,已经被乌龙枪划破。鲜血如注,染红了一大片荒草,众位大神惊惧万分,不敢再出声。 汪洋大盗侯得林四兄弟,根本不怕鲜血。一个多月来,他们一直忍耐,全凭曹继武当初的教化。可是一个月的残忍折磨,让四人对曹继武的信念,几近崩溃。 此时的四兄弟,眼神明显带着不忿。曹继武以目示意,四人立即跟了过来。 来到一片竹林僻静处,曹继武回身:“你们定有许多疑问,我只有一刻钟时间。” 四人对视一眼,黄飞升忍不住首先开口:“为什么杀死刚才那两人?” “心存侥幸者,必死!” 四兄弟面面相觑,难以理解。 此时二金赶了过来,见四人疑惑,金日乐解释道:“这是军营,他二人心存侥幸,必会影响其他人,传染整个军营放松警惕。只要出现一个万一,大家将会遭受灭顶之灾。” 害群之马不可留,这个道理,四兄弟懂得。 陶之遥忽然质问道:“一千多号人,被公子杀的还剩下三百号,估计以后还有人被杀,最后可能杀的一个不剩,敢问公子,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金日乐反问道:“你们和这些人,现在不是还活着吗?” 董来顺不满嚷嚷:“但我们都是提心吊胆地活着,少有不慎,就会被杀,这种日子,谁过的安稳?” 金月生反问:“难道你们在三尊巷,就活的安安稳稳?” 四人无言以对。 “说白了,你们四个以前是盗贼,那帮家伙以前是流寇,根本不知道军营的规矩……” 曹继武伸手制止了金日乐,对四人道:“我要你们对付的,是八旗骑兵。等和八旗精兵对阵之后,我所做的一切,你们自然会明白。你们是感激我,才加入了精步营,出于对我的信任,才坚持到现在。我答应你们,校场比武之后,你们想走,我绝不阻拦!” 四人面面相觑,曹继武的话语,说的很明白。 两脚羊对付八旗军,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曹继武虽然残酷,但还是比两脚羊有希望。如果能够打败满洲不败的神话,那将是一辈子的荣耀。 最起码,可以告诉两脚羊们,只要他们愿意,同样可以变成狼。 老大侯得林,还是有些见识的。目前清国已经横扫了天下,能给两脚羊们出口恶气的,只有曹继武最有希望。 侯得林思索再三,向曹继武行了大礼:“只要公子能带我们打败八旗军,我侯得林就是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其他三兄弟也附和:“只要公子带我们出这口恶气,我们愿终生追随!” 终于又把四个刺头又给降服了,曹继武很是满意。 四个汪洋大盗,脚力自然非常。曹继武安排了一个任务,接下来的时间,由他们选出二十六人,组建斥候队。 斥候队可是精步营的眼睛,应该成为战力最强的一队,马虎不得。四人表示,一定不会让曹继武失望。 曹继武很满意,提醒道:“你们四个晚间休息时,和那帮大爷多谈心。打败八旗铁骑,不是那么容易的。要想光明正大地打败他们,必须严守军纪,刻苦训练。有谁要是心存侥幸,躲过了军纪,也躲不过马蹄。” 这一安排非常重要,曹继武凶恶残暴,二金是他的跟班,众位神爷爷,早就恨死三兄弟了。这期间,如果四兄弟出手,充当桥梁,缓解主将与士卒之间的紧张关系,统一思想,这对精步营战力的提高,无疑会有巨大的帮助。 “公子放心,谁要是再敢心存侥幸,出言扰乱军心,不劳公子动手,我们自会杀了他。” 金月生立即提醒道:“侯得林,军中不允私刑。否则也是立斩不待!” 侯得林闻言一惊。 军营不是江湖,所有的事情,必须依军法行事,容不得半点脱轨。 董来顺连忙替侯得林回道:“三位公子放心,我们自然会收敛江湖习性。” 曹继武点了点头。 四兄弟一一拱手,先行归队。 背后忽然响起一声悲悯的佛号,将要离开的三兄弟吃了一惊。 红墙根下,竹林边缘,出现了一串檀木念珠,慢慢牵出一位银须老僧。 这老僧身形骨立挺拔,凤目龙眉,眼神深邃而明澈,透着高深的禅学修为。 随着老僧身形的慢慢靠近,曹继武潜意识中觉得,这老僧有股似曾相识的亲切感,顿时愣住了。 这老僧出现的有些突然,金日乐上前嚷嚷道:“老和尚,你不在庙里念经,跑来凑什么热闹?” “阿弥陀佛,贫僧慧空,佛门净土之地,你们随便杀人,是何道理?” “多吃闲饭淡操心,管你鸟事?” 曹继武摸了摸金日乐的脑壳,将他倚在了身后,向慧空行礼:“晚辈曹继武,精锐步兵营例行军事训练,以军令行事,搅扰大师清修,还请见谅!” 这是军队,以令行事,没有随便之说,打扰了寺庙,我道歉。大师兄一番话,比小师弟鲁莽糙话,是不是舒服多了? 慧空叹了口气,眼神带着无尽的失望:“听说一千多人,被你杀的只剩三百人,你如此残暴不仁,难道不感到在违背天理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才是真正的天理。蒙元中国,如今的满清帝国,都不得民心,然而照样取得天下。再往前的五胡乱华,辽国,金国等等,教训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所以大师固有的理念,终究是一场空。” 曹继武顿了一顿,继续道,“所有的强者,都是一边失去一边拥有。而所有的弱者,永远都是一如既往的失去。失去的千人,名副其实的弱者。留下来的三百人,真正的强者。天道可以除暴安良,但绝不会扶弱惩强。所以晚辈向来以天道行事,从不敢有半点违背!” 慧空脸上,瞬间被落寞笼罩。 …… 良久,他叹了口气,抬眼盯着曹继武。 奇怪,这种莫名的亲切感,《无暇神相》中怎么没有? 老僧的眼神迷离,似乎失望,似乎心痛,似乎疼爱,似乎亲切,似乎…… 一老一少,竟然对起眼来。这又不是俊男靓妹,搞什么名堂? 二金跑了一路,脚底酸软,肚子也饿了,心思早回了干将铺,金月生拉起曹继武的胳膊催促:“师兄快走吧,在这荒郊野地破烂庙,磨叽什么?” “老和尚,你去烧香我们跑路,不和你废话了!” 金日乐冲慧空嘟囔了一句,回身拱着曹继武的后背。二金前拉后推,曹继武身不由己地往前挪步。 “慧空甚是亲切,不像陌生的感觉?” 刚到庙门前,曹继武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二金莫名其妙。 金日乐想起慧空的面容,突然惊道:“大师兄,那老和尚的眉目,和你真有点相像!” 金月生闻言,急忙瞅了瞅曹继武的眼眉,吃了一惊:“确实有那么点意思!” 难道这是巧合?世间巧合的事,非常罕见。 那老和尚难道是亲人?可是曹继武的亲人都死光了。爷爷曹士章殉国了,外爷爷…… 金日乐忽然惊呼起来:“外爷爷……” 金月生也大吃一惊,仔细回忆了刚才的情形,却摇了摇头:“那老和尚地道的辽东口音,外爷爷可是南直隶的,如果他是外爷爷,是不是太邪门了?” 金日乐点头称是。 “你们仨又整什么坏豆腐水?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磨叽什么?一刻钟时间早到了!” 李文章哥十个辛苦跑了一路,心里早想骂娘。 曹继武还没出世,郑魁元就没了踪迹。这乱世之中,屈膝投降才是主流,凡是有血性、有骨头的,十有八九死绝了。哪会有那么巧的事? 二金肚子咕咕叫了,于是找了合情合理的理由。如果真是外公,曹继武也觉得太过玄乎,于是放下这茬,下令精步营开拔。 第222章组织协同 人员和武器,是部队的基础。然而团体作战,最重要的技能,却是协同配合。 协同配合得当,能够将人员的技能和武器性能,更为高效地发挥,从而取得更高的杀伤效果。 而训练协同配合的第一步,就是要根据不同的人员和武器,组建不同的专业技能方队。 五天脚力训练的过程中,精锐步兵营的结构,才初步形成。金月生拟定了初步方案,向曹继武汇报: 三百精锐步兵营,共分六个作战单元。 精槊之神编为精槊队,精弩之神编为精弩队,精盾之神编为盾牌队,擅长标枪的神爷爷编为标枪队,善走机灵之爷编为斥候队,样样精通之爷编为直属队。 直属队和斥候队,每队三十人。精槊、精弩、盾牌、标枪四队,每队六十人。 精锐步兵营全体大神,每人一套牛皮夹锁盔甲,一双牛皮卯铁步战靴,两双牛皮快靴,一把雁翎刀,一把短刃。 铁槊: 精槊队配备丈五重槊,其余各队配备一丈长槊,全员共三百杆铁槊。 强弩: 精弩队和直属队,配备二百五十斤神机弩。其余四队,配备两百斤神机弩。 羽箭: 一号羽箭——三棱破甲没羽箭,破甲神器。 二号羽箭——柳叶十字飞羽快箭,快如闪电。 三号羽箭——倒刺飞鱼箭,鱼刺倒钩,杀伤惊人,中者不死也够呛。 精弩队配备一号二十支,二号三十支,三号十支。 斥候队和直属队配备一号十支,二号十支,三号十支。 其余三队配备一号十支,二号二十支。 精步营全员,配备三种羽箭——万余八百支。 盾牌: 盾牌队配备,牛皮夹铁二十斤鱼鳞盾,一把短棒。 标枪队和直属队,配备十五斤夹铁鱼鳞盾,一把短棒。 全员盾牌,一百五十套。 标枪: 标枪队每人三只三棱破甲枪,三只飞羽快枪,六只备用枪头。 其余各队,每人三只飞羽快枪,三只备用枪头。 精锐步兵营的人员和武器配备,金月生汇报完了。 众人无不震惊。 金日乐感叹:“大师兄,这么强大的精兵,任谁听到,都会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不错!” 李文章伸出手指比划,“俺亲自试过,两指厚的铁板,在重槊面前,简直就是一块豆腐。拿着这玩意去对付骑兵,简直就是屠杀。” 冷化成也道:“破甲箭、标枪、铁槊三大神器,个个威力巨大,即使面对的是具装骑兵,也是一场屠杀!” …… 众人纷纷赞叹不已。 曹继武却直摇头:“这只是表面上的威力,精步营初步形成,大家都有功劳,但这样还不能对抗骑兵。接下来就让爷爷们熟练掌握阵法。只有结成军阵,进退有序,协同配合,适时出击,临危不乱,才能所向无敌。否则,再好的兵器,也是没有用的!” 众人皆点头称是。 武器精良,只是纸面上的威力,军队真正的威力却是协同。只有协同,才能互补优劣,将有效的杀伤技能,攻击到点上。 章祥瑞忽然嚷嚷道:“俺们也想冲锋陷阵,可装备只有三百副,曹操,你为什么不让俺们参加?” “训练神爷爷们,没帮上大忙,那也是放屁添风,把俺们晾在一边,也太不够意思了!” “是啊,是啊,不让俺们参加,好没道理。” …… 哥十个七嘴八舌,纷纷嚷嚷了起来。 曹继武叹了口气,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名额只有三百人,如果有空缺,我会把你们补上。但你们现在有别的任务……” 周成忙问:“什么任务?” 哥十个连忙凑上前来。 “咱们训练精步营,满城的人几乎都知道了,八旗将领都在看咱们的笑话,对咱们嗤之以鼻。不过我从王辅臣那里了解到,征南大将军博格来了,此人阴险狡诈。校场比试,直接关乎他的颜面,我担心他可能会出幺蛾子,所以你们十个,必须严加防备!” 单文德不以为然:“有王辅臣的兵丁把守,能有什么事?” 高进大眼一瞪,敲了他脑壳:“小心驶得万年船!” 还是老卒稳重,曹继武点了点头。 金月生指了指众人的鼻子:“长孙前辈和完师父去了,如果老锤子和师兄不在,你们这群马虎精,绝对又是一帮乌合!” 哥十个抓耳挠腮,还知道挺不好意思。 曹继武安排鲁志高和木长青二人:“所有的食材,必须经过你俩的手,严格把控,不得有半点马虎。如果人手不够,找他们帮忙。” “你是担心有人投毒?” 曹继武点了点头,二人拍着胸脯保证,转身而去。 曹继武接着对李文章等人道:“你们负责干将铺的安全,周边多加巡逻,昼夜不停。” 李文章等人应诺,转身要走,却被曹继武叫住了。 曹继武仔细想了想,压低声音提醒道:“孙思克的江宁府卫士,虽然也痛恨八旗兵,但他们毕竟是清国发饷。这里面可能夹杂着奸细,你们千万要小心,特别是夜里!” 冷化成拍胸脯道:“放心好了,俺们或明或暗,昼夜不停,一个死角也不放过。” 众人也纷纷附和。 曹继武抽出金月生的望远镜,递给冷化成:“先用着,比武之后,我答应给你们,人人打造一把。” 望远镜可是稀罕好用的玩意,当此之时,可谓是千金难买。曹继武懂得原理和技术,说话自然算数的,哥十个大喜。 章祥瑞冷不丁,将手伸向了金日乐腰间。 金日乐眼乖,双手捂着望远镜,立即跳开了。 “我先用用,过几天还给你。” 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这帮家伙,也是赖皮的高手。 金日乐嚷嚷道:“三爷准备送给老叔的,你们就别想了。” 章祥瑞唾了一口:“小气鬼!” 巡哨观察,望远镜的作用不可替代。曹继武扳着金日乐的脑袋,答应事后给他做个更好的。金日乐这才舍得割爱。 章祥瑞大喜,哥十个打打闹闹,跑出去巡逻。 曹继武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安排高进,再去督造一百五十副可背在背后的轻便盾牌。 高进极为不解:“不是有盾牌了吗?为什么还要轻盾?” “对付骑兵,当然要用重盾。然而到了西南,山高林密,河溪密布,骑兵没有用武之地,重盾自然也派不上用场,而且会给行军带来极大的不便。” 高进点了点头,无奈叹息一声,起身而去。 “师兄,咱们做什么?” “咱俩继续训练,乐乐去八旗军营,探望穆马,顺便打探一下情况。” “要我做奸细?狗日的大师兄,我不干!” “你只留心博格就行了。” “那也不行,三爷可是正宗的女真人,怎能将八旗的机密告诉你呢?” 金月生一脸坏笑:“师兄是怕博格出损招,到时要真造成不利,咱仨全完了!” “说得轻巧,你为什么不去?” 金日乐撂挑子,金月生捂着肚子笑。 曹继武想了想,拍了拍金日乐的肩膀,语重心长:“校场比武,对朝廷来说,是一件不光彩的事。但八旗将领和汉将矛盾极深,咱们刚离开几个月,你瞧他们闹到什么地步了?八旗那帮人,根本不懂治国安邦之道。如果不给他们点教训,江南将永无宁日。” 同属清国的阵营,满汉相争,自然对清国不利,所以朝廷不会允许校场比武。 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江南满汉斗气,瞒着朝廷来这么一手,只要没人捅出去,这事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八旗看不起汉将,这么容易挣面子的事,他们自然不会捅出去。而汉将都是后娘养的,朝廷不会给好脸色的。所以王辅臣、孙思克等人,才不会去找骂。 八旗狂妄自大,目空一切,自己对政权是狗屁不通,却还要挑刺,这对清国在江南的统治,极为不利。 江南不稳,钱粮不济,西南前线旷日持久,对清国也不是什么好事。 金日乐想了想,极不情愿:“那师兄和我一块去。” “你去看老叔,我去干什么?再说了,我还要帮师兄练兵呢。” “你不去,我也不去!” 金日乐赌气往椅子上一瘫,就是不起来。 曹继武无奈,只得安排金月生一块去:“设法得知两点。第一,这件不光彩的事,最多损失多少兵马,他们能够捂着盖子,不被朝廷发觉。第二,他们马上的火器装备,到底如何?” 金月生摇头:“这种出卖自己人的事,二爷不忍心!” “你少来装犊子,你不忍心,凭什么拱着我去?” 曹继武摇头无奈道:“要是败了,只能怪他们轻敌自大,目中无人。” 金日乐气呼呼地反驳:“放狗屁,你别猫哭耗子!这等精兵,有谁敢说是对手?” 曹继武摇头叹道:“好吧,你们劝劝他们,让他们住手,免得大师兄两头不是人!” 跑到自己阵营中打探消息,二金肯定不乐意。曹继武只好做出让步。二金顿时不说话了。 三兄弟沉默良久,金月生摇摇头叹道:“让那帮犊子住手,简直就是个笑话!除非师兄打败他们,灭了他们的气焰,否则他们不会有所收敛的。” 八旗信奉的是实力,不是嘴皮子。你想让他们服气,必须比他们强。 可是明国实在是太过名副其实了,不到两年时间,就被他们一扫光。这等神速,简直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他们创造的这个神话,足够他们自豪几百年。有这等光环照着,他们自然有资格嚣张。 曹继武拍拍金日乐的肩膀,语重心长: “很多事情,咱们无法置身于外,这次比试,如果胜了,咱仨手里,有了一支强悍的精兵,任何人不再敢小瞧咱们。如果败了,咱仨将会成为一个笑话。满汉矛盾,几乎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如果咱们不去参加,还会有其他人去。” 王辅臣快意恩仇,孙思克沉稳心狠,洪承畴更是老谋深算,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论起行军打仗,洪承畴等人,并不比八旗那帮大脑袋差。但要论起安抚百姓,定国安邦,八旗那帮人就是一帮瓠瓜头。 所以只有东风压倒西风,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 可是八旗毕竟是自己的族人,金日乐低头不语,仍然不情愿。 曹继武想了想,叮嘱道:“你既然知道精步营的厉害,那就劝穆马父子,不要掺合进来,特别是苏马那个瓠瓜头!” “你才瓠瓜头!” 曹继武敲了他脑壳:“多带铁观音和云雾,你老叔喜欢好茶。” “不劳你假惺惺!” 金日乐嘟囔了一句。金月生摇头无奈,收拾了一份厚礼。金日乐忽然翻出了佟君兰的望远镜。 这把望远镜,原本是南怀仁为了进贡用的。他初入华夏,洗礼了第一个教徒曹继武,大为高兴,就将它送给了曹继武。曹继武转手给了佟君兰,佟君兰临走忘记带了。 金日乐要拿这望远镜,送给穆马。 小师弟耍赖,曹继武无可奈何。 望远镜可是稀罕东西,有了它做见面礼,事情就好办多了。金月生提着厚礼,拉起金日乐,赶往镶黄旗大营。 第223章协同训练一 二金结伴,去了八旗营中,打探消息。曹继武留下来摇旗指挥,训练阵型。 然而没有了二金和哥十个的帮忙,曹继武一人难以应付。精步营的结构,虽然初步成型,但各队还没有正式头领。所以必须先解决这个问题。 否则没有中层军官连接,三百人都听主将一人指挥,肯定乱套。 初步人选,经过多日的观察,曹继武早已心中有数。二金也按照他的观察,暂时定了人选。 往常都是二金轮流负责指挥,曹继武负责监军。所以今日,是曹继武第一次登台指挥。经过一个时辰的列阵训练,曹继武暗中观察,终于确认了心中的人选。 休息间隙,曹继武跳下高台,在众位大神面前转了一圈。 他忽然心念一动,走到直属队暂队副面前,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仇士良。” 主将曹继武,竟然不知道名字?众大神皆很疑惑。 一千多人,经过残酷的淘汰,存活下来的,才算是精步营的士卒。所以以前的曹继武,只管监军,对姓什名谁,不感兴趣。 “你们背后,都叫我什么?” 仇士良闻言,眼眉一蹙,身子板直,双手紧贴裤沿。 他犹豫,他紧张,他不敢回答。 曹继武很生气,刚要提枪,忽然转念一想:一千多人淘汰下来的,这人的基本素质,还是可以的。 他心中第一次恻隐,叹了口气,一脚将仇士良踹开,紧接着盯住一名直属队队员,冷冷地问道:“大声回答,你们背后,叫我什么?” “黑枪屠夫!” 这家伙卯足了劲地喊叫,喊出了他多日的委屈,喊出了他多日的痛苦,喊出了他多日的愤怒。 曹继武竟然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这次曹继武语气温和,就像一阵春风。 这家伙刚才喊出之后,几乎快要吓得半死。听得一阵春风入耳,他不敢相信,定眼看了看,曹继武真的面露微笑。这家伙顿时莫名其妙起来,愣在那里。 “你叫什么名字?” 曹继武重复一遍春风,和以往的凶恶残暴,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这次他胆子大了起来: “张狗子。” 这声音就像炸雷,似乎要将空气炸裂,众位大神,绷住嘴憋笑。 然而曹继武却点头,很满意,拍了拍张狗子的肩膀:“铁胆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张狗子想了想,大声回道:“就是胆子像铁一样,什么都不怕。” 曹继武肯定地点了点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直属队队副,名字叫张铁胆。” 天呐!不杀我还要封官,这好事上哪找去? 张狗子喜不自禁,竟然说不出话来。 曹继武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归队,紧接着踱在了仇士良面前。 原来的恶魔,竟然突然间变成了佛,谁能想到呢? 仇士良惭愧万分。 曹继武无奈叹了口气:“你走吧!” 经历了几乎所有残酷的考验,却在最后一个环节掉了链子,弄得个两手空空。各位仁兄,如果你是仇士良,会是什么感受? …… 仇士良瞬间泪崩,扑通跪地,磕头如捣蒜:“仇士良罪该万死,请公子留下我吧!” “槊弩刀枪,你样样精绝,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曹继武一脸无奈,“作为军官,面对自己的主将,不敢如实回答问话,军法难容。” 曹继武满脸全是失望,倒擎乌龙枪,转身而去。 就这么屈辱地走了,以后还有什么面目存世? 仇士良万念俱焚,拔出雁翎刀,抹向自己的脖子。 听得刀鞘声响,曹继武反手枪尖一颤,打飞雁翎刀。 仇士良又拔出短刃自裁,同样被乌龙枪打飞。 心气全没了,死意已决,仇士良合身撞向乌龙枪尖。 乌龙冲天,枪尾一摆,曹继武反手将仇士良打出丈外。 众位大神齐刷刷地跪地,为仇士良求情。 张铁胆对曹继武道:“公子,仇士良本是直隶武清人,全家被八旗兵残杀,你现在赶他走,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当日三尊巷,辱尸捣蛋的铁锤,爬了过来:“仇士良这鳖孙,是他娘的该死。可是一千多人,剩下来的,谁不恨狗鞑子?公子要他滚蛋,还请开恩,让他过把瘾不迟。” 众位大神呼声震天。 想不到经过凶狠残酷的杀戮,他们之间的情结,竟然如此深厚! 曹继武回身,盯着直属队队正:“你和他长得很像。” “属下是他哥哥,仇仕通。” “仕途通达?” “不错,老爹本来希望属下仕途通达,但八旗进了北京,到处圈地,俺们兄弟家破人亡,九死一生,流落于此。听侯得林说,公子编练这支队伍,正是为了对付八旗兵,因此俺们义无反顾地来了。” “你刚才为什么不替他求情?” “公子的军营,只有军法,没有情面。俺若求情,必死无疑。俺若也死了,就没人替俺兄弟收尸,更不能亲手替父母报仇了!” “你很理智!” 仇仕通的表现,曹继武非常满意,看了仇士良一眼,冷冷地命令: “归队!” 仇士良连忙千恩万谢,迅速收拾兵器,列于阵中。 曹继武又命众位大神起身。 众位大神早已脱胎换骨,起身的声音,齐刷刷地一声响。 曹继武拍了拍仇仕通的肩膀:“看在你理智的面子上,张铁胆和仇仕良,都是你的副手,直属队是全营最全面的队伍,任务就是支援其他方阵。” 仇仕通立即顿首:“如因直属队支援不力,而令其余队中兄弟受难,仇仕通立即割下自己头颅谢罪!” 曹继武点点头,示意仇仕通归队,接着移到侯得林面前:“斥候队技艺精绝,是全营最精锐的队伍。你们脚力最好,更重要的是,脑子也要灵活。行军你们是全营的眼睛,作战你们是全营的尖刀。” 侯得林顿首:“请公子放心,如因斥候队消息不灵,作战不力,而令全营弟兄受难,侯得林立即自刎谢罪。” 直属队是全能手,斥候队是眼睛,两队对全营的协同作战,是最后一道防线,将决定精步营的成败。所以这两队军官的选择,是曹继武亲力而为。 侯得林四兄弟,汪洋大盗,本领自然不必说。仇仕通这人,沉着稳重,理性非常,不会轻易被情绪困扰,正是直属队队正的最佳人选。 曹继武慢慢移到标枪队队正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柳箩筐。” “你家原来是编筐的?” “正是。属下本叫柳小刀,打小别人都叫俺箩筐,本名几乎没有人知道了。” “你扔标枪的手法,原来是用来打柳条的吧?” “不错,打柳条用的是一把飞铲,比扔标枪难多了。” 这可真是无缝对接,怪不得这小子的标枪,扔的比曹继武还要精绝。百步之外,他的标枪,能准确刺穿草人的眼睛。全营所有的人,都是极为震惊。 三兄弟对他的技艺,也是十分的佩服。 曹继武拍了拍他的肩膀:“从今日起,你的名字叫柳飞龙。” 柳箩筐迟疑:“俺一个流民,用这么好的名……” 话没说完,他被左边队副踢了一脚。 柳飞龙看着曹继武坚定地眼神,连忙行礼,谢公子赐名。 曹继武看着左边队副:“你叫什么名字?” “智牛绳。” “为什么踢柳飞龙?” 智牛绳昂首回道:“俺们现在,是公子手下精步营士卒,再也不是三尊巷,任人宰割的弱鸡,自然配得上好名字!” 不亢不卑,顶天立地,果真好男儿! 曹继武很满意:“你今后就叫智远彪。” 智远彪立即道谢。 曹继武望着右边队副。 他不等曹继武问话,立即报名:“俺叫席奔马。” 曹继武点点头:“你的名字还不错,不过扔出的标枪,就像一条飞龙,所以你不如换成席奔龙。” 席奔龙大喜,立即道谢。 曹继武告诫三人道:“当日辱尸,就有你们三个。记住了,尊重敌人,才能更好地对待自己。” 三人齐声应诺:“谨遵教诲!” 曹继武移到精槊队跟前,队正和两名队副首先不好意思起来。 曹继武露出了一丝笑容,指了指他们的鼻子:“当日顶撞曹某的,还有你们三个。” 三人抓耳挠腮,尴尬地笑了。 曹继武轻咳一声,队正忙报上姓名:“我叫铁锤,这是我的两个异姓结拜兄弟,重大和重二。” “你们的重槊,好用吗?” 重二耍了一圈丈五槊,一脸傻笑:“俺们有的是力气,就像提了一根长棍。” 农民常年修理土地,力气自然不缺。三人身板硬朗,筋肉结实。如果不是遇到曹继武,这么好的身体资源,恐怕就要被埋没了。 曹继武拍了拍三人肩膀:“从今天开始,你们叫铁破甲,重威,重猛。” 三人立即拜谢。 曹继武叮嘱三人道:“重槊威力极大,是全营杀伤力最大的武器。这个大杀器,已经有八百多年没有出现了。所以你们一定要珍惜。” 三人闻言,吃了一惊。 八百年什么概念?十代?二十代? 远古的辉煌,自从唐代开始,已经再也没有出现了。曹继武从历史的尘埃中,又把曾经辉煌的武器,给扒了出来。 但大杀器能不能发挥作用,还得看眼前的这帮大神。 曹继武继续叮嘱道:“丈五槊使用虽然简单,但你们也不要乱用蛮力,能刺不挑,能挑不敲,能敲不劈。你们接成槊阵,灵活使用刺挑敲劈,再强大的骑兵,也冲不进来。” 三人立即应诺。 第224章协同训练二 盾牌阵的队正和两名队副,见曹继武没有了往日的凶神恶煞,心情放松了很多。 等曹继武到了跟前,队正立即报上姓名:“俺叫巩拾得,这是我的副手兄弟,郭二和郭四。” “你是捡来的?” 巩拾得笑了:“据俺爹说,俺本姓李,俺家养不活俺,就把俺给扔了。” 曹继武点了点头:“你爹待你不错,居然把你的身世,如实相告。” 巩拾得低下了头,伤心起来:“俺爹原是个秀才,可惜死在鞑子马蹄之下!” 又是鞑子的一笔血债,曹继武拍了拍他的肩膀:“加强训练,替你爹报仇。” 巩拾得狠命地点头。 “从今以后,你叫巩铁城。” 巩铁城立即道谢。 曹继武望着郭氏兄弟:“应该还有老大和老三。” 郭二低头回道:“他们和家人,皆死在鞑子刀下。” 这二位兄弟,听口音,应该和仇氏兄弟相距不远。鞑子进入北京城,周围的老百姓最为遭殃。看兄弟二人的气色,应该是被鞑子吓怕了。 曹继武叹了口气:“你们原本是不愿意来的,只是为了填饱肚子,不得已才来的。” 郭氏兄弟闻言,大为吃惊,郭二急忙跪地央求:“公子千万别赶我们走!” 郭四也跪地央求:“俺们是为了吃饭才来的,不过俺们现在知道,公子一定能带俺们打败狗鞑子,俺们兄弟也要报仇。” 郭二接道:“俺们本来想跑的,但侯得林他们不愁吃喝,却愿意待在这里。到现在俺们才明白,公子军法虽然严酷,但这样练出的,绝对是精兵。原来的俺们,只是两只待宰的羔羊,不堪一击,更别提报仇了。公子如果赶俺们走,俺们只有一死,报答公子的救济之恩。” 老实淳朴,什么老底都露! 不过曹继武喜欢,点了点头:“你们以后就叫郭威,郭强。” 二人立即道谢。 曹继武扶起兄弟二人,紧接着叮嘱三人道:“你们是重盾,是全营最坚强的盔甲,你们结阵如何,将决定全营的生死!” 巩铁城顿首:“公子放心,如果放进敌人一匹马,巩铁城提头来见!” 曹继武点了点头。 精弩队队正刘榔头,两位副手牛大力和马三。三人见曹继武来到跟前,立即报名。 三人右手拇指,皆有扳指磨成的多年老茧,曹继武吃了一惊:“你们三个,原是军中弓箭手!” 刘榔头回道:“俺们原是榆园军,黄河被扒,流落南京城,见公子到三尊巷招兵,知道一定是对付八旗兵的。所以俺们的兄弟,义无反顾地来了。” 榆园军果然不一般,竟然能看出我的意图! 曹继武略显吃惊,心中也很痛苦无奈:如果不是侯方域幺蛾子,唆使张存仁扒开黄河,百万榆园军,应该能将清军主力钉死在山东,这将给南方的明国复兴,提供极大的契机。 只可惜的是,仁义道德之徒,全是一帮伪君子! 精步营大神中,原榆园军将士,应该不在少数。这帮山东汉子,只要有机会,定是永不屈服的脊梁! 曹继武暗自感慨一番,盯着三人道:“你们在榆园军当中,军职应该不低。” 牛大力回道:“刘榔头是弓箭手千户,马三是马军千户,俺是步兵千户。” 马三愤愤不平:“本地人看不起三尊巷的人,不把俺们当人看,八旗军则直接拿俺们当羊抓,俺们几乎是人见人厌的过街老鼠。公子不但看得起俺们,还给俺们机会出这口恶气,俺们三个,愿永生追随,绝不后悔。” 话音刚落,三人立即行起大礼。 曹继武连忙扶起三人:“你们以后就叫刘飞羽,牛强,马胜。” 三人拜谢。 曹继武待要离开,刘飞羽忽道:“公子,俺有个建议。” “讲。” 刘飞羽道:“三百斤弩,威力更大,盾牌队和精槊队的很多兄弟,皆能拉开,不如配备三百斤强弩。三百步之外,就能洞穿铁甲,也免得骑兵近战冲击。” 步兵对付骑兵,主要靠协同近战。弩箭、标枪、铁槊、盾牌、雁翎刀,远中近贴身,全方位密集攻防,才能最大稳住阵脚,保持对骑兵的优势。 仅凭单一武器,步兵无法应对骑兵的快速突击。 盾牌队和精槊队的弟兄,力气虽然很大,但主要兵器不是弩,所以不能把力气,全用在弩上。假如骑兵密集冲击,弩箭和标枪都抵挡不了,两队兄弟持盾无力,使槊乏力,近战守不住阵型,全营都得跟着完蛋。 听了曹继武一番分析,刘飞羽惭愧:“公子深谋远虑,非俺们能比也!” “还有要说的吗?” 刘飞羽想了想,又建议道:“弓比弩要快,不如给俺们配上强弓。” “你使弓多少年了?” “俺家原是猎户,打小就会拉弓放箭。” “你能熟练射中目标,花了多少年?” 刘飞羽仔细想了想,回道:“大概三年。” 曹继武点了点头,耐心剖析: 要让精弩队的弟兄,拉弓射中目标,也得三年时间。而现在他们使用的神机弩,却能达到二中其一的精度。就时间效率来说,弓远远不如弩。 何况拉弓放箭,身体大幅度张开,身位暴露太多,很容易被敌箭射中。而弩射,只需扣动扳机,不用张开身躯,躲在盾后,既能保护自己,又能精准狙杀敌人。 由于盾牌的防护,敌箭伤不了弩手,只要弩手有节奏的精射,保持箭雨不间断,发射频率倒不是大问题。 的确,在单兵作战实力上,弓的优点,确实要大于弩。然而大规模步兵方阵中,弩阵占用的空间更小,让方阵更为紧凑,发出的箭雨,也更为密集。 因此团体步战当中,使用得当,弩阵的威力,远大于弓阵。 曹继武对弓弩的性能,如此了解,刘飞羽平生未见,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看的出来,他还是习惯用弓。曹继武扯下自己的三百斤强弓,递给刘飞羽,作为他提出建议的奖励。 刘飞羽大喜过望,双手接弓,行礼道谢。 曹继武将他扶起,问道:“弩箭怎么对付骑兵,你知道吗?” 刘飞羽虽然参加过榆园军,但都是在和汉奸部队作战,根本没和八旗骑兵正面接触过。对于怎样对付八旗军,他真没什么主意,于是请曹继武明示。 曹继武于是透露玄机: 射人先射马,马眼之间的马额,和训练的靶心差不多大,这是马匹的要害所在。其他地方,皆很难把马射死。 八旗军的马匹,都装备额甲,所有要用三棱破甲箭,照着马额射。 为了提高精度,三人为一组,照顾一匹马,定能射中马额。 迎面的骑兵,先射中间,后射两边。把前面的马射死,后面的骑兵,即使不被死马绊倒,速度也会立即降下来。精弩队要趁着骑兵混乱之机,只要能看见马头露出,迅速放箭。 没有了马,骑兵即使跑到阵前,在槊阵和盾刀阵面前,只会死的更惨。 牛强还有疑惑:“马头较硬,为什么不射马腿?” 马腿目标太小,四蹄飞攒,跑动起来,很难看清。 而马头则不一样,即便瞎了一只眼,也能看清。强弩加上三棱破甲箭,一百八十步之内,能轻易刺穿面甲。所以即使马头戴甲,三棱箭也能轻易射杀。 刘飞羽三人,认为曹继武才是真正的大神。 曹继武正要离开,忽然又回身问道:“你们当中,有谁能熟练使用三百斤强弩?” 刘飞羽回道:“精弩队皆能拉开,但要论熟练,只有俺们三个。” 曹继武点头:“我给你们三人,配备三把三百斤强弩。” 三人立即道谢。 曹继武登上高台,声音浑厚:“你们当中,绝大多数人,曹某连名字都不知道。原因很简单,你们以前就是一群羊,一群见了八旗军只知道逃跑的羊,所以不配做曹某的弟兄。” “你们经过残酷的军法,以及严酷的训练,存留了下来。本人的目的,就是把你们变成群狼,一群八旗军见到,就胆寒的狼群。然而你们现在,虽然具备了狼的凶残,但还不具备,打败八旗军的能力。” “你们要知道,你们的两条腿,要对付的,是四条腿的骑兵。冲击力和速度,你们没有任何优势。所以你们必须熟练阵法,紧密配合。只有协同作战,才能打败骑兵。从今天开始,我们训练结阵配合,有谁不听军令,立斩不待!” “悉听遵命!” 众位大神的回答,整齐划一。 高台上的曹继武,双手配合,挥舞红黄绿篮黑五种旗帜,指挥结阵。 精弩队,精槊队,盾牌阵,标枪队,直属队和斥候队,在中层军官的引导下,移动迅速,有条不紊地变换不同的方阵。 精步营协同方阵训练,很快步入佳境。 第225章忽悠兄弟 二金溜了一圈八旗军营,终于跑回来了。他们果然按照曹继武的要求,打探到了想要的情报。 三兄弟相互交通信息,开始研究具体的对阵良策。 金日乐从穆马那里套来的消息:瞒着朝廷,八旗军最多能出动两千骑兵。 精步营带有一万多支箭,一千多支标枪,三百把铁槊,对付两千骑兵,绰绰有余了。 金月生也从洞明那里,打探到火器装备: 八旗军能调动八门马炮,这种炮由两匹马架着,射程两百步。所以精步营要想取胜,必须在两百步之外,把架炮的马射死。 但架炮马匹,皆身披重甲,面甲有一指多厚,而两百五十斤弦力破甲箭,有效杀伤,最多也就一百八十步。 如果马炮两百步外发威,精步营定会凶多吉少。一指厚的装甲,即便是三百斤强弩,百步之远,也很难穿透。 听了金月生的消息,曹继武低头沉思。 过了一会儿,金月生无奈道:“看来要打造六百斤强弩了。” 金日乐奇道:“用脚蹬开的弩?” 金月生点头。 金日乐惊叫:“六百斤?连标枪也能射出去两百多步。只是精度成了老大难的问题。要让全营皆配,也不太可能。我看只有咱们三个、李文章、鲁志高。刘飞羽、柳飞龙,铁锤、巩拾得、仇仕通兄弟等少数人,才能蹬开这种弩。” 曹继武一直不说话,金月生忙问:“师兄有何主意?” “床子弩。” 金日乐又惊叫:“那么大的家伙,怎么扛得动?” “一把木座,两张三百斤强弓结合,足够了。” 曹继武说完,准备西洋鹅毛硬笔,铺开白纸,提笔沾墨,划出草图来。 金月生仔细看了看,惊喜道:“两张强弓配合,至少能将三尺飞箭射出五百步,对付马炮足够了。” 金月生拿着图纸,去找高进,让他督造十部床子弩,三十支飞箭。 曹继武竟然又弄出一个大杀器,金日乐回忆起,在八旗营中的被嘲笑,摇头叹道:“那帮家伙,不但不听我们劝告,还挖苦嘲弄我们,真是自作死,不可活!” “你老叔怎么说?” “老叔从佟六十那里,知道了咱们冒险出海的事,心惊不已,答应不搀和进来。” 金日乐愤愤地踢了桌腿,“我那三哥,恐怕不大听话。” “想让他死,还是想让他活?” “你这不是废话吗?” “改日找个机会吓唬他,说咱们得了不少东洋神兵利器,天下无敌,无坚不摧。他要是想去凑热闹,让他把你老叔的龙甲偷来,如果偷不来龙甲,必死无疑。” 金日乐白了曹继武一眼:“你怎么老出馊主意?让三爷干缺德事。” 曹继武摇头无奈:“苏马这人,刚愎自用,自视甚高,不吃点亏,是不会长记性的。你如果能把他吓得不敢去,那更好。如果不能,至少让他担心害怕,偷了你老叔的龙甲,只要羽箭、标枪不扎在脸上,他便性命无忧。” 拿屁股就能猜得到,苏马绝不会听金日乐的。金日乐愣了半天,还是觉得曹继武的馊主意,应该有点效果。 又过了大半月,精步营经过严酷的训练,对各种阵法,皆能运用自如,了如指掌。望着移动极具章法的精步营,三兄弟非常满意。 以现在的情况看,只有靠一场实战,才能检验精步营真正的实力。 金月生叹道:“根本不用检验,八旗骑兵,绝大多数是轻骑兵,碰到现在的精步营,除了逃跑,就是被屠杀。” 三兄弟正说话间,李文章忽然跑上台来,对曹继武道:“果然不出所料,捉了两个认识的奸细。” “认识的?”金月生一脸疑惑。 李文章没有回答,一脸坏笑地看着金日乐。 金日乐立即明白是谁了,拔腿就跑。 调平窜入土地庙,近前一看,果然是苏马,另一个是跟班库杜。两个家伙被绑在柱子上,正在享受卧薪闻香大法。 章祥瑞用木棍挑了狗屎,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苏马的表情,无法用语言形容。 他忽然瞥见金日乐,这家伙连忙大喊:“好兄弟,快来救三哥!” 没出息的家伙,一定招供了,真给女真人丢脸! 金日乐心中暗骂,一把推开章祥瑞,就来解开绳索。 方国泰急忙拦住:“这孙子已经招供了,和咱们不是一伙的!” “我没招,我……” 章祥瑞立即又将狗屎戳了过来,苏马非常识趣,立即闭了嘴。 金日乐拱开方国泰,良茂才伸手阻挡,一脸奸笑:“要放好商量,你得拿东西来换。” “不错!” 周进也是一脸坏笑,“我们好不容易才逮了大头。不能因为兄弟而坏了规矩。” 刘保全也道:“对对对,各为其主,他既然是对方奸细,古人云,大义灭……” “对你个头,灭你个锤子,你们这帮犊子,存心不良,满肚子坏水,快给三爷让开!” 金日乐踢了刘保全一脚,给了周进一拐子。 然而这帮家伙,平日里打闹,早习惯了,根本不怕金日乐。他们全是一脸奸笑,巴不得逮个机会整整金日乐,怎能让他轻易放跑苏马呢? 双方正打闹间,金月生和李文章来了。 金月生憋住笑,为了照顾镶黄旗的面子,他对刘保全道:“解开他们,量他们也跑不出咱们的手掌心。” 苏马脱了绳索,趁大家不备,想跑,结果被李文章捉住后领提了起来。李文章身大力不亏,一缩手,苏马就像只瘦猴,一屁股跌在地上,众人大笑不止。 真是个笨蛋,怎么这么蠢! 金日乐鬼机灵,心中暗骂苏马。他知道章祥瑞等人,一定会拿苏马要挟取笑自己,连忙给金月生使眼色。 金月生摇了摇头,看着库杜:“原来你也来了。” 库杜紧张地连连摇手:“不干我事,不干我事!” 李文章等人不好惹,这家伙显然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明显是被要挟而来的。一个跑腿的跟班,不是正主。 金月生于是对苏马道:“你回去告诉博格等人,师兄敬重血性男儿,要比就拿出实力,光明正大的比试,即使输了,也不失英雄本色!” 李文章也附和:“对对对,净出些幺蛾子,下三滥。原来的女真人,堂堂正正,怎么到了你们满人,全他娘的变了?” 金月生趁机给苏马使眼色,苏马立即一道烟窜球。 金日乐带着库杜,终于追上了苏马。 苏马扭头四处瞅瞅,确定没人追来,一屁股瘫在草丛中,立即破口大骂:“狗日的曹继武,你给老子等着,比武那天,老子一定抓住你个犊子,让你个犊子吃上一堆狗屎!” 金日乐没好气地警告道:“你再胡闹,我告诉老叔了!” 穆马可是暴脾气,翻脸不认人。苏马吓坏了,连连央求:“别别别,好兄弟,你千万别漏风,要不然,三哥可就惨了!” “你是不是觉得,老叔胆小软弱?” 金日乐这话,问到了苏马心坎里。他刚要大声抱怨,忽然又寻思起来: 常言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但要注意了,这个话,指的可是好听话。金日乐的确一家人,苏马如果敢说老爹的坏话,这小子一定会捅出去。 所以苏马还不是傻瓜,眼珠子转了一下,立即挤出一副笑脸:“不是,老弟你别瞎想,老爹主要是和博格等人,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调皮鬼多聪明,岂能不知道他在搪塞敷衍? 然而此时的金日乐,忽然想起了曹继武的馊主意,所以不想跟他扯淡,于是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这次比试,我劝你还是不要参加了,否则性命可能不保。” 苏马立即跳了起来:“他们敢杀八旗军?反了天了!” 如今是清国的天下,在苏马的脑海中,所有的汉人,都连奴才都不如。只有主人揍奴才,哪有奴才敢打主人的? 然而库杜小声提醒道:“三尊巷那次,不是也没敢拿他们怎么样吗?” 库杜这一提醒,顿时把苏马的优越感,给击得粉碎。 常言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苏马被揭到痛处,恨恨地瞪了库杜一眼。 金日乐小声劝道:“洪承畴背后有庄妃,在他眼里,杀几个普通满人,就像捏死几只蚂蚁。当年在大同府,老叔和王辅臣交战,知道他马鹞子的厉害,所以他有意躲避,此乃是明智之举。所以我劝你还是听老叔的,及早抽身。” 苏马顿时急了:“你是我兄弟,也是满人,怎么能替那帮汉狗说话呢?” 打仗比武,那是靠实力的,嘴皮子有什么用? 好心当成驴肝肺,苏马不会理会金日乐的嘴巴。 金日乐很无奈,知道苏马是劝不动了,叹了一口气:“你是对眼前精步营,想必不屑一顾了?” “不错,八旗军纵横关内,对步兵从来都是屠杀。李自成、张献忠、史可法等等,全都号称百万,最终全是一败涂地。曹继武脑袋一定被驴踢了,想拿步兵对付骑兵,简直是痴人说梦。也不知你哪根筋抽错了,竟然背叛族人,相信曹继武的鬼话!” 苏马一阵轻蔑冷笑,对眼前的兄弟很是不爽。金日乐憋了一肚子鸟气。 库杜小声提醒道:“曹继武不好惹,连都统都不愿惹他,我看咱们还是听都……” “主人说话,轮到你插嘴了吗?” 苏马狠狠地瞪着库杜,库杜畏畏缩缩,诺诺而退。 金日乐很是生气:“既然你不屑精步营,为什么偷偷摸摸地来了?” 这下苏马很尴尬,脸被抽的啪啪响,刚才的自豪优越,又被扑灭了。 他眼珠子又一转,又来挤出一副笑脸:“这不是为了什么知己知彼嘛?” 看来这大亏,你是吃定了! 哎,不过,这样也好,让你长长记性,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 金日乐于是对苏马道:“你要参加,必须偷了老叔的龙甲,否则比试那天,你必死。” “精步营有什么了不起的?能杀我苏马的人,还没有生出来呢!” 金日乐立即捶了他一拳,苏马被打得莫名其妙。 这家伙实在是铁豆子下锅——油盐不进。金日乐为了三哥的安全,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透了精步营的底。 精步营三棱破甲箭,能轻易穿透重甲。柳叶飞羽箭,射程更远,破甲虽不如三棱箭,但也能轻易射穿棉甲。这两种箭矢,皆由强弩齐射,箭如雨下,即使你有钢铁之躯,也会被射成刺猬。 更厉害的还有标枪,这个玩意比箭矢厉害多了,杀人比打草都要简单。 还有铁槊,这是兵器之王,两指厚的铁板,能被轻易击穿。人马在它面前,就像一张纸板。所以如果苏马想参加比武,必须有龙甲护体,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弩箭、标枪和铁槊,对付骑兵的三大利器,金日乐毫无保留地告诉了苏马。 苏马惊得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小小的精步营,竟然会有这么厉害的武器! 库杜首先回过神来,急忙问道:“标枪和铁槊是什么玩意,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苏马也反应过来:“是啊,是啊,这两种兵器,我怎么也没听说过?” 铁槊威力巨大,打造极难,耗费工钱也极多,所以在宋代以后,就消失了。 标枪这种作战方法,是曹继武从西洋人那里学来的。精步营的标枪,也是曹继武亲自调教出来的。标枪飞出,草人无不被击的粉粹,威力巨大。 苏马和库杜目瞪口呆。 李自成、张献忠、史可法等人,虽然号称百万,但他们的武备,都是寻常的刀枪,甚至是种地的农具,根本无法应对骑兵的冲击。所以八旗军能够,如秋风扫落叶般,剿灭他们。 而精步营的这些大杀器,好像是专门对付骑兵的。如果金日乐所说的是真的,校场比武,八旗军岂不要吃大亏? 过了半晌,苏马央求金日乐:“好兄弟,你能不能弄来把铁槊和标枪来?” “这怎么能行?兵器比士卒的命还值钱,而且偷兵器,军法不容,你难道不知道?” “你是我兄弟,又是满人,你帮帮忙,八旗将士一定会感激你的!” “胡说,这卖主求荣的事,最令女真不齿了!八旗军是大清的军队,精步营也是大清的部队,你不想办法,化解这场无意义的比斗,反而故意挑事!我实话告诉你,这种见不得人的事,要是有人捅到朝廷那里,江南所有的大员,不论满汉,谁也逃不了干系!” 金日乐义正言辞,苏马不敢再多说什么。 看金日乐这振振有词的架势,精步营有大杀器,这一定是真的。 可是八旗那些蠢蛋,一定不会相信。到时好心当成驴肝肺,白挨一顿嘲笑,何必呢! 可是如果不上阵,那帮犊子,一定会认为镶黄旗胆小如鼠。如果偷了老爹的龙甲,老爹一定暴跳如雷。听说金日乐还有一套,不如…… 苏马想到了金日乐的龙甲,顿时挤出一副极为灿烂的笑脸央求:“我偷了龙甲,老爹一定不会饶了我,不如你的先借给我,到时再还给你。” 这家伙急不可耐,立即扒开了金日乐的衣服。 可是此时的金日乐,并没有穿上龙甲。苏马急忙央求金日乐进屋去拿。 龙甲如果给了苏马,一定是肉包子砸狗。兄弟之间耍懒皮,金日乐可是经验丰富,怎能会上苏马的圈套? 他心里嘀咕了一下,于是对苏马道:“你也知道,我这甲是大师兄的。你是老叔的儿子,他能拿你怎么样?到时我去给你说说情,老叔气也就消了。” 不给龙甲,苏马果然学起赖皮来,缠着金日乐不放。 院内的鲁志高,忽然吆喝了一嗓子,苏马吓得脸色大变。 被那帮人逮住,一定又有卧薪闻香的待遇。库杜相当识相,拉起苏马,一道烟窜球。 第226章战备决策 令人讨厌的苏马,终于逃跑了。金日乐摇头无奈:我金日乐投错胎了?怎么冒出这么个哥哥来? 随着鲁志高一声喊,干将铺斋房嚷嚷了起来。章祥瑞和方国泰二人,扭了一个江宁府卫士,迎面撞上了金日乐。 一看这架势,金日乐就知道,这小子一定是个奸细。 见了金日乐,章祥瑞嘟囔道:“被鲁志高逮住的,说这小子,要在饭菜里下毒!” 金日乐闻言,一只手揪了他的耳朵,一只手入怀,摸索了起来。 过了盏茶功夫,调皮鬼果然摸到了一个软包。金日乐熟知云摩老祖的《毒经》,轻轻用手指夹起软包,小心瞧了瞧,又用手掌慢慢扇风,确定闻入无害,接着小心嗅了嗅: “是蛇毒,腥味奇特,从来没见过!” 方国泰大眼一瞪:“哪里来的?” 奸细不答,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他娘的,既然被逮了,还神气什么! 金日乐见他不老实,立即给章祥瑞使了个眼色。 章祥瑞会意,一道烟窜了。 过了一会儿,章祥瑞一脸笑嘻嘻,手里拿着一根枯木棍,挑了一坨狗屎。 奸细见了,请知不妙,立即扭动起来,被方国泰踹了腿弯,以膝顶住后背,后扯两只膀子。 章祥瑞一脸坏笑,狗屎在奸细鼻孔下晃来晃去,时不时就要捅进嘴里。 卧薪闻香大法,屡试不爽。狗屎棍子晃了个三五下,奸细就连连大叫:“我说,我说,我本是博格手下,是他派我来下毒的!” 章祥瑞踢了他一脚,又怕把他熏晕过去,暂时把棍子移开:“快说,这是什么蛇毒?” 可是这家伙一见棍子移开,以为刚才自己提起博格,眼前的这帮人,是被大将军的名声给吓着了,于是又耍起横来,歇斯底里地大叫: “快松手,要不然,大将军一定会带兵,扫平你们的狗窝!” “他娘的,老子让你横!” 章祥瑞很生气,木棍一下子戳了过来。奸细还算机灵,连忙将嘴扭开。 但棍子这次,并没有停下来。这家伙被撞了一脸的狗屎,顿时又害怕了,连连求饶。 方国泰踢了一脚,恶狠狠的吓唬道:“他娘的,再不老实,让狗屎把你喂饱!” 奸细顿时失了方寸:“辽东石头蝮的毒。大将军知道曹继武有点能耐,怕自己的人马有所损伤,失了颜面。于是派我混在江宁府卫队中,寻找机会,暗中行事。” 辽东石头蝮,土话也叫石球子,盘成一团,就像一块石头,极难发现。天寒地冻生出来的毒物,速度也极快,极难捕捉。 金日乐生于辽东,对这种毒蛇,并不陌生,照奸细屁股踢了一脚:“这么多蛇毒,你从哪里弄到?” “听大将军说,是从甲弑营一位朋友那里,要来的。” 石廷国这王八蛋,怎么和博格穿一条裤子了? 金日乐暗骂不止,掂了掂蛇毒,足足有五钱重,心中顿时暗喜:造化,也不知老鬼费了多少功夫,倒便宜三爷了! 老鬼要是知道,毒在三爷这里,一定跑来耍赖! 金日乐于是不动声色,假装一副不屑的表情,把软包扔的远远的,回头又踢了一脚:“看你也像个军官,报上名来。” 奸细顿时迟疑起来。 章祥瑞的一张黑脸,立即露出一丝诡秘的笑容。 奸细非常识趣:“正白旗队正,里哈气。” 队正?你个瘪犊子玩意,掌握一千五百人哩!这年头,八旗军到底怎么了?怎么净出些不要脸的家伙? 金日乐这次狠狠地踢了一脚:“出来干这个,不嫌丢人吗?” 里哈气低头,不敢出声。 看他还有点羞愧之心,金日乐顿时乐了:“瞧你这熊样,一看就是坏菜的料。带着你藏来的人,赶快滚蛋。再让三爷看见你,就让你享受三天三夜的卧薪闻香!” 方国泰闻言,放了里哈气。 里哈气脱了身,一脸的不忿,偷偷瞄了方国泰一眼。 方国泰立即瞪眼凶狠: “你瞅啥!” 章祥瑞倒是笑嘻嘻,手里的狗屎棍子又来了,里哈气顿时又老实了。二人推搡着里哈气,去揪出卫队里面的奸细。 “废物蛋!” 金日乐骂了一声,寻到软包,小心揣进怀里,转身去了训练场。 逮住了里哈气,博格的眼线,全部被拔出。三兄弟得以安心训练。 在曹继武的亲自指挥下,精步营的阵法,很快熟悉。三兄弟开始分工,单独精练各队的特殊技能。 又过了两日,佛尼遵照二金的指示,偷偷跑来送内部消息。 这次比武,洪承畴亲自坐镇。江南所有的满汉大员,全部登台观看。八旗军首先出动的,是博格的镶蓝旗,此外,敬亲王堪尼手下的正蓝旗和穆马的镶黄旗,也有可能出动。 镶黄旗可是八旗首旗,战斗力最为强悍。精步营虽然也很强悍,但毕竟是步兵,而且仅仅才训练了两个月时间。 而镶黄旗久经战阵,一直都是满洲八旗,精锐中的精锐。如果镶黄旗出动,精步营恐怕要吃亏。 金月生有些奇怪:“穆马不是答应,抽身事外了吗?” 佛尼摇头无奈:“堪尼是亲王,博格是大将军,都统没有办法。据说郑亲王和康亲王也会去,三位亲王到场,八旗自然是只许胜不许败,这次你们可要小心了!” 好家伙,越是见不得人的事,越是有大人物来凑热闹,真是活见鬼了!好好的亲王,不在京师好好呆着,跑来江南看热闹,吃饱了撑得! 二金心中暗骂不已。 精步营的战力,曹继武心中有数。但八旗军的战力到底如何,曹继武还真不知道。 单从过往天下无敌的战绩来看,八旗军,的确是一个神话。但曹继武这人,从来不相信神话。 穆马的镶黄旗军营,曹继武曾经去过。但老虎没有露出爪牙时,光看外表,你是看不出他的真正实力。 但凡良将,杀卒过半,这是先秦《尉缭子》,最核心的理念。曹继武严格按照这个练兵,但这理念,毕竟是书上的,而且年代久远。 目前精步营的人员,是被生生杀出来的。对于作战来说,身心素质,自然没的说。武器装备,可以说是华夏曾经最为强悍的装备。也吸收了西洋世界,先进的理念和武器。 曹继武思索再三,觉得对阵镶黄旗,问题应该不大。 只要打败镶黄旗,八旗不可战胜的神话,便不攻自破。 当断不断,反受其害。曹继武拍了桌子,下了决心,向佛尼的透风,表达了谢意。 曹继武的风格,佛尼可是领教过的。一见他拍桌子,佛尼心里就咯噔一下,急忙找辙讨教: “上次库杜被金二爷吓得不轻,恩公练出的兵,我知道一定非同一般。这次比试,镶黄旗是苏马带着我们出发,还请恩公给出个主意。” 身在曹营心在汉不说,他还要明哲保身,这佛尼可真够狡猾的! 曹继武心中暗叹不已,于是给他出主意:“苏马有一副龙甲,你告诉他,防护好面部,便可安然无恙。至于你和库杜,想办法殿后,看到情形不对,只管掉头回营就是了。” 佛尼拜谢而去。 金日乐捅了曹继武的屁股:“狗日的大师兄,仗还没开打,你就出了幺蛾子!” 三兄弟哈哈大笑。 八旗竟然要出动三旗,看来这次他们是下了血本,非要给洪承畴办难看。 曹继武喝了一杯茶,舒了一口气:“出动些老弱病残,就怕他们用这个来糊弄咱们。” “师兄,你疯了,两蓝旗可是精锐,镶黄旗可是首旗,精锐中的精锐!” “大爷打的就是精锐!” 二金面面相觑。 “好气魄,我喜欢!” 王辅臣和孙思克二人,哈哈大笑而来。 双方见礼毕,纷纷落座。 二人带来的消息:三日之后,原朱元璋御林军校场。亲王堪尼的正蓝旗三百骑兵,对阵经略使府侍卫精锐步兵营三百人。 王辅臣掏出了三块铜牌,三兄弟被洪承畴正式任命为,经略使府侍卫千户。 上次校场一败涂地,孙思克至今耿耿于怀,于是紧紧握住曹继武的手:“曹老弟这次,一定要给我们出口恶气!” “孙大哥尽管放心,精步营早已做好准备,随时出击。” 王辅臣点头:“据说汉代李陵,以数千步兵,抵挡匈奴十几万大军,将近一个月。咱老王亲眼看你练的兵,据咱估计,即使在开阔地,要对付你的精步营,至少也需要五千精骑。所以这次,咱老王对你有信心!” “王大哥过奖了。精步营虽厉害,但毕竟是步兵,如果骑兵逃跑,精步营也是无可奈何!” 王辅臣哈哈大笑:“你放一百个心好了,八旗军即便南墙撞死,也绝对不会逃跑! 孙思克止住笑,对曹继武道:“曹老弟放心好了,堪尼那帮傻鸟,根本没有把你当回事。洪经略好心提醒他们,他们竟然耻笑挖苦。常言道,骄兵必败,所以老弟尽管放开手脚,杀杀他们的气焰,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 ”不错!’ 王辅臣也来透底,“上次那个苏马,说铁槊和标枪厉害。那帮驴球子,竟然骂苏马父子胆小如鼠。有人还说,这是你曹继武,故意弄得障眼法。听起来真是笑死人了!” “三日之后,精步营定会教训这帮家伙。两位大哥尽管放心,曹继武不会让你们失望!” 王辅臣拍了拍曹继武的肩膀,哈哈大笑:“你老弟,从来没让咱老王失望过!” 二人还有军务在身,于是起身告辞,三兄弟也不挽留,亲自送出门外。 送走二人,三兄弟立即到了训练场。 金日乐摇旗,将队正集中在一块,宣布比试日期。众位大神早就在等这一天,此时无不热血沸腾。 金月生分派任务,精弩队、标枪队、盾牌队和精槊队继续操练阵法。 四个队正领命而去。 曹继武问仇仕通和侯得林:“床子弩,火箭溜,鹰扬炮的操作,怎么样了?” 仇仕通回道:“直属队和斥候队的人,虽然头脑皆很灵活,但火箭溜和鹰扬炮太复杂,几天时间根本打不准。” 曹继武无奈叹道:“时间是太短了,但比试时间,还剩三天。” 听说八旗军有重火力,所以曹继武暗中铸造了鹰扬炮和火箭溜,以便到时候和八旗火力抗衡。 金月生想了想,建议道:“不如挑几个人集中训练,人数虽少,打得准也行。” 曹继武点点头,对仇仕通二人道:“你们挑几个手脚、头脑皆灵活的来,其余人由你们带着,精练床子弩。” 侯得林挠挠头,有些为难:“公子,我看还是你亲自去挑吧。火器这玩意,我和仇仕通,实在是两眼一抹黑。” 火器是新鲜玩意,操作远比冷兵复杂。曹继武不再勉强,二人告退。 一门鹰扬炮,六百多斤,携带极为不便,操控一门鹰扬炮,至少需要六个人。这将大大限制机动兵力。 火箭溜虽然射程远,但毕竟是发射火失的,而且容易死火,不是这帮新兵蛋子,能够驾驭的。金日乐提出了自己的担忧。 正蓝旗三百人,只是头阵,如果被精步营打败,八旗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后面镶蓝旗和镶黄旗出动的马炮,应该不止八门。如果精步营无炮,肯定会吃亏。 床子弩精度太低。所以精步营至少要有两门鹰扬炮,六只火箭溜。再配合床子弩的话,差不多能够对付十二门马炮。 即便牺牲些机动性,也要保证火力。否则面对骑兵的冲击,精步营很难抗衡。曹继武的考虑,不可谓不全面。 时间太过紧迫,二金也没有太好的办法。金月生于是去督造炮车,争取明日赶造出来。曹继武和金日乐,则去挑选炮手,操控鹰扬炮。 第227章牛刀小试 冷霭寒水透骨风,断壁荒村苍枯蓬。天狼西坠天色朦,残月斜挑五更鸡。寄奴大摆却月阵,荒原铁马风卷云。马嘶虏碎血色溅,山河云霞共朱染。 仲冬的江宁府,笼罩着一层白雾,初升的太阳含羞带笑,原明国御林军校场——朱元璋亲自点将的地方,旌旗招展,遮天蔽日,似乎要与彩霞争艳。 三百铁骑,清一色湛蓝盔甲,纵横驰奔,喊声震天。 点将台上,挤满了满汉大员: 郑亲王济朗,敬亲王堪尼,康亲王书杰,经略使洪承畴,经略副使郎廷佐,征南大将军博格,一等公图桑,镶黄旗都统穆马,镶红旗参将贺布,镶白旗参将洞明,江宁总兵孙思克,大内一等侍卫王辅臣等等,铁骑表演一番,山呼喝彩,纷纷落座。 众位大员,脸上挂着职业的笑容,纷纷大侃特侃起来。 可是侃了半天,竟然不见曹继武的影子,洪承畴、孙思克和王辅臣,有点坐不住了。 博格一脸奸笑:“经略使大人,号称精锐步兵千户的曹继武,怎么不见人影呢?” 堪尼哈哈大笑:“怕是吓尿了吧!” 济朗、书杰、图桑、贺布等等,一众八旗神将,全都哄笑起来。 洪承畴心里犯嘀咕:这小子怎么回事?到现在还不来? 洞明小声问王辅臣:“怎么回事?” 谁知道他是怎么回事? 王辅臣也正在犯嘀咕呢。他向洪承畴偷偷瞄了一眼,洪承畴点了点头。王辅臣立即下了点将台,飞马赶往干将铺。 铁骑奔驰,王辅臣几乎心急如焚。 半路上,但见三兄弟懒懒散散,精步营众位大神,差不多恢复了原来的一副德行,如蚁如龟,慢腾腾地往前踱步。 王辅臣大为疑惑,止缰勒马:“曹老弟,你在玩什么把戏?经略使大人都快急死了!” 曹继武伸了伸懒腰,示意王辅臣下马休息一会。 王辅臣急得够呛,但见二金手拿竹条,一路悠闲地打草抽树,冲着自己只顾傻笑,他急忙朝自己身上瞧了瞧。 奇怪,咱老王穿的很正常啊!这两个家伙,干什么笑我呢? 王辅臣正在愣神,忽听金月生笑嘻嘻:“王大哥,看你都急成猴子了!快下马,咱们说说闲话。” 王辅臣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骂道:“你们三个驴球子,到底要干什么?他们都等急了,你们吃罪的起吗?” 金日乐也冲王辅臣嬉皮笑脸:“少来吓唬三爷,你还是下来吧!” 王辅臣气得直想骂娘,很无奈,只得跳下了马来,冲金日乐叫嚷:“老子下来了,快说,你们到底玩什么鬼花样?” “行军啊,你没看见?” 金日乐又一句俏皮话,王辅臣差点把肺气炸了。 这王辅臣性急,天下有名的王疯子,金月生连忙凑了过来,低头附耳道:“日期定的是今日,但又没有说什么时辰开始,是不是?” 王辅臣顿时傻了眼:“什么意思?” 金月生低声道:“听说老王爷济朗也在,堪尼和博格急于表现,这是师兄的障眼法。” 什么障眼法?王辅臣莫名其妙。 但他王辅臣久经沙场,定下神来,略一沉思,立即明白了曹继武的用意,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曹继武不好意思地笑了,王辅臣忍不住笑骂:“你个驴球子,一肚子鬼主意,这下堪尼和博格,不气疯才怪!” 见王辅臣要走,金日乐急道:“唉唉唉,你可别透漏出去啊!” 王辅臣笑了:“咱老王虽然性急,但脑袋里装的也不是酱子。” 马鞭清脆,坐骑嘶鸣,王辅臣去如一阵风,留下了阵阵尘土飞扬。 到了点将台,王辅臣下马疾步飞窜,将曹继武的主意,偷偷对洪承畴耳语。 洪承畴心惊:好小子,真是胆大包天,都什么时候了,也能沉得住气! 正蓝旗三百精兵,都跑了好几圈了。再这么跑下去,马力消耗殆尽,还怎么比试?没有对手捧场,微风怎么显摆出来呢?难道要自导自演不成? 此时的堪尼和博格,果然急得够呛。见王辅臣一回来就对洪承畴咬耳朵,博格不耐烦地叫嚷道:“洪承畴,还比不比?” “日期都定了,有三位王爷作证,为什么不比?” “那你的人呢,怎么半天不见人影?” 王辅臣忍住坏笑:“精步营既然是步兵,当然走的慢了!” “放屁!” 堪尼忍不住跳了起来,“干将铺离这里,最多也就八里路,爬也爬过来了!” 洪承畴回了一句官话:“王爷请息怒。” 堪尼气得瞪直了两只大眼。 八旗军要砍瓜切菜,可是瓜菜还在路上呢,你怎么砍?着急跳脚,能把瓜菜跳来? 还是老王爷济朗,较为稳重,连忙起身,劝堪尼沉住气。 非常之人,就有非常手段。曹继武的非常手段,洞明可是领教过的。他忍不住对孙思克耳语:“曹继武这小子,一定又有什么坏主意!” 王辅臣的话,孙思克早知道了。洞明和博格不是一路人,孙思克于是和他嘀咕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太阳都越过钟山山头了,曹继武竟然还不见影子。 堪尼实在忍不住了,跳起来大叫:“明明是害怕了,再不来,就是你们输了!” 王辅臣近前行礼:“启禀王爷,约定日期是今日,但有没有定在几时?” 堪尼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定了日期,却没定时辰。老王爷济朗叹了口气,起身来劝堪尼再等等。 此时正蓝旗耀武扬威的热情劲了,早被曹继武给拖没了。老是傻等,康亲王书杰,觉得烦闷,于是起身叫道:“既然是比试,没有赌注就没有意思,本王出一万两黄金作注,八旗必胜!” 这小子可真会来事。不过他这一嗓子,沉闷的场面,顿时热闹起来,济朗和堪尼,立即随了一万两。博格、桑图、贺布,皆随了五千两。 穆马打不定主意,他知道洪承畴不是善类,曹继武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堪尼见他犹豫,瞪起大眼来,穆马只好随了五千两。 洞明见识过曹继武的手段,他知道这次,堪尼和博格会吃大亏。但自己身为满人,如果支持洪承畴,脸面不大好看,于是磨磨唧唧,也随了五千两。 堪尼甚为得意,瞪着洪承畴:“我方五万五千两黄金,洪承畴,你看……” 他说了半截话,但意思大家都明白。 满洲八旗,扫了明国的天下,抢掠的钱财,自然不在少数。 可是王辅臣挥金如土,根本存不住钱。孙思克刚正廉洁,老婆还穿着旧衣服呢。郎廷佐刚刚来任,钱财也不多。 洪承畴起身向三位王爷行礼:“承畴恐怕有不敬之处,还请三位王爷见谅。” 看来经略使个人要包圆了,济朗大咧咧地一摆手:“经略使大人多虑了,这只是一场游戏而已。” 书杰也道:“经略使大人不必顾忌,我等也是捧场,真正的主角,是经略使大人和大将军。” “恭敬不如从命,我出五万五千两黄金。” “好,一言为定!” 堪尼立即伸出手来,洪承畴一掌对了上去。两位击掌明誓,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敬亲王堪尼,翘起一只脚,手里悠着小茶,斜眼溜着洪承畴,挤出一丝奸笑,打出一副官腔:“经略使大人,我方指挥使,乃大将军博格,不知贵方,是哪位英雄豪杰?” 洪承畴回答的干脆利落: “侍卫千户,曹继武。” 堪尼手里的小茶,几乎洒了一地,快要笑掉了下巴:“经略使大人,曹继武的身份,和大将军比起来,太不相称了吧!” “英雄不论出处。李自成,驿站小卒。张献忠,私盐贩子。朱元璋,穷棒子和尚。当年的本使,也只是个豆干郎。” 洪承畴斜眼盯着堪尼,“王爷的祖上,难道大富大贵不成?” 努尔哈赤的祖上,甚至无法考证。堪尼脸色有些难看,急忙把头扭向一边,避开洪承畴的目光。 博格替堪尼撑场面,狠狠地捏起手指,一脸不屑:“曹继武不过是个泥腿子小儿,看我怎么捏碎他!” 穆马好心劝道:“曹继武深入远海,突袭强敌,可不好惹!” 骄兵必败,洞明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也急忙起身劝道:“大将军,末将亲眼所见,曹继武仅凭不足一千散兵游勇,几十条破船,乘风破浪,击败对方两百多艘战舰,这人……” “别说了,你们的意思,难道是我堂堂一个大将军,要输给一个种地小子不成?” 博格气得发疯,穆马、洞明顿时无语。 “这有些人啊,到了江南没多少时间,就忘了祖宗是谁了!” 堪尼漫不经心地掸衣袖,指桑骂槐,暗骂穆马二人胆小如鼠。 穆马二人气歪了鼻子,但人家可是敬亲王,二人不敢发泄。 表面不计较,但穆马心中却暗骂:你们这帮瘪犊子玩意,洪承畴明明胸有成竹,难道看不出?他娘的,你们自己摔跟头就算了,还要拉上老子垫背,老子有机会,一定剁了你们! 洞明心里,也是暗骂不止。 都快中午了,没有激情,冬日的太阳,也把众人照的一身闷燥。满汉大员,个个心急如焚。老谋深算的洪承畴,也快坐不住了。 远方忽然出现了一群散乱的‘羊群’,无精打采的三兄弟,终于慢腾腾地晃悠了上来。 堪尼立即起身大怒:“曹继武,你好大胆子,竟敢如此磨蹭!” 三兄弟听得喊,加快了脚步,上台给三位王爷一一行礼。 “小人的一帮流民大神,一听到八旗军三个字,都吓得两脚发软,蔫头缩脑,恨不得立即四散逃窜。无奈,为了给三位王爷找点乐子,小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这帮羊群给忽悠了过来。可惜还是来迟一步,小人罪该万死,还请三位王爷见谅!” 曹继武这是在戏弄三位王爷,洞明、王辅臣和孙思克,差点笑了出来。 堪尼怒不可遏,起身就要打曹继武,济朗连忙起身拦住:“算了,算了。” 济朗老是和稀泥,堪尼这次很不高兴,眼珠子瞪得溜圆:“老王叔,胳膊肘子拐哪了?” 书杰急忙起身劝道:“王兄,还是快听老王叔的,堂堂大清一个亲王,当众动手,有失体统!” 堪尼只好气呼呼地坐了下去。 济朗挨了一顿抢白,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但他自持身份,不便和后辈发作,于是转身对洪承畴道:“经略使大人,开始吧。” “悉听遵命。” 洪承畴立即起身,向曹继武挥手示意。 曹继武向洪承畴行礼毕,立即走上左侧指挥台,博格则上了右边指挥台。 点将台上,三位王爷、桑图、贺布等人,皆是信心满满,穆马则狐疑不定。 洞明见洪承畴面色平静,郎廷佐、孙思克和王辅臣冷笑,知道八旗这次一定会吃亏,暗暗捏了一把汗。 上了指挥台的曹继武,立即没了刚才那副孙子样,从容挥旗,指挥精步营入场。 博格早已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将曹继武撕碎,不等精步营完全入场,立即挥旗进攻。 三百正蓝旗将士,早已按耐不住,得到命令,立即策马狂奔,恨不得将精步营踏碎。 曹继武见状,不慌不忙,红旗一招,盾牌队立即飞奔阵前,充当蝎子头; 黑旗一摇,精槊队紧跟盾牌之后,挺槊列阵,充当蝎子大螯; 黄旗一摆,标枪队持盾护持精弩队,居中压阵,充当蝎子腿; 白旗一闪,斥候队和直属队殿后,担当蝎子倒钩。 精步营瞬间排成天蝎阵,有条不紊地前进。 二百五十斤的强弩,不是什么人都能拉得开的。精步营的众位大神,皆是三兄弟从三尊巷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北方精壮汉子中的极品,所有精弩队的神爷爷,皆能熟练拉开两百五十斤强弩。 对面的八旗骑兵,虽然也很精壮,但马上拉弓,毕竟不如脚踏实地用上的力多。所以就射程而言,神臂弩远胜马上强弓。 果然三百步之外,八旗兵刚刚拈弓搭箭,精弩队一次齐射,六十支三棱破甲箭,犹如飞蝗一般飞来。跑在最前面的数十匹战马,轰然倒地。 由于轻敌,骑兵之间的距离,靠的很近,前面战马一倒,后面一下子被绊倒了一大半。后面的骑兵大惊,但收缰不及,纷纷往前撞去,人马几乎堆出一座山来。 曹继武冷静沉着,挥旗指挥。 精步营趁骑兵大乱之际,天蝎阵立即散成飞雁阵,健步如飞,疾奔百步,一百五十支破甲箭齐发,战马纷纷倒地,三百铁骑,顿时死伤一大半。 二十多个零散的骑兵,吓破了胆,趁着箭雨的间歇,趁机逃跑。 直属队的仇氏兄弟,早就恨透了八旗,立即命令精确点射。柳叶十字飞羽快箭,犹如流星划破长空,带着积蓄已久的愤怒,穿透了逃兵的脑壳。 上马骑兵,下马步兵,正蓝旗战力,果然强悍。五十多个士卒,纷纷从地上爬起来,拔出马刀,发疯一般地进攻。 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精槊队的槊阵。 马刀砍在铁槊上,就如鸡蛋碰石头。几番戳挑,英勇无畏的将士,全死在铁槊之下。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三百铁骑,除了三十多个无法行动的伤兵,尽皆被杀。 点将台上,众位大员看得心惊肉跳,博格脸如死灰,三位王爷的脸面,像极了霜打的瘪茄子。 曹继武出手,也太过干净利落。所有的人,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连征战大半生的洪承畴,也大感意外,心中不住感慨:曹继武这小子,果然名不虚传,假如给老夫这些流民大神,老夫也不敢相信,能把他们训练得这么强大! 如果不是王爷在此坐镇,郎廷佐、孙思克和王辅臣三人,早就大声欢呼起来了。 两脚羊竟然真变成了狼,八旗众将,终于知道什么是肝胆俱裂。 第228章游刃有余 骑兵作战,靠的是速度,灵活的机动性和巨大的冲击力。如果步兵具备强大的弩阵,又结成了密集的方阵,作为进攻方的骑兵,如果采用直接冲锋的作战方式,无异于自杀。 博格的狂妄自大,瞬间得到了报应。可怜正蓝旗三百铁骑,葬送在愚蠢之下,八旗将领,人人恨得咬牙切齿。 金日乐凑到穆马身边,小声道:“博格真是一头蠢猪,骑兵哪有这么玩法的?” 穆马连忙嘘声,示意他小声。但尽管如此,金日乐的嘲笑,还是被堪尼等人听到了。 两蓝旗同出一源,所以堪尼和博格的关系非同一般,听到金日乐的嘲笑,他极为生气,冷哼一声,飞奔指挥台。 洪承畴见状,连忙向济朗行礼道:“王爷,说好的三百人,胜负已出,我看……” 贺布两眼瞪成了牛,强行打断了洪承畴: “又没有说几个三百,你想护犊子不成?” 正蓝旗败了,就相当于八旗败了。对手来自三尊神巷,曾经可是两脚羊啊! 济朗、书杰作为王爷,脸上自然无光。八旗纵横天下的神话,一旦被打破,以后就会成为笑柄。自己的耻辱,就是别人的荣耀。万一让汉人抬头,这满人的脸面,还往哪里搁? 因此济朗二位爷的眼光,扫向一边,假装不理会洪承畴。 王辅臣很生气,凑近洪承畴身边,低头耳语道:“甭理他们,正好让曹继武,狠狠地教训教训这帮狗娘养的!” 洪承畴皱眉,小声担心道:“再杀下去,事情闹大了,到时恐怕不好收场!” 作为江南经略使,如果朝廷问罪,他肯定是第一个。毕竟满人是清国的主人,奴才打了主人的脸,主人能不生气吗? 尽管背后有庄妃支持,可是如今庄妃和儿子顺治,闹得不可开交,哪里心思庇护洪承畴?因此洪承畴怕事情闹大,连累他自己。 然而马鹞子王辅臣,快意恩仇,他才懒得考虑那么多,继续给洪承畴出主意:“本来说好的,双方各出三百人,是他们自己反悔,怪不得咱们。闹大又怎样?捅出去,也是济朗等人约束不严,与我等有什么关系?” 朝廷怎么可能拿王爷问罪呢? 听了王辅臣的话,洪承畴直皱眉头,自己身为经略使,肯定逃不了干系。于是他目视孙思克,意思让他去劝曹继武,下手轻点。 孙思克当然明白洪承畴的意思,但当初自己的三百弟兄,就是这么惨死的。如今曹继武替自己出气,他才懒得去管呢!于是孙思克故意将眼光移向一边。 洪承畴很生气,心中暗骂:好你个狗日的孙思克,倒会装聋作哑! 孙思克不买账。王辅臣属叫驴的,天王老子他都不怕,更不会去了。洪承畴无奈,又把目光送给郎廷佐。 经略副使郎廷佐,和洪承畴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所以他根本不明白洪承畴的意思,竟然和洪承畴对起眼来。 洪承畴心里暗骂:傻不楞冬的,看我干什么? 汉人大员,都在耍心眼。身为满人的洞明,开始心疼八旗兵了。但周围的亲王、都统一大把,他一个参将,根本没有话语权。如果他贸然去劝曹继武,一定会引来桑图等人的一顿臭骂。于是洞明偷偷瞄着穆马。 镶黄旗作为八旗首旗,都统穆马自然是万人瞩目。但有三位亲王在此,他自然不愿意出风头,于是他把目光瞟向洪承畴。 在场的大员,全是一帮官场老油条。谁都看的出来,八旗军如果不能赢回脸面,三位亲王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所以这帮老油条,全避开洪承畴的目光。洪承畴心中大骂不止,只好示意金月生。 见洪承畴招手,金月生连忙移过来。 洪承畴耳语道:“去劝劝你师兄,别闹大了。” 金月生愣愣地看着洪承畴,小声回道:“决定权并不在师兄手里。” 金月生说的是事实,这是关乎八旗声誉的一战。济朗、书杰、堪尼三人不点头,是谁也拦不住的。 洪承畴很是无奈,只得把心一横:老子也不管了,你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吧! 堪尼愤怒跳脚,终于将博格替换下台。 博格刚才热血沸腾,结果把堪尼的正蓝旗给沸腾残了。常言道,有来无回非礼也,接下来的堪尼,会不会把博格的镶蓝旗,也给玩残呢? 看那堪尼一副吹胡子瞪眼的架势,曹继武心中暗笑不已。 镶蓝旗的精兵即将入场,曹继武立即挥旗,指挥精步营列阵。 精步营疾步如飞,占据校场中央,按旗布阵: 盾牌队外围层绕,精槊队紧贴盾阵身后,标枪队紧贴精槊队身后,精弩队紧贴标枪队身后,直属队和斥候队位居阵中。各队紧密配合,层层叠绕,组成严密的铁桶阵。 盾牌队将重盾围在外围,以木棒支稳,腾出手来,备好两百斤强弩,准备支援精弩队。 精槊队以重盾为支点,一手支起丈五重槊,一手挺起两百斤强弩支援。 标枪队一手持标枪,一手举盾护持精弩队。 精弩队两百五十斤强弩,早已准备待命。 直属队和斥候队快速准备好两门鹰扬炮,六只火箭溜,十门床子弩,迅速腾出手来,立即张开强弩,蓄势待敌。 见精步营占据了中央列阵,堪尼冷笑一声:“这么大的开阔地,简直是在找死!” 堪尼挥动旗帜,六百镶蓝旗精锐骑兵,立即喊声震天,杀入校场。 敬亲王堪尼的名号,果然不是盖的。出动的这支八旗骑兵,阵型甚整,四门马炮冲前,后面骑兵间距得当,呈扇形向精步营压来,完全不是像刚才一样,一窝蜂地乱冲。 看来这个堪尼,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不过今日遇见大爷,算你上辈子倒了霉,若不让你的人马尝尝苦头,大爷从今以后就不姓曹! 曹继武冷笑一声,立即挥旗,指挥斥候队准备火箭溜和床子弩。 火箭溜有效射程三百步,两张三百斤强弓组合而成的床子弩,有效射程两百八十步。 而对面八旗马炮的射程,只有两百步。所以在两百五十步的距离上,曹继武红旗朝天一举,侯得林的斥候队,立即发动床子弩,仇仕通的直属队,撬动火箭溜扳机。 架炮的重甲马匹,被十支三尺重箭,轻松射穿。两边负责点炮的士兵,也被杀伤三四个。一门马炮的火药包,被火箭击中,顿时冒出黑乎乎的浓烟来。后面的轻骑兵,顿时大惊失色,被重甲死马阻挡,冲击速度立即慢了下来。 堪尼果然有两下子,一见形势不妙,立即改变进攻阵型,摇旗命令,舍弃马炮,绕开死马,分成两仪阵,避开正面,左右包抄杀来。 两仪包抄,这是骑兵的经典战法。战马速度极快,盾牌队的重盾,来不及重新调整阵型。 曹继武立即摇旗指挥,调集所有轻盾护持左翼,神机弩却全部朝向右翼。 距离两百步,两百四十支飞羽箭,一轮齐射,右翼轻骑兵,立即死伤近百,冲击速度力减。 右翼遭到了严重打击,但这时左翼的轻骑兵,趁机迫近到一百五十步。镶蓝旗将士纷纷拈弓射箭,羽箭如蝗,顷刻而下。 但轻盾的灵活性极高,很快在左翼遮成了鱼鳞阵。骑兵箭术虽高,但精步营却没有一点杀伤。 借助鱼鳞阵的防护,精步营士卒立即反身备弩,朝左翼也来了一轮齐射。强弩利箭,距离又近,左边骑兵还没有反应过来,立即死伤一片,场面极度混乱。 曹继武立即摇旗指挥,轻盾迅速转护右侧。 此时的右翼骑兵,已经从第一轮受挫中缓过神来,立即越过死马杀来。 但此时的精步营,也已经全力护持右翼。骑兵的利箭,对精步营一点影响都没有。这次精步营一次五十支羽箭,六轮密集点射,右翼顿时还剩百余人马,他们见势头不对,立即掉头,纷纷逃窜。 左边人马重整队形,冲杀过来。 然而右翼被打垮,精步营得以腾出手来,集中力量对付左翼。 堪尼的脑袋还没进水,见势不妙,连忙摇旗撤退。 但骑兵阵型,一旦冲击起来,哪有那么容易收住。此时的左翼骑兵,离精步营不到百步远,众将士见到堪尼的命令,反而手忙脚乱起来。 精步营趁此机会,张开强弩,连连点射。刘飞羽、牛强、马胜、黄飞升四人,扯了床子弩三百斤硬弓。 弓的射频,远胜过弩。柳叶十字飞羽快箭,无不洞穿头颅,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右翼刚才逃跑的骑兵,眼见左边被屠杀,愣是不敢来救。堪尼气得大骂不止,狠命地摇旗命令他们解围。他们这才下定决心,从背后奔袭而来。 众位大神正杀的兴起,侯得林忽见曹继武将黄旗高高举起,立即朝刘飞羽大叫:“刘榔头,斩首!” 刘飞羽闻言,立即搜寻,回身见里哈气的盔甲比别人要好,立即拉开强弓,照里哈气脑门就是一箭。 里哈气久经沙场,一闪身就避过了,趁势反手就是一箭。 幸亏仇士良手快,举盾帮刘飞羽解了围。 刘飞羽大骂:“好小子,倒是有一手!” 曹继武黄旗旗尖朝下,侯得林立即大喊:“射马!” 牛强、马胜听见刘飞羽骂人,知道吃了亏,纷纷转身帮忙。三支利箭齐飞,一支射向里哈气心窝,一支射向马额,一支射向马胸。 里哈气知道不妙,立即飞身扑倒旁边的骑兵,占了他的坐骑。 牛强大赞:“好小子,有功夫!” 里哈气果然有两下子,刘飞羽和马胜也赞叹不已。 曹继武忽然举起了黑旗,侯得林大喊:“标枪举槊,靠右!” 标枪队立即背了强弩,挺丈槊支援精槊队。 此时右翼百余人马即将靠近,但见槊林,八旗骑兵从没见过这等兵器,不知深浅,抽刀便砍。 然而马刀看在槊上,无不应声自断,骑兵无不感到手臂生疼。他们还没有回过神来,重槊,丈槊一齐戳来,人马立即血流如注,死伤一片。 里哈气大惊失色,急忙调转马头就跑。 但铁破甲丈五长槊更快,一个长挑,击中后背。 血肉之躯,怎么和铁槊相抗? 里哈气哼都没哼一声,倒栽下来。 众将士早被弩箭、铁槊吓怕了,见主将死了,更加胆寒,顿时乱作一团。 曹继武立即白旗旗尖朝下:放下武器者,免死! 精步营齐声大喊,剩余一百多个骑兵,早已肝胆皆裂,纷纷抛去兵器,下马投降。 堪尼气得哇哇直跳,狠砸指挥台。 点将台上的众位大员,又一次傻了眼,济朗和书杰心惧,博格、桑图胆寒,穆马、洞明和洪承畴,无不心惊肉跳。 王辅臣和孙思克,则大为高兴。此战精步营大胜,八旗在江南的气焰将被杀灭,再也不敢捣乱,因此郎廷佐高兴地几乎跳了起来。 众位大员愣了半天,说不出话来,书杰冷汗直冒:我的天!这么强悍的步兵,哪里冒出来的?若不是亲眼所见,谁敢想象? 堪尼不甘心失败,命令穆马出击。 穆马犹豫,堪尼气不打一处来,要打穆马。 金日乐不忿,跳了起来大骂,却被穆马捂住了嘴巴。 然而金日乐早已不是顽童了,穆马怎能捂得住他?书杰、洪承畴和金月生三人,连忙过来解围。 精步营的战力,超乎寻常。明国时代,根本不存在这么强悍的步兵。洪承畴一旦发狠,果然非同一般。 八旗要死,应该死在战场上。死在这里,等于白死。 书杰忍不住劝道:“王兄,出动精锐镶黄旗,事情恐怕不好收场!” 堪尼瞪着书杰:“两蓝旗不是精锐?” 书杰无语,连忙求助济朗:“老王叔,你看……” 济朗脸色不好看,低头不语。 洪承畴向济朗行礼道:“王爷,我看此事,就到此为止吧。在闹下去,你我都脱不了干系。” 堪尼跳起来大叫:“老王叔,别听洪承畴放屁,精步营是他支持建立的,这明明是在找咱们八旗的麻烦。就此罢休,八旗颜面何存?” 万万汉人,一败涂地。八旗在大神面前,成了笑柄,这怎么可以? 然而这帮大神爷,早已脱胎换骨,这么玩下去,得有多少八旗将士,白死在这里? 见济朗犹豫不决,穆马近前耳语道:“王爷,以末将看来,对付这支精步营,即使在这种开阔地,也得五千精锐,而且还不能来硬的。” 济朗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对穆马耳语道:“可这毕竟,关乎咱八旗的声誉啊!” 穆马小声回道:“老王爷,镶黄旗可是八旗中最为精锐的部队,理应征战前线,为了争一时之气,平白无故地死在这里,太不值得了!” 穆马说的极为有道理。这场比武,本来就是吃饱了撑得。镶黄旗的将士,个个都是精英,理应征战前线。 济朗叹了一口气,小声道:“你若不出战,两蓝旗必会视镶黄旗为仇敌。镶黄旗是八旗中的大哥,大哥不出面,也说不过去啊!” 济朗说的也有道理,八旗作为整体。镶黄旗作为老大哥,没有整体荣誉感,怎能服众? 可是穆马最多只能调来两千骑兵,然而人家精步营,仅仅使用弩箭和小部分铁槊,就杀败了九百人,好多大招还没有发挥呢! 穆马久经沙场,精步营的战力,他看在眼里,即使自己的两千人马来了,也是曹继武的刀下之鬼,因此他犹豫不决。 济朗想了想,对穆马耳语道:“做做样子,走走形式,为八旗挣点颜面,以你小侄和曹继武的交情,他不会不为难你的!” 穆马见说,极不情愿地转身,慢慢向指挥台走去。 金日乐大惊,连忙跟了上去。 金月生扯住金日乐:“你要干什么?” “我帮老叔,你去帮大师兄。” 金日乐怕老叔吃亏,一把推开金月生,追了上去。 第229章心照不宣 金日乐去帮了穆马,金月生无奈,只得跑到曹继武身边,将金日乐的动向告知。 曹继武无奈笑了:“这混小子,到底还是一家子亲!” 金月生摇头笑道:“这帮大神脱胎换骨,如今这么厉害,乐乐去了也没有用。” 曹继武低头想了想,叹道:“我知道了,这小子要和我唱出戏。” “唱戏?” 金月生疑惑,“不至于吧,镶黄旗可是满洲最强悍的部队,里面的大部分将士,出自东海野人女真部落,连我所在的正黄旗,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穆马久经沙场,精步营的非同寻常,他不会看不出来。乐乐这小子,更是对精步营了如指掌。要想打败精步营,除非使用大凌河之战,对付戚家军余部的办法,将精步营武器耗尽,近战磨死精步营。” “如果真是这样,他至少要有五千精骑才行。穆马不会蠢到如此地步,拿他的镶黄旗,来和精步营死磕。” 金月生点了点头。 精步营光是利箭,就有一万多支。标枪一千多支,铁槊三百把,雁翎刀三百把,再加上大神个个身强力壮。若不使用大批骑兵骚扰,单靠硬突,的确需要五千多人。 唱戏就唱戏吧,小师弟要耍赖皮,大师兄能有什么办法? 曹继武摇了摇头,摇旗给精步营传令。 铁破甲嗓门大,朝投降的士卒大喊:“扶起受伤的人,赶快滚蛋!” 镶蓝旗众将士,巴不得离开这鬼地方,收拾残兵瘸马,飞快地逃离。 巩铁城感叹一声:“如果不是公子收留,像这般痛快地报仇,我等及时能够办到?” “不错!” 柳飞龙也叹道,“以前咱们被骂成两脚羊,只有挨刀的份,如今倒过来了,真他娘的过瘾!” …… 众位大神嗟叹不已。 侯得林忽然叫道:“打完仗再来感慨,狗日的又要来了,快结阵!” 众神闻言,立即看旗移动。 指挥台被愤怒的堪尼,砸的稀巴烂,穆马叔侄只得重新整理。 金日乐忍不住骂道:“堪尼这个窝囊废,平日里净说大话,原来也是个嘴炮!” 穆马叹道:“他是王爷,爱新觉罗家的,地位尊贵,以后不要和他正面冲突,否则老叔也保不了你。” “是王爷又怎样?除了丢人现眼,就是坏菜,还能不能干点好事?瞧这将台打的,乱七八糟的。自己蠢就算了,还拿将台出气,跟着这种无能之辈,除了白费功夫,还能整出什么好处?” “朝中只放嘴炮不干事的王八蛋,多了去了。但这些犊子钻营的本领,比咱们强太多了。人心隔肚皮,实诚人弄不好,就会阴沟里翻船。咱们虽然看不起他们,但也不要露在脸上。这点你好好向你大师兄学学,他一上来,嬉皮笑脸的一句话,就把三个王爷气得半死。” 穆马竟然夸起了曹继武,金日乐一脸不屑:“我才不学他呢,洪承畴也是他那种人,老奸巨猾,大师兄是他女婿,这真是屎壳郎爬粪球——臭味相投!” 穆马噗嗤笑了,敲了金日乐的脑袋:“曹继武那混犊子听见了,不揍你才怪!” 金日乐揉了揉脑袋:“那种皮笑肉不笑的下三滥,我学不来。” “学不来,也得学!” 穆马一脸严肃,顿了一下,随即语气温和,“咱们家的人,性子都急。朝中险恶,不得不防。否则稍有不慎,便会家破人亡。不管是皇族,还是老百姓,都是一样的。堪尼的老爹褚英,本是大贝勒,正宗的皇位继……” “什么?堪尼是褚英的儿……” 穆马立即堵住了金日乐的嘴,低声道:“小声点,没人把你当哑巴,这种破事,不要到处乱说!” 爱新觉罗褚英,努尔哈赤长子,正牌的皇位继承人。因为皇位之争,被努尔哈赤幽禁,死因不明。 在清国谈论褚英,几乎是杀头的大罪。穆马不小心说漏了嘴了,急忙警告金日乐。 金日乐连连点头。 穆马下意识地瞅了瞅周围,回头拍了拍金日乐的肩膀:“曹继武乃人中龙凤,这犊子的沉稳、深谋、果决和城府,都是你所不具备的。有幸的是,他虽然是个汉人,但不是个瘪犊子。所以你要和他多学学,将来对你大有好处。” “嗯!” 穆马很满意,侧身让开,伸手示意:“你来指挥!” “老叔带了多少人来?” “一千人。” “还不够大师兄塞牙缝的呢!” “老叔的士卒,个个都是精英,无意义的牺牲,老叔怎么舍得呢?别扯犊子了,做做样子就行了!” 金日乐明白了,等镶蓝旗残兵都退了出去,立即摇旗指挥。 八旗军两场大败,镶黄旗参将苏马,恨得牙痒痒。此时的他,早已按耐不住,看见红旗招展,立即带队驰奔入场。 一阵黄甲铁马,连成一字长龙阵,耀武扬威,足足有一千五百人。金日乐吃了一惊,忙抬眼望着穆马。 穆马也很吃惊,一拳砸在将台上:“这个败家子,怎么不听我的命令?” 两蓝旗连败两阵,战败的将士,纷纷央求镶黄旗报仇。苏马大言不惭,铁了心要吃掉这群两脚羊,为将士们出口恶气,所以暗中多调了五百精锐。 此时宽阔的校场上,这家伙信心满满,勇猛无敌,带头奋勇杀来,背后一千五百骑,呈扇形驰奔,尘土飞扬,喊声震天。 黄甲铁翅,遮天蔽日,首旗镶黄旗,果然不是盖的。 苏马也不是浪得虚名,双手一招,背后两翼五百人,立即压上,和中军五百骑,连成三个箭头,左中右三个方向,凶狠地扑向铁桶阵。 镶黄旗战力非同一般,三个方向同时猛攻,训练日少的精步营,肯定顶不住。曹继武当机立断,立即传令后撤。 众位大神很是不解,但军令如山,谁也不敢违抗。盾阵护持周围,槊阵张开,强弩蓄势,铁桶阵倒步如飞。 精步营整齐后撤,阵型纹丝未动,穆马忍不住赞了一声:“果然高妙,偷袭都不成!” 见精步营后撤,苏马大喜,以为曹继武怕了,立即放开人马追击。 然而指挥台上,忽然彩旗招展:扇阵变三才阵,攻击右翼。 苏马大惑不解,众将士也很是不解。但军令如山,谁也不敢质疑,大家只好以令行事。 曹继武退,金日乐进。精步营九宫八卦阵,镶黄旗太极两仪阵。曹继武反击,金日乐穿插。精步营天蝎阵,镶黄旗雄鸡阵。 哥俩心照不宣,摇旗拆招。精步营稍处下风,镶黄旗四处驰奔,激烈雄阔,排场相当的好看。 整个校场,尘土飞扬,场面甚是激烈宏大,点将台的众位大员,振臂跳脚,齐声欢呼。 洪承畴久经沙场,深谋远虑。他看出了这阵势,是在唱大戏,见众人傻不楞冬地指手画脚,吆吆喝喝,心中暗笑不止。 曹继武继续传令:直属队、斥候队居中,精弩队、标枪队居左,精槊队、盾牌队居右,前凸弧形半月阵后撤。 半月阵背后,是巨大的空当,骑兵如果快速迂回突袭,很容易抓住这个漏洞。 所以众位大神皆惊恐万分,巩铁城忍不住大叫:“铁骑压境,怎么摆出这个阵法?不是找死吗?” “曹操这鳖孙,不会真拿咱们当炮灰吧?” 铁破甲一嚷嚷,众位大神更加惊慌,阵型脚步立减,场面即将失控。 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侯得林立即大声呵斥:“胡说,曹操自有他的道理!” 仇仕通立即附和:“军令如山,巩铁城、铁破甲,不要瞎说。扰乱军心,曹操在此,定斩尔等!” 曹继武杀人不眨眼,心狠手辣,众位大神不敢再怀疑,立即以令行事。 这个半月阵,表面上看似松散,但实际却不然。 镶黄旗要是正面进攻,正好迎上中间凸出来的鹰扬炮、火箭溜和床子弩。 这三种武器皆比马炮打的远。前锋吃亏,后面骑兵必会受挫。两边盾牌队和标枪队便可趁机迅速移动,围城铁栅栏,将前锋骑兵,与后续部队生生切开。 如果镶黄旗选择两翼进攻,人家远有强弩,中间标枪,近有槊阵,正面直属队和斥候队随时支援,所以也是吃亏的买卖。 后面虽然是个空当,但却是一堵坚固的城墙。镶黄旗如果迂回包抄,精步营就会立即飞撤。这帮神爷爷依托城墙,不但能弥补空当,反而可以集中优势兵力,加强正面和两翼的进攻。 听了金日乐的一番分析,穆马大惊:“你要是不说,老叔还以为,这是一招臭棋呢!” 原来曹继武这是故意示弱,摆了个陷阱。幸亏金日乐对精步营极为了解,要是穆马指挥,估计现在就要进攻了。 金日乐感慨道:“老叔,你不知道,精步营光是装备,就用去了四万两黄金。一把丈槊,光是工钱就要三百两银子,至少能买三匹上等好马呢!” 三百两银子?穆马惊得说不话来。 过了半晌,穆马回过神来,望见槊阵寒光闪闪,不由地感叹:“怪不得这么厉害。良将主持,钱粮充足,装备精良,劲卒卖力,阵法精熟,想打败仗,都是一大难题!” 可是好端端的,曹继武为什么弄出个半月阵来?小侄是他师弟,对他知根知底,曹继武脑袋被驴踢了吗? 久经沙场的穆马,有些疑惑,急问金日乐:“那犊子什么意思?” “都晃悠了一个时辰,大师兄不想玩了!” 原来如此!穆马恍然大悟。 精步营跑了一个时辰,也累的够呛。敌人疲惫,正是进攻的好时机! 穆马想到此,突然升起了求胜欲望,急命金日乐:“立即传令,迂回包抄,绕到后方,破他这半月阵?” “老叔你净出馊主意,人家累了,咱们不累?” 金日乐此言一出,穆马顿时无言以对。 马匹也是血肉之躯,白白地晃悠了一个时辰,照样气喘吁吁。 半月阵背后,离城墙不过百步。干将铺离锡山寺近两百里,精步营一日两个来回。所以这帮神爷爷的脚力,早就锻炼出来了。 而此时镶黄旗的马力,早已是强弩之末,已经难以发动强力冲刺。所以此时此刻,镶黄旗要想绕过半月阵正面,抢占城墙要地,简直是不可能的。 众位大神一阵白跑路,脸上挂着不忿,但脚步灵活性依旧。镶黄旗战马,虽然依旧在纵横驰奔,但个个张着大嘴,喘着粗气,马力明显到了极限。 穆马看了半天,心有不甘:“咱们可是首旗,能不能挣点颜面?” 半月阵右路,是精槊队和盾牌阵,近战威力无穷,但远程和中程威胁却不大。这是曹继武送给金日乐的礼物。 左翼百步远,城墙开了个小门,这是精步营的退场之路。 金日乐心领神会,指着右路对穆马道:“利用最后一点马力,冲击右路,抢他几把重槊。迅速压迫半月阵,把他们从小门里挤出去。那个小门,汉人常常称为狗洞。咱们有了战利品,又有了体面的退场。大师兄舍弃颜面不吃实亏,双方皆大欢喜。” “咱们是体面了,点将台上那帮犊子,怎么办?” “那帮蠢货,全是老油条。他们只管胜败和脸面,谁在乎咱们死多少人?” 右路鱼鳞盾阵,层层密布,槊林密密麻麻,骑兵即便冲到跟前,也是无能无力。能捞上几把铁槊,曹继武已经做了巨大的让步。 穆马无奈,叹了口气:“照你的意思办,体面收场得了!” 金日乐立即摇旗传令:两仪阵转为飞龙阵,龙头折向右路。 在当今清国,人家满人毕竟是主人,连赢两场,已经足够了。曹继武非常识趣,红旗左路一招,点向小门。 以前的众位大神,为了填饱肚子,经常偷偷摸摸地钻城墙狗洞。所以他们对狗洞,相当的熟悉,也相当的厌恶。 当他们看出了曹继武的意图时,顿时气愤难当,骂娘之声,迅速遮天蔽日。 苏马见精步营散漫,却立即发动强攻。 手下一侍卫,突然靠近苏马:“将军,这是干什么?好像是在让咱们白跑场子,戏耍咱们。” 另一侍卫也靠了过来:“跑来跑去老半天,就是不让进攻,什么意思?” 苏马瞪了二人一眼:“这不是让进攻了吗?” 左边侍卫,指着右路嚷嚷道:“将军你睁眼看看,咱们跑过去有什么用?那么强的盾阵,冲的过去吗?那么长的三棱铁棍,不是让咱们去送死吗?” 苏马闻言,仔细看了看右路,果然盾阵鱼鳞耀目,铁槊寒光闪闪,他顿时无言以对。 主将身边,迅速围了一大群人,大家议论纷纷。 佛尼忽然策马跑进来,对苏马道:“都统有令,见机行事,不可鲁莽!” 一个队正不满大叫:“前次南蛮后退,多好的机会,却让咱们绕左。这次南蛮散漫,又让咱们折右,明显是在戏耍咱们嘛!” 此时库杜,也策马撞进来了:“你们胡说什么?军令如山,难道你们都不知道吗?” “你们快看呐,指挥咱们的,好像不是都统!” 一个骑卒忽然大叫一声,众人纷纷转头,遥望指挥台。 高高的指挥台上,果然有两人并立。两人身材虽然差不多,但旁边那位黄甲鹰盔,正是都统的装束。 而台上指挥的那个,却穿着白布衫,关键是头发还没有剃,大风一吹,乌丝到处乱飞。 这下众人全明白了,闹了半天,原来是金日乐在指挥他们。 众人立即愤愤不平。因为知道金日乐和都统穆马的关系,众将士皆不敢骂出声。 金日乐坐镇,能有什么好事?苏马几乎气炸了肺。 佛尼连忙拉住苏马的马缰:“参领大人,都统在旁边站着呢,你老弟指挥,这当然也是都统的意思,不可鲁莽!” “是啊!” 库杜也来劝道,“你老弟对精步营,可是知根知底,他这么做,一定另有深意,咱们还是以令行事!” 众将士立即愤怒了,纷纷大骂佛尼和库杜是满奸,吃里爬外。 苏马则更是生气。前些时候的卧薪闻香,苏马恶心的几天吃不下饭。今日他正想着报仇呢,一马鞭将佛尼的手抽开,聚集人马,重新布阵进攻。 佛尼和库杜二人,根本拦不住发疯一般的众将士。 第230章强强对决 指挥台上的金日乐,站得高看得远,见镶黄旗队伍,并没有以令行事,连忙挥动彩旗,又将命令摇了两遍。 然而镶黄旗不但没有理睬,阵型中央,突然围了一大堆人马。 金日乐情知不妙,大声惊叫:“不好,他们要抗命!” “他们敢!” 穆马大喝一声,极目望去,但见场中马队闹闹嚷嚷,尘土飞扬,什么也看不清楚。 “老叔,快拿望远镜,看看他们在干什么?” 金日乐曾将佟君兰的望远镜,送给了穆马。穆马此时闻言,立即想到了这茬,迅速从腰间拔出来,拉长镜筒。但见众将士围住了苏马,议论纷纷,场面非常热闹。 “反了,反了,简直是反了天了!” 穆马见势不妙,立即插上望远镜,抢过金日乐手中的令旗,狠命地摇动。 此时的镶黄旗众将士,认定了金日乐在戏耍他们,所以谁也懒得往指挥台上,再多看一眼。 佛尼和库杜被扣上了满奸的帽子,自然是臭不可闻,谁也懒得搭理二位。 众将士一心要消灭精步营,替两蓝旗的弟兄报仇。大家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誓要把精步营生吞活剥。 这边的曹继武,也看到了场面上的混乱,大叫:“不好,幺蛾子来了!” 金月生也发现了不妙,大惊失色:“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不仁,不能怪我无义!” “首旗镶黄旗,可是精锐中精锐,和他们交战,几乎等同于造反啊!” “顾不了那么多了,我亲手打造的精步营,要是这么毁了,太丢人了!” 曹继武活脱脱的二愣子一个,天不怕地不怕,退步可以商量,但如果蹬鼻子上脸,就没得商量。 金月生了解曹继武的脾性,他知道无法再劝。对方是自己的族人,而眼前却是自己的师兄,金月生身为女真人,所以是两头为难。 “精步营快退到城墙根了,形式很不利!” 曹继武双手不停,一面调配兵力,一面说道:“这对骑兵更不利,他们只能从正面强攻。精步营可以集中力量对付,即使再有三千骑兵,也别想得逞。” 在曹继武的指挥下,精步营有条不紊地布阵,金月生叹了一声:“师兄真是神人,这个拱形半月阵,依托城墙,远则强弩,中距离标枪,近则盾阵、槊阵,贴身雁翎刀。纵有千军万马,施展不开,强攻正面,无异于自杀!” 曹继武点了点头,忽然摇旗命令阵型前移三丈,开了一道缺口。 金月生大惑不解:“师兄,这是为何?” “镶黄旗战力,非同一般,马好、甲好、士卒强悍,如果从正面强突,一定会竭尽全力。阵前必会有大量死马,堆积成山,他们踩着马尸居高临下,对精步营则是大大的不妙!” 精步营虽然强悍,但毕竟是步兵。依靠城墙是可以加强防守,但也大大限制了步兵仅有的机动性。 镶黄旗的实力不是盖的,他们如果强攻不成,堆成马尸山,采用围城战术,精步营就成了瓮中之鳖。双方拼消耗,精步营人数根本不占优势。 精步营只有三百人,必须采用防守反击、精确打击策略,才能占据优势。如果丧失了机动性,被动防御,就是被动挨打,精步营最终必败无疑。 曹继武果然深谋远虑,金月生大为佩服,忽然他转念一想,惊讶道:“不对啊,空出三丈之余,如果苏马从两边强突,插入缝隙,前后夹击,精步营不会陷入险境?” 三丈的空当,对骑兵机动来说,是过于狭小,但对步兵机动来说,绰绰有余了。 所以曹继武留出的空当,对镶黄旗来说,就是个陷阱。骑兵要是敢进去,射不得弓,跑不得马。而精步营却保持了机动,后面随便调出十几个人,几槊就能消灭他们。 如果苏马胆敢三面进攻,兵力正好分散,这更有利于精步营集中兵力,精确射击。这样就可以最少的武器消耗,杀伤最多的敌人。 金月生佩服地五体投地:“师兄,你太厉害了,有谁要是和你对阵,简直是在找死!” “穆马此时,估计气得够呛,看在乐乐的面子上,帮他一把吧!” 曹继武叹完一口气,转身对金月生道,“你快去告诉穆马,让他给乐乐弄个官职,派他下去解围。” 金月生闻言,立即飞奔对面指挥台。 此时校场上的形势,果然如曹继武预料。苏马仗着人多势众,避开右翼的坚固盾阵和左翼的强大弩阵,采用了最直接的正面突击。 正面的直属队和斥候队,可是精步营作战技能,最强悍最全面的两队。侯得林和仇仕通密切配合,在两翼强弩的支援下,沉着应对。 不大一会儿,精步营阵前,迅速堆满了马尸。 镶黄旗果然非同凡响,丢了马的骑卒,纷纷奋不顾身,攀着马尸山,杀向前方。侯得林和仇仕通全力对付战马,无暇应对疯狂的骑卒。 精槊队和标枪队的弟兄,立即分别调来一半。三十支重槊和三十支丈槊,密切配合,组成长短槊林,犹如铁刺一般,突出半月阵。 丢了战马的骑卒,哪里是铁槊的对手,纷纷被长槊刺死在阵前。 三波冲锋下来,苏马死伤了三百多精锐。人马层层叠摞,血水纵横飞溅,满地全是殷红的腥臭,饶是镶黄旗骁勇善战,此时的众将士,也不得不怀疑人生。 自己人死伤一片,对方的精步营,竟然毫发无损。万众瞩目的镶黄旗铁骑,竟然进不了精步营五十步。 满眼都是自己的死人死马,没有看见精步营一具尸体,苏马自参军以来,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顿时傻了眼。 佛尼趁机近前劝苏马:“参领大人,收手吧!此时还来的及,否则咱们将全军覆没!” 如果就此罢手,白白死伤三百多精锐,以后镶黄旗的脸面,还往哪里搁呢? 胆战心惊的苏马,一把推开佛尼,重新鼓起无畏的勇气,立即将剩余人马分成三队,三面围攻。他的想法,就是仗着人多,全面进攻,以此让精步营顾此失彼。 但苏马的策略,正中了精步营的圈套。精步营人数虽少,但却是一个整体,各兵种协同作战,依托城墙,构成了稳固的半月阵。 镶黄旗虽然三面围攻,箭如雨下。但半月阵有盾阵防护,所以箭雨对精步营将士,根本不起作用。 而精步营各位大神,早就被曹继武杀出了过硬的心理素质。战马奔驰冲击,犹如怒海狂涛,但众大神却面不改色。此时他们沉着应战,射人先射马。镶黄旗战马,纷纷倒地,堵塞了进攻路线。后面的骑兵,根本冲不起来。 但镶黄旗战力,果然强悍,踏着死人死马,不顾一切地前冲,终于冲进了五十步。 精步营箭雨骤停。 原本飞蝗一般的箭雨,停的太过突然,冲杀的将士纷纷一愣。 全体大神,突然单膝跪地。镶黄旗将士顿时大喜: 两脚羊到底是还是两脚羊! 他们以为众大神害怕了,准备像往常一样,跪地求饶,于是纷纷策动最后的马力,大喊冲刺拼杀。 然而他们高兴的太早了。众位大神,突然弹簧般起身,顺起全身的力量,三百支标枪,带着骇人的尖啸,犹如钢流一般,扑向迎面奔驰的铁骑。 标枪比箭雨杀伤力更强,很多将士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标枪洞穿。 镶黄旗从没见过标枪。这种武器,竟然将人马穿成肉串,命好的将士,尽皆肝胆俱裂,纷纷止缰勒马。 “不要退,没什么了不起,为了镶黄旗的荣誉,冲啊!” 苏马大喊一声,一马当先,冲杀进来。 胆寒的众将士,被苏马一鼓动,纷纷努起了最后的勇气,策马强突。 这时又一轮标枪及时飞来,苏马穿着龙甲,低着脑袋,虽然伤不到,但数支标枪的冲击力,也让他很不舒服。其他人马更不用提了,皆被穿成烤串。 苏马根本不退,强行突击。残存的众将士,只得硬着头皮冲杀。 在苏马的带领下,镶黄旗一路猛冲,终于冲进了两百多人。 曹继武立即摇旗,重新调配兵力: 精弩队和标枪队居中,远距离中距离结合,阻杀后援,切断镶黄旗前后的联系。盾牌队、精槊队、直属队和斥候队配合,消灭靠近的骑兵。 盾牌将精步营围成铁桶一般,精槊队重槊前突,马匹要是撞上,无不筋断骨折。直属队和斥候队丈槊斜挺,骑兵想跃马跳过重槊,正好撞上斜挺的丈槊,人马无不鲜血横飞,摔死在地上。 骑兵将士的马刀、长枪,根本不是铁槊的对手。镶黄旗虽然冲了进来,但感觉像是进了一个陷阱。 前方无路,后路又被弩箭和标枪堵死,众将士肝胆皆碎。然而主将苏马不退,手下小喽啰,谁也不敢言退。 半月阵坚固异常,铁骑根本冲击不动。阵后与城墙有三丈的间隙,情急之下,苏马以为这是个难得的空当,立即一马当先,钻入了空当。 曹继武立即传令,盾阵、槊阵忽然滚动,半月两端迅速合拢,将苏马困在城墙根下。 铁破甲横起槊头,将苏马坐骑马蹄敲碎,这家伙顿时跌了下去。 小喽啰见主将落了马,再也没有冲杀的勇气,纷纷掉头逃窜。然而槊阵、强弩和标枪,瞬间将他们包围。 不大一会儿,冲进前沿的小喽啰,尽数被杀。 轮番强攻不成,人马死伤甚重,再也无法形成有效的攻击。镶黄旗的神话,终于被大神爷爷戳穿。 冲进阵中的将士,犹如肉包子砸狗——有去无回。碎肉横飞,漫天灿烂的血花,坐骑已死的苏马,终于吓破胆了,连滚带爬地逃跑。 仇士良和董来顺二人,立即挂了强弩,拔出雁翎刀,左右夹攻,上前就剁。 然而削铁如泥的雁翎刀,砍破了坚固的金黄棉甲,却被一层坚硬的弹胶,给硬生生顶了出来。二位爷顿时惊呆了。 “这狗鞑子,怎么刀枪不入呢?” 标枪、羽箭和雁翎刀,对苏马的攻击,全都无效,精步营众位大神,全都傻了眼。 曹继武黄旗忽然前指,侯得林连忙大叫:“曹操有令,放过此人。” 铁破甲不解:“没听说曹操和他有一腿,为什么单单放过他?” 仇仕通解释道:“听说金二爷有个兄弟,就在八旗军中,想必就是这个鞑子!” 刘飞羽非常奇怪:“那他为什么刀枪不入?老子可是射了他三箭!” …… 众位大神纷纷表示不可思议。苏马趁机开溜。 此时指挥台上,曹继武的旗帜又摇了起来。军令如山,众位神爷爷,不再理会苏马,纷纷拿起强弩,拿其他逃窜小喽啰出气。 顿时校场中央之地,一字飞羽快箭,犹如飞蝗顷至,遮天蔽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八旗首旗镶黄旗,顿时鬼哭狼嚎。战马嘶鸣奔窜,陷入极度的混乱当中。 借助龙甲超级防护的苏马,性命无碍,拼命维持队形。然而兵败如山倒,就是神仙下凡,也无济于事。 当初被八旗当羊群驱赶的大神爷爷们,这次终于可以酣畅淋漓了一把。强弩利箭,带着久久被压抑的愤怒,犹如火山喷发,铺天盖地而去。 第231章羊群大胜 指挥台上的穆马,用尽所有的力气,不住地大喊摇旗,命令镶黄旗撤退。 然而双方厮杀正酣,根本无人理会他。穆马急的直跳,大骂苏马败家子。 看着场上镶黄旗将士被屠杀,金日乐脸都绿了,无能为力。 点将台上一众大员,更是看得心惊肉跳。 洪承畴、王辅臣等人,都是带兵之人,久经沙场,一眼就看出了场上的态势。镶黄旗冲击,虽然猛烈。但精步营的人员素养和武器装备,显然更胜一筹。步兵只要结成紧密的阵势,依靠团体的力量防守反击,骑兵这千把人,根本不够精步营塞牙缝。 镶黄旗是八旗首旗,不单单是清国的颜面问题。眼见校场血肉横飞,济朗再也顾不上老脸了,立即起身对洪承畴道:“经略使大人,快让曹继武住手!” 双方厮杀正酣,镶黄旗的指挥,已经乱套了。洪承畴也很无奈,对济朗行礼道:“王爷容禀,此事由苏马挑起,骑兵如果不来主动进攻,步兵根本追不上啊!” 洪承畴说的很有道理,骑兵如果不住手,步兵想罢手都难。济朗哑口无言。 再这么打下去,镶黄旗一千五百人,将会损失殆尽。镶黄旗是皇帝自领旗,其他人员,包括亲王,都无权调动。穆马的出动,纯粹是堪尼等人的唆使。一旦顺治怪罪下来,堪尼知道,他这个敬亲王,肯定脱不了干系,于是强硬命令洪承畴: “洪承畴,精步营算是什么东西?曹继武又算什么玩意?镶黄旗乃八旗精锐,对抗镶黄旗就是造反,难道你不知道?立即下令曹继武,停止攻击!” 堪尼意思很明显,镶黄旗可以随便杀戮精步营,而精步营却不能还手。 但这个语气太过无礼,郎廷佐、王辅臣、孙思克皆怒。 洪承畴也很愤怒,但他表面很平静,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直面济朗,没有理会堪尼。 堪尼气得跳脚,指着洪承畴的鼻子大声嚷嚷:“洪承畴,你想造反吗?” 王辅臣看不下去了,跳起来叫嚷:“经略使大人,乃皇上亲自任命,江南一切军政大权,皆由经略使大人负责,王爷口出此言,是在质疑皇上吗?” 堪尼大怒,抡起老拳,要揍王辅臣。 马鹞子王辅臣,当年大同府一役,把多尔衮杀的抱头鼠窜。别的汉人怕八旗,王辅臣却是例外。他发起疯来,天王老子都不怕,对堪尼的跳脚,自然不甘示弱。 书杰立即上前劝住堪尼:“王兄,息怒!如此争吵,也不是办法。” 满汉众位大员,僵持了下来。 穆马突然从指挥台冲了过来,迎面撞上了金月生。 金月生顺手一把揪了腰带:“都统哪里去?” “下去教训那帮不听军令的混蛋!” 穆马扯了腰带,怒气冲冲,就要往下跑。 金月生立即堵住了去路:“精步营的三棱破甲箭,专门为破甲而设,将军虽身披重铠,但根本挡不住破甲箭,这么下去,无异于找死!” “那能怎么办?下面的人马,马上就死光了!让我眼睁睁地看着?” “将军莫急,乐乐本是镶黄旗中人,将军快给他弄个官职,让他代你下去。” 穆马闻言大喜。 他知道金日乐有曹继武的龙甲,即便下去了,也不会有多大的事。而且精步营那帮大神,见了金日乐,也得点头哈腰。于是穆马立即宣布,金日乐为镶黄旗参领。 参领可是三品武将,尤其是镶黄旗参领,更是显赫无比。 因此堪尼极力反对:“没有一寸功劳,怎能占据这么高的位置?” 穆马很不高兴:“我是镶黄旗都统,镶黄旗的事,当然是我说了算!” 堪尼顿时无话可说。 镶黄旗旗主是当今皇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穆马身为镶黄旗都统,金日乐虽然对镶黄旗无寸功,但既然穆马说出口,济朗、书杰、博格等人见堪尼被呛,皆不好反对。 洞明和三兄弟关系密切,更不会反对。洪承畴、郎廷佐、王辅臣和孙思克皆汉人,更是无权干涉八旗的事。 调皮鬼金日乐,就这样成了精锐镶黄旗参领。 金日乐立即从腰间取出龙皮头盔,戴在头上,又摘了穆马的都统鹰盔,套在龙盔之外,飞身下台,跨上快马,飞奔校场。 此时校场上镶黄旗将士,已被杀伤一大半。苏马不甘心失败,歇斯底里地进攻。 但剩下的一众小喽啰们,终于知道了精步营的厉害,此时他们个个惊恐万分,任凭苏马如何呵斥,就是不肯近前。 “众将士听令,有敢擅自进攻者,格杀勿论!” 众军见金日乐戴着穆马的头盔,纷纷下马参拜。 曹继武见金日乐收拢了残兵,立即传令精步营撤出校场。 苏马一见金日乐来了,立即吓坏了。 他自己损失了八百多人,老爹肯定饶不了自己,于是连忙央求金日乐:“好兄弟,快救救我!” 尽管对苏马抗命的行为,金日乐很生气。但事情毕竟过去了,人马也已经死了,哥俩毕竟还是一家人。 金日乐想了想,建议道:“老叔肯定饶不了你,你快夹在精步营中,先在干将铺躲一阵子。待我劝他老人家消了气,你再回去不迟。” 苏马一脸沮丧:“我和他们是敌人,他们怎会容得我?何况,你的那几个混蛋手下,估计又要戏弄我了!” 卧薪闻香的滋味,苏马当然不想来二回。因此干将铺那个鬼地方,苏马自然发怵。然而此时不去干将铺,谁还敢藏匿败军之将? 金日乐急了:“那怎么办?” 佛尼凑了过来:“不如先藏在洞明那里,他是镶白旗的,都统不好和他冲突。万一都统较真,再跑去干将铺,找你也不迟。” 这主意不错。要不然真去了干将铺,李文章等人,非整死苏马不可。 金日乐点点头,对佛尼道:“我把你们夹在精步营中,你们出了校场,直奔洞明的府邸,完了之后,你立即赶回军营。” 佛尼应诺。 金日乐连忙将头盔戴在库杜头上:“扮作我,不准露馅!” 库杜答应。 金日乐带着苏马和佛尼,在军中装模作样地晃悠了一圈。 台上的曹继武,看的清清楚楚,忍不住笑了:“乐乐这小子,心眼还挺多!” 点将台上一众大员,只见戴着穆马头盔的人,在指挥收拾残局,根本不知道已经掉了包。 金日乐带着苏马,成功转移了众人的关注点,迅速找到了侯得林。 侯得林一见苏马,气不打一处来:“这浑球要杀俺们哩!” 柳飞龙也很生气:“这小子也不知穿的是什么狗皮,标枪都扎不透,要不是曹操下令放人,老子早一枪戳面门了!” 巩铁城也骂:“你这个家伙,好没良心,曹操下令让俺们躲你,你他娘的倒好,真以为俺们怕了你?没命地往前冲!” 席奔龙也骂:“你个鳖孙玩意,上次在三尊巷,你不把俺们当人看,这次俺们饶了你,你个驴熊竟然还要打俺们,忘恩负义,不过如此吧?” 重猛过来就骂:“看你吊样,也是个挨球货,明明知道打不过俺们,还要死命地上!” …… 众位大神,原来皆是北方流民,说话粗鲁,根本不知方寸,一通骂骂咧咧。苏马竟然听得懂他们的话,敢怒不敢言。 佛尼一言不发,金日乐很无奈,岔开话题:“你们伤亡如何?” 侯得林回道:“没死人,只是二三十个弟兄,受了箭伤。” 金日乐点点头:“你们赶快回去,帮他们医治。另外,加强防备,咱们打胜了,肯定有很多人,想对咱们下黑手。你们先听老锤子等人的安排,别被坏人下了套!” 侯得林笑了:“你就放心吧,俺们弟兄,原来就是干这一行的,南京城的黑道,俺们都认识,他们不敢!” 金日乐提醒道:“人心隔肚子,此一时彼一时也。这南京城,已经不是大明的了,小心阴沟里翻船!” 仇仕通回道:“我们记下了,猴子要是不老实,俺们拿根绳拴住他!” 众人大笑不已。 巩铁城闪开盾牌:“进来吧!” 苏马很不好意思,被佛尼一把拉了进去。精步营告别金日乐回营。 佛尼二人,躲进了盾牌阵内。台上的一众大员,根本没看见。 精弩队、精槊队、标枪队等配合得当,有条不紊地行军,众位大神和原来的两脚羊,简直就是脱胎换骨,没有一丝慌乱,即使遇到坑洼,石块,他们也能保持队形高度一致。 佛尼忍不住叹道:“如此行军,即使突然遇袭,吃亏的仍是敌人!” 巩铁城笑了:“那是,曹操是什么人?能随随便便被你们打败?” 铁破甲一脸得意:“所以,你们这帮鞑子,就是嚣张惯了,从来不把俺们当人看。但你们万万没有想到,就是俺们这帮两脚羊,今日却把你们打的屁滚尿流!” 智远彪摇头晃脑:“所以你们这帮鳖孙,就是没有遇到过,像俺们这样的硬茬。今日俺们就教教你们如何做人,明日再教你们如何做事,后日再教教你们如何打仗,大后个……” “得意什么?没有曹操,你们仍然是一帮不成器的乌合之众!”苏马忍不住嚷嚷。 “唉唉唉,大家听听,这小子不服气,要不要教育教育他?”仇士良起哄。 “好好好,仇士良,我们选你,好好教育教育他。”众人跟着起哄。 “谁怕谁,来吧!” 苏马闪开身位,扎开马步,摆个罗汉问路势。 “好小子,有骨气,老子就来会会你!” 仇士良大笑一声,倚了盾牌强弩,撸起袖子,摆出个倒拽犁势。 仇仕通连忙上前制止:“瞎闹什么,这是军营,怎能胡闹?” “唉唉唉,不打不相识嘛。这刚打完仗,来点拳脚乐乐,有什么打紧?” 铁破甲力大,一把将仇仕通拱开了。众人跟着起哄,立即空出了中间场地,佛尼很无奈。 仇士良一脸不屑:“听说你们辽东拳脚很牛哄,俺北直隶武清县的,特来领教!” “看招!” 苏马话音刚落,一招黑虎掏心,过中路钻了过去。 仇士良练家子出身,不慌不忙,双手突然绞住苏马来拳,一个双肩抖,将苏马绞翻在地,众人大声喝彩。 “再来!” 苏马很不服气,但接连两下,皆被仇士良轻松干翻。 众人皆为仇士良叫好。苏马根本不是仇士良的对手,佛尼连忙劝住苏马。 苏马相当憋屈,大声叫嚷:“你以前怎么那么不济?跑到三尊巷要饭?” 仇士良哈哈大笑:“那是因为让着你小子。如今碰到你小子张牙,俺就不客气了!” “胡说,你们以前全是一群羊!” 众人全跟着仇士良起哄,苏马大声嚷嚷不服气。佛尼连拉带扯,带走了苏马。 他们以前,确实是一群被赶来赶去的羊,惨无人道地浪费身体资源。自从遇到曹继武,他们就变了。 他们的身体,依然没变,但他们的内质,却脱胎换骨。最简单的起码,他们知道反抗了。曹继武用鲜血,给他们灌输了无畏、协同、坚毅和强悍。所以,他们不仅仅知道反抗,蜕变成一群攻击性极强的狼。 他们经受了残忍的考验,所以他们成了一群勇敢的狼。没有任何敌人不怕这群狼,老虎也不行。 这支勇往无畏的精步营狼群,势必成为济朗、书杰、堪尼等人心中的恐惧。 望着苏马和佛尼远去的背影,众位大神一路哼着各种小曲,径回干将铺庆功。 第232章大棒加蜂蜜 等精步营完全撤出了校场,曹继武下了指挥台,缓缓上了点将台,准备向洪承畴复命。“来人,快把反贼曹继武拿下!” 堪尼大喊一声,一众大员,全皆大惊失色。 “还愣着干什么,侍卫何在?还不动手!” 堪尼狠狠瞪着身后的一众刀斧手。众人不敢再有所迟疑,纷纷上前擒拿曹继武。 “且慢!” 洪承畴大手一摆,众侍卫立即愣在那里。 堪尼大怒,忽然掏出一面金牌:“皇上御赐金牌在此,还不跪下!” 众人愣了半天,确定金牌是真的,纷纷跪下下去。 金月生也要跪,却被曹继武踢了一脚。 “师兄,这金牌是真的!” “龙公子都不怕,还怕这金牌?没出息的东西,一到关键时刻,膝盖就软了!” 哥俩小声嘀咕,金月生瞬间被曹继武骂醒了,于是壮了壮胆,也是挺胸而立。 见了金牌竟然不跪,济朗和书杰彻底怒了,异口同声地大喝:“拿下!” …… “退下!” 金月生大手一摆,一众侍卫浑身哆嗦,不敢近前。 堪尼大怒,拔出腰刀,要亲自杀曹继武出气。 曹继武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扇子,“唰”一下展开。 这把扇子,是龙公子的。当初文竹坳对决,曹继武顺手牵羊,从龙公子手里顺来的。没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场。 三位王爷看到团龙图案和印章,大惊失色。 曹继武慢慢晃到济朗跟前,将扇子递给了他。 三位爷聚头辨认半天,终于确认扇子是真的。 堪尼想耍赖,跳脚大叫:“大胆曹继武,竟然偷来御用之物。来啊,快拿下!” 金月生大怒:“堪尼,口出狂言,忘了先王之旧事!” 堪尼的父亲,爱新觉罗褚英,本是皇位继承人,却死的不明不白。此时金月生猛然间提起这茬,堪尼顿时被吓得浑身冷汗直冒。 济朗也是浑身哆嗦。 济朗的老爹,本是努尔哈赤的弟弟,爱新觉罗舒尔哈齐,和褚英一样,死的不明不白。 皇家的忌讳比较严重,就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也不敢去招惹。堪尼刚才的举动,明显就是僭越之举,极易引起朝廷的怀疑。 书杰连忙挤出笑脸,上前解围:“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济朗将扇子还给曹继武,连忙叫堪尼收起了金牌。 曹继武见状,也将扇子收好,对济朗行礼道:“王爷,律法有阳有阴,王爷以为今日之事,是阳还是阴?” 华夏官场的传统,阳律给明人看的,人尽皆知,阴律就是那些见不得人的规矩。 校场比武,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自然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当然是要遵循阴律。这个众人心中,皆很明白。 济朗少年家遭巨变,他一生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从不敢犯忌。曹继武手里有法宝,洪承畴背后有庄妃,哪一个济朗也不敢惹。 阴律自然有阴律的规矩,对手不是软柿子,济朗叹了口气:“八旗输了!” 堪尼大为不满:“老王叔,你怎么能认输?咱们调集人马再……” 书杰不满地打断了堪尼:“王兄,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曹继武继续行礼:“王爷,阴律也是规矩,王爷是否遵……” ‘守’字,曹继武没有吐出,济朗乃是老江湖,早已明白了他的意图,又叹了一口气,当众宣布:“从今往后,八旗不得干涉江南政务,否则,严惩不赦!” 曹继武微微一笑:“阴阳一致,王爷圣明!” 济朗闻言一愣。 军队无权干涉政务,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八旗横行江南,不把江南大小官员看在眼里,严重干扰了清国的稳定。长此以往,如何了得? 约束军士,理通政务,这本是济朗、书杰和堪尼三位亲王的职责。 然而这三位爷,不但不支持洪承畴,反而怂恿八旗,挑起和江南官吏的矛盾。失职之罪,难辞其咎。 洪承畴迫不得已,请出曹继武这尊大神,通过这种见不得人的比武方式,来确认了军政关系。如果传出去,大清的颜面何在? 济朗想通了大是大非,连连叹息:“惭愧,惭愧!” 书杰也低头叹息,拍了拍曹继武的肩膀:“有劳你了!” “不敢!” 曹继武回了一句,慢慢退至洪承畴身边,将场面主角,让给经略使。 事情竟然闹到这个地步,众人谁也没有想到。 济朗朗声告诫道:“从今日起,谁也不准提起这件事!” 一众大员,纷纷应诺。 这是个伤心之地,早走早结束。 书杰转头对曹继武道:“你先回去吧,等会本王派人,把黄金送过去。” “不敢承蒙王爷厚爱!” 书杰哈哈大笑:“阴律那也是规矩,本王怎能好意思破呢?” 穆马、洞明齐声提醒:“还不快谢过王爷!” 曹继武只好道谢告辞,拉起金月生,转身离去。 看着曹继武远去的背影,书杰叹道:“果敢坚毅,有勇有谋,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啊!” 济朗点头:“佟国器兄弟,说他冒险入海,全歼海寇。今日一战,方敢相信为真!” 书杰点点头,转头夸洪承畴:“经略使大人慧眼识珠,果然非同寻常啊!” 洪承畴谦虚一番。 紧接着书杰掏出了圣旨,当场宣布: 江南经略使洪承畴,转任兵部尚书兼西南经略使,掌管湖广、云贵、两广、四川、江西八布政使司,一切军政大权。立即交接江南军政要务,赶往武昌,应对明国最后一战。 同时书杰宣布,郎廷佐为新任江南经略使。 二人谢恩接旨。 书杰示意二人起身,问洪承畴道:“经略使大人,何日动身?” 洪承畴想了想,回道:“江南乃大清钱粮重地,事务较多,恐怕得半个月时间。” 书杰点点头:“谋而后动,上上之策,还望经略使大人,将江南事务及早交割,尽快赴武昌就任!” 洪承畴应诺。 三位王爷,满人将领皆告辞而去。 等众人离去,郎廷佐对洪承畴感慨道:“多亏了曹继武,要不然,我这个江南经略使,只会成为博格等人,使唤的下人。” 王辅臣唾道:“这次打灭了他们的气焰,看他还拿什么嚣张!” 洪承畴点点头,对郎廷佐道:“对付博格等人,一定不能太软弱,否则,他们只会认为,咱们好欺负。” 郎廷佐点点头。 洪承畴又对郎廷佐道:“江南卧虎藏龙,如果只会打打杀杀,江南将永无宁日。所以郎大人一定要小心处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妄开杀戒。” 郎廷佐道谢。 洪承畴对王辅臣道:“你去干将铺,晚上把他们喊来,咱们痛饮一杯。” 王辅臣应诺而去。 洪承畴带着郎廷佐和孙思克,返回了经略使府。 曹继武和金月生哥俩,正在给受伤打大神治伤。马鹞子王辅臣风急火燎地闯了进来,对曹继武是大加赞赏。 哥俩一边治伤,一边和众位大神闲聊。经此一战,众位大神,无不对曹继武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大一会儿,济朗、书杰、堪尼、博格等人,将黄金送来了。 哥俩也不客气,照单全收。打了胜仗又得了黄金,众位神爷爷,无不欢呼雀跃。 曹继武却命李文章等人,将黄金悉数奉还。 众大神大为不解,议论纷纷。 高进对曹继武道:“如果全送回去,咱们恐怕要饿肚子了!” 为了打造精步营,洪承畴所送的五万两黄金,已经所剩无几。 将黄金送回去,王辅臣也不同意:“这是咱们好不容易赢来的,又不是偷来的,干吗要送回去?” 众位大神纷纷附和:“鞑子那里赢来的,即使送给老百姓,也不能扔回去!” 曹继武伸手示意大家住嘴,缓缓解释: 黄金是光明正大的赢来的,即使重新送过去,济朗等人,也不会厚脸皮收下。一来一回,虽然费事,但诚意却是送到了。 如今是清国的天下,这帮满人皆身居高位,如果利用好了,对精步营大有好处。如果闹翻了,对精步营大大的不利。 精步营的将来,面临的第一道难关,是各路不知廉耻的汉奸。这一点,曹继武特意强调,大家一定要记住了。 所以无论精步营,今后身归何处,借助满人的力量,压制不知廉耻的汉奸,一定会省去不少麻烦。 听了曹继武的解释,众人恍然大悟。 金月生忍不住捶了曹继武,笑骂道:“自己就是汉奸一条,竟然还要防着人家,五十步笑百步,不知廉耻!” 高进摇头叹道:“小小年纪,就这么老奸巨猾,不是什么好事!” “老锤子净瞎说,打了胜仗送黄金,曹操的主意蛮不错的。这就好比,咱们让他们吃了一坨狗屎,然后又在他们面前装孙子,往他们脸上贴金。他们虽然恨得牙痒痒,但又不得不对咱们笑脸相迎。这种滋味,应该比卧薪闻香还要绝!” 方国泰的比喻,太过搞笑,众位大神纷纷起哄。 曹继武吩咐李文章等人:“你们多带些弟兄,分头送去。记住了,不要耍脾气,既然是送礼,就要有送礼的姿态。即便有再大的委屈,也要咽到肚子里去。脸面一定要挂得住!” 章祥瑞笑了:“你就放心吧,俺们装孙子,又不是头一回了!” 侯得林叫嚷:“咱们刚刚狠狠地揍了他们一顿,却又反过来对他们嘘寒问暖,他们一定是皮笑肉不笑,那样子一定很好玩!” 众人哄然大笑,纷纷要去看热闹。 曹继武挥手示意,李文章等人,立即带人准备得当,分头出发。 王辅臣点了点曹继武的鼻子:“要论起老谋深算,估计经略使大人,都不如你!” “有什么样的老丈人,就有什么样的女婿……” 曹继武抡起箭支,照金月生的屁股就是一下。 众人大笑不止。 第233章幺蛾子 校场比武,八旗军连败三阵,损失了一千多人,颜面尽失。横扫天下的神话,一下子破灭了。八旗众将,个个不甘心,人人愤愤不平,纷纷聚集在济朗的府邸,准备商量幺蛾子。 堪尼愤愤不平,博格、图桑、贺布等人,对曹继武大骂不止,穆马心情很烦躁,洞明无语,书杰劝大家稍安勿躁。 图桑愤愤嚷嚷道:“咱们堂堂满人,怎能输给汉人呢?我要是抓住曹继武,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 “对!” 贺布跳脚附和,“不要是曹继武横插一脚,咱们今日,怎么能如此狼狈!” 博格拍桌子大叫:“今晚我就派兵,消灭曹继武!” “住口,还嫌不够丢人?” 记吃不记打,郑亲王济朗很不高兴,瞪了博格一眼。 老成持重的老王爷济朗,已经经历了努尔哈赤、黄台机和多尔衮三个关键时代,可谓是久经历练,德高望重。此时他的心情,也是相当的糟糕。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扯淡骂街,除了显示自己的愚蠢和无能,还能有什么用? 博格恨得牙痒痒,眼睛瞪成了牛,不住地很搓下巴,思路滚得飞快,尽力搜寻幺蛾子。 这次镶黄旗虽然损失巨大,但穆马却恩怨分明。人家曹继武明明让步了,偏偏苏马出了幺蛾子。 按说这事,也不能全怪苏马。如果不是博格这帮混蛋,在背后串唆撑腰,苏马有几个胆子抗命?所以穆马虽然也膈应曹继武,但却更恨博格等人。 眼见博格眼珠子溜得飞快,穆马有些不高兴:“本将奉劝大将军,还是打消对付曹继武的念头。他手里的精步营,已经不是两脚羊。佟国器为了他的军功,早已和你翻脸。曹继武只要还在我大清,你惹了他,就相当于惹了佟家,大将军可要仔细掂量掂量!” “不错。” 洞明也来附和,“如今天下动荡,曹继武这种人,假如被你们逼到敌人那边,你们应该想象得到,会是什么结果!” “他娘的,怎么全是老子的不是!你们这帮犊子,怎么净替外人说话?” 博格顿时跳了起来,书杰看了济朗的脸色,暗中踢了他一脚。 济朗叹了口气,向众人训话: “短短两个月,一群两脚羊,竟然真变成了狼。点石成金之术,你们哪个比得了?如果他手里有一万人,你们还有谁,会是他的对手?如今咱们和明国,到了最后的决战时刻。令明国高兴的事,你们最好不要做,否则,别怪本王不客气!” 堪尼极力串唆:“那不如现在就宰了他,免生后患!” 书杰摇头笑了:“他手里的那三百大神,如今成了气候,王兄昏头了吧,还嫌跟头摔得不惨?” 堪尼很不高兴,白了书杰一眼。 济朗叹道:“洪承畴和慈宁宫的关系,大家都心知肚明,尽管我们仨位居王爵,如果较起真来,吃亏的最终还是我们。况且洪承畴这犊子,吃人不吐骨头,咱们没谁是他的对手,所以最好不要再去惹他。曹继武这犊子,就是他给弄来的,千万不要记吃不记打!” 书杰也提醒堪尼:“如今他掌管西南军政要务,即使我们是亲王,在西南论职位,还在他之下。如果他拿职位来压我们,我们也只能干瞪眼。所以王兄到了西南,收敛着点,别搞坏菜了!” 两位王爷都怕他洪承畴,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堪尼很是不满。 但济朗长辈,又有书杰帮衬,两拳难敌四手,堪尼只好低头不语,给图桑使眼色。 图桑转了眼珠子,忽道:“洪承畴权势冲天,如果没有限制,恐怕会成尾大不掉之势!” “不错!” 贺布立即附和,“不如让吴三桂、孔有德等人,制衡洪承畴。” 洞明和穆马,皆哈哈大笑。 贺布怒了:“笑什么?” 吴三桂原本就是洪承畴的手下,他自知差洪承畴远矣,哪里敢在洪承畴背后搞事? 如果连吴三桂都不敢捣蛋,孔有德、耿忠明和尚可喜三人,更不愿惹上洪承畴。 桑图疑惑道:“难道他洪承畴,真的无人可制?” 穆马回道:“制住洪承畴的人,在慈宁宫。有她老人家在,洪承畴翻不了天!” 书杰点头:“洪承畴手里,只有王辅臣的三百马队和曹继武的精步营,即使他想造反,力量也远远不够。所以,对洪承畴的事,不是咱们所能考虑的,咱们只需按令行事就行了。” 众人正在嚷嚷,忽然侍卫进来报告:曹继武派人,将黄金又送回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来着?输了就输了,还要来做一回好人?让俺们认了栽,还要对你感恩戴德不成?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愣的出奇。 博格忽然就跳脚了:“曹继武这混犊子,欺人太甚!” 图桑也蹦了起来:“曹继武在玩的什么把戏?存心羞辱咱们吗?” 贺布又大骂起来。 康亲王书杰,也想大骂,但他可是王爷,碍于身份,总不能骂街吧? 曹继武赢了,如今还要来找骂。如果脑袋被驴踢了,能打破八旗的神话? 身居高位的王爷,自然还是有些见识的。书杰低头想了想,终于理顺了思路,于是劝大家稍安勿躁: “咱们输了,送钱是应该的。如今他又给送回了,这就变成了一份心意,表示他曹继武,并不想和咱们为敌,所以不必多虑!” 济朗点了点头:“不错,却之不恭!” 堪尼叫道:“送去的黄金,岂有再收回之礼?假如这样,这不成了过场子套路?传扬出去,咱们的脸面,还往哪搁?” 济朗摇头点拨:“收他一锭,全表心意即可!” 堪尼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我没那份闲心,来人,快叫他们统统滚蛋!” 侍卫应诺而去。 堪尼吹胡子瞪眼的,固执己见,济朗懒得搭理他,书杰很无奈。 然而人家毕竟是来送脸面的,堪尼这么做,相当的无礼,有失王爷的身份。书杰忽然心念一动,连忙喊住侍卫头领,让他把送黄金的人叫来。 不大一会儿,李文章、章祥瑞、侯得林、铁破甲四人进来就拜,报上名讳。 李文章身长九尺,犹如天神下凡。章祥瑞身长近八尺,肩宽背厚,雄壮无比。铁破甲膀大腰圆,浑身就像一块乌铁一样结实。侯得林虽然偏瘦,但两眼两道精光,四肢修长,相当的精悍灵动。 书杰忍不住地赞道:“好大汉,好大汉!”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见曹继武的跟班,堪尼立即要跳脚,济朗却瞪了他一眼。 伸手不打笑脸人,济朗连忙赐酒。 有王爷生气,有王爷和气,还有个王爷打圆场的。这可是仇人的地盘,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 见四人犹豫,洞明咳嗽了一声:“王爷赐酒,还不赶快谢恩!” 洞明这人,泉州海战,出过不少力气呢,李文章和章祥瑞自然熟悉。他既然说话了,说明济朗没别的坏水。 哥俩见风使舵,立即谢过。四人皆一饮而尽。 书杰又赞,降阶亲赐三杯。 四位大神实在是太过优秀,济朗也很喜欢。郑亲王身边,正缺像四位这样的英雄豪杰护卫。 济朗知道书杰有意要留下他们,于是抢先一步:“四位好汉,可否效力于本王?” 书杰闻言,心中很是不快。但济朗是王叔,他不好发作。 放下仇恨挖墙脚?这变化也太快了吧? 四位大神面面相觑,感觉很突然,不知所措。 章祥瑞最先反应过来,上前一步,叉手行礼:“服侍王爷,乃是俺们的荣幸。但曹操对俺们有救命之恩。实在难以弃他而去,还请王爷见谅!” 李文章三人,连连点头。 济朗脸现一丝不快。 书杰嫉妒济朗刚才抢了自己的先,于是对济朗道:“王叔,他们皆忠义之士!” 济朗无奈叹息一声:“曹继武身边聚集的,为什么都是尔等忠义雄壮之士?” 铁破甲最实诚:“俺们原是三尊巷的大神,本地那帮鳖孙,讨厌俺们,八旗兵把俺们当两脚羊杀,只有曹操拿俺们当人看,所以俺们情愿跟随他。王爷不是要用人嘛,三尊巷的大神多了去了,只要王爷给他们饭吃,要多少有多少。” 一众有身份的大人物,差点笑喷了。 济朗很是尴尬,只好装出和颜悦色,让他们退下。 堪尼拍着大腿狂笑:“曹继武这犊子,原来是个收破烂的行家。你们瞧瞧他们四个,粗野夯俗,简直笑死人了,王叔不知哪根筋抽错了,竟然想起要用这种人!” 济朗很生气,踢了他一脚:“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你懂什么!” 就是这帮几乎不成人形的大神,到了曹继武手里,却脱胎换骨。能让羊群变成群狼,想必在场发笑的各位爷,没有一人能办到。 当初泉州水师,那也是一帮乌合之众,然而到了曹继武手里,照样能打败柳生舰队。 强者与强者之间,永远都是惺惺相惜。书杰、穆马和洞明三人,对曹继武的才能,自然是赞叹有加。 桑图忽问洞明:“他手里的扇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反正不是偷的。我劝你以后,少提这档子事,否则对你只有坏处!” 桑图顿时无语。 想起点将台上的情形,堪尼又来愤愤不平:“难道本王的金牌,还顶不上他的扇子?” 记吃不记打,济朗很不高兴:“都是咱大清的人,不要再争了!” 曹继武这一出戏,相当的糟心。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了,穆马不想再来扯淡,于是转移话题:“咱们不提这不愉快的事了,还是立足当前,说说西南的形势,如何?” 穆马这个提议,才是正路,济朗和书杰立即表示支持,于是众人纷纷发表看法。 第234章咸鱼翻身的回报 四位大神出了济朗的府邸,李文章、章祥瑞和侯得林三人终于忍不住了,狂笑不止。 铁破甲很不解:“你们笑什么?” 侯得林回道:“当然是笑你了!” 铁破甲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章祥瑞一边收拾车马,一边嚷嚷:“少来扯淡,回去喝酒才是要紧事,还不来帮忙!” 铁破甲也懒得搭理他们,爬上大车,扬鞭一甩,马匹立即迈开大步,飞奔干将铺。 果然不出曹继武所料,李文章等人带着黄金,转了一圈,诚意送到了,黄金一粒没少。 虽然弟兄们费了力气,但黄金终于到手了,众位大神全都要求曹继武,大摆筵席庆祝。 然而名望过盛,容易遭人嫉恨。八旗虽然表面上平静了,但内心一定是恨极了精步营。如果精步营过于张扬,很容易把他们的怒火引燃。 八旗将领,大多是热血脑门横的家伙,做事往往不会顾忌后果。所以精步营,必须时刻保持高度的警惕。 如果大摆筵席,大胜之下的众位大神,个个精神亢奋,很容易烂醉如泥。如果此时八旗来进攻,精步营又成了一群羊。 综合权衡利弊,曹继武没有同意,虚妄的大摆筵席,而是吩咐仇仕通将所有的人,登名造册。 一旦登名造册,众位大神就有了名分,就有军饷可拿,这可是正事,比大摆筵席要实惠的多。 仇仕通颇识大体,立即照办。 精步营只有仇仕通识些文墨,因此造名册的事,他一人忙不过来。曹继武和金月生处理完伤兵,一并过来帮忙。 三人整整花了两个时辰,将众位大神造册完毕。 曹继武就军饷的事,仔细询问王辅臣。 绿营汉军,乃是洪承畴所创。是满蒙汉八旗主力之外,清国的另一支国防力量。王辅臣知无不言,详细地将洪承畴的绿营军饷制度,说给了曹继武。 有了王辅臣从旁协助,曹继武仔细权衡,定下了名分: 各队队正,正式转为经略使府侍卫百户,饷银每月五两,队副每月四两,士卒每人三两。 无论是明国还是清国,所有的部队中,骑兵的军饷最高,也不过每月二两银子左右。 所以王辅臣看了花名册,忍不住惊叫:“比骑卒的饷银都要高!” 金月生笑了:“精步营的士卒,难道不如骑卒?” 王辅臣哈哈大笑:“比骑卒要好上百倍,光他们手中的装备,也值上千两银子哩。” 曹继武叹道:“当年我家乃是小富,一年也就是十二、三两银子而已!” 王辅臣感慨道:“人的境遇不一样。咱老王当年连饭都吃不饱,这三两银子,差不多够咱当年吃一年了!” 众人嗟叹不已。 高进等人,并不在花名册内。然而尽管他们没有参加战斗,精步营的创建,他们可是出了大力气的。 仇仕通就他们的名分问题,请教曹继武:“高进李文章等人,怎么办?” 曹继武叹了口气:“我来想办法!” 满清满清,洪承畴可是汉官。所以所有的大权,清国都可以放,就是军权控制的极为严格。 洪承畴的卫队,只有六百人。王辅臣手里的骑兵营,早已满编。这三百大神,之所以能有今日,还全赖当初王征南助攻。 所以高进十一人的名分,曹继武暂时还无法安置。 然而作为明国天雄军遗脉,高进等人,对清国也不感兴趣。他们情愿追随曹继武,但绝对不会买洪承畴的账。 主将卢象升被坑死,天雄军没了,明国已经亡了,所以名分不名分的,对高进等人来说,早已经不重要了。 对于高进等人的骨气,众位大神自然非常的佩服。 然而人的境遇不同,如果不是曹继武,众位两脚羊,连肚子都填不饱,哪有资格拥有那份骨气? 过了一会儿,调皮鬼金日乐,一蹦一跳地跑回来了。 这家伙竟然剃了金钱鼠尾,重新归了族人,曹继武有些不高兴:“谁让你剃这个的?” 金日乐疑惑:“怎么了?镶黄旗的人,都是这个。三爷小时候也是这个……” “奥,三爷倒是忘了。三爷当年进山,你原来不在流云涧。” 别说是镶黄旗,整个天下,几乎都要拖着豚尾了。如今的清国,暂时还没有稳定,洪承畴来了,江南的剃发令,也不怎么严了。所以对于像曹继武等人,这样的漏网之鱼,官府也懒得管。 曹继武叹了口气:“你要和镶黄旗一道出征了?” “胡说,是你让老叔给三爷弄了个官,三爷为什么要和他们一道?” 哥俩知根知底,曹继武心里想的是什么,金日乐也清楚。 调皮鬼虽然是女真人,但从小在九华山长大,所以对金钱鼠尾也是不感冒。但他如今成了镶黄旗参将,总不能再来另类吧? 金月生上前帮衬:“师兄,女真都是这个。只是多尔衮死了,剃发令监管不严。江宁府对咱们睁一眼闭一眼。” 是不是很无奈?亡国的代价,就是这个。能留一条命在,对很多人来说,已经是烧高香了。 明国好不好? 好。 但作为普通人,三饷赋税,一颗子都不能少,少一个就扒你一层皮。 清国好不好? 不好。 但作为普通人,三饷取消了,永不加赋。只是你得做奴才。 曹继武感慨良久,重新恢复了理性,叹了一声,拍了拍金日乐的肩膀:“以后你跟着你老叔行动吧,他那里机会大,你建功立业的机会也多。” 金日乐很不高兴:“不就剃了个脑壳吗?这就赶我走了,好没良心!” 金月生也道:“师兄,这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吗?” 曹继武叹了口气:“我也不和你们卖关子了,精步营是一支精兵,经略使一定会派咱们深入敌后,你弄了个这种头型,只会轻易暴露咱们。到时打起仗来,你这脑壳一出来,就相当于箭靶子。” 曹继武终于找了个合适的理由。众位大神这下可高兴了。 凡是汉人,谁不痛恨清国呢?只是迫于无奈,人才选择低头。 普通人可以有骨气,但要随明国一起去见如来。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一点波澜都不会起。凡是能够冒泡的,永远是那些有实力的上层。 王辅臣感慨一番,一本正经地来凑热闹:“不错,不错,南人最恨八旗,其次是辽东人,如果你们深入敌后,被他们碰见,一定会穷追猛打。” 金日乐吓坏了:“那怎么办?” 曹继武叹道:“全部刮掉。” “我又不是和尚,为什么要刮光头!” “师父师公全是和尚,你小时候也是光脑壳,又不是头一回了。” 金日乐一脸不乐意,曹继武调侃,众人大笑不止。 “我用这个帮你刮。” 金月生拔出雁翎刀,过来起哄。金日乐连忙捂住了小辫。 这和当初普空要刮小辫的情形,简直如出一辙。金月生笑弯了腰,一把将金日乐揪了去。 …… 赏罚分明,才是王道。既然打了胜仗,奖赏自然是不能少的。正好眼前也有赢来的黄金,曹继武主持封赏: 精步营每人,赏黄金十两。冶兵匠人,每人赏金二十两,厨子每人五两。哥十个每人一百两,高进两百两,三兄弟每人三百两。 这帮大神,此时无不欢呼雀跃。他们平时连肚子也吃不饱,哪里见过沉甸甸的金疙瘩? 沙场老卒高进,却连连摇头:“我一个废人,要这么多黄金干什么?” 王辅臣笑了:“高老哥不必推脱,若不是你监管严格,精步营的兵器,也不会打造的如此精良。再者如果不是你稳坐中军帐,恐怕干将铺早就散伙了。” 高进连连摆手:“我也老了,有个地方留条残命,已经知足了。钱财乃身外之物,生带不来,死也带不走,还是去他该去的地方吧!” 这黄金虽说是赢来的,但毕竟是鞑子的。天雄军被自己人坑,最终毁于满洲八旗手中。所以作为天雄军遗脉,老卒高进不愿碰这黄金。 人老多情,强人所难没什么意思。 曹继武熟知高进的脾性,连忙上前打圆场:“那就留给三尊巷吧,那里的大神,急需填饱肚子。” 高进点了点头,仇仕通等人立即拜谢。 封赏完毕,众大神一定忘乎所以。所以曹继武,特意叮嘱仇仕通和侯得林二人: 以六十人为一组,轮流放假一天,回去探亲,尽快办完杂事。放假之人不得欺压百姓,不得醉酒,时间到了,立即返回,否则立斩不待。留在军营的人员,则昼夜轮流巡哨,不得松懈。 二人应诺而去。 “等等。” 曹继武喊住二人,“再支取一千两黄金,连同我的三百两,以及高大叔的两百两,修缮秦淮河码头,帮三尊巷的穷人,找个谋生之道。” 拿黄金直接买粮施舍,一定会落下极为响亮的好名声。但对于普通穷人来说,吃了这顿没下顿,到时候还是一堆穷鬼,不是长久之计。 三尊巷原本是明国功臣李善长的住宅,靠近南京水路命脉——秦淮河。因为李善长被杀的原因,那里的码头,已经废弃两百多年了。 如今是清国时代,李善长的忌讳,早已不复存在。如果重新修缮码头,各路商贾云集,穷人很快就能靠自己的双手,挣到饭吃。 曹继武的想法,不要虚名要实惠,侯得林二人深感佩服。 然而曹继武特意强调:“不得把我透漏出来!” 二人对视一眼,很是不解。 王辅臣哈哈大笑:“曹老弟不喜欢虚头巴脑的玩意,你们只管干事,不要乱说就是了!” 碰上曹继武这样的主,实在是造化。仇仕通、侯得林连连拜谢,告辞而去。 曹继武吩咐良茂才和刘保全:“收拾三千两黄金,给王大哥府上送去。” “别别别!” 王辅臣连连摆手,“曹老弟,你知道咱老王的秉性,何必呢?” 喝酒掷骰子,王辅臣平生两大嗜好。三千两黄金,他一天就能输个精光。 再说了,三兄弟才是三百两,他王辅臣一下子三千两,他怎么好意思呢? 曹继武哈哈大笑:“如果不是王大哥在上面罩着,大大小小的拦路虎吃卡拿要,精步营哪有今日?大哥若不收,曹继武心中何安?” 汉奸为什么投降,难道是为了清国的骨气? 是不是相当的扯淡? 明国官场的套路,被这帮汉奸,完整地继承了下来。曹继武一个小小的武举而已,还没有一点成就的时候,就突然支取了江南五万两黄金,有谁不嫉妒?有谁不想伸把黑手? 套路多了去了,一旦钻入了钱眼里,人的本性,将会显现无遗。洪承畴身为经略使,要照顾情面,对于小鬼的死缠烂打,自然不能直接出面干预。 而杀人不眨眼的王辅臣,可是个狠角色。人最大的本性就是惜命。所以精步营的创建当中,王辅臣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曹继武的理由头头是道,王辅臣不收都不好意思。 良茂才和刘保全二人,立即收拾三千两黄金,给王辅臣送到府上。 曹继武又吩咐章祥瑞和周成二人:“再取三千两,给总兵大人送去。” 孙思克和王辅臣的作用,是一样的。他虽然不常来干将铺,但坐镇江宁府,调集人力物力,为精步营的创建,提供了不可或缺的帮助。 所以三千两黄金,是他孙思克该拿的。 然而周成却很为难:“孙思克这锤子,两袖清风,恐怕白跑一趟!” 孙思克沙场良将,但少言寡语,不贪酒更不爱财,从来就不赌,几乎是王辅臣的另类。所以三千两黄金送不出去,周成和章祥瑞不愿瞎折腾。 “他若不收,就说给死难弟兄的一点抚恤金。另外听闻关中大旱,可以从江南买些粮食,救济灾民。” 这理由说出来,积蓄不多的孙思克,一定会收下。章祥瑞二人,立即收拾黄金而去。 王辅臣摇头笑了:“曹老弟,你这么精明,想不做你的朋友都难啊!” 金日乐突然大嚷大叫:“什么精明?分明是老奸巨猾!” 众人见了金日乐秃葫芦脑袋,哈哈大笑。 冷化成等人围住金日乐起哄,不断偷袭,摸他光亮的脑瓜子。 “滚开,一群混犊子!” 金日乐大声嚷嚷,拱开众人,手握一把短刃,一把揪住曹继武的头发,要把大师兄的脑壳,也刮成秃子。 热闹的干将铺,哥俩立即折腾了起来。 第235章玄机 夜色慢慢暗了下来,天上渐渐露出几粒暗淡的星光,归巢的乌鸦叫个不停。 经略使洪承畴等人,一定摆好了宴席,候着三兄弟。王辅臣制止了曹继武和金日乐打闹,催促三兄弟赶紧过去。 金日乐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我这个样子,怎么去?” “到街上买顶帽子戴上。” 金月生还要来闹,要胡撸他的脑瓜子,却被王辅臣制止了。 江南的头脸都在等着,王辅臣懒得扯淡,急忙备马。 曹继武揣上了花名册,再次叮嘱李文章等人,晚上不可大意。三兄弟带着佟君兰三人,跟着王辅臣,驰马直奔经略使府。 八旗神话的破灭,作为汉人,即便是汉奸,也是十分的高兴的事。当晚,洪承畴、郎廷佐、王辅臣、孙思克和三兄弟,皆酩酊大醉。 天色已晚,干将铺离得较远,三兄弟住在了经略使府。佟君兰三人,住在了红杏的房间。 第二天一大早,佟君兰唤曹继武醒来,说洪承畴有事相商。三兄弟立即起床,洗漱完毕,众人围在一起吃早饭。 早饭没什么稀奇的,偌大的桌子中央,仅有三盘淡素菜。一人一小盘豆干,一碗干饭。普通百姓,也不过如此。 经略使洪承畴,却吃得津津有味。 二金虽然不大讲究,但堂堂经略使,却招待这个!两个家伙直皱眉头,毫无胃口。 翠莲早习惯了,曹继武毫不介意,佟君兰小时候吃过苦头,沈婷婷出身隐士之家。 洪家以前穷的叮当响,洪太夫人做的一手豆干。老二洪承畈出世,家里多了一张嘴,老大洪承畴,只好辍学卖豆干。 在那个时代,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出身即决定了以后的命运,所以读书是洪家咸鱼翻身的唯一途径。 洪承畴本身也酷爱读书,他每日都趴在学堂窗外,偷听先生讲课。 然而小洪承畴只顾偷听,却没有时间去卖豆干。泉州那鬼天气,各位仁兄可以想象一下,又湿又热,豆干卖不出去,能不臭吗? 舍了本钱,全家跟着饿肚子,因此小洪承畴没少挨揍。 富家官宦子弟,锦衣玉食有保障,没有生存压力,读书不过是赶赶过场,附会附会风雅。所以他们的学习成绩,没有最烂,只有更烂。 小洪承畴很聪明,做的一手好对子。先生安排的对子,富家子弟做不出,就偷偷找小洪承畴帮忙。小洪承畴的商机来了:做对子可以,但必须买豆干。 豆干这普通的食物,穷人的营养,富人却看不上眼。然而为了做对子完成作业,再说人家富家子弟,也不在乎那仨核桃俩枣的。所以趁着作对子的契机,小洪承畴小赚一笔。 后来小洪承畴的可造之材,还是被先生给发现了。门下能出一个高明的弟子,对先生来说,那可是一件荣耀的事。于是先生免去了小洪承畴的学费。 卖豆干作对子糊弄先生,各位仁兄,如果你是先生或者富家子弟的老爹,会不会开心? 但老二洪承畈饭量越来越大,家里又几乎揭不开锅了。老大洪承畴刁滑鬼精,竟然能够猜透先生的题目,于是提前帮富家子弟预备好。 学童们心照不宣,谁也不透风。也有几个实诚老实的,却被洪承畴的小钱给收买了。所以小洪承畴一边上学,一边偷偷卖豆干,一分学费不交,竟然还裹住了全家人的肚皮。 如今七十多岁的洪承畴,做官五十多年,每天早饭,顿顿豆干。小小的豆干,满载他童年心酸的历程和美好的回忆,还有洪家当年满满的情怀。 往日有喜有悲,洪承畴老泪纵横,众人感慨不已。 …… 一顿豆干饭,看似简单,吃的却不简单。 人都是一样的,无论高低贵贱,生存永远排在第一位。当解决了生存问题,才有资格去追求其他。 饭毕,洪承畴喊曹继武,到衙门正堂说正事,二金也跟着过来了。 两个家伙全是二愣子,说话往往毫无忌讳。洪承畴于是让他们离开,二金不乐意。 洪承畴没办法:“你们两个不要多嘴!” 二金答应了。 四人来到经略使正堂,二金也不客气,找椅子就坐,端起茶壶就喝。 曹继武掏出花名册,递给了洪承畴。 洪承畴看都没看一眼,取出大印,‘啪’地一声闷响,就盖上去了。 曹继武取过来一看,却是江南经略使的印章,很是疑惑。 洪承畴不紧不慢地解释:“西南经略使这个头衔,不会长久,估计最多两年,就被撤消了。我和郎廷佐说好了,精步营还用江南经略使的名义。” 精步营打了八旗的脸,成了他们的眼中钉。以后随着西南经略使的撤销,精步营一定会被一并裁撤。 然而无论是战事还是稳定年代,江南都是钱粮重地,朝廷要裁撤江南的机构,没有那么简单。老谋深算的洪承畴,给精步营的将来,留了后手。 精步营建制,是归了江南经略使行署,但名义上,仍然是洪承畴的卫队。所以洪承畴收回了三兄弟原来的千户凭证,转而给了曹继武三枚铜牌,作为三兄弟西南经略使侍卫千户的凭证。 洪承畴仔细思索了一下,又掏出一块金牌,递给曹继武:“这是皇上给我的,你带着,就相当于皇上亲临。” 金日乐忍不住嚷嚷:“好家伙!这么重要的信物都给了,果然成了一家子!” 洪承畴瞪了他一眼,曹继武踢了他一脚。 金月生奇道:“你为什么不用?” “我用不着!” 洪承畴深深叹了口气,“西南经略使行署,是整个西南,清国最高机构。以我的威望,就是亲王,也不便和我正面冲突。至于手下的那帮喽啰,给不给脸色,全在钱粮。队伍在手,小小的一枚金牌,吓唬不了钢刀!” 原来如此,不要白不要,金月生一把抢了金牌。 洪承畴告诫曹继武道:“你要善用这块金牌,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出示!” 曹继武答应。 洪承畴点头,忽然一脸严肃:“你是聪明人,知道我要你做什么。” 曹继武不假思索:“大人是要我,带着精步营深入敌后。” 洪承畴点了点头。 金牌给了,精步营暂时的后路,也安排妥了。洪承畴做了这么多,就是要曹继武自谋发展,独当一面。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整个华南,地域广大,自然有广阔的发展空间。 精步营成分不良,但那已经是过去时了,人数虽少,但个个成了真正的大神。三兄弟手里有了这支精兵,自然有了和各路牛鬼蛇神掰手腕的资本。 洪承畴肯放权,喜欢自由自在的二金,当然极为兴奋,跳着桌子欢呼起来。 过了一会儿,洪承畴忽然皱起眉来,曹继武连忙让二金安静。 洪承畴仔细思索了一下,郑重叮嘱曹继武道:“你过去以后,要多听,多看,少做。” 多听,多看,少做?什么意思?曹继武顿时纳闷起来。 二金也是大惑不解,待要问,却被洪承畴伸手制止。 “你是聪明人,有些事情,不用我挑明,你就会明白。” 洪承畴一动不动地盯着曹继武的眼睛,脸上全是神秘,踮起脚尖,轻轻点了点地面青砖, “小心成为这个!” 垫脚砖! 西南势力庞杂,稍有不慎,就会成为别人的垫脚石。曹继武忽然明白了,点了点头。 洪承畴也点了点头:“记住了吗?” “我记下了。” 洪承畴很满意,长长地疏了口气,感觉如释重负一般地轻松,双手交叉拉紧手指,倚着后脑勺,背靠官帽椅背,仰望屋顶,愣的出奇。 过了半晌,洪承畴好像是自言自语:“哎,无才无德,有德无才,有句话叫做,自做作孽不可活!” 二金愣头愣脑的,曹继武却点了点头。 洪承畴突然笑了:“你知道了?” 明清之争,实则是人才的较量。而明国聚拢的一堆人,相比洪承畴、吴三桂、孔有德、王辅臣、孙思克等人来说,实在是不怎么样。 曹继武点点头。 洪承畴叹道:“到底是明白人,可惜你得罪了一个人,所以我只能给你个千户。” “我不在乎!” 洪承畴闻言,忽然直起身板,盯住曹继武:“你有一个弱点,这个弱点很致命!” 曹继武愣住了。 停了半晌,洪承畴指着曹继武的鼻子,极为郑重:“你太善良,这是鬼谷子的大忌!” “胡说八道,一千多号人杀的还剩三百人,黑枪屠夫,大师兄心狠手辣,满城都知道!” “师兄平时是那么善良点,但关键时刻,从不手软!” 二金哈哈大笑。 洪承畴并不理会他们,他眼前浮现了红杏的身影,忽然有些伤感:“杏儿看上的,正是你的善良,可惜她没有这个福分!” 这是曹继武心中之痛,他低头黯然失色。 过了一会儿,洪承畴恢复了平静,又对曹继武道:“该说的我已经说了。听说你给翠莲找了个好归宿。杏儿生前还有些积蓄,你就代杏儿送给她吧。” 曹继武点了点头,机械地应了一声。 女大不中留,红杏去了,翠莲大了,自然也该离开了。翠莲虽说是个丫头,但毕竟和红杏一起长大。 人老多情,洪承畴很伤感。少不更事,曹继武很伤心。 又过了一会儿,侍卫忽然门外禀告:新任经略使郎廷佐有请。 “这里马上就不属于我了!我半个月以后前往武昌,至于你的事,完全取决于你了。” 洪承畴叹了口气,起身而去。 曹继武机械地点了点头,愣的出奇。他眼前是红杏曼妙的身影,洪承畴的一番苦心,全是因为红杏。 如果杏儿还在,小宝也该一岁了,那该有多么美好! 过了半晌,一支调皮的大手,在眼前晃来晃去,曹继武回过神来,轻轻将手拿开:“我们回去。” 金日乐嘻嘻而笑:“三爷还以为,你傻了呢!” “师兄,你和老丈人东一句,西一句的,扯得什么犊子?” “是啊,什么样的丈人,招什么样的女婿。全是云山雾罩的,在搞什么鬼?” 曹继武敲了金日乐的脑壳,胡撸了金月生的后脑勺:“往后,你们什么都会明白的。少来扯淡,快去叫来那帮混蛋,过来搬东西。” 来回跑路,又没有好处,白使唤人,二金当然不乐意。 曹继武无奈,怀里摸出了逍遥豆。 这逍遥豆要用玉簪花汁,极难配制,一直是曹继武使唤二金的法宝。这两个家伙,在大师兄面前,永远一副小孩子脾性,得了逍遥豆,自然乖乖地去了。 …… 吴山青,闽山青,青青竹丝声声柔,南国绵雨愁。衫似侬,簪似侬,浓浓深意慢慢回,妙影几时归?(长相思) 睹物思人,曹继武伤感连连。物是人非,肝肠寸寸断。红杏的每一件东西,曹继武都很珍惜,一件一件温柔地抚摸,好像红杏在世的情景。 佟君兰、沈婷婷和翠莲轻轻收拾东西,也不去打搅曹继武。 三人在此住了一晚,依依不舍,尤其是翠莲,更是小声抽泣。 斯人已去,岁月静好。所有的物件,都抵不上活生生的美人。尽管是昙花一现,但为了那绝美的一刻,所有付出的等待、时光和精力,都是值得的。 曹继武叹了口气,轻轻拨了翠莲的眼角,语气极为温和:“别哭了!” 翠莲一下子扑进了曹继武怀里,抑制不住泪水,痛哭起来。 曹继武抱住她的秀腰,捋了捋她的秀发:“再好的住处,也有离开的一天!” 曾经的情敌,如今的故魂,所有的不快,一起随风飘散,留下来的,却是无尽的美好和惋惜,佟君兰和沈婷婷也伤感不已。 门外一阵马蹄声碎,曹继武帮翠莲擦了擦眼泪:“他们就要来了,我们赶快收拾吧。” 翠莲闻言,放开了曹继武。 这里曾是马皇后的寝宫,世事变迁,成了洪承畴的地方。然而随着红杏的逝去,这里马上也不属于洪家了,四人伤感过去,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第236章无影点穴手 凉雨渐渐停了,天空堆起了几片絮云,阳光从缝隙中倾泻下来。屋檐灰瓦之上,浓绿的苔藓沾满水珠,映出无数令人炫目的色彩。 曹继武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经略使府,离开了往日一连串美好的记忆,离开了曾经一段心碎的情愫。 马蹄轻轻敲着地面,极为规律地嗒嗒作响。 突然一声尖啸,打乱了马蹄的节奏声,打破了朦胧之中,红杏的身影。 两枚六棱飞镖犹如闪电,飞向咽喉。正在伤感之中的曹继武,吃了一惊。 还好,关键时刻,两个捣蛋鬼,从没掉过链子。金日乐立即还了一镖,金月生调转刀鞘,封住了右翼。 这是东洋忍者,专用的六棱飞镖,从划破空间的力度上,回过神来的曹继武,认出了来人,冷冷地喝道:“岛津,出来吧!” 前方街道拐角处,果然闪出两个蒙面人影。 左边一人,一只独眼,射出令人惊惧的光芒,狠狠地扫了右边一眼。 刚才曹继武思念红杏,精神处于游离之中,岛津以为是机会,忍不住出手了。 然而六棱镖的飞行距离,有点远,被二金给拦截了下来。 突袭不成,藏身之地自然暴露了。对于岛津的沉不住气,柳生相当不满。 金月生无奈摇摇头:“师兄,这两个犊子,真是阴魂不散啊!” 岛津双手持刀胸前,冷冷地喝道:“我们与你们,不共戴天!” 己方的荣耀,就是对方的耻辱。站在东洋人的角度,两百多艘战舰,强大无比的先遣舰队,海战经验极为丰富的萨摩藩海军精锐,竟然败给了形同半吊子的三兄弟。 德川幕府的侍卫荣耀,萨摩藩主的未来继承人,东洋两大高手,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上次泉州福清寺偷袭,被毛金星所阻。二人并没有放弃,对曹继武的追杀。这次的好机会,被岛津冒失过了。不过东洋人的坚韧,超乎寻常的耐性。 话不投机半句多,曹继武叹了口气,跳下马:“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动手吧!” 东洋人完整地传承了大唐热血坚毅的盛世精神,韧劲十足,号称打不服。这一点,曹继武相当钦佩。单论武功,三兄弟从没打败过柳生,他们自然不服。 此时三兄弟也懒得和他们扯淡,二金左右抽出刀剑,曹继武居中挺枪,摆了三才阵。 看独眼人的气势,武功远在三兄弟之上,哥十个也纷纷跳了下来,六人分成两队,居于三才阵左右斜前方,连成双马盘河阵,其余四人马后炮,巡漏补缺。 “你以为人多,我就怕你了!” 冰冷的话音刚落,独眼射出一道精光,倭刀寒光闪闪,毫不犹豫地劈向乌龙枪。 乌龙枪长一丈,单论兵器本身,对倭刀优势非常明显。但柳生功力更强,一旦让他避过枪头,近身三尺,曹继武很难回撤。 所以要对付柳生,三兄弟必须密切配合,讲究策略。于是曹继武走了下路乌龙入海,将上中二路,留给了二金应对。 一对一,甚至二对一,三兄弟目前的武功,自然打不过柳生。但左右刀剑中路长枪,三种兵器互补长短,加之三兄弟长年累月的默契配合,柳生不敢大意。 配合作战,讲究的就是默契,否则就是帮倒忙。乌龙枪没有逼住倭刀,但雁翎刀和寒露剑,左右两翼夹击,给曹继武赢得了重新调整的时机。 刀剑都是近战,柳生以一敌二,果然占了上风。但乌龙枪趁着倭刀扬起的时机,闪电般中路突破。 岛津见状,立即加入了战团。 岛津一动,李文章等人的双马盘河阵,立即运了过来。 四面八方,突然“嗖嗖”声起,窜出无数黑影,像是地狱底下冒出的灵魂。忍者悄无声息的突袭,果然有两把刷子。三兄弟的人马,立即捉襟见肘。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带着回荡连绵的震力,穿透空间突然传来。全神贯注的两边人员,皆吃了一惊。 街道拐角处,露出一角皂色栅格袈裟,慢慢走出一个大和尚。 柳生冷冷地喝道:“广智,没你什么事,快让开!” “阿弥陀佛,施主本是异邦人氏,还是快回去吧!” 半路冒出个管闲事的,柳生很是生气。 阻挠黄宗羲连倭,这个广智和尚,也出了不少力气。如果不是浙东幺蛾子,东洋先遣舰队,也不会窝在泉州外海,被曹继武的阴谋得逞。 此时广智又来搅合,柳生飞身而起,闪开三兄弟,倭刀寒光一闪,劈向广智头顶。 广智摇了摇头,表示无奈,持佛钵与胸前,准备迎击。 佛钵就是和尚化斋时,手里托的那个罐子,拿这玩意去挡倭刀,这不扯淡吗? 三兄弟大惊失色。 广智这佛钵,表面上看,黑兮兮的一疙瘩,但可不是瓦罐,乃是精钢打造,结实着呢! 柳生果然不知道奥妙,一刀结结实实地劈在了佛钵上,蹦出了无数耀眼的火花,手臂酸麻难耐,劲力犹如筛糠,不听使唤。 想不到这大和尚的功力,竟然也如此雄厚! 柳生大吃一惊,急忙抽刀疾退。 抢占先机的广智,趁机上步,顺刀刃滑下佛钵,钵口立即扣住了刀柄护手。同时广智腾出左手灵蛇吐信,伸指如电,就近点击柳生右手合谷穴。 柳生面色大变,但刀柄却被钵口给死死咬住了,回刀根本不可能。 新阴流果然不是盖的,柳生虽然心惊,但动作可不慢,立即见招拆招,右手骤然弃刀,反手燕子展翅,旋斩广智左手外劳宫穴。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尤其是贴身近战,直线的攻击效果最佳。柳生为了躲避广智的灵蛇吐信,不得已走了燕子展翅,旋出了半个弧线。 高手对决,稍微的一点纰漏,就会被对方抓住。广智心念一闪,趁柳生手腕翻转,肩头一探,中指不偏不倚,点中了掌心内劳宫穴。 这个穴位被击中,是相当的疼。柳生痛的胳膊打颤,咬紧牙关,绷紧了眉间铁肉,就是不肯叫喊。 广智大和尚保存了柳生一点颜面,没有趁机夺刀,而是轻飘飘地退至一旁。 “无影点穴手,果然名不虚传!” 柳生怒气冲冲,紧紧地捂着拳头,飞身一闪,窜球。 岛津愤愤地指着鼻子叫嚷:“曹继武,我不信你每次都这么走运。你等着,下次决不饶你!” 打了败仗还要嘴硬,李文章等人运动双马盘河,堵住他的去路。 永不服输的坚韧,令人钦佩!华夏如果也有这份精神,区区二十万满虏,岂能成了气候? 曹继武叹了口气,伸手制止了李文章等人。 岛津趁机,一道烟窜球。 不速之客全走了,曹继武连忙道谢。 广智却连连摆手:“不必谢老衲,是梨洲先生等人,要请你的。” 李文章一脸疑惑:“这个老愤青,这在抱怨什么犊子?” 章祥瑞摇头无奈:“那帮油嘴子,如果有柳生一半精气神,也至于如今这个鸟样!” 酸腐一旦说不过别人,就会血脉喷张,愤怒抓狂,轮拳踢脚。所以明国的朝堂上,义愤填膺打死大员的事情,如同家常便饭。天雄军遗脉,都吃过道德大义的亏,都不愿和腐儒斗嘴,劝曹继武别去,免得惹上一身酸腐味。 可是广智帮忙打跑了柳生,大和尚的殷殷盛情,曹继武不好拒绝。 况且二金也来捣蛋了。 “那帮人占据道德高位,虽然干不成什么正事,但控制着舆论。明国的遗民,偏偏喜欢他们的大义道德。所以他们扇乎老百姓的手段,还是有的。二爷以为,还是去看看!” “反清是大义,降清是生活。一码归一码,向他们学习学习,如果忽悠穷棒子,让穷鬼们乐呵呵地当炮灰,总比大师兄掂刀杀人,强多了。” 二金的嬉皮笑脸,满满的揶揄,佟君兰和沈婷婷觉得有趣,也要跟来。 反清是大义,降清是生活,金日乐说的,一点也不错。这帮满嘴民族大义的混蛋,既要热血高义,又不愿去送死,此时此刻,一定在喝花酒。这种花前月下的场合之下,佟君兰和沈婷婷,怎么能去呢? 曹继武拍了拍二人的肩膀,摇头劝道:“梨洲先生又不是外人,我去去就来,你们先回去,好好收拾一下房……” “我不,好不容易在一起,又要分开。” 佟君兰不依,扯住衣袖撒娇。 沈婷婷也跟着闹嚷起来。 曹继武没办法,只得让哥十个带着翠莲先回去。 章祥瑞将马让给了广智,三兄弟带上佟君兰二人,随他而去。 第237章天韵楼 雨过刚刚天晴,金陵的冬日有些沁骨。马匹缓步带起的湿风,直往骨缝里钻,让人十分难受。调皮鬼刚剃的光头,急忙捂紧了帽子,耸起袍子,将脑袋蒙了起来。 前方忽然突现一片水面,一座六角三层叠楼,矗立水边。 冬日的风虽然阴冷,但楼内却飞出了无数鲜红的绸带,众人眼前一亮,心底不由地升起热情。 旁边的一片梅林,含苞待放,一粒粒犹如碎玉,钉在干枯的树枝上,显得有些肃杀倔强之气。 一阵丝线颤动,琵琶歌声,如泉迸溅一般,忽然传来: 斜阳照,血色染,江山多娇马嘶鸣,将士埋骨玉门关,春闺日夜泪成行。 熟悉的腔调,震动着心弦,调皮鬼终于伸出了脑壳,嚷嚷道:“李香君的歌声!” 金月生摇了摇头:“满满的伤感!” “师兄,你又心疼了!” “滚犊子!” …… 一曲终了,楼上传来阵阵喝彩之声,男男女女的一大堆人,大多熟悉的声音,嚷嚷闹闹。 曹继武住马,转头对佟君兰二人道:“前面是天韵楼,你们还是回去吧。” 佟君兰撅嘴,一脸的不乐意:“谁定的规矩,只允许男人喝花酒!” 沈婷婷也嘟囔道:“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金日乐忽然哈哈大笑:“照你们的意思,广智和尚,也不是好东西了?” 佟君兰隔空抽了一马鞭:“贫嘴,打死你!” 这种地方,却是不是和尚该来的。广智摇头无奈,稽首念了声佛号。 金日乐嬉皮笑脸地冲广智叫嚷:“来就来了,还在这装蒜头!” “不要吵了,快下马。” 曹继武一声喊,跳下马来。几个鳖脚勤快,急忙过来牵马。 六朝繁华金陵城,大名鼎鼎的天韵楼,两边一副对联: 天仙都化美人来,问上界琼楼,可有六朝新乐府?韵事不随流水去,听后庭玉树,依然十里旧秦淮。 金月生看了对联,对广智一脸坏笑:“天台济公偷狗肉,方广大师逛窑子,一脉相承,蛮不错滴嘛!” 广智稽首念道:“阿弥陀佛,佛家四大皆空,红尘皆过眼烟云而已!” “大师真乃花中罗汉也,佳人眼前晃,佛祖嘴上诓!” 狗肉穿肠过,佛祖心头坐,被金日乐给改了,众人笑翻了。 广智气得说不出话来。 金月生指着广智鼻子笑道:“想必你出家以前,和弘仁那犊子一样,也是此间高手。” 金日乐摇头晃脑:“不用说了,一对花和尚,绝对错不了!” …… 二金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广智一肚子窝火。但他嘴笨,说不过两个捣蛋鬼,急的直瞪眼。 “是谁在对大师不敬,揭大师的短呢!” 黄宗羲哈哈大笑,一脸酒气,从楼上晃了下来。 广智气不打一处出:“好你个黄花郎,原来也和他们是一路货色!” “哎,大师既是释家弟子,怎能破戒,口出妄语呢?” 黄宗羲的嘴巴也溜,众人又笑起来。 广智唾了一口:“娘希匹,老子不和你们一般见识!” 大和尚竟然爆了粗口,真的急了,一把推开黄宗羲,飞身上了楼。 黄宗羲指了指广智的背影,继续打趣道:“念着佳人,倒把老朋友晾在一边,好你个色中饿鬼!” 原来这广智和尚,并不知道黄宗羲,请来了这么多风月中人。但广智出身富家,所以对风月场所并不陌生。他老爹当年戚家军的人,最终被朝廷坑死了,广智才愤而出家。 猛然间,黄宗羲瞅见了佟君兰和沈婷婷,摇头皱眉道:“你们怎么也跑来了?” 在正统主流黄宗羲的眼里,三从四德,伦理肛肠,那可是根深蒂固,正经人家的女子,绝对不能来这种地方的。 然而跟随三兄弟日久的沈婷婷,早把正经二字丢的一干二净。听了黄宗羲的话,她立即翻了白眼:“凭什么你能来,我们就不能来了?” “就是!” 大大咧咧的佟君兰,也是一脸不屑,“瞧你这点出息,儿子都老大不小了,还有脸跑到这种地方来!” “哎,你……” 黄宗羲一张正经老脸,立即涨得通红,三兄弟轰然大笑起来。 曹继武忍住笑来解围,推了黄宗羲一把:“少跟我们扯淡,看看楼上是什么货色。” 此时楼上,有王征南师徒三人,苏州名士顾炎武,崇德大儒吕留良,徽州巨贾甄仕人,太平英豪神江龙,金陵巨富兔人龙,天台山方广寺住持广智,泉州清泉寺住持弘仁,青楼花魁李香君、寇白门和卞赛赛等人。 还有两个家伙,一个邋邋遢遢,一个道貌岸然,三兄弟不认识。 金日乐一见弘仁,立即揪住袈裟大叫:“好你个花和尚,果然在这里!” 弘仁很生气:“大呼小叫的,好生无礼!” 金日乐哈哈大笑,指着弘仁的鼻子道:“你既然六根不净,干吗还拿着如来当幌子?” “你……” 弘仁气歪了鼻子,腾地站了起来,抡起铁拳,要和金日乐干架。 吕留良连忙拉住劝道:“江老弟,这小子浑球一个,别理他。” 弘仁气呼呼地坐了下去。 吕留良非常有雅兴,一脸笑盈盈,抓住寇白门娇嫩嫩的小手,给弘仁轻轻倒了一杯茶。 金日乐摸了鼻子,指了指吕留良揶揄:“吕留良啊,吕留良,身边葫芦事,心中徒枉然,花间一壶酒,对影耍流氓!” 吕留良气得脸色铁青:“你……” 这家伙曾经热血沸腾,豪情万丈,最终一事无成,还差点赔上一条腿。金日乐点中了他的痛处。 论不要脸的功夫,吕留良自然比不过调皮鬼,气呼呼地又坐了下去:“我不和粗人一般见识!” 金日乐指着两个陌生人问顾炎武:“这两个家伙,和你是一路的吧?” 此时此情,众人听了金日乐的话,再见他嬉皮笑脸的那样,知道在嘲笑他们,顾炎武三人自然很生气。 黄宗羲连忙介绍,二人原来也是苏州名士潘永因和吴梅村。 潘永因就是那个稗史先生。这人放荡不羁,满脑子离经叛道,极对三兄弟的脾性。只是此人经常神出鬼没,三兄弟这是第一次见他真容。 吴梅村人称梅村先生,和钱谦益、龚鼎孳,并称江左三大家。 水太冷先生钱谦益、小妾不肯先生龚鼎孳,吴梅村竟然和这二人并称,一定是一路货色,二金差点笑破了肚皮。 吴梅村脸色铁青,满心的怒火。 事实上的吴梅村,先是抱着希望投降了清国,当了自以为不得已的汉奸。结果北京城的满人执政者,对仁义道德并不感兴趣。他们只是利用吴梅村的名望,扇乎汉奸,并不给他实权。吴梅村觉得自己被耍了,愤而辞职,跑回了家乡。 这里的一帮腐儒,几乎全是一脸正人君子,仁义道德一大套,忌讳较多,洁癖更是不少,心理压抑甚至扭曲,敏感的神经,一碰就抓狂,不像三兄弟大大咧咧,开不起玩笑的。曹继武于是制止了二金。 二金也懒得搭理他们,挤在李香君和寇白门身边吃香茶。 双方第一次见面,然而曹继武早已名扬江南。莫愁湖遇佳人,胥口镇救美,江南几乎人尽皆知。如今曹继武校场大败八旗,打破了女真不败的神话,南京城更是传为神人。 潘永因和吴梅村二人,对曹继武是仰慕已久,见曹继武如此年轻,二人脸上尽显惊异之色,实在不敢相信。 顾炎武看见二人神色,立即上前:“站在两位兄台面前的,正是刚刚大败八旗,前不久大败倭寇,为我民族争光的曹继武!” 顾炎武一上来就抢占道德高点,说的是热血沸腾,大气凛然,好像事情他也参与了一样,二金忍不住笑了。然而场面被顾炎武的激情瞬间引爆,没人在意二金一脸的不屑。 “久仰大名,真是如雷贯耳!” 二人连忙向曹继武行礼。曹继武也回礼客套。 曹继武身边两位绝色美女,正在行礼的二人,突然僵住了。 佟君兰和沈婷婷生气了,皆冷哼一声,靠近了曹继武身后。 除了二人之外,在场的其他人,都知道佟君兰和沈婷婷的身份。吕留良从后面戳了二人的后腰,低声提醒道:“人家名花已有主了!” 二人顿时醒悟过来。吴梅村不住点头:“那是,那是,曹公子少年英豪,美女爱英雄,理所当然!” “理你个头!” 佟君兰骂道,“正统君子,目不直视,瞧你那副色样,你老婆是不是瞎了眼,咋就瞧上你这副臭皮囊了!” “你……” 吴梅村气得说不出话,他万万没想到,一个女人,竟然这么厉害。 寇白门和卞赛赛连忙打圆场,将二人拉到一边。 吕留良笑道:“我们都是老熟人了,就不必多礼了。来,先吃上三杯再说。” 众人纷纷举杯,连吃三杯。 李香君亲自倒了一杯酒,从容蹀躞,翩翩飘来,轻轻递到曹继武面前,柔言软语,送来盈盈笑意:“香君敬公子一杯!” 曹继武抬起左手接酒杯。 李香君轻抬素手,一把抓住了曹继武的手,就势坐进了怀里,轻轻将美酒喂到嘴边。 曹继武无奈,张口喝了下去,众人大声叫好。 佟君兰和沈婷婷很生气,分别在暗地里踢了曹继武。 寇白门也要亲自喂酒,忽然瞧见了曹继武痛苦的脸色,知道他被佟君兰二人暗地里使了坏,于是笑道:“公子真是好福气,来此烟花之地,还有娉婷佳美,姽婳丽人护持!” 沈婷婷很生气,冲寇白门嚷道:“谁要你管!” 寇白门冲沈婷婷摇了摇头,露出歉意的微笑,接着轻抬芊芊玉手,将自己的胭脂弹入了酒中,嘴翘弯月,露出迷人的弧线,盈盈而来,大大方方地坐在了曹继武腿上: “公子来此花街柳巷,岂能不吃花酒?” 沈婷婷气歪了鼻子:“继武哥哥,酒里有毒,别喝!” 金日乐一脸笑嘻嘻:“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 这家伙冲沈婷婷二人扮鬼脸,众人大笑。沈婷婷二人飞身打金日乐,金日乐连忙围着众人转圈躲避。 这边寇白门双目含情,笑靥销魂。 曹继武忍不住内心酥软,伸手要接酒杯,却被寇白门按住了。她也要像李香君一样,亲自喂入口中。 佟君兰二人连忙舍了金日乐,对曹继武怒目而视。 卞赛赛也倒了一杯酒。 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连忙一左一右,将曹继武围住,不给留空当。 卞赛赛噗嗤笑了:“好妹妹,我已心有所属,不会和你们抢公子的!” 佟君兰二人,知道卞赛赛喜欢的是方以智,于是让开了一条缝隙。 曹继武很是抱歉:“姑娘的托付,在下还没有完成!” 卞赛赛一脸幽幽:“不妨事,公子侠义心肠,马上要去西南了,一定会帮我找到方公子的。” 自己要去西南的事,这是洪承畴刚刚吩咐的。此等绝密之事,卞赛赛一个烟花女子,怎么会知道的这么快? 曹继武吃了一惊,心中念叨,但脸上却没有露出一丝惊异之色。 看来这里,并不仅仅是一堆酸腐味! 曹继武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卞赛赛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花酒喝完了,自然要谈正事了,于是众人纷纷落座。 第238章正邪舌战 八旗军短时间内,横扫天下,各路人马要么投降,要么覆亡。所有的高尚大义,死的是一塌糊涂。一众仁人志士,高举着华丽漂亮的口号,然而在八旗强大的实力面前,早就没了复兴的希望。 但如今曹继武打破了神话,极大地振奋了压抑已久的郁闷和憋屈,又让众仁人志士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精步营大胜八旗,为汉人争了一口气,在座的各位仁人志士,无不佩服得五体投地。然而曹继武练兵的方式,太过凶狠,众位道德高标,皆是大为反感。 吴梅村直接不客气开怼:“公子虽然大胜八旗,但这练兵的方法,也太过残忍,有违圣人之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公子受圣人教诲,怎么能如此行径呢?” “放屁!事前猪一样,事后诸葛亮,你们这……” 金日乐说话粗糙,正经君子吴梅村受不了,估计会情绪失控,歇斯底里地抓狂,所以曹继武伸手制止了他。 吕留良熟知二金的脾性,所以根本不理会二人,直接附和吴梅村,开撕曹继武: “你不问青红皂白,强弓利箭,胡乱射杀,乌龙尖枪,肆意而为。如今黑枪屠夫,南京城大小街巷,早已传了个遍!你这名声如此的恶劣,还怎么在江南立足?你如此残暴,还有什么脸面,去面对列祖列宗?你如此妖端邪异,难道要祸害我华夏不成?” 黄宗羲也来发难:“早知你如此残暴,我们就应该早日,劝三尊巷的人逃走了,免得遭你胡乱杀戮!那些流民,原本我大明子民,能活着来到此地,已经很不容易了,可是你曹继武,竟然毫无人性,对他们肆意枉杀,你和鞑子,又有什么区别?” 吴梅村又忍不住,指着曹继武的鼻子叫道:“你真是太暴虐了,有你这样的人在,一定是一大祸害,极有可能导致我华夏,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 众位仁人志士纷纷议论,都说曹继武残暴不仁,心狠手辣。他们有的为三尊巷的大神,可怜兮兮,有的为死去的大神,愤愤不平,有的搬出孔孟之言,有的给曹继武扣帽子。 总之一句话,曹继武就是桀纣再生,他们却都是替‘剩人’说话。 “你们这帮酸腐,都他娘的给三爷住口!” 金日乐实在忍不住了,拍桌子跳了起来,众人吓了一大跳。 曹继武连忙拉住金日乐,耳语道:“对付这帮人,不能发火,一定要绵里藏针,击中他们的要害!” 这帮人嘴上功夫,那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你别看这帮人,一个个仁义道德一大堆,但要须知,他们嘴里的道德,只是要求别人的。 所以只要抓住机会,以彼之矛,攻彼之盾,这些打着‘剩人’幌子的道德外衣,便不攻自破。 曹继武一直悠着小茶,稳坐钓鱼台,等待时机。二金顿时冷静,坐了下去。 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所以呢,别看这帮人一个个大义凛然,其实最怕来横的。 众人见二金又平静了,胆子顿时又大了起来。他们极力努起‘剩人’巨大的精神力量,要和离经叛道的三兄弟开撕。 曹继武手里一直晃着小茶,一副闲情逸致,根本没对众人的言语,有过一丝一毫的关注和悔恨之意。 喷了半天唾沫星子,人家全没当回事,众人恨得咬牙切齿。 黄宗羲忍不住拍案而起,刚要开怼,金日乐却抢先问道:“你叫黄宗羲?” 黄宗羲猛然一愣:“怎么了?” 金月生一脸坏笑:“你不是让三尊巷的大神逃走嘛,那不妨给他们指条活路来?” 黄宗羲顿时哑口无言。 三尊巷的大神,首先要解决生存问题,为了填饱肚子,他们难免会影响当地人的利益。从当地人嘴里夺食,那不是找死吗? 华夏的固定农耕模式,需要的老老实实在原地呆着。历朝历代,对待流民问题,都是铁定的残酷镇压。 所以无论是官府,还是当地人,都不待见流民。因此大神走到哪里,基本上都是死路一条。 甄仕人不服气:“让他们逃跑,那至少有希望留条性命,总比被你们,胡乱杀死强多了吧?” 金日乐一阵冷笑:“当时八旗军拿绳子套羊时,你们这些所谓的仁人志士、大义凛然之徒,为什么没有人去阻拦?” 众人瞠目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们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八旗军的钢刀,可不管你什么仁义之道、圣人之言。如果当初这帮家伙在场,也是被人家当两脚羊套去的命。 所以关乎自己性命攸关之事,没有人是傻子,包括大义高尚之徒。 过了半晌,吴梅村愤愤地嘟囔道:“那是因为我们…… 并不知道八旗军要杀人!” 这话说的,是不是相当的不要脸? “校场杀人,扬州十日,江阴屠城,嘉定三屠,哪个你不知道?” 身为女真人的金月生,眼睛要喷出火来,霍一下站了起来,吴梅村吓了一大跳。 强大的精神力量,什么都可以不怕,就怕狠角色。曹继武叹了口气,拍了拍金月生的后腰。 金月生强忍怒火,气呼呼地坐了下来。 金日乐摇了摇头,敲了敲顾炎武的脑门,满脸全是戏谑:“推诿扯皮扮无辜,文化特色,你身边的一群朋友,果然名不虚传啊!” 顾炎武满脸涨得通红,窘极了。他为吴梅村的扯谎感到愤怒,但人家毕竟又是自己的朋友,顾炎武想发作又不忍心,窝了一肚子火气。 场面静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偶尔一句失言,二位金公子,何必动怒呢?” 寇白门面带令人迷醉的微笑,语气幽幽,身形姿态,婀娜多姿,轻轻递了两杯酒过来。 …… 李香君、寇白门和卞赛赛,三大花魁轮番花枝招展,氛围慢慢缓和了下来。 美景佳人,襟袖有馀香,婀娜多姿,醇酒幽幽,这帮人又开始飘了起来。 道德永远都是要求别人,生活却永远是自己的。所以抗清是大义,降清是生活。 看着这帮人丑陋的嘴脸,身为女真人的金月生,一阵冷笑: “你们看着三尊巷的大神被杀,却敢怒不敢言。因为你们害怕,八旗的刚刀,会落在自己头上。大神们为了混口饭吃,不得不坑蒙拐骗偷。而你们丝毫不理解他们的处境,反而极其厌恶他们,极力驱赶他们,甚至要把南京城一切的不光彩的事情,全扣在他们头上。” 金日乐接道:“大师兄为他们挣得了活下来的权利。而你们这帮所谓的仁人志士,看着三尊巷有钱了,一帮你们眼中的大神,竟然咸鱼翻身了,你们嫉妒、你们愤恨。你们仗着大师兄彬彬有礼,拿狗屁圣人之道来诋毁。如果孔夫子地下有知,一定会从棺材里撞出来。” 金月生继续:“你们这帮家伙,哪一个不是腰缠万贯?打个赌约,动不动就来十万两黄金。如果你们真的替大神着想,如果有一人拿出十万两黄金,救济三尊巷。一帮走投无路的大神,也绝不会为了一口饭吃,而铤而走险!” 金日乐接着来:“你们都这么有钱,如果想解救他们,贿赂贿赂那些八旗官兵,他们得了好处,也会罢手了。可是你们这些圣人之徒,竟然瞧不上这种歪门邪道!” 金月生又继续:“不来贿赂也可以,可以走正路嘛。如今朝堂上一大半官吏,是原来大明的东林党,你们的袍泽,你们过命的朋友。你们绝对有方法联名上书,将三尊巷的事,给传达上去。清国也要正规化的嘛,为了颜面,难道不会干预?” 金日乐又接着来:“东林党投降了清国,你们这帮有鼻有眼的家伙,竟然不齿人家的行径。你们为了救济灾民,难道连点委屈都受不了吗?你们口口声声仁义之道,却眼睁睁地看着大神惨遭屠戮。能为却不为,也就算了,还要找理由推诿,是不是相当操蛋?” 金月生哈哈大笑:“所以你们这帮瘪犊子玩意,死鸭子嘴硬,比亲手杀人,还要令人作呕。你们这帮犊子,全他娘的吃饱了撑的,没球蛋事来此装逼!” 金日乐指手画脚,嬉皮笑脸地骂:“你们这帮瘪犊子玩意,光知道拿嘴放屁,就不知道用手做点实事。老母猪拱地,天下无敌。” 在场的女人,听了二金的糙话,几乎笑岔了气。 一直没有说话的王征南师徒、稗史先生和神江龙,此时也忍不住笑了。 黄宗羲等人,脸涨得通红。 “老母猪拱地,知道什么意思吗?” 金月生冲着大伙嬉皮笑脸,指指点点,故弄玄虚,戏弄众人。 众人脸色,皆极为难看。 二金大骂了一阵,浑身上下,一阵超级爽快。 “扯了半天的犊子,你们这帮混蛋,就是怕横的!” 金日乐几杯美酒下肚,有些飘了,瞪圆大眼,一拍胸脯,“谁敢惹我!” 众人愣了半天,全没回过神来。 “我敢!” 金日乐也太嚣张了,顾炎武突然鼓足勇气,拍案而起。 好家伙,终于冒出个大头蒜来! 金日乐扔了酒杯,顿时两眼凶光,满脸全是凶狠。 调皮鬼耍横,顾炎武撞墙,场面氛围顿时剑拔弩张。 这金日乐肆意妄为,不按常规出牌,早已是闻名遐迩。王征南暗暗提劲,王岳和黄百家也手握剑柄,神江龙意念一动,四位豪杰做好准备,要为顾炎武两肋插刀。 其他一干人,提心吊胆,皆为顾炎武捏了一把汗。 愣熊脾性,是不是要揍人了? 金日乐两眼如鹰,身形晃晃悠悠,脚步却极为稳健, 一步, 两步, 三步—— 犹如一座即将崩塌的大山,压向瘦弱的顾炎武,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顾炎武的小心脏,几乎提到了嗓门眼。 绝境之下,顾炎武终于把心一横:大不了一死,有什么好怕的,来吧! 一只大手,忽然拍在了肩膀上,无形的威势,几乎把瘦弱的顾炎武给压碎了。一双狗熊一样凶恶的眼神,似乎要把眼前的大瓣蒜,给生生挤爆了。 顾炎武几乎,听到了自己心崩的声音,浑身不由自主地哆嗦了起来。他不敢直视恶狠狠地眼光,连忙闭上了眼睛。 四位行侠仗义的豪杰,几乎按耐不住了。黄宗羲、吕留良等人喘不过气来。 场面除了清晰的心跳声之外,静的可怕。 …… 金日乐熊眼一闪,恶狠狠地扫视一周,忽然将顾炎武夹在了腋下, “啪”—— 又一拍胸脯,冲众人一声凶恶的挑衅: “谁敢惹我俩!” …… “滚一边去!” 顾炎武气得浑身发抖,笑得浑身发颤,卖力拱开了金日乐雄壮的身板。 极度的紧张,犹如张弓满月,突然之间极度的放松,就如弓弦崩断,如此大起大落的折腾,很多人脆弱的小心脏,几乎碎掉了。 …… “大师兄怎么就走了?这帮家伙太好玩了,再逗他们一会儿嘛!” 沈婷婷敲了他脑壳:“继武哥哥懒得扯皮!还不快走。” 曹继武走远了,金日乐抢喝了一杯美酒,飞身而起,不忘回头冲着广智和弘仁嚷道:“下次喝花酒,别忘了三爷!” 广智和弘仁两位大和尚,鼻子都气歪了。 第239章河东神龙 要揍人的愣熊,冒失的大头蒜,出乎意料地媾和了。要吓破胆的仗义之士,却笑破了肚皮。众人被调皮鬼,折腾的浑身发颤。 神江龙几乎笑岔了气:“两位金兄弟,可真是性情中人!” 吴梅村唾道:“呸,两只满狗而已!” “梅村先生,怎么能这么说呢?” 神江龙顿时不高兴了,“他们是女真人不假,但人家帮着曹继武练兵,并没有暗中搞破坏。单凭这一点,也不能污蔑他们吧!” 想起了刚才的‘老母猪拱地’,吴梅村愤愤地骂道:“你难道没听见,他们是怎样羞辱咱们的?” 神江龙摇头笑了:“大丈夫顶天立地,岂能为了三言两语,而耿耿于怀呢?吴兄过虑了,两位金兄弟,言语虽然粗糙,但朋友之间相互调侃,再正常不过了!” “谁和满狗是朋友?真不要脸,不要把我和满狗扯在一块!” “你……” 九尺长人神江龙极为气愤,霍一下窜了起来,轮拳要揍他。 甄仕人和兔人龙二人靠的近,连忙起身架住了神江龙。 吕留良起身劝道:“吴老弟,消消气,打倭寇的事,两位金兄弟确实参加了,单凭这一点,他们二人,就值得我们尊敬!” “不错!” 顾炎武也起身感叹,“那两个混蛋,的确是女真。可咱们不能因为他们的身份,而否定人家的义举。如果那样,那咱们的道德标准,只顾自己人,岂不令人耻笑?” 众人都在指责吴梅村,黄宗羲站起来替他说话,摇头反驳顾炎武:“可是曹继武的精步营,毕竟是鞑子的部队啊!所以也可以说他曹继武,就是鞑子的一条走狗。有他存在,对咱们大明,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啊!” “有你们在,才是真正的不是好事!” 忽然一声大笑,远远传来,众人大为惊讶。 一灰发瘦高老人,犹如一阵清风,飘了进来。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老者已坐在了刚才曹继武的位置上。 王征南连忙起身行礼:“原来是姬兄,幸会,幸会!” 来人正是姬龙峰。 河东神龙,闻名天下,众人早已久仰大名。他突然出现在天韵楼,众人皆惊叹不已,纷纷上前行礼。 姬龙峰抱拳略微客套一番,喝了一杯酒,对着王征南一脸笑盈盈:“王老弟,多年不见,你都老成这个样子了,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王征南捋了一把银须,哈哈大笑:“姬兄快人快语,雄风不减当年,真是可喜可贺啊!” 姬龙峰连连摆手:“不行了,不行了,如今被雪山的小徒弟,撵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王征南吃了一惊:“罗雪峰来了?” 姬龙峰叹了一口气:“本来想和敬之老弟,联手除掉他。但陈敬之这老小子,为了一座破庙,竟然不还手,真令姬某人失望!” 邦国民族危在旦夕,陈敬之却想着护寺,真是令人想不到!王征南也连连惋惜。 …… 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一味的惋惜,徒增伤感而已。陈敬之舍身护寺,也是情有可原。 姬龙峰忽然指了指顾炎武等人:“你们这帮小子在这放屁,刚才老夫就想出来揍你们!” 河东神龙年过八旬,自然德高望重。顾炎武端杯正要敬酒,听到刚才那句话,顿时很生气。 但他还没来得及发作,一道寒光,闪电般点了他手中的酒杯一下。 一股如瀑布般的真气,随着枪尖如激流崩摧,直冲肺腑,顾炎武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过了半晌,顾炎武终于回过神来,手上不由自主地一用力,杯子瞬间成了碎片,哗啦啦掉落之声,不绝于耳。 众人的吃惊,无法用言语形容。 王征南叹道:“姬兄的功力,更胜往常,小弟佩服!” 姬龙峰摇头:“比起王老弟的太极拳,还差上不少。” 王征南笑了:“常言道,一寸长一寸强,真动起手来,小弟根本进不了神龙枪三尺之内。太极拳是十分的厉害,但如果进不了身,也只能是个摆设啊!” 二人相视一眼,皆哈哈大笑。 神龙枪枪长九尺,放长击远,太极拳则贴身近战。天下武功,各有长短。在功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谁能将自己的优势发挥,谁的胜算就大。 姬龙峰忽然摇头叹息:“即便如此,但毕竟岁月不饶人啊!你我如今联手,正面抗衡,恐怕也不是雪花神功的对手!” 罗雪峰的武功,竟然如此之高? 王征南吃了一惊:以神龙枪的眼光,应该不会有错。看来姬兄真的遇到对手了!陈敬之既然不出手,想必神龙枪是来找我帮忙的。 “真是后生可畏啊!” 王征南叹息一声,“既是姬兄这么说,小弟也没什么可说的。” 姬龙峰摇头笑了:“王老弟不必担心,李红义和裴劲松二位,已经把他引开了。” 王征南又是一惊:“原来姬兄,不是来找我帮忙的?” 姬龙峰又笑了:“不找你帮忙,我来干什么?” 王征南一头雾水:“姬兄的意思是……” “你我联手,也难胜他雪花神功。这自寻死路的事,我姬际可怎么会干呢?老哥今日来找你,是为了曹继武的事。”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原来罗雪峰当日离开万年寺,立即决定动身赶回少室山。他要亲自指挥甲弑营主力,消灭少林寺。 毕竟少林寺是武林之首,中原地处华夏腹地。华夏五千年文明,每次改朝换代,决战中原,不可避免。清国要想站稳脚跟,必须首先解决中原问题。 然而姬龙峰费尽心机,就是要把罗雪峰调离少室山,岂能让他轻易返回? 姬龙峰尽管年过八旬,但枪法如神,十分的难缠。罗雪峰本来不想再搭理他。但姬龙峰一招刺伤了石廷国。毛金星、李世功和祖泽志,目前皆不是姬龙峰的对手。 如果任由姬龙峰在江南肆意而为,整个甲弑营火营,将有覆灭的危险。罗雪峰无奈,下定决心,除去姬龙峰。 下定决心的罗雪峰,使出了十二分力气追击。二人在江南,相互追逐了两个多月。 姬龙峰毕竟上了年纪,精力、耐力和毅力,远不如当年。而对手罗雪峰,却刚过而立,正值血气方刚的大好年华。 正在姬龙峰陷入危险时,山东豪杰李红义和裴劲松二人,及时出现了。 原大明才子侯方域,鼓动总督张存仁,扒开了荆隆口黄河大堤,致使榆园军遭遇灭顶之灾。 然而大水过后,还是有部分将士存活了下来,流落江南。 李红义和裴劲松二人,此次前来江南,正是为了聚拢榆园军残部,准备东山再起。 三大高手联手,罗雪峰一个人吃不消,于是退走。 少室山如今危在旦夕,一旦主帅罗雪峰到了,少林寺恐怕无力回天。连日追逐,姬龙峰精力耗尽,急需休息。于是李红义和裴劲松二人出马,将罗雪峰引到了山东。 校场比武,精步营大破八旗军的神话,一战成名。不但八旗军胆寒,就连各路仁人志士,也是相当的恐惧。 因为曹继武毕竟属于清国阵营,这么厉害的精步营,如果对付明国,谁能受得了? 明国西南前线,目前交战正酣,所以绝对不能让精步营调去西南,这是原则性问题。 然而调不调精步营,人家清国说了算。明国的情怀和决心再大,对清国是没有用的。 而曹继武是精步营的灵魂,没有了他,这支部队基本上就废了。 作为对手,仁人志士自然顾不上许多道义,于是西南群豪经过合计,推出了蜀中豪杰唐天书和宇文庆,执行斩首行动。 泉州福清寺一战,如果不是曹继武暗中相助,宇文庆等人,恐怕早已交代了。所以唐天书二人,欠着曹继武的人情,他们下不了手。 于是他们找到了,正在休养的姬龙峰。 但据姬龙峰观察,他觉得曹继武虽然离经叛道,但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况且站在明国的立场,曹继武的所做的事情,虽然不大符合口味。但他曹继武的所作所为,从来没有对不起汉人。 而姬龙峰和陈敬之多年故交,要出手杀老友的徒弟,所以他也是为难,于是跑来找王征南帮忙。 王征南和陈敬之,按说都是三丰门下。不过按照正统主流的观念,王征南可是根正苗红的名门正派。而陈敬之的师父云摩老道,可是不折不扣的歪门邪道。 所以由王征南出面,也算是门内之争,免得旁人咬舌头。 第240章交友不慎背挨刀 姬龙峰说了前因后果,众人豁然开朗。 既然目的都是为了对付曹继武,顾炎武消弭了刚才的不愉快,忍不住嚷嚷:“我们在此的目的,也是为了劝他反水!” 黄宗羲接道:“对对对,我们正想着对他晓以大义,希望他能弃暗投明呢!” “对对对,如果曹继武弃暗投明,凭借精步营强大的战斗力,将鞑子赶出江南,绝对不是难题!” “如果江南重新回到咱大明手里,那么我华夏复兴,就有希望了!” …… 众人七嘴八舌,越说越乐观,甚至把各人的官职,都给安排好了:吴梅村做文华殿大学士,黄宗羲做礼部尚书、顾炎武做吏部尚书,吕留良做户部尚书…… 王征南直摇头,稗史先生和神江龙觉得好笑,甄仕人和兔人龙认为不可思议。 姬龙峰实在忍不住了,忽然一拍桌子,一脸冷如冰箱,目光如电似乎要吃人,凶狠地环视一周。 众人吓得连忙闭了嘴。 “你们这帮酸腐,真有能耐,为什么不去劝,洪承畴、王辅臣、孙思克等人反水?” “人家说的没错,很多事情,你们是能为而不为,只会拿嘴放屁。所以人家,根本就瞧不上你们。人家即使做汉奸,也不想和你们掺和。因为人家心里非常清楚,跟着你们套近乎,除了窝囊,就是坑!” 姬龙峰一通痛骂,又拆穿了嘴脸,众人不敢回话。 黄宗羲等人,脸色极为难看,王征南无奈叹了一声:“让姬兄见笑了!” 姬龙峰并不领情,一声冷笑:“人做事天在看,别说老夫瞧不上你们江南腐儒,整个东林酸腐,所有人加起来,对大明而言,也比不上人家一个魏忠贤!” 黄宗羲很不服气:“胡说八道,你……” 姬龙峰眼光犀利,盯得黄宗羲直发毛:“你就是锥刺阉党的黄宗羲?” 黄宗羲鼓起勇气:“正是!” 姬龙峰顿时笑了:“听说你对马士英的死,很不以为然?” 这事他是怎么知道的? 黄宗羲面色微变,内心不住地打起小鼓。 马士英虽然是奸诈小人,但他宁折不弯,英勇就义,壮烈殉国,这件事天下人都知道。然而黄宗羲觉得,气节如果给了小人,但这气节的标准,就太掉价了。 所以对于马士英慷慨就义,黄宗羲常常含糊其辞,想把他往投降被杀方面引导,这样一来,在大众眼里,更符合小人的标准。 姬龙峰摇了摇头:“顾炎武和吕留良这两个家伙,虽然也酸,但至少在这件事上,他们俩还能稍微公允。只有你黄宗羲,还有大多数东林余孽,不但不愿意承认,还想着欺瞒糊弄天下人。所以从这件事上,就能看出你们人品的高下。” “你……” 黄宗羲脸色铁青,气得说不出话来。 姬龙峰竟然说落老爹,黄百家要跳脚了,却被王征南踢了一脚。 王征南叹了一口气,拍了怕黄宗羲的肩膀:“黄老弟,说来这件事,你确实有失公允。不管怎么说,马士英能誓死不屈,在这一点上,在座的所有人,都比不上他!” 万人不齿的小人,却选择英勇就义,而万众瞩目的名流,却在这里斗嘴。顾炎武摇头叹了一口气。 吕留良也摇头,给黄宗羲递了一杯酒。 黄宗羲叹息一声,一饮而尽。 …… 过了一会儿,姬龙峰又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指了指李香君、寇白门和卞赛赛,对众人道:“百年以后,我们在座的所有男人,都比不上她们三个!” 什么?堂堂鸿儒、巨贾、大侠士,竟然比不上风月之人?这话也太混蛋了吧,简直是在侮辱众人! 众人皆很吃惊,纷纷对姬龙峰侧目。 李香君很不好意思:“姬大哥过奖了,我们皆是烟花之人,哪里比得上众位义士?” 寇白门也是摇头:“姬大哥说笑了,风月之人,哪有那么大的名望传世?” 姬龙峰哈哈大笑,王征南和黄宗羲也爆笑。 黄宗羲对李香君道:“姬前辈比征南兄,还大两岁呢!” 八十多的老头,两个小姑娘却叫大哥,不伦不类! 李香君和寇白门自知失言,脸红起来,卞赛赛噗嗤笑了。 姬龙峰仓发鹤颜,精神矍铄,表面上看起来,不过五十岁。而王征南银须雪髯,一脸老气,外貌和年龄极为相称。 顾炎武很是吃惊:“你们年龄差不多,又都是武艺精绝之士,为什么……” 王征南无奈笑了:“姬兄豁达,不拘小节,少有烦恼,王征南差的远啊!” 原来是这么回事! 姬龙峰玄学修为高超,事事放得开。而王征南中年丧子,到了如今,仍然常常挂怀。忧思多添白发,自然要老上许多。 吕留良忍不住赞道:“笑一笑,十年少,果真如此啊!” 众人纷纷附和。 姬龙峰舒了一口气:“废话少说,尽管老夫瞧不起你们,但你们至少还有几根骨头。快来合计合计,怎么对付曹继武。” 吕留良道:“王大哥和姬前辈武艺精绝,难道还对付不了曹继武?” 姬龙峰抬眼看着王征南,王征南摇头叹了口气:“现在的曹继武,不一样了,他手中的精步营,怕是有一百个王征南,也不是对手了!” 兰塘之战,王征南凭一己之力,消灭了三百人,如今怎么说起丧气话了? 众人都很吃惊。 校场比武之事,动静过大,满城的人都知道。所以姬龙峰,早早地躲在了城垛暗处。战斗的情形,姬龙峰瞧得一清二楚,于是他将昨日之事,详细地说给了大家。 铁骑拼杀步兵,血肉横飞,人马死伤过千。八旗不败的神话,第一次在华夏破灭。而且打破神话的,是一群人见人厌的大神爷,众人听得胆战心惊,听得不可思议。 王征南叹道:“想不到精步营的战力,比老夫想象的还要强大!” 此时的精步营,已经不是当初的三百卫士。王征南如果要对战精步营,可不是一个一个的来了。 精步营三百人协同一致,乃是一个整体。没有任何一个武林高手,能够逃过三百强弩射出的箭雨。 即使没有箭雨,还有三百支标枪,三百支铁槊,一百五十面盾牌,三百把雁翎刀,三百把短刃。远中近、贴身,全是精步营的攻击范围。 姬龙峰也连连感叹:“老夫纵横天下六十余年,这么强悍的士卒,还是第一次见到!” 众人听了刚才,姬龙峰对精步营战力的分析,也是惊叹不已。 吕留良连连叹道:“练出这么强的精步营,曹继武竟然靠的是杀伐,真是让人想不到!” “你真是个书生!” 姬龙峰摇头笑道,“古往今来,但凡精兵,良将和重典,这两个基本要素,必须具备,而且缺一不可。” 王征南叹道:“老夫的侄子,当年在戚家军,就是因为自己保护的鸟枪手受了伤,挨了五十军棍,从此落下终身残疾!” “不错!” 广智也点点头,“当年听我爹说,戚家军的军纪,残酷到令人发指!” 精步营不单单具备良将和重典,曹继武选的兵器,也是专克骑兵的利器。 对付骑兵最有效的远程武器,历来都是强弩。而铁槊这种重器,早在宋代就消失了,居然让曹继武给造了出来。 姬龙峰感叹一声:“更令人想不到的是标枪,这种威力巨大的中距离兵器,老夫从来都没见识过,不知道他是从哪弄来的?” 众人也不知标枪是什么玩意,一个二个,愣头愣脑的。 标枪哪里来的? 当然是西洋人那里的。曹继武在福建接触卫匡国、南怀仁等西洋人,在座的各位,都不知道的。 华夏为什么不玩标枪? 曹继武认为: 标枪属于中距离攻击型投掷武器,需要密集的方阵协同,才能体现巨大的杀伤威力。 华夏早期的步兵,以车战为主。 战车空间太小,投掷标枪,太过麻烦。而且战车也达不到步兵方阵的密度,没有密度,标枪几乎没什么威力。 后期的步兵,主要依托城墙防御,比如长城、城池、险关等等,很少出现过攻击性极强的野战步兵。即便是戚家军和俞家军这样的精兵,也是以战车环绕,进行防御性野战攻击。 对于防御作战来说,进攻型的标枪,没什么用。 相对于羽箭来说,标枪的造价太高。农耕文明聚拢财富的能力,远远不如商业文明。所以即便是纵横天下的秦军,也是使用弩箭。 由于战争方式的不同,以及性价比,标枪在西洋世界大行其道。而华夏的战场,几乎没有标枪的影子。 对于攻击型步兵来说,标枪雨对骑兵的杀伤,远远好过箭雨。所以曹继武的精步营,就是中西理念的一次结合。 王征南叹道:“如此看来,如果曹继武不出军营,咱们难以下手!” 甄仕人忽然疑惑道:“姬前辈刚才,为什么不出手擒住曹继武?” 姬龙峰愤愤地骂道:“还不是被你们给气的!” 刚才一大群人,空有一腔热血和仁义道德,竟然被二金给耍了。想到和这帮人一个阵营,姬龙峰简直气得吐血。 金日乐后来耍横闹笑话,姬龙峰差点笑出声来。一直冷眼旁观的曹继武,似乎有所警觉,立即乘马跑了。 众人连连惋惜。 …… 过了一会儿,顾炎武忽然一拍大腿: “有了!” 众人纷纷转头看着顾炎武,这家伙忽然又迟疑起来。 黄宗羲催促道:“顾老弟快说,不要犹豫!” 顾炎武喃喃道:“或许高进也办法。” 众人闻言,顿时像一堆霜打的茄子,全蔫下去了。 吕留良笑道:“顾兄存心开玩笑不成?高进和曹继武那么铁,他怎么会帮我们?” “不然!” 顾炎武神秘一笑,“他不是帮我们,而是在帮大明!” 这话是什么意思? 众人极为疑惑,眼巴巴地看着顾炎武。 顾炎武喝了一口酒,压低声音道:“顾某在干将铺,经常见高进唉声叹气,想必是怕精步营对付咱大明,他于心不忍,但又无可奈何!” 众人闻言,觉得极为有道理。 人老多情,高进沙场老卒,作为天雄军遗脉,他对大明的情怀,一定非常深刻。 “高进…… 高进……” 见姬龙峰喃喃自语,王征南问道:“姬兄认识他?” 姬龙峰拈须,有些迟疑:“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姬龙峰久经江湖,阅历丰富,如果他能认识高进,那这就太好了。凭着他河东神龙的名号,一定能说动高进。 吕留良于是连忙给予提示:“以前还有个将军叫长孙魁,有个铁匠叫完保国。” 姬龙峰忽然露出了笑容:“是了,是了,他一只胳膊?” 吕留良点头:“对!” 长孙魁原本就是江湖人士,姬龙峰和他,乃是多年至交,于是连忙问吕留良:“长孙老弟,是老夫的朋友,他现在怎么样了?” 吕留良一声叹息:“他和完保国,皆被甲弑营杀害!” 山河巨变,社稷倾覆,老朋友们挺身而出,却最终挡不住清国前进的脚步,一个个落得个身死他乡的下场。姬龙峰面色凝重,伤心不已。 壮士殉国,众人也很难过。 过了半晌,姬龙峰叹了一口气:“他葬在什么地方?” 吕留良立即回道:“就在干将铺后面。” 看姬龙峰伤感的面色,王征南知道他和长孙魁的关系,一定不一般,于是起身对吕留良道:“咱们陪姬兄去看看吧,顺便祭奠一下,咱明国的英雄!”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 广智忽然提醒道:“如今的干将铺,乃是龙潭虎穴,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吕留良摇头笑道:“现在的曹继武,还不知道咱们要对付他。再说我们也是老熟人了,不会有事的!” 常言道,熟人好办事。但熟人幺蛾子,也是相当容易的事。为了明国的大义,熟人不熟人的,个人的情谊,只能靠边站了。众人对吕留良的主意,纷纷点头。 人多耳杂,干将铺如今戒备森严,不宜去太多人。于是顾炎武和吕留良二位,准备幺蛾子的老熟人,带着王征南和姬龙峰,直奔干将铺。 第241章秦淮故国荒坟 悠悠秦淮千年水,流尽六朝繁华。江山易改寻常事,莫愁依旧闹,凉冬日已偏。苍发残卒枯草旁,无奈冷酒猛灌。一把悲情诉衷肠,平生许多事,尽在不言中。(临江仙) 天空飘过几朵乌云,地上一片荒草凄凄,凉风吹拂着干枯的芦苇,哗哗作响。一颗颓废的枯桐上,闲来无事的几只乌鸦,不停地哇哇乱叫。 枯桐不远处,紧靠芦苇旁边,两个鼓鼓的土包,刚刚被添了新土,这里埋葬着明国忠魂长孙魁和完保国。 他们生前的战友——独臂老卒高进,孤零零地一个人,窝在坟前的枯草堆里,手提一个,不知多少年份的破烂牛皮囊酒袋,不时地唉声叹气。 背后忽然叽叽啪啪地作响,这明显是枯草惨叫的声音。 这个时候,能来这种地方的,一定是熟人。 默默无闻者,老实人居多。具备真正实力的人,不自觉地就会,吸引眼球。精步营刚刚打出了威名,各路人马,各有盘算。 这里是忠魂安息的地方,安静而自然。然而这里却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怀。带着目的,直接正面突击曹继武,一定不会有结果。 但是通过这份情怀,旁敲侧击,或许能取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所以来这里的人物,一定是高人,不光是为了逝去的忠魂。 所以高进没有回头,语气略显无奈:“无事不登三宝殿!” 背后的脚步声,忽然就停止了。 很明显,他们吃惊了。 顾炎武很是疑惑:“你怎么知道,我们来找你有事?” 高进无奈笑了:“我虽然老了,也残废了,但脑袋还不糊涂。你们这帮书呆子,除了玩嘴之外,就是猜忌,要么就是幺蛾子。” 沙场老卒,见惯了血雨腥风,实力决定一切,早就刻在了骨子里,明显看不起读书人。 顾炎武和吕留良二人,脸上全是不悦之色。 过了盏茶功夫,吕留良终于忍不住了,语气极为愤慨:“我吕留良顶天立地,从不猜忌别人!” 高进一声冷笑,顿了酒囊:“你们认定,曹继武对大明不利,这不是猜忌吗?” 二人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原来二人来此的目的,高进非常的清楚。曹继武杀人练兵时,二人极力反对。如今精步营打出了威名,二人又来搞事。 所以在老卒高进眼里,读书人除了嘴皮子,就是捣蛋,成不了大事。 过了一会儿,高进喝了一口酒,摇头叹道:“你们两个,和那帮瓜娃子厮混,也不是一两天了,应该了解他们的脾性。为什么老想着逼他们,去做不可能的事呢?”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才是我们汉人真正的风骨。只要鞑子一日不驱除,我等都应奋战到最后一滴血!” 姬龙峰语气浑厚,振振有声。 顾炎武和吕留良,精气神皆为之一振。 然而老卒高进,却没有受到感染,反而冷哼一声: “听你声音,是个河东人。你不远千里跑来,一定与地下的两位,关系不错。既然如此,你也应该知道,老铁蛋是个正宗的鲜卑人,老渣皮是个正宗的女真人。你既然要驱除鞑子,为什么又大老远跑来,看望两个死去的鞑子呢?” 姬龙峰顿时哑口无言。 坟茔包裹的鲜卑人和女真人,在汉人眼里,不折不扣的鞑子。所以拿风骨说事,在老卒高进眼里,相当的无聊。 王征南叹了口气:“如此高超的见识,看来高兄,并不是一般的士卒!” 高进摇头苦笑:“我只是多吃了几年饭而已,没什么大本事。以我这三脚猫的能耐,两个月时间,在曹继武那里,挣到了三百两黄金。顶得上我在大明军中,三百年的军饷!” 大明的军饷,是出了名的低,这是常识。 王征南曾做过把总,一年的饷银,也不过二十两,而且常常被上面克扣。当年血气方刚的王征南,带头闹饷,结果被官府通缉。 无奈之下的他,只得躲进了深山,碰到了闭关修炼的师父。所以听了高进的话,王征南感慨不已。 过了半晌,高进咽了口酒,喃喃叹道: “唉!金灿灿的黄金,让人忍不住眼黑。如果我再年轻十岁,一定抵不住这个诱惑。我们为了大明,抛头颅洒热血,即便献出宝贵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可是人家朱家呢?他们把大明当成自己的,宁愿将士们挨饿受冻,也不愿分出他们家一分钱。所以在他们眼里,我们为他们的大明献身,那是应该的。他们荣华富贵,我们吃糠咽菜,甚至连命也得给他们,这也是应该的。” 关中秦王,河南福王、周王,山西晋王、潞王、平阳王,湖广楚王、襄阳王、长沙王,四川蜀王等等,天下大大小小几百个藩王,朱元璋的子孙,个个富得流油。老百姓一个个饿死荒野。边关将士,个个衣不蔽体,忍饥挨饿。这样的明国不亡,简直就是天理难容。 老卒高进,继续感慨: “咱活了一大把年纪,终于闹明白一个问题。不管是他明国,还是他清国,对于我这样,不起眼的小卒而言,都是可有可无的奴才而已。所不同的就是,主人家是他姓朱的,还是他姓爱新觉罗的。” 多吃几年饭,见识果然不一般。想指望主人家过上好生活,普通老百姓,就洗洗睡吧! 王征南摇头叹道:“我等何尝不是如此啊!” 顾炎武也叹道:“除了宋代之外,没有哪个朝代,真正把老百姓当成一回事的!” “不错!” 吕留良点头附和,“宋代的老百姓,可以状告太后,而且还告赢了。这个在其他朝代,简直不敢想象!” 宋代也是一个样,每年孝敬辽国,西夏和金国的钱财,全是从百姓身上搜刮而来。与士大夫共天下,不是与百姓共天下。这就是当时大儒文彦博,给司马光高尚的评价。 顾炎武两个书呆子,总是自以为是,一直意淫在儒家的治世理念之中。姬龙峰、王征南和高进三个老阅历,懒得和他俩扯皮。 往事犹如过眼烟云,触动伤感的,永远是情怀相传的后人!姬龙峰慢慢蹲下身来,打了火折,给两个鞑子老友烧钱。 王征南借了高进的破酒袋,递给了姬龙峰。 姬龙峰轻轻拨去地上的枯草,在长孙魁坟前,浇了三道烧酒,祝祷: “长孙老弟,姬老哥来看你来了。听说你把自己的绝学,传给了曹继武。你若泉下有知,希望你不要,让曹继武为满虏所用,就算老哥求你了!” 王征南、顾炎武和吕留良三人,也上前行礼祭拜。 过了一会儿,高进叹道:“姬将军,数十年不见,你还是这么坚定,实在令人佩服!” 姬龙峰一生,几乎都在边关征战,抗虏之志,矢志不渝。 姬龙峰叹了一口气:“高老弟过奖了,我只是比你,武功高些而已。这么多年来,也是一事无成。慷慨激昂的热血,全是白洒,实在令人惭愧!” 他的语气,带着满满的伤感和落寞,王征南劝道:“姬兄过谦了,你联合中原武林同道,将甲弑营杀伤大半,王征南自愧不如啊!” 姬龙峰摇头:“王老弟也不一般,连败祖泽志、毛金星和李世功,令人钦佩!只是这三个人,虽然身在甲弑营,但皆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要是遇到我,也会手下留情。” 吕留良奇怪地问道:“难道姬前辈遇到的,皆是些奸恶之徒?” 姬龙峰点点头:“除了罗雪峰之外,其他人,皆不是什么好东西。” 顾炎武叹道:“看来中原义士遇到的困难,要比江南大得多!” 王征南点点头,众人嗟叹不已。 远处的秦淮河,静静地流淌,枯桐上那几只乌鸦,似乎也认为,坟里坟外的人,全是在白费功夫,不知疲倦地哇哇叫。 四周的枯草,一人多高,然而长孙魁和完保国的坟上,却没有一根杂草。明国的忠魂,自然要守护,但如今,却是清国的天下。 年轻人早晚会离开,故国老卒高进,又能维护多长时间呢? 此时的干将铺,忽然传来一阵美妙的琴声。 尽管周围满眼都是萧凉,但这充满温情的丝弦,还是扣动了每个人的心。 过了良久,顾炎武忍不住叹道:“几家欢乐几家愁啊!” 吕留良也叹息一声,王征南面色平静,姬龙峰却摇头道:“这里埋进去的忠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就是为了他们的欢乐吗?” 顾炎武和吕留良皆是一愣,高进却点点头。 他放下酒袋,用独臂拨开枯草,露出了匍匐在地上的青草,对众人道:“你们看这青草!” 吕留良二人,顿时明白了: 生命在于不生不息的传递,每个人都会死,每个人也都有欢乐的时光,就像这枯草中,掩藏着经冬的绿草一样。不论是明国,还是清国,世事的变迁,不是慷慨激昂决定的。天地自然,自有他运行的规律,谁也无法违抗! 王征南点了点头:“看来高兄弟,是不想帮我们了。” 高进愣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 明国有没有翻身的希望,看看身边的人,就知道了。 对面的清国,有洪承畴、王辅臣、孙思克等等,这样的能人。而这边的阵营,放嘴炮的多,能干事的,却几乎没有。 拿铁嘴应对人家的钢刀,这不是找死吗?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活法,作为阅历丰富的老人,绝不能引导他们,去做毫无希望的事。否则就是老流氓行径,枉费人家的大好青春,误导人家白费功夫。 身为天雄军遗脉,论起故国情怀,高进比谁都要浓。然而浓浓的情怀,绝不是白费功夫的理由。 天雄军就是被自己人坑死的。明国到处都是坑,把年轻人往坑里带,高进即便去了阴间,也不会心安。 所以无论从哪一方面说,故国的大义道德,就是空中楼阁。老卒高进,对来人的幺蛾子,拒绝提供帮助。 老卒拒绝提供帮助,对付曹继武,真的就没有希望了吗? 第242章谁是自己人? 高进是曹继武身边人,他如果出手,将会事半功倍。否则凭现在精步营的实力,姬龙峰等人,很难对付曹继武。 所以无论如何,也要说服高进。 然而正面游说,已经失败。看来侧面突破,势在必行。王征南悄悄,给姬龙峰递了眼神。 老卒高进,一大把年纪,早就看穿世事。仁义道德、热血激昂、国恨家仇等等,这些玩意,对他根本不起作用。作为普通人,高进最关心的,却是普通人的命运。 所以想办法探讨普通人的命运,或许能打开高进的心结。 然而这个话题,怎么入题呢? 刚才正面游说的局面,被顾炎武二人,给搞僵了。不如先反省一下自己,缓和一下老卒紧闭的心扉。 过了良久,姬龙峰叹息了一声:“所谓的正不压邪,全是一派胡言。往往走上邪路的人,比我们这些自诩正道之人,反而更加的光明磊落。恐怕这人世间,再也没有什么样的讽刺,比这个更让人寒心!” 天韵楼三兄弟舌战群儒,已经说明了一切。姬龙峰的感慨,发自肺腑,没有一丝的做作。如此自我反省,一下子转移了刚才僵局的焦点。 正统正牌的明国,为什么成了这个熊样子?众人嗟叹不已。 过了半晌,高进发出一番感慨: “我们这些人,包括三尊巷那些大神爷,都是因为不可抗拒的原因,身陷绝境,理应获得正统主流,可怜的救济和资助。然而残酷的事实却是,江南的粮食,通过运河,源源不断地调往北京城,恭恭敬敬地孝敬鞑子。我们作为所谓的袍泽,却连一粒也得不到。” “而且这里的江南蛮子,视我们为北虏,巴不得我们早死。” “所以曹继武这瓜娃子,给我们的,不单单是饭和钱,更重要的是,他让我们彻底醒悟过来,你要想活下来,必须狠。只要你够狠,别人才肯让步。即便是强悍的八旗,也被三拳两脚,打的不敢吱声。” “校场比武,刚刚结束,如今的南京城,再也没有人,敢对三尊巷指手画脚。视我们为北虏的江南蛮子,眼光完全变成了另一回事。” “钢刀只要够快,别人不但不敢把你踩在脚下,反过来还会巴结你,奉承你。” 高进回头,对四人扫视一眼:“当然,也难免遭到小人的嫉恨!” 这句话,特指十分的明显,王征南和姬龙峰面色平静,而顾炎武和吕留良,却很生气。 姬龙峰反省自己,高进放松防备之下,自然而然,把话题转入了普通人身上。王征南暗地里,冲姬龙峰微微一笑。 然而高进说的,都是实话。如果精步营没有脱胎换骨,还是原来的一帮大神爷,眼前的这四位,绝对不会专门跑过来凑热闹。 所以现实就是现实,只要强大,别人就会自动靠过来。如果弱小,别人懒得搭理。至于如何由弱变强,曹继武通过精步营,已经给出了答案。 姬龙峰忽然笑了:“看来曹继武给你的,不仅仅是狠!” 王征南点了点头,对高进道:“你们受苦了,我王征南不才,愿代三吴子弟,向你们赔罪!” 王征南说完,抱拳深深鞠躬,高进倒是一愣。 大神们的命运,和王征南没有半点关系,所以高进并不想要他的抱歉。 顾炎武和吕留良见状,也向高进行礼致歉。 这两个家伙,却是当事人。大神们的悲惨遭遇,就发生在他们眼前。以前他们是好嘴,现在仍然还是好嘴。 高进叹了一声,喝起酒来。 姬龙峰也不以为然,摇头叹道: “何止是高老弟,你们三吴,应该向大明赔罪才是。你们抗捐抗税,支持东林败类,反对魏忠贤,把税全部推在,天灾不断的北方农民身上,连一点活路都不给我们留。如今的北国,百里白骨,千里荒草,即使再过三十年,也难以恢复。” “而你们江南,天天叫喊着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然而老夫来此走一遭,你们依旧繁华,倒成了清国的钱粮重地。当初不让魏忠贤搜刮,如今却恭恭敬敬地孝敬清国,这可真是莫大的讽刺!” 高进也愤愤地接道:“几个迂腐无能的家伙,却被你们叫喊成忠肝义胆,如果不是他们,扬州、嘉定也不会发生,江南恐怕会更加的繁华!” “不错!” 姬龙峰叹道,“扬州城人口近百万人,人强马壮,钱粮充足,城坚池深,真可谓固若金汤,天时地利人和全占,然而几天城就被攻破了。真不知道,让人说什么好!” 高进叹了一声:“江阴的百姓力竭而死,那也是死的值啊。而扬州的百姓,唉……” 两个北方老人,对无能满满的愤慨。 王征南、顾炎武和吕留良三人,面如死灰,无言以对。 南北双方的分歧,由来已久。作为同为明国人的份上,双方应该相互支持才对。 北方直面塞外,物产匮乏,但战力强悍,是保护华夏的第一道防线。 南方处于华夏大后方,战力不强,但物产丰富。 南方出钱粮,北方负责打仗,这就是当年魏忠贤的策略。 可是牵涉到个人利益方面,谁都不是傻子。江南冒出一拨东林党,扳倒了魏忠贤,将江南的税赋,全部免除。而北方农民,承担了沉重的赋税。明国的财政一塌糊涂,最终把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们,给逼反了。 所有毫无远见的内讧,向来不可饶恕,上天总会派来惩罚。 北人向来战力强悍,没有活路的他们,最终埋葬了明国。华夏的内讧,被清国逮了个正着。 没有北方的缓冲,战力不强的南方,很快就被清国收拾。不愿给明国交税,但人家拿刀架脖子,江南还是乖乖地为清国卖命。有了江南的钱粮支撑,从战略意义上来说,明国最终覆亡,只是个时间问题。 五个人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王征南终于又叹息一声:“姬兄和高老弟的话,很多人不愿说出来,然而事实就是如此。唉,如果江南都像我们一样,满虏怎么会这么快,就打进来呢?可惜啊,可惜!” 吕留良也叹息一声:“过去的无法挽回,我们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吧。我吕留良今生今世,绝不会再侍奉满虏!” 姬龙峰也叹了一声,拍了拍高进的肩膀:“西南永历,即使烂成了一坨屎,可他毕竟还是大明的延续,我们这些,还算有些血性的大明遗民,不管怎么说,也要帮上一把!” 高进低头沉默: 清国是人家满人的清国,汉人不可能出人头地。最多也就是,汉人压迫汉人,更加惨无人道的窝里斗。 所以西南的朱由榔,至少是个汉人皇帝。总比鞑子顺治,要好听的多。 顾炎武察言观色,知道他心动了,于是趁机对他说道: “老哥深受曹继武大恩。然而他要对付大明,老哥却也不愿看到。所以老哥很无奈,一直唉声叹气。如今曹继武的力量,成了气候。老哥不知该怎么办,心中不痛快,所以特来找两位老朋友谈心。” 顾炎武直截了当,击中高进的内心深处。 高进猛灌了一口酒,望着两座坟头,愣愣地出神。 对顾炎武刚才一番话,吕留良很是吃惊,咬耳道:“他的想法,老弟是怎么看出来的?” 顾炎武小声回道:“以后,我在告诉你。” 吕留良惊异,顾炎武笑而不语。 四人不再说话,静静地等待高进做决定。 西南明国残势,虽然不成气候,但至少还在坚持。既然还在坚持,就还有一丝希望。在耐性的比拼中,谁坚持的更久,谁的胜算就大。 江南重地,如今在清国手里。钱粮源源不断地调往前线,明国耐性真的足够坚韧吗? 清国虽然有江南的钱粮支撑,从战略意义上,对明国极为不利。但是别忘了,当年的清国,也是辽东的一片苦寒之地。 西南一带,境况要比辽东好的多。如果朱由榔的这股残势,具备人家清国当年的囊气,能够积蓄力量,重振旗鼓,说不定还真有翻身的希望。 然而传闻中的朱由榔,能耐好像远远不如人家努尔哈赤、皇太极、多尔衮。明国的这一摊子,到底靠不靠谱? 不管他靠不靠谱,作为汉人,明国还是自己的国家。国家有难,总得帮上一把吧?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管怎么说,西南还在坚持的那帮人,无论是情感、情怀和血脉,都是名副其实的自己人。 而清国这边,不是异族,就是汉奸贼子! 过了很大一会儿,高进又猛灌了一口酒,缓缓说道: “再厉害的军队,如果没有良将指挥,也是徒劳。曹继武这瓜娃子,是精步营的灵魂,没有了他,精步营仍然是一帮大神,但你们无论如何,不能下杀手!” 老卒终于妥协了,王征南立即点了点头:“即便曹继武亲自消灭了永历,那也是大势所趋!” 高进也点了点头:“我相信姬将军的为人。你们想办法,让这瓜娃子,离开南京一个月。但这个办法,一定要连带着那两个傻瓜。这两个瓜娃子,别看傻里傻气的,脑袋贼着呢。有一个在此,精步营仍然是一支可怕的力量。” 王征南点点头:“这事我来办!” 姬龙峰提醒道:“他们武功不弱,联起手来,老弟单独一人面对,胜算并不大。” 王征南笑了:“姬兄放心,小弟和陈敬之切磋多年,他们的镖法路数,小弟了如指掌。看小弟略施小计,分而化之,抓住了曹继武,两个笨蛋,也就跟着来了。” 三兄弟向来不分开,所以逮住一个,另外两个一定跟上。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所以对于三兄弟这样的,分而化之,是最好的方法。 高进点头:“还有十个瓜怂,被曹继武调教一番,他们能以一当百。这十个锤子,联起手来,能抵得上千军万马。把他们分出来,曹继武就断了一臂。只是我老了,不能给他们,谋个好出路!” 顾炎武立即接道:“这个我来负责。” 高进忽然回头,紧紧地盯着顾炎武:“你想暗中搞事吧?” 顾炎武不好意思地笑了:“如果他们不愿意,我不会强迫的!” 高进出了一会儿神,摇头叹道:“他们是大明忠勇的士卒,却被大明无情地抛弃了。唉,放在你手里……” 顾炎武立即拍胸脯:“老哥放心,机会合适,我会把他们,交还给曹继武的。” 顾炎武这人,虽然往往言过其实,但还是有些脾性的。目前要削弱曹继武的实力,又要顾好李文章等人,顾炎武的人品,还是可靠的。 高进终于放下了酒袋,伸出独掌,顾炎武一掌击了上去。 吕留良也对了一掌:“我来作保!” 高进点了点头,对二人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早上洪承畴送来了,两年一万两军费,加上原来剩余的,共四万余两黄金,我想办法给他扣了,你们俩,谁来打理?” 四万两黄金,这可是一笔巨款。人性往往不可考验。但吕留良出身巨富之家,顾炎武家中,也是富得流油。二人都不缺钱,人品也靠得住,所以把黄金交给二人,高进还是放心的。 二人对视一眼,皆点了点头,顾炎武回复高进:“还是我来吧。” “就这样吧!” 高进叹了一声,接着对王征南道:“王老哥,一个月之后,请你务必把曹继武放出来。一帮穷苦弟兄,活条命不容易,没了曹继武,他们还是原来的老样子。精步营没了军费和十个瓜怂,如果还能成事,这只能说明老天偏心眼,你我皆无能为力。” 做事把握度量,不能太过坑人。王征南点点头,和高进击掌为誓。 王征南很是高兴:“高老弟虽为大明残卒,又被大明抛弃,然而还能为我大明着想,王征南深感佩服,请再受王征南一拜。” 姬龙峰、顾炎武和吕留良,也向高进行礼鞠躬,高进连忙摆手客气:“高进行礼不便,还请四位义士见谅!” 吕留良笑了:“哎,高兄深明大义,我等是打心眼里佩服!” “废话少说,快谈正事!” 高进叹了一声,立即推开坟前的枯草。 五个人聚在一起,商讨具体的计划。 第243章吊死鬼 一连数日,三兄弟带领李文章、仇仕通等人,磨制望远镜。二金动手能力,皆是超级强。三兄弟和李文章等人,在火器营多日,皆具备相当强的技术基础。 人多好办事,有负责设计的,有负责磨镜的,有负责刻镜筒的,众人分工连夜辛苦之下,新式望远镜,很快就造了出来。 三兄弟,哥十个,精步营所有的队正,人手一把。佟君兰和沈婷婷的小巧玲珑,这是曹继武和金日乐专门精心磨制的。 新式装备的出现,众人大为欢喜,东瞧西望,甚是稀奇,纷纷感叹西洋人的玩意好玩。 金日乐缠着曹继武:“大师兄,听说还有双筒的,咱们弄一个玩玩吧?” 曹继武摇头叹道:“镜片用完了。以目前的技术条件,双筒的太大,携带不便,不如这单筒方便。你想玩的话,以后再碰到洋和尚,咱们多买点镜片就是了。” 金日乐脑袋一耸,一脸的兴趣索然。 正在此时,高进进来对曹继武道:“外面有人找你。” 曹继武想都没想,起身就走。 门前一个瘦高的汉子,穿着一身的皂色棉布紧身衣,戴着低边轻纱帷帽,牵着一匹栗色快马,背身而立,十分的怪异。 “在下曹继武,请问阁下是……” 曹继武话没说完,那人突然倒飞如电,突袭而来。 一枚飞蝗石抢先发出,曹继武临危不乱,手腕一抖,飞镖打落飞蝗石。 然而趁发镖之机,那人忽然矮身突入曹继武中路,一把拿住大陵穴,飞身一纵,夹着曹继武,飞马而去。 突然间一阵奔马嘶鸣,金月生大感不妙:“师兄好像出事了!” “你别瞎扯!” 金日乐一脸不在乎,“他比猴都精,能有什么事?” “那马叫的不寻常!” 金日乐闻言,回想起刚才的马鸣声,突然惊道:“不错,只有骤然起马,才会是这种叫声!” 佟君兰和沈婷婷闻言大急,立即飞身往门外跑,二金连忙跟上。 门前没有一个人影,佟君兰和沈婷婷急忙四处大叫曹继武,然而根本没有回声。 金日乐忽然蹲下身来,看了马蹄迹痕。 蹄印清晰,前端深陷入土,后端浅垫土表,分明是快马飞驰,聚力蹄尖所遗留。 大师兄没什么事,干吗这么着急?难道真是遇到麻烦了? 校场比试,精步营的大显神威。不管是八旗军,还是明国那帮犊子,都看大师兄不顺眼,莫非…… 金日乐忽然飞身嚷嚷道:“不好了,大师兄一定遭了暗算。师兄,快追!” 调皮鬼立即飞身向马圈跑去,金月生、佟君兰和沈婷婷也飞跑过去。四人飞身上马,循迹疯狂追去。 李文章等人,也要上马去追,却被高进拦住了,众人疑惑。 高进避开精步营的将士,将自己和王征南等人的合谋,说给了大家,哥十个皆大吃一惊。 良久,章祥瑞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们,也不愿意和大明为敌,可曹操毕竟待我们有恩啊!” “义士的心情,顾某人感同身受啊!” 顾炎武和吕留良二人,忽然进来了。 方国泰骂道:“原来你们几个浑球,早就商量好的!” 二人也不生气,吕留良反问道:“曹继武去西南对付我们的人,你们真的愿意一起去?” 众人沉默不语。 身为明国天雄军遗脉,谁愿意给清国卖命? 过了良久,周成摇头道:“以俺的感觉,曹操即使到了西南,也不会和他们正面交锋,最多就是玩玩几下把式,给那帮鸟人看看而已!” 吕留良摇头笑道:“亏你们天雄军劲卒出身,难道不知道军情难料?”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身在军营,只要战争一日不结束,所有的事情,喜欢的,不喜欢的,都有可能发生。军令如山,军人身不由己,没得选择。 过了一会儿,单文德摇头道:“这样偷偷摸摸搞曹操,有点不厚道啊!” 顾炎武笑道:“曹继武是聪明人,他一定能猜得到我们的意图。以他那令人难以想象的胸怀,是不会怪我们的。” 吕留良也道:“不错,为了大明的延续,我们只能行此下策了。至于其他的,我看,就让他听天由命吧!” 这二位号称铁嘴,想找出一堆合乎情理的理由,还不简单?哥十个怎么可能说得过? 众人沉默良久,李文章终于叹了一口气:“曹操对俺们有再造之恩,这样弃他,实在是没良心啊!” “不妨事!” 顾炎武接着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哥十个面面相觑,皆一言不发。 吕留良对众人道:“将来,鞑子如果真的扫平了天下,咱们也算是为大明,尽了最后一点力。到那个时候,你们再去找他也不迟。” 顾炎武捋着细须,不紧不慢地分析道:“以顾某人的判定,曹继武乃是不多的能人,如果能进入朝廷,也会备受那帮软骨头的排挤,弄不准到时候他会反正,到那个时候,我们助他一臂之力,大事可成也!” “排挤能人,千年传统,到了清国,还是老一套,我呸!” 高进愤愤地唾了一口,顾炎武和吕留良,脸色皆很难看。 老卒话虽这么说,但哥十个还是觉得,顾炎武二人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毕竟文化特色,不是一日两日能消除的。清国如果沾染了这个特色,排挤能人,那对明国,可是大大的有利。 众人思考半天,李文章终于下定决心:“就这么办吧,咱们立下盟誓,到时有谁要是背叛,天打雷劈!” 顾炎武振臂一呼:“好,我们歃血为盟。” 高进慢腾腾地取出一只碗来,冷化成递了一把尖刀。 打仗哪有不受伤的?天雄军遗脉,挨了一小刀片,就像蚂蚁啃了一口,个个面不改色。 顾炎武一狠心,一闭眼,胳膊上终于划了一刀。 吕留良屏住呼吸,心一狠,一咬牙,尖刀终于还是下去了。 …… 寒风刺骨,斜阳残照,漫山遍野的荒草败树,一眼望去,尽是荒凉。一抹鲜艳突现,栗色马一路狂奔,将荒凉尽数抛于身后。 曹继武穴位被制,被黑衣人紧紧地夹在马背上,心中大骂不止:这是个什么犊子?武功竟然如此之高!刚刚出手,就被捉了,真是平生未见! 这人头上带着帷帽,脸上戴了一副青面獠牙的吊死鬼面具,根本看不清真正脸面。他只顾一路策马狂奔,好像并没有伤害曹继武的意思。 曹继武终于定了定心神,不紧不慢地问道:“朋友,要带我去哪里?” “不要废话,到了你就知道了!” 面具人催动栗色马,飞奔如电。 晚霞烧了一大片絮云,大江升起了阵阵暮霭,整个大江渡口,笼罩在一片绚丽的色彩中。 面具人换上了黑色深边帷帽,掩盖吊死鬼面具,叫来船家,渡人马过大江。 这一定是去江北。不管他是什么目的,江中我熟,不如趁机溜走! 曹继武心中打定主意,运气顶住穴位,两眼不住地四处张望,寻找合适的水文和时机。 吊死鬼手上,顿时感受到了内力的轻微反制,冷笑一声:“想跑?” 这人武功真高,看来什么事也瞒不住他! 曹继武直言不讳:“不错!” “以你现在的本领,还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吊死鬼满满的自信,曹继武不服气:“武功虽然不如你,但脑袋比你好用多了!” “你脑瓜子,要不是被驴踢了,能被我擒住?” “那是你用了偷袭这种无耻的手段。我对你彬彬有礼,你却对我下黑手,真不要脸!” “你什么时候和酸腐一样了?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亏你还是军营出身!” 曹继武无奈叹了一口气:“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算我大意,如果我事先防备,估计也不会被你擒住!” 吊死鬼得意地笑了:“凡是遇上我的人,没有不倒霉的!” 曹继武暗恨自己阴沟里翻船,无可奈何。 过了大江,面具人一路夹带着曹继武,晓行夜宿。 这天彤云密布,朔风突然如刀,寰宇空旷,飘起铜子大雪。冰冷的雪花夹着大风,犹如漫天洒下的铜钱,噼噼啪啪,砸的大地痛苦不已。 江南曹继武,平生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雪,兴奋极了,欢呼大叫起来。 吊死鬼被铜钱雪砸的睁不开眼,曹继武竟然还有心思大喊大叫? “真是个南蛮子,越犬吠雪,少见多怪!” 曹继武很不高兴:“我没来过这里,没见过也并不稀奇,别叫我蛮子好不好?”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讨价还价?” 曹继武很生气:“那你是北虏还是西番?” “南蛮北虏,西番东夷,文化特色,相互诋毁,真有意思!” 吊死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恭喜你,来到了中土!” 数日以来,除了不让自己逃跑,还没对自己做过出格的事,难道他的损招在后面…… 唉,不管他了,这家伙武功高出我甚多,脑瓜子又是贼精,且看他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再作打算。 曹继武心中打定了主意,张开双臂,任由冰晶雪花,打在自己的脸上,尽情地享受大自然丰厚的馈赠。 漫天飞舞的雪花,碎琼乱玉,整个寰宇,全是洁白的纯净,没有一丝的污渍。曹继武喜欢这种洁净冰清的空明,一路大声呼喊,将自己内心所有的污浊,全部交给雪花净化。 吊死鬼却无心赏雪,夹着曹继武,策动栗色马,顶风冒雪赶路。 第244章野店惊魂 乾坤极目所致,全是银装素裹。大自然永远是无私的,将整个天地,重新洗刷了一遍。但寒风却带着愤怒,扇动漫天飞窜的乱雪,似乎要将整个寰宇吞噬。 栗色马连续奔波,行至将晚,才遇见一个不起眼的小镇子。 大雪压得天地喘不过气来,人可以坚持,但马力早已耗尽,必须休息。 然而一连敲了几家客栈,都没有人回应。整个镇子,被大雪裹得严严实实,你根本搞不清楚它原来的面貌。二人一马,只能在雪窝里瞎晃,糟篱笆一撞,撞到哪算哪! 然而撞了半天,也没撞出个人影来。整座镇子,房子不少,似乎并没有人。 曹继武连连抱怨:“这是什么鬼地方?走了一天,才碰到这一个镇子,连个鬼影也没有!” 吊死鬼叹息一声,只好上马,继续前行。 然而马匹走了一天的路,此时根本无力,四蹄像是黏在了地上,根本不动。吊死鬼无奈,只好重新从马上下来,顺势点了中脘穴。 曹继武中焦一阵酸麻,根本使不出过多的力量,想跑是不可能的。 吊死鬼将马缰扯在马鞍上,轻轻拍了一下马臀。栗色马靠着以往的记忆,慢慢地在雪窝里摸索了起来。吊死鬼一手推着曹继武,慢慢跟在马后。 老马识途,果然名不虚传! 栗色马比吊死鬼靠谱多了,不大一会儿,前方不远处,一点灯光突现,二人大喜,加快了脚步。 这是一家客栈,门前几乎被冰琉璃封死了。饿的几乎发昏的曹继武,扯断屋檐下一尺多长的冰琉璃,低着脑袋,就往里面钻。 吊死鬼并没有动,揪住腰带,一把扯回了曹继武,仔细打量起客栈。 灰瓦青砖糟木椽子,破檐斑绘驳漆柱子。门楣两只黑乎乎的风铃,早已被渗下来的寒水,冻成了冰蛋子。门框一副崭新的对子: 铁汉三杯软脚丫,金刚一盏晃脑壳。 店内的青砖地面,到处坑坑洼洼,但桌椅摆放,却是整整齐齐。整个小店冷气森森,没有一个人影。 曹继武顿时警觉起来:“这里面有鬼!” 吊死鬼点了点头。 曹继武的肚子又不争气了,喃喃道:“咱们人困马乏,再不吃东西,路都走不了啦。他们既然是鬼,那咱们就是阎王。” 吊死鬼无奈叹了口气,将马拴在柱子上,推着曹继武,慢慢走了进去。 二人刚坐下,柜台后面,一个人影,突然窜了出来。 这伙计头戴狗皮帽子,身裹鹿皮大衣,满脸横肉一身膘,甚是魁梧,一双凶狠的大眼,不住地提溜二人,语气生硬而难听,明显是在掩饰口音。 吊死鬼整了整深边帷帽,不紧不慢地吩咐:“随便拿些吃的。” 伙计应声而去。 “这家伙辽东口音。” 曹继武小声提醒,“看来今晚,咱们有事要发生了。” 吊死鬼叹了口气:“恐怕以后,也不得清闲!” 不大一会儿,店伙计端来一壶酒,两大碗肉。 曹继武饿急,抄起筷子,夹起大肉就吃。 吊死鬼眼疾手快,手中筷子如电,及时按住了曹继武的筷子:“你也不睁眼看看,这是什么肉?” 碗里的肉,色泽鲜艳,纹理细腻,不像平常的猪肉,更不像牛羊肉,曹继武纳闷不已。 “想肉!” 吊死鬼一出口,曹继武吃了一惊,连忙扔了筷子。 “朱元璋的口福,你们两个南蛮,竟然还敢嫌弃?真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柜台后面,忽然一阵狂笑,跳出四个大汉来。 朱元璋喜欢吃人肉,一顿不吃,就时时想着,因此称为想肉,从此成了江湖黑话。 刚才的鹿皮伙计,指着鼻子骂道:“老东西,倒是老江湖了,实话告诉你,这方圆三百里,只有这一家客栈,这里只有两种人!” 曹继武十分奇怪:“哪两种人?” 四人得意地狂笑起来。 吊死鬼冷冷地回道:“活人和死人?” 一个黑脸大汉,刀尖一指:“老家伙,果然是江湖老油子,既然敢对朱元璋不敬,这就让你们去见他!” 话音刚落,四人并立,抡刀一起劈来。 寒光一闪,四人纷纷倒地,他们瞪大了难以置信的眼睛。吊死鬼是用什么招数,送他们去见朱元璋,他们根本没有看清楚。 忽然两匹烈马的嘶鸣声,刺耳传来。 吊死鬼吃了一惊,扯下曹继武铳管、铳把和铳弹,飞了出去。 然而吊死鬼刚刚出去,柜台后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跑动声。曹继武吃了一惊,急忙运劲冲击中脘穴。 然而人家的脚丫子更快,两把快刀,毫不犹豫地劈向曹继武面门。 “且慢!” 听到曹继武大叫,两把快刀顿了一下。 曹继武趁二人愣神之际,忍着腹部剧痛,聚力涌泉,一脚踢起地上的一把尖刀。 砸牛角,乃是曹继武的看家本领,左边那人还没反映过来,就被刀尖贯胸,又去见了朱元璋。 剩下左边这个,带着尖尖鹿皮帽的家伙,顿时大惊失色。 店外数声铳响,震得屋顶灰尘四处跌落。这家伙发现苗头不对,立即撒丫子就跑。 然而黑洞洞的铳管,冒着袅袅青烟,突然从门前出现,瞄着他的脑袋。 吊死鬼冷冷地问道:“你们的人,离此多远?” 鹿皮帽眼睛一发狠,忽然举刀抹脖子。 然而吊死鬼更快,铳管轻轻一敲,快刀飞出了门外。 这家伙面如死灰,把心一横,大喊大叫:“要杀要刮,随你便!” 吊死鬼踢了一脚:“好你个狗鞑子,嘴巴倒是挺硬!” 鹿皮帽坚定的眼神,透露出极高的心理素质。这一定是特殊训练出来的,轻易不会招供。曹继武眼神示意吊死鬼。 吊死鬼铳管一敲,点了鹿皮帽的穴道,回头对曹继武道:“有话快说。” “卧薪闻香,不怕他不招!” 曹继武微微一笑,将方法附耳告诉了吊死鬼。 吊死鬼忍不住笑了:“好小子,鬼主意倒是不少!” 鹿皮帽穴位被制,身子不能动,但嘴巴不饶人,一直大骂不止。 吊死鬼倒了一碗想肉,跑到门外,盛了满满一大碗马粪回来。鹿皮帽顿时知道大势不妙,立即使出吃奶的劲,紧紧夹住了嘴唇。 吊死鬼一把按住大脑袋,拇指扣住颌骨关节,端起一碗实诚的马粪,就往嘴里猛灌。 “我说,我说。离此三十里,有四十人。” “总共来了多少人?” “我职位低,不知道。” 吊死鬼要塞马粪,鹿皮帽连连大叫:“方圆百里范围内,都被包围了,进不去也出不来。” 话声刚落,刀光一闪,鹿皮帽也去找朱元璋了。 曹继武吃了一惊:“你为何如此狠心?” 吊死鬼冷笑:“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不是你说的吗?” 没了价值,而且有可能是个祸害,吊死鬼自然没有手软。 吊死鬼掂了掂铳,赞道:“你这杆铳,真是好用。如果不是它,今晚我们无法安稳了!” 曹继武有些奇怪:“这是我的铳,你怎么如此了解?” 吊死鬼笑了:“以后你自然会明白。” 他不说,曹继武也无奈。 肚皮从来不会骗人,此时的曹继武,没有心情理会其他,急忙问道:“把人杀了,今晚我们吃什么?” “烤鸽子。” “烤鸽子?” 漫天大雪,鬼影都没一个,哪来的鸽子?曹继武十分疑惑。 吊死鬼却不理他,径往柜台后面走去。 原来这是敌人的一个前哨站,总共八个人看守。先期四个人大意,被吊死鬼一枪干掉。剩余四人见大事不妙,立即分成两拨,一拨快马送信,一拨飞鸽送信。 快马飞鸽,双保险,大大保证了信息的准确传达。如果他们搬来了救兵,吊死鬼和曹继武二人,今晚别想安生了。 好在吊死鬼了解曹继武,及时提了掣电铳,干净利落地解决了飞出去的鸽子,以及送信的两个倒霉蛋,顺便抢了两匹快马。 放出鸽子的两个倒霉蛋,一见曹继武落了单,立即不死心。结果一个被砸牛角收拾了,一个被吊死鬼一刀剁了。 此时后房笼子里,还有两只信鸽,曹继武不管三七二十一,扯了毛开膛,架起火堆就烤。 这座前哨站,人数不少,一定不会只吃人肉。吊死鬼东翻西找,终于找来了他们隐藏的好酒好肉。 二人饿了一天,早饿得发虚,顿时靠着火堆,放开肚皮,大快朵颐。 第245章神龙枪 曹继武听得吱吱作响,急忙睁开眼,发现自己仍然趴在马背上,他急忙揉了揉眼睛。 此时已经天亮,大雪也早已停了,满世界的银装素裹。 曹继武大叫一声,极为兴奋:“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这么好的景色!” “少见多怪!” 吊死鬼缓辔而行,扛着掣电铳,哼起小调《过亲亲》: 北风忽起大雪飞,寒鸦惊叫鹊来陪,大河三尺冰凌起,河东河西往常来。 对面的妹妹唉~咦唉~唉——, 等着哥哥来接。 河东的寒梅白如雪,香飘十里过河去,妹妹嗅了心欢喜,知道哥哥唉~咦唉~唉——要来。 河西的寒梅红又红,难比妹妹脸儿红,哥哥一夜不曾眠,赶着毛驴来唉——过河。 河中冰面滑又滑,毛驴四脚翻了天,哥哥我呀~心如烧——心如烧—— …… 这小调挺有意思的,带着浓浓的地方特色,曹继武扑哧笑了:“河东姬龙峰!” 姬龙峰一愣,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被你猜到了!” “你老婆是河对岸的?” 姬龙峰叹息一声,陷入了沉思。 他眼神满是美好的光彩,当初的幸福,永远都是心灵的美味。曹继武没有去打搅。 “哧”—— 一声尖啸,划破长空,曹继武穴位被制,连忙大喊: “小心!” 正在出神的姬龙峰听得喊,下意识甩开铳管,将利箭打飞。 银装素裹的世界,远方突然出现两个黑点。两骑踏起阵阵雪浪,如黑云一般卷来。 戴貂皮帽的大汉喝问:“你们是什么人?” 姬龙峰冷冷地回道:“老熟人了,胡了也该,三圈和牌!” 二人被叫出了名字,大为吃惊,急忙打量吊死鬼。 然而吊死鬼带着面具,又有帷帽遮挡,二人什么也看不清楚。 曹继武忍不住笑了:“什么鬼名字?这对爹妈,也是相当奇葩!” 姬龙峰闻言,冲二人冷哼一声:“一个老子姓李,一个老子姓鲍,地道的汉人,到了你们两个这辈子,却用了鞑子的鬼名子。天底下的事,没有最不要脸,只有更不要脸!” 二人闻言,立即认出了吊死鬼,顿时大怒,三圈和牌提刀大嚷:“姬龙峰,既然自以为大明忠骨,老子就送你去见朱元璋!” 姬龙峰武艺超群,三圈和牌一个人有些吃力。他刚提了一步马,见胡了也该没动,顿时给了一巴掌:“混犊子,还愣着干什么?宰了这老不死的家伙!” 胡了也该立即策动坐下马。二人一左一右,持刀策马,大叫冲杀,夹击而来。 姬龙峰翻过曹继武,照膻中穴击了一掌,解了穴道:“他们武功不弱,你到一边去。” 姬龙峰顺势将铳还给曹继武,抽出神龙枪,催马迎敌。 曹继武抚了抚胸口,长舒了一口气,撤到一边观战。 三人正面一回合,姬龙峰的帷帽被刀气裂开,胡了也该左肩狮头肩吞被点破,渗出殷红的鲜血,在银装素裹的世界中,极为显眼。 曹继武暗惊:好家伙,这两人功力,果然非同一般! 三圈和牌关切道:“你怎样?” “一点小伤!” 刀乃百兵之王,力劈,枪乃百兵之祖,主刺。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姬龙峰果然非同凡响,用帷帽做幌子,诱使刀劈,神龙穿云,一招伤了对方。 既然打配合,互补长短,才是王道。就像三兄弟,刀剑枪,长短灵活,劈刺结合,敌人很难应对。 而对面的二位都是战刀,招式差不多,一加一小于二,配合就显得有些多余,马战之中,挥刀的空间相对较小,在长枪面前,还可能会相互掣肘。 两个家伙久经战场,很快就看出了门道。 三圈和牌提醒道:“这老家伙的枪长,我来磕他的枪,你近身斩他。” 胡了也该点了点头。 一人防守一人攻击,分工明确,才能提高胜算。 然而胡了也该正要策马,忽然瞥见了曹继武,吃了一惊:“这小子怎么办?” 曹继武手里,风车般晃悠着掣电铳,一脸的笑眯眯,好像是冷眼旁观,也好像是想趁机出击。二人摸不准他的态度。 刚才曹继武明明被制,他们一定不是一伙的。 三圈和牌忽然想到了这个情节,打定了主意:“刚才他是被老东西制住了,如今退在一边,明显是冷眼旁观。” 胡了也该也想起了刚才的情节,点了点头。 然而正要策马进攻,忽然肩部抽射般阵痛,顿时提醒了胡了也该,他咬紧牙关,试探地问道:“要不要放箭,通知大队人马?” 三圈和牌满不在乎:“咱们俩人,对面一个老犊子,难道还要找人帮忙?” 阵痛敲击着头脑,胡了也该提醒道:“这老犊子不可小觑,已经杀伤咱们不少弟兄。刚才那一枪,不但忽悠了咱俩的合击,反而伤了我。由此可见,这老东西不是等闲之辈!” “你不说小伤吗?”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三圈和牌有些生气,“你怕了?” “我只是说要小心,谁怕了?” 血气方刚的辽东大汉,最忌讳软面团。即便阵痛清醒了脑袋,胡了也该仍然打肿脸充胖子,要脸不要命。 “老犊子的功夫,也就如此而已,咱们合力,一定能送他去见朱元璋!” 三圈和牌打气一番,策马狂奔起来。 胡了也该只得跟了上去。 一攻一防,如果双刀配合得当,姬龙峰必败无疑。所以等待时机,寻找一对一的机会,以绝对的优势,各个击破,才是取胜之道。 二人由于意见不合拍,马匹启动的时机,并不一致,双马前后,空出了一个马头的错位。久经江湖历练的姬龙峰,这次一动也不动,全神贯注,等待恰当的出枪时机。 三圈和牌飞马侵入九尺,终于到了神龙枪攻击的范围。 鲜艳的枪缨,瞬间抖出了一团花簇,封住了视线。三圈和牌看不清枪尖,凭借多年的战斗经验,判断枪的走势,急忙回刀,要磕开枪杆,为胡了也该近身,打开通路。 一旦近身,长枪优势不再,战刀将会发挥惊人的威力。所以老江湖姬龙峰眼疾手快,左手横向猛提缰绳,栗色马立即左闪半个马位,三圈和牌招式落空。 他变招的念头还没出现,神龙入海,快如闪电,刺中肩窝,三圈和牌栽于马下。 一招得手,神龙摆尾,神龙枪就势迅速扫向面门。胡了也该大惊失色,急忙右提马头,闪电般右窜而去。 然而姬龙峰顺势回身,神龙调尾,正中胡了也该后心。 曹继武大叫大喊: “好个回马枪!” 胡了也该面如死灰,满眼全是不甘。最终朱元璋还是来了,他不得不一头栽了下去。 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三圈和牌,惊得魂不附体,急忙掏出响箭。 然而枪尖已经穿胸而过。三圈和牌手中的响箭,还没来得及打开,就无力地跌落下来。他自己挺了一下,最后灵魂还是被朱元璋给带走了。 两大高手就这么挂了,曹继武摇头苦叹:“不懂得尊重敌人,就会蒙蔽自己!” 姬龙峰点了点头:“老夫现在抓你,一定很难。” 曹继武摆摆手,一脸笑靥:“前辈的枪法,比李世功还要高明,抓我那是小菜一碟!” 他那一脸笑容,是有佩服的成色,但也带着自信,当然还有几分恭维。 老阅历姬龙峰没有飘,摇头笑了:“疲敌之计!” 对方不骄不躁,非常的理性,这才是真正的厉害人物。然而人家武功太高,现在的曹继武,还配不上人家的对手。 所以曹继武也懒得和他拐弯抹角,直接开问:“前辈为什么要偷袭我?” 姬龙峰叹了一口气:“本来是王老弟要来对付你的,最后还是老夫出面了!” 曹继武生于江南,成长于江南,所以那里的环境,他极为熟悉。他现在的交往圈子,几乎全在江南一带。 所以无论王征南把他藏在哪里,二金、洪承畴等人,随时都可以通过各种途径,迅速得知消息。 江南是清军重兵之地,二金随时都可以调集大批部队,进行封锁。所以由王征南来执行计划,非常困难。 所以最终合计的结果,还是姬龙峰出面,把曹继武弄出他熟悉的江南。即便曹继武能够逃脱,身边没有势力可借,再加上环境不熟,光是来回跑路,也够他折腾一阵子的。 被两大高手联手暗算,曹继武也只能认倒霉。 “前辈要把晚辈,弄到什么地方?” “少林寺。” 曹继武闻言,吃了一惊。他将被抓的那一刻开始,前前后后,仔细回忆一遍。 从自己训练杀人的那一刻起,高进一直在叹息。老卒虽老,但却很理智和清晰,情怀也是最浓的,一旦有一丝希望,他都会重新燃起雄心。 曹继武终于明白了:“有高进做内应,原来你们是商量好的!” 姬龙峰点头笑了:“你说过的,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曹继武摇头无奈:“高进不是我的敌人!” “可他还是出卖了你。” “晚辈不这么认为,最起码,他不会趁机解散精步营。” 高进虽然有情怀,但普通人的命运,他是活明白了。所以作为负责任的老人,他不会为了情怀,把年轻人往坑里推,去断送大神们刚刚抓住的希望。 曹继武小小年纪,就诡计多端,主动和洪承畴搞在了一起,高进很是反感。但他也知道,没有曹继武这样的杠把子,李文章等人和那帮大神爷爷,只有等死的命。 所以他反感曹继武这个人,但并不反对曹继武的选择。尽管双方话语不多,但彼此心照不宣。 一老一小,二人之间如此了解,姬龙峰感慨不已:“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高老弟的苦衷。老夫也就实言相告,我们只打算留你一个月。一个月之后,你到九江琵琶亭,精步营在那里等你。” 里应外合,三个老阅历鼓捣出来的计划,一定是非常的缜密。阅历暂时不深的曹继武,无奈叹了口气:“看来我必须要跟前辈走了!” 姬龙峰点头:“你逃跑的几率,比老夫抓住你的几率,要小的多。” 如今曹继武是自由身,姬龙峰武艺虽高,但想再次抓住曹继武,不会像干将铺门前,那么容易。他既然如此自信,一定是有所…… 曹继武闻言一惊:“我那两个师弟,也被你引来了?” “你这么聪明的人,一定早已有所察觉。” 自从上了九华山,三兄弟从未分离。二金此时,一定在卖力追来。既然他们跟来了,曹继武此时脱离了危险,也就不用担心他们了。 地上的两个倒霉蛋,早已冻成了冰棍。曹继武瞄了一眼,叹了口气,提出建议: “这里应该离少林寺不远了,但这里已经甲弑营包围,咱们很难冲过去。如果两位师弟碰到甲弑营,也不好收场。不如先去嵩山中岳庙,暂时绕开少室山。” 目前少室山一定重兵把守,二人想直接进去,一定不可能。曹继武的建议,是为了迷惑敌人。让他们不知道二人,来此的真正目的。接下来再寻找机会,秘密进入少室山。 姬龙峰仔细想了一下,点了点头:“依你,先去中岳庙喝杯茶。” 姬龙峰说完,策马驰奔起来。 曹继武平生第一次来到北国,也是第一次见识这银装素裹的世界。乾坤到处白茫茫的一片,连个鬼影也没有,就是逃跑,现在的曹继武,也找不到方向。 曹继武无奈叹了一声,收了掣电铳,翻上三圈和牌的马背,策马踏雪,飞奔而去。 第246章雪地追踪 漫天飞舞的雪花,犹如天女散花一般,极为纯洁和美丽。 但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的心思,全在曹继武身上,根本没有心思欣赏雪景。 金日乐忽然奇怪地叫道:“奇了怪了,咱们一路不停地追,为什么老是追不上呢?” “能抓住师兄的,一定是位高人。他的能耐在咱们之上,咱们寻着他留下的记号追,当然是追不上了。” “他既然留下记号,会不会把咱们引入陷阱?”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要想那么多了。” 二金只顾闲扯,渐渐和前方的二人拉开了距离,于是急忙策马追了上去。 姬龙峰早已计划,沿路留下神龙枪尖记号,始终甩开他们一天路程。四人策马踏雪,寻着枪头指示的方向,一路狂追。 过了一会儿,金日乐又叫了起来:“师兄,你还有吃的没有?” “怎么饿的这么快?” “快什么快?出了许州,一路两百里路,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明朝末年,中原连年大旱,赤地千里。李自成进军河南,战争连年不断。人口早已被折腾殆尽。所以四人深入中原几百里,没有见到一个活人。 望着满世界的冰冷,金月生连连感叹:“天灾闯祸,这里如果还有人,那才是怪事一桩!” 沈婷婷忽然惊叫:“前面好像有个镇子。” 金日乐闻言大喜,立即策马疾驰。 镇子倒是有,但里面空荡荡的,到处是被大雪掩埋的残垣断壁。偌大的镇子,几乎没有一间完整的房子。别说人了,就是个鬼影也没有。 金日乐瞅了半天,觉得可怕:“这镇子里不会有鬼吧?” 沈婷婷不满叫道:“大白天的,别吓唬人!” “那边有血迹!” 金月生举着望远镜,忽然大叫起来。 金日乐急忙抽出望远镜查探。 三里之外的雪窝中,果然有两滩早已冻硬的血痕,旁边两具尸体,深深陷了下去。不远处的一家店子开着门,里面好像有人。 四人仔细查探了周围,纷纷收了望远镜。 枪尖记号的指向,正是血迹的方向。这里的情况,一定和曹继武有关,所以四人义无反顾地前进。 二金打头,小心策马上前。金月生负责哨探,金日乐跳下马,用剑鞘撬开冻硬的血迹,翻出两具硬邦邦的尸体。 两个后脑勺,两个明显的大洞,果然是掣电铳所为。 佟君兰忽然担心惊叫:“继武哥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金日乐嘟囔道:“死的都是别人,你没看见,大惊小叫的!” 佟君兰冲金日乐撅了撅嘴:“谁和你说话了?” 女人担心心爱的男人,往往没有理智。此时四人身处未知环境,没有理智,绝对很危险。 所以金月生急忙劝佟君兰:“师兄精细过人,从这些死尸看,他并没有事。” 佟君兰心稍安。 金日乐踢了二人的屁股,忽然嚷嚷道:“这两个倒霉蛋,怎么像是咱们满人?” 金月生闻言,急忙吩咐两个女人哨探,自己跳下马来。二金刀剑齐施,撬开硬冰,终于把二人的帽子,给敲了下来。 两个光溜溜的脑袋,后脑勺一绺金钱鼠尾,典型的女真发式。当今的清国,还没有完全扫平天下,除了京师一带的汉人外,其他地方,只有满人是这种发型。 嗖—— 一声尖啸突袭,金日乐眼疾手快,欠身闪腰,一把抓住了箭杆:“龟在洞里的犊子玩意,快给老子出来!” 墙角之后,冷哼一声,一个带着六品鹿皮暖帽的家伙,闪出身来。 二金的口音,辽东底蕴,江南腔调。这家伙吃不准二金的身份,近前喝问:“你们到底是辽东人,还是江南蛮子?” “他娘的,偷袭老子,老子不找你算账,也就算了,竟然还敢来质问三爷,不想活了?” “你……” 这时墙角又闪出一个六品虎纹暖帽人,劝住了鹿皮帽人。 二金自从出山,跟随曹继武一路,经常和官场打交道,对于清国各级官吏的帽子,自然是十分熟悉。 对面二人全是六品官帽,比县官高了一级,品级不高也不算低,中间流。 金日乐偷偷问金月生道:“师兄,千户是几品?” “五品。” “那参将呢?” 金月生抓了抓脑壳:“好像是三品,你问这个干吗?” 金日乐顿时跳了起来:“啊!我竟然还不知道,老叔一出手,竟然给了我这么大的一个官,怪不得堪尼那帮犊子会反对!” 对面的两个家伙,既然带着清国的官帽,那就一定是清国的官。如此一来,使用套路办事,远比打架省力多了。金日乐于是将自己的镶黄旗参将腰牌,扔了过去。 八旗首旗——满洲镶黄旗,直属清国皇帝统领。参将的黄金腰牌,相当于皇帝本人的信物。所以二人一见腰牌,脸上尽是惊异之色。 仔细辨认之后,他们确定腰牌是真的,于是连忙近前跪拜行礼。 “小人尼哈,见过参领大人。” “小人范乘辽,参见参领大人。” “范乘辽?范文程的后人?” 虎纹帽回道:“是的。” 金日乐收了腰牌,装模作样地打起了官腔:“快给上官说明,你们到此何干?” 这官话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参领是三品武将,自称应该是本将。文官的一般的自称,常常才是本官,哪有自称上官的? 范乘辽二人面面相觑,顿时狐疑起来。 金月生满头乌发,两鬓漆黑。而金日乐的脑袋,被狗皮帽子捂的严严实实,但却是鬓角刚刚被刮去的痕迹,十分的明显。 二人断定,金日乐是满人,金月生是汉人,是金日乐的跟班。 然而金月生的口气,好像不是下人的口气。而金日乐的参将腰牌,确实货真价实。 这两个混蛋,到底是什么来路呢? 范乘辽二人,顿时满脑子全是浆糊。 清国的主人是满人,一般的原则,汉人不与满人冲突。范乘辽深受家风影响,脑袋瓜子转得快,急忙回道:“我们到此何干,这不好说。” 范乘辽伸手探入怀里,掏出一块腰牌,恭恭敬敬地递给了金日乐。 金日乐拿过来一看,对金月生道:“师兄,是甲弑营的犊子。” 地上的尸体,是掣电铳打死的,师兄如果在本地和甲弑营结了梁子,一定凶多吉少! 金月生吃了一惊,连忙比划自己的身量:“你们有没有见到,一个这么高大雄健的年轻人?” 二人直摇头。 过了盏茶功夫,尼哈忽然回道:“店里有四人,是被人用枪挑杀的。前方不远处,还有参将胡了也该和三圈和牌,也是被人用枪杀死的。” 曹继武的常规兵器,正是乌龙枪。二金大惊失色,面面相觑。 然而胡了也该和三圈和牌,既然是甲弑营参将,一定有两把刷子。以曹继武现在的功力,单独一个人,不太可能应对甲弑营两个高手。 多闻不如一见,金月生于是要求范乘辽:“带我们去现场看看。” 范乘辽摇头:“都统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山,就是一只鸟也不行。” 甲弑营只听皇帝本人的命令,不受其他任何人管辖。二金和石廷国等人,经常打交道,懂得规矩。 范乘辽二人,不过是甲弑营里的小角色,除了以令行事之外,几乎没有话语权的。逼着他们,也捞不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反而会和甲弑营,结上梁子。 金月生想了想,对二人道:“你们起来吧,今晚,我们借你们的店住一晚。” 二人谢过,起身掸雪。 沈婷婷和佟君兰国色天香,凉风一吹,乌发四处飘散,犹如两位天仙下凡。二人的眼睛,顿时直了,身子立即僵在那里。 金月生干咳一声,二人回过神来,立即上前带路,引四人进店。 墙角果然有六具尸体,金月生仔细看了伤口,叹道:“出枪之人速度好快,只怕是李世功,也没有达到这个地步!” 一个倒霉蛋,胸口插着一把尖刀。 金日乐一眼看出的门道,忽然嚷嚷道:“这刀好像是被踢起来的,应该是砸牛……” 金月生急忙暗中踢了金日乐一脚。 砸牛角的本领,江湖上只有三兄弟会用。金日乐顿觉失言,急忙闭了口。 尽管金月生提醒及时,但金日乐冒冒失失地嚷嚷,还是令范乘辽二人疑惑起来。 金月生干咳一声,连忙帮金日乐擦屁股:“炸牛尾刀法,果然厉害!” 炸牛尾刀法?怎么这么怪的名字? 范乘辽二人,疑惑不已。 然而金日乐官架子大,二人又不敢问。再说二金看起来傻里傻气的,说话也不大着调,范乘辽二人,也就懒得去疑神疑鬼,免得自己一脑袋浆糊。 二金转过柜台,忽然看到了一地鸽毛。 金日乐捻起几根,羽毛柔软细腻,纹路清晰整洁,又开始嚷嚷:“看这毛色,定是有人专门伺候,这一定是信鸽。” 金月生点了点头:“看来你们的人,还没来得及报信,就被杀了。” 范乘辽点了点头。 店里的六具尸体,和门外的两个倒霉蛋,都是小喽啰,被高手秒杀,再正常不过。然而这么大的店,难道没有高手镇守? 金日乐忽然想起了三圈和牌两个名字,急忙揪住范乘辽:“死于枪下的那两个笨蛋参将,是什么水平,快来告诉三爷。” 范乘辽想了一下,回道:“以下官看来,应该比祖泽志差了点。” 二金闻言,又是一惊。 金月生低头想了一下,喃喃道:“使枪的高手,又在这里出现,而且能连败两大高手,极有可能是姬龙峰!” 这回轮到范乘辽二人大惊。 姬龙峰曾在万年寺出现过,属于明国阵营的,铁杆明粉。 沈婷婷顿时担心了:“那继武哥哥会不会有危险?” 金日乐咬耳道:“这里有外人,别老提大师兄的名字。” 沈婷婷小声道:“为什么?” “外面的倒霉蛋,是掣电铳所为。屋里的六个笨蛋,有一个是死于砸牛角功法,一定是大师兄干的。其中四个被枪挑破了脖子,出手速度极快,应该是姬老鬼干的。所以大师兄和姬老鬼,可能穿一条裤子了。办事长点脑子行不行,别到了哪里,都把继武哥哥挂在嘴边!” 沈婷婷恍然大悟,无辜地吐了吐舌头。 金月生察言观色,知道了金日乐的意思,于是对范乘辽二人道:“我们在此休息一晚,你们不介意吧?” 范乘辽点头道:“当然不介意,只不过,千万不要进山!” 金月生点头同意。 金日乐是满洲镶黄旗的,看样子就是个愣熊,官架子也大。这个尼哈,其实也是个汉人。身在清国的屋檐下,不识趣不行。所以两个汉人,不到万不得已,不想去招惹金日乐。 范乘辽二人,作为内部人,熟知店里的一切,很快从地窖里搬出了酒肉。 眼前的两个汉人,属于胆小怕事的主。二金肚子早饿了,于是生了火堆,放开手脚,狼吞虎咽起来。 范乘辽和尼哈二人,嘴里啃着肉,眼睛却不老实,时不时偷瞄美女。 佟君兰和沈婷婷极不自在,靠近了二金身边。 二金看到二人的表情,偷着乐。 酒足饭饱之后,二金放心大胆地睡觉。 沈婷婷和佟君兰二人,得到了二金的暗示,也铺床休息。 范乘辽和尼哈二人,偷偷猫在墙角里,开始掰扯了起来。 佟君兰和沈婷婷阅历浅,老是吐出“继武哥哥”,二人很是疑惑。经过金日乐的提醒,两大美女,就再也没有提过‘继武哥哥’。 二人不是傻子,立即断定了,他们是来寻找曹继武的。 尼哈的老爹,是汉军镶黄旗都统刘之源。范乘辽的老爹范文程,被称为文臣之首,虽然也是汉人,但却被编入了满洲正白旗。二人的家族,在大清可谓是势大根深。但即便如此,身份也不能和真正的满人相比。 曹继武冒险出击海寇,而获得大胜。尽管博格捂得严实,但佟家根本不买账。因此二人在京师之时,就知道曹继武的大名。 店里发生的一切,一定和曹继武有关。但身边有两个愣熊耍横,二人皆不愿招惹。尼哈要放响箭通知大队人马,却被范乘辽制止了。 “金日乐身份特殊,咱们身份地位低下,不能拿他怎么样。而且咱们向来是秘密行事,夜深人静,响箭一响,一定把愣熊惊醒。” 尼哈点了点头,询问道:“不找帮手,就这么干看着?” 范乘辽低头想了一下,回道:“听他们谈话,可以确认,他们和曹继武的关系,极为密切。而且姬龙峰一出现,就杀了咱们两个高手,所以此地非久留之地。咱们的武功还不强,碰到高手,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所以还是趁他们熟睡了,悄悄溜走为妙。” 尼哈同意范乘辽的主意,只是有些不舍:“那两个妞儿,倒是漂亮极了!” 范乘辽笑了:“名花有主了,而且这主比较横,咱们现在还惹不得。” “我若娶了这样美貌的女子做老婆,死也值了!” “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可不要吃不到羊肉,惹到一身膻气!” 尼哈摇头,愤愤地骂道:“为什么好白菜,都让猪给拱了?” 范乘辽小声笑道:“因为你那个还差点!” 尼哈气得笑了起来,照着范乘辽的脑壳就打。 范乘辽连连求饶:“小声,别被他们发现了。” 尼哈揪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不许大喊大叫,否则被他们发现,就是你的错!” 范乘辽连忙双手抱头,缩在一角。 尼哈忽然笑了:“我看范兄的眼神,是望眼欲穿啊,想必也想石榴裙下死吧?” “老子只一条命,还要好好活呢!” “去你娘的,少在老子面前装蒜。” 范乘辽忽然伸手,示意尼哈小声。 等二金四人熟睡之际,二人悄悄溜出客栈,策马趁夜飞奔而去。 第247章中岳庙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范乘辽二人的密谋,被假装睡觉的二金,瞧得一清二楚。 二人走后,二金立即叫醒佟君兰和沈婷婷,悄悄跟了上去。 四人跟了一段时间,范乘辽和尼哈突然停了。 过了盏茶功夫,二人又策马而去。四人急忙上前,看到了胡了也该和三圈和牌的尸体。 月光如洗,在白雪的反衬下,极为的明亮。地上两具尸体,两双眼睛,全都没闭上。空洞洞的眼神,全是不可思议。他们早已冻成了冰棍,直挺挺地插在雪窝里。再多的不可思议,也只能找朱元璋去叙说了。 二金下马,仔细查看了尸体,对使枪之人精绝的的枪法,赞叹不已。 明晰的雪地上,一道清晰的新鲜马蹄印,这是范乘辽二人的方向。而另外一条,早已被冻硬的蹄印,在月光的照射下,依然十分的清晰。 金日乐叫道:“师兄,大师兄走的是另一个方向,咱们往哪走?” 沈婷婷不假思索:“当然是找继武哥哥了。” 她话还没说完,就开始猛催马肚子。 金日乐急忙拦住道:“急什么?” 金月生也叫道:“别莽撞,凡事三思而后行,你们这么急,只会给师兄带来麻烦!” 然而佟君兰已经冲了过去,沈婷婷也绕开金日乐,策马而去。 二人根本不理会二金,金月生摇头无奈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金日乐嚷嚷道:“范乘辽去的,一定是少林寺方向,而大师兄突然改变方向,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先追上她们再说吧!” 金月生无奈叹了口气,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女人的智商,真是不敢恭维!” 金日乐无奈地晃了晃脑袋,跳上马背,追赶过去。 多日不见,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朝思暮想,恨不得立即看见曹继武。她们把马儿赶得飞快,二金始终追不上。 平坦广阔的银白世界,寰宇内外,除了白,依旧是白。前方忽然隆起两个高高的大包,中间夹着一条缝隙,在白雪的掩盖之下,十分的不明显。 凭着小时候辽东生活的经验,二金立即断出,那是一个谷口。 地形险要之地,金月生出于谨慎,连忙大叫:“小心埋伏!” 金日乐也大叫提醒:“快停下!” 然而他们话音刚落,地上突然弹起一道雪浪,一根绊马索犹如幽灵,从洁白世界之下,钻了出来。 猝不及防的佟君兰和沈婷婷,立即从马上跌落下来。 二金立即拈弓搭箭,但还是晚了一步。 原本宁静平坦的雪地之上,突然涌起一堆浪花。浪花之下,涌出一堆幽灵。幽灵们浑身上下全是白,和雪地浑然一体,如果他们不动,旁人几乎不可能发现。 佟君兰和沈婷婷被擒住,二金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一个身材高大,头插一根白色鹰翎的家伙,占据山岗,持刀而立,一阵得意的狂笑。 他那满脸横肉,不断地抽搐,把五官牵扯的乱七八糟,在月光白雪的映衬下,显得十分的狰狞。 金日乐近前喝骂:“瘪犊子玩意,笑什么笑?” 金月生近前喝问:“你们是什么人?” 听见‘瘪犊子玩意’,鹰翎人立即停止笑声。他没有发火,而是一种十分熟悉的乡音味道,令他十分的舒服。 他仔细打量眼前的两个年轻人,冷冷地回道:“你们又是什么人?” 金日乐一脸不屑;“这个你管不着!” 鹰翎人一声冷笑,立即将刀架在了佟君兰脖子上。 二金顿时着急了。 金日乐偷偷问道:“师兄,怎么办?” “这帮犊子来路不明,我们先不要暴露身份。” 鹰翎人早已不耐烦了,加大嗓门催促: “快说!” 金月生收了弓箭,策马进了一步,堆出一副笑容,抱拳行礼:“在下金月生,路过此地,还请大哥大人大量,给个方便。” 他的话语,显然是客套。大半夜的,不在家好好睡觉,竟然跑出来找方便,不是找抽吗? 金日乐也觉得不大保险,暗中捉镖,寻找机会偷袭。 鹰翎人狂笑不止,指着金日乐喝道: “老实点!” 一个蒙面小喽啰,立即将刀架在沈婷婷脖子上。 金日乐无奈,只好收了柳叶镖。 然而金日乐刚刚插回柳叶镖,两边雪地里,突然弹起无数雪花。一批挠钩,犹如鬼爪一般,飞向猝不及防的二金。 但二金皆生的雄壮,浑身蕴有千钧之力,猝然被袭之下,双腿紧紧夹住马背,两边的一群白色幽灵,愣是拉不动。 两番角力之下,趁着两边力道回荡的间歇空当,二金反应神速,立即抽出了刀剑。 好小子,果然有两下子! 鹰翎人大吃一惊,连忙恶狠狠地大喝:“再敢反抗,就宰了这两个小婊子!” 这句话可是杀手锏,瞬间抽去了二金的灵魂。两边的幽灵,终于将阎王爷拉下了马背。一个小喽啰,搜得金日乐的黄金腰牌,顿时吃了一惊,连忙递给鹰翎人。 月光照白雪,整个夜空,灿银一般亮堂。黄金腰牌正反两面,双龙戏珠章纹,极为明显。这可是皇家之物,鹰翎人也吃了一惊,低头沉思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鹰翎人打定了主意,吩咐将四人带走。 于是一众幽灵,七手八脚,将四人捆成了粽子,扔在了马背上。鹰翎人轻轻拍了马臀,马通人性,迈开铁蹄,蹚开雪路,往大山深处进发。 一个头戴貂尾皮帽的小头目,忍不住追了一步,问鹰翎人:“头,为什么放走前面两个,却抓这四人?” 鹰翎人无奈叹了口气:“前面两个犊子,其中一个正是姬龙峰。他竟然冲过了胡了也该和三圈和牌的把守,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前面的高手,都挡不住姬龙峰,何况是这些喽啰?即便挡,也是徒劳,还会白白搭上性命。碰见姬龙峰,鹰翎人还是比较识相的。 姬龙峰名震天下,貂尾有些吃惊:“听说大头领从中原一直追到江南,如今不见大头领出现,而他姬龙峰,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你问我,我问谁去?” 鹰翎人回头瞪了一眼,貂尾立即缩头,避开他的目光。 月光越来越亮,寒气却越来越重。这帮家伙,在雪地里埋伏了半夜,早已冻得浑身发抖。此时深夜寒风轻轻一吹,个个被冻的牙齿咯咯响,人人耸肩缩头,抱胸夹膝,蜷成了白球,不住地跺脚。 鹰翎人生气地骂了一声废物。 寒风的吹拂,就如小火慢熬,一点一点地侵透肌骨。这种寒熬的滋味,比暴寒要难受多了。 过了一会儿,众人全都受不了,不住地给貂尾使眼色。 貂尾也被冻得骨缝难受,鼓起勇气,凑上前来:“没想到人人向往的中原,竟然有这样的鬼天。头,你瞧这小风吹的,真他娘的邪门!” 其实鹰翎人自己,也早已受不了啦。但他是老大,要支撑起全队的精神,所以一直横着脖子硬扛着。那如刀片一般的小风,早把脖子给吹麻了。 此时貂尾过来找话,他自然顺水推舟:“这里离中岳庙不远,咱们去那里睡一觉。” 众人立即欢呼起来。 然而鹰翎人忽然又想起了姬龙峰,提醒貂尾道:“姬老鬼有可能在庙里,咱们还是小心为上,暂时不要招惹他,待调集了大队人马,再做定夺。” 貂尾有些担心:“胆怯避祸,都统会不会惩罚咱们?” “有事老子来担着,你怕什么?” 鹰翎人回头瞪了一眼,貂尾顿时不说话了。 众人一路再也无话,只有二金骂个不停。只是众人不理会他们。 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则是极为后悔,不该不听二金的劝告。如今也不知曹继武怎么样了,她们心中皆忐忑不安,恨不能飞到曹继武身边。 继武哥哥,你到底在哪里…… …… 中岳庙原来规模极其宏大,但当年闯乱,不知是哪伙贼人,放了一把火,几乎将中岳庙烧了个精光。 如今数十年过去了,显现在曹继武面前的中岳庙,尽是残垣断壁,梁歪柱倒。 门前巨大的石狮子,被烧得七零八散,六尺多宽的铁铸香炉,也被烧得千疮百孔。院子里的荒蒿、枯野麻一丈多高,主神道地砖,裂开了数道深缝。 昨天的阵雪,非常宏大,但仍然掩盖不了满目疮痍。 曹继武一路,不住地摇头叹息。 这里的住持金丝道人,据说是本地洛阳人,剑法了得,后来拜入华山青竹子门下,习得绝学银丝度空。这是一种高难度的软鞭功夫。 金丝道人的软鞭,以六斤金丝,配以麻丝缠绕而成,长三丈,劈砖裂石,鞭力惊人。他云游至此,不忍中岳庙就此毁灭,便在此住了下来。 中岳庙地处嵩山脚下,本是个风景秀丽、人烟繁华之地。但自从天下大乱,庙宇被毁,这里人迹罕至,除了荒草枯树,连乌鸦都不来。 曹继武和姬龙峰二人,策马环绕,远在三里之外,就能听到劲力惊人的鞭声。 金丝道人和姬龙峰,早已是老相识。见到老朋友来了,自然很高兴,他连忙收鞭行礼。 姬龙峰客套完,将曹继武介绍给金丝道人。 金丝道人见曹继武仪表不俗,双目有神,猜到他绝非等闲之辈,于是将二人引至八仙殿。 这八仙殿因为和其他建筑并不相连,并且当初修了防火的马头墙,因此幸免于难。 三人在吕祖面前架起火堆,中间放起一块,底部被烧得灰不溜秋大白石头,就着豁了边的黑砂大碗,烤起雪来。 不大一会儿,雪水就沸腾了。 金丝取出春天收藏的桃花花蕾,放入三只大碗里,冲二人笑道:“贫道请你们品尝,嵩山中岳大帝,调配的白石乌杯雪融桃花茶!” 白石,架火的大石头。 乌杯,就是黑砂大碗。 一碗桃花茶,竟然搬出中岳大帝的名号,看来这金丝道人,也是性情中人! 道家崇尚自然,潇洒快活。姬龙峰玄功高超,曹继武放荡不羁,金丝却是妙趣横生,三人开怀大笑。 三人边聊边用袖口布捏住碗边,将茶从火烫的石头上,拎了下来。 冬日的白天,虽然照着大太阳,但仍然是滴水成冰。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桃花茶便凉了下来。曹继武轻轻试探抿了一口,轻微的甜意滋润,淡淡的桃花香味扑鼻,十分的舒服。 桃花白水,自然之味,当然是最美好,最纯洁的味道。曹继武一口气喝了一大碗,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外,重新弄来了高高的一大碗雪,放在石上,也不客气,一手抓起金丝身边的茶坛子,掏出桃花蕾,就往雪里塞。 就像自己家一样随便,金丝道人二人皆笑。 姬龙峰忍不住提醒道:“冷雪一激,凉水浸透,沸水升腾,香气全无矣!” 原来这桃花茶还有讲究,曹继武第一次见识,自然不懂这桃花蕾茶的饮法,贻笑大方,连忙将茶坛子还给了金丝。 金丝哈哈大笑,于是将桃花蕾茶的引用之法,说给了曹继武。 曹继武大为感慨:“想不到这花茶的茶道,竟然和平常的茶大为不同!” “中原乃至整个北方,并不产茶,寻常百姓若有兴致,大多以时令花蕾或花瓣泡茶,当然和你们江南,大为不同。” 金丝说完,又从吕祖身后掏出一个罐子,打开来,递到曹继武面前。 里面满是殷红硕大的花瓣,极为艳丽,但曹继武不认识,嗅了一下,浓香扑鼻,惊叹不已,忙问:“这是什么花?” “花王。” 花王?这是什么花名?难道是…… 曹继武忽然开口:“牡丹!” “正是。” 此时,曹继武的黑砂大碗,滚滚白气升腾,激烈的白水撞击声,不绝于耳。金丝叠起袖口,小心将碗端出,从罐子里掏出九片花瓣,放入沸水之中:“这叫九天花王。” 金丝介绍起牡丹花茶,曹继武听得心驰神往,忍不住趁热抿了一小口。 他那一副性急的样子,姬龙峰和金丝道人皆笑。 时已中午,金丝道人伸手,从李铁拐身后掏出黄豆面,散了桃花蕾、胡椒粉和盐,捏碎了几片香叶,就着雪水和在一起,团成圆月,一个接一个,贴在了石头上。 生于江南的曹继武,初次见到这种情形,感觉到非常的稀奇。 不大一会儿工夫,黄豆饼被烤的热气腾腾,浓浓的香气扑鼻而来,勾起曹继武的馋虫。 曹继武用袖口布包了手,伸手就要去揭,被金丝一把拦住了。 “不要急,还没熟,吃了会拉稀的。” 金丝将这团月石头饼,仔细地介绍给曹继武。 曹继武口水直往肚里咽,真的好想吃啊! 又过了一会儿,团月饼被烤的溜黄如金,金丝瞅了一下,袖袍包了手,将熟饼一个个揭下来,暂放在蓝采和的破篮子里晾着。 曹继武急不可耐,伸手就想试试。 烫手的山芋,到底是什么滋味,这回曹继武可是结结实实体验了一把。他急忙扯开袖口布,使劲往破篮子里扇风。那满脸着急眼馋的样子,早把姬龙峰二人逗乐了。 在曹继武卖力扇风之下,火烫的热饼,终于提前凉了下来。金丝伸手试了试,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捡了一个颜色最正的出来。 曹继武早就按耐不住,没等金丝把饼递过来,就一把给抢了,大口一咬,焦脆香酥,口感极佳。 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团月饼,曹继武不管三七二十一,三下五除二,就将一个海碗大的饼,吃了个精光。 金丝二人大笑不已。 一老一少一中年,玄门风识自然深,三人是边吃边聊,其乐融融。 …… 第248章危难少室山 当初甲弑营都统罗雪峰,亲自下江南,杀了沈振宇和祁伟志,借以震慑江南群雄。他本想趁机扫荡东南群雄,无奈当时,以山东榆园军和少林寺为首的北国群雄并起。罗雪峰不得不回撤亲自指挥。 山东河南,地处中华腹地,对南北起到承接作用。如果义军势大,将会对京师构成直接威胁,同时会给南方残明,提供极大的支援。 所以清国皇帝亲自下令罗雪峰,甲弑营将主要力量,集中在山东河南一带。 侯方域阴出诡计,唆使总督张存仁,扒开荆隆口黄河大堤,给榆园军造成了灭顶之灾。 榆园军覆灭,少林寺立即孤立了起来。甲弑营得以集中全力,千年古刹少林寺,顿时陷入灭亡的边缘。 甲弑营除了众多武林高手之外,还有两支精兵营,一支是精锐骑兵——风驰营,目前主要在山东一带,对付山东群雄收拢的榆园军残部。 另一支则是精锐步兵——龙鳞卫,主要在河南一带,对付中原群雄。 中原群雄虽然个个忠肝义胆,武艺超群,但对上正规的精锐龙鳞卫,还是吃了大亏。 姬龙峰乃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他知道,武林人士就是因为个人武艺高强,才会心高气傲,目空一切。所以以他们的性情,几乎不可能协同作战,一盘散沙之势,在所难免。 个人能力再高,也不可能对抗训练有素、阵法精熟、进退自如和步调高度一致的正规精锐——风驰营和龙鳞卫。 群雄人人有个性,当然不会听从姬龙峰的唠叨,结果是吃了大亏。嵩山启母石一战,中原武林人士,几近覆灭。姬龙峰无奈,只得挺身而出,将罗雪峰引走。 良将乃是精兵的灵魂,由于龙鳞卫没有了精明的指挥者,中原武林才有了喘息之机,纷纷隐匿起来,以待东山再起。 少林寺是中原群雄之首,高手众多,所以罗雪峰临走之前,指示其师兄李扇计,将主要兵力,埋伏在少林寺附近。待自己杀了姬龙峰之后,再来做定夺。 姬龙峰知道自己年老力衰,硬拼肯定打不过刚过三十的罗雪峰。因此有自知之明的姬龙峰,根本不理会罗雪峰的多次诡计,只是一路骚扰他,引他远离中原。 但罗雪峰正值壮年,精力和耐力皆在姬龙峰之上,天长日久,姬龙峰肯定吃不消。于是姬龙峰想和陈敬之联手,除掉他。 但陈敬之为了护住万年寺,并未出手。 当年陈敬之和毛文龙配合,内外夹击镇江,当时罗雪峰年幼,陈敬之怜之,放了他一马。 而万年寺一战,陈敬之虽然为了护寺,死于罗雪峰之手。但如果当时他趁机出手,神龙枪和柳叶镖,两大绝学,前后突然夹击,罗雪峰根本没有一点胜算。 所以万年寺一战,也算是陈敬之又放了罗雪峰一马。 罗雪峰虽然心狠手辣,但并不是忘恩负义之徒,于是将埋伏在万年寺周围的精兵撤走,放过了万年寺。 姬龙峰甚为惋惜。 他和陈敬之多年故交,当然明白他的心意,因此只得另寻他法。 姬龙峰想来想去,目前能够独自抗衡罗雪峰的,或许只有白莲教教主蓝半边、李自成的老婆高桂英和韩上桂的大弟子胡公明。 蓝半边身份神秘,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姬龙峰和他,没有过多的交情。而且目前白莲教对抗清的态度,十分的模糊,很少听说,有白莲教抗清的义举。 姬龙峰一生征战边关,官军和李自成是死对头,因此高桂英,不太可能帮助自己,来对付罗雪峰。 胡公明迷恋女色,也不可能和姬龙峰联手。 而和姬龙峰同时代的高手,目前只有王征南在世,所以姬龙峰只得去浙江碰碰运气。路上终于被罗雪峰抓住了机会。幸亏李红义和裴劲松及时出现,帮姬龙峰解了围。 整个校场比试,姬龙峰全看在眼里,惊叹不已。他认为虽然还比不上风驰营和龙鳞卫训练有素,但精步营的战力,也不容小觑。 精步营是对大明来说,绝对是一支可怕的力量。所以姬龙峰伙同王征南等人,抓来了曹继武。 曹继武身在曹营心在汉,内心极度不甘心。 所以中岳庙之中,姬龙峰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坦白说给了曹继武,希望他放弃顾虑,看在华夏认同感的份上,加入自己的阵营。 曹继武没有直接答应,而是将天下大势,说给了姬龙峰。 清国的汉奸贼子,几乎个个能力非凡。而反观明国,即便有几个能人,也备受排挤。张煌言被困海岛,无力施展报国之志。大西军和大顺军的将领,明国又不信任。 人才的对决,明国完败。这种形势之下,按照明国的套路,华夏想翻身,即便有希望,也是相当的渺茫。 曹继武表面上不认同明国,但作为华夏子民,内心还是在挣扎。 姬龙峰也知道大势所趋,曹继武目前还打不定主意,他也不再强求,但要求曹继武在中原停留一个月。 曹继武答应下来,三人聊到深夜,钻进干草堆里,呼呼睡去。 …… 第二天大约巳时,曹继武醒来,不见二金追来,担心出事,要返回去探查。 周围布满了甲弑营的暗哨,姬龙峰不同意曹继武的单独行动。他向金丝道人询问了周围的情况。 金丝道人久居此地,对周围自然熟悉。 嵩山脚下法王寺,位于太室山和少室山之间,虽然也曾遭遇兵灾,但并没有被焚毁,所以命运,比中岳庙好上那么一点。 那里有不少幸存的僧人。甲弑营虽然行踪诡秘,但天长日久,还是法王寺的僧人发觉。 姬龙峰当时离开时,曾请金丝出面助少林一臂之力。 法王寺住持法眼和尚,和金丝道人关系不错。他知道金丝身怀绝技,有能力解决问题,于是常常将山中的情况,暗中告知金丝道人。 嵩山居于华夏之中,方圆六百多里。甲弑营龙鳞卫才三百多人,想将整个嵩山给包围起来,一定是在痴人说梦? 所以李扇计发挥了最大的智谋,只能控制少林寺所在的少室山。 而中岳庙和法王寺皆在太室山脚下,李扇计鞭长莫及。法眼和尚路熟,能够自如的探知少室山外围的情况。 金丝通过分析法眼提供的消息,选择了一条秘径,在李扇计的眼皮子底下,暗中潜入了少林寺,见到了住持通明大师。 少林寺目前全被甲弑营盯死,深处绝境。通明和尚不可能投降,但也不想让少林寺毁在他自己手上,内心极为矛盾。 由于甲弑营精兵把守要道,一贯、至善、通圆和王郎等高手,虽然能只身走脱,但无法带僧兵逃脱。因此他们也是焦急万分,急需外围帮手。 金丝秘密从少林寺返回,将大致情况,说给了姬龙峰。 姬龙峰直皱眉头,对于少林寺目前的困境,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因为姬龙峰杀了胡了也该和三圈和牌,这两个家伙,可是甲弑营的顶尖高手。所以甲弑营众多其他高手,肯定会快速赶到嵩山,围堵姬龙峰。 少林寺不能灭亡,否则中原武林,将彻底沉沦,整个天下的武林人士,再也没有心气来和清国抗衡。 姬龙峰冥思苦想,竭力合计好计谋,以求化解当前的困境。 金丝将法眼的情报,告诉姬龙峰。甲弑营最近在外围,派了一些哨探,其中一支,如今就住在法王寺中。 曹继武闻言,立即低头思索:如果二金被甲弑营所抓,一定是这伙人干的。而甲弑营搜到二人的腰牌,得知二金的身份,也不会为难二人。 一天时间早过去了,二金没来,肯定出了意外。曹继武打定主意,于是请金丝带路,要去法王寺探个究竟。 金丝道人和姬龙峰商量了一下。目前的情况一筹莫展,不如去法王寺抓个舌头,或许能问出有价值的情报。 于是金丝带路,借助柏林的掩护,引领二人,偷偷溜到了法王寺背后。 曹继武选了一块高高的大石头,借助巨大柏枝的掩护,抽出腰间望远镜,仔细查探寺庙里面的情况。 姬龙峰暗中捅了曹继武后背,以眼神示意。 由于金丝对法王寺熟悉,于是曹继武将望远镜调好,交给了他。 金丝从没见过这种稀奇玩意,大感意外,于是仔细地查看法王寺。 金丝仔细瞅了一会儿,了解法王寺内的情况,说出了自己的分析。 或许法眼的行动,被甲弑营有所察觉。目前的法王寺,已被他们控制起来,众僧行动受限。其中的弥勒殿,防守最严,没有和尚往里面跑,二金很可能就被关在那里。 三人商量了营救路线,姬龙峰负责在外围埋伏,金丝带着曹继武,跳墙悄悄溜了进去。 第249章大战法王寺 由于借助望远镜,事先精心预谋,金丝和曹继武二人,悄悄溜进法王寺,轻松做掉了守卫,闯入了弥勒殿。 果然,二金、佟君兰和沈婷婷全在,曹继武迅速以枪刃挑开绳索。 佟君兰脱了绳索,立即扑进了曹继武怀里。 曹继武捋了捋她的秀发,不住地安慰别怕。 昨晚,鹰翎人不是要去中岳庙吗? 他们确实去了中岳庙,但貂尾在树林里发现了栗色马。那是姬龙峰的坐骑。坐骑在,姬龙峰一定在。 而且中岳庙的金丝老道,也不是善茬。鹰翎人自己武功不是太高,手下的喽啰们,更是一帮菜货。所以他们绕过中岳庙,选了法王寺。 二金搬开佛像,翻出自己的武器,重新带在身上。 金日乐冲曹继武嘟囔道:“别煽情了,快带三爷离开这个鬼地方!” 佟君兰刚刚放开心上人,沈婷婷乘隙钻进了曹继武怀里。 曹继武很无奈。 金日乐抱怨:“带上娘们就是麻烦!” 沈婷婷则不管,只顾紧紧抱住曹继武。 曹继武摸了摸她的脸蛋,劝道:“好了,咱们快离开这。” “谁也别想走!” 外面突然大喝一声,众人大吃一惊。 密密麻麻的脚步声,瞬间将弥勒殿淹没。 金月生扒开窗缝,偷偷瞄了一眼,大叫:“不好,他们将这里包围了!” 金日乐抽出了寒露剑:“管他个犊子,咱们冲出去!” 金月生一把扯住了金日乐:“别莽撞,他们是一群弓箭手!” 话音刚落,一支利箭穿透窗户,朝金日乐飞来。 金丝道人腰间甩起鞭头,将利箭打飞。 外面听声放箭,顿时箭如飞蝗,密密麻麻,将窗户穿成了筛子。 大肚弥勒老佛爷,一丈多高,扇了一大片背影。众人眼乖,急忙闪在了坐像后面。 箭雨卖力地噼里啪啦,老佛爷的大肚皮乒乒乓乓。佛光高照,后面的人,屁事没有。 金日乐刚才瞥见了鹰翎人,嚷嚷道:“是昨天抓咱们的那犊子!” 金月生道:“不止,比昨天的人多,他们来了援手。” “大师兄,怎么办?” “等。” 曹继武只吐了一个字,二金大惑不解。 “不错,我们等待,你们马上就会知晓。” 金丝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一声惨叫。一个倒霉蛋,被利箭穿了葫芦头,死在地上,门外一帮人,顿时吓破了胆。 金丝趁他们惊慌,三丈长鞭一甩,鞭梢钻出门缝,一股巨大的爆力,瞬间将错落有致的弓手阵型,硬生生撕开一个巨大的豁口。鞭梢的余力回挫,将大门荡开。 银丝度空,果然名不虚传! 金丝顺着打开的通道,首先冲了出去。 “带上武器,乐乐殿后。” 曹继武话音未落,人已飞了出去。 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连忙将各自的剑和弩带上,跟随金月生身后,冲了出去。 殿外有两个身材高大的高手,鹰翎人武功较弱,曹继武足以应付。而金丝对付的,这个豹皮帽汉子,武功却出奇的高强。 长鞭回转不灵,不善近战,金丝稍处下风,金月生急忙持刀助战。 金日乐,佟君兰和沈婷婷三人,持剑对付散兵游勇。 可别小看这些散兵游勇,人家可是训练有素,个人武艺是差,但他们三五人成群,结成阵势,围剿金日乐三人。 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很少和金日乐打配合。金日乐忙着补漏洞,因此大感费力,大声嚷嚷带女人麻烦。 “不可恋战!” 曹继武发现不妙,大喊一声,反手一镖,将一个拿钩枪攻击佟君兰下盘的士卒击杀。 佟君兰跟净月师太学了两个月的剑,因此武艺最差。 一众喽啰也很聪明,很快察觉到了这一点。长枪阵以长制短,牵制金日乐,盾牌快刀铁桶阵,压制沈婷婷,钩枪阵偷袭佟君兰。 曹继武分心照顾佟君兰,与鹰翎人交战,渐渐处于下风。 “乐乐,快下狠手!” “犊子的阵法,三爷搞不懂!” “五行易象阵,杀掉中间那个摇旗的,他们就乱了。” 曹继武话音刚落,金日乐突然蹲身,隐秘地甩出一镖,将摇旗之人击杀。 没有人指挥,长枪阵阵型不再协调,顿时乱了套。金日乐趁机荡剑,把五个家伙,全送上了西天,终于大舒一口气。 金日乐只顾自己高兴了,忘了补漏洞。佟君兰和沈婷婷的压力剧增。 曹继武大急,一手持枪挡开鹰翎人,一手持棍,奋力将刺向佟君兰的钩枪砸开。 但鹰翎人趁此机会,迅速猛攻曹继武。曹继武连连后退。金日乐连忙上前帮忙,但一排铁叉,又捅了过来。 金日乐第一次见识铁叉阵,连连大叫:“大师兄,不济事,又来一堆粪叉子!” “师兄,这犊子武功好高,快寻机撤退!” 豹皮帽子一把流云剑,犹如行云流水,紧紧抓住软鞭和刀的弱点,趁二人配合不默契,招招进逼要害。金丝道人和金月生联合对付,竟然仍处下风。 此时的金日乐、佟君兰和沈婷婷三人,也全处于下风。 曹继武也被逼的够呛,急中生智,忽然大叫:“姬龙峰在此!” 姬龙峰曾击杀甲弑营不少高手,所以甲弑营众人,对姬龙峰很是忌惮。果然曹继武一喊出姬龙峰的名号,众人皆愣了一下。 曹继武趁机拉出了佟君兰,金日乐也闪出铁叉阵,同时背后用力,将沈婷婷靠出了铁桶阵。 金丝道人和金月生趁机则夺路而走,佟君兰和沈婷婷随后,曹继武和金日乐殿后。 甲弑营众人回过神来,知道被曹继武耍了,大怒,立即暴风骤雨般追杀。 “刘如剑,鲍参阙,老夫在此!” 姬龙峰浑厚的声音,突然远远传来,甲弑营众人,立即止住了脚步。 金丝道人和金月生刚才对付的豹皮帽子,乃是流云道人的传人刘如剑,他的武功,据说只比罗雪峰差了半筹。怪不得二人联合,仍然占不了便宜。 鹰翎人自然是鲍参阙,这家伙武功不是太高,但技艺却是惊人。他是鲁班门下,善于匠造,因此被罗雪峰收为甲弑营参将。 鲍参阙不见姬龙峰人影,要追击曹继武,却被刘如剑拦下。 “姬龙峰不现身,躲在暗处,咱们现在高手不多,小心为妙!” 胡了也该和三圈和牌二人联手,也不是姬龙峰的对手,鲍参阙想起这茬,听从了刘如剑的建议。 曹继武等人,趁机远遁。 貂尾小头目愤愤地骂道:“又让这帮犊子跑了!” “他们跑不了,姬龙峰一定会去少林寺!” 刘如剑接着对鲍参阙摇头,“不过,你不该抓金日乐四人。” 鲍参阙极为不解:“为什么?” “金日乐,金月生,还有那个叫佟君兰的女子,都是满人,他们背后的势力也是极大。你们抓了他们,就相当于给咱们弄了几块烫手的山芋。” 鲍参阙着急地叫道:“可你也看到了,他们确实联起手里,对付咱们。” “范乘辽和尼哈二人,也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但他二人透漏了身份,彼此相安无事。而你既然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却仍然不罢手,他们能不反抗吗?” 鲍参阙语塞,推卸责任:“可大头领的命令……” 刘如剑伸手制止:“两日内,都统将带着大批高手从山东赶来,到时你要实话实说,不可隐瞒,否则……” 鲍参阙知道自己办砸了事,也知道罗雪峰的手段,听了刘如剑的话,吓得几乎哆嗦了起来。 刘如剑看着他可怜的样子,叹了口气:“到时我帮你说几句好话。” 鲍参阙立即跪地拜谢。 刘如剑低声告诫道:“咱们是汉人,别忘了当今是清国的天下,下次遇到愣熊,不该招惹的,尽量少去招惹。” 鲍参阙点了点头。 这年头,卖的力气再多,但是不识相,照样没好处。聪明人都比较滑头,鲍参阙就差点火候。 过了一会儿,鲍参阙忽然对刘如剑道:“金丝道人居住在中岳庙,咱们要不要包围那里?” 刘如剑摇头:“姬龙峰一定会去少林寺,到时自然能对付他。我们目前的人手,只能看住少室山。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防止少林僧兵逃脱。至于其他的,等都统来了再说。没有那个能耐,不要去揽那么多活,否则顾此失彼,一件事也做不成。” 鲍参阙认为刘如剑说的有理,连忙收拾人马,赶往少室山埋伏。 第250章仙风道格 刘如剑忌惮姬龙峰,金丝道人趁此机会,引领曹继武等人,终于退回了中岳庙。 二金早饿坏了,抓起石头团月饼就吃。金丝大笑,忙取来黄豆面,曹继武架起火堆,烧起花茶。 金月生忽然担心道:“他们难道不会追来?” 金丝道人笑了:“放心好了,他们主要对付少林僧兵,这里暂且顾不上。” 金日乐一边吃饼,一边嘟囔道:“姬老鬼怎么没来?” “他去了少林寺。” 甲弑营如今兵力不够,顾不上太室山,金丝等人逃出法王寺,暂时就安全了。所以姬龙峰暗中尾随鲍参阙,去了少林寺帮忙。 曹继武帮忙和面,不大一会儿,团月饼被烤的焦黄流金,香气扑鼻,二金、沈婷婷和佟君兰早就饿坏了,就着花茶,大吃起来。 金丝道人想起了榆园军,忽然感慨道:“榆园军遭遇惨败,皆因归德一个叫侯方域的汉奸,他出了个鬼主意,扒开黄河,淹死山东河南数百万人。哎!这汉奸不灭,华夏复兴,恐怕无望矣!” 金日乐不以为然,一边吃饼一边嘟囔: “不是因为汉奸,是因为明国太作,排挤干实事的有才人,重用耍铁嘴的套路党,上天给过明国太多的机会,可是占位置的人太犊子蠢蛋,机会再多,全白费,把上天都给气疯了,不败才怪呢!” 金月生也嚷嚷道:“崇祯太过蠢蛋,毋庸置疑。李自成本不想灭了明国,他要做西北王。如果崇祯答应封王,招抚李自成联合关宁铁骑打黄台机,不会闹到今日这个局面。可崇祯偏要鱼死网破,搞的李自成骑虎难下。华夏这么美好,碰上蠢蛋的主子,一样的玩完!” “扯远了!” 沈婷婷叫嚷,“说是扒黄河的事,怎么扯上崇祯了?” “不错。” 佟君兰也附和道,“扒黄河以水代兵,这种人神共愤的事,即使他侯方域敢提,八旗难道就真敢做?” 金丝摇头叹道:“不是八旗,是张存仁的汉军干的!” 金月生奇道:“张存仁,祖大寿的部将?” 金丝点了点头,金日乐惊得瞪大了眼睛,半天回不过神来。 沈婷婷愤愤地骂道:“侯方域这个王八蛋,辜负了香君姐姐对他的一片苦心!” 佟君兰也骂:“又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枉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全他娘的吃进狗肚里了!” 金日乐突然笑了:“佟姐姐,你也会说粗话了!” “烂嘴!” 佟君兰生气了,巴掌举了起来。金日乐眼乖,迅速躲到了曹继武身后。 “大师兄,你们汉人消灭汉人,这他娘的也太狠了吧?” 金月生也叹道:“大明非亡于大清,而是亡于汉人自己!” 沈婷婷极为难过,佟君兰看到曹继武满眼怒杀之气,忙让二金住嘴。 过了半晌,金丝道人叹道:“就是因为人间险恶,世态炎凉,贫道才舍弃尘世,踏入玄门。也是因为汉人老是自相残杀,贫道才心灰意冷,姬前辈数次邀我,皆被贫道拒绝。” 曹继武摇头叹道:“努尔哈赤没有统一女真之前,女真各部,也是杀的热火朝天。蒙古草原各部,在铁木真之后,互相之间,也是互杀了几百年。所有杀戮的目的都一样,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所以汉人也一样,只要利益纷争仍在,自相残杀,永远都会存在。” “所以呢,大师兄一直认为,这杀人并不一定是坏人,奸邪才是真正的凶徒!” 金丝道人点点头:“此话不假,奸邪之人心机歹毒,极具隐蔽性,做起恶来,不但手段残忍,而且往往牵连无数人。就像侯方域这一号人,平时仁义道德,一旦露出嘴脸,就使百万人的性命,瞬间消失。所以这种人,一定要见一个杀一个,不然遗祸无穷!” 沈婷婷忽然问道:“继武哥哥,什么时候,世间不再有利益纷争?书上说的大同世界,是不是真的存在?” 曹继武摇了摇头。 佟君兰不以为然:“继武哥哥太悲观了,利益纷争应该不是一开始就有的,只要找到它的根源,就一定能有解决的办法。” 二金、沈婷婷纷纷附和。 曹继武捏起了一个团月饼,对众人道:“咱们一来,就吃掉了道长半个月的口粮。道长有能力解决口粮问题,所以他不介意。如果换做其他人,比如一个普通的庄稼人。咱们平白无故地消耗了人家的口粮,他一定会来拼命。这也是明国灭亡的根本原因。” 众人闻言,看了看手里的团月饼,顿时不言语了。 什么都可以忽悠,就是肚子不能忽悠。谁要是忽悠肚子,谁就是不想活了。所以只要人活着,生存就是第一位。 所以老卒高进和曹继武的选择,都是先考虑生存问题。生存这个利害关系不解决,其他的全是空中楼阁。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利益纷争。 所以只要人存在,利益永远都不会消失。至于谁的利益优先,那就看实力了。强者具备掌控利益的权利,弱者只能看强者的脸色了。所以曹继武同情弱者,但绝不会姑息弱者。 曹继武的一番话,离经叛道,但颇有深意,众人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又过了一会儿,金丝道人叹口气:“山东的大队人马,两日内必到,贫道也该离开了!” 金月生忙问:“道长哪里去?” “玄门无边,四海为家!” 金丝道人大笑一声,起身告辞,犹如一阵清风,很快消失在白雪世界里。 无牵无挂天地间,飞雪飘逸自然门。来去自由寻常事,逍遥快活洒脱身。好一个金丝老道! 众人纷纷赞叹不已。 金丝洒脱去了,这八仙殿,自然暂归五个人。二金也不客气,把金丝道人藏在八仙身后的东西,全给翻了出来。 道长仙风道骨,世外高人,没什么值钱的玩意。除了桃花蕾茶和花王茶,其他的东西,二金全瞧不上眼。 人间自然味,白雪映花茶。 二金和佟君兰二人,也是第一次见识这种道家花茶,此时他们早吃饱了,自然开始了享受稀奇的情调。 金日乐一边品茶,一边将一路追来遇见的事,讲给曹继武。 曹继武有些不理解:“从咱们和鲍参阙交手来看,他的武功,比咱们还要菜一些,你们当时完全有能力对付他们啊!” 金日乐大声抱怨:“三爷不是投鼠忌器吗?都是尾巴无脑,到处招……” 佟君兰和沈婷婷皆是一脸不忿,抬脚暗踢。金日乐急忙躲在了曹继武身后。 曹继武摇头叹道:“其实你们不必顾忌的!” 金月生摇头无奈笑了:“师兄,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她俩都爱你,所以你可以不顾及,如果是我俩的话,她们一定会恨死我俩!” 金日乐也嚷嚷:“是啊,大师兄,你这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我俩是暂时吃不到葡萄,就说葡……” “葡葡葡,葡你个头……” 佟君兰起身就揍金日乐,沈婷婷也上前帮忙。 金日乐急忙飞窜躲避,金月生旁边起哄,把一座好好的八仙殿,折腾的不成样子。 九华山上,二金经常和曹继武追逐打闹,耐力自然惊人。闹了一阵子,佟君兰二人,终于支撑不下去了,瘫在了地上。 说起昨晚的遭遇,的确因为佟君兰二人太过着急,白白地给二金添了麻烦。所以静下来的佟君兰和沈婷婷,开始不好意思起来。 二人连忙帮二金各温了一碗花茶。二金顿时大喜过望,所有的不愉快,连着香花茶,一起咽进了肚子里。 金日乐递了碗,一脸小孩子般地笑嘻嘻:“佟姐姐,我还要!” 佟君兰敲了他脑壳,大大方方地端起大碗,跑出去装雪。 见金日乐占了大便宜,金月生也笑盈盈地将大黑碗递给沈婷婷。 沈婷婷冲金月生撅了撅嘴,端起大碗就跑。 小家碧玉沈婷婷,一身翠色衣,撅嘴的样子,像极了刚刚开苞的白莲,金月生心里像灌了蜜一样。 金日乐双手扯了嘴角,扮了鬼脸,朝金月生一阵吐舌恶心。 金月生完全沉浸在刚才绝美的情景中,根本不理金日乐。 金日乐一脸坏笑:“得意什么?人家的心思,还在大师兄身上呢!” 金月生自信满满,神秘一笑:“过不了多久,就会回心转意的!” “白日做梦!” “这你别不信,师兄和婷婷,并不适合做夫妻。” “净扯犊子,吃不到荤腥的猫,都说鱼儿难逮着!” 金日乐笑得前俯后仰,金月生生气,抄起刀鞘就揍。 此时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装雪回来了,金日乐躲开金月生,立即冲沈婷婷扮鬼脸。 沈婷婷要拌嘴,根本不是金日乐的对手,于是干脆不理他。 佟君兰看不惯,冲金日乐骂道:“歪了狗眼,吊了猪嘴,干什么呢?” 金日乐怕佟君兰的巴掌,连忙岔开话题:“大师兄,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曹继武想了想,无奈叹道:“我答应姬前辈,留在中原一个月。” 留在中原? 二金吃了一惊。 他们仔细回想从头到尾发生的事,金日乐忽然大为不满嚷嚷道:“原来是老锤子背后捣的鬼。这个老家伙,一直唉声叹气的,问他什么原因,总是教训三爷是小孩子。原来他是怕大师兄,带着精步营去教训他干爹!” 被自己人给耍了,金月生当然也不高兴:“老锤子、万里哼、老鳖一等等,这些憋犊子,原本就是明国的干儿子。干爹无情抛弃了他们,他们却仍然想着干爹,脑袋瓜子,真是被驴给……” 佟君兰不高兴了:“能不能文明点?满嘴都是粗糙!” “又没有背后给你捣蛋,你别提着裤子装好人,多……” 佟君兰气得笑了起来,抄起臂弩,狂追金日乐。 …… 对于精步营的事,高进虽然尽心尽力,但总是心事重重的,尤其是兵器打造完之后,他经常独自一个人,跑到坟前喝闷酒。 侯得林当时,还特意跟曹继武说起这事,但他当时的主要精力,忙于练兵,也就没有在意高进的异常。 回想以往,曹继武连连感慨:“如果早看出苗头,也不至于被姬龙峰暗算!” 佟君兰追不上金日乐,累得连连喘气,金日乐趁机跑过来,装模作样地教育曹继武:“所以呢,知人知面不知心,身边人才是最可怕的,大师兄你可小心了,人生两大敌,最厉害的当属情……” “滚犊子,少来卖狗皮膏药!” 金月生知道金日乐在挖苦自己,一肘子将他拱的远远的,接着岔开话题,问曹继武:“老锤子贼心不死,会不会把精步营给解散了?” “他敢!” 曹继武还没回答,金日乐先叫嚷了,“精步营直属江南经略使,如果他敢解散,郎廷佐一定不会放过他!” 佟君兰反驳道:“他们当中,有几个是怕死之辈?” 高进早已残废多年,生死他早已看淡。三兄弟远在中原,鞭长莫及。群龙无首之下,高进就是老大。 如今的大神们,虽然掌握了战斗技能,但脑袋里,流民思想根深蒂固。曹继武新生观念的洗脑,才刚刚开始。在这个思想转变的关键时期,他们对财富的认知,还是原始的贪婪。 干将铺还有四万两黄金,高进趁机把黄金一散,大神们自然十分高兴。没有高层次理财观念的大神们,很快就会原形毕露。所以解散精步营,对高进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而精步营是三兄弟,花大力气,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乱世之中,手里有刀,才有说话的权利。三兄弟还要靠着精步营一展宏图呢,怎么能让高进给拆散了呢? 金日乐越想不对劲,急忙催促道:“大师兄,老锤子这老犊子,喂不服的白眼狼,咱们赶快回去吧!” 曹继武摸了摸金日乐的脑袋,叹了一口气:“精步营都是些穷棒子弟兄,好不容易活了条命,高大叔不会拆散他们的。而且姬前辈也告诉我,精步营不会被拆散,一个月之后,九江琵琶亭,精步营在那里等咱们。” 金月生追问:“万一拆了呢?” 曹继武想了想,叹了口气:“阵营不同,观念不同。落入人家手里,人家没有杀我,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况且我也答应人家了,那就先听天由命吧!” 二金无话可说。 曹继武岔开话题,将甲弑营风驰营和龙鳞卫的事,说给了二金。 想不到他甲弑营,竟然也有这等精兵存在! 二金大为吃惊。 金月生忽然叫道:“咱们刚才遇见的,一定是龙鳞卫的士卒。” “不错!” 金日乐连连感慨,“寻常士卒,根本不会有那么熟练的阵法,也不会配合的那么协调一致。打了半天,三爷才干死他六个,还是有大师兄帮忙,真他娘厉害!” 曹继武点头道:“从咱们交手的情况看,他们更为训练有素,单兵作战和协调联合素养,更为高超!”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金日乐一脸不屑:“那是因为咱精步营,训练时间太短了,假以时日,龙鳞卫的长枪阵,根本不是铁槊的对手。而他们使用的强弓,伸展过大,根本结不成像精步营那样,密不透风的铁桶阵。” 曹继武一把将金日乐的脑袋,搂进了怀里:“烂船也有三斤铁,敌人再烂,总会有优势。所以没有彻底打败敌人之前,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轻视你的敌人。” 金月生摇头笑了:“精步营和龙鳞卫,同属大清,交手的可能性不大。” 曹继武点了点头,不过告诫道:“今后你们俩,要勤学奇门遁甲之术,不能在像今天一样,连个小阵也破不了!” 原来龙鳞卫的阵法,是从奇门遁甲术中化出来的,怪不得那么奇妙!二金冲曹继武连连点头。 佟君兰忽然问道:“继武哥哥,咱们这一个月,该怎么过呢?” 曹继武想了想,让二金出去看看,周围有没有暗探。 二金喝了茶,带了武器,出门而去。 第251章嵩山营救 两个捣蛋鬼终于出去了,佟君兰就势躺在了曹继武怀里。 沈婷婷撅了撅嘴,只好靠在曹继武的肩头上,轻声咬耳,语气充满期盼:“继武哥哥,咱们找一处安静祥和之所,再也不管这世间的恩恩怨怨了,你说好吗?” 曹继武轻轻揽住她的纤腰,叹了口气。 佟君兰捋着曹继武的长髯,娇声道:“继武哥哥,咱们去辽东吧,那里到处是林海雪原,几乎无人打搅,咱们渔猎而生,快快乐乐地过日子。” “不如江南,鱼米之乡,咱们采莲弄梅,好不快活!” “去辽东。江南也什么好,整天湿气沉沉的,特别是现在,湿冷入骨,让人好不难受。” “辽东才不好呢,冰天雪地的,整日天寒地冻,据说大雪都能把人压死。” …… 二人又斗起嘴了,没完没了。 曹继武好生无奈,一手堵住了沈婷婷的小嘴,一手按住了佟君兰的俏唇:“别争了,要论最好的地方,就是这里了,四季分明,土地肥沃,历来皆是繁华之地。如今大江以南的人,绝大多数,是历代这里人,迁徙过去的。” 沈婷婷嘟囔道:“可是我们从庐州一路过来,为什么几百里不见一个人影?” 曹继武叹了口气:“这里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一有战乱,这里便是遭殃最严重的地方。” 佟君兰反驳道:“不对,水、旱、黄、蝗、兵,战乱排在最末。” 沈婷婷不想扯其他的,低头想了想,晃着曹继武的肩膀,娇声道:“既然继武哥哥喜欢,咱们就留在这嵩山,不走了吧!” 佟君兰白了她一眼:“你没听金丝道人说?过两天,清军大队人马,就要来围剿了!” “他们是来对付少林寺的,和这太室山有什么关系?”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们连黄河都敢扒,还有什么坏事,他们干不出来的?” 沈婷婷顿时无言以对。 作为新生的异族王朝,是不可能放任前朝反抗势力的。所以一旦清国调来了大队人马,很可能对嵩山进行梳篦式大清剿。 清军的残暴,早已名声在外。所有嵩山一带的百姓,无一能够幸免。沈婷婷开始为附近百姓担心起来。 二金的脚步声渐渐传来,曹继武推开二人:“他们回来了,快起来,我有正事和他们商量。” 佟君兰一脸不情愿:“回来就回来呗,我是你老婆!” 曹继武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温柔:“求你了,别闹!” 心上人服软求饶了,佟君兰很高兴,把住曹继武的脖子,吻了脸蛋一下。 沈婷婷撅了撅嘴,也吻了曹继武一下。 此时二金正好撞来了,金日乐早习以为常:“才离开多大一会儿,又在一起鬼混!” “你管的着吗?” 佟君兰朝金日乐翻了白眼,金日乐嘿嘿傻笑:“早晚你是我的,到时我再收拾你!” 这下佟君兰很生气,抓了石块就砸。金日乐连忙躲在了金月生身后。 曹继武懒得扯淡,扶起佟君兰,问二金外面的情况。 金日乐靠了火堆烤手:“方圆三里,我俩全瞧过了,别说人影了,连只鸟也没有。” 金月生也坐下来烤火,神秘一笑:“师兄是不是又想帮忙了?” 金日乐奇道:“帮什么忙?给谁帮……” 他话没说完,就忽然明白了,金日乐一脸吃惊:“大师兄想帮少林寺那帮和尚?” “我也不瞒你们了,少林寺和法王寺,皆是千年古寺,历代都没有被毁过,这次怕是在劫难逃了。如果清国真的调来大批人马,特别是汉军,周围的百姓,将遭受灭顶之灾。咱们身在此地,如果袖手旁观,说不过去。” 当今之时,八旗主力,无论是汉军八旗,还是满洲八旗,全在大江以南。清国在山东河南一带,能调动的,只有总督张存仁的汉奸部队。 金日乐吃惊道:“不用特别了,如果这次真来,一定是张存仁这个混蛋,他连黄河都敢扒,毁掉一两座寺庙,杀一堆小老百姓,自然也不在话下。只是这犊子毕竟是清国的人,和咱们可是同僚,咱们怎么好插手呢?” 金月生也道:“甲弑营管的事,咱们也不便插手。” 曹继武想了一下,缓缓说道:“大丈夫做事,不拘于理,不板于形,唯义所在!” “大放狗屁,真当三爷是小屁孩,什么鬼话都来忽悠人。什么唯义所在?唯利所在才对!” “不错,仁义道德,你们汉人的一套破玩意,把自己人给玩惨了,还想来忽悠我俩?师兄,你能说出对大清有利,我俩就来帮忙。否则,你就装起自己的良心,洗洗睡吧!” 两个家伙一阵讽言凉语,不过曹继武早习惯了。如果是别人,肯定跳脚打架。 碰到明清之间的利益之时,两个家伙头脑十分的清楚,不好对付。如果没有两个混蛋帮忙,曹继武一个人,人生地不熟,不太可能也太大作为,最多也只能壁上观。 两个家伙懒洋洋地躺在火堆旁边,翘起二郎腿,不住地晃悠脚丫子,一副大爷姿态。 沈婷婷看不下去了,上前给曹继武帮忙,央求二金:“你们帮帮忙嘛,周围的老百姓,都要遭殃了,你们难道无动于衷?” “天下遭殃的老百姓,多了去了。三爷哪里管得了?再说了,哪个改朝换代的时候,遭殃的不是老百姓?” “此地是河南,现在的河南人,都是山西人的后代。原来的河南人,早被朱元璋杀光了。有谁替原来的河南百姓伸冤了?不但没有,你这个女真后代,竟然还把杀人狂魔,当成了圣人,可笑不可笑?” 金日乐一顿炮轰,沈婷婷哑口无言。 佟君兰也想帮曹继武,打了金日乐一拳:“一堆胡言乱语,你的良心被——” “又来了!” 金日乐指着鼻子嚷嚷,“什么良心?有良心的,全上了西天。没良心的朱元璋,还有努尔哈赤,全犊子活的好好的。所以先有实力,才有资格谈良心。咱们就仨能干事的,还带着两个拖油瓶,要对付几万大军,白日做梦啊你!” 佟君兰又生气了,提了剑鞘就捅金日乐。 他们耍闹之时,曹继武冷静思考,终于理清了思路。 现在中原,经过二十多年的战乱,人口早已凋敝,估计三十年内,都不可能恢复。 没有人口,中原就是空虚之地,不但没有赋税可征,还可能要倒贴。清国南北不能很好的连接,对全国统一协调,将会带来极大的不利。 明国就是因为南北不协调,富裕的江南,不愿意出钱出粮,帮助北方渡过难关,才导致最终的崩溃。 得中原者,得天下。中原地处华夏腹地,一旦空虚,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如果清国不能很好解决中原问题,很快就会重走明国的老路。 经过战乱,能够存活的百姓,已经不易。所以能保存一点是一点,只要措施得当,一定能快速恢复过来。 如果张存仁一来,进行梳篦式屠杀。连最后的火种,都给掐灭了,到时候又拿什么来恢复呢? 曹继武分析一通,叹了口气:“张存仁这种人,战争年代是一把好手。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清国急需的是稳定恢复,而不是杀人。咱们没有话语权,朝廷又很愚蠢。所以为了清国的大业,咱们一定要……” “行了行了,枣胡子揭板,没用的玩意,也能被你抠出道道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清国大业?全是没用的高帽子。闹得半天,不还是想让三爷帮你打下手吗?” 曹继武一脸得意,指着鼻子笑道:“这可是行侠仗义的大好事,答应了就不能反悔呦!” “你别得意的太早!” 金日乐一把推开了曹继武的手,笑嘻嘻地嚷嚷,“老百姓免了刀口,免不了交税,免不了徭役,免不了亡国奴的命运。你不过是要把他们,从一个火坑里拉出去,接着又扔进另外三个火坑里。所以你所谓的行侠仗义,纯属脱裤子放屁!” 金月生一手搭住曹继武的肩膀,满脸都是坏笑: “这帮老百姓,总有那么一天,会去朱元璋那里报到。朱元璋肯定嫌弃他们,背叛了明国。依照文化传统,他们肯定会把责任,往你身上推。咱们事先说好了,真到了那一步,你不能拉我们俩垫背!” 曹继武一把推开了这个捣蛋鬼,三兄弟皆哈哈大笑。 曹继武摆弄三寸不烂之舌,两个难缠的家伙,终于答应帮忙了。 如今嵩山的焦点,就在少林寺。所以解决少林寺的问题,整个嵩山的问题,也就解决了。 少林僧兵是武装力量,无论任何朝代,都不会不闻不问的。何况是异族的新王朝? 所以僧兵是无论如何都保不住的,三兄弟只需帮忙,尽力保住少林寺。 然而由于僧兵的存在,甲弑营的重兵,全在少林寺周围。所以少林寺的保存,也是异常的困难。 直接去解决少林寺问题,就会和强大的甲弑营抗衡。三兄弟现在的实力,太过薄弱,根本不是甲弑营的对手。所以必须先选择薄弱环节,先易后难,一点一点地往少林寺靠拢。 嵩山方圆六百里,甲弑营的力量,暂时还照顾不了太室山。所以先解决太室山的问题,扫除少林寺外围的障碍,才是上上之策。 曹继武比划着分析了半天,金日乐早不耐烦了:“别扯那么多没用的,快来实惠的!” “你老叔的印信,你是否记得?” “当然记得。” “快去弄些泥土来。” “要造假啊!为什么不拿你老叔当幌子?” “咱们是兄弟,你老叔就是我老叔。” 曹继武敲了金日乐脑壳,“等会你写出一封名帖,就说法王寺乃穆马供奉之所,盖上穆马的印信。镶黄旗的印信,即使是甲弑营见了,也不敢妄动。” 要冒用穆马的名义,金日乐老大不情愿。 金月生也喜欢看笑话,连忙出去了。不大一会儿,他弄来一堆黄胶泥土,佟君兰用热水浇开,沈婷婷帮忙团成了方块大印模样。 金日乐极不情愿地用镖刃刻出了满文印信,放在火堆旁烤干。 金月生取下张果老的道情筒,翻出金丝道人的笔墨纸砚。沈婷婷用热水烫开砚台,曹继武帮忙研磨。 金月生将毛笔蘸开,递给了金日乐。 金日乐嘴巴撅得老高,满脸的不乐意。金月生识得穆马的字迹,见金日乐不乐意,他当仁不让,当一回老叔。 不大一会儿功夫,金月生仿照穆马的口吻,终于写出了一副满汉双文诵佛帖。 曹继武将殷红的牡丹花瓣,沾着热水,活着胶泥碎末,一起捣碎。 佟君兰小心把住胶泥大印,用力压了花泥,在信的落款处,猛砸了一下。 金月生又仔细看了一遍,哈哈大笑:“咱金月生的拿手杰作,足以以假乱真,除了咱们和穆马将军外,估计再无人能够认出来!” 看他一脸得意的样子,金日乐立即泼冷水:“神气什么!这是花瓣泥,很快退色了,最多也就忽悠半年而已。” 金月生不受打击:“保他躲过这一阵,就不错了。” 曹继武将假印信砸得粉碎,扔进火堆里,烧成了粉末,彻底销毁了痕迹。 “你们秘密去见住持法眼,告诉他凭此名帖,可保法王寺度过一劫。并向他打听附近的道路,市镇,山中的制高点,附近谷口等重要信息。回来的时候,别忘了到处找找,有没有甲弑营遗留下来的箭矢。” 金日乐问道:“你为什么不跟着来?” “张存仁的几万人马,将会给嵩山带来灭顶之灾。我要思考如何让他失灵。此事事关重大,得容我细想。” 金日乐嘴巴撅的老高:“我俩去跑腿卖力气,你却在家里烤火,好自在!” 曹继武起身,将他拱出了八仙殿。 二金出门,钻进树林里,骑上曹继武和姬龙峰带来的两匹马,踏雪而去。 第252章诸葛镇 二金去了法王寺,曹继武留下来,凝神思考对付张存仁的办法。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知道事关重要,也不去亲亲我我,打搅曹继武的思路。 过了半个时辰,门外马匹嘶鸣声传来。佟君兰和沈婷婷急忙出门,见二金带了一个老和尚过来。 此人正是法王寺住持法眼和尚,他因感激曹继武护寺,特来找曹继武说些事情。 曹继武听了二金的介绍,急忙向法眼行礼。 原来这个法眼,竟然是戚家军幸存的百户。当年蓟镇兵变,戚家军主力三千多人,惨遭大明北军伏杀。法眼因为生病,没有去演武场,躲过了一劫。 后来他潜逃至此,被法王寺前任住持收留。 当年戚家军北上,驻守薊镇。蓟镇原来的军户北军,战斗力极其低下,基本上每战必跑。而戚家军战力强悍,屡立战功。所以北军对南军,极为眼馋和嫉妒。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低能者与高能者,能处在一起? 所以戚继光死后,双方的矛盾,迅速公开化。 后来朝廷东林党、楚党、齐党、阉党党争,波及蓟镇。北军将南军骗至演武场,尽数被杀。 法眼老泪纵横,曹继武等人,听得是惊骇不已。 二金愤愤不平,大骂东林党误国误民,坑了大明又来坑大清。 曹继武心中五味翻腾,说不出来的滋味。 佟君兰和沈婷婷虽对党争不感兴趣,但听了法眼血泪叙述,也是骇得心惊肉跳。 张存仁当时是北军千户,直接参与了屠杀戚家军的阴谋。法眼将他的底细,全告诉了曹继武,哀求曹继武帮忙除掉他,替死去的弟兄报仇。 曹继武本就看不惯奸诈小人,何况张存仁扒了黄河,罪大恶极,所以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法眼。法眼感激涕零,立即跪地给曹继武行大礼致谢。 曹继武扶起法眼,又向他询问嵩山的高峰,道路,秘径,河流,谷口等重要信息。 法眼已经在这里扎根三十余年,几乎走遍了嵩山的各个角落,于是将太室山和少室山的详尽情况,尽数告知曹继武。 有了法眼的帮忙,曹继武对嵩山的大致情况,已有了解。 嵩山地域广大,道路庞杂。张存仁的大军,只能先去洛阳城,再沿着官道,直扑嵩山。 事不宜迟,曹继武送走法眼大师,五人分乘两匹马,直扑官道。 路过登封城,五人随便吃了点东西,又买了三匹好马,曹继武计划,先向南绕过少室山,在赶往洛阳城。 洛阳城在登封城北面,直接向北,一路沿官道就是了。可是曹继武却要绕上一大圈,白白地跑上许多路。二金、沈婷婷和佟君兰皆不解曹继武的行为。 曹继武只是说,到了洛阳城再来解释。 曹继武经常性故弄虚玄,四人也懒得费脑子思考,五人快马加鞭,向南飞扑。 策马狂奔一百里,马力渐微,五人纷纷按辔缓行。 金日乐忍不住问曹继武:“嵩山这么大,直接从东面也能进来,张存仁为什么先去洛阳城呢?” 曹继武将原因告诉了四人。 原来只有官道,才能使大军行动自如。而通往嵩山的官道,正是从洛阳城发出,而且仅有此一条。这条路自古就有,原是方便皇帝祭拜嵩山而设。因此百姓也成为封禅大道。 嵩山山路崎岖,地狭多折,张存仁的大军,要想两日内进入嵩山,只有从洛阳城出发,沿封禅大道,直扑嵩山。 而且几万大军的粮草补给,也是一大问题。方圆千里之内,只有洛阳城能够承受,这么大的军需。所以张存仁的部队,目前一定在洛阳城里。 四人恍然大悟。 不大一会儿,一条两丈余宽的大路,突然出现在眼前,金日乐兴奋地大叫:“快看,封禅大道,就在眼前!” 这条官道能并行三辆大车,十分的了不得。洛阳城离嵩山不过百二十里,沿着这条大道,几万大军快速推进,一日便可直扑少室山。 五人望着宽宽的大路,嗟叹不已。 前方隐隐出现房屋,金日乐大叫:“快看,前面应该是诸葛镇。” 曹继武点点头,金月生叹道:“要不是咱们向南绕过少室山,早该到这里了。” 金日乐笑道:“现在来了也不迟,少室山有甲弑营那帮恶犬当道。咱们如果不听大师兄的,估计早被堵在那里了。” 金月生点了点头。 几个零散的行人,大路小路,没什么影响。但对于大军来说,道路的通畅与否,将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五人绕过少室山,一则为了躲避甲弑营,二是为了探路。可谓是一举两得。 前方的诸葛镇,起源于三国诸葛亮老弟——诸葛均。 当年的诸城诸葛家,名重一时,老大诸葛瑾去了东吴,老二诸葛亮去了西蜀。两方都是响当当的势力。为了安全起见,老三诸葛均携母隐居于此,诸葛镇由此得名。 诸葛镇北依伊水,南靠龙门余脉万安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此处离洛阳城不过三十里,扼守通往嵩山的咽喉要道,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远远眺望,诸葛镇城高池深,依山傍水,隐没于银装素裹之中,显得极为的神秘而宁静。 金日乐忍不住叫道:“好个诸葛镇,可惜法眼和尚没有说,这是谁建的。” “这还用问?当然是诸葛均了。”佟君兰道。 “不对,诸葛均是隐居于此,怎么可能建出这么大一个镇子来?”金日乐反驳道。 “不是诸葛均,那你说是谁?即使不是他,也和他有莫大的关系。”佟君兰一脸自信。 金日乐说不上道理,伸出马鞭,捅了曹继武一下。 据说当年的诸葛均,在这里摆下了九宫八卦阵。乡民打渔砍柴,出入无阻。然而大队人马进去,必会迷失方向。他们不是被伊水所阻,就被万安山所挡。 所以这里虽然扼守要道,但自诸葛均之后,极少遭兵灾。 “后来据说司马光,在诸葛均九宫八卦阵的基础上,修建了这座镇子。” 曹继武鞭梢一指,“你们不妨用千里目仔细看看,四面八方是不是,乾坤震巽坎离艮兑俱全。” 二金、沈婷婷和佟君兰连忙停马,纷纷从腰间拔出望远镜仔细查看。 正如曹继武所说,诸葛镇由八阵所组成,离阵依水,艮阵靠山,最危险要。北开乾门,直通洛阳城,南开坤门,远望嵩山。震巽坎兑四阵分列死角,聚拢天地之气,变幻莫测。 北宋士大夫司马光,当年郁郁不得志,修编《资治通鉴》,隐居于此。他见此阵甚是玄妙,于是出资修建了这座镇子。时人谓之司马镇,但司马光却称之为诸葛镇。 司马光这人迂腐透顶,老套故旧,取代王安石当政,大宋国力每况愈下。自他为相,大宋可谓是一蹶不振。 但从这件事来看,此人不失君子风度。 说起诸葛镇的由来,曹继武连连感慨: “有德无才谓之伪,无德有才谓之渣,德才兼备谓之圣。有德无能谓之迂,无德有能谓之奸,有德有能不曾出。司马光可谓是和孔老夫子一样,是个圣迂。这种人著书立说还行,如果托之于重任,对邦国而言,贻害无穷。” 沈婷婷反驳道:“胡说八道,孔圣人世人皆谓之圣明,你怎么说他圣迂呢?” 金日乐忍不住叫道:“他坚持的那套周礼,在当时就是过时的玩意,被各国当破鞋扔球。各国都在变法,孔夫子一当政,就杀了积极变法的少正卯,断了鲁国的强盛之路。从此鲁国就一蹶不振了,连打酱油的资格都没有了。他对邦国的贡献,和司马光还真有的一拼。” “不错!” 金月生也点点头,“当时各国都不信他那一套,所以他转来转去,只得回了老家发牢骚,顺便收徒弟混点名声。比他早的管子、舅范、孙叔敖和伍子胥等等,都是不守祖制、破陈立新之辈,所以齐晋楚吴,皆成霸业。” 金日乐继续:“黄鼠狼下崽子——一代不如一代。他的徒弟,号称贤者七十二,个个有名有号,可是没有一个比他强的。” “先秦那么多有实力的大家,你们汉人,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抽错了,偏偏搬出个这等货色当幌子。如此一来,这越传越烂,先被蒙古人踹了屁股,如今又把清国踩在脚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沈婷婷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然招来了二金狂风暴雨般的反击。她撅了撅嘴,向曹继武求救:“继武哥哥!” 见她一脸委屈的样子,佟君兰哈哈大笑:“继武哥哥,被你叫丢魂了!” 佟君兰竟然取笑自己,沈婷婷一脸生气,向她吐了吐舌,恶心她。 第253章花钱买路 甲弑营的主要兵力,都在少室山附近。如今的诸葛镇,只有洛阳城守备的杂牌部队。曹继武不想打草惊蛇,提醒大家只准讲中原话,不要暴露口音。 三兄弟为了掩饰身份,在登封城停留期间,二金顺手伪造了商人身份的通行文牒。曹继武使了俩小钱,杂牌军小头目,喜笑颜开。三兄弟带着佟君兰二人,顺利进入了诸葛镇。 从姬龙峰那里,曹继武大致了解了中原武林的现状。自从嵩山启母石一战,中原武林豪杰,虽然损失惨重,但因姬龙峰引开了罗雪峰,他们趁机也逃脱几个。 当时的洛阳四杰诸葛兑、范坤博、司马勇和婿上门,在外围巡哨,因此幸免于难。 范坤博洛阳城人,婿上门陕州人,诸葛兑和司马勇皆是这诸葛镇人。 曹继武进诸葛镇的目的,就是要找诸葛兑二人。 然而三兄弟人生地不熟,对洛阳城的了解,几乎是两眼一抹黑,所以要想做事,非常困难。如果有了当地豪杰相助,一定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但二金、沈婷婷和佟君兰四人,却对婿上门更感兴趣,不住地问曹继武是咋回事。 曹继武对这个名字,也是知之甚少,无言以对。四人一路推测婿上门的奇闻怪事,笑声连连。 三兄弟暗中打听,在诸葛镇晃悠了半天,结果没有一个人,认识诸葛兑和司马勇二人。许多乡民的表情,是第一次听说这两个名字。 “诸葛兑、司马勇?” 金月生思索了一会儿,对曹继武道,“这可能是二人江湖中的名字,他们在当地,用的一定是另外的名字。” 机灵鬼金日乐嚷嚷道:“诸葛兑既然是这里的,一定是诸葛均的后人,说不定这家伙继承了家学,懂得八卦风水。咱们不如问问当地人,谁会算命捣腾风水,就一定能找到他。” 众人觉得极为有理,纷纷夸赞金日乐聪明。 前方一个老人,一身破麻布裹烂棉衣,须发皆白,脸上纵横皱纹,身子有些虚弱,背着一捆被雪水浸湿的细条柴,蹒跚而来。 金月生拍手叹道:“造化,问路问老,这真是天随人愿啊!” 曹继武点了点头,让金日乐去买下他的柴。 金日乐不解:“三爷又不去捣腾锅灶,要那玩意干什么?” 曹继武话还没说出口,金月生一脸坏笑,抢先道:“师兄的意思,这老头的柴,成色不好,很难卖出去。如果你买了他的柴,他一定很高兴,趁此问话,当然是知无不言了。” 金日乐终于明白了,白了曹继武一眼:“这等老头,你也有脸算计!” “胡说!” 佟君兰不乐意了,“大雪封山,继武哥哥是看他可怜而已。” “不错!” 沈婷婷也冲二金不满叫道,“就你们两个,满肚子坏水,老把别人往坏处想。这老人弓腰驼背,步履蹒跚,你们眼睛瞎了?这么大冷天,还出来打柴,多么不容易。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一点同情心也没有!” “大师兄这是这号人物,同情之中,一定夹杂着算计,鬼精鬼精的,你们护犊子也没用。三爷跟他睡了十多年,他那点破心思,能瞒得住三爷?” 金日乐一通抖露俏皮话,伸手摸了摸胸口,忽然惊叫:“只剩三两银子了!” 金月生摸了摸身上,两手一摊。 曹继武、沈婷婷和佟君兰三人,皆摸了摸身上,同样没有银子。 三两银子,穷人半年的收入。可是三兄弟顿顿要吃肉,饭量也大,佟君兰二人饭菜精致,还有五匹马要喂,加之要住店。所以三两银子,这五人仅仅够三天吃喝。 三兄弟当时出山,刚到南京城时,因为曹继武迷恋红杏。结果连船带银子,一并被贼顺走了。三兄弟饿着肚子,又被李文章等人暗算,领教了卧薪闻香,忍饥挨饿打了几个月的铁,着实窘困了一段时间。 所以没钱饿肚子的情形,三兄弟可谓是刻骨铭心。 这次诸葛镇,当年的情形再现,金日乐望着手里的银疙瘩,一脸沮丧:“一个铜子难倒汉,看来咱们又要委屈肚子了!” “严寒依旧讨生活!” 曹继武叹了一口气,“割下一两银子,送给他吧!” 金日乐嘟嘟囔囔,极不情愿地用镖刃割下一两银子,下马上前买老人的柴。 然而老人却很为难。 他这一捆柴,最多十文钱,一两银子,他根本找不开。 金日乐指着远处的曹继武道:“吶,那位装大爷的说了,不用找了。” 一两银子,对穷困的老人来说,可是巨款。金日乐自信满满,一脸笑靥如花,满心欢喜地等着自己的良心,得到灿烂的回报。 然而老人摇头叹息道:“无功无禄,怎能沾他的便宜!” 活见鬼了,白给钱都不要,脑袋被驴踢了?一上来就碰见了个死脑筋的老家伙!三爷今个怎么这么倒霉? 金日乐满脸不理解,他想破口大骂,可面前却是个厚道的老人。 远处的金日乐,碰了一鼻子灰,傻愣愣地挺在那里,金月生开心地笑了:“师兄,看来官场那一套,水土不服啊!” 曹继武摇头无奈叹道:“乡间民风淳朴,有德之人,大有人在。这类人其实最值得同情和资助。然而现实中,这类人境况最苦,因为他们老实,地痞流氓、奸保恶甲、贪官污吏之流,最喜欢欺负他们。” “大师兄,那个老犊子,脑袋被门缝挤了!” 金日乐送不出银子,只得跑了回来。 曹继武接过一两银子,叹口气道:“看我把这两银子送出去。” 五人纷纷下马,凑到老人身边。曹继武向老人行礼,老人也忙把柴放下还礼。 佟君兰忍不住问道:“老伯伯,你为什么不肯卖柴?” 老爷不好意思地笑了:“小老儿这柴,又湿又细,五文钱都没人要。公子出一两银子,亏的太大了!” 曹继武点了点头,暗赞好实在。 既然实在,也就不用费那么多周章了,曹继武直接开问:“这里的风水师,谁最有名?” “当然是诸葛亮了!” 老人话音一出,众人皆莫名其妙。 原来诸葛兑这个人,解说易经、度风占水、测字推命等等玄乎的学问,几乎样样精通,当地人都称他为诸葛亮。加之他本人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极为的神秘,所以诸葛兑这个名字,几乎无人知道。 这老人叫诸葛山,论辈分是诸葛兑的族爷爷。作为本家人,他当然知道诸葛兑的底细。 诸葛兑喜欢玄门道学,常年飘在外面,极少回来。如果他回来,一定会去香山白园。那里是他结拜兄弟范坤博和司马勇,隐居的地方。 这司马勇也是本地人,本名司马小羔,是司马家最小的儿子,因此大家皆喊为小羔。但他长大后勇力过人,能顶起一头牛倒走。能舞动两根三十多斤的狼牙棒,当年在闯军当中,勇悍无敌,所以他自称司马勇。但这个名字,本地人根本不知道。 范坤博洛阳城的,诸葛山对他不熟悉。闯军失败之后,他们藏在香山白园,极少出来走动。 诸葛兑、司马勇二人的底细,全被诸葛山抖露了出来。曹继武很欣慰,让金日乐掏出仅剩的二两银子,将三两银子全塞在诸葛山手里: “我们和诸葛兑是朋友,他在嵩山之时,曾托付我等看望您老人家。我们来得匆忙,没有多带,您老先用着。” 诸葛家传到如今,家族早已成了平头百姓,生活窘困是家常便饭。作为有出息的诸葛兑,回来接济本族,也是常有的事。 但老人从没见过眼前的这几个,他顿时迟疑起来。无功不受禄,但如果真是诸葛兑送来的,老人倒是来者不拒。 为了保险起见,老人于是问道:“既然是他的朋友,那他长什么样子?” 长什么样子?谁知道他长什么样子?老人这么一问,众人不知道回答,全愣住了。 曹继武急中生智,暗中踢了金月生一脚。 金月生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也灵机一动,暗中踢了金日乐一脚。 他娘的,两个王八犊子!老把烫手的山芋扔给三爷。诸葛兑那犊子,谁知道他脸上有没有麻子?榆木疙瘩死老东西,白给钱还要好理由,真他娘的见鬼了!你不是要理由吗?三爷就给你弄个理由来! 金日乐暗骂一通,把金丝道人拿来凑数:“瘦高个,一身烂道袍,腰间缠了根破麻绳,脸上一团烟灰,眉毛像把剪刀,脸蛋像个香瓜,两边长髯,在脖子下面打了个结。” 老人闻言,顿时一脸灿烂,向曹继武行了个大礼,大大方方地收了银子,背起湿柴,往镇中市场去了。 五个人又愣住了。 直到老人消失在人群中,金日乐才回过神来:“不会吧?三爷随便整了个理由,他还真不客气了!” 金月生摇头叹道:“底层弱势,穷显摆装脸面,窝着贪心不出来,一向如此!” “少扯没用的,花钱买路,总比强盗好多了!” 曹继武说完,转身上马。 五人出了诸葛镇,直奔香山而去。 第254章洛阳四杰 伊水自南向北,穿山而过,将整条龙门山劈为两段,形成东西两山,夹水对峙的天然奇观。此处号称龙门,因伊水穿山而过,所以也叫伊阙。闻名天下的龙门石窟,便分布在伊水两岸百丈高的悬崖峭壁之上。 此地地势险要,是洛阳城的南大门。战国白起便是利用此处,斩杀韩魏联军二十四万。申不害精心训练出来的精锐剑士,吴起辛辛苦苦带出的魏武卒,在此全部死难。韩魏两国从此一蹶不振。 龙门近在眼前,曾经无比辉煌的印迹,两岸到处都是,曹继武感慨万千:远古的往事,沧桑逝去,没有留下一点波澜,但千年伊水,仍然一如既往的奔流不息。 近日的大雪,是中原大地今年第一场大雪。所以尽管天寒地冻,但流动的河水,暂时还没有被冻住。此处由于龙门的收拢作用,水流极为湍急,更是没有一丝冰的影子。 香山就在对面东山之南,伊水水面三百步,所以进出龙门的主要工具,只能是船。 金日乐望着不断涌动的激流,一脸无奈:“一分钱也没了,怎么过河?” 一艘漂亮的桐木雕虎头大船,从下游劈开水浪,飞快地驶来。 佟君兰叹道:“那只大船要是我们的,该有多好啊!咱们就可以到石窟近前瞧瞧了。” 金月生一脸无奈:“那是官府的船,如今咱们可是穷棒子,他们才懒得搭理咱们呢!” 此时对岸,忽然飘来两种筝声,一种如小泉流水,蜿蜒多姿。一种却似大风狂沙,列天辟地。两种筝声相和相配,却是极为默契,奏响了天地间所有的自然之声。 曹继武微微一笑,抽出竹笛,和起琴声。 小泉流水,穿石过窍,曲折蜿蜒,细流叮咚,让人安详。 凤鸣九霄,振翅翱翔,百鸟争鸣,炫彩多姿,让人兴奋。 而大风狂沙,摧枯拉朽,飞石移山,声振寰宇,让人澎湃。 曹继武一曲《凤鸣》终了,宽宽的水面上,瞬间飘来一只小船。 船上的艄公身长九尺,面如白玉,双手却似两块黑铁,震荡摇橹,小船飞快地飘过水面,抵住岸边青石,停在五人面前。 舱蓬之中,钻出一个四十上下的书生,白衣雪袄,风度翩翩,手拿一把宝剑,腰缠一条金丝带,挺立船头,对曹继武抱拳行礼:“敢问尊姓大名?” 曹继武直言不讳,报出姓名。 书生的表情很特别,似乎不认识,似乎纳闷不已。 见书生不说话,艄公叫道:“大哥,管他呢,这人音律高亢清丽,带着一股子雄心壮志,快请来喝杯酒。” 曹继武待要说话,金日乐抢先叫嚷:“金丝老道,少来装犊子!换了身干净皮毛,以为三爷不认识你了!” 眼前的这个书生,剪刀眉毛香瓜脸,两边乌漆黑鬓,顺脸庞整整齐齐垂下,在脖子下面,打了一个优雅的燕尾结,这人正是中岳庙里的金丝道人。 中岳庙被烧得不成样子,金丝道人自然无法保持整洁,脸上灰不溜秋的,身上破破烂烂,和眼前的干净整齐、风度优雅的形象,完全是天壤之别。 金丝道人就是诸葛兑的道号,他听闻笛声,早就知道是曹继武来了。他带着老三司马勇来接,本想耍耍三兄弟,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机灵鬼给认出来了。 既然认识,金日乐自然不客气,拱开诸葛兑,跳上船来。幸亏司马勇力大,护住了小船,要不然金日乐冒失的大力气,早把小船踩翻了。 拨出清雅之声的,正是诸葛兑。而弹出雄浑之音的,是老二范坤博。双方共过患难,自然也省去了许多客套俗礼。 金月生忍不住嚷嚷:“我们见到了诸葛山老先生。” 司马勇哈哈大笑:“这老头嘴上没门,什么都留不住!” 佟君兰和沈婷婷国色天香,三兄弟皆雄壮伟岸,诸葛兑拍了拍曹继武的肩膀,连连感叹道:“英雄配美女,江山代有人才出!贫道恐怕是要过时了。” 司马勇大笑:“大哥真是书呆子,什么时候都喜欢卖弄!” 诸葛兑指了指司马勇,摇了摇头:“不懂风雅!” 金日乐也装模作样地赞叹:“诸葛大哥风流雅士,而司马大哥却是慷慨志士,清泉自然,山峰奇峻,真是各显其秀啊!” “有长进啊!” 金月生一脸坏笑,“这么好的词,都给整出来了,不简单啊!” “那是当然!” 金日乐毫不客气,一脸得意,“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嘛!” 二金相互俏皮,众人哈哈大笑。 司马勇大笑:“两位金老弟豪爽,我喜欢!” 曹继武和金月生,将马拴在草丛中,也不客气,直接跳上了船。 七个人的分量,小船沉下了大半个船舷。可是司马勇一点也不感到吃力,大膀子一甩,双桨拍打寒水,飞快地到了对岸。 一条山溪,汩汩冒着热气,沿着山谷,直下伊水。两侧满是浓密的香叶树,尽管如今是冬日,浓郁的香气,仍然布满山谷。 山谷背后,就是东山寺。此时钟声阵阵,和溪流之声交合,让人赏心悦目。 这香山白园,原是唐代白居易隐居之处,他死后,也葬于此处,故而称为白园。 白居易可真会找地方,这里幽谷清溪,山松白雪,伊水悠悠,禅音阵阵,绝对是一处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三兄弟五人,连连赞叹不已。 诸葛兑一面指点风景,一面引众人拾阶而上。 半山腰之中,幽谷忽然出现一道,十丈余高的山崖,清溪从山巅直直跌落。即便是冬日,这里也是梦幻一般的朦胧。 朦胧之中,一人一把酒壶一把剑,一边饮酒,一边舞剑。宽剑无锋,大开大合,犹如万里雄关锁阴山,催动着水雾,磅礴大气的回荡。 看到他的剑势,曹继武忍不住吟道:“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竟然能看出我的剑招!” 练剑之人甚是惊奇,停剑问道,“你是什么人?” 曹继武笑道:“看你剑招,一定是范坤博范大哥,想必你是范仲淹之后。” 这人正是范坤博,北宋文正公范仲淹,嫡系后代,世居洛阳,已经六百多年。家传绝学正气剑,旷世无双。 但是眼前的曹继武,年纪轻轻,自己的底细,他是怎么知道的?所以他听了曹继武的话,自然大吃一惊。 诸葛兑微微一笑,将曹继武五人,一一介绍给范坤博。 婿上门上前笑道:“我就不用介绍了吧?想必你们早已知道了。” “别别别!” 金日乐连连摇手,“他们三个倒好,倒是你这个上门女婿,相当的离经叛道,令我们甚是费解。” “胡说八道,谁是上门女婿?” 婿上门一脸的不高兴,范坤博三人皆笑。 婿倒是女婿的婿,不过上门是三兄弟听错了。崇尚美德,老四姓婿名尚美,水性高超,是陕州三门峡艄公的杠把子,控制豫陕晋三省水路要道。 司马勇笑问道:“你们是听谁说的,把四弟叫成了上门女婿?” 二金一齐看曹继武,曹继武一脸尴尬:“姬龙峰前辈。” 婿尚美唾了一口:“果然是这个河东老鬼,嘴上老是不着调!” 范坤博收了剑,一脸笑盈盈:“既然遇到了姬际可前辈,我们的底细,想必你们也都知道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坐下来谈吧。” 酒席早已摆好,众人纷纷入座,司马勇和婿尚美在火炉上温起酒来。诸葛兑看了看佟君兰和沈婷婷,端出一壶茶,放在炉边。 金月生赞道:“诸葛大哥真是细心啊!” 婿尚美笑了:“那是当然,见了美女没了魂,大哥一向如此!” 诸葛兑骂道:“你个球玩意,大哥有这么渣吗?” 司马勇一脸坏笑:“不是渣而是流……” 诸葛兑立即拿剑鞘敲他,司马勇早躲开了,众人大笑不已。 原来这四兄弟也爱开玩笑,和三兄弟有得一比。众人趣味相投,自然是无比轻松。 范坤博摆手制止闲扯淡:“闲话以后再扯,听曹兄弟说正事吧。” 曹继武于是和盘托出,对众人道:“少林寺危在旦夕,一旦张存仁的大军到来,嵩山将无回天之力。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控制张存仁,令他的数万大军瘫痪。” 大军无将,再强悍的士卒,也是群龙无首。但张存仁可是山东、河南总督,想把他控制起来,谈何容易? 司马勇忍不住叫道:“我们也正在为这事发愁呢!” 婿尚美也道:“不过我们的计划是杀了他,这家伙作恶多端,早就该死了!” 金月生连连摇头:“现在的形势,不能杀了他。否则万一杀了他,还会有其他人接任他的位置。所以师兄的意思,就是控制他,令几万大军,钉死在洛阳城。” 在清国的阵营中,能征善战的将军,多了去了。杀了张存仁,朝廷还能派来李存仁、赵存仁等等。所以只要大军有主将在,依旧能够调动,嵩山的危机,仍然是火烧眉毛。 诸葛兑想了想,认为曹继武的主意,很有道理, 范坤博刚刚从洛阳赶来,于是将张存仁的大致情况,告诉了大家。 原来这个张存仁,当初听了侯方域的计谋,扒开黄河,水灌榆园军。但榆园军是被淹灭了,可是兖州、归德、徐州、庐州四府,上千里的土地,无一幸免,连累了数百万无辜的百姓。 这次人为的黄河决堤,历史上绝无仅有。决堤造成的黄泛区,泥沙洪水冲刷土地,几十年几乎寸草不生。所造成的危害,远远要比扬州十日严重多了。 清廷目前急需稳定政局,害怕以水代兵的事广为流传,所以严密封锁消息,对外宣称,是天降大雨所致。把人祸推给了天灾,而对张存仁和侯方域二人,也没有任何表示。 朝廷的态度模棱两可,侯方域出人头地的梦想破灭,窝在家里,不敢出来。总督张存仁,也是心惊不已。 没有朝廷这棵大树照着,汉奸什么都不是。张存仁害怕遭到山东群雄暗杀,早早地跑到洛阳城来躲避。 目前他躲在洛阳守备处,终日不出。范坤博和司马勇早就暗中埋伏人手,但守备衙门昼夜巡逻,二人也是无可奈何。 既然常规的方式治不了张存仁,那就只能另想他法。可是靠进不了张存仁,一切的方法都是徒劳。 据说张存仁犹如惊弓之鸟,目前谁都敢不信,没有人能近他的身。范坤博二人无奈,只得召来大哥诸葛兑和四弟婿尚美,共同商量对策。 汉奸张存仁,既然当了清国的官,如果能够巧妙利用套路,一定能近他的身。 一想到套路,曹继武立即问范坤博:“河南府知府是谁?” 范坤博不假思索:“熊叹蜜。” 金日乐却哈哈大笑:“这家伙一定贪财!” 司马勇愤愤地骂道:“可不是嘛,这个球货,整个洛阳的地皮,几乎被他刮了三尺!” 曹继武继续问道:“这家伙喜欢什么?” 婿尚美搓起手指头:“钱啊,这还用问?” 金月生摇头:“不对,不对,你误解了。师兄的意思,是他的性格特点,以及喜欢吃什么,穿什么的等等。” 四兄弟明白过来,于是司马勇将熊叹蜜的爱好说了出来。 原来这家伙除了爱钱,更爱吃,尤其喜欢吃这龙门伊水的鲤鱼。 金日乐忍不住笑了:“爱吃鱼,果然是头熊!” 曹继武点了点头:“张存仁吃的,一定是熊叹蜜给送的。” 金日乐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张存仁来洛阳城,是避难的。但他作为高官上层人士,即使是避难,这享受生活,也是一定少不了的。” “常言道,久病成医,这吃也是一样的。熊叹蜜既然爱吃,对吃的方面,一定是个行家。而作为总督,张存仁并不缺钱。所以作为知府,熊叹蜜要巴结他,也一定会在吃上下功夫。” 听了曹继武一番分析,众人纷纷觉得有理。 “不错!” 范坤博突然叫道,“熊叹蜜每次去守备府,都会带上一大堆好吃的,原来竟然是这个原因!” 亭心池中,白水清澈见底,水草袅袅婷婷,一条金色鲤鱼,晃动地金黄色的龙须,在水底悠然自得地游来游去。 见曹继武的眼神盯着鲤鱼,诸葛兑笑了:“曹兄弟是用这条鱼?” 婿尚美摇头道:“这条鱼,二哥花了三年功夫才钓上来,送给贪官,太可惜了!” 范坤博微微一笑:“曹兄弟,说说你的计划,如果合适,这条鱼任你拿去。” 曹继武想了想,问范坤博道:“熊叹蜜的手下,是不是经常来此?” 司马勇笑了:“来时看见的那条虎头大船就是。” “太好了,我有办法进入守备府,一旦查探到里面的情况,咱们就有机会下手!” 众人闻言,皆疑惑不解。 诸葛兑察言观色,见曹继武眼神甚是坚定,心中似乎胸有成竹。中岳庙之中,诸葛兑和曹继武刚有过接触。 这个年轻人,沉稳睿智,凭他多年的识人经验,他对曹继武极有信心,于是对范坤博道:“既然咱们没有办法,不如让曹兄弟一试,总比束手无策要强。” 大哥发了话,范坤博只好忍痛割爱:“好吧,鱼,你拿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提。” 曹继武仔细谋划了一番,于是分派任务: 范坤博和婿尚美带着二金、沈婷婷和佟君兰,先期赶往洛阳城,等待曹继武的消息。 诸葛兑和司马勇二人,配合曹继武,引熊叹蜜的手下上钩,然后迅速去少室山下埋伏,等待众人全到了,商量救少林寺的事。 众人皆没有异议,范坤博将洛阳城的布局,详细地告诉了曹继武。 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担心曹继武,不肯先去,撒娇起来。 曹继武无奈劝道:“我也会马上过去,你们别担心!” 金日乐一脸戏弄:“女人好麻烦,正事不干,还老是拽尾巴!” 佟君兰踢了一脚:“你才拽尾巴!” 曹继武将自己所有的兵器,全都给了金月生,找了个竹篓装鱼。 金月生将曹继武的装备,全背在自己身上,金日乐硬拉着佟君兰和沈婷婷,跟着范坤博和婿尚美而去。 曹继武、诸葛兑、司马勇三人,精心装扮一番,准备引鱼上钩。 第255章熊叹蜜 伊水中的虎头大船,正是熊叹蜜派来抓鲤鱼的。为首之人,是熊叹蜜的侍卫头领王鸭爪,这家伙原是洛水水盗,水中善使一只形状像鸭脚的鱼叉,人称王鸭爪。 后来他投靠了熊叹蜜,做了贴身侍卫。 文化传统,鲤鱼跳龙门的传说,经久不衰。熊叹蜜喜欢吃鲤鱼,自然不会放过龙门,因此经常派王鸭爪来这里抓鲤鱼。 船头一只太师椅,斜靠着一个混蛋。 这家伙歪戴一顶炸皮帽,一脚蹬着椅枨,一脚踩着椅面,一手抠鞋帮,一手拿着一只巴掌大酒壶,一边喝酒,一边吆喝,指挥一众小喽啰,撒网抓鱼,时不时指手画脚,拍大腿跳骂。 此处两山夹峙,水流极为湍急,水中生灵活性足、灵性强,并不怎么好逮。但熊叹蜜也想乘龙升天,只要跳龙门的大鲤鱼。所以手下王鸭爪只留大鲤鱼,其他的小鱼小虾,全扔回水里了。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附近一带的穷苦渔夫,纷纷摇着小船,跟着虎头大船捞便宜。 众人吆吆喝喝抢鱼,忽听一声震天雷:“我的妈啊,鱼精出来了!” 王鸭爪大吃一惊,急忙岸上看去。 一个身材雄健,身穿破烂棉衣,头戴破竹笠,满身满脸河泥的渔夫,钓起一只十余斤重的金色鲤鱼。 旁边一个身长九尺,同样满身满脸淤泥的大汉,羡慕妒忌恨,不住地大喊大叫。 王鸭爪大喜,立即命大船靠过去。 破斗笠渔夫,将小船靠了岸,正撞见一个书生。 书生一见他手里的大鱼,大惊,立即出一百两银子买下。 “不准卖!” 王鸭爪怕晚了一步,撑起船篙,先跳上了岸,伸手就要抢鱼,渔夫连忙躲避。 书生也急忙拦住:“光天化日之下,怎么能抢呢?” 他娘的,哪来的大头蒜?竟敢挡老子的财路! 王鸭爪抬头一看,认识,连忙行礼:“原来是诸葛大爷,失敬失敬!” 本地江湖中人,没有人不认识诸葛兑的。 对方还算给面子,诸葛兑也装模作样地还礼:“原来是王家兄弟,失礼失礼,老弟也看上这条鱼了?” 王鸭爪嘿嘿一笑,也不拐弯抹角:“不瞒诸葛大爷,我家老爷好这口。小人就是个打下手的,怎比诸葛大爷?” 诸葛兑哈哈大笑,收起了一百两银子:“既然这样,那我就做个顺水人情。” 王鸭爪连连道谢,伸手就去抓鱼,渔夫却不让。 九尺渔夫过来拦住道:“王鸭爪,这鱼可不认你,你一抓,必然会跑。” 河中众渔夫,也纷纷聚了过来,看了金色鲤鱼,皆赞叹不已。 “这条鱼是咱龙门的镇河之宝,数十年来,无人能抓啊!” “对对对,这鱼乃金龙化身,认主的,咱们谁也没有福分抓住他!” “王头,你也知道这鱼,这么多年了,和咱们一样,不也是两手空空吗?” ……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九尺渔夫对王鸭爪道:“这鱼金光闪闪,一定是受到龙门佛光的庇佑,看来只有这个小哥,才能抓住这条鱼,其他人要是碰了,准会跑。” 众口铄金,王鸭爪被唬住了,忙将自己伸出的手爪缩了回去:“对对对,我的网是这里最好的渔网,几次看见它,就是抓不住。只有河里的神物,才会有如此灵性,看来我等皆是无福之人!” 九尺渔夫嘿嘿一笑,拍了怕王鸭爪的肩膀:“王头,你不如让这个渔夫,拿着这鱼回去,一来防止这鱼逃跑,二来知府大人必然高兴,到时王头借助这条神鱼的光,这好运还不大大的有!” 王鸭爪一听大喜,双目精光四射,比娶了漂亮媳妇都要高兴:“对对对,你若跟老子去,老子一定重重地赏你!” 能和官府有一腿,这穷苦的河里生活,一定会有所改观。见泥脸渔夫犹豫,水中众渔夫纷纷劝他答应。 王鸭爪见他迟疑,连忙将身上的一锭十两银子塞给他:“这样中吧,够你两年的鱼钱了。到时知府大人,还会重重地有赏。” 泥脸渔夫掂了掂银子,答应下来。 有钱果然好使唤! 王鸭爪高兴地跳了起来,正要上船,忽转念一想,回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老子好上快船,通知知府大人焚香设案,迎接神鱼。” “马小羔。” “马小羔?” 王鸭爪伸长脖子,一脸诞笑,“小马羔,应该是小马驹才对!” 一众渔夫,全皆爆笑。 这泥脸渔夫就是曹继武,而九尺渔夫则是司马勇,二人皆一脸的河泥,一身破衣罗索的,一众渔夫都认不出来。 曹继武故意拿自己的小名开玩笑,司马勇当然很生气,暗地里踢了他一脚。一旁的诸葛兑,也忍不住跟着一帮人傻笑。 曹继武没有理会司马勇,对王鸭爪提议道:“王头,你看这样中不中?我和你一起坐快船过去,知府大人就能早些时候看到这神鱼,王头的好运,也来得早些。” 王鸭爪大喜,急忙命人撑来快船。 马小羔将竹楼绑在腰间,跳上了快船,将大鱼放在木桶里,用桶盖盖了一大半,一手死死地压住桶盖。 王鸭爪没有立即顺流而下,而是命令快船逆流而上,穿出龙门。 马小羔非常奇怪:“王头,洛阳城在下游,跑上游干什么?” “哎呀,不是鲤鱼跳龙门嘛!” 王鸭爪不耐烦地嚷嚷道,“知府大人好这口,不过龙门的鲤鱼,他还不吃。” 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过龙门的鲤鱼,还不吃!这不扯淡吗? 马小羔暗笑不已。 鲤鱼跳龙门,这可是远古流传下来的,熊叹蜜偏偏对这个深信不疑,要不然,他也不会专门派人,来龙门逮鱼了。 知府有这爱好,手下人自然想办法满足。王鸭爪就搞出这个多余的过程,来糊弄熊叹蜜。 别人眼里的糊弄,人家熊叹蜜可不这么认为,还重重夸奖王鸭爪脑子好使。这么一来,王鸭爪就更卖力气了。 所以每次回府之前,王鸭爪都要在龙门穿个来回,走个场子,让鲤鱼在船上,跳回龙门。 果然穿出龙门,场子走完了,快船立即掉头,顺流直下,飞一般进发洛阳城。 大大的好处大把的有,这是多么令人振奋的事啊!十斤的龙门大鲤鱼,多年都不曾见过。如今被王鸭爪给碰上了,自己能不沾点喜气吗? 所以这一路上,王鸭爪真是归心似箭,不住地吆喝手下卖力。他又担心神鱼会变化逃跑,贼溜溜的小眼珠子,时不时往桶里瞄。 马小羔心中暗笑不止。 伊水和洛水,并不在洛阳城下汇合。但两水之间,有一条灌溉水渠相连。王鸭爪一路催促,没用半个时辰,快船穿过水渠,飞过洛水,窜入瀍水,沿着南护城河,直扑南城门。 洛阳城墙高池深,背靠邙山,东西南三面,瀍水、涧水、洛水三水环绕。此处如果有良将镇守,纵使千军万马,也别想踏进城池一步。 洛阳城果然名不虚传!马小羔感慨不已。 王鸭爪麻利地跳上了岸,飞快地跑去衙门。马小羔提着木桶,跟着开路的四个兵丁,慢慢跟来。 到了守备府门前,曹继武故意放慢脚步,小心探查。 门外摆出两排劲卒,门内隐藏两排精壮的刀手,院墙内还有暗藏着弓箭手。张存仁戎马一生,果然是戒备森严。 街边墙角,忽然转出二金、佟君兰和沈婷婷,他们看到傻乎乎的马小羔,捂嘴偷笑。 坐在店里喝闲酒的范坤博和婿尚美二人,见马小羔一身一脸的淤泥,也忍不住笑。 一阵吆喝声忽起,王鸭爪带领一队衙役,将路上的行人强行轰开。 正在偷笑的金日乐,背后突然被推了一把,愣熊立即大骂:“日狗的混球玩意,敢推你爷爷!” 捣蛋鬼一个蛮牛倒撞,王鸭爪飞出了一丈多远。 太岁头上动土,不想活了!王鸭爪什么人?当年的水贼老大,当今知府大人的侍卫长。 所以王鸭爪从地上,骨碌一下爬了起来,跳脚大怒,立即抽出腰刀,要将‘大头蒜’剁成蒜酱。 店里闪出婿尚美,眼疾手快,一把按住王鸭爪的捉刀手:“王头息怒,这是小弟的跟班,还是个愣头青,王头大人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 同时水上讨生活的,王鸭爪自然认识婿尚美。他可是三门峡水道上的老大,不太好惹。当今处于乱世,官府的实力并不强。没有道上的朋友捧场,他这个侍卫长,没什么油水可捞。 打狗还要看主人,为了一只小虾得罪龙王爷,不值得。王鸭爪强咽了一口气:“婿大哥,平时你手下的虾蟹,没这么嚣张吧?” “他是个生瓜蛋子,第一次来洛阳,没见过世面,别理他!” 婿尚美一边连连陪笑,一边塞了五两一锭银子,同时暗中踢了金日乐一脚,让他赶快滚蛋。 有了银子,有了脸面,王鸭爪自然心情大爽。况且还有重大事项要办,王鸭爪自然不愿在这磨叽,立即装出一副无奈: “既是婿大哥的面子,小弟不能不给,以后别让我看见这浑球。” 金日乐早被金月生拉跑了,婿尚美连忙赔笑。 望着金日乐远去的背影,王鸭爪骂道:“他娘的,哪来的浑球?比驴的力气都大,把老子撞的直冒星星。” 这条金色神鲤鱼,已经出现在龙门十多年。知府熊叹蜜早就听闻,所以几乎每日都催王鸭爪抓来。但一连数年,全是一无所获。 当王鸭爪将抓住鱼的消息,告知熊叹蜜时,这家伙竟然高兴得晕厥了过去。 王鸭爪又是拍胸,又是掐人中,终于把熊叹蜜给捣腾活了过来。 熊叹蜜醒了第一件事,就是给观音菩萨烧香磕头。恭恭敬敬的三拜九叩大礼一完毕,熊叹蜜急不可耐,立即让王鸭爪开路,要亲自前来迎接神鱼。 中间被金日乐给搅了一下,王鸭爪回过神来,正遇见马小羔提着桶来,于是大叫:“小马驹,先停在这。” 马小羔闻声,立即蹲在守备府门前。王鸭爪连忙回身报知熊叹蜜。 神鱼就在眼前,熊叹蜜浑身如电,就像一头狗熊一般撞开轿帘,一把将前面的轿夫给推出了一丈多远,兴奋地大叫:“神鱼在哪?” 如此生猛的架势,王鸭爪吓了一大跳,连忙指了指曹继武的木桶。 熊叹蜜身材肥胖,但动作可是灵活,一道烟窜到了木桶旁,双眼滴溜溜地往桶里瞅。 桶里的一条金色鲤鱼,不住地张嘴,两只硕大的龙须,不住地摇摆,似乎是某种神秘的指示。熊叹蜜兴奋地跳了起来。 马小羔见他如此迷信,立即装模作样地念起咒语。 咒语? 什么咒语?洋和尚王儒望,送给曹继武的法兰西圣经。 就这个玩意,熊叹蜜要是能听得懂,他不成上帝了吗? 大神大神,要是常人都能知道,能称大神吗?所以越是听不懂,就越显得神秘。越是神秘,崇拜的力量就越发强大。 马小羔又把西洋祷告的仪式,给折腾了起来。姿态、语言和仪式,全是不可预知的神秘。 “果然是神鱼啊!” 熊叹蜜立即跪下给鲤鱼磕起头来,嘴里念念有词: “太上老君在上,南无阿弥陀佛,至圣先师圣明,古有凤鸣岐山,周室兴矣,今有神鲤降临,叹蜜福运来矣!还请神鲤保佑,福禄寿齐全,叹蜜全家,一定每日三叩九拜,供奉神灵。” 知府这词,喽啰们当然听的懂。熊叹蜜都跪下来祈福了,他们跟了知府这么长时间,能不来沾沾光吗? 河南府一众大小官吏,撅起大屁股,对着木桶磕头如捣蒜。周围的百姓,全都莫名其妙。马小羔强忍住笑,心中大骂熊叹蜜真是猪头。 熊叹蜜恭恭敬敬地祷告完,伸手就要抓桶,王鸭爪连忙上前劝道:“大人不可,神鱼有灵,可是认主的,如果其他人碰了,会飞升的。” 熊叹蜜闻言,连忙将手爪缩了回来:“对对对,打狗要用打狗棍,降魔自有降魔杖,一物降一物,想必这位是大罗真仙转世,故能制住这神鱼。你们等着,我去通报总督大人。” 这家伙说完,立即飞身,像粒超大号的足球,滚入了守备府。 熊叹蜜是守备府的常客,门卫自然不拦他。刚才马小羔故意蹲在门前,也是因为熊叹蜜的关系,门卫们并没有把他轰走。熊叹蜜进去了,众人全在外面候着,等待张存仁的指示。 第256章总督张存仁 清国山东河南总督张存仁,掌管两省生杀大权,自然是位高权重。但因为扒黄河的原因,朝廷忌讳以水代兵,所以他只能远离事发地,躲在这洛阳城里,以求先避避风头。 贫苦往往限制想象力,高层次的人,生活的品质,常人是无法想象的。肚皮从来都不会忽悠人,所以这吃,就成了人生第一要素。 古城洛阳,名吃自然不少。但张存仁为了低调起见,不便出门。 河南府知府熊叹蜜,吃的膀大腰圆,形同肉球,因此他对吃,极有心得。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况且作为直接下属,河南府一把手,这总督的一切用度,自然由熊叹蜜提供。 一生行伍,杀人如麻的张存仁,自然不信鬼神之说。但什么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自从扒了黄河,张存仁明白了一个道理:世上杀人的方式有千千万,但有些方式,是不能用的。以水代兵,朝廷模棱两可的态度,张存仁顿时不安起来。 求佛才能求心安,正好身边的熊叹蜜,观音菩萨保佑之类的口头禅,天天挂在嘴边。明国时期的熊叹蜜,就贪污横行,如今到了清国时代,这家伙仍然屁事没有,难道不是菩萨在暗中保佑? 所以心有不安的张存仁,在熊叹蜜的影响下,也在自己大堂中间,恭恭敬敬地放了一尊纯金的南海观音坐像。 龙门有一条金色神鲤鱼,熊叹蜜早就唠叨几百遍了。神奇的东西,自然有奇效。心有不安的张存仁,本想亲自去抓,但又怕被人暗算,只好作罢。 作为同道之人,熊叹蜜自然知道他的心思,所以天天催促王鸭爪卖力。 恭恭敬敬求佛的张存仁,一听熊叹蜜报告金色鲤鱼抓住了,立即兴奋地跳了起来,大叫菩萨有灵。 总督大人恭恭敬敬地给菩萨上了礼,就要亲自出来看看,但还没走两步,他就停住了脚步。 府内最安全,出了门就不知道什么情况了。 保险起见的张存仁,立即问熊叹蜜:“神鱼在哪里?” “一个大罗真仙抓住了,如今在外面候着。没有大人的吩咐,他进不来。” “大罗真仙?” “属下抓了数年,一无所获,俗话说一物降一物,他要不是大罗真仙转世,怎能抓住那有灵性的神鱼?” 正堂中央,庄严的南海观音金光闪闪,张存仁还真信了熊叹蜜的套路,连连责备:“既是大罗真仙,还不快让他进来!” 熊叹蜜转身拔腿就跑,到了门口,不由分说,拉起马小羔就走。 然而刚要迈过门槛,熊叹蜜忽然转身问道:“大仙怎么称呼?” 曹继武还没回答,王鸭爪抢先道:“他叫小马驹。” 小马驹?怎么这么怪的名字?是了,神仙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常常变化低贱的身份,好不让人认出来。 熊叹蜜想通了神仙的套路,脸上笑开了花,冲王鸭爪喊道:“你也跟着进来吧。” 王鸭爪大喜,急忙跟在了马小羔身后。 门前的卫士们杀人无数,自然不信什么神仙。如果放进了贼人,那可是要掉脑袋的。熊叹蜜老熟人了,自然不用说。但谁能保证王鸭爪和马小羔呢?万一熊叹蜜看走眼了呢? 然而马小羔一身破衣,满脸都是烂河泥,卫士们嫌他脏,谁不愿搜他,他们将王鸭爪全身给搜了个遍。 一个谨慎的千户,指派一名士卒搜马小羔。这个士卒一脸不情愿,心中暗骂不止。他搜了半天,除了一锭十两银子外,什么也没有。 这家伙要查看木桶,熊叹蜜立即喝道:“那是神鱼,你把他惊跑了,吃罪的起吗?” 士卒吓得连忙缩了手,将银子递给了千户。千户正要往自己怀里揣,王鸭爪恼怒刚才被搜身,冲千户叫道: “大罗真仙的钱,你也敢拿?胆子不小啊!” 千户吓了一大跳。 张存仁拜佛,不是一日两日了,小兵烂命一条,可以不在乎这一套。千户可是五品,尽管模棱两可,但还是宁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神仙这等事,谁说的清楚呢?万一他真是大罗真仙呢? 所以这千户一哆嗦,连忙将银子还给马小羔:“我是想先帮大仙保管,等大仙出来了,再还给大仙的。” 熊叹蜜催促道:“快走,总督大人等急了!” 于是三人快步进入守备府,无人敢再阻拦。 曹继武一路左瞄右看,仔细查看。 进了三重院落,步入大堂,中间坐了一个面目慈祥、双眼炯炯有神的老将。 这不像是个坏蛋啊! 尽管《无暇神相》一再强调,人不可貌相。但马小羔见了精神矍铄的张存仁,还是纳闷不已。 熊叹蜜一通行礼:“启禀总督大人,神鱼到了。” 张存仁顾不上还礼,立即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伸头就往桶里瞧。 一条金色大鲤鱼,不住地翻尾巴。两根龙须,轻轻搅动着水面,似乎在致意问好。张存仁连连称赞好鱼。 眼前的这位,活脱脱的一位‘善良’老者形象。展现在外人面前的,往往都是好的一面。但人不可貌相,难道这个老家伙,真是张存仁? 马小羔于是操着一口中原话:“小人斗胆问一句,你就是从北一直横扫到南,纵横天下无敌手的张存仁、张大人?” 这渔夫一不行礼,二不跪拜,但话语却是一番赞誉。所以此时兴头上的张存仁,哈哈大笑:“想不到我张存仁的名气这么大,连你这等渔夫也知道?” 熊叹蜜赞道:“张大人威名传四海,所以年过七十,当今圣上也念念不忘,圣谕大人为两省总督,一出马就灭了榆园乱匪,立下了盖世之功。” 然而张存仁忌讳提及榆园军,因为这让他想起以水代兵的事,所以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马小羔暗地里察言观色,确定此人正是张存仁,不动声色地给熊叹蜜解围:“张大人每每想到大清的社稷江山,都会有种老当益壮的感觉,似大人这等忠君爱国之臣,理应得到这神鱼,小人只是沾了大人的光,替大人将神鱼带来了。” 这番话一出口,张存仁顿时大喜,若不是马小羔浑身泥巴,他早就拍了肩膀。 熊叹蜜刚才见张存仁拉了脸,顿时吓出一身汗来。但见此时张存仁又高兴了,他又连忙献媚:“这神鱼乃稀罕之物,大人要是吃了,必定能长命百岁。” 张存仁大喜,立即让马小羔将神鱼送到厨房。 一个全副武装的侍卫前方带路,王鸭爪紧随其后。走在最后面的马小羔,一路小心探查。 到了厨房,马小羔正要将桶交给厨子。桶里的鱼,突然跳了一下,两眼闪闪,似乎知道了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万物生灵,皆有生存的权利。这条大鱼,活了这么多年,生存实属不易。一朝成为盘中餐,有辱天地造化生灵的初衷。 马小羔顿时怜悯起来,于是对王鸭爪道:“听说观音菩萨的神池中,也有一条金色神鱼,莫非就是这一条?” 王鸭爪吃了一惊:“这么说来,总督大人吃了这鱼,不是要遭天打雷劈了?” “这样,你去告诉总督大人,就说这神鱼是菩萨的,吃不得。不如供在菩萨面前养着,这样一来,就可以天天得到菩萨的庇护。” 王鸭爪一道烟去了,马小羔暗笑不已。 厨子莫名其妙,他杀生无数,哪里会信什么神鱼不神鱼的。 但这厨子原是熊叹蜜的手下。熊叹蜜对神仙深信不疑,张存仁在他的影响下,也拜起了菩萨。厨子怕惹事,也没多问,返回了厨房。 果然张存仁听了王鸭爪的一番话,在熊叹蜜的附和下,对神鱼深信不疑。一个总督,一个知府,在菩萨面前,磕头如捣蒜,祈求保佑平安。 一通仪式结束之后,王鸭爪奉熊叹蜜之命,跑回知府衙门,搬来了一个精美的白玉鱼缸。熊叹蜜恭恭敬敬地将鱼缸,放在了菩萨面前。 趁着总督和知府,撅屁股磕头的空当,马小羔忍住一肚子笑,将神鱼放入了鱼缸。 作恶多端的张存仁,此时缺的正是心安。有了神鱼祈福,这家伙自然非常高兴,赏给了马小羔一百两银子。 张存仁要独享菩萨的赐福,大手一摆,将三人给打发了。 熊叹蜜忙活一通,几乎快累瘫了。 没有了神鱼,大罗真仙也没啥价值了。熊叹蜜出了守备府,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和王鸭爪打个招呼,上轿就走了。 王鸭爪白忙活一场,什么也没得到,还白白搭了十两银子,沮丧极了。 马小羔心中暗笑,将一锭五十两大银递了过来。 王鸭爪吃惊:“你这是……” “没有王头的提携,哪有我的今天,俗话说,见者有份。” 王鸭爪大喜过望,一把抓过银子,闪电般揣进了怀里,几乎语无伦次:“小马驹…… 不,马小羔…… 不不不,马老弟,你既然看得起哥哥,今后有用得着哥哥的地方,一定要给哥哥讲。” “中。” “爽快。” “知府和总督,看样子很熟,但我怎么觉么着,知府很怕总督?” 王鸭爪大惊,立即捂住马小羔的嘴。他仔细看了看周围,一脸神秘: “跟我来。” 第257章守备府的秘密 二金、婿尚美、范坤博、沈婷婷和佟君兰,早望见曹继武和王鸭爪出来。众人远远地躲在一家当铺的望子后,看着二人直乐。 曹继武偷偷地向众人摆了摆手,跟着王鸭爪而去。 二金、范坤博、沈婷婷和佟君兰立即跟了过去。 由于王鸭爪看到过婿尚美,所以他留了下来,继续监视守备府。 …… 王鸭爪带着马小羔,到了一家偏僻的小店,叫了好酒好肉。 酒过三巡,马小羔酒风一吹,王鸭爪顿时飘了起来: “张存仁这个挨球货,你别看他一副好人相,其实比蛇蝎都狠毒。当时因为守备大人说了一句黄河水大的话,就被张存仁当众砍了脑袋。” “守备据说也是四品大官,怎么说杀就杀了?” “这算个球,听说这球货像曹操一样,疑心极重,动不动就杀人。如今咱河南府,较大的官,就只剩知府大人了,张存仁一哆嗦,他能不吓出尿来吗?” 马小羔一脸惊叹:“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王鸭爪叹道:“有些人长得难看,可人家心眼好。有些浑球,长着一副好人相,心比蛇蝎,杀人如草芥,张存仁这球货,就是这种货色。说实话,咱王鸭爪也曾杀人越货,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但咱看了张存仁一下杀了好几百人,真是尿都快吓出来了!” “不错,王头虽然也杀人,但一次最多也就两三个人,比起张存仁成千上万的杀,真是不值得一提。” “难得遇见你这么个知心人,混了半辈子,别人都当咱是浑球,只有你马老弟懂咱。” 王鸭爪很高兴,和马小羔碰了一杯,二人一饮而尽。 马小羔放下酒杯:“刚才王头说黄河水大,让我想起了近日官府张贴出的榜文,说是山东大雨,黄河又决口了,要大家出钱赈灾?” 王鸭爪神秘地一笑,指了指马小羔:“官府那帮浑球,除了刮地皮,就是糊弄你们这些傻帽老百姓。” 马小羔露出了一脸疑惑。 王鸭爪摆了摆手,马小羔立即将耳朵凑了过去。 王鸭爪一手遮住嘴,小声耳语道:“什么大雨?腚眼子朝天放屁,当天爷是傻子啊?如今的龙王爷,看不上山东那块地界。是张存仁这个浑球,故意干的!熊叹蜜拿着这个幌子,扇乎穷棒子们的善心,捞点油水!” 马小羔大吃一惊,手里的杯子,差点滑落下来。 王鸭爪指着马小羔的鼻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千万别告诉别人啊,要杀头的!” 马小羔点点头,王鸭爪杯子撞了过来,二人一饮而尽。 “王头,听说这洛阳城,只有知府大人的府邸,最为豪华气派,张存仁这浑球,为什么偏偏选中了守备衙门?” “知府衙门地处城中心,四周热闹的很,刚来时,这浑球确实躲在那里。后来怀庆三恶,竟然大白天混了进去,虽然没有将那浑球杀死,但把他的亲兵杀死不少。所以这浑球心惊,躲进了守备衙门。” 王鸭爪酒量不咋样,数十杯下肚,脑袋就摇晃起来了: “别看守备衙门小,那可是当年大明福王的府邸,是全洛阳城,最坚固的地方。那地方背靠西关丽京门,外面是宽六丈、深三丈的护城河。当年李自成攻打洛阳城,在西关死伤了好几万人,愣是没打下来。” “福王那挨球货,残暴不仁,贪得无厌,而且还他娘的铁公鸡。当兵的饿着肚子打仗,他娘的福王,竟然还在花天酒地。后来要不是城中当兵的,主动打开了城门,李自成的兵马,就是全死在这里,也踏不进来半步。” “福王被李自成煮了,可没过几年,李自成也窜稀球。鞑子来了,守备看上了那座府邸。前不久,才被张存仁这个挨球货,给抢了去。” 曹继武点了点头,又和王鸭爪喝了三杯。 王鸭爪摇头晃脑:“守备衙门虽然坚固,挡得住大队人马,但挡不住咱王鸭爪。” 马小羔打大脑袋,故意摇的像拨浪鼓:“我不信。” 王鸭爪又喝了一杯,晃悠着脑袋,指了指马小羔: “你别小看咱王鸭爪,想当年,咱曾潜入过福王府。丽京门下,有一条暗道,是福王府排水用的。这条暗道,直通福王府的内宅。” “大厅右侧,那个太上老君像,你应该瞧见了吧?下面有个机关,一拧,地板就会打开,当年福王的儿子,后来在南京登基的朱由菘,就是从那里逃跑的!” 马小羔一惊,但表面上故意摇头:“我不信,西关我曾多次走过,怎么没有看见?” 王鸭爪抓起酒壶,一连喝了半壶:“要不怎么叫暗道?丽京门南……拐角处水下六尺……水性极高才……” 酒劲一催,这家伙终于撑不住了,一头栽在了桌子上。 马小羔轻轻唤了两声,挠了挠胳肢窝,按了环跳穴,确认他是真醉了,连忙吩咐店家安排他住下。 店家知道王鸭爪的名头,不敢怠慢,连忙腾了一间上房。 马小羔付了钱,又赏了一两银子,店家大喜。 …… 马小羔刚出小店,背后被人一把揪住了:“师兄的戏,演的可真像啊!” 众人皆笑,范坤博摆手制止了耍闹:“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快跟我来。” 一行人紧跟范坤博而去。 范坤博的家,就在丽京门不远处,众人齐聚密室,商议对策。 “大师兄,王鸭爪酒后之言,不可轻信。” “是啊!” 沈婷婷关心曹继武的安危,附和金日乐,“继武哥哥,天寒地冻的,入水必死,王鸭爪之言不可信。” 佟君兰也心系曹继武的安危,反对道:“继武哥哥,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 “即使冒险,也要一试。如果成功,则可直入内堂。张存仁嗜杀,他的卫士,黑夜不敢随便闯入内堂。咱们便有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做手脚。否则过了今晚,张存仁就会聚集数万大军,直扑嵩山。到时少林寺即使是达摩再世,也是回天无术。” 曹继武将自己的计划,说给众人:“我和师弟,从水下潜入守备衙门,以慢性毒药,毒倒张存仁……” 佟君兰不同意,待要说话,被曹继武伸手制止。 佟君兰不管:“继武哥哥,我不准你去。” 曹继武看着佟君兰的眼睛,满眼都是不可违抗。 佟君兰看出了曹继武主意已定,不会更改,伤心地低下了头。 金日乐冲佟君兰叫道:“大师兄还没死呢,你伤心个屁啊!” 沈婷婷冲金日乐叫道:“人家关心继武哥哥嘛!” 婿尚美出面解围:“我看还是我去,我常年在黄河中,水性极高。” “不错!” 范坤博也对曹继武道,“如今几乎是滴水成冰,今晚护城河必定结冰,你们冬天没下过水,很危险!” 金月生笑了:“这点不必担心,从小我爹就教我隆冬腊月,破开沈河的冰去冬泳,这里的寒冷,和辽东比起来差远了。” 金日乐也对曹继武道:“师兄说的不错,辽东的冬天,最薄的冰也有三尺。我从小跟随我爹,在琴海破冰钻入水中打渔。这种寒冷,大师兄你是受不了的。还是我和师兄去吧。” 曹继武叹了口气:“关键是下毒,既不能让他立死,也不能让他起身。下毒的分量和部位,极为关键。我不去,你们无法准确把握,一旦有所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直接弄死他得了,搞这么复杂,吃饱了撑得?” 曹继武敲了金日乐的脑壳:“张存仁如今是块烫手的山芋,立即弄死他。咱们爽了,大清也跟着爽了。朝廷再派来个李存仁,或者王存仁,大清会一直爽下去。咱们爽了一阵,还得继续头疼。” 以水代兵,历朝历代,都忌讳这个,因为张存仁功劳实在太多,所以当今朝廷,睁一眼闭一眼。 如果三兄弟把张存仁立即弄死了,则正中朝廷下怀。大清的将领多得去了,杀一个再来一个,三兄弟纵有天大的本领,也是杀不完的。 不把张存仁弄死,但也不让他起身。有他占着茅坑不拉屎,大清也不好意思派人来顶替他。 主将起不了身,几万大军,就会被牢牢钉死在洛阳城。没有大军帮忙,凭甲弑营的几百人马,想包圆嵩山,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所有凡是办事,不能老想着自己爽。自己爽,不能让对手爽。否则对手爽了,不但不会感激,反而会反咬一口。自己舒服了一阵,仍然还要继续卖力气,这就很不划算了。 曹继武的深谋远虑,众人皆很佩服。 金日乐却捶了曹继武的屁股:“狗日的大师兄,都像你这么算计朝廷,大清岂不很快就完蛋了?” “少扯犊子,先把眼前的事办了再说!” 金月生制止了金日乐捣蛋,对曹继武道,“上阵父子兵,同胞亲兄弟,咱们三人一起去,万一有意外,好多个帮手。” 曹继武想了想,答应下来。 于是曹继武让婿尚美到西关码头去备快船。婿尚美应声而去。 范坤博道:“还需要什么,马上准备。天一黑,城门紧闭,咱们根本出不去。” 曹继武让范坤博准备三套白棉厚衣服,三顶白棉帽,三套厚棉被,三条厚毛巾,三套贴身防水夜行衣,三个防水口袋,三壶烈酒,三把短剑。 范坤博答应,立即去照办。 第258章暗夜寒水 “大师兄,准备用什么毒?” “我早已想好了,就用你手里的石球子毒。” 金月生不解:“为什么用这种毒?” 石头蝮蛇,也叫石球子,这是辽东特有的一种毒蛇。甲弑营参将石廷国的毒,就是这种蛇毒。 当时三兄弟训练精步营,征南大将军博格使坏,向石廷国要了这种毒,要给精步营下毒。结果奸细被鲁志高给逮住了,这包毒,被金日乐给顺手牵羊了。 曹继武选择这种毒,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这种蛇毒,毒性剧烈,没有解药,中毒之人必死。如果下毒得当,曹继武可以控制张存仁,一个月之内必死。 到时候如果朝廷怀疑,也只能不了了之。因为扒开黄河,以水代兵,这是个大忌讳。如果有人调查,拔出萝卜带出泥,以水代兵的事,便会顺带出来,这无疑是在打朝廷的脸,让天下哗然。 所以张存仁是怎么死的,朝廷根本就不关心,也没人敢调查这件事。 不排除有些愣头青,比如张存仁的铁杆党羽,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但石球子是辽东的毒蛇,中原根本没有。如果被发现,最值得被怀疑的,也是张存仁辽东的政敌。 所以使用辽东特有的毒,三兄弟可以轻轻松松逍遥事外。 听了曹继武的一番叙述,金日乐这次捅了屁股:“狗日的大师兄,满肚子都是坏水。大清被你这么算计下去,还有几天奔头!” 屁股被捅的滋味,应该不是太好受!曹继武回身就揍金日乐。 …… 范坤博将一应物事,全准备妥当。众人抱着一大堆东西,立即出了城。 婿尚美备好一艘尖嘴铁头破冰船,早已在暗处等候。 由于是秘密行事,婿尚美将所有的手下,全部支开了。船上只有三兄弟,沈婷婷和佟君兰,范坤博和婿尚美兄弟。 一处荒野河汊内,一片茂密的干枯芦苇荡,将船隐藏得很严密。婿尚美将准备好的酒肉端出来,众人边吃边商量行动细节,一直到深夜。 …… 乌云黑夜,白水初冻。漫天飞絮,雪压洛城。霜根草折,青枝竹断。仓枭隐遁,野鬼绝踪。高城危楼,深沟铁墙。临水负山,固若金汤。乾坤倒转,侠心无畏。红梅暖酒,壮士丹心。严冬难耐,正气长存。 时过三更,夜空中漆黑如铁,此时又下起了大雪。曹继武将身上六十两银子,交给佟君兰,吩咐她们转过身去,二人照办。 三兄弟脱了衣服,换上贴身夜行衣,将需要的物件,都放到防水袋里。 一切准备妥当,三兄弟将防水袋系紧腰间,垮了短剑。 曹继武忽然心念一动,撕下一块棉布,放在了防水袋里。 金日乐不解:“要它干什么?” “擦干脚,防止脚印出现。” 从水里上岸,必会留下湿漉漉的脚印,寒气一冻,极为清晰,无疑会暴露行迹。二金明白了曹继武的细心,也立即各撕了一块棉布。 暗夜大雪,如同铺天大席,纷纷压了下来,三兄弟根本睁不开眼。 曹继武小声叹道:“老天开眼,暗助我等!” 金日乐笑了:“咱们冻成了野狗,还老天开眼呢!” 婿尚美和范坤博二人,合力将船划到了洞口的大致位置。 曹继武抱了抱佟君兰,又抱了抱沈婷婷: “等我回来。” 金日乐也要抱抱,二女毫不犹豫地跳开了。 曹继武小心破开一寸薄冰,轻轻钻入了水里。金日乐冲二女嘟囔了句小气鬼,也钻入了水中。金月生最后,等待二人的信息。 哥俩一入水,顿时感到浑身一紧,寒气直透全身,骨缝都在打颤。要不是在水里,金日乐一定会抱怨连连。 曹继武尽量放松心情,蹬了船底一脚,一头扎下六尺多深。 果然,城墙根底部,有一个大洞。曹继武用脚轻轻踢了踢金日乐,钻入了洞中。金日乐抬脚,在水面打了个波浪,也钻入了洞中。 金月生也轻轻拨开薄冰,钻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三兄弟钻了大概十丈,突然钻出了水面。 原来这洞穴,是顺着城墙底部,斜插入护城河的。 洞内的水温,远比外面要高。三兄弟泡在温水里,深深出了口气,调整好呼吸,顺着洞穴,继续往前爬。 洞穴拐了六道大弯,每处都有更小的水道岔出。 这是福王府的排水道,当初修的极为复杂。但王鸭爪和朱由菘二位,既然都钻过这条水道,曹继武于是只捡最大洞穴的爬。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摸到了一只手掌大小的铁龟。 这应该就是王鸭爪所说的机关旋钮。曹继武仔细探了探铁龟,确定这是个活扣。 金月生贴耳仔细听了听,确认上面没有人。 曹继武一手紧抓铁龟,用力一旋,一声脆响,地板瞬间裂开。可是上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曹继武保险起见,用短剑挑出防水袋试探,结果没有动静。 三兄弟于是纷纷打开防水袋,用棉布擦干了腿脚。曹继武将短剑插在腰间,双手一按,跃出地道。 果然如王鸭爪所说,曹继武身边,就是太上老君坐像。正堂中间,纯金观音的珍珠眼睛,透着微弱的亮光,显得极为的神秘。 大师兄确认屋内安全,伸出一只手,轻轻敲了金日乐的脑袋。二金随后,一前一后,从地洞里跃了出来。 曹继武按照人间常情,分别朝老君和观音拜了拜。 根据白天的判断,曹继武带着二金,轻轻靠近卧室。转过屏风,三兄弟忽见卧室的蜡烛,竟然还亮着。 原来此时的张存仁,还没有睡下。 金月生轻轻捅破窗户纸,见张存仁坐在窗前发愣。他的眼神有些担忧,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 这犊子还没睡,怎么下手呢?金月生捅了捅曹继武。 然而曹继武也没有好办法。 管犊子他呢,弄死他算了!时间一久,肯定露馅。 金日乐冻得直哆嗦,见曹继武没主意,悄悄打开防水袋,取出石球子毒,要往短剑上抹。 一见石球子毒,曹继武打了个哆嗦,灵机一动,强忍寒冷,轻咳一声。 张存仁闻声,吓了一大跳,拔刀而起:“谁?” 二金也吓了一大跳,以为曹继武冻傻了。 曹继武调整腔调:“总督大人。” 张存仁一听是“罗雪峰”的声音,吃了一惊:“你怎么进来的?” “我是干什么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张存仁闻言一愣,随即点了点头:“我这里防护极为严密,这世间也恐怕只有罗都统,才能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 曹继武借了罗雪峰的腔调,张存仁不再怀疑,放下手中刀,立即过来开门。 二金忍着哆嗦,暗中舒了一口气。 门一开,曹继武掌力一送,张存仁直挺挺地躺了下去。 三兄弟手脚麻利,立即各自准备。曹继武取出金针湿了酒,沾了一点毒粉,在张存仁的脑后风府穴、颈后大椎穴、背后命门穴,各扎了一针。 接着曹继武查了查张存仁的体质,又连连施针。 很快蛇毒就封住了要穴,曹继武把了把张存仁的脉搏,连连叹道:“这家伙脉象强劲,真是恶人长命啊!” 金日乐照屁股踢了一脚:“再长的命,也让他见阎王,这瘪犊子玩意,活在世上,只会让更多无辜的人死去!” 曹继武仔细看了看屋内环境,又叹道:“他这屋里,布满了机关,如果咱们贸然进来,必会吃亏。” 金日乐奇怪:“我怎么没发现?” 曹继武指了指八仙桌裙围:“你瞧,利箭钢签,全是蓄势待发。” 二金低头,果然,八仙桌子裙围四面,皆有利箭钢弓和钢签机簧,将整个房间,无死角覆盖。 金日乐惊道:“我的天,这么隐蔽的地方,如果有人闯进来,即使不死,半条命也没了!” 金月生踢了张存仁一脚,问道:“师兄,这家伙怎么样?” “再醒来时,神智不清,一个月之内必死。” “那咱们把他弄到床上去,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三爷都快冻死了。” 于是金月生捧了脑袋瓜子,金日乐掂了两只脚,曹继武拔出短剑戒备,以防方一,同时指点二金走步。 二金小心按照曹继武的指点,像甩死狗一样,将张存仁扔到了床上。 张存仁慈眉善目,一副和蔼可亲的睿智老者面目,金月生叹道:“这犊子竟然长了一张善人脸,真是没想到啊!” 金日乐扣起手指,像敲西瓜一样,敲了敲脑瓜子:“这种人面兽心的犊子,最难防!” “把被子给他盖好,咱们赶快撤。” 曹继武急忙将张存仁摆正位置,金月生垫了枕头。 金日乐不忿,抬起脚丫子,在肚子上踹了一脚。 曹继武铺上被子,提醒二金快走。 三兄弟快速出了屋,小心掩上了门。 啵—— 黑暗中突然一声响,三兄弟大惊,纷纷持剑戒备。 这声音是观音像前发出的,曹继武顿时想到了那条鲤鱼。 这是龙潭虎穴,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曹继武和金月生快速下了地道。 金日乐爱吃鱼,这条鲤鱼也是世间罕有,于是他连忙把鱼放进了防水袋里。 此地不宜久留,曹继武重新合上地板,三兄弟原路爬回。 大约爬了数十步,地面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三兄弟立即挤在了一处岔口处。 金月生小声问:“要不要听听?” 金日乐小声抱怨:“走吧,快冻死了。” 曹继武冻得直哆嗦:“听听是谁,咱们再走。” “疯子!” 金日乐骂了一句,把耳朵贴在了洞壁上。 第259章溜之大吉 “不好。” “为什么?” “门为什么不从里面拴上?” “或许是总督忘了。” “总督防备甚严,不太可能出现这种漏洞。” 上面人叫了张存仁,但没有回应。 “奇怪,总督的脉象时强时弱,好像是石廷国的毒。” “不太可能吧?石将军去了湖广,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再说,他和总督也没有什么仇怨啊。” “王侍卫,你出去看看,有没有异常。” …… 三兄弟已经确认,一人是罗雪峰,一人却是王辅臣。 金日乐小声问道:“王辅臣这犊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曹继武忍不住哆嗦了起来:“可能是为了调兵,咱们先出去吧。” 罗雪峰武艺高强,稍有风吹草动,他便能察觉。此地不宜久留,况且此时的三兄弟,也被冻得嘴唇发麻,于是按原路慢慢回爬。 护城河外等候婿尚美和范坤博二人,早已心急如焚。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更是望眼欲穿,担心死了。 啵—— 寒水突然一声响,露出一个湿漉漉的头来。 佟君兰大喜过望,兴奋地叫了起来:“继武哥哥。” 然而这个却是金日乐,佟君兰一脸失望。 金日乐一脸坏笑:“想我了吧?” 佟君兰伸手就要打,然而调皮鬼浑身湿漉漉的寒水,佟君兰扬起的手臂,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 金日乐冻得龇牙咧嘴,不忘鬼脸调戏佟君兰。 佟君兰很不高兴:“以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谁?” 高高的城墙上,突然一声喊。 众人大惊,范坤博连忙示意佟君兰小声。 三兄弟刚爬上船,城墙上立即箭如雨下。 幸好船篷是木板所制,要不然,众人都得跳水里躲避箭雨。 惊动了城防卫士,此地不宜久留,婿尚美和范坤博二人,立即开船。 三兄弟快速用毛巾擦干身子,换上了新棉衣,二金立即去帮忙开船。 曹继武从小在江南长大,哪受得了这种冷水浸身,换了一身新棉衣,披了一层棉被,仍然直打哆嗦。 沈婷婷抢先扑进了曹继武怀里,轻轻唤道:“继武哥哥!” 佟君兰不管不顾,也从腋下钻进曹继武怀里,小声道:“继武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曹继武叹了口气:“你出于将门之家,怎么能这么鲁莽!” 佟君兰流下了眼泪。 曹继武心软了,帮她擦了擦眼泪,摸了摸她的头,将二人紧紧地搂紧怀里。 曹继武下巴贴着佟君兰的脸蛋,安慰道:“下次别这样了。” 佟君兰小声应了一声,曹继武叹了一声:“你是我妻子,怎么对我无所谓,如果连累了两位师弟和朋友,咱们一辈子会不安的。” “兰儿记住了,继武哥哥,我下次一定听话。” 曹继武点点头,轻轻吻了佟君兰的脸,又吻了沈婷婷的额头,对二人道:“我从小在江南长大,第一次来这么寒冷的地方,冷水浸身,弄不好很容易落下寒病。” 沈婷婷和佟君兰大急,几乎异口同声:“那怎么办?” “我去划船,出一身汗,热气从内顶出寒气,就没事了。” 佟君兰和沈婷婷于是放开了曹继武。 曹继武含情脉脉,看着二人:“你们先睡,只有你们安然,我才会安心。” 佟君兰和沈婷婷这回听话了,乖乖地钻进了被窝里。 曹继武到了船尾,金日乐笑了:“情话说完了?” 曹继武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喝了一口烈酒,接过他手里的桨,卖力地划了起来。 金日乐喝了口烈酒,到最后掌舵。 想起刚才守备府的惊心动魄,金日乐忽然问道:“罗雪峰为什么会来这?” 金月生回道:“这还用问?当然是调兵了。” “那王辅臣呢?” 金月生答不上来,曹继武回道:“少林寺就几百僧兵,张存仁的大军,帮助甲弑营剿灭嵩山之后,一定会调往湖广前线。所以王辅臣是受洪承畴所托,来调这支大军的。” 婿尚美奇怪:“你们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曹继武抢先道:“当然是因为姬前辈了。” 说完,曹继武暗地里给二金使眼色。 二金会意,曹继武不想说出自己的身份,以免引出许多误会。 金日乐附和道:“就是,姬老鬼带着罗雪峰,转了大半圈,什么事能不知道?” 金月生也道:“姬老头和师兄闹了误会,害的我们千里迢迢跑到了中原。” 从二金的口气中,范坤博兄弟听出,他们对姬龙峰的印象不太好。 范坤博岔开话题:“罗雪峰武功极高,一人杀了我们中原数大高手,你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金日乐于是将偷袭守备府的过程,告诉了二人。 二人惊叹不已,范坤博叹道:“真是惊险,只早了一步。这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张存仁作恶多端,死有余辜。” 婿尚美也叹道:“天佑义举,如果不是这场雪,咱们恐怕没这么容易得手。” 曹继武渐渐出汗,他忽然想起王鸭爪的话,于是问道:“怀庆三恶,是怎么回事?” 二人闻言皆笑,三兄弟莫名其妙, 婿尚美笑道:“那三个浑球,恶名远扬,乃是怀庆府的一大奇闻。” 范坤博提醒众人:“咱们手上不要停,进了洛水,即使有人追来,也是无可奈何。” 众人一起卖力,范坤博兄弟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聊起怀庆三恶。三兄弟一边划船一边静静地听侃,时不时忍不住大笑。 怀庆三恶——难为人、死敌威和毒魂汝。 难为人和死敌威皆是鲜卑之后,毒魂汝据说是太平公主的后人。这三人威震怀庆府,声名远播,但如果只看他们的名字,就武断认为他们是坏蛋,那就大错特错了。 他们三位,因为大明黑暗,加入了义军罗汝才的麾下。后来罗汝才和李自成夹击开封城,李自成却使了坏,为了吞并罗汝才的队伍,暗中将罗汝才杀害。但李自成对罗汝才的部下,却很重用。 然而三恶不愿跟随李自成,隐居在王屋山岳山寺。 后来清军入关,姬龙峰邀请三恶加入抗清义军。三恶和姬龙峰原本是死对头,但为了抗虏,毫不犹豫地就答应出山。 中原群雄齐聚少林寺,商讨抗虏大业。 然而出身边军的姬龙峰却认为,群雄虽然武功高强,但纪律涣散,缺乏军营训练,只能单打独斗,不能齐心协力,根本不能和清军对抗。因此姬龙峰建议群雄,接受他的军令,练习军阵。 群雄当时就炸了锅,姬龙峰虽然武艺超群,德高望重。但群雄中的大多数,以前都是和大明官府作对的人,他们和姬龙峰,原本就是死敌。 再者群雄个个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军法军纪?有人甚至认为姬龙峰早已投虏。 姬龙峰极为气愤,但群雄不听他的,他也无可奈何。 少林方丈通明大师,极为赞同姬龙峰的主意,然而群雄很是不满。当时山东李红义和裴劲松的榆园军如火如荼,转战山东河南直隶三省,纵横数千里,打得清军晕头转向。 群雄受到极大的鼓舞,纷纷离开少林寺,赶往太室山召开会盟大会。 通明大师怕群雄突遭袭击,于是派师弟通了带三百僧兵助阵。 哪知甲弑营早已探得消息,火速赶往嵩山包围群雄。罗雪峰本打算去闽南对付八闽群雄,听闻中原山东群雄并举,立即从江南赶来。 嵩山启母石一战,中原豪杰浴血奋战,个个英勇。但甲弑营训练有素,不但高手众多,而且调来龙鳞卫和风驰营。罗雪峰亲自指挥,将启母石四周团团围住,龙鳞卫鸟铳、箭矢如雨,中原豪杰死伤惨重。 通明无奈,调集少林寺全部人马赶来助阵。 当时甲弑营数大高手,带领风驰营三百精锐骑兵,就埋伏在少室山通往太室山的要道上。通明此去,无异于送死。 幸亏姬龙峰及时出现,力劝通明回去,自己只身献身龙鳞卫背后,罗雪峰大惊。 辽东雪山道人,一生都在和姬龙峰相斗,几乎从未占上风。罗雪峰因此不敢怠慢,亲自应战姬龙峰。 哪知姬龙峰并不力战,罗雪峰来了,他就走,罗雪峰走了,他再追回来。 姬龙峰虽然年过八十,但武艺超群,神枪如龙,可谓是当今天下第一神枪。甲弑营除了罗雪峰之外,几乎无人能敌,数大高手落单,皆被姬龙峰所杀。 神龙枪在周边骚扰,严重干扰甲弑营的部署。罗雪峰只得离开嵩山,只身追击姬龙峰。 姬龙峰的目的,就是把罗雪峰引出嵩山。 甲弑营的众多高手,也都是些心高气傲,目空一切之辈,没有了罗雪峰坐镇,李扇计根本将不住他们。 龙鳞卫阵型稍微一乱,中原群雄才有了喘息之机。然而当时群雄已尽力竭,洛阳四杰奋力接应,只有怀庆三恶、通了大师、开封鱼成龙、陈州马戏子和汝宁李光佑七人逃出,其余全部阵亡。 启母石一役,中原群雄,几遭灭顶之灾。 三兄弟听了范坤博和婿尚美的叙述,皆唏嘘不已。 第260章雪夜结义 崇高嵩岳中天柱,天地不谐争斗,大雪风压千万里,羲皇河图阵,轩辕指南车。纵横捭阖王家客,长袖善舞奔走,玄武遮天无计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曹继武奋力划船,出了一身热汗,逼出了寒气,身体舒服很多。 佟君兰的不小心,必定惊动了罗雪峰。因此三兄弟不敢怠慢,和范坤博二人齐力协力,赶往龙门。 大雪纷纷,几乎压得人透不过气来,金日乐喝了一口烈酒,将酒壶扔给婿尚美。 婿尚美喝了一口,走到金日乐面前:“我来吧。” “为什么?” “四弟路熟,由他掌舵,不会迷路。” 金日乐于是弃了舵去划桨。 金月生晃了晃肩,散落积雪,感慨一声:“想不到中原也有这等大雪,真是让人意外。” “这有什么稀奇的。” 范坤博笑了,“平常腊月,至少也有三尺厚。” 婿尚美也道:“去年更是有六尺多厚,鬼门峡河水如箭,寻常年份,只会结成冰棱,去年却上了三尺多厚的冰,光陕州一地,就冻死了好几万人。” 范坤博叹道:“这一二十年来,年年夏天大旱,飞蝗如雨,冬天冰冻三尺,大雪有时连下十几天。再加上官府横征暴敛,义军群起,大小闯王,逐鹿中原,天灾人祸,把好好的中原大地,折腾的不成样子。你们从江南一路上来,几百里无人烟的惨象,应该也看到了!” 三兄弟纷纷点头,嗟叹不已。 过了半晌,曹继武叹息一声:“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三百多年前的古人,已经看的十分的清楚了。” 范坤博也叹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我看这后半句,是没有希望了!” 金日乐讨厌这种沉闷的感觉,嚷嚷道:“你们这是干什么?一个二个,像斗败的野狗一样,垂头丧气的。人生一世,草长一春,咱们挽回不了过去,也抓不住未来,只有当下最实在,干嘛不快活呢?” “不错!” 金月生也道,“就比如咱们做了张存仁,即便到了将来,每每想起这次的义举,咱们也会高兴。过去已成事实,将来很渺茫,咱们抓住当下,干咱们该干的事,也不失大丈夫所为。” 曹继武、范坤博和婿尚美三人,皆为之一振。 范坤博大赞:“两位金兄弟,洒脱快活,你们两个朋友,范坤博交定了。” 婿尚美提议道:“既然如此,咱们不如义结金兰,亲如兄弟,大家以为如何?” 众人纷纷赞同。 大家于是暂时停船,摆上好酒,捻雪为香,对着黑兮兮的雪夜,祝拜起来。 金日乐忽问:“我们三兄弟都在,你们四兄弟只在俩,怎么搞?” 范坤博笑了:“先把他们两个拜进去,等咱们都汇合了,再补拜也不迟。” 金日乐不再多言。 洛阳四杰最小的婿尚美,今年三十二岁,因此三兄弟排在了最后。佟君兰和沈婷婷皆没有睡着,见到众人结拜,纷纷拍手叫好。 曹继武对众人道:“此地不可久留,咱们应该立即赶往少室山,和诸葛大哥、司马三哥汇合。” 众人以为然,纷纷奋力划桨。 到了龙门,曹继武取出铁枪凿船,金日乐奇道:“你干什么?” “这船不能留,甲弑营可能循迹追来。” 婿尚美不以为然:“一条船有什么打紧?他们不至于因为一条船,而抓咱们吧?” 曹继武回道:“这船上有洛阳守军的箭矢,即使拔掉,也有痕迹。甲弑营可不是笨蛋,一定能看出来,到时找不到凶手,附近百姓可能遭殃。如果他们看不到船,没有证据,也没有理由为难百姓了。” 众人叹服,纷纷帮忙,不大一会儿,船底就被凿穿,慢慢沉入伊河。 金日乐的防水袋,突然摆动起来。 范坤博见金色鲤鱼还在,大喜过望。 然而这条鱼,是金日乐好不容易带出来的,他想下酒暖身。 但这可是一条罕见的鲤鱼,范坤博要重新养起来。刚刚结拜的兄弟二人,挣了起来。 如果没有这条鱼投石问路,这次的行动,也不会这么顺利。 曹继武叹了口气:“万物皆有灵,天地造化之功,不可废也,放生吧!” “扯犊子,什么造化之功?当自己是神汉了,能够通……” 趁金日乐不备,佟君兰一把抢了鱼,快速推进了水里。 那鱼打了个水花,钻入了冰水之中,很快不见了踪影。 爱吃鱼的金日乐,大为不快,范坤博摇头无奈。 婿尚美水性高超,答应给金日乐捉黄河大鱼,调皮鬼才又高兴起来。 曹继武走后,诸葛兑和司马勇二人,早就为他们准备好了马匹。 大雪早已将道路淹没,前去少林寺,异常凶险。 曹继武劝佟君兰和沈婷婷道:“你们先住在白园,等我回来。” “我不。” 佟君兰撒娇,沈婷婷也不干。 曹继武生气了:“听话。” 二人仍然拉着曹继武的胳膊不放。 带着两个女人上少林寺,简直是个天大的玩笑。 但佟君兰是曹继武的老婆,沈婷婷是曹继武的爱人。范坤博和婿尚美对视一眼,纷纷摇头,对此无可奈何。 金日乐看不惯了,嚷嚷道:“我们这是要去和尚庙里,你们去了,除了招嫌,还能看什么?” 二人就是缠着曹继武不放,根本不为所动。 金月生看了看沈婷婷期待的眼神,叹了口气:“师兄,让他们去吧,她们都不是小脚,也不是窝在闺房里的小姐。如果把她们留在这里,甲弑营发现她们,也就发现了咱们。到时拿她们来要挟咱们,怎么办?” 金日乐很是奇怪:“你怎么知道,甲弑营一定能追来?” 金月生笑了:“大雪虽好,掩盖了咱们的痕迹,但甲弑营不是饭桶,何况还有罗雪峰亲自跟来。所以咱们要处处小心。” “六弟说的不错。” 范坤博点了点头,“五弟,你带她们去大哥的房间。大哥的衣服,儒雅秀气,穿起来不至于特别难看。” 曹继武无奈,只得带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去了诸葛兑的房间。 佟君兰挑了一件雪丝绣兰绒袍,沈婷婷挑了一件银丝墨梅袍。二人极为高兴,想不到诸葛兑的衣服,比女人的衣服还漂亮。 沈婷婷有些不解:“诸葛大哥明明是个道士,怎么会有如此好看的衣服?” 道家门派甚多。只有金代王重阳的全真一派,规矩才多。诸葛兑属于嵩山天师道,他这一派,是北魏寇谦之所创。居庙居家,自由自在,和平常的老百姓,没什么区别,也被百姓称为火居道人。 佟君兰十分调皮,将袍子递到曹继武手里:“继武哥哥,你帮我换。” 沈婷婷见状,也要曹继武帮忙换衣服。 曹继武叹了口气:“别闹,甲弑营马上就到,敢快换上,趁早离开这里。” 二人这才不再闹腾。 佟君兰于是去了翠花玛瑙金钗、缠丝坠发凤环、云章手镯、飞凤耳吊等等饰物,一并交给曹继武,一脸笑盈盈:“继武哥哥,替我保管。” 曹继武无奈,取出身上的吕留良送的针包,将佟君兰的首饰夹在了包里。 沈婷婷见了,也将自己的簪珠金钗、月牙吊环,白玉手镯等饰物,全交给曹继武保管。 针包放不下,曹继武只好拿了诸葛兑的文房四宝袋子,将饰物全放进去了,揣在怀里。 沈婷婷抢先一步:“继武哥哥,帮我扎辫子。” 佟君兰也要,曹继武叹了口气:“别闹,我们快点。” 沈婷婷赖在怀里不出来,曹继武只好给他扎辫子。 沈婷婷要给佟君兰扎,佟君兰不让,非要等曹继武来。 曹继武劝道:“你是我媳妇,有机会我帮你好好扎。” 佟君兰大为高兴:“继武哥哥,你的意思,是让为妻让着小老婆了?” 沈婷婷不高兴了:“你才是小老婆。” 曹继武吻了一下额头,沈婷婷这下高兴了。 佟君兰又不高兴了,曹继武只得又吻了她。佟君兰这才高兴,答应让沈婷婷扎头发。 不大一会儿,三人终于出来了。 二金见了佟君兰和沈婷婷,皆哈哈大笑:“好秀气的假小子!” 二人很不高兴,追打二金。 二金跨马就跑,二女也跨马狂追。 范坤博、婿尚美和曹继武三人,也急忙上马追去。 经过一番狂奔,曹继武三人,终于追上了前面四人。 此时将近五更,众人一夜未睡。大雪仍然在不停地下,马匹根本跑不开,众人也不敢打瞌睡,以防一头栽进雪窝里。 范坤博路熟,在前面引路,其他人紧紧跟随。 人马不便,行程艰难,但众人为了义举,皆毫不迟疑,赶往少室山。 第261章天梯之路 诸葛兑和司马勇二人,早已等候多时。众人纷纷抖落身上了积雪,诸葛兑见二女穿着自己的衣服,很是吃惊。 范坤博连忙解释:“大哥莫惊,罗雪峰跟来了,所以只能行此下策了。” 诸葛兑何等聪明,一听就明白了,点点头,无奈笑了:“爬山有点困难,见了那帮和尚,也是尴尬。” 佟君兰忙道:“诸葛大哥,你别担心,我们不是小脚,上山绝对没问题。” 金日乐叫道:“什么爬山,是悬崖。” 二女大惊。 范坤博摆手道:“废话少说,咱们说正事。” 婿尚美于是将三兄弟夜袭守备府,众兄弟结拜的事,简短地说了一遍。 诸葛兑和司马勇二人,皆是聪明之人,不用过多解释,就明白了。 司马勇点点头:“既然你们把事做了,我们也不多说了,咱们就此简单补拜吧。” 诸葛兑点点头,众人齐跪于雪地里,再次祝拜。 仪式完毕,诸葛兑起身扶起众位弟兄。大家欢呼起来,抱在一起,又叫又跳。 诸葛兑忽然感到金日乐怀里有两块硬物,连忙掏出来看,一块是镶黄旗参领的腰牌,一块是西南经略使侍卫千户的腰牌。 身份暴露,诸葛兑四兄弟,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二金也是吃惊。 曹继武叹了口气,对诸葛兑道:“大哥,我们虽然政见不同,然而为义却同,时间紧迫,我们谁也说服不了对方。然而古有羊祜陆抗荆州之好,咱们何不效法古人?” “可是我们……” 婿尚美还没说完,就被诸葛兑伸手制止了。 眼下正事要紧,诸葛兑叹了一声:“咱们现在反目,那刚才的誓言,岂不成了笑话?” 范坤博附和道:“不错,君子和而不同。” 司马勇也道:“既然结拜了,那就没得说,要不然咱们这次食言,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食言出现,到那时,咱们岂不真成小人了?” 婿尚美点点头,叹了口气:“既然三位哥哥这么说,小弟也没有可说的了。” 众人虽然结拜了,但阵营不同。像羊祜和陆抗那样的情义,江湖上能够理解的人,几乎没有。 诸葛兑想了想,叮嘱众人道:“咱们把这份情放在心上,表面上,还是我们四兄弟和曹继武三兄弟,以免在江湖上引起误会,招惹麻烦。” 众人点了点头,金日乐指着婿尚美笑道:“那我以后,还叫你上门女婿。” 婿尚美很不高兴,待要发作,被诸葛兑制止:“废话少说,正事要紧。” “回来再找你算账。” 婿尚美指了指金日乐的鼻子,一脸不高兴。 金日乐冲他扮鬼脸,婿尚美气得笑了起来,众人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诸葛兑将腰牌还给金日乐,告诫三人道:“你们在江湖中,尽量不要爆出身份。” 金日乐揣了腰牌:“大哥你就放心吧,我又不傻。” 诸葛兑一本正经:“以后在外人面前,叫我金丝道人。” 金日乐明白过来,大声叫道:“金丝老道。” 众人笑了,诸葛兑很高兴,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告诫众人:“张存仁这件事,太过不可思议。也不要告诉别人了,说出来别人不会信,解释不清,反而会招来不少麻烦。天知地知,我们知,就可以了。” 范坤博点头道:“不错,这种玄乎事,没有多少人会信,咱们无愧于天地,至于名声,全当喂狗了。” 众人大笑,诸葛兑接着对曹继武道:“曹兄弟,你让我们准备的,都已妥当,如今有三条路,可以潜入少林寺。” 三皇寨有一条秘径,穿过山脊密林直插塔林。 轩辕沟也有一条小路,可以到达少林寺后。 这两条路皆是当地采药人走出来的,极为隐蔽险峻。 最后一条,就是攀上鸡鸣山悬崖,越过五乳峰,便可到达达摩洞。 不过鸡鸣山这条路,从来没有人试过,几乎是诸葛兑瞎猜出来的。 三皇寨有登封城清军封锁,那里不安全。轩辕沟是洛阳城通往嵩山的咽喉,罗雪峰既然来了,那里估计也被控制起来了。 所以三皇寨和轩辕沟,都不能去了。 虽然张存仁的大军来不了,但罗雪峰的龙鳞卫和风驰营,也足以可以毁了少林寺。要想提前和少林寺取得联络,只有冒险了。 所以曹继武思度再三,决定上鸡鸣山。 司马勇吃惊:“鸡鸣山悬崖,有一百多丈高,从来没有人爬过。何况五乳峰也极为险峻,就是少林寺的和尚,近在咫尺,也少有人上去过。” 曹继武叹道:“如今已经没有别的选择。鸡鸣山虽然前途未知,但也有丝毫希望,总比坐以待毙强。如果成功,咱们将会给少林寺,开出一条保存实力的路。” 众人沉默了。 鸡鸣山太过险峻,一百多丈高,简直等同于天梯。 过了一会儿,金日乐首先叫道:“出奇制胜,既然咱们没有把握,那敌人更没有把握。咱们出其不意,必能取到意想不到的结果。” 金月生也道:“凡是风险大的买卖,一旦赚了,必定是大赚特赚。如今轩辕沟和三皇寨,都已是绝路,他们不可能料到,咱们会攀过百丈悬崖!” 诸葛兑用拳头砸了砸手:“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范坤博三人见诸葛兑同意了,也不再反对。 攀越百丈悬崖,自己不敢想象,敌人更不会想到。如果成功,出其不意的效果,就会达到。 少林寺如今已经被团团包围,如果能够开辟一条通路,最起码还有保存火种的希望。大家权衡再三,终于统一了意见。 诸葛兑安排司马勇和婿尚美:“轩辕沟和三皇寨的路已死,你们把马匹,放过去两匹。” 三兄弟疑惑,司马勇却笑了:“大哥这招障眼法,罗雪峰一定会上当。” 大雪纷飞,马匹的脚印极为明显。将脚印分别延伸到三皇寨和轩辕沟,就对此处的鸡鸣山,起到了很好的掩护作用。 三兄弟拍手叫好,司马勇二人,立即去照办。 曹继武想了一会儿,对诸葛兑二人道:“我和师弟先上去探路,如果成功,就放下绳来,你们再攀绳而上。” “大哥和你去,当年大哥曾和一贯大师上过五乳峰,上面较为熟悉。” 诸葛兑对少林寺极为了解,而三兄弟却是第一次来这里。所以为了减少探路的时间,曹继武不再勉强。 此时司马勇二人,也回来了。曹继武于是分派任务: 曹继武和诸葛兑,先上鸡鸣山探路,其他人暂时躲在树林里。如果曹继武二人成功,就吊下绳来。司马勇和婿尚美守在这里,以便接应上面下来的人。 司马勇和婿尚美不愿留守,诸葛兑制止二人的多言:“留守关系着少林的存亡,事关重大,不可怠慢。” 大哥诸葛兑这样说了,二人终于同意留守。 曹继武叮嘱道:“你们要藏的极其隐蔽,罗雪峰久居辽东,这种大雪天,对他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如果他发现了你们,尽量不要和他们冲突。” 金日乐笑了:“大师兄你尽管放心,雪地里的事,又不是他罗雪峰一个人擅长。” 曹继武告诫道:“不可轻敌。” 金月生回道:“师兄放心,最自然的状态,就是最好的的隐蔽,我们丝毫不动周围的雪,没了人的变动,雪景就是原始的,他罗雪峰就只能怀疑老天了。” 曹继武很满意,拍了拍金月生的肩膀:“不愧是辽东出来的,比师兄强多了。” “还有我呢!三爷跑到五里之外,弄个打野猪的雪阵,耍耍他。” 曹继武微微一笑,摸了摸金日乐的头:“注意安全。” 二金皆身穿白棉衣,头戴白棉帽,没一盏茶的功夫,消失在雪地里不见了。 婿尚美一脸吃惊:“真是活见鬼了,这么快就没影了!” “不愧是辽东人啊!咱们也走吧。” 诸葛兑赞叹一声,带头赶往鸡鸣山。 此时天已经大亮,然而大雪却没有要停息的意思,漫天依旧纷纷扬扬,打得行人,几乎睁不开眼来。 金日乐用剑鞘试了试雪,嘟囔道:“师兄,这雪才两尺厚,比咋们家,可差远了!” 金月生叹道:“对于中原来说,两天下了这么大的雪,也是难得一见。寻常人等,走路都困难。” “师兄,这有个深窝子。” 听见金日乐叫唤,金月生连忙用刀鞘捅了捅。 金月生是猎户出身,仔细相了相,对这个雪窝子甚是满意。 二金目前的位置,向东是轩辕沟,向南是三皇寨,正处于交叉路口。身边的雪窝子,离大路差不多六十步远。 “师兄,咱们砍了树枝,做个打猪的陷阱,罗雪峰一定上当。” “上当倒不至于,罗雪峰不是菜货!” “师兄太高看他了,罗雪峰虽然武功高强,但也毕竟是人。寻常一个打猪的陷阱,他能往歪处想?至少扔个烟幕弹,迷惑迷惑他,一定有希望。” 金月生点了点头:“快去听听,附近有没有路人过来。” 金日乐用剑鞘扒开厚厚的积雪,趴在地上仔细听了起来。 “果真有人来。” “再仔细听听。” 金日乐凝神细听,约一盏茶的功夫,起身道:“大约三百匹马,离此五里。” “快走。” 金月生拉起金日乐就走,金日乐叫道:“干吗这么慌张?” “五里很快就到,再晚了,大雪就盖不住咱们的痕迹了。” “现在走,太可惜了,不如咱们躲在树后雪窝里,看看他们是什么人。” 金月生思索了一下,迟疑道:“万一他们发现咱们,那该怎么办?” “咱们又不是莽撞之辈,凭咱们在辽东的方法,就是他罗雪峰仔细搜寻,也不一定找得到。即使发现了,咱们都是女真人,他能拿咱俩怎么样?” 金月生想了想,同意了金日乐的意见。 这里到处都是巨大的黑松,二金离大路三丈多远,迅速钻进了雪窝子里。 大雪飞舞,漫天如席,很快就将二金淹没。 天地之间,全是白茫茫,色调极为统一的洁白世界。 第262章范乘辽 二金趴进了雪窝子里,周围的痕迹,很快被大雪掩埋。整个黑松林,成了一座巨大的雪林,除了银装素裹之外,没有一点杂色的污染。 果然,大约半柱香的时间,三百骑兵,蹚开厚厚的雪路,缓缓而来。 王辅臣忽然勒住马,叫道:“这是个岔路口。” “向东轩辕沟,向南三皇寨。” 罗雪峰下马,双臂劲力一扫,两尺多厚的雪,顿时被扫得干干净净,两串的马蹄冻迹,清晰地显露眼前。 范乘辽纳闷:“去三皇寨有一匹马,去轩辕沟也是一匹马?” 王辅臣也是相当奇怪:“其他五个人呢?” 罗雪峰摇头。 王辅臣也跳下马来,凑到路边,用脚到处踢雪,罗雪峰奇怪:“王侍卫这是干吗?” “找找其他马蹄印。” 罗雪峰大笑起来,王辅臣奇怪了:“你笑什么?” 鲍参阙回道:“王侍卫有所不知,这官道行人众多,路面因而坚实。下了大雪,马踏软雪,故而能留下脚印。况且夜晚行人稀少,所以咱们能一直沿官道寻着脚印跟过来。然而四周旷野无边,即使有脚印,也不会连续出现。何况漫山遍野的大雪,哪里寻得去?” 王辅臣大悟,赞道:“甲弑营的追踪术,果然名不虚传啊!” 罗雪峰摇摇头,无奈笑了:“王侍卫过奖了,追踪术再高明,也比不上敌人高明啊!” 此时大雪依旧在下,旷野之中,坑坑洼洼,即便有脚印寻找,也是大海捞针。大家都在此寻找脚印痕迹,消灭少林寺的正事,几乎要耽搁了。 王辅臣点点头,忽问道:“为什么咱们追到洛河,就不见了敌人的踪迹了呢?” 罗雪峰转头:“乘辽,你怎么看?” “属下不敢在都统面前卖弄。” 罗雪峰哈哈大笑,盯着范乘辽:“你爹好像不是这么胆小吧?” 范乘辽不再犹豫:“洛河水大,深夜大雪,咱们自然追不到踪迹。咱们判断出,对手必定会来少林寺。然而一路循迹追来,直到诸葛镇,才发现他们的踪迹。这说明他们对当地,一定是了如指掌。所以七人当中,一定有洛阳四杰。而另外三人,属下怀疑是怀庆三恶。” 罗雪峰忽问:“曹继武三兄弟,有没有可能?” 王辅臣抢道:“根本不可能!加上两个娘们,他们可是五个人。” 罗雪峰不理会王辅臣,只盯着范乘辽。 范乘辽直截了当:“王侍卫所言极是。” 罗雪峰追问:“就凭他们是五个人?” 范乘辽回道:“曹继武三兄弟,皆是洪经略的侍卫千户。在迂腐汉人眼里,洪经略的名声,臭不可闻。中原幸存群雄,自然也痛恨洪经略。所以三兄弟既然是洪经略的手下,他们在一起,只会打起来。” 鲍参阙见范乘辽为曹继武开脱,极为不满,跳起来叫嚷道:“那犊子帮助金丝老道和姬老贼打我们,又怎么解释?” 尼哈忍不住叫道:“如果有人抓了你老婆和师弟,你会善罢甘休吗?” 鲍参阙顿时不说话了。 在尼哈等人看来,鲍参阙冒失抓了二金和二美,将曹继武愣是推到了敌对一方,相当的猪队友。 然而梁子既然结下了,就得面对。甲弑营是清国的主力,直属皇帝。这么大的面子,当然不会去向三兄弟道歉。 但是三兄弟都属于清国一路的,和甲弑营同在一个屋檐下。二金身属两黄旗,也是皇帝直属,地道的女真人。曹继武却是洪承畴的心腹。三个人非常的难缠,弄不好会坏了这次的行动。 罗雪峰叹了口气,继续问范乘辽:“你怎么看?” 仔细回忆了一下和二金见面的情形,以及对照王辅臣提供的信息,范乘辽思度一番,对罗雪峰道: “属下看来,金氏兄弟乃豁达潇洒、秉性直爽之辈,想必曹继武也是这种人。对于这种人,来硬的根本行不通。” 罗雪峰点了点头。 “鲍将军竟然拿女人来要挟他们。属下以为,曹继武和姬龙峰达成了什么协议,而交换的条件,就是姬龙峰帮助解救金氏兄弟和他两个女人。至于金丝道人,他本是清静散人,无拘无束,不问世事,但他和姬龙峰关系匪浅,参与其中,也是意料中事。” 三兄弟属于清国阵营,把他们推向敌对一方,都是因为鲍参阙莽撞引起的。范乘辽虽然没有明说,但在场的都是聪明人。 鲍参阙脸色难看,见罗雪峰愁眉不展,连忙跪下谢罪。 罗雪峰叹道:“是我下的封山令,你起来吧。” 王辅臣忽然叫道:“乱七八糟的,我怎么不明白?曹继武和姬龙峰,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雪峰看着范乘辽,范乘辽又思索了一下,问王辅臣道:“听说曹继武的精步营,杀了八旗一千多人?” 王辅臣一愣,随即点点头:“甲弑营的消息,真是灵通啊!” 尼哈怀疑:“这不可能吧?” 王辅臣笑了:“既然你们甲弑营都知道了,咱老王也不隐瞒了。光是镶黄旗,就死伤了九百多人,若不是穆马让金日乐做了参将,下去收拾残局,一千五百人,一个也别想活。” 镶黄旗可是首旗,战斗力最为强悍。王辅臣话语一出,众人大为吃惊,连罗雪峰也惊讶不已。 过了半晌,尼哈叹道:“怪不得金日乐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参将的位置。” “我确定了。” 范乘辽对王辅臣道,“精步营如此厉害,曹继武三人,无论谁在,都是洪经略手里的一把钢刀,江南群雄和西南豪杰不可能不担心。因此他们合谋,让姬龙峰把曹继武掠到中原,远离华南。抓了曹继武,金氏兄弟一定来救。这样,精步营无魂,便会自动解散。” 王辅臣恍然大悟:“对对对,就是这个理。精步营是他们三个一手打造出来的,没有他们,谁也将不了精步营。姬龙峰这一招真够毒的,直接斩断了洪经略一臂。看来咱老王要马上找到他们,让他们尽快回去。” 范乘辽摇头道:“恐怕没那么简单。” 王辅臣奇道:“为什么?” 范乘辽瞅了瞅鲍参阙,鲍参阙低了头。 王辅臣立即明白了:鲍参阙的无脑捣乱,让曹继武陷入难堪,掉进了姬龙峰的陷阱。 “罗都统,如今西南诸事,是大清的头等要务,你看……” 王辅臣没说下去,但在场的人,都知道什么意思。 洪承畴目前就任西南经略使,总督一切军政大权。目前他身边急需精步营的支持,可是姬龙峰却把三兄弟,困在了中原。 罗雪峰叹了口气:“这是甲弑营的过错,罗雪峰难逃其咎。我和曹继武见过两面,观他面相,是个极为守信之人。何况他和王征南的关系非同一般。姬龙峰施之以恩,再拿王征南晓之以情,恐怕曹继武难以食言啊!” 王辅臣无话可说。 过了一会儿,罗雪峰对王辅臣道:“不过,王侍卫尽管放心,到少林寺见了曹继武,在下一定尽力劝他改变主意。” 王辅臣奇道:“都统怎么这么肯定,曹继武一定会去少林寺?” “感觉!” 罗雪峰微微一笑,飞身上马,踏雪而去。 王辅臣疑惑,看着范乘辽。 范乘辽也上了马:“金氏兄弟天性爱动,爱看热闹,由不得曹继武不去!” 王辅臣顿时明白了,大笑起来:“对对对,那两个驴球子,最喜欢耍闹,这么一场好戏,他们一定不会错过。” 前方的罗雪峰,忽然打出手势。 范乘辽和尼哈二人,立即分出一百骑,准备赶往三皇寨,封死那里的秘径。 王辅臣和鲍参阙二人,带着剩余的两百骑,跟随罗雪峰,赶往轩辕沟。 等众人走远了,尼哈问范乘辽:“这里明明藏着七个贼人,都统为什么不抓?” “刚才都统早已将周围查看清楚,这七个人,根本不在附近。” 周围到处都是白雪,没有任何人为的痕迹。尼哈看了一圈,也觉得不太可能有人。 但一路追了一夜,尼哈有些不甘心:“就这么放过他们,咱们不是白忙活一夜?” 范乘辽叹了口气:“张存仁的大军调不动,咱们的六百人,加上王辅臣这三百人,只能封死少林寺的各个出口。要想包围少室山,简直是痴心妄想。” 嵩山方圆六百里,没有大军帮忙,想要搜山,根本不可能。偷袭张存仁的七个人,罗雪峰不是不想抓,而是力不从心,他只能先抓住紧要的少林寺不放。 尼哈叹了口气:“要是张存仁的六万大军过来,将嵩山团团围住,贼人一个也跑不了!” “我想他们当中,有两个人,分别从轩辕沟和三皇寨秘径,潜入了少林寺。咱们寻找马蹄印,赶往三皇寨。不过这路上一定要小心,毕竟这剩余的五个人,躲在什么地方,咱们并不知道!” 尼哈点点头:“上次启母石一战,让洛阳四杰钻了空子。看来这五个人,也会像上次一样,逃出生天!” “不过也不尽然,这剩下的五个人,应该是留在这里接应的。咱们在三皇寨设下埋伏,一旦山上有人下来和他们汇合,咱们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尼哈大喜,赞道:“范大哥果然高明,怪不得都统对你这么器重!” 范乘辽摇头道:“都统真正器重的,是毛金星、李世功和祖泽志三位。” 尼哈不同意:“不尽然吧,如今华南只有十一个人。” 范乘辽叹道:“他们人数是少了点。但你瞧瞧他们,事情办得风生水起,而且一个伤亡也没有。你再看看咱们这边,高手死伤了一大半。两者一对比,高下立判。” 尼哈反驳道:“他们太软,不敢硬碰硬。还害的都统亲自去江南,杀鸡儆猴。” “毛金星等人,以礼为枪,以武为盾,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动手,纵横捭阖,游刃有余。都统去江南杀了沈振宇和祁伟志,我认为是在给他们添乱。没了沈振宇和祁伟志震慑太湖群雄,张三一家独大,太湖周边疲于奔命,叫苦连天。这个,你应该听说了吧?” 沈振宇和祁伟志不在,张三独霸太湖,偷袭苏州城,威慑湖州城,两地官府,苦不堪言。太湖抗清浪潮,反而比以往更加汹涌。 尼哈叹了口气:“你是不是以为,连都统也不如毛金星他们?” “十个少林寺,也比不上白莲教。毛金星和李世功二人,自从见了蓝半边一面,白莲教闹事,你听说过吗?” 尼哈摇头,感到甚是奇怪:“是不是白莲教怕了?” 范乘辽哈哈大笑,盯着尼哈道:“实话告诉你,蓝半边的武功,甚至比都统都要高,白莲教如果发难,再有两个甲弑营,也只有被团灭的份。” 尼哈惊得说不出话来。 白莲教历经千年,派系众多,高手如云。如果他们团结一致,甲弑营哪里会是对手? 范乘辽叹了口气,看着尼哈:“说句你不爱听的话。” 尼哈奇怪:“你说吧。” 范乘辽笑了一下:“你们满人,就像野猪一样,只知道往前冲,而不知道拐弯。” 尼哈明白了范乘辽的意思,忙辩驳道:“你别扯上我,我是汉人。” 范乘辽大笑,二人策马缓行,赶往三皇寨。 第263章鸡鸣山 甲弑营众人的对话,被躲在雪窝子里的二金,全给听去了。 等范乘辽一干人走远,二金从雪窝里钻了出来。 金月生抖落身上的积雪,忽然问金日乐:“范乘辽那个王八犊子,刚才骂你呢,你为什么不给他一铳?” 金日乐反问:“你为什么不打?” 金月生神秘一笑:“雪太深,二爷没听见。” “三爷是听到了,但转念一想,范乘辽这犊子是个汉奸,而你家伙又是个满奸。满奸埋汰汉奸,天经地义,所以三爷才懒得替你收拾……” 金日乐没说完,金月生伸手就来敲脑壳。 哥俩立即扭缠在一起,大笑不止,在雪窝里闹腾了起来。 …… 这边诸葛兑,带着曹继武等人,踏着满地的银装素裹,终于爬到了鸡鸣山下。 漫天世界,全是银白,此时的鸡鸣山,就像一个巨大的雪砣,根本看不到顶端。诸葛兑和司马勇二人,凭着以往的记忆,给曹继武,详细指点了悬崖上,大致可以下脚的几块地方。 曹继武将装备卸下,拿上短枪和千里目,带上三支镖和一支钢钎,背上绳索挠钩。 诸葛兑则解下自己的佩剑,带上准备好的柴刀和短刃,背上挠钩绳索。 二人准备停当,与范坤博等人告别。 鸡鸣山背靠五乳峰,这是一座高约百丈的断壁悬崖。曹继武用望远镜仔细看了看,结合诸葛兑刚才的指点,对悬崖上一切可以下脚的地方,几乎了然于胸。 为保险起见,曹继武将望远镜递给了诸葛兑。 金丝道人诸葛兑,曾云游天下,见多识广。望远镜乃是西洋玩意,在中华极为罕见。上次法王寺一战,事情太过紧急,诸葛兑没过瘾,此时抓住望远镜,几乎爱不释手。 过了盏茶功夫,他猛然想起正事,于是举起望远镜,仔细查看悬崖。 过了一会儿,诸葛兑摇头道:“悬崖几近直立,难啊!” 陡峭几近直立的悬崖上,看似不可攀登。但仔细看来,还是有些希望的。 上面凡是堆雪的地方,都是凸起的石头。而且堆雪越多,说明凸石越大。只要踩着凸石吊绳,还是可以一试的。 离地面三十丈之处,有一棵松树。七十丈之处,有一团榆树。 曹继武仔细看过了,松树和团榆的根基,比较粗壮,紧紧扎进了岩石当中,完全可以系绳。 这样以松树和团榆为连接点,百丈悬崖分成三段,便能吊出一条通天之路。 听了曹继武一番话,诸葛兑大吃一惊,立即再举望远镜,仔细察看。 果然,悬崖上沾满了一团团积雪,如果不是望远镜的帮助,还真看不见,那是被积雪掩藏的凸石。 松树和团榆所处的位置,也几乎恰到好处。而且它们周围,是两处平滑的山凹,可以作为暂时休息的落脚点。这样一来,分成三段攀上悬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诸葛兑甚是佩服:“五弟果然技高一筹,大哥惭愧啊!” 曹继武笑了:“你我即是兄弟,就不用客套了。” 诸葛兑点了点头:“大哥曾走遍南北,这么高的悬崖,还从来没有爬过啊!” 兄弟二人都想争先,于是曹继武建议石头、剪刀、布,诸葛兑觉得公平,没有怀疑。结果一出手,诸葛兑就输了。 三兄弟、佟君兰、沈婷婷之间,经常玩这种游戏,诸葛兑哪里能胜得了曹继武? 诸葛兑精于世故,一看曹继武一脸的坏笑,顿时知道自己掉进坑里了。 然而愿赌服输,也没什么好说的。诸葛兑敲了曹继武的脑壳,关切一声,答应曹继武先上,由他断后。 曹继武双手虎口斜缠棉布,悠着挠钩,屈膝弯腰蓄力,“嗨”—— 一声助力喊,一拧腰,手一送,铁挠钩抓住了十五丈高的一块大凸石上。 曹继武左右摇晃,确定挠钩抓牢,深深吸了口气,抓住绳索,蹬着悬崖,提气上行。 不大一会了,曹继武上了十五丈。 这块巨大的凸石,仅能容下一个人。曹继武用钢钎,在凸石上,凿出一个五寸余深的洞,接着将钢钎插入洞中,一手抓住钢钎,一手将另一只挠钩搭在三丈高的另一块凸石上。 曹继武将脚下的挠钩固定牢固,拔了钢钎,插在背后,抓起绳索,又上了三丈。如此徐徐缓进多次,曹继武终于上了三十丈,到了松树处。 松树所处的山凹比较大,曹继武稍作休息,将绳索系捞松根,朝诸葛兑做了个手势。 诸葛兑立即攀绳而上,将曹继武留下的各段绳索,一一接牢。 曹继武则继续朝团榆进发,大约花了一个时辰,终于有惊无险地上了鸡鸣山顶。 不大一会儿,诸葛兑也爬了上来。二人往下瞧了瞧,崖底白茫茫一片,如同白色的深渊,一眼看不见底的空旷,如同看不见希望的恐惧,令二人很是心惊。 “百丈高的悬崖,竟然被咱们征服了,简直不敢想象啊!” 诸葛兑无限感慨,“这是我诸葛兑一生中,干的最危险的一件事了。” “大哥,后悔吗?” 诸葛兑哈哈大笑:“这种事,自豪还来不及呢,怎么能后悔呢?” 曹继武笑了。 诸葛兑忍不住又来俯瞰百丈悬崖,感慨一声:“无畏为本,谋划为备,行动为实,看似不可能的事,却被你轻松破解,五弟真乃神人也!” 曹继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哥过奖了。” 诸葛兑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哥向来少赞于人,如今事实就在眼前,不得不令大哥佩服啊!所以你不必过谦。” 曹继武岔开话题,一脸笑盈盈:“接下来,就看大哥的了。” 诸葛兑点点头:“穿山越岭,不在话下。跟我走。” 鸡鸣山到五乳峰的路,也甚是艰险。二人攀着干树顽石,蹚开积雪枯叶,小心探路。 又花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二人终于翻过鸡鸣山,到达五乳峰。 五乳峰诸葛兑来过,相当熟悉。 诸葛兑站在一块条石上,回望白雪皑皑的鸡鸣山,感慨一声:“鸡鸣山到这里,虽然艰险,但没有我,五弟同样能穿越。鸡鸣山悬崖,没有五弟,那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咱们俩的高下,就在那座鸡鸣山!” 曹继武被夸的不好意思:“大哥又来了。” “化不可能为可能,大哥是衷心佩服啊!” 诸葛兑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肺腑是发自内心的。金丝道人胸襟宽广,自由洒脱,见识远非一般人能比。 曹继武忽抬头问道:“那么大哥,怎样看待我的身份?” 诸葛兑一愣,随即郑重回道:“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竭尽所能,做最有意义的事。” 曹继武几乎喜极而泣:“自从投清以来,还从没有人这么理解我!” 理解万岁! 看表情,诸葛兑就知道了曹继武的心结,自己的回答,无疑是给了他最大的支持。 诸葛兑于是伸手将曹继武搂在怀里,叹息一声:“看来你受到了非同寻常的委屈!” 曹继武痛哭起来,诸葛兑紧紧抱着他,任由他发泄哭泣。 知心很重要,对于一个人来说,可能一辈子,都遇见不了一个知心人。世间绝大多数人,都是以自我为中心,很少去在乎别人的心声。所以高山流水,管鲍之交,才能流传千古而不衰。 为了做实事,曹继武付出了很大的努力。但世人都把他看成妖端异类,别说理解他了,不来给他捣蛋,已经是烧高香了。 过了半晌,诸葛兑拍拍曹继武的后背,关切道:“以后不管你做什么事,大哥都支持你。” 曹继武感激不尽:“谢谢大哥!” 诸葛兑帮他擦了擦眼泪:“你我兄弟,不提谢字了。” 曹继武点了点头,从背后拔出千里目:“大哥挺喜欢它的,小弟就送给大哥吧。” 诸葛兑脸露喜悦,伸手要接,但却忽然停住了,摇摇头道:“不可。” “有何不可?你我兄弟,一件物事算什么?我拿了大哥的衣服和文袋,大哥不是也没皱眉头吗?” 曹继武将千里目插进了诸葛兑腰间。 “五弟,你听我说,几件衣服,不值一提。而你的东西,却太有特点。如果给了我,咱们的关系,别人一眼就能看出。咱们虽是兄弟,但身份不同。别人一旦误解,会惹出许多意想不到的麻烦。” “俗人只有好恶,没有道理。你再多的努力,只要他们不喜欢,就会竭力破坏。哪怕是最终同归于尽的毁灭,他们也在所不惜,所以世间并不美好。特别是你,和所有的人,几乎都不一样,更容易被人诋毁和攻击。所以,你一定要小心!” 曹继武愣住了,诸葛兑将千里目拔出,重新插到他背后:“你我都是专注内质,不拘于行之人。所以咱们的兄弟之情,藏在心中,不必受制于外。但你要记住,你的物事,今后不可轻易送人。” “多谢大哥教诲。” 曹继武感激不尽,诸葛兑点了点头,轻轻将他脸上的泪痕擦净:“大哥看的出来,六弟和七弟,必然知道你的苦衷,我想他们是碍于身份,不便明言罢了!” “我们同床而眠十多年,所以我的事情,根本瞒不住他们俩。” “他们俩能跟着你干这件事,够难为他们了!” “我欠他们俩,实在太多了,如果不是他们支持,我都要死好几次了。” 诸葛兑点头,远望少林禅院,叹道:“这条天路,算是被咱们爬出来了。如果甲弑营今日不进攻,少林寺有救了。” “保存实力的机会有了,要救寺,还不太容易。要不咱们先回去,把他们接上来?” 诸葛兑点头,二人于是原路返回。 第264章五乳峰 二金偷听了甲弑营众将的对话,此时早已回来了。金日乐拿着千里目,一直注视着崖顶。 曹继武忽然摆手示意,金日乐大喜:“他们成功了,我们快上!” 调皮鬼插了望远镜就要跑,却被金月生拉了回来:“急什么,带上师兄的装备,让兰儿和婷婷先上。” 二金于是分摊曹继武的装备。 范坤博对司马勇和婿尚美道:“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既然甲弑营知道了咱们的存在,那你们俩一定要小心。” 司马勇回道:“二哥你就放心去吧。我们会小心的。” 二金、沈婷婷和佟君兰皆向司马勇和婿尚美道别。 沈婷婷先上,佟君兰随后,二金紧随,范坤博殿后。 由于绳索已经串联接好,大家又都是习武之人,不大一会儿,就全都上来了。 沈婷婷一跳上来,立即扑向了曹继武怀里,兴奋地大喊大叫。紧接着佟君兰,也从后面抱住曹继武的腰,满脸都是灿烂。 曹继武很无奈,诸葛兑四人皆笑。 “别闹,到了少林寺,你们俩规矩些,别被那帮和尚看出来了!” 佟君兰一脸调皮:“我就是让那帮和尚知道是我,气死他们。” 曹继武打了她一下:“记住了!” 沈婷婷乖巧:“继武哥哥,我记住了。” 金月生冲佟君兰笑道:“瞧瞧人家沈姑娘多乖。” 佟君兰嘻嘻而笑:“你喜欢沈丫头,当然认为她乖了。” “乐乐喜欢你,从来没有认为你乖过。” “谁说的?她是乖过头了,三爷一直都这么认为!” 佟君兰不高兴,伸手要打金日乐。 “来抓我啊!” 金日乐一边东躲西藏,一边扮鬼脸,挑逗佟君兰。 正事紧迫,曹继武懒得嬉闹,重新束上自己银丝备镖腰带,小心藏好千户腰牌,背后腰带,插了短枪、短杆、铳管和千里目。 接着他背上箭囊和三百斤杉木牛筋强弓,腰间斜挎铳把和酒葫芦,怀里揣了金针包、一个塞满金创药的黄牛皮包、一个装着蛇毒的黑牛皮包,以及装有二美饰物的文房四宝袋子。 金月生拍手揶揄:“一代大侠横空出世,怀里却揣了金钗银环。救人于危难之间,不忘得意情场。” 曹继武一脚踢了过去,众人大笑不止。 三兄弟的装备,箭囊,强弓,铳把、千里目和创伤药都一样。 只是二金的铳管,分别是刀鞘和剑鞘。金月生的是青松雁翎刀,金日乐的却是沉渊寒露剑。二金喜欢喝酒,所以酒葫芦,也比曹继武的大得多。 三兄弟的柳叶镖,形状一样,但重量不一样。金月生腰间,是金丝备镖束腰带,金日乐却是黄绢缠丝备镖带。 金日乐怀里还有石头蝮蛇毒、团龙扇,以及洪承畴的御赐金牌。 沈婷婷背着的,是家传鸳鸯剑,一支箭囊和一支神臂弩,腰间藏有八枚燕子铛,插着小巧的千里目。 佟君兰腰间挎的,原是金日乐的白龙剑,背着和沈婷婷一样的箭囊、神臂弩,插着和沈婷婷一样的千里目。 范坤博慷慨之士,挎了一把三尺宽面正气剑。 诸葛兑却是风度雅士,腰间缠着金丝长鞭,手里拿了一把两尺八寸天师剑。 众位侠士,一路曲曲折折,向五乳峰进发。 一路上,二金将罗雪峰、范乘辽等人的对话,说给大家。 范乘辽如此聪明,众人皆惊诧不已。 诸葛兑回身问道:“这个范乘辽,是什么人?” 金日乐回道:“文臣之首范文程的儿子,如今在甲弑营,不过是个六品小头目。” 诸葛兑叹道:“范家开国元勋,奠定了满清的国策,此人家学渊博,不可小觑!” “这么大雪,他们竟然还能循着马蹄印追来,果然非同一般!” 范坤博连连感慨,“也幸亏天降大雪,咱们钻进洛河大水中,占尽天时地利。否则他们一定能尾随到龙门,咱们很可能就身首异处了。” 金月生点头:“幸亏张存仁的大军调不动了,要不然,以罗雪峰的手腕,咱们谁也别想活着逃出嵩山。” 诸葛兑点头叹道:“这真是一环扣一环!一招不慎,就会满盘皆输啊!” 众人一路,神不知鬼不觉地翻过了五乳峰。 诸葛兑忽然停住脚步,给众人指示地形: 百步之外,峰顶之下的一个山洞,就是达摩洞,相传是当年达摩祖师,面壁修禅之处。后来少林寺历代高僧,都会来这里,面壁悟禅。 山腰一块平地,几间房屋,一进跨院。那里是达摩祖师,初来嵩山居住之所,称之为达摩院或者初祖庵。 出了达摩院直下,就是少林禅院了。 从达摩洞到达摩院,再到少林禅院,只有一条窄窄的石阶山路相连,异常险峻。少林寺只要守住达摩院出口,甲弑营再有能耐,也别想上来五乳峰。 五乳峰险峻,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众人惊骇不已。 过了一会儿,金日乐忽问:“大师兄,等会佟姐姐和沈姐姐,该怎么称呼?” 金月生笑了:“反正是不能再佟姐姐、沈姐姐的乱叫了。” 佟君兰回头,一脸笑嘻嘻:“继武哥哥,你给精步营那帮大神,取了那么多好名字,也给我取一个吧。” 沈婷婷也急忙凑了过来:“继武哥哥,我也要。” 铁锤、箩筐、榔头等等,精步营那帮大神爷,原来的名字,虽然很接地气,但在高品位人氏看来,确实土的掉渣。曹继武给他们重新取得名字,只能说是一般般。佟君兰和沈婷婷是两个秀气的女孩子,自然不能用一般般的名字。 曹继武回身问道:“诸葛大哥,有没有好名?” 诸葛兑笑了:“人家请的是你。” “小弟暂时没想到很好的名字。诸葛大哥才识渊博,必有好名。” 范坤博催道:“达摩洞马上就要到了,大哥就别卖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 诸葛兑微微一笑,不再绕弯子,“古有嵇中散龙质凤彰,何况佟家弟妹天生丽质,我看就叫佟凤章。而沈家弟妹本就清纯儒雅,我看就直接叫沈雅士。” 佟凤章,沈雅士! 佟君兰和沈婷婷,拍手叫好。 金日乐也连连叫道:“妙哉,妙哉!真是好名字。” 调皮鬼的叫声比较大,曹继武忽然听到细微的脚步声,急忙提醒:“有人来了。” 众人连忙住了口。 达摩洞中,出来一个大和尚和一个居士。 众人仔细一看,原来是通圆和王郎二位。 二人见诸葛兑等人突然出现,惊得说不出话来。 诸葛兑打趣:“一僧一俗,极乐红尘之中,悟道修禅,看来这心,还是不净啊!” 诸葛兑、范坤博和曹继武三兄弟,二人都认识。通圆首先回过神来,惊问:“金丝道兄,你们从哪里来的?” 王郎也反应过来:“你们从哪里蹦出来的?” 范坤博笑了:“我们不会蹦,倒是你们会钻。” 王郎疑惑:“什么意思?” 金日乐一脸笑嘻嘻:“你个关中锤子,连这个都不知道,你们刚才不是钻出来的?” 二人刚才是从洞里出来的,可范坤博和金日乐二人,不怀好意的语气,暗中调侃二人是王八。 王郎反应过来,大怒,要打金日乐,通圆拦住劝道:“师弟稍安勿躁,这个金施主,乃性情中人,你作为前辈,怎能先出手呢?” “对对对,还是少林寺修心养性,知情达理,那八百里秦川……” 金月生一脸坏笑,顿了一顿,“不敢恭维。” 王郎眼睛几乎冒火,腾地一声跳了起来:“目无尊长,看我不教训你!” 通圆抱住劝道:“师弟,人家只是动嘴,你怎么能随便动手呢?” 王郎满脸都是怒气:“如今禅院危在旦夕,他们突然出现,谁知道他们安得什么心?” 这话有点好心当成驴肝肺的味道,通圆脸上发涩,浑身不舒服。 诸葛兑咳了一声,对王郎道:“王老弟息怒,我们都四十好几了,和这些后生挣口舌之利,有这个必要吗?” 通圆也道:“对对对,他们和金丝道兄一块来的,不会有歹意,你快去通报方丈师兄。” 王郎瞪了金日乐一眼,气呼呼地而去。 金日乐挤了眼睛,歪了大嘴:“江中乖乖鱼,一碰肚子就大。” 众人哄然大笑。 王郎不知道金日乐说的是什么意思,但见众人大笑,知道他又在拿自己耍笑,回身拔剑就要刺金日乐。 通圆急上前拦住:“师弟,办正事要紧。” 王郎插剑回鞘,指着金日乐大鼻子大叫:“回来再找你个瓜怂算账!” 望着王郎远去的背影,诸葛兑忍不住笑了:“王老弟聪慧绝伦,只是这火爆脾气,令人忍俊不禁。” 金月生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 众人皆笑。 范坤博忽问诸葛兑:“大哥,乖乖鱼是什么玩意?” 沈婷婷回道:“就是气泡鱼。” “一碰肚子就大的那个?” 沈婷婷点点头,范坤博大笑起来:“王大哥是像,不过不乖而已。” 通圆忽然迟疑地问沈婷婷:“这位公子……” 原来沈婷婷的声音,清脆甜美,和寻常男人的大粗嗓子,差别极为明显,通圆故而怀疑。然而沈婷婷还不习惯男儿身,通圆贸然一问,她顿时脑袋短路了,愣在原地。 “这位是沈雅士、沈公子,这位是佟凤章、佟公子,都是我们的朋友。” 范坤博一番介绍,二金暗中踢了二女一脚。 二女反应过来,急忙行男人礼节。 通圆不再怀疑,伸出手来: “请。” 众人跟随通圆,一路直下达摩院。 第265章争执达摩院 通圆一边引路一边问道:“道兄来此,不是散心的吧?” 诸葛兑笑了,范坤博抢先一步:“不是可怜你们少林寺,我们才懒得跑来呢。” 通圆也不生气,点点头:“龙门山水俱佳,禅意也不比少林寺差,的确是人间福地!” 诸葛兑微微一笑:“东山寺如今没有住持,如果大师有意,金丝愿作引荐。” “多谢道兄美意,通圆乃少林寺僧,如今祖庭命悬一线,贫僧怎敢贪图他处清闲?” 通圆推开院门,引众人进院。 屋里听见动静,闪出一大群和尚,通圆向为首的两个高僧行礼:“二位师兄,金丝道兄到了。” 其中一位高僧,身穿黑布棉袈裟,戴一顶黑棉僧帽,双眉灰白,双目如电,双手布满老茧,连忙向通圆还礼:“师弟辛苦了。” 另一位高僧,身穿黄格子棉布袈裟,戴一顶黄棉僧帽,双眉细长,眼聚精光,双手两根食指指尖,贴着厚厚老茧,连忙向众人行礼:“贫僧一贯,代表方丈师兄,欢迎各位。” 诸葛代众人还礼,众人一一同名通报姓名,见礼毕,随入禅房。 金日乐对灰棉僧帽僧人道:“这位大师,应该就是名扬天下的通悟大师了。” 至善微微一惊,仔细打量金日乐:“贫僧今号至善。金施主小小年纪,如何得知老衲三十年前的法号?” “是……” 金日乐本要说,是王征南告诉我们的。但王字还没说出口,曹继武暗地里捅了他一下,对至善稽首道:“当年八闽一行,我们拜会过修明大师。” 曹继武看了金日乐一眼,金日乐立即会意:他们和王征南有过节! 一贯和至善相视一笑:“原来是师叔透的底,看来我们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诸葛兑不想叙旧,直接问一贯:“怎不见通明大师?” “先生莫急,你们从天而降,定有惊喜,达摩院清静,老衲已让王郎师弟去请了。” 诸葛兑点头。 金日乐偷偷咬耳:“师兄,他们的武功路数,你能不能看出?” “这有何难?看他们的手就知道了,一贯是一指禅,至善却是金刚掌。” “你看至善和禅照谁厉害?” 铁布衫和金刚掌,都属于硬功中的上乘武功。三兄弟和禅照大师仅仅接触过两次,但两次铁布衫神功,分别打败了牛头和尚和东洋柳生。 金月生附耳回道:“铁布衫和金刚掌,皆是内外兼修,他们的年龄相仿,从精光聚敛的程度看,应该差不多。” 二金聚头嘀咕,声音虽小,但一贯和至善二人,耳力惊人。曹继武暗中捅了捅二金,二人立即分开头坐直。 曹继武对一贯行礼道:“少林寺周围甲弑营的消息,大师可否告知?” 一贯和至善对视一眼,又看了看通圆。 他们是担心曹继武的身份,通圆明白,于是对二人道:“两位师兄,曹施主和两位金施主,出自九华山陈敬之门下。” “云摩道人和无暇禅师的门下?”至善一脸吃惊。 “正是。”通圆点了点头。 一贯二人颇为吃惊,愣愣地看着三兄弟。 金日乐也不客气,端坐蒲团,伸手拔镖,腰力轻轻一送,直奔一贯左腕。 一贯转腕,翘起手指,轻轻夹住了柳叶镖,点了点头:“不错,是陈敬之的真传!” 至善也点头道:“出手秘,镖力巧,认穴准,章法灵,和陈将军大有不同,假以时日,大有青出于蓝之势。” 一贯轻轻疏了口气,对至善道:“既然是陈将军的弟子,那就是来帮咱们的,师弟,说给他们吧。” 至善于是将周边形势,告知众人: 甲弑营龙鳞卫,已经将少林禅院四周的要道,全部封死。昨晚一贯探知,风驰营也由山东赶来,将山下要道控制。数条下山的秘径,也被他们发现。 如今的少林寺,是进退不得,几乎陷入绝境。 不大一会儿,方丈通明大师,少林总教姬龙峰,怀庆三恶全来了。 众人见礼毕,诸葛兑和曹继武对视一眼,开门见山,对大家道:“鸡鸣山后,贫道已经开出一条路,直下悬崖,可助少林寺保存实力。” 众人大惊,通圆直接摇头:“不可能,鸡鸣山高百丈,几乎直立,没有人能上来。” 通明等人也不信。 危机时刻,哪里还容犹豫?范坤博着急地叫道:“是曹……” 话没说出口,诸葛兑暗地了捅了他一下。 金日乐也要说出是曹继武开出的路,结果也是暗地里被曹继武给制止了,金月生、佟凤章和沈雅士见状,不再言语。 诸葛兑又和曹继武对视一眼,对众人道:“没有我诸葛兑办不到的事,贫道虽然逍遥,但闲心可不多。我们来此,不是和你们开玩笑,是死是活,你们看着办吧。”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姬龙峰何等精明,他瞧见了诸葛兑和曹继武的小动作,深深出了一口气,对众人道:“诸葛先生,深知阴阳易理,精通天文地理,熟识五行八卦,他既然突然出现,想必一定是从鸡鸣山上来的。既然能上来,咱们就一定能下去。” 所有的路径,都被甲弑营给封死了,诸葛兑这帮人,是怎么上来的? 他们是从五乳峰下来的,而五乳峰背后,正是鸡鸣山。如果他们不是攀悬崖上来的,那他们难道是从天上飞来的? 这简直就是荒谬。 百丈悬崖,虽然不可思议,但人却在眼前。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皆点头称是。 通明大师对诸葛兑行礼道:“诸葛先生对本寺的大恩,本寺不知如何报答?” “大师过奖了,同心协力,共同抗虏,乃你我之本分。” 范坤博也道:“帮助少林寺,也相当于帮助自己。事不宜迟,还望大师,早作决断。” 通明念了一声佛号,感激不尽。 一贯忽然疑惑道:“虽然鸡鸣山有了路,但张存仁的数万大军,应该将嵩山团团围住,所以纵使有路,那也是插翅难飞啊!” 金日乐忍不住叫道:“他来不了。” 众人又是一惊,金日乐又要说,又被曹继武捅了一下。 金月生见状,也把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曹继武耳语金日乐:“让诸葛大哥说,你不要乱说,暴露咱们的身份,麻烦不断!” 三兄弟属于清国阵营,言多必失,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二金大大咧咧,很容易露馅,一定会引起误会。要消除这个巨大的误会,还要搭上数不清的时间和精力。眼下少林寺危在旦夕,根本经不起这番折腾。 金日乐听了曹继武的提醒,果真闭口不嚷嚷了。 诸葛兑对大家道:“张存仁这个汉贼,已被我们做了手脚。他如今卧床不起,所以他的大军,是不会来了。” 死敌威大叫:“不可能,我们数次杀他,都没有成功。” “不错!” 难为人也叫道,“范老弟你是知道的,我们数次刺杀,都是功败垂成。” 范坤博回道:“你们做不成,并不代表我们也做不成,我们到这里来,不是说笑的。” 毒魂汝不服,待要争辩,通明急忙伸手制止:“诸葛先生智谋超群,既然能克服百丈悬崖,杀掉张存仁,也不是开玩笑的。” 百丈悬崖不可思议,刺杀张存仁同样不可思议。但即便是不可思议,可诸葛兑等人,却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眼前。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众人可以不相信话语,但不能不信自己的眼睛。 通圆摇头叹道:“即便这样,甲弑营的力量,也远在咱们之上。至少他们有六百精兵,而咱们还剩四百人,何况还有几十个不会武功的。” 至善摆手道:“师弟不要灰心,至少咱们有的一拼。” 众人纷纷点头,誓要和甲弑营死战到底。 曹继武却摇头道:“以卵击石。” 这话众人都不爱听,纷纷转头,瞪着曹继武。怀庆三恶的眼睛,更是要喷出火来。 曹继武不避众人的眼光:“启母石一战,高下立判。少林僧兵,虽然个个武艺高强,然而甲弑营组织更为严密。有了军法和列阵,即使是一群农夫,也能爆发出惊人的战力,何况是龙鳞卫和风驰营?罗雪峰也堪称良将,如今的少林寺,正面和他们相抗,简直是在找死。” 少林众僧皆有怒气,王郎和怀庆三恶忍不住大叫:“住口!” 姬龙峰伸手制止了众人:“现在不是争口舌的时候,且听他说下去。” 曹继武也不客气:“少林僧兵是肯定保不住的,我的建议,留下骨干,从鸡鸣山撤退。剩下的前出山门,或许少林寺能保住。” 王郎跳脚大叫:“一派胡言,你到底是什么人?” 通明见多识广,沉稳老练,制止王郎:“师弟,少安毋躁,曹施主的话虽然难听,但也是有道理的。” 王郎急道:“方丈师兄,前出山门,无险可守,那就是送死啊!” 诸葛兑叹道:“我们的一生,都是一边拥有,一边失去,有谁能例外呢?舍得,舍得,尽管谁都不愿意,但也是无可奈何!” 范坤博也不同意曹继武的建议,但诸葛兑的话,明显是在支持,他自己大惑不解:“大哥,这……” 诸葛兑伸手制止了他。 姬龙峰叹道:“诸葛先生说的不错,就拿咱们现在来说,一部分人活,另一部分人就必须得死,没得选择。否则全部玉石俱焚,千年古刹少林寺,将毁于一旦。” 难为人叫道:“前辈所言差矣,即使是鸡蛋碰石头,也要抹他一身屎黄子,咱们不战就窜球,那满犊子岂不笑掉大牙?” “不错!” 毒魂汝也大声嚷嚷,“虾有虾路,蟹有蟹道,他甲弑营有他的降魔杖,咱们也有打狗棍。纵然不济,鞋帮子扇他两下也行。他娘的,还没打就想跑,腚眼子朝天放屁,糊弄……” 这二人和二金一样,也喜欢糙话,佟凤章和沈雅士二人,忍不住笑了。 和男人大不一样的笑声,顿时让人生疑,二金连忙捅了捅二人。 姬龙峰早认出二人来,笑着打圆场:“怀庆三英雄诙谐,让人忍俊不禁。” 二人是女的,红尘阅历丰富的王郎,也早看出来了。但如果此时说破,场面一定炸锅。这王郎虽然性急,但关键时刻,并不莽撞,于是附和姬龙峰:“不错,三英雄性格直爽,幽默风趣,不失大丈夫风范。” 怀庆三恶莫名其妙,众僧的注意力,也被姬龙峰和王郎引开了。 诸葛兑不给众人回味的时间:“咱们说正事,按三英雄的主意,就是拼死一战。一旦咱们死绝,千百年传下来的少林寺,将毁于我等之手,这个罪过,有谁能承受的起?” 众人顿时哑口无言。 金日乐忍不住叫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金月生也道:“如今的形势,是寻死容易寻活难。如果全死,少林寺就此灭绝。如今逃走一部分,即使少林毁了,但仍有薪火相传。有火星,就有希望起死回生。如果连火星都没有,要死灰复燃,岂不是白日做梦?” 金日乐又叫道:“壮烈去死,这太简单了。屈辱活着,谁都不愿意。然而,人死了,什么都没有了。人活着,至少还有希望。千百年来,朝代换了许多,如果你们少林寺,以前也像你们今天一样,寻死觅活的,还会有你们今天吗?” 乳臭未干的二金,竟然教训众人,众人很不高兴。 曹继武不管那么多了,对通明大师道:“少林历代遭难无数,但都传承下来了。历代高僧,必定有许多选择了屈辱。我们作为后人,不愿意提他们,但他们毕竟将少林寺传了下来。而如今我们也处于这样的时代,一招不慎,后悔都来不及啊!” 通明脸现痛苦之情,连连摇头。 诸葛兑不给众僧回味痛苦的时间:“有种事实,不得不承认,所谓好人不长命,天道是眷顾世俗所谓的坏人。千百年来,祖上是坏人还是好人,咱们谁也说不清楚。但到了我们这一代,我们要做的,就是相对最正确、最有意义的事。”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嚷动了起来。 “甲弑营打来了!” 第266章决战雪花神功 甲弑营突然攻上来了,有人大喊一声。姬龙峰闻声,早已飞了出去。通圆和王郎离门口最近,也早飞出门外。诸葛兑、范坤博和怀庆三恶也纷纷冲出门外。 一贯和至善也要飞出,却被通明拦住了。 至善一脸吃惊:“方丈师兄?” 通明念道:“既然已经打了上来,说明咱们还是低估了对手。你们还是走吧。” “师兄!” 一贯和至善手足无措,皆是一脸惊诧。 通明合掌念道:“佛法广大,然要有人继承才是,少林毁于我手,我无颜面对历代高僧。” 曹继武催促道:“两位大师,还是听从方丈的安排,再晚就来不及了!” 至善不愿走,飞身要出去应战。 通明突然手法如电,抽出金日乐的剑,架在自己脖子上:“师兄求你们了,快走!” 众人大惊。 无谓的牺牲,除了白白送命,没有任何意义。山河破碎之际,异族夹着汉奸贼子,已经成了正统主流。目前的少林寺,保存薪火相传的希望,比牺牲更为重要。 如今少林祖庭,陷于清国精兵包围之中,在劫难逃。薪火相传的希望,只能由南少林也完成。 过了半晌,理性的一贯,还是强行拉住至善,向通明行礼,满脸都是痛苦:“师兄保重!” 通明恳求道:“达摩院三十名高手,全部带走。” 二人愣住了,金月生近前劝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一贯叹了口气,拉起至善,带了三十名高手,径往鸡鸣山而去。 曹继武从通明手里拿过沉渊寒露剑,一脸的平静如水:“晚辈答应大师,保住少林寺不被焚毁,但大师一定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通明愣了半晌,吐出两个字: “活着?” “是屈辱地活着,你死了,祖庭群龙无首,必然灭亡。北少林没了名分,即使南少林想过来恢复,朝廷也不会答应的。更何况南少林如今自身难保,很可能也会步此后尘。到时少林全灭,即使后人恢复,那也是断层的。没有传承的佛法,就像无根之木,不会长久。” 通明想了一会儿,摇头叹道:“屈辱地活着,比痛快地死去难得多。出达摩院向左,有一条尖石路,可以绕到山下禅院。如果施主能劝罗施主保留禅院,通明感激不尽。” 通明说完,双手相绞,咔咔两声脆响,双臂齐断。 众人大惊。 “曹继武一定不辱使命。” 曹继武说完,就往外走。二金,佟凤章和沈雅士急忙跟上。 五人出了达摩院,钻入密林,直下深沟。前面果然出现一排,错落有致的突起尖石。但两边荆棘夹生,密密麻麻的酸枣,针刺三四寸长,四周针松密布,根本无法行走。 金日乐嘟囔道:“这叫路吗?老和尚忽悠咱们。” 金月生也摇头道:“脚下尖石,两边鬼针刺密布,这路要是走下去,即便不死,半条命也要搭上了。” 曹继武没有说话,拔出金月生的刀,砍了五根手杖,每人发一只,又摘了自己的棉帽,从中间割开,包了双脚,又用树皮系牢。 金月生、佟凤章和沈雅士三人,也纷纷效仿曹继武,包了各自的脚。 金日乐刚摘了帽子,露出光溜溜的脑袋,冷风侵袭,头皮发麻,他急忙又将棉帽给戴了回去。 曹继武割了酸枣树皮,帮金日乐包了脚:“不太牢靠,太尖的石头不要踩。” 金月生忽然问道:“师兄,咱们这么帮少林寺,有可能既不被中原武林理解,也得不到少林寺的感激,值得吗?” “做咱们自己的事,至于理解和感激,那是别人的事。再者通明大师自断双臂,断了寻死的念头,我已答应他,岂可反悔?” 金日乐笑了:“孟老夫子不是说了嘛,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 佟君兰叫道:“继武哥哥又不信酸腐那一套。” 沈婷婷也附和:“就是,少林寺又不是大奸大恶,能帮一把,为什么不帮?” 金月生摇头,无奈笑了笑:“看来师兄又要多费口舌,当一回王家客了。” 纵横家鼻祖鬼谷子王诩,后世游说之人,往往被称为王家客。 于是五人手相连,拄杖跨石,小心挪步,艰难而行。大约半个时辰,尖石消失,出现一片针松林。 金日乐扒掉破烂不堪的树皮,扳脚看了看鞋底,破了七八个洞,顿时嘟囔了起来,大骂少林寺鬼路。 曹继武示意他小声,扒掉破帽子,蹑手蹑脚地前行。众人纷纷扒掉裹脚棉布,跟着曹继武前行。 …… 姬龙峰持一杆神龙枪,挡住进入达摩院的石阶窄路,背后诸葛兑、范坤博、通圆、王郎和怀庆三恶侍立。 斜入山峰的道路,极为狭窄,姬龙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甲弑营毫无办法。 姬龙峰一一点出甲弑营众位高手的名字:“罗雪峰,李扇计,刘如剑,鲍参阙,阿强点水,莫里刀刀,多牙狼锤,朵思卫颜,穆多,既桶,搂轰,真是满蒙汉俱全,如今甲弑营的高手,就剩下你们了吧?” 罗雪峰微微一笑:“姬前辈,咱们是老朋友了,就不用晚辈多介绍了。” 诸葛兑笑了笑:“咱们算是老相识了,也不用废话了。” 鲍参阙指着姬龙峰等人叫道:“有本事下来一对一,躲在上面,算什么英雄好汉?” 砰—— 鲍参阙话音刚落,一声巨响突然惊起。 原来是既桶借助多牙狼锤的九尺长身,偷偷向姬龙峰打了一铳。 但姬龙峰眼疾手快,枪尖一挑,就将铅子挑飞。 王郎大骂:“背后偷袭,果然是没教化的蛮夷,不讲诚意!” 罗雪峰回头瞪了一眼,既桶立即将鸟铳收了起来。 “属下无礼,还请前辈见谅。” 罗雪峰礼数周全,姬龙峰一摆手:“小辈无知,好说,好说。” 对方是前朝故国的一帮死硬分子,怎么唠起了家常?眼下首先解决了姬龙峰,其他的虾兵蟹将,不值得一提。尽快消灭少林寺,闲扯什么蛋? 李扇计暗骂一通,暗地里给既桶和搂轰使了眼色,接着趋步上前,对姬龙峰行礼道:“师弟一直想和姬前辈公平一战,以报先师遗愿。不知前辈,敢不敢应战?” 这个李扇计,诡计多端,不是什么好鸟。他主动引导一对一决战的机会,一定不怀好意。 敌我双方,力量悬殊,诸葛兑非常小心,探头小声提醒:“前辈,对方不讲信誉,一定有诈,不可答应。” 姬龙峰扭头小声回道:“既桶和搂轰两个家伙溜了,估计是搬炮去了,老夫来拖住他们,你们尽快撤走。” “前辈……” 诸葛兑没说完,被姬龙峰摆手制止:“老夫已过八十,死了也不足惜,你们一定要保存实力,不可硬来。” 王郎上前要说话,被诸葛兑拦住:“既然前辈有心成全,我们恭敬不如从命了。” 什么?难道要把扔下前辈一个人? 众人大惑不解,诸葛兑却连连给众人使眼色。 无畏的牺牲,没有任何意义。诸葛兑还是相当理性,姬龙峰很欣慰:“走吧,再晚的话,就来不及了。” 范坤博知道,诸葛兑不会这么无情无义,他这么做,一定另有深意。诸葛兑一走,范坤博立即催促通圆和王郎快撤。 金丝道人诸葛兑,是少林寺的常客。通圆了解他足智多谋的脾性,此次不同寻常地抛弃战友,一定另有打算,于是拖着王郎就走。 怀庆三恶不愿走,结果范坤博不由分说,推起三人就走。 罗雪峰见诸葛兑等人走了,忍不住笑了:“他们还是弃前辈于不顾,看来中原武林所谓的江湖道义,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刘如剑悄悄耳语道:“都统不可大意,我看了,诸葛兑等人,不是想逃跑的意思。” 罗雪峰心中一惊:听闻金丝道人足智多谋,难道他会整出什么幺蛾子? “你不会看错吧?” 刘如剑附耳回道:“末将的唇读术,不会骗人,姬龙峰确实让他们趁机撤走。既桶和搂轰的离开,也被姬龙峰察觉了,他也猜到了二人搬炮的意图。” 罗雪峰吃惊不小:“难道五乳峰,还有其他出路?” 刘如剑回道:“五乳峰高耸入云,背后鸡鸣山,乃是百丈高,光溜溜的悬崖。属下早已经探查过,那里根本不可能攀登。而他们只说是撤走。属下以为,金丝道人此去,一定会有后手。到时候徒增伤亡,不可不防!”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坚决不能给诸葛兑,留出布防的时间。 罗雪峰立即拿定主意,掌尖朝上一扬:“前辈出手吧。” 大头领扬手的动作,极不正常,估计又有什么诡计。此时的姬龙峰,虽然占据险要,但孤身一人,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于是后撤一步,挺枪摆出神龙入海式。 姬龙峰身居险要,居高临下,只守不攻,为诸葛兑等人撤走,尽量拖延时间。 罗雪峰于是抱拳行礼道:“晚辈就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他人已飞上台阶,一手护胸,一手轻抚飞雪式,向神龙枪扫去。 姬龙峰一动不动,静待最佳时机。罗雪峰的手掌,快要越过枪尖,姬龙峰突然发力,枪尖一压,沉龙入海,直取罗雪峰小腹。 神龙枪如电,雪花掌似闪,罗雪峰一侧身,护胸手掌下切,要抓住枪杆。 姬龙峰料到他有这一招,后垫一步,枪刃横拨,直削雪花掌。 罗雪峰护胸掌急收,前掌突然下滑,仍然要抓枪杆。 雪花神功,手上功夫无敌。一旦被他抓住枪杆,神龙枪就废了。姬龙峰不敢大意,后退一步,同时使出神龙云滚式。 罗雪峰抓住了枪杆,但还没有抓牢,忽然一股巨大的弹力,犹如云中神龙翻滚,气势恢宏,张弹滚翻而来。如果罗雪峰不散手,虎口非崩裂不可。 但罗雪峰艺高人胆大,仗着自己功力比对方要高,又年轻力壮,没有发力抓牢枪杆,而是舒掌聚气,捋着滚弹的枪杆,强行往前抢步。 姬龙峰以枪法成名,只要突过枪尖,欺近其身,雪花神功的胜算就极大。姬龙峰年老,速度、爆发力、功力和耐力,皆不如罗雪峰。 所以罗雪峰强吃,姬龙峰没办法,刚退两步,对方就欺上来了。 姬龙峰当机立断,立即弃枪,竖起手掌,一招大鹏展翅,直接盖劈而去。 罗雪峰微惊,立即后撤三步,一闪身,躲过了一点寒光。 原来弃枪和大鹏展翅,全是虚招,一点寒光,才是杀招。 姬龙峰原本是河东袖箭传人,自从枪法大成之后,再也没用过袖箭绝技。诚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幸亏罗雪峰反应快,要不然,非吃亏不可。 罗雪峰一撤,神龙枪的攻击范围再现。姬龙峰抓住机会,直捣黄龙,立即抢攻。 嗖—— 尖锐的破空之声传来。 “暗箭!” 姬龙峰大吃一惊,立即后撤,同时左手上扬,右手下压。 然而罗雪峰岂容他走,绝顶雪崩,惊天动地般袭来。 左手打落了暗箭,但紧跟其后的利箭,洞穿了姬龙峰的肩窝,脚步稍顿,雪崩掌重重地击中了腹部。姬龙峰口吐鲜血,倒飞而去。 原来当初罗雪峰不同寻常的扬手,是在给躲在暗处的阿鲁奇和固荣下令,寻机出击。要不是姬龙峰后退上了台阶,双箭合璧,射中的定是脖子。 姬龙峰后退,右手压住了罗雪峰双掌,卸去了五分功力。但雪崩的劲力,非同寻常,姬龙峰落在台阶上,又吐了一口鲜血。 罗雪峰抓住机会,上窜一步,又一次雪崩拍出。 姬龙峰脸如死灰,闭上了眼睛。 突然一把天师剑,一把正气剑,犹如晴空闪电,寻着雪崩劲力催动的边缘,左右侧击而来。 尤其是那把正气剑,宽剑无锋,大气恢弘,竟然在右翼,顶回了雪崩的三尺劲力。罗雪峰吃了一惊,立即双掌右移,全力对付正气剑。 范坤博侧身回剑,但还是有七分雪崩劲力,灌入了正气剑。 正气剑宽面厚重,被劲力一催,剑鸣之声,响彻整个少林禅院。范坤博手臂酸麻,急忙撤身。 罗雪峰正要全力进攻范坤博,但天师剑几乎触及了肩头,他只好斜闪一步。 原来诸葛兑等人,果真没有撤走。达摩院门前,有一段险路,几乎直立。诸葛兑将达摩院剩余的一百多位僧兵,组成了九宫八卦阵,布防险要,以防炮轰。 等八卦阵布置完,众人立即返回,助姬龙峰一臂之力,哪知还是来晚了一步。 姬龙峰命悬一线,诸葛兑急忙大喊:“带上前辈,撤!” 通圆和王郎抬着姬龙峰,飞也似的往山上跑。 嗖—— 突然破空之声又起。 诸葛兑和范坤博兄弟,刚才见识过双箭合璧的厉害,于是双双卖出破绽,一人挑飞前箭,一人打飞后箭。二人根本不恋战,立即退走。 罗雪峰紧追不舍,但诸葛兑哥俩,也不是泛泛之辈。何况二人联手,又身处高处,占尽地利优势。双掌无法硬抗双剑,甲弑营众人见罗雪峰落了下风,急忙涌上前来帮忙。 哥俩忽然纵身后跳,躲入了八卦阵中。甲弑营众人面前,忽然出现一排排少林棍。众僧兵棍头如雨,排山倒海压来。 “快撤。” 罗雪峰大叫一声,从众人头顶,倒飞而出。 朵思卫颜慢了一步,被一棍打中肩膀。 幸亏刘如剑手快,将他拉了出来。朵思卫颜忍着剧痛,大骂不止。甲弑营众将见势不妙,纷纷退了下来。 李扇计半天回过神来:“这不是少林寺的罗汉阵。” 罗雪峰点头:“是九宫八卦阵,一定是诸葛兑搞出来的。” 鲍参阙惊问:“这阵能破吗?” 刘如剑回道:“当然能,不过这里山路几近直立,两丈多高,他那八卦阵变化无穷,只守一个出口,占尽地利优势。” 罗雪峰点头:“诸葛兑果然名不虚传!” 刘如剑心念一动,忽然提醒道:“都统,诸葛兑熟知少林寺,如果真有后撤之路,说不定就是他搞出来的。” “诸葛兑这人聪慧绝伦,上次启母石之战,要不是他捣乱,中原武林如今尽灭矣!” 罗雪峰感叹一声,看了看朵思卫颜的伤势,关切问道:“能上马吗?” 朵思卫颜拍拍胸腹道;“一点小伤,算不得什么。” 罗雪峰点点头:“你立即下山,带上风驰营去找范乘辽,到达摩洞后山搜索。” 朵思卫颜应声而去。 这时既桶和搂轰搬来两门马炮,众人立即帮忙架炮。 上面的僧兵,忽然放弃结阵,纷纷冲了下来,众人大惊:“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龙鳞卫士卒,没有反应过来的,皆被棍劈死。罗雪峰等人,纷纷反应过来,双方顿时大杀起来。 第267章离间王辅臣 曹继武五个人,趴在一块隐蔽的岩石上,将周围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大师兄,你看那姬老鬼,有没有可能活?” “难。” 曹继武叹息一声,腰间拔出了望远镜。 王郎背着姬龙峰,通圆、诸葛兑、范坤博和怀庆三恶,纷纷出了达摩院,直上达摩洞而去。 曹继武摇头叹了一声:“他们走了,咱们也走吧!” “你们快看,少林僧兵冲了下去。” 沈婷婷突然惊叫,曹继武叹道:“他们是活不成的,与其投降被杀,不如死在战场上,咱们快走吧。” “真可惜!” 佟君兰叹息一声,沈婷婷也唏嘘不已。 曹继武忽然回身对二金道:“你们快去,把咱们刚才扔掉的破帽子和破树皮,重新仍的远远的。” 金日乐不满叫道:“拉完了屎,裤子也提上了,又想起要擦屁股,脑子被驴踢了?” “他们找不到诸葛大哥等人,一定仔细搜山,到时发现那些东西,不但暴露了那条秘径,也一定会联系到咱们身上。” 二金明白了,立即去办。 佟君兰问道:“继武哥哥,那个叫朵思什么的,会不会追上诸葛大哥?” “那家伙蠢蛋一枚,不是诸葛大哥的对手。他们虽然骑马,但绕道三皇寨去找范乘辽,至少需要两个时辰。而诸葛大哥他们,半个时辰就能下山。” 沈婷婷问道:“继武哥哥,他们会不会杀了通明大师?” “不好说,禅院里是王辅臣的队伍,咱们先去找他。” 佟君兰又问:“那两个哼哼怎么办?” “咱们走慢些,他们会追上来的。” 沈婷婷和佟君兰分居曹继武左右,三人缓步而行。 不大一会儿,二金果然追来了。 见三人相当亲昵,金日乐远远大叫:“好啊,你们三个,真没良心!” 佟君兰不高兴:“你才没良心,谁让你们半天不回来?” 曹继武伸手制止斗嘴,问金月生:“办的怎么样?” “放心吧,就是罗雪峰亲自去,他也找不到痕迹。” 二金没脸皮,但相当鬼精,抹去痕迹的手法,曹继武相当放心。 众人一路钻出了针松林,来到了山门左侧山坳里。前行约行两百步,忽然出现两百多匹战马,密密麻麻的拴在树林里。 金日乐眼珠子一转,想出个坏主意:“要不,咱们放了他们的四条腿?” 佟君兰责备:“你眼瞎啊,没看见有人守护吗?” “就那几个虾兵蟹将,还不够三爷下笊篱呢!” “别胡闹。” 金月生刚说完,看马的兵丁,看见一行人,立即跑过来三人。 一个把总军服的家伙,拦住喝问:“哪里来的驴球子,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 这个混蛋,西北粗野的嗓音,金日乐要发火,被曹继武拦住了。 金月生将千户腰牌掏出,把总一见,惊异之色,显露无疑:经略使侍卫千户,不是还在南京吗? “瘪犊子玩意,不想活了!” 金日乐照把总的屁股,不客气地踢了一脚。 这家伙立即整了军容,老老实实地行礼。 曹继武使了眼色:行踪暂不宜泄露! 金月生于是收了腰牌:“不要告诉任何人,忙你们的去吧。” 三人应诺,忙不迭地去了。 山门前的一棵巨柏,相传为达摩祖师亲手所植。胸围一丈,枝繁叶茂,扇围了大半个山门,撑起一片雪的青翠伞盖,蔚为壮观。 曹继武拍了拍巨柏厚重的躯干,感慨一声:“初祖不在,青柏依旧啊!” 放眼望去,山门四周,到处是尸体和鲜血,即便是大雪如席,仍然遮不住腥臭冲天。 时代风云变幻,鲜血的流淌,是避免不了的。百年以后,苍栢或许依旧,但此时的鲜血,一定早已化为泥土。 乾坤移位,生命的短暂和无奈,没有实力,就没有存在的权利! 曹继武摇头叹息,连连感慨。 忽然寺内哀嚎一片,求饶之声震耳欲聋。 众人大惊,急忙飞身入寺,却被山门前侍卫拦住。 金月生掏出腰牌,侍卫要去通报,曹继武却不由分说,闯了进去。 偌大的院子里,跪了一地的和尚,哀声不绝于耳。 原来清军要将俘获的和尚,全部杀掉。 人若灭失,所谓的祖庭辉煌和圣贤精神财富,全都化为过眼烟云。 “住手!” 众军举刀之时,浑厚之音突起,苍栢碎雪,纷纷簌簌而下。一众军士,尽皆吃惊。 王辅臣回过身来,见是曹继武等人,大喜:“曹老弟,你果然在这里!” “这是怎么回事?” 王辅臣一愣,随即笑了:“甲弑营的命令,要咱老王,处决这些贼秃瓜皮。” “这些和尚,应该不习武吧?” “正是。会武的贼娃子,早被那帮驴球子杀光光了。” “少林寺乃千年古刹,这些和尚都不会武功,他们吃斋念佛,不会形成威胁。如果你杀了他们,没有了和尚传承,少林寺就会灭亡。王大哥应该知道,当今皇上喜欢佛法。如果少林寺灭亡,皇上怪罪下来,你怎么办?” 佟君兰也附和道:“少林寺乃禅宗祖庭,自达摩祖师以来,千年兴盛。当年的大元帝国,都没有被灭。如果灭在咱们大清手里,你想想,皇上会是什么心情?” 沈婷婷也道:“这事你要做了,和张存仁扒黄河一样,不但朝廷极为忌讳,而且老百姓也会骂不绝口。” 曹继武接着加把火:“甲弑营杀武僧,有情可原。而你王辅臣,杀的却是手无寸铁、修习佛法的和尚,所以灭亡少林寺的这个罪责,一定会落在你身上。禅宗祖庭,灭亡在汉人手里,这个在外人看来,看似笑话的罪责,你能担得起吗?” 三人连连吹风,王辅臣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大骂甲弑营:“娘里个巴子,那帮糊球麻差的驴球子,原来拉咱老王垫背来了!” 众军听了王辅臣的骂声,纷纷把刀收了起来。 曹继武疑惑:“你们是经略使骑兵卫队,按理说,不应该出现在少林寺啊?” “别提了,咱老王本是经略使派来调兵的。哪知张存仁那个瓜皮,竟然装孙子,躺在床上,愣是不起来。罗雪峰硬说是被人做了手脚,还说是中了石廷国的毒。你们也知道,石廷国那驴球子,也是他们甲弑营的,这不是撅着屁股放屁吗?” 邵令之接道:“俺们都认为,是他张存仁提前知晓了俺们要来,他不肯交出兵权,故意来了这么一出。可甲弑营那帮驴球子,非说是有人下毒,还编出护城河发现贼人的谎言,害的我们折腾了一夜,连个贼毛也没捞到!” 三兄弟听了二人的抱怨,皆暗笑不止。 金日乐有些忍不住:“张存仁那瘪犊子玩意,不起床的真正原因,你们想知道吗?” 此言一出,王辅臣等人,大为吃惊。 曹继武和金月生也惊出一身冷汗,纷纷踩了调皮鬼的脚。 金日乐不为所动,神秘地眯着贼溜溜的眼睛:“张存仁扒了黄河,人祸愣是说成天灾,朝廷相当忌讳。御史多次弹劾,皇上的态度模棱两可。张存仁担心受怕,他手里一旦没有兵权,你们想想,会是什么结果?” 扒黄河这等坏事,杀人如草的王辅臣等人,也是胆战心惊。朝廷不想替天行道,收拾张存仁,实则是惧怕他手里的大军。 王辅臣等人恍然大悟,纷纷大骂张存仁。 曹继武和金月生虚惊一场,纷纷捶了调皮鬼的屁股。 金日乐捣蛋,把王辅臣耍的团团转。几个耿直的西北大汉,跳脚拗劲的神情,相当具有高原风味。 金月生觉得好玩,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坏笑,也来引导:“据说王大哥极为讨厌甲弑营,你怎么会和他们搅和在一起呢?” “别提了,咱老王本打算在洛阳城多呆两天,哪知罗雪峰说这嵩山风景秀丽,又有好酒,还说你们也在这里,咱就来了。哪里会想到,他们要咱老王顶屎盆子来了!” 金月生憋了一脸坏笑:“事情已经很明了,灭亡少林寺这个好名声,他们觉得自己不配,故而照顾你马鹞子了!” 被金月生一撩,王辅臣蹦起来三尺多高,大骂不已。 二金捣腾完了,曹继武登场了:“蔡大哥,咱们的一百人马,你快去要回来。” 蔡元很奇怪:“我们缺一百人马,你怎么知道?” 曹继武没有说话,伸手指了指门外,隐藏战马的方向,蔡元大悟。 “娘里个巴子,甲弑营一帮球玩意,真他娘的不是东西!” 王辅臣骂骂咧咧,将自己的腰牌递给蔡元,“快去,就说是我要的。” 曹继武连忙拦住蔡元:“咱们不便和他们正面冲突,否则咱们会吃亏。” 对方是甲弑营,由皇帝直接掌管。蔡元此去,如果动强,范乘辽一定不怕。到时人马要不回来,反而落下违抗君命的把柄。 对方抱的大腿较粗,不太好拧! 王辅臣顿时醒悟过来,拍拍曹继武的肩膀:“曹老弟,咱老王知道,论智谋,老哥可不如你,你说怎么办?” “小弟和大哥一起去找罗雪峰,给他找个台阶下,保住少林寺不灭。只要少林寺不灭,这里所有的事情,就跟咱们毫无关系。” 站在朝廷的角度,少林寺私养武装,煽动群雄对付大清。身为大清的臣子,罗雪峰剿灭少林寺,自然是不遗余力。 如今少林寺精英,几近耗光。灭亡少林寺,以防中原武林,死灰复燃。精明的罗雪峰,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机会呢? 虽然王辅臣身为汉人,但如今却是在大清的阵营,在少林寺眼里,他属于不折不扣的汉奸。汉奸帮着高风亮节说话,这有些扯淡的味道。 然而三兄弟说的,也极有道理。少林寺作为禅宗祖庭,千年延续不断,是属于百姓的宝贵财富。无论如何,灭亡祖庭这个屎盆子,也绝不能顶在自己头上。 王辅臣把握不大:“站在咱们的角度,少林寺毕竟是贼窝。去找罗雪峰,咱们该如何说起呢?如今这副光景,一举灭了贼窝,永绝后患,罗雪峰那么精明的瓜皮,怎么可能会答应呢?” “王大哥,尽管放心。灭亡祖庭,这个罪孽不小。当年蒙古人,凶狠残暴,几乎杀光了中原,都不愿落这个罪孽。当今的皇上,一定顾虑重重。罗雪峰既然让你来垫背,这已经说明,他不敢承担这个罪责。” “他见大哥识破了他的计谋,小弟再从中给他个台阶下。如果他不识趣,咱们大可一走了之。毕竟咱们是经略使府的卫队,没有经略使的令箭,他甲弑营无权调派咱们。” 曹继武这番话,拿蒙古人映射大清。而且还有套路,甲弑营虽然牛掰,但王辅臣和曹继武都是洪承畴的人,没有必要去鸟他罗雪峰。 甲弑营连番大战,筋疲力竭,收拾烂摊子的脏活,一定得靠王辅臣等人。 王辅臣顿时大喜过望:“先礼后兵,不信他个驴球子不老实。” 曹继武转头对邵令之和白勇道:“你们先把和尚们弄到大殿里去,不要为难他们,更不可让他们有机会自杀。” 二人应声而退。 “走,咱们去会会那帮驴球子。” 王辅臣说完,打头先走。 几番嘴皮子功夫,就把穿一条裤子的王辅臣和罗雪峰,离间开来。等王辅臣走远了,二金,沈婷婷和佟君兰四人,实在忍不住了,捂着嘴狂笑。 曹继武回身瞪了他们一眼,随王辅臣而去。 其实曹继武也觉得好笑,但他定力较好,不漏声色罢了。 曹继武嘴溜,夹持王辅臣,碰到罗雪峰,一定又是一出勾心斗角的大戏。二金觉得好玩,急忙跟了上去。 第268章舌战达摩院 王辅臣带着三兄弟,登上石阶,直上达摩院。 行至半山腰,嗖地两声响动,暗中突然跳出龙鳞卫,拦住了众人的去路。 王辅臣倒竖鹰眼:“他娘的,瞎了狗眼了,连你王大爷也不认识吗?” 龙鳞卫卫士无动于衷,王辅臣生气了。 同为大清帐下,对方紧靠皇家的屁股,来硬的不占便宜。曹继武于是拦住王辅臣,问道:“都统有没有说,不让任何人进山?” 两个卫士面面相觑,显然交战正酣的罗雪峰,并没有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人会上山蹚浑水。 “王侍卫乃宫中一等侍卫,有要事找都统商议,你们耽搁的起吗?” 金月生也搬出了皇家的名号,两个侍卫大眼瞪小眼。 一个侍卫要去通报,曹继武拦住道:“不必了,王侍卫不想耽误时间。” 二金左一肩右一膀子,将两个侍卫拱进了雪窝子里。众人大摇大摆地进了达摩院。 曹继武忽对王辅臣道:“咱们不妨先躲在暗处,听听他们到底说些什么。” 王辅臣一愣:“做贼的行当,不大好吧?” “这帮人都是老奸巨猾,见面说的话,几乎没有一句是真的。王大哥来此,难道是想和他们套近乎?” 王辅臣明白了,回身敲了曹继武的脑壳:“我看你更是老奸巨猾!” 一行人,于是屏住呼吸,借助松枝的掩护,蹑手蹑脚,偷偷伏在大殿窗下。 此时罗雪峰、李扇计和穆多三人,果然在大殿之内。 看着通明大师垂下的双手,罗雪峰摇头叹息道:“闻名天下的涅槃掌,就这样废了,可惜,可惜!” 穆多指着通明的鼻子骂道:“你这秃驴,都废成这样了,为什么不去死?” “佛祖重托,通明不敢轻言生死。” 穆多又要大骂,被罗雪峰伸手制止了。 “眼下的形式,活着比死去更难。大师自断双臂,无非是想保住少林寺,其心可悯!” 穆多叫道:“咱们死伤了那么多弟兄,哪那么容易饶过他们?所有的少林秃贼,应该见一个杀一个!” 一百多个武僧,全部被杀。但龙鳞卫也死伤二十多个。通明虽然佛学高深,但毕竟是敌人。 见罗雪峰可怜通明,李扇计劝道:“师弟,我们得给弟兄们一个交代啊!” 通明是少林寺方丈,不把他给杀了,今日这一战,缺憾连连。贼首不除,卖命的弟兄们,一定满满的怨气。 然而通明已经自废武功,此时毫无反抗之力。杀这样的人,就相当于牛刀杀鸡,对于武功盖世的强者来说,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所以罗雪峰迟疑了半天,虽然他已经怂恿王辅臣,杀掉寺中被俘的僧众,但要不要杀通明,心性高傲的他,还是拿不定主意。 通明是少林方丈,他一死,少林寺就相当于灭亡了。 灭亡少林寺,这个罪责不小,当年女真人的大金帝国,蒙古人的大元帝国,都没干,当今皇上虽然没有过多表示,但神色踌躇,明显不想少林寺毁在满人手里。 少林寺除了武功之外,实乃禅宗祖庭。灭了少林寺,禅宗群龙无首,一脉断绝的趋势不可避免。这显然不是当今皇上,想要的结果。 所以罗雪峰并不想通明死在自己手里,否则给别人落下口实。 身为师兄的李扇计,明白罗雪峰的心思,见他犹豫不决,于是出谋划策: “估计现在,那个蠢蛋王辅臣,已经将众僧处死了。咱们杀了通明,一来,可以给弟兄们一个交代。” “二来,王辅臣杀的,都是些不会武功的和尚,而咱们只杀武僧。所以杀了通明,别人首先想到的是他王辅臣,而不是咱们。这样一来,咸吃萝卜淡操心的愚民,也不会把屎盆子扣在咱们头上。” 打了半天,贼首却不除,实在是说不过去。罗雪峰呆了一会儿,叹了一声:“难为王辅臣了!” 穆多冷哼一声:“都统不必为他操心,吃大清的饭,就得给大清干活!” 王辅臣在外听了,气得要跳脚破口大骂。 幸亏曹继武抱住他,捂了嘴,耳语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咱们打不过他们。如果他们将咱们杀死,反过来赖在少林寺头上,别人也不会知道真相。那咱们就白死了。当下之机,不可鲁莽!” 三兄弟的武功,和当今罗雪峰差的太远。汉奸要灭少林寺,结果被少林寺反杀。这个剧情的结局,也非常符合大众的口味。 即便真相传了出去,老百姓也更中意恶有恶报的结局。文人更喜欢用笔,描绘曹继武和王辅臣汉奸丑陋的嘴脸,趁机煽动愚民,也好摆脱自己身上的污点。 所以不理智的冲动,人家罗雪峰稳赚不赔。 身死无益,还要被扣上屎盆子,经曹继武提醒,王辅臣立即冷静下来。 唰—— 一声干净利落地脆响,刀光从天而降。 “且慢!” 穆多拔刀要杀通明,门外忽然一声大喊,顿时呆在原地。 罗雪峰本来听力惊人,但刚才分神思索,倒没有察觉外面有人偷听。 王辅臣、曹继武等人,缓缓进了大殿。 罗雪峰、李扇谋和穆多,皆惊诧不已。 曹继武直接了当,对罗雪峰道:“通明一死,你们也知道意味着什么。当今圣上,对佛法甚是痴迷。少林乃禅宗祖庭,在百姓心中是圣地。皇上曾数次下诏,邀请通明大师,北上讲禅。你们却要把他杀了,皇上要是问起来,谁来承担这个罪责?” 金月生也道:“张存仁以水代兵的前车之鉴,你们应该相当清楚。黄河开了口,可以堵,少林灭了,禅宗断了根,大清脸上抹了一道黑印,永远也抹不掉。你们可要想清楚了!” 罗雪峰无言以对。 李扇计恶狠狠地瞪着众人:“我们可以连你们一块杀掉,然后发动文人……” 金日乐哈哈大笑:“你真是个笨蛋,你当我们和你一样傻帽啊?” 李扇计大怒,拔剑就刺。 曹继武恭恭敬敬地向罗雪峰行礼:“经略使侍卫千户曹继武,参见都统。” 李扇计闻言,顿时愣在原地。 曹继武玩得这一出,表面上是正常的礼节,实则是在告诉李扇计:双方属于同一阵营。 既然属于同一阵营,最多也是政见不同,谁先挑起窝里斗,谁就无礼在先。 穆多跳了起来:“都统,汉人嘴溜多奸,甭给他们废话!” 李扇计顿时又有了信心,提剑而起。 罗雪峰拦住劝道:“师兄,算了,他们敢过来,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不怕咱们下黑手。” 李扇计不服气:“我们杀了你们,你们又能怎样?” 金日乐大眼一瞪:“说你傻帽,你楞充聪明人,你也不转转你那驴脑袋想想,外面是谁的人?” 李扇计气得跳了起来:“凭你们那三百人,能奈我何?” “三爷就全告诉你们,他们堵在路口,至少可以困死你们。你们山下的风驰营,只要上了山,一点用处也没有。何况,你们现在要杀我们,也不是那么容易。万一跑了一个,你们就完蛋了!” 李扇计顿时无言以对。 风驰营勇悍无比,但却是骑兵。骑兵需要的是开阔地,如果在山里行动,四条腿反而是累赘。 二金出身贵族,王辅臣是一等侍卫。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谁敢去惹他们仨? 穆多气得发抖:“你这混犊子,据说是镶黄旗的,到底跟谁一伙的?” 金日乐两手一摊:“女真原始性真,慷慨秉性,从不使阴谋诡计,祖宗的优良传统,都吃进肚子里了?” “你……” 罗雪峰拦住了穆多,转头忽问:“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曹继武反问:“姬龙峰又是怎么进来的?” 对方试探,曹继武一句话,既掩护了自己,又把皮球踢给了罗雪峰。 罗雪峰一愣,随即点点头:“原来如此,看来你真和姬龙峰达成了协议。” 曹继武双手一摊:“我本是被姬龙峰抓来的,你的人明知我两位师弟的身份,却还要抓他们。你们甲弑营的手段,在下可不敢恭维,只好作笔交易了。” “你们的交易是什么?” “在下答应留在中原一个月,姬龙峰帮忙救出我老婆和师弟。” “你不怕你的精步营解散?” “在下既然敢答应他一个月,就有把握一个月之内,精步营不会散。” 该踢的踢回去,该回答的回答,曹继武应对的滴水不漏,罗雪峰没有找到丝毫破绽。 然而三兄弟出现在少林寺,实在是太过突兀。世间巧合的事,往往不同寻常。 这突破口这哪里呢? 过了盏茶功夫,罗雪峰突然又问:“你昨晚去了哪里?” “当然是躲开你们了。” 李扇计眼露凶光:“不要打马虎眼,到底去了哪里?” 曹继武不慌不忙,一脸神秘:“一个你们暂时找不到的地方。” 穆多叫道:“胡说,你们昨天下午在登封买了马,一路向南,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曹继武笑了,反问道:“那你说说,我们向南去了哪里?” 穆多哑口无言:三兄弟既然不在少林寺周边活动,甲弑营哪里有闲心,去管他们去了哪里? 这一番暴风骤雨,被曹继武轻松化解。对方没捞到任何有用的信息,李扇计和穆多面面相觑。 又过了盏茶功夫,罗雪峰突然眼聚精光:“可你们还是来了。” 曹继武摇头,一脸无奈:“两位师弟调皮,咱也没法子。” 这理由合情合理,罗雪峰不由得看了二金。 两个家伙根本不避他的眼光,反而满脸都是调皮的戏谑,金日乐更是吐舌恶心。 二金这两个笨蛋,看似大大咧咧,应该比曹继武更容易突破。 然而这只是表面现象,其实他们也很聪明。想拿话语套路,去引他们,好像不大可能。而且他们出身高贵,属于公子哥的愣熊脾性,万一刷耍起横来,罗雪峰还真没有太好的办法。 他们如今职位低下,可以没皮没脸,但罗雪峰不能。 因为身为甲弑营都统,如果闹了笑话,威严尽失,还怎么服众? 诚所谓树不要皮,难以成活,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和二金直接对阵,很可能会成为笑话。 曹继武身份低下,出身卑微,至少还要点脸皮。虽然他滴水不漏,但言多必失。罗雪峰自信,一定能从他这里打开突破口。 所以李扇计要对阵二金,被罗雪峰摆手制止了。 罗雪峰瞬间打定了主意,紧紧盯着曹继武的眼睛:“据说诸葛兑,找到了出路。” 曹继武神情自若,根本不避罗雪峰的眼光:“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罗雪峰继续盯着曹继武的眼睛:“听说这条路和你有关系。” 曹继武自然一笑:“你这玩笑开大了。” 罗雪峰双眼不眨,鹰视曹继武。 曹继武也不躲闪,直接和罗雪峰对视。 过了一会儿,罗雪峰又轻描淡写:“张存仁被人做了手脚。” 曹继武同样一脸平常:“在下只听说,他赖在位子上不想起来。” 罗雪峰有些疑惑:“此话何解?” 曹继武反问:“你的意思,又是什么?” 穆多拔刀大叫:“大胆,竟然和都统如此说话!” 金日乐跳了起来,指着穆多的鼻子骂道:“你个鳖犊子玩意,算什么东西,大呼小叫的,主人说话,哪里轮到你了?” 穆多大怒,罗雪峰瞪了他一眼,这家伙立即老实了。 刚才好不容易调起的氛围,被穆多一下子给搅和了。猪队友的作为,真是令人难受,罗雪峰心中不快,眼神示意穆多。 这种高超的心理战,凭穆多的智商,怎么能玩得起?罗雪峰的眼神都递了半天,这家伙竟然还傻愣愣地站着,李扇计急忙把他拉到了身后。 罗雪峰继续盯着曹继武的眼睛:“张存仁被人下了毒,而且是石廷国的毒。” 曹继武笑了:“这么说,你确定是石廷国干的?” “我的意思已经说了,你的意思呢?” 罗雪峰没有被曹继武牵着鼻子走,而是把皮球又踢了过去。 信息的交流,也是相互的,否则就是不打自招。罗雪峰卖了实情,所以这下曹继武不能闪避。 曹继武同样没有躲避罗雪峰的眼睛:“在下听说,张存仁扒了黄河,以水代兵,朝廷极为忌讳。张存仁害怕,一旦失去兵权,他将什么也不是。” 罗雪峰点点头:“这个说法,极为合乎情理,无法辩驳。” 曹继武也点点头:“不过,你的说法倒是新鲜。” 罗雪峰一愣:对方果然高超,又把皮球踢了过来。不能顺着他的意思走,否则牵涉到石廷国身上,思路将会越来越乱。 “昨晚我们去了张存仁处,发现他的卧室,门并没有从里面拴上。” 罗雪峰转移了话题,曹继武面色平静:“为什么?” 曹继武要继续牵着鼻子走,罗雪峰没有理会:“我们检查了房间,除了门没有拴之外,还有张存仁肚子里,肠胃不太正常,像是被人给踩了一脚。” 罗雪峰果然非同寻常,金日乐冒失的一脚,竟然给看出来了。 双方处于别样的对决之中,表情稍有异样,就会被对方抓住。 自己的引导,既然对方选择不理会,不如顺着对方的意思。曹继武的眼光突然凝聚,紧紧地盯着罗雪峰:“没有其他异常了?” 以前罗雪峰都是盯别人,如今反被盯,他倒有些不习惯,定了定神:“城上的卫士,发现护城河有贼,我们追到洛河时,不见了。” “为什么?” “天降大雪,洛河河宽水大。” “后来呢?” 曹继武这三个字一出口,罗雪峰突然感觉到一种不自在。 他定了定神,大吃一惊:本想主动套出曹继武的话,判断他到底去了哪里。哪知现在倒过来了,反而被曹继武抓住主动权,套出自己不少话来。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了呢? 刚才曹继武眼神精光凝聚,给了自己不小的压力。反常的不习惯,让自己失去了主动权。 罗雪峰摇头惨笑:“年年打雁,今日反却被雁啄了眼。能对罗某人反客为主的人,你是第三个。” 曹继武也笑了:“那两个,一定很厉害。” 罗雪峰点点头:“文臣之首范文程,另一个就是令翁洪承畴。” 曹继武摇头笑道:“他们太有名了,在下差远了。” 罗雪峰摇头:“你们都是不露声色、老谋深算之人,和你们为敌,好像是自找麻烦。” “在下还不老。不过对于你来说,以在下看来,你和你的手下,还差那么一点点。” 罗雪峰叹了一口气:“你说的是毛金星、李世功和祖泽志吧?” 曹继武点头:“白莲教天下第一教,如果他们要灭你甲弑营,那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听说毛金星和李世功,只身见了蓝半边一面,彼此相安无事。可如今一个少林寺,就令你们损失惨重。两者一比,高下立判。” “你说的不错,是我罗雪峰的责任。论武功和智谋,我是甲弑营中最高的。但从办事效果来看,我确实不如他们三个。” 曹继武点点头:“怎么处理少林寺,在下以为,你应该知道了。” 罗雪峰又盯着曹继武,曹继武不闪不避,一脸的平常。 有所为有所不为,杀伐的结果,取决于对己方有没有利。 站在大清的角度,杀了此时的通明,没有任何益处,反而会给人留下,满人比女真人和蒙古人,更加残暴的证据。这对即将定鼎天下的大清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本来事情可以秘密处置,然而如今出现了搅局者。而且搅局者和己方同属一个阵营,再想掩埋真相,已经绝无可能。 双方的交锋,全是嘴上功夫。然而舌战也是一种战斗,对方以事实为基础,将各种策略,巧妙利用语言。 言战的背后,是强劲的实力。王辅臣的三百人,显然更愿意听曹继武的。双方真打起来,对方占据有利地形,甲弑营胜算不大。 罗雪峰输的不甘心,但也无可奈何。 过了半晌,罗雪峰终于叹了口气:“你们把大师带走吧。” “那就不客气了。” 曹继武给二金使了眼色,二金立即上前扶起通明大师。 众人向罗雪峰告辞,返回山下禅院。 第269章四绝之人 望着曹继武远去的背影,罗雪峰一动不动,愣了良久。 李扇计叹了一声:“就这么让他们走了,太便宜他们了。” 穆多也愤愤地骂道:“不错,下次见了这帮犊子,老子一定要让他们碎尸万段。” 罗雪峰叹了一声:“你们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最好不要惹他们。” 此时,前去追击诸葛兑的刘如剑,突然进来了:“他们下了鸡鸣山悬崖,逃走了。” 三人大惊,满身全是不可思议。 刘如剑叹道:“不可想象,但确实发生了。” 穆多惊问:“鸡鸣山悬崖百丈高,他们是怎么下去的?” “绳索。” 李扇计急问:“你们为什么不追?” “诸葛兑逃走时,将绳索烧了,咱们没有长绳。” 穆多跳脚大叫:“不会刮树皮做绳啊?还有藤条,也可当绳子啊!” “穆多将军,你也太天真了吧?鸡鸣山上,不是松树,就是酸针枣,根本没有适合做绳子的树皮。大冬天的,哪来的藤条可用?再说了,做成百丈长的绳索,至少需要一个时辰。即使做成绳索,也只能下去二三十人,全部人手吊下去,至少也得一天时间。” “我们去看看。” 罗雪峰说完,人已飞出了达摩院,三人紧紧跟来。 精锐的龙鳞卫士卒,大部在达摩洞前待命,罗雪峰皱了一下眉头。 刘如剑指着五乳峰道:“五乳峰也甚是险峻,从五乳峰到鸡鸣山,高低曲折,杂石遍布,乱树丛生,大队人马,根本无法进去。” 望着高耸入云的五乳峰,罗雪峰叹了一口气,回头对穆多道:“你带人去仔细搜查少林寺,达摩院,禅院,塔林,寺田等等,一处也不要放过。” 穆多应诺,待要走,罗雪峰忽又道:“尽量不要和洪承畴的人马冲突,有什么争执,等我回来,再做商议。” 穆多不解:“咱们甲弑营,乃皇上亲随,难道还要让着洪承畴?” 罗雪峰面露不悦之色。 李扇计急忙附耳穆多:“西南诸事,如今是大清头等要务,所有的事情,都必须无条件为西南诸事让步。何况洪承畴那老犊子,老谋深算,得罪他的人,几乎没有一个好下场,连都统也是忌惮三分。” 穆多明白了,转身带龙鳞卫而去。 望着穆多远去的背影,刘如剑叹了口气:“只会撞,不会弯,豚头一个!” 罗雪峰也叹了一口气:“咱们过去看看。” 三人穿林过岭,花了半个时辰,来到了鸡鸣山悬崖。鲍参阙等人,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向罗雪峰行礼。 此时天已放晴,崖底白雪将阳光反照崖顶,令人几乎睁不开眼,罗雪峰眯眼看了看光溜溜的悬崖,久久说不出话来。 刘如剑伸手给罗雪峰指示:“都统你看,崖上只有一颗松和一团榆树,他们一定是以此为支点,串绳下去的。” 罗雪峰点点头:“他们也是从这里上来的。” 众人大惊,搂轰更是叫出声来:“怎么可能?光溜溜的,这么高的悬崖,怎么可能上的来?” 既桶踢了搂轰一脚:“听说有一种叫什么壁游功,练成以后,可以像壁虎一样,在墙上爬来爬去。” 搂轰瞪大了眼睛:“真有这种功夫?” 鲍参阙笑了:“你别听他放屁,这里不是高墙,一百多丈高呢。即使真是壁虎,爬上来也早累死了。” 罗雪峰叹道:“进入少林寺的各个要道,都被咱们封死了。洛阳城那七个贼人,其中至少有五个,就是在这山下附近消失的。他们选择这里,就是为了从这里开出一条路,解救少林寺。而能够开出这条路的,只有曹继武一人。” 这番话太过玄乎,众人皆不明就里,李扇计更是摇头:“可是咱们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这一切,只是你的猜测。” 罗雪峰叹道:“是感觉,不是猜测。” 李扇计愣了:“你是不是怀疑,张存仁也是曹继武做的手脚?” “也是感觉。” 李扇计忽然明白了:“其实你早就感觉到,曹继武一直在捣乱,刚才套他的话,无疑是想寻出破绽,来证明你的感觉。” 罗雪峰点头:“只是没想到,我竟然被他反过来算计了。” 李扇计笑了:“你只是说了一些猜测而已,怎么能算算计呢?” “我说的感觉,就是事实。如果我不说,曹继武即使想的到,那也是猜测。如果我说了,那么他就知道了我的想法。诚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知道了我的想法,而我却不知道他的想法。如果我们交锋,那他对我就会占据主动,至少会立于不败之地。” 刘如剑疑惑:“张存仁卧床不起,真是曹继武干的?” 罗雪峰点点头:“目前在这中原,除了他,我再也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众人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莫里刀刀实在忍不住了:“我说大头领,你说了半天,全是云山雾罩的,都快把我们搅和晕了。” 众人都是这种一头雾水的感觉,罗雪峰叹了口气:“只有具备四绝之人——勇绝,智绝,谋绝,韬绝,才能做出,让咱们甲弑营都想不到的事情。” 接着罗雪峰指着悬崖对众人道:“这百丈高的直立悬崖,就需要勇绝。” 莫里刀刀立即回道:“这个当然,咱也攀过无数悬崖,自认为勇气过人,但刚看到这里时,也是心惊胆战,倒吸一口凉气。” 众人也纷纷点头称是,罗雪峰又道:“你们看,崖上有无数凸石被雪掩盖,但有不少雪堆被打落,露出被挠抓抓过的痕迹,说明此人是以挠钩勾住凸石而上的。” 众人闻言,纷纷手搭凉棚,遮住反光,往崖面上瞧。 果然,崖面上有不少掉了雪的凸石上,留有深深的钢挠抓痕。 李扇计问道:“即使他能上来几丈高,但挠抓附近的凸石皆是光溜溜的,根本无从借力,他又是怎样将挠抓扔上下一处凸石的?” 罗雪峰用手指道:“你们看,凡是有挠抓痕迹的凸石,差不多都有一个被凿出的洞,我想这一定是钢钎之类的尖锐之物所留。将钢钎插入洞中,抓牢钢钎,就能借力扔出挠钩。” 众人仔细查看,崖面上果然有不少被凿出的小洞,纷纷点头称赞。 罗雪峰继续分析:“光靠这些还不行,时间久了,力量就会有所懈怠,而松树和团榆,正好可以休息缓解。如此一来,登上这百丈悬崖,就有了可能。挠抓凸石,钢钎凿洞,松榆蓄势,坚绳串吊,所有的这些,都是智绝。” “多智就是谋,多谋就是韬。从洛阳城到少室山,连续两天,咱们都被敌人走在前面,导致咱们功亏一篑,天下几乎没有这么巧的事。你们想一想,不是同时具备四绝之人,有谁还能做得到?” 众人面面相觑,惊得说不出话来。 凭甲弑营的力量,完全可以铲除少林寺。但眼看即将煮熟的鸭子却飞了,众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然而撇去个人恩怨,眼前的这拨对手,绝对值得让人佩服。 过了半晌,鲍参阙忽问道:“会不会是金丝牛鼻子?只有他,是和咱们作对的聪明人。” 罗雪峰摇头:“诸葛兑虽聪慧过人,但还达不到四绝齐备的地步。” 刘如剑疑惑:“可是,如果是曹继武的话,各方面不但说不通,而且还相当的荒诞。” 李扇计也道:“就张存仁一事来说,曹继武说他内心恐惧,不愿交出兵权,这也是最合理的说法。毕竟武将一旦失去兵权,就什么也不是。张存仁树敌无数,即便你认为他被人下了毒,那最有可能的,也是他那些政敌干的。可你扯到石廷国身上,这也太不可思议了。硬拉上曹继武,更是荒谬。” 李扇计是罗雪峰师兄,刘如剑武艺高深,表面上和罗雪峰是从属关系,实际上却是朋友,所以二人,敢这么直白地和罗雪峰说话。其他人虽然惊疑不定,却不敢多言。 其实罗雪峰自己细想起来,也觉得荒谬可笑。但自己的感觉,确实是除了曹继武,别人干不出这么绝的事情。 众人都认为是诸葛兑最有可能,罗雪峰无可奈何。 他伸手试了试鲍参阙等人,费了好大功夫才搓好的绳索,叹道:“一次只能下一个人。” 鲍参阙道:“那我们多弄几根。” 罗雪峰叹道:“时间浪费了。” 搓绳子极为耗费时间,把宝贵的时间浪费掉,就等于给敌人脱身的机会。 李扇计建议道:“试着多下去几个,估计没有多大事。” 罗雪峰摆手制止:“不可,咱们损失太大了,再这么折腾下去,甲弑营就完了。” 刘如剑建议道:“这样吧,我和李将军下去,你带剩余的人绕道轩辕沟,咱们在洛阳城汇合。” 罗雪峰点头:“你们两个小心,洛阳四杰和怀庆三恶武功不弱,如果没把握,就撤。” 李扇计回道:“你放心吧,我们会小心的。” 罗雪峰对鲍参阙和莫里刀刀道:“你们把二位将军送下山,再来汇合。” 二人应诺,罗雪峰则带着搂轰和既桶,返回了少林寺。 第270章达摩心经 王辅臣和三兄弟,带着通明大师回到少林禅院。曹继武和金月生二人,帮通明将断臂固定,王辅臣则放了众僧,并派人将周围的尸体收拾掩埋。 金日乐问道:“大师兄,大师的手臂,还能不能复原?” “难!” 通明年老体衰,况且天寒地冻,臂骨血脉不通,早已被冻坏,想要复原,不大可能。三兄弟心中不忍,也无可奈何。 通明叹息一声,谢过三兄弟的救治。 “大师不必客气。” 曹继武也叹息一声,想了想,问道:“敢问大师,能不能借《达摩心经》一用?” 通明想了想,叹了口气:“令曹施主失望了,《达摩心经》乃少林寺镇寺之宝,老衲无权借与他人。” 金日乐奇道:“大师兄,《达摩心经》是什么书?武功秘籍吗?” “是达摩祖师对于禅的释义。据说是达摩祖师根据天竺佛法,结合中土玄门,面壁十年的精华,这本书内容渊综广博,点禅却清通简要,实乃禅宗之源。” 通明大为惊奇:“少林至宝,曹施主怎么会这么清楚?” “小山禅师在世时,无暇祖师曾看过此书。晚辈这里的,却是师公渡叶传授的。” “阿弥陀佛,原来如此。” 通明恍然大悟,“看来曹施主和它有缘,佛法广大,只渡有缘之人。老衲恐怕是留不住它了。” 通明说完,起身而去,不大一会儿,他就回来了。 大师身边跟着一个小沙弥,将一个锦包交给曹继武。 金日乐抢先拿过来,打开锦包,原来是一本发黄的古书,顿时嚷嚷道:“大师兄,你要这破书干什么?” 曹继武恭恭敬敬地行礼:“多谢大师。” 通明点点头,缓缓说道:“无暇禅师乃三百年不世出的高僧,因此小山禅师当时,本有意将此书送与无暇禅师,但因门人反对而作罢。临终遗言:若遇于此书有缘的无暇门人,便将此书相赠。老衲也是依言行事,所以曹施主不必客气。” 曹继武见说,拿过书,翻开来细看,叹道:“果然和师公所说的一样。” 金日乐不满叫道:“大师兄,你还没回答三爷的问题呢?” “待会再告诉你。” 金日乐看见上面弯弯曲曲的文字,叫道:“什么鬼画符?” 曹继武白了他一眼:“天竺文字。” “你怎么认识?” 金月生敲了他脑壳:“当然是师公教的了,这还用问?真笨!” 金日乐奇道:“这么说,师父也会,他为什么不教给我?” “因为你太笨。” 金日乐不高兴了:“你才笨。” “师父一部佛经也不会,哪里会知道梵文。” 曹继武合上书,重新包好。接着对通明行礼:“大师肩上的担子不轻,望自珍重。” 通明回了一句佛号。 曹继武转身出了佛堂,二金、佟君兰和沈婷婷紧紧跟来。众人迎头撞上王辅臣,曹继武正要找他,见他来了,于是将书交给王辅臣。 王辅臣翻开锦包,见是一本破书,大惑不解:“曹老弟,你知道咱老王不识几个字,这不是办咱老王的难看吗?” “这是少林寺镇寺之宝《达摩心经》,是一部佛法。你把他交给皇上,皇上必定高兴,这样一来,终大清一朝,少林寺基本无忧。如果甲弑营往你身上泼脏水,说是你带兵屠杀了少林寺,由于皇上事先得到了你的陈述,并有这部书作证,那些小人便也无可奈何。” 王辅臣大喜,重新包好锦包:“曹老弟,你替哥哥想的真周到,哥哥不知如何感谢你。” 曹继武笑了:“我曾欠你一顿酒,这次就算抵消了。” 王辅臣连连摆手:“别别别,喝酒是一定的。感谢这个,咱老王再想其他办法。” 金月生笑了:“王大哥真是酒疯子啊!” 王辅臣哈哈大笑:“没办法,谁叫咱老王最爱这个呢!” 众人大笑,王辅臣将令牌交给曹继武,吩咐蔡元听曹继武的,自己和白勇告辞而去。 王辅臣把心经带走了,金月生捅了捅曹继武:“在汉人眼里,大清可是鞑子皇帝,你把心经送给了鞑子皇帝,不怕汉人戳你的脊梁骨吗?” “达摩祖师来自天竺,这本梵文心经,本就是外邦之物。自达摩祖师以来,禅宗门下,固步自封,一代不如一代。这本禅源心经,放在碌碌无为者手里,永远只是一本书。按照达摩祖师的意思,这本心经,也是能者具之。所以……” 金日乐捶了曹继武的屁股,一脸坏笑:“你又不是达摩祖师,你怎么知道他的意思?” 金月生也是满脸揶揄:“你也不是禅宗门下,打着人家祖师爷的幌子指手画脚,想……” 曹继武回身要敲脑壳,二金急忙跳开了。 “大清以杀伐开国,幸好当今圣上信佛,有了这本心经,可以最大限度地减缓他杀伐的戾气,天下百姓也会跟着受益,所以……” “呦呦呦,一本破书而已,扯上天下百姓了,真把自己当成大侠了?皇上受益了,心情舒坦了,老百姓只是看看而已,该干嘛干嘛去!” “不错,你是把百姓救活了,他们要当亡国奴滴,同样也要种粮交税滴。谁要是胆敢抗税,大清的刀,照样不客气。你把百姓从刀口下拉了出来,又把他们推入了两个火坑……” “住嘴,乱扯犊子,继武哥哥一片好心,到你们狗嘴里,成什么了?” 佟君兰和沈婷婷飞身追揍二金。 光是救命,并不能解决问题,二金虽然戏谑,但说的都是事实。真善美,真善美!没有真的基础,善和美,全是假的。文化传统,崇尚虚伪,排斥真实。但自然运转,是以真实为基础的。 听着二金天真无邪的嬉笑声,曹继武深深叹了口气。 心经的事,暂时结束了。救人救到底,帮人帮到彻。眼下少林寺的问题,还没有结束。罗雪峰答应放了通明,但他那帮小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要想保住少林寺,至少还需要一番额外的努力。 “蔡大哥,还剩多少人马?” “王大哥带走三十人马,攻打少林寺时死了三十个,伤了二十四个,还有两百一十六人。” 金日乐惊道:“怎么会死伤那么多?” 原来王辅臣听了罗雪峰的花言巧语,打了头阵。 哪知少林寺的那些僧兵极为厉害,王辅臣的人马,一上去就死了二十多个。幸亏邵令之反应的快,告诉王辅臣,少林僧兵乃是俞大猷练出的抗倭奇兵,不是一般的假把式。王辅臣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撤下了人马。 听了蔡元的一番叙述,曹继武叹道:“咱们的人打了头阵,当了炮灰,罗雪峰却在背后突然出击,打了个出其不意,少林寺很快就败了,而他们的人,死的并不多。” 蔡元愤愤地骂道:“不错,那帮驴球子,从塔林打到少林禅院,一个人也没有死。我们的弟兄倒死了一堆,真他娘的晦气!” 金日乐骂道:“这个瘪犊子罗雪峰,也太阴险了!” 曹继武继续问道:“还剩多少马匹?” “两百六十匹。” 金月生闻言,忽然鼓捣个坏主意,于是对蔡元道:“咱们的马多,等会甲弑营要来借马,就说现归曹继武管辖,没有他的吩咐,你们无权借出。” 捣蛋鬼话音刚落,穆多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向蔡元借马。 穆多想去三皇寨找范乘辽,如果没有马,即便抄小路,至少也要半天时间。 然而蔡元并不理会他那么多理由,朝曹继武努了努嘴。 穆多奇道:“这不是王辅臣的兵马吗?” “他已走了,曹继武是经略使的侍卫千户,所以现在归他管。” 二金皆是一脸的坏笑,曹继武却是一脸的深沉,双方刚刚在达摩院结了梁子。穆多知道借不到,也怕二金使坏,爆了句粗口,转身就跑了。 曹继武掏出望远镜,观察四周:罗雪峰等人出了达摩院,要往少林禅院走来。 曹继武于是吩咐蔡元:“留下五匹马,把所有的人和马,全部带走,去三皇寨和邵大哥汇合,在洛阳城等我们。” 蔡元立即将众人聚齐,带上人马,飞奔而去。 沈婷婷奇怪:“继武哥哥,为什么这么快就让他们走了?” “罗雪峰来了,龙鳞卫是步兵,他们必来借马,追击诸葛大哥等人。” 沈婷婷明白了。嵩山山路崎岖不堪,如果不从封禅大道乘马追击,根本撵不上诸葛兑等人。 金日乐举着望远镜,突然叫道:“怎么不见李扇计、刘如剑几个人?” 众人举起望远镜,果真不见二人,就连鲍参阙和莫里刀刀也不在。 曹继武想了想,叹道:“鸡鸣山那条路,想必罗雪峰知道了。” 金日乐奇道:“那他罗雪峰为什么不下去追击?” “想必是诸葛大哥把绳子扯了,他们没有带绳子,而鸡鸣山上,也没有适合搓绳子的材质。” 金月生点点头:“鸡鸣山那里,尽是酸枣蓬松,即使搓出绳子来,强度也差的惊人,要下百丈悬崖,无异于走鬼门关。” 金日乐举着望远镜,一直观察罗雪峰等人,嘻嘻笑道:“那帮瘪犊子玩意,在嘀咕怎么糊弄王辅臣,商量借马的事呢。” 金月生笑了:“看来你的唇读术,也是大有长进啊!” 听到唇读术三个字,曹继武忽然想到一个人,于是提醒道:“刘如剑这个人,也精通唇读术,今后遇见他,一定要小心!” 二金点头。 唇读术是门特殊的技艺,对方只要一开口,就会露馅。三兄弟的唇读术,来自《无暇神相》,而刘如剑的,则来自《麻衣神相》。 两本相书,都堪称奇书。 然而《麻衣神相》过于久远,而《无暇神相》则是无暇禅师和云摩道人的修为,内容精髓,涵盖较广。 佟君兰问道:“继武哥哥,那咱们现在去哪里?” “找通明大师。” 金日乐奇道:“为什么还要回去?” “罗雪峰不是毛金星等人,做事有点不择手段。即便他不愿,那帮喽啰也不会老实。” 金月生疑惑道:“师兄是怕他反悔,杀死剩余的僧众?” 曹继武点了点头。 穆多的人,忙活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他们极有可能会恼怒成羞,杀人泄愤。 这里的甲弑营众将,飞扬跋扈,任性使气,不讲江湖道义,不像毛金星三人恪守原则。所以只要甲弑营不退,少林寺危机仍在,曹继武就不能走。 沈婷婷问道:“继武哥哥,咱们要住在少林寺吗?” “三日之后,咱们再走。” 尽管庙里诸多不便,但为了保住少林寺,佟君兰和沈婷婷也没有多说,一左一右,跟着曹继武,进了山门。 二金负责把五匹马藏了起来,以免被甲弑营发现强抢。 第271章通明大师 三皇寨远在少室山背后,没有马匹可乘,两脚非累残不可。出身辽东的甲弑营众将,本就不善于走山路。穆多借马,碰了一鼻子灰,气急败坏,跑去找罗雪峰告状。 “都统,曹继武那个瘪犊子玩意,果然和咱们做对。” 搂轰奇怪:“如何作对?” “老子向蔡元借马,他却说王辅臣不在,不把马借给老子。” “这和曹继武有什么关系?” “蔡元那犊子说,曹继武是侍卫千户,王辅臣不在,他的人马归曹继武管。” 既桶也很奇怪:“既然如此,那你有没有去问曹继武?” “这倒没有,我看金月生和金日乐的哭丧脸,就知道他们是在故意为难咱们。” 既桶和搂轰对视一眼,齐望着罗雪峰。 罗雪峰叹了口气:“既然是曹继武主事,你就应该问曹继武,而不应该看金月生和金日乐的脸色。” 既桶明白了罗雪峰的意思,顺势数落穆多:“对啊,你问了曹继武,如果他不答应,咱们可以拿甲弑营的名头,压他一压。可你连问都不问,咱们又如何去教训他?” 穆多低头不语。 搂轰解围,对罗雪峰道:“没有马,咱们靠双脚,至少得两天时间,才能到洛阳城。不如现在就去找曹继武。” “马已经没有了。” 三人闻言,疑惑不解,罗雪峰叹了一声,也不解释,问穆多:“查的怎么样了?” 穆多没有回答,满脸瘪茄子。 罗雪峰点点头,叹了口气:“我早已料到,是这个结果。” 三人面面相觑。 曹继武多聪明?什么事都给提前预判了。通明交出了心经,少林寺的痕迹,被王辅臣打扫的干干净净。剩余的人员和马匹,被蔡元带走了。甲弑营想要借力,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达摩院罗雪峰和曹继武交锋,深知这个人的厉害。 少林寺的大多数高手,全都虎口逃生。剩下的一个方丈通明,也已经是个废人,几乎没什么价值了。 甲弑营费尽心机,结果相当于白忙活一场。众将纷纷恨得咬牙切齿,激愤的情绪,很快高涨起来。 穆多忽然发狠道:“不如将那些和尚全杀光,烧了少林寺,然后栽在曹继武和王辅臣头上。” 搂轰附和道:“对,这样也好给死去的弟兄一个交代。” 既桶也道:“这样最好,还可以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以免少林寺死灰复燃。” 铲除少林寺,出口恶气,发泄发泄心中的郁闷,想法是好,可人家曹继武和王辅臣没那么傻吧?等着你们去栽赃? 罗雪峰想了一会儿,摇头道:“王辅臣走的甚是奇怪,咱们先看看曹继武再说。” 于是四人大踏步,旁若无人,直入大雄宝殿。 曹继武和通明大师正在畅聊佛法,罗雪峰甚是惊讶:想不到此时此地,曹继武竟然还有如此雅兴! 大战刚过,血腥仍然未退,能有这份闲情逸致,如此定力,果然不同凡响! 见罗雪峰愣住了,曹继武伸手让座:“罗都统如果有兴趣,不如坐下来一起谈谈?” 睥睨天下的罗雪峰,从来不担心心安的问题,所以他对佛法不感兴趣。然而曹继武把话题抛了过来,他有些措手不及,忙堆起客套的笑容:“不必了,本督来是向你曹千户借马的。不知是否方便?” “实在是不好意思,侍卫骑兵营此来的目的是调兵,他们刚刚回了洛阳城。” 既桶三人惊讶不已。 “那就不打搅了。” 罗雪峰叹了一声,转身而去。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曹继武摇头叹了一声:“虎主豚属,绝配也!” 二金把马匹藏好,此时跑了进来,金日乐问道:“他们果真借马来了?” 曹继武点头。 沈婷婷笑道:“他们的沮丧脸,你难道没有看到?” 金日乐叹道:“罗雪峰这犊子,一直戴着面具,永远都是一副熊脸。” 曹继武灵机一动,吩咐二金道:“你们悄悄跟着龙鳞卫,看看他们,有没有在打什么坏主意。” 金日乐拉起佟君兰:“佟姐姐,也去耍耍吧!他们的高谈阔论,反正你也听不懂。” 曹继武点点头:“去吧,小心点,遇到危险,放铳示警。” 金日乐答应,佟君兰拉起沈婷婷,四人蹦出了殿外。 看着二金活泼调皮的背影,通明笑了:“陈将军的真传啊!” “让大师见笑了。” 通明摇头道:“佛道虽教义不同,但本源却同。就如禅宗门内,自达摩祖师以来,就有不少玄门精要。陈将军能够不拘于行,参悟内质,不愧是一代高僧啊!” “玄释本无相,神仙凡人,俗家罗汉,皆是一念也。” “善哉,善哉!曹施主年轻多睿,若是早生十年,际会风云,必成大事也!” “大师过奖了。据师公渡叶大师所传,《达摩心经》中,有不少寇天师的释义,实在是令人想不到啊。” “天师寇谦之,早了达摩一百多年,作为后辈,传承吸纳前人精华,也是正常。说实话,当年师父月空,传授老衲心经时,老衲也觉得甚是奇怪。里面的很多阴阳玄论,令老衲甚是费解,以致后来甚至有所抵触,惭愧啊!” 通明叹了口气,“南少林的住持,原本是老衲,但师父见我参不透心经,放心不下,所以才派师叔去领南少林。说来惭愧,师父临终时,老衲也没参透心经。师父本意,是师叔回来接任。但直到师父圆寂,师叔也没来。唉,如果师叔在此,绝不会如此狼狈!” 曹继武点点头,叹息一声:“修明大师不拘形式,不惧流言,道心传佛,对形势有着清醒的认识,在他手里,南少林不会有事。” 通明叹道:“可惜师叔年事已高,恐怕撑不了几年了。一贯和至善两位师弟,佛法并未达到上乘,要想护住南少林,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贯和至善,虽然武功精绝,但武功只是一项技能而已。要想护寺,要想纵横捭阖,调和各方势力的能力。如果一味地热情高涨,精绝的武功,反而会起到反作用。 师兄弟相交多年,凭一贯和至善的性情,难保南少林安然。通明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曹继武叹了口气:“大师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少林寺虽遭大难,但根基仍在。假以时日,如果风云再次变幻,有了根基,才会有起死回生的希望。所以千年禅武并修,不能在咱们手里断了。” 通明点点头:“少林遭难,老衲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要是老衲早一天悟道,也不会出现今日之惨败。少林寺根基是施主保住的,想必施主也有好的建议吧?” “明修禅,暗修武。” 通明大师一愣,不明就里。 曹继武继续道:“先安顿少林寺,联合法王寺、中岳庙、观星台、娘娘庙等众寺庙,安定嵩岳。只有嵩山不乱,百姓安居乐业,少林寺才会跟着兴旺。嵩山安宁之后,再派出寺僧,到周边建立别院,主修少林武学,以待时机成熟,再回少林不迟。大师以为如何?” 大清是异族王朝,保住少林寺,已属不易,明面修武,无异于找死。所以少林武学,只能暗中传承。 所以曹继武的建议,通明很是赞同。 “此法甚妙,以此施行,少林寺复兴在望矣。” “熊耳山乃达摩圆寂之所,且地处河南、陕西、四川三省相交之地,地势险要,山高林密,人烟稀少。如今中原形式甚紧,所以那里,是个极佳的藏身修武之所。” 通明点点头,忽又叹息一声:“老衲早该想到此处,假如一贯和至善先到那里藏起来,过些时日,少林寺东山再起,便不费吹灰之力。” 曹继武默然,想了一下,建议道:“是否修书一封,告知二人?” 通明想了一下,摇头喃喃道:“两位师弟性情倔强,不会躲藏的,不知师叔的话,他们会不会听从?” 曹继武托腮,想了一下南少林的情况,摇头道:“我看难,他们的弟子蔡九仪、持杖和李友善,除了蔡九仪行伍出身,沉稳之外,其他两位皆相当浮躁。所谓有其徒则必有其师,两位大师,性情中人,如果不是因为修明大师是长辈,他们肯定沉不住气。” 一贯和至善什么性情,作为大师兄的通明,自然非常清楚。把南少林交到他们俩手里,通明当然不放心。 他低头想了一会儿,摇头无奈叹道:“北少林如今自身不保,南少林就看师叔的了。如果师叔不在了,只有听天由命了。” 曹继武闻言默然:一贯和至善靠不住,少林寺难道没有其他人了? “通了大师何在?” “嵩山一战,他受了重伤,被怀庆三英雄,藏在了王屋山岳山寺。” 眼下中原都顾不住,哪里还有精力去管南少林的事? 南少林远在东南,就近有郑成功的支持。可中原地处中华腹地,四处无援,孤悬一线。所以眼前的中原问题,才是重中之重。 曹继武叹息一声:“鱼成龙、马戏子和李光佑不知所踪,洛阳四杰、怀庆三恶,通圆大师,王郎和姬龙峰前辈,皆被追杀,中原武林真是险啊!” 通明大师想了一下,喃喃道:“如果他们退往洛阳城,甲弑营不见得能占到便宜。启母石一战,虽然损失惨重,但还是有不少豪杰,因各种原因没有赶到,其中洛阳就有三位。如果他们连起手来,诸葛先生等人,一下子就会聚集十余位高手,完全可以抗衡。” 曹继武如释重负:“原来如此,本想早日过去,帮他们一把,看来是晚辈多虑了!” 通明点头道:“诸葛先生聪慧绝伦,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甲弑营想对付他们,不会太容易。” 听了通明的话,曹继武稍稍心安了些。 二人接着纵佛论道,剖析大乘小乘,演侃全真正一,阔论极乐红尘,闲谈仙界人间,无所不适,无所不从。 第272章智退残敌 方圆六百里嵩山,七十二峰并立,崇高惟岳,峻极于天。奇峰竞秀,怪岩争优,茂林负势,幽谷含霭,高泉倒挂千尺冰凌,苍松层披万领雪衣。远望峻极峰素裹,近看则连天峰银装,猿啼深谷绝响于耳,雕鸣长空翱翔于目。 调皮鬼金日乐,身临高峰,远望逍遥谷,连连感慨:“嵩山真是个好地方!” 沈婷婷缩了脑袋:“地方是好,就是太冷了。” 佟君兰笑了:“比起辽东来,差远了。” 金月生道:“辽东那块地界,好像没有这么漂亮的山。” …… 二金和佟君兰伫立危崖,遥望雪峰,指点天地,纵谈阔论,笑声不绝。 江南碧玉沈婷婷,一直缩了脑袋:“这里山风好大,吹的骨头都痛了,咱们回去吧。” 金日乐嘲笑道:“真是个秋茄子,连点霜花也不能见!” 金月生关心沈婷婷,收了望远镜,将自己的羊毛大氅给她披上:“咱们先回去,吃点东西再来。” 金日乐不乐意:“穆多这犊子怎么办?” “他躲在梨花沟里,咱们不离开少林寺,他也不敢上来。” 生于江南的沈婷婷,第一次被大雪洗礼,冻得直发抖。佟君兰掀开自己的大衣,将她包进了怀里。 在金月生的连推带拉的鼓动下,金日乐终于答应回去了。四人手牵手,小心下了连天峰,径回少林寺。 罗雪峰带着主力走了,但穆多等人,还躲在暗处,伺机而动。金月生将穆多的情况,告诉了曹继武。 曹继武眉头一皱:“甲弑营果然并不想善罢甘休。” 通明对少林寺周边,极为熟悉。尤其是梨花沟一带,那里离少林寺田不远。寺中所有的粮食,几乎全来自梨花沟。 听了金月生的叙述,通明立即指点:“他们躲的那片树林,叫做乱松林,极其隐秘。里面蝎子和夜猫子比较多,相当恐怖。所以即便是平常,也少有人进去。” “看来今晚有事情要发生。” 曹继武点点头,对二金耳语一番。 二金连连点头,带了三十个和尚,钻进了乱松林中。 …… 甲弑营没有借到马匹,当然很气愤,穆多当时就叫嚷杀和尚泄愤,却被罗雪峰制止。鲍参阙和莫里刀刀从鸡鸣山回来,听说曹继武将人马调走了,也极为生气。 须知,大雪几乎没膝,要靠两只脚走到洛阳城,不知要费多少力气。众人气急败坏,大叫不能这么便宜了曹继武,扬言要放火烧了少林寺。 罗雪峰不想和洪承畴的人员冲突,但甲弑营众将士,因为功亏一篑,皆有愠色。他不得不稳定军心,提高士气,于是命令鲍参阙去三皇寨,将登封官军调来,又命穆多带一百龙鳞卫,潜伏在乱松林中,等登封官军到了,一起夹击少林寺残余。 诸葛兑等人,才是重中之重,罗雪峰安排妥当,立即带着其余兵力,徒步赶往洛阳城。 三皇寨登封围剿官军,有一千多人,县令包进财,命五百人回了县城守城,其余皆随鲍参阙来攻少林寺。 包进财手下的士兵,皆是原来李自成的溃兵,战斗力不怎么样。大雪封山,道路艰险,这帮原本的乌合,纷纷叫苦连天,包进财无可奈何。 凡是掂刀吃饭的,皆是亡命之徒,鲍参阙一个人,不敢强逼。 官军终于挨到少林寺,已经过了三更。少林寺剩下的这些和尚,都不会武功。鲍参阙鼓动众人,只要杀了这些和尚,寺庙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随便抢。 当兵吃饭,光守着军饷,是没有油水的。少林寺香火旺盛,千年之久,一定有不少宝贝。所以鲍参阙振臂一呼,众将士纷纷来劲了,顿时火把齐明,大喊大叫,向少林寺冲去。 穆多见到官军已到,立即沿着乱松林边缘,绕到寺后,准备偷袭。 嘭—— 一声巨响,大门被众士兵撞开。院中一人,熊肩虎背猿腰,即便是背身而立,同样威武不容侵犯。一众乌合,全愣住了。 “快杀了此人,大大地有赏!” 鲍参阙跳脚大叫,鼓动众乌合。 “包进财。” 背立之人,突然回身,口出三个字,犹如洪钟回荡,灌入内耳,包进财大吃一惊。 面前的年轻人,声音浑厚,身形俊拔,双目有神,包进财没有白吃几十年饭,不敢造次,持刀一指:“你是什么人?” 年轻人伸手入怀,手腕一抖,一枚铜牌,飞了过来: 西南经略使侍卫千户曹继武。 精铜腰牌,凹印官铸,包进财仔细看了看,确认是真的。 官军要来打官军,这不是操蛋吗?包进财两眼满是狐疑,紧紧盯着鲍参阙。 鲍参阙小声耳语:“你杀了此人,我包你官升三级。” 县令要是连升三级,那至少也是个知府啊! 包进财顿时心花怒放,大手一摆:“小的们,给我……” 身边的师爷,咱中踩了他一脚,指着腰牌小声道:“这是洪承畴身边人,县令大人,你想找死啊?” 听说洪承畴吃人不吐骨头,不是一般人敢惹的! 包进财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又看了看手里腰牌。精铜凹字,清清楚楚,不可能是假的! 鲍参阙的腰牌,是三品参将,而且还雕有龙形图案,一定是皇上身边人。 而曹继武是五品侍卫千户,洪承畴的人。洪承畴城府极深,一出手就横扫江南,谁敢去得罪他? 两方抱的大腿都粗,这该如何是好? 正在包进财左右为难之际,师爷又来附耳:“咱们官太小,经不起折腾。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可咱们却是耗子,即便是伤虎,咱也惹不起!看这年轻人,就他一个人。然而此处的气场,全在他那里。这人不是等闲之辈,不是咱能惹的!” 包进财连连点头。 师爷紧靠包进财肥硕的身躯,避开鲍参阙的目光,两手一拱,给曹继武行了个礼。 这师爷有两下子,三言两语,就把包进财给摁住了。一个小小的礼节,把难题踢了过来。曹继武暗叹不已:眼下只要把鲍参阙赶跑,接下来的事,就容易多了。 曹继武回了师爷一个眼神,忽然开口了:“鲍将军,难道就这么不讲信用吗?” 鲍参阙跳脚大叫:“对于你这种吃里扒外的叛贼,没有信誉可言。” 曹继武恭恭敬敬地行礼:“鲍将军,口口声声说在下是叛贼,可有证据?” 甲弑营杀人,哪里还管什么证据不证据的! 鲍参阙一拍胸腹:“老子就是证据。” “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曹继武哈哈大笑,“实话告诉你,你后面的帮手,已陷入曹某布下的六花阵中,你要是退兵,我就放他们出来。” “不可能。” “不信,你去看看。” 曹继武越是轻描淡写,鲍参阙越是担心。 穆多这帮笨蛋,怎么到现在还不来? 寺后忽然有人喊叫,鲍参阙终于沉不住气了,连忙一道烟去了。 鲍参阙跑了,师爷又踩了一脚。包进财连忙送上腰牌行礼。 曹继武揣了腰牌,一本正经地打着官腔:“少林寺乃千年古刹,甲弑营不敢胡来。当今皇上信佛,如果少林寺被灭,上面怪罪下来,你说,这个罪责谁来担?” 原来鲍参阙让自己垫背来了!包进财恍然大悟,顿时冷汗直冒。 曹继武见他心惊胆战,于是又说道:“嵩山乃历代帝王封禅之地,这里的大小寺庙,历来都和皇家的关系,极为密切。你如果想保住性命,趁早离开。” 包进财道谢一声,带着自己的人马,飞也似的跑了。 师爷向曹继武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也转身而去。 这师爷三十左右,青袍棉里,双手洁白如玉,右手食指一道笔茧,一定是饱读诗书之人。曹继武本想叫住他,和他好好谈谈,但少林寺危机未除,没有功夫闲扯,只好由他去了。 六花阵是不是真的? 原来曹继武对嵩山形势,早有预判。灭亡少林寺这个罪责,甲弑营不敢承担。他们要想出口恶气,必须要有个垫背的。 整个嵩山境内,他们要找冤大头,只能是登封官军。所以鲍参阙去找了包进财,穆多寻机待命。 趁官军从前面攻打之时,穆多必会从寺后偷袭。然而曹继武早有准备,附耳二金六花阵之法。 于是二金带着三十多个熟悉地形的和尚,避开穆多的耳目,偷偷溜到了寺后,根据地形地势,依托乱石杂树,堆出了许多雪人,下了陷阱。 前方火光突起,穆多立即出动。然而平白无故地出现许多雪人,穆多担心有陷阱,不敢通过,躲在乱松林里,一直观望。 鲍参阙跑到寺后,见穆多安然无恙,知道被曹继武耍了,跳脚破口大骂。 穆多愣了半天,叹了一声:“还是先回去吧。” 鲍参阙叫道:“你怕什么?不就几个雪人嘛。” 穆多摇头道:“乱石乱树,一下子多出这么多雪人,仔细看看,像是一套阵法。里面必有陷阱。” 甲弑营众人,训练有素,颇识阵法,鲍参阙仔细一看,点头道:“果然是六花阵,原来曹继武那犊子,没骗老子。不过这阵也好破。” 穆多劝道:“地形对咱们不利,再说了,你来了,包进财那个软面蛋,一定被曹继武吓跑了。咱们贸然进去,他们转过头来做些手脚,恐怕这一百人危险了。” 人生地不熟,罗雪峰不在身边。手里的一百龙鳞卫,闪失不得。穆多的脑袋还算灵活,鲍参阙也暂时压住了愤恨。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次没机会,下次再来。二人聚头一合计,带着手下一帮人,就钻回了乱松林里。 第273章白雪忠骨 二金堆雪人摆了六花阵,穆多没有把握,和鲍参阙又钻回了树林里躲藏,寻找下一次出击机会。 等龙鳞卫全消失了,曹继武悄悄问金月生:“都准备好了?” 金月生点头。 金日乐打了个哈欠:“咱们回去睡吧,免得明日没精神。” 曹继武点头,三兄弟一路潜回禅院,铺床睡觉。 …… 鲍参阙和穆多二人,带着一百龙鳞卫,悄悄潜回了乱松林。众将士紧张了大半夜,此时一旦放松下来,顿时倦意连连。 然而他们刚要睡觉,忽然四周喊杀声震耳欲聋。穆多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一下子窜出了帐篷,迅速列队龙鳞卫,准备迎敌。 但是,等甲弑营摆好了阵势,喊声突然间又没有了。众将士面面相觑,不知道的是怎么回事。 穆多瞅了半天,确认没事了,立即解散队伍。然而他刚钻进帐篷,喊杀声又起。 这是二金出的主意,让十个和尚一组,拿着铁盆铜锣,不断地骚扰龙鳞卫。众僧路熟,借助黑夜,隐藏在树林里。只要龙鳞卫睡觉,他们就出来骚扰。鲍参阙和穆多暴跳如雷,无可奈何。 到了天明,和尚们终于去了。众将士大喜,纷纷钻进帐篷,倒头便睡。 砰—— 一声巨响,众将士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雪给埋了。 原来调皮鬼金日乐,见甲弑营要睡觉,照着众人头顶的松树,放了开花响铳。开花铳子一炸,松树上厚厚的积雪,顷刻而泻,连帐篷带人,埋了个囫囵吞枣。 甲弑营乱作一团,如同狗熊一样,纷纷从雪堆了滚了出来,躲在远处的二金、佟君兰和沈婷婷,几乎笑破了肚皮。 鲍参阙和穆多大怒,立即指示铳手,朝声音发出处疯狂打铳还击。 二金手里的掣电铳,能打两百步,威力巨大。 而龙鳞卫装备的火绳鸟铳,射程只有百步,而且还需要点捻子发火。所以无论射程、威力、射速和操作简便性,火绳鸟铳的性能,皆和掣电铳差的太远。 鲍参阙跳脚大叫,甲弑营鸟铳一通齐射。声势虽然浩大,然而对二金根本形不成威胁,反而将松雪震落不少,淹没了营地。龙鳞卫只得另选他处,设营休息。 众将士刚刚躺下,金月生发一铳,巨响惊天,雪屑到处飞舞。穆多怒恼,命令射箭。 鸟铳不济事,但龙鳞卫的强弓,能射出三百步。二金、佟君兰和沈婷婷四人知道厉害,纷纷躲在了大树后面。 龙鳞卫一通箭雨过后,鲍参阙立即命令追击。 哎呦—— 打头阵的穆多,突然惨叫一声,倒在雪堆里乱滚。众将士大吃一惊,急忙上前摁住穆多。 鲍参阙扒开脑袋一看,穆多脑门上,起了一个大包。 通明曾经说过,乱松林中,蝎子比较多。然而此时大雪封山,蝎子早蛰伏了。但调皮的二金,有的是办法。两个家伙挖地三尺,到处找蝎子窝,终于挑了一只手掌大的山蝎,靠近火堆,把它给热醒了。 趁穆多不注意,金日乐施展柳叶镖手法,蝎子飞向了脑袋。脑袋上平白无故地多了一物,穆多自然用手去抓。本来正在睡觉的蝎子,被穆多一抓,自然是毫不客气。 穆多自然连疼带气,自然哇哇大叫,发了疯似的追击。二金四人穿山越岭,耍得众人团团转。 二金太机灵了,佟君兰出身辽东,对雪地自然不陌生,沈婷婷练家子出身,在金月生的帮衬下,爬爬雪窝子,问题也不大。 穆多狂追一个时辰,终于瘫了下去。昨晚被和尚们折腾了一夜,众将士眼睛几乎睁不开了,见穆多趴了下去,纷纷倒了下去。 然而远处一声脆响,一物奔向鲍参阙脑门。 穆多吃了亏,鲍参阙机灵了,急忙低下了脑袋,躲过了飞来的蝎子。然而铳声又突然响起,树上的积雪,犹如瀑布一样,倾泻而下。龙鳞卫大怒,强撑最后一口气,发狠狂追。 只要龙鳞卫扎营休息,二金就来捣乱。只要他们追击,二金就跑。如此一天下来,龙鳞卫被折腾地精疲力竭。 到了晚上,和尚们又接着来捣乱。如此两天,龙鳞卫箭矢耗尽,铳弹全无,个个眼睛通红,无精打采。 鲍参阙和穆多二人,哪里还有出口恶气的念头?只能三十六计,走为上。他们只好撤出了少林寺,躲到山下十八里店休息。 少林寺危机解除,曹继武辞别通明大师,一路跟着龙鳞卫,来到了十八里店。 太室山和少室山之间的十八里店,原来是一个非常繁华的地方。但近三十年来,中原大乱,兵灾连连,这里早已没有了人烟。 龙鳞卫找到一处空院子,埋锅造饭。他们以为终于躲开了三兄弟,哪知二金偷偷在他们取来烧水的雪里,给下了泻药。结果鲍参阙、穆多和一众龙鳞卫士卒,全都狂泻不止,丑态百出。 这么一折腾,龙鳞卫再也动不了身来。 三兄弟等人,趁机前往嵩山万岁峰游玩。 “师兄,前面就是崇福宫,启母石应该就在崇福宫之后。” 一片破败的房屋,出现在眼前。这里原是千年古观——崇福宫,然而三兄弟到时,这里早已没了人的踪迹。 众人进了崇福宫,院子里的白雪,高低不平。金日乐拿树枝拨开白雪,露出层层硬邦邦的尸体。佟君兰和沈婷婷看见惨状,皆尖叫起来。 金月生踢开一具尸体,将他身上的箭拔出,仔细瞧了瞧:“师兄,是龙鳞卫的羽箭。” 曹继武叹息一声:“千年崇福宫,毁于一旦,可惜啊!” 金日乐连续扫开多处积雪,露出许多尸体,大声嚷嚷:“死的全是道士,差不多两百多人,一定是这庙里的。” 如果不是大雪冰封,这里一定腥臭熏天。可惜冰雪只能暂时掩埋忠魂,最终还是要化为泥土。 地上的尸体,全都是一副不甘心的面容,沈婷婷心中害怕,不想呆在这里,小声道:“继武哥哥,咱们离开这里吧。” 金月生叹了一声:“师兄,人都死了,咱们无能为力。” 千年少林寺,被三兄弟保住了,还有起死回生的希望。可是更为久远的崇福宫毁了,根基已断,后人还有人会记得,这里曾经的辉煌? 曹继武连连感慨。 众人出了崇福宫,拾阶而上,往万岁峰进发。 一路上,到处都是被雪掩盖的死尸,稍一不小心,就会踢到。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皆蹑手蹑脚,小心避开隆起的雪堆,饶是如此,也踩了不少死在坑洼里的尸身。 启母石是万岁峰上一块巨大的山石,相传为启母所化。如今的启母石周遭,到处是被掩埋的尸体。启母石上的斑斑血迹,竟然连大雪都掩盖不了,在雪地的映衬之下,红的骇人,似乎在向世人昭示着,不甘的灵魂。 曹继武不住地摇头叹息:“想当年,汉武封禅之地,如今却是这等惨象,真是让人难以想象!” 金日乐叹道:“这些人死的真惨,看来所谓的江湖高手,一旦遇到朝廷正规的精锐部队,只有渣的份。所以这些人,死的毫无价值。” 金月生反驳道:“二爷倒不这么看,最起码这些人死在了战场上,死在了他们真正的敌人——咱们女真人的刀下。他们纵然不敌身死,但忠勇可嘉。相比较而言,山东百万榆园军的死法,却是难以想象的憋屈。” 佟君兰点点头,接过金月生的话:“和他们作战的,是汉人张存仁,出主意扒黄河淹他们的,也是汉人侯方域。他们绝大多数人,甚至连女真人长什么样子,都来不及看见,就被侯方域的一张嘴,张存仁的一双手,送到了阴曹地府。” 金日乐点点头:“你们说的对,所以大师兄常说,杀人并不一定是坏蛋,奸邪一定是恶徒。几百万人,让罗雪峰去砍头,累死他三辈子,他也砍不完。而侯方域一张嘴,就令他们瞬间见了阎王。杀人之法之恐怖,实在令人胆寒!” 金月生点点头,提醒曹继武道:“仕人以文乱国,看来当年的魏忠贤,还是相当的清醒。所以师兄,以后你要格外防着你们汉人。” 金日乐附和道:“对对对,我们四个,都是满人,还帮你一个汉人偷偷做事。你瞧张存仁、熊叹蜜、包进财等等汉人的嘴脸,如果他们抓住了你的把柄,一定会竭尽全力,把你往死里整的!” “我是女真人,不是满人。”沈婷婷反驳道。 金日乐哈哈大笑,指着沈婷婷的鼻子:“你讨厌满人是不是?实话告诉你,汉人更痛恨女真人,皇太极把国号改为清,也正是因为这个。其实女真语中,金和清发音一样,汉人只管字形而不管发音,所以皇太极使了个小手段,耍的他们汉人团团转。” 沈婷婷无言以对,佟君兰小声劝金日乐道:“继武哥哥心里难受,别说了。” 曹继武脸色晦暗,金月生叹道:“师兄,这里少说也有几百具,咱们几个根本无法掩埋,不如请些乡民来。” 佟君兰反问:“哪来的乡民?” 沈婷婷道:“不错,都被清军杀光了,几百里无人烟。” 金日乐不满叫道:“胡说八道,杀死这里人的,是李自成匪类和左良玉等一帮大明官军干的,你别动不动都泼脏水。搬出清军俩字,就把自己人的愚蠢给掩盖了?如果这样的话,那你们只能一代一代地蠢下去,要想复兴,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沈婷婷无言以对。 金日乐说的没错,大屠杀的执行者,大多是汉人自己干的。扬州十日,真正的女真人,才一万多人。嘉定三屠,是李成栋的部队干的,一个女真人也没有。山东荆隆口黄河大堤被扒,更是和女真人搭不上边。 可是别有用心之人,喜欢用“清军”俩字,来掩盖事实真相。他们隐藏了自己人愚蠢的事实,把百姓的关注点,成功引向情绪上。所以百姓情绪越是高涨,死的越快。而诸如钱谦益、侯方域之流,却躲在暗处,心安理得地喝花酒。 曹继武脸色一直不好看,他是想掩埋地上的忠骨。然而附近的百姓,早被杀光了。五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过渺小。 佟君兰想了想,急中生乱:“离这里最近的,只有鲍参阙那一干人。” 金月生连连摇手:“千万别找他们,除了鲍参阙之外,其他人全是满人。要让他们来埋尸体,咱们的麻烦就大了。” “让那帮笨蛋干脏活,大师兄一定会有办法。” 金日乐话锋一转,“但如果穆多捅到皇上那里,咱们四个都是满人,肯定是难逃罪责!” 地上的忠骨,是大清的敌人。要大清的人,来给他们收尸,简直就是白日做梦。三兄弟尽管鬼点子多,但立场阵营,是个极为敏感的话题。 大清的力量很强大,光是那一帮汉奸,三兄弟都收拾不了。所以如果不想一头撞死,最好是识时务。 二金,佟君兰和沈婷婷,纷纷摇头,表示无奈。 曹继武却忽然叹了一声:“咱们去找包进财。” 包进财尽管是个汉奸,但在大清治下,他毕竟是当地的父母官。以大清的名义,找他来打扫战场,合情合理。 金日乐却有些担心:“据法眼大师说,这个家伙原是个开当铺的,见钱眼开,精明刁钻。咱们没有钱,怎么去使唤他?如果拿官级来压他,以后遇见了,恐怕会给咱们使绊子。” “走吧,我有办法对付他。” 曹继武拍了拍金日乐的头,转身就走,四人只得跟来。 第274章包进财 包进财此人,头大颈短,像个大倭瓜。圆脸狼眼,稀眉浓髯,挺着弥勒肚,经常满脸堆笑,做事的准则,就是和气生财。 此时他正在喝茶,突然卫士进来报告:曹继武来了。 他来干什么?莫非为少林寺之事,寻私仇来了? 官家做事,不比商家,到处都是套路和陷阱,权利的角逐,稍有不慎,就会家破人亡。包进财拿不定主意,给师爷递了个眼色。 师爷低头想了想,提了见解:“少林寺的事,已经结束了。观他曹继武面相,不是个斤斤计较之人。所有此来,定会有其他事情。” 包进财仍然疑惑:“既然如此,他应该返回湖广去找洪承畴。咱这登封城,不归他西南经略使管辖。他无缘无故,跑来这里做什么?” 师爷摇头:“最近嵩山发生了许多怪事,都不是咱们能管得了的。但表面上的礼节,大人不能没有。至于他要干什么,先探探口风。咱们能干的就干,不能干的,找理由推出去就是了。实在推不了,就给他来个拖泥带水!” 久拖不下,这是官场惯用的伎俩,包进财点了点头。 官大一级压死人,对方是五品侍卫千户,包进财带着师爷,急忙跑出去迎接。 这师爷叫耿介,就是这登封城人,崇祯年间秀才。大明灭亡,他沉沦了一段时间。然而嵩山是自己的家乡,眼看这里经常遭难,他忍不住出山了。 包进财本是个当铺商人,虽然善于打点关节,但做父母官,光靠打点是不行的。耿介饱读诗书,学富五车,正好能弥补包进财政务的不足。 所以二人一拍即合,成了一对完美搭档。 双方客套一番,二人恭恭敬敬地将曹继武等人,引入客厅。 曹继武喝了一杯茶,开口问道:“请问包大人,经商之道,什么法最赚钱?” 包进财闻言一愣:什么意思?他一个武官,干的是杀人的活计,问我这个干嘛? 这人一定知道我的过去,他有什么目的?难道想敲诈一笔? 商人特有的多疑本性,包进财同样具备。他偷偷拿眼瞄了瞄,但曹继武面带微笑,好像并没有恶意。 曹继武见他狐疑,放下茶杯,看着包进财的眼睛: “人情。” 包进财经商多年,何等精明! 人情最赚钱,他包进财当然知道这个。曹继武明知故问,包进财只是愣了一下,就知道他的意图了,于是脸笑成了一朵花:“千总大人,果然高明!” “不敢当。” 曹继武客气得非常到位。 包进财这下放松了,和师爷对了一下眼神,保持一贯的微笑:“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千总大人有什么需要,尽管说。下官能办的,一定竭尽全力办到。” “本官倒不需要什么,只是包大人的祸事……” 曹继武故意顿了一顿,同样保持微笑,盯着包进财,“不远矣!” 包进财吃了一惊:原来他不是找我帮忙的…… 师爷踢了他一脚,悄悄附耳道:“这是欲擒故纵之术,可不能上这个当。” 想找人办事, 第一,人情。 第二,钱财。 第三,权利。 如果这三样都没有,那就想法设法,让对方害怕。只要对方一害怕,就会掉入自己设好的圈套里。 经师爷提醒,包进财顿时醒悟过来,仍然一脸微笑:“还请千总大人明示。” 师爷很精明,包进财也不笨。然而曹继武熟识《无暇神相》,精通唇读术。所以对方的一举一动,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曹继武欠了欠身子,点了点杯子,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三日前,本官对你说的一番话,还记得吗?” 包进财一愣,随即想起了少林寺前,曹继武的一番话。但他包进财不明白什么意思,给师爷递了个眼神。 曹继武那番话,是为了护寺,吓唬包进财,这个师爷知道。可眼前曹继武有什么目的,师爷却不知道,于是恳求道:“草民愚钝,还请千总大人,不吝赐教。” 曹继武摇摇头,盯着包进财:“看来,你只会做些小生意。” 此言一出,二人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曹继武把二人耍的团团转,二金觉得有意思,也要来捣蛋。 三兄弟此行的目的,是让包进财干脏活的。然而目前三兄弟穷光蛋,除了八竿子打不着的官阶,什么也没有。包进财和耿介都不是笨蛋,二金瞎捣蛋,有可能把事情给搅黄了。 所以金日乐要开口,被曹继武踩了一脚。 曹继武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嵩山可不比其他地方,这里是历代皇上祭天的地方。如今大清定鼎,不出几年,有可能就是明年,朝廷就会下旨,祭拜嵩山。可如今你管辖下的嵩山,破败不堪,尸横遍野,到时钦差大臣一到,看到如此景象,你猜会是什么结果?” 这番话极其合乎常理,包进财顿时惊出了一声冷汗,连忙起身行礼,连连诉苦:“这不是下官的错,如今的嵩山境内,荒无人烟,百姓或死或亡。下官接任时,就是这幅烂摊子,实在是无能无力啊!” 曹继武低头,贴近包进财面门,一脸神秘:“你这些理由,合乎情理,可是皇上,会听吗?” 包进财顿时愣住了:曹继武说的是实话,作为九五之尊的皇上,他包进财可能连面都见不上。他说的这些理由,皇上即便知道,也会追究他失职之罪。 师爷很聪明,此时此刻,他完全明白了曹继武的意图,于是对包进财耳语道:“皇上要来封禅,可周围乱糟糟的,一个百姓也没有,哪个帝王能受得了?即便是钦差大臣来了,到时大人也只有死路一条!” 包进财吓得面如土色,浑身抖成了筛子。 师爷趁机附耳指引:“千总大人,既然提了此事,一定有妙策!” 包进财果然不傻,磕头如捣蒜,向曹继武求教保命之法。 “在别人看来,嵩山是一副烂摊子。但在本官看来,这里却是一块宝地。” 曹继武顿了一顿,打了一副官腔,“只要劝农课桑,招募流民,安抚百姓,重整庙宇,掩埋死尸。不出一年,嵩山虽繁华不如往昔,但足以呈现出欣欣向荣之象。” 曹继武探出肩膀,贴近包进财,加重语气:“目前全国都是一片荒凉,如果朝廷知道了嵩山之新貌,将会是什么结果,你应该能知道吧?” 嵩山要是兴旺,无疑是在全国独树一帜,那包进财的官运,岂不是直上青云! “大人一番话,如醍醐灌顶,令下官茅塞顿开!” 曹继武点点头,指了指包进财,换了一本正经的语气:“记住,别总拿生意人的小算盘来做官,否则杀身之祸不远矣!” “大人栽培之恩,下官永生不忘。” “该说的我已说了,剩下的就看你的了。” “下官一定竭尽全力去办。” 包进财语气很坚定,对曹继武的话,深信不疑。 这个师爷耿介,眼神仪态,颇有抱负。有他帮衬,忠骨一定可以得到妥善安置。 曹继武很满意,告辞而出。 五人出了县衙,金日乐哈哈大笑:“大师兄真会忽悠,三言两语,就把包进财治的服服帖帖的。” 金月生也笑声不绝:“来请人帮忙的,结果倒过来了。” 佟君兰笑道:“关键是继武哥哥,既让包进财心甘情愿帮忙,又替百姓做了一件好事。” 沈婷婷也道:“不是一件,而是很多件,继武哥哥真厉害。” “那个叫耿介的狗头军师,拿了包进财的薪俸,却干着吃里扒外的事,真有意思!” 金日乐话音刚落,金月生踢了他一脚。 原来耿介已经出来了。 他本想上前打招呼,但听了金日乐的话,顿时犹豫了。 “喂,拱嘴的家伙,既然来了,跟三爷喝一杯,如何?” 金日乐大大咧咧,可书生耿介受不了。他朝曹继武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转身又返回了县衙。 金日乐不满地骂道:“你个瘪犊子玩意,还真有个性!” 金月生疑惑道:“师兄,这家伙会不会露馅?” “大礼都行了,露什么馅?这家伙和大师兄一个德行,身在曹营心在汉,你没看出来?” 金月生被抢白,敲了金日乐脑壳。金日乐不满,伸出手指回敲,二金顿时又闹腾了。 此间事已了,沈婷婷问道:“继武哥哥,接下来,咱们去哪里?” “鲍参阙那帮笨蛋,至少三天动不了身。咱们上峻极峰,一览嵩岳风物。” 曹继武话音刚落,佟君兰拍手叫好,沈婷婷怕冷:“继武哥哥,那里的冷风,一定很大。” 金日乐敲了她的脑壳:“秋茄子,真嫩!” 沈婷婷很不高兴,曹继武制止了打闹:“到前面衣店里,买几顶帽子,冷风吹不透。” 于是五个人进了衣店,买了帽子,策马直奔中岳庙。 三兄弟将马匹藏好,带着二女,沿着破败不堪的山道,迤逦曲折,攀往嵩山主峰峻极峰。 崇高峻极峰,连天女娲宫。径随石边转,人从松下穿。梅红岩边闹,竹青雪中藏。登顶众壑览,山高我为峰。 五人登上峻极峰,举目四望,嵩山尽收眼底。 金月生举着望远镜,四处搜寻:“师兄,除了对面少室山的连天峰,恐怕没有比这峻极峰,再高的山峰了。” 曹继武连连感慨:“人如山,山亦如人,人在山中,山在脚下。再高的山,也是如此!” 金日乐道:“人说,观远山,不必上远山,看深谷,不必入深谷。以我看,也只是说说而已。” 沈婷婷反驳道:“那句话的意思是,不必身临其境。” 金日乐反驳道:“真正身临其境,看到的大有不同,就像这峻极峰,咱们在山下,看它是多么的高大雄伟。但等咱们上来了,才知道,它也可以在咱们脚下。” 沈婷婷不和金日乐斗嘴,求助曹继武:“继武哥哥,你怎么看?” 曹继武放下望远镜:“看山的角度和位置不一样,看到的结果,当然不一样了。” 佟君兰也道:“不错,就像包进财,已经做了县令,却老是拿着做生意的那一套胡来,结果嵩山被他治理的一塌糊涂。如果不是继武哥哥,他永远也只是个糊涂官。” 金月生叹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眼界决定胸怀。站在高处之人看到的,当然要比低处之人,看得远、看的多、看的精准、看的全面。师兄心怀凌云之志,而包进财只是个精打细算的小商贩。所以师兄三言两语,就能将他收拾的服服贴贴。” 金日乐嘻嘻笑道:“凡是喜欢登高望远的家伙,都是英雄伟略的犊子。小人和庸人,却懒得花这份力气。” 曹继武点头:“不错,上山之时,都会感觉到热血沸腾。登顶远望,都会心情澎湃。而下山之时,则会感到身心疲惫。所以每一次登高,就好像走过了一生。” 一阵山风吹来,沈婷婷打了寒颤:“继武哥哥,高处不胜寒,我有点冷了。” 金日乐笑了:“每一次登高,你都会叫嚷,带你真是麻烦。” “你才麻烦。” 沈婷婷嘟囔了一声,贴近了曹继武。 金月生忽然惊叫道:“那边有一片红梅,要不咱们去那边耍耍。” 金日乐急忙举起望远镜,摇头道:“远着哩,好像在玉女峰下,不知有没有路。” 金月生道:“脚就是路,那片红梅,在这银装素裹之中,甚是红热,不看可惜了。” 佟君兰也道:“不错,好漂亮的红梅,傲寒独放,旁边还有一片青竹,真是好地方。继武哥哥,咱们过去吧。” 曹继武看了看天色,叹道:“今天来不及了,夜晚在这高山上,非冻出病来不可。咱们先回中岳庙,明日再去。” 众人点头,纷纷下山,暂回中岳庙休息。 第275章前因后果 大雪一夜飘,冰冻三千里,严风夹冷气,寒彻洛阳城。 少林寺一战,在三兄弟的帮助下,除了姬龙峰受伤外,众英雄几乎安然无恙。司马勇和婿尚美接应了一贯和至善,二人带着少林寺三十名高手,去了南少林。 通圆等人,将姬龙峰吊下鸡鸣山悬崖,由司马勇和婿尚美接应。殿后的诸葛兑和范坤博,将准备好的麻油,抹在了绳索上。 绳索本是苎麻搓成,麻油一浸就透。范坤博打着火折,麻绳就如一条火龙,直烧到鸡鸣山顶。 诸葛兑颇识医术,以刀割开皮肉,剜出姬龙峰肩头上的箭头。 箭头有毒,幸亏姬龙峰功力深厚,将毒暂时给封住了。诸葛兑立即将四周血肉剜去,用火烧燎,姬龙峰痛的昏了过去。 姬龙峰伤势颇重,不可长时间颠簸,需要休息一段时间。目前最合适的地方,就是洛阳城,那里人杂,便于隐藏,且药店众多,便于取药救治。 诸葛兑处理完带毒的血肉,迅速帮姬龙峰包扎伤口。 司马勇等人,做好一副担架,架在了两匹马中间。诸葛兑、通圆和王郎三人,先行骑马,带着姬龙峰,赶往洛阳城,寻找落脚点。范坤博三兄弟和怀庆三恶步行殿后。 多亏张存仁的大军没有调来,登封守备官军不堪大用。此时罗雪峰能调动的风驰营、龙鳞卫,以及王辅臣的侍卫骑兵营,全在正面对付少林寺。而曹继武出人意料地开出了一条险路,诸葛兑等人,才得以顺利逃出少室山。 范坤博六人,躲在松树林里,发现刘如剑和李扇计吊绳下来。怀庆三恶要放箭,射杀二人。范坤博担心风驰营会很快过来,因此建议不可恋战,只需将二人引开。如果他们贸然追来,凭六个人联手,杀二人简直是小菜一碟。 于是六人立即后撤,李扇计和刘如剑二人,发现足迹是六个人的,果然不敢冒进,只是慢慢跟踪前行,等待风驰营过来相助。 范坤博等人,猜到了他们的意图,于是快速后撤。六人对当地的地形,皆极为熟悉。他们穿过小路,很快就到了诸葛镇。 马匹一路颠簸,姬龙峰吐血不止,诸葛兑三人只好在诸葛镇停留一阵。 王郎去找大车,发现一队茶商。然而他身上没有带多少银两,于是强逼着老板献车。老板无奈,只好将自己乘坐的大车相赠。 考虑到洛阳城很可能戒严,诸葛兑于是将大车还给老板,让他将姬龙峰塞进茶车当中,准备混入洛阳城。 老板被王郎的刀吓得够呛,哪里敢不答应。 于是诸葛兑命范坤博六人,留下来迷惑甲弑营,自己和通圆、王郎,随着茶队老板,往洛阳进发。 洛阳城果然戒严了,严密盘查过往商客。众人到了东城门,诸葛兑三人和老板支开闲杂人等,将姬龙峰秘密塞进大茶袋里。 老板贩运的是,卖往蒙古的粗茶,量大车多,连绵三里多长,守门士卒人手不够,不可能一一盘查。 蒙古对茶的需求极大,大清和蒙古关系密切,所有内地往蒙古贩茶的商人,各地官府一般不敢为难。 但是河南府知府熊叹蜜,却是个雁过拔毛的主。老板知道规矩,交了例钱,守门官兵也不太为难。 诸葛兑等人安然进了洛阳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风驰营的马匹,皆是西域良马,身强力壮,奔跑迅速,很快就赶上了李扇计和刘如剑。二人带着风驰营,很快就追到诸葛镇。 范坤博等人,遵照诸葛兑的指示,将风驰营引入了万安山。 万安山崎岖复杂,风驰营虽乘良马,但在山林之间,根本跑不开。反而两条腿的范坤博六人,穿山越岭,时不时滚木扔石、放冷箭,给风驰营制造了很大的麻烦。 范乘辽及时赶到,他看到了万安山的地形复杂,知道李扇计等人上了当,于是晓以情理,劝李扇计和刘如剑去洛阳城。 李扇计和刘如剑听了范乘辽的分析,立即和他一道,赶往洛阳城。范坤博六人见状,也由小路撤往洛阳城。 当初都统罗雪峰,本在江南追击姬龙峰,但半路杀出了李红义和裴劲松两位。 二人可是榆园军首领,武功也是卓绝。罗雪峰担心榆园军会死灰复燃,于是舍弃姬龙峰,追击二人。 但二人齐心协力联手,罗雪峰非常吃力,他只能一面调集高手,一面暗中跟踪二人。 李红义二人是和姬龙峰商量好了的,待将罗雪峰引到徐州之时,二人便不和他玩了,隐身而去。 此时甲弑营的高手刚到,罗雪峰本要追击二人,忽然接到嵩山的飞鸽传书,说是姬龙峰又重回嵩山,于是他只得留下阿里松、马万里、舒穆禄、赤须穆四大高手,继续追击李红义和裴劲松。自己亲率风驰营驰往嵩山,同时飞鸽传书给张存仁,要他调动大军包围嵩山。 张存仁的大军,原本大部在开封府驻扎,他接到罗雪峰的命令,立即将大军调往洛阳,准备亲率大军直扑嵩山,助甲弑营消灭嵩山众英雄。 但大军刚开到洛阳城,张存仁就被三兄弟暗中做了手脚,动弹不得。 罗雪峰的风驰营,日行八百里,当晚就赶到了嵩山。兵贵神速,罗雪峰一面令风驰营接管龙鳞卫山下的防务,让龙鳞卫进入少室山,封死少林寺的出路。一面亲赴洛阳城,督促张存仁尽快发兵。 他刚到洛阳,碰到了前来调兵的王辅臣。于是二人连夜去见张存仁,哪知晚到了一步。张存仁中了石球子毒,这种毒乃辽东特有。在中华腹地,只有石廷国用这种毒,王辅臣说什么也不相信。 于是王辅臣里里外外检查守卫,根本没有发现任何迹象。然而守备府后丽京门,突然一片喧哗,罗雪峰警觉,立即赶出丽京门,乘船追击。 婿尚美准备的是破冰船,护城河水少,虽然结了冰,但对婿尚美的船,没有多大影响。罗雪峰顺着碎冰,连续追击。 但洛水水面,有数里之宽,当时尚未结成冰面,再加上大雪扑的人张不开眼睛。甲弑营众人追到洛水,就没了目标。他们望河兴叹,只好返回。 张存仁卧床不起,罗雪峰和王辅臣毫无办法。大军只听主将的命令,没有张存仁,谁也调不动。 没有大军帮忙,封锁嵩山,简直是痴人说梦。罗雪峰灵机一动,大夸王辅臣。 王辅臣一高兴,就答应助罗雪峰一臂之力。 罗雪峰猜到行刺之人,一定会去嵩山,于是带王辅臣立即赶往嵩山。 众人一路寻找马迹,果然发现了七个人的踪迹。他们一路追到岔路口,发现有五个人失踪了。由于兵力较少,罗雪峰也顾不得失踪的五个人,只好先去对付少林寺。 哪知曹继武,恰恰在甲弑营意想不到的鸡鸣山悬崖,开出一条路来,令罗雪峰功亏一篑。 曹继武行事,几乎天衣无缝,甲弑营众人,谁也没有想到。罗雪峰没有借到曹继武的马匹,穆多、鲍参阙等人,皆愤愤不平。 于是罗雪峰留下鲍参阙和穆多,带一百龙鳞卫留下来,寻机而动。如果实在找不到下手的机会,三天后务必赶往洛阳。 当时罗雪峰是一时冲动,过了轩辕关,他才猛然想起,穆多二人,根本就不是曹继武的对手,于是让莫里刀刀叫二人回来。然而莫里刀刀,却不太情愿。 莫里刀刀也对曹继武看不顺眼,认为凭龙鳞卫一百精兵和包进财的一千官军,一定能消灭少林寺,到时曹继武想拦也拦不住。 众将士纷纷附和,罗雪峰无奈,只得带着众人前往洛阳城。 鲍参阙和穆多一干人,被三兄弟整治的不成样子。龙鳞卫众人,提起三兄弟,无人不是一副、唯恐避之而不及的脸色。 趁着穆多等人拉稀的三天时间,三兄弟带着二美,游览了嵩山诸多高峰,玩得不亦乐乎。 轩辕关扼守嵩山咽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地势极为险要。这里是嵩山通往洛阳城的要冲,如果罗雪峰留下人马把守,三兄弟根本过不了关。 曹继武五人,站在险峻的轩辕关口前,感慨不已。 佟君兰担心道:“继武哥哥,鲍参阙那帮笨蛋,如果在此埋伏,咱们就惨了。” 金日乐却哈哈大笑:“那帮人如今稀成狗了,连走路都东倒西歪,哪里顾得上咱们?” 金月生点头:“不错,咱们大胆地过去,顺便恶心恶心他们。” 曹继武拦住道:“这帮人贼心不死,咱们跟在他们后面,以防他们回来,反咬一口。” 佟君兰点头:“有道理,如今少林寺元气大伤,根本经不起折腾。咱们就在后面赶羊,把他们赶往洛阳城。” 沈婷婷忽然问道:“继武哥哥,你怎么知道,罗雪峰一定会去洛阳城?” “阿鲁奇和固荣的箭,应该带毒。姬龙峰年老,诸葛大哥的医术再高明,姬龙峰也必须得到及时的休息和救治。在这方圆千里之内,只有洛阳城最为合适。” 金月生附和道:“不错,洛阳城虽然有重兵把守,但南来北往的客商很多,诚所谓人多而杂,大隐隐于市。所以那里最适合藏身,况且取药治疗,也是极为方便。” 沈婷婷和佟君兰皆点头称是。 于是五人骑着马,慢慢跟在龙鳞卫身后。鲍参阙和穆多二人,虽然恼怒异常,但却浑身无力,无可奈何。 龙鳞卫众人又怕被三兄弟暗算,连滚带爬,不敢休息,拼命往前跑。 曹继武等人,一路驰马打雪球,闹得是一塌糊涂。鲍参阙和穆多恨得牙痒痒,但不敢有半句叫嚷。因为一旦叫嚷,雪球就毫不客气地飞了过去。 第276章荆来客栈 日冻三尺冰寒,昏生白露凝霜。征夫粘步踌躇,游子心揣故乡。洛水三千碎雪步,冰封神女攒眉愁。乾坤无常世事,天堑瞬成通途。 结了厚冰的洛水,溜滑异常,行人小心翼翼地从上面穿行。 金月生感慨道:“师兄,短短的几天时间,洛水就能踏马而过了,真是不敢想象。” 金日乐也叹道:“看来这老天,也喜欢干些想不到的事。” 沈婷婷道:“几家欢乐几家愁,天气骤冷,不知有多少人家,要忍受饥寒了。” 曹继武点点头,叹息一声:“咱们目前的能力有限,管不了那么多人。” 佟君兰道:“人生于世,听天由命。咱们既然管不了,就放下情怀,何必自找伤心呢?” 众人点点头,纷纷下马,用布包了马蹄,策马过河。 虽然天降大雪,气温骤冷,但洛阳成依旧熙熙攘攘,繁华如昔。 众人进了城,寻找客栈吃饭,金日乐忽抬眼,看到一幅酒望子,“荆来客”三个大字,在冷风中猎猎作响。 “荆来客,敬来客,看来这老板,有点门道。” 佟君兰也道:“这老板,一定湖广一代的。” 五人近前,店小二手眼乖巧,连忙过来牵马。 门前一副对联:太白借问何处?刘伶皆言此家。 曹继武点头:“这老板有点水平,用典精妙。” 金日乐笑了:“不知道是不是徒有虚名。” 五个人于是进了店,金日乐眼尖,突然发现,诸葛兑和司马勇,竟然也在这里。但他们似乎没看见曹继武等人。 金日乐待要叫,曹继武连忙踩了他一脚。 诸葛兑和司马勇二人,只顾喝自己的酒,根本没有搭理众人的意思。 他们这么做,一定有着深意,曹继武连连给金月生、沈婷婷和佟君兰使了眼色。 四个人明白了曹继武的意思,露出一副陌生人的表情,假装没有看见二人。 这里的客人极多,坐在柜台边缘的两桌人,左顾右盼,像是在监视什么情况。曹继武不动声色,默默走到刚刚撤了席的桌子旁。 店小二连忙将这张桌子收拾干净,问众人吃什么。 金日乐叫道:“十斤牛肉,五斤羊肉,三壶好酒,一壶好茶,菜蔬你看着弄。” 小二为难道:“菜蔬好办,肉却没有。” “岂有此理。没肉怎么吃饭?” 金日乐一拍拍桌子,两眼一瞪,小二下了一大跳。 此时门外进来一人,猿臂修长,羊皮大袍,戴一顶狗皮帽子,穿着打扮,相当体面。小二见了他,忙不迭地迎了上去。 那人听了小二的话,连忙过来笑脸赔罪:“客官们请息怒,如今官府不让杀牛宰羊,我们也是没办法。” 见到这人,曹继武愣了一下,起身行礼:“看来你是这里的掌柜,不如坐下谈谈。” 狗皮帽子果然是老板,连忙回礼,待要推脱,金日乐不耐烦的叫道:“叫你坐下,是看得起你。” 老板见金日乐满脸不快,又见他生的甚是雄壮,不敢招惹他,只好谦虚一下,搬条凳子,坐在了桌子一角。 金月生奇怪地问道:“为什么不让杀牛宰羊?” 老板笑了:“牛乃劳力,下田耕种,离不开它,如今比人都值钱。至于羊,当然是为了来年下羔了。” 金日乐不满意:“为什么江南都能吃到牛肉?这里搞什么鬼名堂?” 老板笑了:“江南物产丰富,虽遭战乱,然并没有造成多大的破坏,很多地方,繁华依旧,所以如今仍然是朝廷的钱粮重地。然而中原却不同,三十年纷乱不止,想必客官是从江南而来,难道没有看到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景象?” 金日乐不解:“这和杀牛宰羊,有什么关系?” 佟君兰敲了他脑壳:“你真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因为没有人烟,才要繁衍生息,既要繁衍,就得有粮,要有粮,就要种田,要种田,就得有牛。要是靠你,能种出几亩田地来?” 金日乐揉了揉额头,不满嘟囔道:“那又不用打这么疼嘛!” 众人皆笑。 关内的牛,是用来耕地的,私自杀牛,是要坐牢的。然而在关外人眼里,牛却是用来吃肉的。二金对农事一窍不通,老板也不想和他们废话。 于是他微微一笑:“客官要吃肉,如今本店从猎户手里,买了一头野猪,不过贵些。” 金月生忙问:“能有多贵?” 老板伸出三根手指:“一斤熟肉三两银子。” “讹人呐!” 金日乐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一把揪住老板的衣领,提起拳头:“无奸不商,果然如此,三爷揍你个瘪犊子玩意。” 老板吓得面如土色,连连求饶:“听我解释,听我解释。” 金月生劝住道:“先看看他说什么,再揍也不迟。” 金日乐一把放了老板,一屁股坐下来,指着老板的鼻子叫道:“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看三爷不整死你。” 老板定了定神,做了下来,抚平衣领,对众人说道:“平常百姓,一年的花费,也就三四两银子,如果有个十两银子,也算是小富了。” “你既然清楚,为何还把肉卖这么贵?”金日乐叫道。 “客官听我慢慢道来。” 老板摆手,理了理思路,“如今一捆柴,由原来的二十文,涨到一百文。官盐粒大色浊,还有沙土,烧出的饭,并不好吃。所以客栈大多用的是私盐,而如今盐价,由原来的七十文涨到现在的三百文。菜蔬、粮食、衣服、人力统统翻了倍,这一切,皆因这场大雪而起。” 大雪封山,如今打柴人进了山,都是命悬一线,稍不留神,落入雪窝深沟,那就是死路一条。所以柴价飞涨,即便如此,仍然是供不应求。 大雪封路,行人艰难,这菜蔬自然就涨了。天气寒冷,衣服也涨,其他商品跟着飞涨,不足为奇了。 就一头野猪而言,平时只需五两银子,就能买到一头上好的山猪。 老板叹了口气:“如今这光景,打野猪比打柴危险的多,敝人到肉市转了一大圈,花了三十两银子,买下了这头猪。本打算留下来,给行脚的伙计们,改善伙食的。既然客官执意要吃肉,那敝人只收个本钱,愿做个人情。” “一斤肉三两,两百斤就是六百两。” 金日乐掰着手指算了一遍,忽然叫道,“你真够黑的,一头猪就要卖六百两银子!” 老板笑了:“两百斤的山猪,力大无穷,异常凶狠。放在平时,也极少有人能打的到,何况如今这光景?敝人这只却只有七十来斤,大概能出五十斤肉,生肉煮熟去三分,所以也就三十多斤熟肉而已。” “三十斤,三两一斤,就是九十两。” 金日乐算完,又嚷嚷道,“去掉猪钱、柴钱等等乱七八糟的费用,你至少能赚三十两银子。仅仅是一头猪而已,太不可思议了吧?” 老板摇头道:“物以稀为贵,如今绝大多数人,根本无肉吃,能有口粮食吃,就不错了。敝人也不能坏了规矩,否则洛阳城的同行,一定是对敝人恨之入骨,在下在洛阳城的生意,也呆不下去了。” 如今这天气,好东西极为稀缺,曹继武肚子早饿了,不想扯淡:“废话少说,把你的熟肉,先弄来二十斤。” 老板连忙去了。 二金、沈婷婷和佟君兰皆很吃惊。 金日乐两手一摊:“大师兄,咱们可没有多少银子啊。” “你们尽管放心的吃。” 看着曹继武胸有成竹的样子,金日乐耳语道:“师兄,大师兄又在搞什么坏主意?” “有肉吃,管他什么坏主意好主意呢!” 不大一会儿,一大盆香喷喷的大骨头肉,端了上来,五人谁也不客气,趁着热气,大吃起来。 金日乐和金月生为抢一块大骨头,较起劲来,二人用力,桌子顿时翘了起来。 曹继武眼疾手快,一手扶住桌子,一手抓住大盆,弄过了一手的油水。 诸葛兑和司马勇,一众吃饭的客人,皆大笑不止。 五个人酒足饭饱之后,金日乐摸了摸油嘴:“大师兄,现在怎么办?” 曹继武让店小二把老板叫来。老板闻声,连忙走上前来。 “你叫什么名字?” 旁边吃饭的客人多事:“他姓金,做生意最实在,人皆称金老实。” 金日乐笑了:“三爷看你,一点也不老实。” 曹继武一脸疑惑:“你真叫金老实?” 金老实笑了:“这都是大伙给起的。” 曹继武对二金道:“你们仔细瞧瞧,他到底是谁?” 二金莫名其妙,仔细瞧了起来。 此人三十出头,身材瘦长,鹅黄趴地草胡须,宽面尖颌,猿臂及膝,狐眉鹰眼,透着一股奸邪。 “瘪犊子玩意,金印。” 金日乐忽然大叫一声,金月生也叫道:“不错,金富财的鬼儿子——金世奎。” 此时金印也认出了三兄弟。 闹了半天都认识,金印摇头叹道:“原来是你们三个落水鬼。” “师兄,原来你早就看出来了。” 曹继武笑了:“事隔两年,金兄商心依旧啊!” 无奸不商,这是在讽刺自己奸诈,金印笑了笑:“看来曹老弟高升清官了。” 金印在骂自己投降清虏,曹继武笑也了笑:“不敢,不敢,比不上金兄吃得开啊。” 金印露出一丝奸邪:“还有比你们,更吃的开的人?” “既然这么说,那大爷就不客气了。” 金印忽然发现,他掉进了曹继武的坑里了。原来曹继武想赖账,金印于是冷笑道:“果然名不虚传啊。” 曹继武毫不客气:“过奖,过奖。取纸笔来。” 金印一摆手,小二连忙将文房四宝取来。 曹继武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字:“过两天,大爷用两头野猪,来换这张纸。” 金印乃是一个精明透顶的商人,黑白通吃,河南府大小官员,没有一个他不认识的,洛阳城的大小势力,没有一股他不熟悉的。 他虽不知道曹继武的身份,但他不想被曹继武吃白食,于是奸邪一笑:“此地知府,可不是好惹的。” 见金印拿熊叹蜜来压自己,曹继武暗道:果然和熊叹蜜有一腿! 诸葛兑忽然过来劝道:“金老板,我看这位公子,龙质凤彰,不像是吃白食的。他既然留下自己的名讳,两天之后,如果他拿不到两只野猪,再拿这份名帖告他不迟。” 好事者给了台阶,金印点点头,对曹继武冷笑一声:“不怕你个落水鬼逃跑。” 曹继武也不生气,起身就走。 金日乐追到店外:“大师兄,这家伙好生无礼,咱们在安庆城,救了他们父子一命,他不来报恩,反来要咱们的饭钱!” 曹继武叹道:“他是个真正的商人。” 金日乐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金月生想了想,忽然叫道:“我懂了,经商之道,不能因为救命之恩,而坏了规矩。所以吃饭和报恩,这是两码事。” 曹继武点点头,提醒金日乐道:“别忘了,他们父子,还救过咱们一命。” 佟君兰笑了:“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了。” 五人白吃了一顿野猪肉,把金印给耍了一回,自然很有成就感。饭吃饱了,自然还有事要做。 “大师兄,咱们现在去哪里?” “去找邵令之和蔡元,看看那里的情况。” 洛阳城大家都不熟悉,找到自己人,利用官家身份,办事效率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众人纷纷上马,立即赶往军营。 第277章糖糕祖 “继武哥哥,快看。” 五人正在策马赶路,佟君兰忽然惊叫起来。 路边一幅皂色麻布挑望子,被风吹的呼啦啦乱响,上面三个油乎乎的鎏粉大字: 糖糕祖。 众人皆笑,定眼看时,一只灰砂碳灶,一口黑铁油锅,一张槐木案板,一堆雪白面团,一个六旬老人,手法极快,揪起一撮面团,拍成面片,将白糖裹入面团,放在手上揉了三揉,案板上摔了两摔,丢进了油锅里。 不大一会儿,油锅里咕噜几个大泡,一个个金黄色满月状糕点,纷纷从锅底钻了出来。曹继武等人,从没见过,大感稀奇。 沈婷婷和佟君兰吵嚷着要吃,二金也想尝尝。 老人对众人的吵吵嚷嚷无动于衷,只顾自己的活计。金日乐割了一两银子过去,老人给了五个。 佟君兰咬了一口,外酥内柔,香甜入口,大为高兴:“真好吃。” 曹继武等人,也赞不绝口,众人连吃了三个。 金日乐摸摸嘴,问老人:“这叫什么玩意?” 老人没有回答,随手指了指竖在一角的挑望子。 唐高祖,那是李世民的老爹。金月生顿时笑了:“老人家,你这不是胡扯吗?” 曹继武看了看摊位,解释道:“这个东西,应该叫糖糕,估计是这老人发明的。所以打出糖糕祖的旗号。” 还有这么打旗号的!二金惊愕不已。 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冲曹继武竖起了大拇指。 金日乐叫道:“不过这玩意也太贵了,两百文一个,普通老百姓,根本吃不起。” 曹继武笑了:“白面裹白糖,光这两样东西,普通老百姓就很难吃的上。” 老人脸上又露出一丝笑容。 普通百姓的口粮,绝大多数是粗粮,白面只有地主老财,才能吃得上。白糖这玩意,产自岭南,在这中原地界,相当金贵。 曹继武觉得新鲜,行礼问道:“敢问老丈,可否将这糖糕的奥妙,告知一二?” 老人笑了:“想学吗?” 曹继武一愣,金日乐串唆道:“大师兄,多好的机会,以后咱们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金月生也来扇风:“既然老人家有意将绝技传你,干吗不答应呢?” 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也纷纷鼓动曹继武。 曹继武知道他们四个在起哄捣乱,内心叹了一声:我曹继武怎么这么倒霉,碰到了这么四个混蛋。 唉,三教九流,能人辈出,学他一门手艺,也相当不错,落难之时,也好有个糊口的技能。 曹继武打定主意,真的跪了下去:“师父既然愿意教,徒儿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老夫活了一辈子,你这么爽快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到。” 老人哈哈大笑,相当满意,“看你心神不定,回去把你的事情处理完,去丽京门那里找我,七日之内,必会把你教会。” 曹继武起身告辞,二金、沈婷婷和佟君兰皆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金日乐叫道:“大师兄,真没想到,你竟然拜一个小贩为师!” 金月生也道:“师兄,我们原本是在开玩笑,你怎么当真了?他一个下贱之人,而你却是侍卫千户,别人听到了,岂不会笑掉大牙?” 佟君兰和沈婷婷也附和。 “你们别吵了,刘邦,流氓也,朱元璋,凶徒也,樊哙,屠狗者也,灌婴,卖绢者也,诚所谓英雄不讲出处,好汉不说来路。你们眼光多往下面瞅瞅,别老是瞧不起别人。” 金月生摇头道:“理是这个理,可是有多少人,能够做到呢?” 金日乐也要说,曹继武伸手制止:“垂沙之战,成败在于一樵,你们难道不知道?” 齐楚垂沙之战,齐将匡章,半年都过不了河,结果被一个樵夫道破玄机:楚军重兵把守的地方,水浅,能渡。 于是匡章精兵夜袭强渡,杀了楚将唐昧。此战直接导致了,楚国由盛转衰。可以说,没有那个不知名的樵夫,就不会有垂沙之战的胜利。 二金点点头,曹继武语重心长:“这就对了,别小看小人物,善待之,能给咱们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 金月生明白了:“师兄说的有理,看似不起眼的小人物,有时会决定重大事件的走向,陈胜死于车夫之手,张飞死于小卒之刀,只因他们,都不把小人物放在眼里。” 佟君兰也点点头:“继武哥哥说的有道理,古时候也个叫顾荣的人,见一个下人想吃烤肉,就将自己的那份让给了他。大家都笑话他,后来中原大乱,顾荣逃难,每到危机时刻,都有一人奋力救他,后来才知道,那人就是当初想吃肉的那个下人。” 沈婷婷急忙附和道:“这个故事,就发生在这洛阳城。” 金日乐笑了:“你们平时只知道、继武哥哥的叫个没完没了,今日怎么博古通今了!” 调皮鬼在调侃二人白脖,沈婷婷和佟君兰自然很不高兴。 曹继武摆手制止打闹:“废话少说,咱们快找到邵令之和蔡元。” 于是五人上马,赶往洛阳兵马司。 …… 洛阳城内邵令之和蔡元二人,因为没有主将,所以暂归甲弑营管辖。但甲弑营众将仗着职位高,根本不把邵令之和蔡元放在眼里。 搂轰等满族将领,甚至直接对二人大呼小叫的。二人大为光火,但却无可奈何。 他们见到三兄弟来了,自然大为高兴,对曹继武大倒苦水,大骂甲弑营不是东西。 曹继武将令箭交给邵令之,令二人将所有侍卫营骑兵,召集在一起。二人大喜,连忙去办。 二人走后,曹继武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纸条,打开一看,只有一个字: 乱。 金日乐大叫:“好家伙,原来你们暗地里有一腿!” 荆来客栈中,曹继武‘刁难’金印之时,‘好事者’诸葛兑,借助劝解的时机,暗地里给曹继武塞了这张小纸条。由于动作极为隐秘,连二金也给瞒住了。 金月生忙问:“师兄,诸葛大哥什么意思?” 曹继武想了想,就明白了诸葛兑的意图。 他将纸条用火烧成了灰,对二金道:“如今的洛阳城,是越乱越好,诸葛大哥,就是这个意思。” 如果秩序井然,官兵盘查,自然容易的多。 二金想了想,恍然大悟,金日乐叫道:“洛阳城越乱,甲弑营就难以行动,他们也好躲藏,真是妙计。” 曹继武笑了:“这捣乱的事,就交给你们两个了。” 金日乐大为高兴:“别的三爷不敢保证,这就捣乱,比三爷强的,恐怕还没有出世。” 曹继武将洪承畴的金腰牌,递给金月生:“记住,不要和甲弑营正面冲突,如果他们来硬的,就把这个拿出来。” 金月生收了腰牌:“师兄,你就放心吧,我们保证,让那帮犊子对我们是又恨又怕。” 金日乐从曹继武怀里掏出团龙扇,一脸笑嘻嘻:“三爷也带上护身符,免得甲弑营那帮玩意,小瞧了三爷。” 曹继武点点头:“你们明日,去邙山围猎,只要大兽,小的全部放走。带两只到金印店里,把我的名帖取来,剩下的,给众位兄弟改善伙食。” 佟君兰拉着曹继武央求道:“继武哥哥,咱们也去打猎吧。” 沈婷婷也吵着要去。 “你们也跟着去吧,注意安全。” “那你呢?”沈婷婷忙问。 “大师兄刚刚拜了师父,你没看见?他当然是要去学艺了。” 沈婷婷和佟君兰很不乐意。 金月生劝道:“你们自由,想打猎就跟着我们一起,想学手艺,就跟着师兄,这样可以了吧?” 曹继武想了想,对二人道:“你们跟着侍卫骑兵营,安全的多。” “那你呢?”佟君兰关切地问道。 “你们安全了,师兄自然就安全了。” “师兄说的不错,我们不光打猎,也可以到城里到处跑跑,耍耍甲弑营那帮笨蛋。” 曹继武点头:“罗雪峰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们四个有侍卫营。我这里有诸葛大哥他们,不会有事的。所有咱们分头行动,搅乱他们的计划。” 金日乐忽问:“大师兄,姬龙峰躲藏的地方,你是不是猜到了?” 曹继武点头:“我想,和荆来客客栈,一定有莫大关系,所以你们取了名帖以后,不要随随便便到那里去。” 二金点头。 这时邵令之和蔡元气呼呼地回来了,甲弑营甚为嚣张,根本不买二人的账。 金日乐大叫:“岂有此理,西南经略使的骑兵营,怎能随便让外人来指挥!” 金月生也叫道:“欺人太甚,我们走。” 二金并立而去,邵令之和蔡元跟去。 二金他们办事,还有点毛手毛脚,曹继武不放心,于是带着二女,也跟了过去。 第278章计定洛阳城 骑兵侍卫营,暂由甲弑营参将阿强点水和莫里刀刀率领,他们要配合洛阳驻军和风驰营,哨探洛阳城周边外围,以防姬龙峰逃脱。 曹继武等人策马飞奔,在望京门外,邙山脚下,堵住了阿强点水和莫里刀刀。 金月生从邵令之手中接过令箭,朗声说道:“西南经略使大令在此,所有侍卫骑兵营的将士,见到此令,如见经略使本人,抗命不从者,立斩。” 众将士见到三兄弟,知道是经略使身边的红人,于是纷纷奔到曹继武一边。 阿强点水和莫里刀刀喝止不住,二人恼怒,拔刀就要砍杀士卒。 金日乐拈弓搭箭,大喝:“你们两个敢动,立即让你们上西天。” 调皮鬼来横的,阿强点水和莫里刀刀二人,果然不敢乱动。众将士趁机,飞马闪到众人身后。 忽然雪尘突起,一阵剧烈的马蹄声,呼啸而来。 原来是风驰营来了。 左侧有一片山岗,树林密布,曹继武于是对邵令之和蔡元道:“他们的马好,旷野对咱们不利。看样子他们要来硬的,快把骑兵带到树林里,备箭迎敌。” 二人立即带领骑兵营,飞奔入树林列阵,曹继武三兄弟殿后。 果然,朵思卫颜见到阿强点水二人吃亏,急忙带领风驰营赶来助阵。阿强点水二人见风驰营来了,大喜过望,立即追赶曹继武。 邵令之二人,很快将骑兵营隐藏在树林里,备箭迎敌。三兄弟立马树林边缘,静待对方进攻。 朵思卫颜是风驰营参将,见地形对己不利,连忙勒马止住风驰营。 阿强点水奇怪地问道:“将军为什么不追了?” “咱们的马匹皆是良马,身强力壮,在旷野中,他们自然不是咱们的对手。但到了树林里,他们的马小,借助树木山岗的掩护,反而更为灵活。” 地形不利,风驰营不敢贸然前进。 莫里刀刀不甘心地叫道:“难道就这么算了?” “他们是洪承畴的人,同归咱们大清麾下。咱们即使讨厌他们,也不能这么明着和他们干,否则咱们就是造反,麻烦大了去了。还是走吧,听都统怎么说。” 朵思卫颜叹息一声,调转马头而去。阿强点水和莫里刀刀,虽然愤愤不平,但也无可奈何。 风驰营犹如一阵疾风,踏雪而去。 西域良马,果然名不虚传!三兄弟感慨不已。 “咱们也回城,我来教你们,怎么用骑兵对付他们。” 二金相互点头,金日乐吹了一声口哨,邵令之和蔡元,立即带着众将士,驰出树林。 蔡元骂道:“这帮王八蛋,也太他娘黑了。” 邵令之也骂:“这帮驴球子,不会善罢甘休,咱们得小心了。” 众人于是策马回到城中兵马司。 曹继武拿着鹅毛笔,在纸上涂涂画画,给二金、邵令之和蔡元,传授对付风驰营和龙鳞卫的办法。 众人皆佩服曹继武高明,曹继武告诫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甲弑营虽是大清的队伍,但基本上不干什么好事,所有一定要留个心眼,防止他们暗中偷袭。” 二金答应,此时天色已晚,邵令之和蔡元二人,亲自在营房四周布上守卫,并暗中加了暗哨,防止有人偷袭。曹继武等人极为劳累,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二金、佟君兰、沈婷婷、邵令之和蔡元,带着骑兵营出外打猎。曹继武则按照约定,来到丽京门。 老人见曹继武果真来了,很高兴,认真教他做糖糕。一连数日,皆是如此。有时范坤博等人从面前过,装作不认识曹继武,曹继武也不打招呼,双方只是对眼色。卖糖糕的老者,似乎并未察觉他们的异常。 …… 当日朵思卫颜,将曹继武硬抢骑兵营的事,告诉了罗雪峰。 罗雪峰叹息一声:“骑兵营本是经略使府的,咱们也无权调动他们,去了就去了吧。” 阿强点水不甘心叫道:“难道就这么算了?咱们甲弑营,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 曹继武等人,在嵩山耍了龙鳞卫,穆多脑门上的大包仍在。 此时一阵抽射疼痛又来提醒,穆多立即跳脚骂道:“那帮瘪犊子玩意,在这里肯定坏事,不如先下手为强。做了他们。” 穆多一叫,鲍参阙顿时想起了拉稀,也跳脚骂道:“他们处处和咱们作对,这帮犊子,跟了我们一路,一定不会安什么好心。如果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一定会过来捣乱!” 众人纷纷附和。 李扇计和刘如剑二人,一言不发,范乘辽却冷哼一声。 众人听到范乘辽的声音,纷纷对他怒目而视。 罗雪峰仰头望着屋顶,过了半晌,转头问范乘辽:“以你看,咱们该怎么做?” 范乘辽知道,罗雪峰心中,其实已有了主意。 穆多这帮人目光短浅,任性使气,成不了大事。但他们毕竟是甲弑营中的主力高手,没有他们,很多事情,还是办不成的。 罗雪峰不想拿官职来弹压他们,所以要借范乘辽之口,说出他的想法,以减缓鲍参阙等人,对都统罗雪峰的不满。 刘如剑和李扇计二人,也知道罗雪峰的心思。但眼前只有范乘辽的资历最浅,所以做这个‘坏人’,非他范乘辽莫属。 范乘辽心中不快,但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也毫无办法,只得实话实说: 曹继武等人,皆是大清的栋梁之才。若非如此,毛金星等人,早就杀了他。既然南方的弟兄们,和他们相安无事,我们也就没必要去招惹他们。 何况曹继武手里,还有两百多骑兵,要对付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他们还是西南经略使,派来调兵的使者。我们要对付他们,西南那帮大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这帮人,一定不能和他们冲突。 至于他是不是捣乱,我们只需派人,盯着他们就是了。如果发现他们捣乱,我们再下手不迟。 我们主要的目标,是姬龙峰等人,所以不能因为曹继武,而把我们的正事给耽搁了。 罗雪峰甚是满意,转头问众人道:“你们,谁还有什么意见?” 范乘辽一番分析,头头是道,其实就是罗雪峰本人的意思,众人虽然愤愤不平,也只得纷纷表示赞同。 罗雪峰见状,相当满意。 军合力不齐,这是大忌。甲弑营统一了想法,这是稳定军心的大事,目前比什么都重要。罗雪峰给了一个赞许的眼神,范乘辽点头回应。 军心稳定了下来,接下来就要做事了。可是姬龙峰目前藏在什么地方,甲弑营目前一无所知。 李扇计摇头叹道:“如今咱们,没有他们的半点消息,如何展开搜查?” “还能怎么查?” 穆多叫道,“挨家挨户搜,不信揪不出姬老鬼!” 搂轰也附和道:“天寒地冻,只要住房子,一定能把他搜出来。” 众人纷纷嚷嚷,发表意见。 他们的理由,说的头头是道,但对高手来说,简直就是儿戏。诸葛兑等人,不是傻子,他们不会呆在原地,等着甲弑营去抓。 所以穆多等人能够想到的,诸葛兑等人早有准备。 所以罗雪峰一直一言不发,等众人嚷嚷完了,他转头看着范乘辽。 范坤博的家,就在这洛阳城中,而且和知府衙门,离得很近。所以在这洛阳城中,无论是黑道还是白道,范坤博都了如指掌。 洛阳城人多且杂,他们也都熟悉这里,如果挨家挨户搜查,不会搜出什么结果。 范乘辽想了一会儿,建议道:“不如暗中调查,是狐狸,一定会露出尾巴。姬龙峰受了伤,咱们盯紧药店。范坤博是当地的头脸,咱们监视他的府邸。只要盯紧这两个地方,一定能抓住蛛丝马迹,将他们一网打尽。” “不愧为文臣之首的儿子!” 李扇计点头称赞,“此计甚妙,既不会打草惊蛇,又省时省力。如果全城搜查,洛阳城这么大,不知要搜到何时,何况咱们的人手也不够。熊叹蜜那帮笨蛋,根本指望不上,姬龙峰等人怎么进来的,他们竟然不知道。真是一群废物!” 刘如剑摇头道:“熊叹蜜是知府,当地的父母官,对这里自然知根知底。烂船也有三斤铁,没有他的配合,咱们很多事不好办。不过这个家伙不但贪财,而且特别油滑。不拽住他的小辫子,他是不会老实办事的。” 强龙不压地头蛇,没有当地官府的全力配合,凭甲弑营这点人马,想看住洛阳城,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刘如剑还是要比其他人,老练的多。 罗雪峰点点头:“乘辽,这件事你去负责,要让他熊叹蜜,老老实实替咱们办事。” 范乘辽应了一声,带尼哈而去。 范乘辽和尼哈二人,行家里手,没费多大功夫,就抓住了熊叹蜜贪污受贿的证据。 然而官场污贿之风,历来都很兴旺。所谓你有降魔杵,咱有打狗棍。所以即便范乘辽二人有了证据,老江湖的熊叹蜜照样不怕。 然而范乘辽亮出了自己的黄金腰牌,上面雕有龙形图案,分明是皇家的信物。 这年头,谁的屁股离皇上近,谁的发言权更大。熊叹蜜害怕了,乖乖地服服帖帖。 范乘辽密令熊叹蜜,对洛阳城进行暗中布控,严查藏匿的贼党。 尼哈将姬龙峰的画像,交给了熊叹蜜,让他务必查出姬龙峰的下落。 人家是皇上身边的人,熊叹蜜自然不敢大意,立即亲自率领河南府全班衙役,对洛阳城各个街道进行布控,严密监视过往行人的进出。 搂轰等人,终于发现了诸葛兑等人的行踪。但诸葛兑等人,武功高强,三拐两转,就把甲弑营搅得晕头转向。 如果能够抓住姬龙峰,则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但一连数天,刘如剑等人,转遍了洛阳城的各个角落,并没有发觉姬龙峰的藏身之处。 天天瞎转悠,白忙活,这姬龙峰到底在不在洛阳城?甲弑营众将开始疑惑起来。 疑窦丛生,军心不稳,罗雪峰实在是坐不住了,立即召集众将聚集。 罗雪峰冷眼扫视众人,冷冷地问道:“都有什么要说的?” 朵思卫颜首先抱怨:“侍卫骑兵营,太不像话,整日不是出城打猎,就是在城中纵马驰奔,搅得全城鸡犬不宁。咱们很多盯梢的人员,被他们冲的七零八落的。” 阿强点水也抱怨道:“不错,骑兵营任意耍性,一帮兵痞子,河南府官兵,根本不敢阻拦,再不出手……” 啪—— 罗雪峰忽然拍了桌子。桌子没碎,但内力激荡,震得众人耳鸣,阿强点水吓得顿时闭了嘴。 过了盏茶时间,刘如剑对众人道:“都统把你们叫来,不是听你们抱怨的。任何理由,都不能充当,甲弑营找不到姬龙峰的借口。” 老大想要的是办事,不是瞎嚷嚷,听了刘如剑的话,众人不敢再来抱怨。 范乘辽思索了一下,对罗雪峰道:“知府熊叹蜜,秘密将洛阳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发现姬龙峰的下落。所以属下怀疑,姬龙峰已死。” “对对对。” 尼哈附和道,“阿鲁奇二位将军的箭上,那是巫师下了咒的蛊毒,中者从无生还希望。” 李扇计摇头道:“你们太年轻了,姬龙峰没那么容易死。当年在辽东,他曾三次命悬一线,最终还是奇迹般的活了过来。师弟的掌力,只有五分打在他身上,平常人早已死了,但他是姬龙峰。固荣二人的箭,虽然有毒,但并没有射中要害。” 刘如剑点点头:“蛊毒虽然厉害,但并非见血封喉。姬龙峰功力深厚,完全可以封住血脉。我们在鸡鸣山下,发现大量血迹,一定诸葛兑剜肉取箭所致。旁边还有数根烧焦的树枝,上面明显有肉糊味。固荣的毒,最怕火烧,所以姬龙峰一定还活着。” 罗雪峰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好个诸葛兑,果然名不虚传!” 尼哈闻言,开口说道:“我们数次盯住诸葛兑等人,但他们行踪不定,而且对洛阳城极为熟悉,三拐两转,就不见了踪影。” 刘如剑点点头:“洛阳四杰,本地地头蛇,在他们的地盘上对付他们,确实不太容易。熊叹蜜虽然全力配合,但他的手下,多是本地地痞,根本靠不住。” 李扇计建议道:“不如让龙鳞卫来负责暗中调查。” “龙鳞卫和风驰营,全是满人和蒙古人,虽然外貌没什么大的差别,但行为仪态,区别明显。这里的汉人,极为痛恨他们。所以他们只要一出现,满城就会传遍。暗中行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范乘辽叹了口气,继续道,“所以他们只适合把守要道。熊叹蜜的手下,虽然靠不住,但洛阳城他们最熟悉。要让他们乖乖地合作,咱们必须拿出诚意,除掉诸葛兑等人。否则他们心里畏惧,根本不敢和诸葛兑等人作对。” 刘如剑叹道:“要除掉诸葛兑等人,谈何容易。” 范乘辽建议道:“熊叹蜜的手下,最怕张存仁。咱们可以拿张存仁吓唬他们。他们害怕,有可能更为卖力。” 罗雪峰点点头,目视范乘辽和尼哈。 二人会意,告辞而去。 “曹继武在干什么?” 搂轰回道:“这犊子不务正业,天天和街头一个老头,在学一种油面团团。” 堂堂五品侍卫千户,竟然干起来街头下贱的行当!罗雪峰甚是惊讶。 “不错!” 李扇计也来附和,“我数次从丽京门经过,故意引逗。然而那犊子专心捏面团,对周围的一切,全然不顾。我能看得出来,他是在专心学那种面团。” 奇了怪了!洛阳城暗中汹涌澎湃,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坐得住? 罗雪峰呆了半响,叹道:“这个曹继武,真让人捉摸不透!” 穆多叫道:“此人不除,日后必成大患!” 莫里刀刀、朵思卫颜等人,纷纷附和。 群情又来激奋,罗雪峰愣神,没有任何表示。 睥睨天下的甲弑营都统罗雪峰,自认为能够看透天下人。可眼前的这个曹继武,行为实在是太过反常。往往吃不准的高人,最让人担心。 “要想除掉此人,我们需要一个正当理由。” 李扇计说完,在罗雪峰耳边嘀咕。 罗雪峰一听,大为震惊,呆呆地看着李扇计。 李扇计不避罗雪峰的眼光:“当断不断,乃兵家大忌。” 罗雪峰呆了半天,没有言语, 刘如剑叹道:“曹继武是个人物,可惜心志不坚,连有些满人,也被他带坏了。” 李扇计见罗雪峰一言不发,冲他点了点头,转身而去。 刘如剑征求意见:“要不要立即对诸葛兑等人动手?” 罗雪峰回过神来:“我在明,敌在暗。不可单独行动。” 刘如剑点头,向众人一摆手。 众人明白,纷纷跟刘如剑离去。 第279章糖糕祖的秘密 街头手艺,吃饭糊口的活计,比练武简单多了,曹继武聪明又心诚,老人自然用心教。一连七日,曹继武果真将老人的手艺,学到了手。 当官的,从来看不起下贱,曹继武却是个另类。 见曹继武的手法已经成熟,老人很高兴:“你出师了,可以走了。” 曹继武微微一笑,将手里的面团,顺着油花,轻轻甩进油锅里:“师父,您老人家尊姓大名,我还不知道。这门手艺,今后要是传下去,都不知道谁是祖师。” “下贱糊口的玩意,没人在乎的。有没有名字,谁也不会关注。” 老人叹了口气,欠了欠身子,“老了,马上入土了,要名字又有何用?” “不妨让徒儿猜猜您的身份?” 这徒弟还真有意思!老人点了点头。 曹继武没有停下手里的活计,捏了一个面团,拍扁将白糖裹入其中: “师父双手虎口,都有厚厚的老茧,应该是握刀留下的,而且是双手刀。东洋刀和苗刀,都是双手刀。但师父显然不是东洋人,也不是苗人。” “听师父的口音,中原腔调虽浓,但带着一些浙南底蕴。我想师父,是流落此处的浙南人。浙南是戚继光的兵源地,而戚家刀则是一种改良的倭刀,正是双手使用。所以徒儿以为,师父一定是戚家军刀手。” 老人停住了手中活计,浑浊的老眼,忽然放出光芒,似乎回到了曾经辉煌的时刻。 过了半晌,锅中突然一声清脆,蹦出一朵油花,眼前的一切,一副贩夫走卒的摊位,老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曹继武猜中了老人的身份,于是问道:“师父为什么会流落此地?” 老人呆了半天,忽然叹道:“戚家军的事,还是不知道为好。” 听到戚家军三个字,曹继武念头一闪,忽然想到了法眼大师,顿时一惊:“难道师父也是因为薊镇兵变……” 老人饱经风霜的面容,爬满了痛苦的皱纹。一双干枯的两手,带着曾经辉煌的老茧。两只看惯世风的老眼,满是不堪回首的浑浊。 良久,老人又叹了一声:“你是听谁说的?” “嵩山法王寺,法眼大师。” 老人呆了半天,叹道:“那个老东西还没死,他一定给你透露了不少忌讳。” 曹继武点头。 往事不堪回首,老人不愿意提起。但他不愿意,并不代表别人不愿意。法王寺法眼大师,那是老人的战友。 戚家军骁勇善战,抗倭抗蒙,戚家军将士次次拔得头功,但往往被冒领。朝廷答应给戚家军的军饷,久拖不决。 为了军饷的事,朝廷楚党、浙党、齐党、东林党,党争不断,戚家军主力,在薊镇被军户边军欺骗残杀。 从此之后的戚家军事迹,几乎没人知道。 老人和曹继武,皆久久不能释怀。 戚家军原本是戚继光自筹军饷的私兵,然而功高震主,朝廷担心害怕。 后来戚继光妥协,但戚家军军饷较高,那是朝廷事先答应的。况且戚家军每战必冲锋在前,皆立头功,那份军饷,是弟兄们的鲜血和本事换来的。 老人长叹一声:“北军涣散不堪,每战必捞戚家军的便宜。战无不胜的戚家军,被自己人欺骗残杀,朝廷竟然没有只言片语,我想也只有大明朝,有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了!” …… 往事已去,回顾起来,徒增无可奈何。 薊镇兵变,牵涉到大明的颜面问题,被人为极力掩盖,按照文化传统,也是情理之中。承受痛苦的,永远是那些无辜的受害者。蒙在鼓里的,也永远是弱势的最广大群体。 曹继武有一种冲动,他想对老人有些补偿。可是转念一想,他觉得这个想法,有些不切实际。 戚家军将士早已作古,老人也行将就木。所有的一切,都会随着时间,慢慢流逝。作为后来者,只会关注曾经的辉煌。而对于真相,感情上接受不了,自然竭力回避。 但此次事件遗留的痛苦,当事人是无法逃避的。随着不久之后,老人和法眼的过逝,这种痛苦,也不再存在。 但曹继武还是觉得不公平,觉得可怜,觉得残酷。他想穿越那个年代,制止那场兵变,然而这像是一场黄粱美梦。 如同当今现实的世界一样,要想做事,必须有实力。即便穿越到那个年代,曹继武必须有实力,对抗朝廷的党争,增加朝廷的收入,否则,一切都是免谈。 既然往事无可奈何,那就把握现在,才是最好的行为方式。曹继武重新开始捏面团,他在等老人的情绪恢复。 “师父将手艺传于我,我不知如何报答您老人家。” “你已经报答了。” 什么意思?我一直在跟你学艺,又何时报答了?曹继武疑惑不解。 老人将面团扔进了油锅里,重新揪出一个面团: “法眼这老不死的,一定是看到了报仇的希望,才透露了大明的忌讳。张存仁虽然年老,但血气依旧旺盛,再多活个二十多年,不是什么难事。如今他爬不起来,一定是有人做了手脚。这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曹继武大为吃惊,愣了半晌,叹道:“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刀手!” “普通不普通,都是一把老骨头了!” 老人叹了口气,“你的朋友来了,带上些糖糕,算是老夫的谢意。” 一阵马蹄声碎,骑兵营果然飞奔而来。 二金、佟君兰、沈婷婷、邵令之和蔡元,纷纷下马围了过来。 佟君兰开心地叫道:“继武哥哥,七天了,我要吃你做的糖糕。” 沈婷婷也叫嚷着要吃。 老人淡淡地一笑:“看来这队骑兵是你的。” 曹继武一边团面,一边回道:“暂时归我管。” 老人笑了笑,用铁漏勺将曹继武团出来的糖糕捞出,分给众人。众人纷纷大赞。尤其是邵令之和蔡元,第一次吃这玩意,赞不绝口。 曹继武要给老人磕头致谢,老人摆手制止,一脸平静:“去吧。” 只要人活着,就各有各自的生活。双方阵营不同,如果不是有着恩惠,老人不会这么热心。 无论是天雄军,勇卫营,还是戚家军,凡是大明精锐的遗脉,对新生的异族王朝,都不会心存好感。 见老人态度甚是坚决,曹继武于是向老人行礼告辞。 众人回了营房,邵令之和蔡元去安排哨位去了,只剩曹继武五个人。 金日乐忽道:“大师兄,我觉得那老人不是一般人,瞧他那手掌上的老茧,握刀至少十年以上。” 曹继武点头,将老人戚家军的身份,告诉了他们。二金、沈婷婷和佟君兰,无不大吃一惊。 曹继武要他们保守秘密,四人答应。 金日乐一脸得意:“大师兄,这几天,甲弑营被我们整的够呛,每每盯住了诸葛大哥他们,我们就一阵遛马,把他们冲的七零八落。” 沈婷婷也道:“不错,那个叫阿强点水的家伙气得直跳。但不敢对我们怎么样。” …… 对于戏弄甲弑营,大家都很有成就感,滔滔不绝。 曹继武想了想,提醒大家道:“以后不要和他们这样折腾了,咱们再换换其他方法。” “大师兄,耍的正高兴呢,为什么不让我们耍了?” “他们是一帮小人,有可能对咱们下黑手,所以咱们不能大意。” 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 金月生点点头:“那咱们以后怎么办?” 老是给人家捣乱,甲弑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曹继武思索一番,决定明天去守备府调兵。 这是骑兵营此来洛阳的正事,可以引开甲弑营的注意,同时也可以探探张存仁的情况。如果调兵不成,曹继武决定去知府衙门,正式会会那个熊叹蜜。 “大师兄,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端倪?” 曹继武天天闷头团糖糕,如果认为他是不务正业,那就大错特错了。 丽京门是洛阳城最繁华的地方,进进出出无数人。就因为曹继武‘不务正业’,所以各方势力,对他都不感兴趣。这样曹继武就可以安心,暗中观察各路人马的动向。 王鸭爪等河南府的一班衙役,在丽京门进进出出许多次。熊叹蜜贪财油滑,手下人平常没这么勤快。所以曹继武断定,甲弑营一定逼着熊叹蜜,将洛阳城暗中翻了个底朝天。 有了当地官府的助力,甲弑营办事,自然是事半功倍。所以曹继武决定会会这个熊叹蜜,斩断甲弑营这只手臂。 尽管熊叹蜜助力,甲弑营疯狂,但诸葛兑的表情,每次都很悠闲。曹继武断定,姬龙峰已经出了洛阳城,被藏在离此不远的地方。 金印装茶的大车,连日来走出去不少次。所以姬龙峰出城的方式,一定和这茶车有关系。而姬龙峰藏身之处,也和金印有着莫大的关系。 听了曹继武一席话,金月生忽然叫道:“师兄,我在洛阳城中,从来就没看见过王郎和通圆,难道是他们在照顾姬龙峰?” “我也没看见过他们俩。” 金日乐摇头,表示不可思议,佟君兰和沈婷婷也纷纷摇头。 曹继武点点头:“我也没见过他们俩。很显然,他们俩一定和姬龙峰在一起。诸葛大哥他们,在这洛阳城中晃悠,不过是为了吸引甲弑营的注意力。” 听了曹继武的一番分析,众人恍然大悟,纷纷赞叹诸葛兑聪明。 此时邵令之和蔡元二人回来,报说哨位已经布置完毕,曹继武点点头。 众人于是生起火堆,烤肉吃酒,天南海北地阔谈。 第280章断臂行动 按照计划,第二天一大早,曹继武等人,快马来到守备府。刚好范乘辽二人也在,这是曹继武第一次看到范乘辽。 此人身材瘦长,生的挺拔骨立,面容清秀,一双眼睛温文柔和,十足的一副秀才模样。 范乘辽和尼哈二人,见佟君兰和沈婷婷皆是一副公子哥装扮,十分惊奇。 佟君兰二人天生丽质,虽然是男装,仍然掩饰不了倾城倾国之姿,范乘辽二人不由得看呆了。 金月生干咳了一声,范乘辽和尼哈回过神来。 金日乐瞅着二人直乐。二人的脸,顿时红了起来。此时在场的,还有张存仁的副将王定国。 王定国不知道佟君兰和沈婷婷是女儿身,大笑范乘辽二人有鸡奸洁好,二人更是尴尬。 双方相互通了姓名,曹继武将调令文书和令箭交给王定国。 王定国接过来一看,确认是真的,将调令和令箭又还给了曹继武,抱歉道:“曹侍卫,实在抱歉,总督大人卧床不起。没有大人的手令,这支大军,其他人无权调动。如今大人已启程回了京师,所以明日大军也将开拔回京。” 曹继武故意吃惊:“卧床不起,怎么回事?” 王定国叹道:“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罗都统说是中了毒,但又没有证据是谁下的。王侍卫也知道这事,难道曹侍卫没有见到他?” “王侍卫的话,本将不便说出。不过总督大人卧床不起,这话他可并没有说。” 王辅臣是什么意思,王定国明白,他又叹了口气:“王侍卫也是一员猛将,他所有怀疑,那也是再正常不过了。不过本将可以保证,总督大人不是一个心胸狭窄之人。” 金日乐笑了:“这倒说不准,为什么我们西南的人一到,他就不行了呢?” 王定国哑口无言。 曹继武盯着王定国:“令箭拿来,我们回去,也好有个交代。” “令箭乃大军的信物,怎能随便给你?” 王定国不愿交出令箭,金日乐待要发火,被曹继武伸手制止了。 曹继武掏出了洪承畴的金牌,王定国吓了一大跳,连忙恭恭敬敬地行礼。 曹继武对王定国道:“西南诸事,乃朝廷的头等大事。张存仁殆务军机,念他身染重病,就不再追究。大军可以不南下,但令箭必须要到经略使面前。否则,莫怪本将不客气。” 王定国无奈,只得进了将厅,拿出令箭,交给曹继武。 “告辞了。” 曹继武收了金牌和令箭,撇下三个字,大摇大摆地去了。 王定国、范乘辽和尼哈三人,看着曹继武等人远去的身影,无可奈何。 过了一会儿,王定国回过神来,对二人道:“没有令箭,本将调不动大军,没法帮你们搜捕要犯了。” 范乘辽点头。 控制洛阳城,河南府一班衙役,加上甲弑营精兵,绰绰有余了。但城外地域广大,要想全方位搜查,必须要有大军。 连续数日,甲弑营一无所获。罗雪峰并不笨,姬龙峰不在城内,他也已经料到了。所以他派了范乘辽二人,来调动大军。 大军是以令行事,张存仁不在,令箭是唯一能够调动大军的信物。可是如今,令箭被曹继武带走了。甲弑营扩大搜索范围的计划,落空了。 尼哈有些疑惑:“当时王辅臣,为什么没有拿出金牌?” 王定国发表自己的看法:“可能王辅臣以为,总督大人只是小病。何况他和大人也有些交情,所以没有强逼。只是没有想到,他洪承畴对我们这支大军,竟然这么重视。” 范乘辽叹道:“洪承畴手里无兵,西南诸位枭雄,暗地里都不把他当回事。有这么个机会掌兵,他不重视才怪呢!” 这年头,手里无兵,就没有发言权。 因为三兄弟远在中原,精步营没有灵魂。王辅臣手里的三百骑兵,在西南那种地形之下,几乎没有什么作用。所以洪承畴贵为西南经略使,掌管西南所有军政大权,这名头虽大,但他手里没有可用的部队,别人自然不会真把他当回事。 所以张存仁这支大军,是他洪承畴震慑西南的一张底牌。曹继武正是利用这个套路,言正名顺地带走了令箭。 尼哈摇了摇头:“我们现在怎么办?” 范乘辽长长叹了口气:“去知府衙门。” 令箭到了曹继武手里,大军肯定是没戏了。河南府的一班衙役,虽然不堪大用,但总比没有强。 “本将手里没有了兵权,对他熊叹蜜没有威慑力,所以就不随你们去了。” 王定国看不惯熊叹蜜的嘴脸,找了个合适的理由。范乘辽二人,也没有强请,于是告辞而出。 …… 曹继武五个人,离开守备府,立即赶往知府衙门。到了门前,三兄弟正好撞见,王鸭爪带着一帮人出来。 见曹继武等人挡在门口,王鸭爪一脸的不高兴,大声呵斥。曹继武掏出来自己的腰牌,递了过去。 王鸭爪虽然不识字,但他知道,对方递过来的精铜腰牌,只有行伍军官才会有。 行伍军官,常常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来横的。寻常的衙役班头,根本不是对手。王鸭爪知道厉害,连忙换了一副笑脸:“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敢问各位大爷,有何吩咐?” “去告诉熊叹蜜,西南经略使的人来见。” 王鸭爪转身正要去,忽然觉得,刚才的声音有些印象,于是盯住金日乐,不住地打量。 “你瞅啥!” 沉渊寒露剑,一抽一挫,剑鸣之声,摄魂勾魄,金日乐一脸的凶恶,王鸭爪吓了一大跳,连忙转身就往里跑。 真是个软面蛋!调皮鬼开心地笑了。 此时的熊叹蜜,正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仔仔细细地数银子。 “大人,西南经略使的人来见。” 熊叹蜜闻声一惊,肥硕的身躯闪电般往前一拱,一把将银子压在身下,生怕给王鸭爪看见了。 王鸭爪不是来抢钱的,过了盏茶功夫,下意识一结束,熊叹蜜回过神来,恢复了正常。但他顿时疑惑起来:“西南经略使的?来我这里干什么?” “小人不知,他的那个手下,凶着呢,小人不敢问他。” 熊叹蜜的秘密,王鸭爪知道的一清二楚。但此时的他,只能隔着窗户,小声回答问话。 西南经略使的,谁这么嚣张?难道是王辅臣? 王辅臣是一等侍卫,皇上身边的红人,不能怠慢。 熊叹蜜打定了主意,于是喊道:“把他们请到西花厅,本府马上就到。” 王鸭爪应诺而去。 曹继武等人,随王鸭爪到了西花厅。王鸭爪转身正要离去,曹继武忽然叫住:“想必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王头。” 王鸭爪受宠若惊:“那都是一帮下贱瞎叫的,想不到传到大人的耳朵里了。” “听说你们最近很忙?” 王鸭爪大倒苦水:“知府大人,平时也很正常。最近几日,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抽错了,听了一个叫范乘辽的鼓动,天天让我们出去暗访贼人。夹在中间的滋味,真是生不如死。这帮所谓的贼人,都是本地有头有脸的高人,我们这些跑腿的,哪里敢惹他们啊!” 这家伙倒老实! 曹继武暗笑不已,于是问道:“想不想脱离苦海?” 连续几日,腿都跑折了,连点好处也没有,手下一帮人,叫苦连天。 听了曹继武的话,王鸭爪自然大为高兴,连连行礼:“还请大人支个法儿,令小的们脱离苦海,小的们感激不尽。” “大街上有没有什么异常?” “当然有,形迹可疑的人,特别多。只是范乘辽要我们抓的,都是本地的硬茬子,知府大人不敢硬来,我们这些跑腿的,自然不敢去摸老虎屁股。至于其他的,范乘辽不关心,我们也懒得去搭理。” “为什么你们一行动,可疑的人,就突然多了起来呢?” 王鸭爪愣住了,随即明白了:“大人的意思是,那些人是他们的眼线?” 曹继武摇着手指,示意不要说破,王鸭爪大喜:“多谢大人指点。” “兔子急了,会咬人的。” 曹继武斜靠椅背,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王鸭爪想了想,随即明白了,谢过曹继武,转身而去。 曹继武层层递进,步步引导,王鸭爪果然掉进了陷阱里。 什么人形迹可疑? 本地人司空见惯,自然没什么可疑的。只有刚来洛阳城的外地人,行为习惯和本地人差异明显。 兔子急了也咬人,曹继武暗示了王鸭爪,注意把握分寸。 等王鸭爪走远了,金日乐噗嗤笑了:“大师兄真够狡猾的,三言两语,就将王鸭爪的注意力,从诸葛大哥身上引开了。龙鳞卫那帮笨蛋,要想隐藏行迹,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佟君兰反驳道:“什么狡猾?这叫计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一串沉重的脚步声传来,金月生透过窗户一看,见熊叹蜜来了,连忙提醒大家,不要再争辩。 第281章智取熊叹蜜 西瓜头没脖子,将军肚杠子腿,蛤蟆大脚,五短身材,熊叹蜜长得,溜圆一个浑球。灵活死胖子,这家伙走起路来,一阵溜风,就像一个超大号的土行孙,在地上蹦来蹦去。 二金,佟君兰和沈婷婷,全都要笑,曹继武连忙以眼神制止。 双方见礼,互通姓名。熊叹蜜知道不是王辅臣,脸立即拉了下来。 曹继武察言观色,神秘一笑:“明年皇上要来嵩山祭拜。熊大人是否……” 封禅大典,这可是国之大事,熊叹蜜吃惊不小,连忙打断:“你怎么知道?” 金月生一脸神秘:“这个你不必知道。” 熊叹蜜立即狐疑地看着曹继武:“你到底是什么人?” 曹继武伸手入怀,将自己的腰牌伸出。熊叹蜜一看,只是个侍卫千户,顿时笑了:“好像不止于此吧?” 熊叹蜜果然老练,知道对方没有透露底牌。 金月生仍然一脸神秘:“我们的身份,你不必知道。有些事知道的太多,反而是个麻烦。你只需知道,我们告诉你的,是真话就行了。” 熊叹蜜乃官场一老油条,岂能听不出金月生的言外之音? 王辅臣是一等侍卫,皇上身边的红人,居然做了洪承畴的侍卫。看这几位,虽然都自称是侍卫千户,估计也和王辅臣差不多。 洪承畴足智多谋,可他却是个汉人,满清朝廷,自然对他不放心,身边安插眼线,这是一定的。看来这几位的身份,一定也不一般。 封禅这种辉煌仪式,是历朝历代帝王的梦想。大清作为异族定鼎中原,一定也会跟风。 从以往的历史经验来看,泰山封禅最多。 但张存仁刚刚扒了黄河,山东那个地界,如今极为忌讳。所以嵩山封禅,看来是势在必行。即便皇上不来,钦差大臣也一定会来。 按照正常的套路,熊叹蜜迅速整理思路,连忙堆起笑容:“多谢诸位,实言相告。” 聪明反被聪明误,经常玩套路的人,最终也被套路给玩了。奸诈溜滑的熊叹蜜,也不流俗,果然上了三兄弟的圈套。 曹继武很满意,打了一副官腔:“我们把消息透露给你,是有目的的。如今你这河南府,物价飞涨,百姓苦不堪言,来年必定无钱耕种。封禅大举,周围田地却是一片荒芜。到时钦差大臣先行一到,我看你的脑袋,也该搬家了。” 熊叹蜜吓得一哆嗦,疑惑道:“钦差到来,不会如此之快吧?” 金月生道:“嵩山乃历代帝王封禅之地。你当河南府,和其他地方一样啊!” 金日乐也来添把火:“大清大局已定,封禅当然是势在必行,可惜你长了个人形,却生出个猪头。” 熊叹蜜吓出了一身冷汗。 如今的河南府,在他熊叹蜜的手里,是刮地三尺,雁过拔毛,百姓怨声载道。如果钦差大臣来了,这告状的,岂不是人山人海? 到时熊叹蜜即便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三兄弟一轮轰炸,熊叹蜜吓破了胆,连忙跪地哀求:“还请大人出个主意?” 曹继武扭了扭腰,两手交叉,倚住后脑勺,无奈叹了口气:“你的事情,我们一清二楚。不过看在你还算实诚的份上,就帮你一把吧。” 熊叹蜜立即磕头如捣蒜, “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让老百姓有饭吃,不至于冻饿而死。” 金月生说完,紧紧盯着熊叹蜜。 这是要割肉了,熊叹蜜顿时清醒了,故作疑惑:“大人的意思,是开仓放粮?” 金日乐大眼一瞪,一脸凶狠:“舍不得?” 熊叹蜜吓了一大跳:“不敢!” 金月生继续扮红脸:“算你聪明,只要粮价一降,所有的物价,都将趋于平常。民心一稳,其他事情,就好办了。” 熊叹蜜是个见钱眼开的人,让他开仓放粮,简直是要了他的命。 金日乐抽出沉渊寒露剑,在熊叹蜜面前晃了晃,换了一脸笑嘻嘻:“到时钦差一到,就是你猪头落地之时。你搜刮来的钱财,就要易主了。” 沉渊寒露剑,剑锋寒气逼人,金日乐突然一弹剑身,一道幽兰的光芒闪耀,熊叹蜜惊惧得哆嗦起来。 “熊大人虽然破了点财,但定了民心,百姓积极耕种,钦差一见,必会大为高兴。到时熊大人不但性命无忧,这前途嘛……” 金月生一脸神秘,眼望熊叹蜜。 钱,性命和前途,三大法宝,怎么取舍,熊叹蜜自然不蠢。 听了金月生的半截暗示,熊叹蜜大为高兴,忙不迭地磕头道谢:“大人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令下官恍然大悟。下官一定遵照您的指示办。” 曹继武伸手,示意他起身,熊叹蜜谢了一声。 然而刚刚起身的熊叹蜜,忽然脸色挂着疑虑。 曹继武看出了他的心思,立即点破:“熊大人,还有什么顾虑?” 范乘辽等人,是皇上身边的。眼前的曹继武这帮人,一定也是。两拨人马都是皇上的人,一方让我干坏事,一方却让我干好事。 看当今皇上的行为,不像是个坏蛋。如此看来,曹继武这拨人,一定更有发言权。既然这样,就不如直言相告。 熊叹蜜打定了主意,于是对曹继武道:“不瞒大人,有个叫范乘辽的,他抓住了下官的把柄,要我帮他抓贼。放粮是件大事,可是我们的人手,都去抓贼了,大人您看……” 这家伙果然老练,说了半截话,把范乘辽给踢了过来。 曹继武暗中踢了金月生一脚。 金月生故作疑惑:“范乘辽是什么人?” 原来他们也不认识,我还以为他们是一伙的呢!这下熊叹蜜放心了。 “不知道,但他的腰牌也是千户,而且腰牌上还有龙形图案,一定是皇……” “利用把柄要挟别人办事,有这样的要员吗?” 金日乐一拍桌子,两眼一瞪,熊叹蜜顿时吓了一大跳。 然而这一吓唬,他却顿时清醒了: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范乘辽既是官家,找我办事,本可以光明正大嘛。揪着小辫要挟知府,有这么办事的官家吗? “看来你真是个猪头!” 金日乐敲了脑壳,骂了一句。 熊叹蜜捂着大脑袋,不敢回话。 金月生微微一笑,及时扮红脸: “你是河南府知府,归吏部所管。如果你真犯事,那也是刑部的事,公人来要挟官家的,从来没听说过。既然有人选择要挟你,那么他让你干的,一定不是好事。既然不是好事,那么事后一脚将你踢开,也属正常,甚至有可能杀你灭口。” 熊叹蜜连连称是。 金日乐又敲了脑壳:“你这猪头,满脑子除了钱,其他全是酱子!” 熊叹蜜两手捂着大脑袋,连连告罪。 金月生忍住笑,继续‘开导’:“至于要挟那些小伎俩,我想,你既然能坐上知府的位置,就一定有办法对付。而我们告诉你的,没有一点私心,如果你做了,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熊叹蜜连连称是。 曹继武起身提醒:“我们今天所说的,不准告诉任何人。别人问起,就说是你的主意。” 这帮人并不想暴露身份,熊叹蜜知道规矩,连忙点头答应:“大人放心,下官对今日之事,一定守口如瓶,绝不向外人透露半个字。” “那我们告辞了。” 曹继武甩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金日乐扣起手指,照着脑袋瓜子,又狠狠地敲了一下:“接下来的事,就看你的了。下次脑子不好使了,就往树上撞撞。” 熊叹蜜紧紧捂着脑袋,忙不迭地回道:“下官一定照办,一定照办!” 曹继武五人刚出衙门,二金、沈婷婷和佟君兰,终于忍不住了,全都爆笑起来。 金日乐摸了摸胸口:“熊叹蜜真是一头笨猪,被三爷骂的不敢抬头。” 金月生顺了一口气:“本来脑袋就笨,被你敲了那么几下,估计更不灵了!” …… 范乘辽和尼哈二人来了,曹继武连忙提醒他们,不要乱说。 曹继武等人从衙门里大笑而出,远远赶来的范乘辽二人,甚是疑惑。 尼哈忍不住问道:“他们来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 曹继武近前打招呼,范乘辽只好回礼。 “范兄,我们还有事,告辞了。” “不送。” 佟君兰和沈婷婷的背影,天女下凡般的曼妙,尼哈顿时愣住了。 过了半天,他回过神来,忍不住嫉妒:“真是少见的美女,可惜跟了那三个犊子。” 不见范乘辽回话,尼哈忙转过头来。 望着远去的佟君兰和沈婷婷,范乘辽一脸呆呆的渴望,尼哈顿时笑了:“看来范兄,也看上那两个妮子了!” 见他还没回过神来,尼哈照头顶拍了一下。 范乘辽竟然一个趔趄,吃了一惊:“你干什么?” 尼哈好哈哈大笑:“想不到范兄也有丢魂的时候!” 范乘辽满面通红,岔开话题:“少说废话,快走。” 尼哈指了指范乘辽的鼻子,大笑不止。 第282章暗恨丛生 三兄弟联合,轮番轰炸,终于把熊叹蜜给制服了。 一旦熊叹蜜开仓放粮,今年的冬天,百姓可以暂时好过一些。同时河南府把精力放在安抚百姓上,自然也顾不上甲弑营那些破事。 没有大军和河南府的支持,甲弑营就被孤立了起来。诸葛兑等人的压力,无疑减轻了许多。 尼哈哈哈大笑,范乘辽却是一脸晦气,二人拉拉扯扯,进了知府衙门。 金日乐偷偷往身后瞄了一眼,对金月生笑道:“师兄,还记不记得,在嵩山那个客栈里,这俩个犊子,骂你是猪。” 金月生反唇相讥:“他们是在说你,猪拱了好白菜。” 金日乐哈哈大笑:“可惜他们不知道的是,好白菜被另一头猪给拱了。” 金月生闻言,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金日乐在变着戏法骂自己,曹继武干咳了一声。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当然知道金日乐是什么意思。 沈婷婷恼怒二金把她说成白菜,跳脚大骂:“你们才是猪,满嘴胡说八道!” 金月生忽然对沈婷婷神秘一笑:“你这么说来,我们俩真拱白菜了?” 金日乐闻言,捧腹大笑。沈婷婷气恼,追打金月生,佟君兰也伸手打金日乐。金日乐围着曹继武转圈躲避佟君兰,时不时扮鬼脸逗她。众人顿时乱作一团。 到了荆来客客栈,众人才平静下来。小二一见曹继武等人过来,连忙跑过邀请,将五人引到楼上临街雅座。 二金最近打的猪鹿兔雉,没少便宜卖给荆来客。荆来客成了洛阳城,生意最好的客栈。所以这里伙计,对五人十分的热情。 坐下不大一会儿,小二端来五斤猪肉,五斤鹿肉,一只炒雉,一只蒜黄卤雉,一只熟兔,一盘菠菜炒鸡蛋,一盘青萝卜。 一个身穿鹿皮大衣的中年人,亲自抱来一坛好酒。 曹继武抬眼一看,认出了此人,起身行礼道:“管家大叔,一向可好?” 这人正是荆州茶商金富才的管家——金勇。 金勇见曹继武认出了自己,连忙放下酒坛子,回礼道:“不敢,不敢,公子行礼,折煞小人了。” 曹继武伸手示意:“共饮一杯如何?” 金勇连忙摆手道:“小人乃一下人,怎敢和公子同桌共饮!何况小人还要照顾生意,您看……” 曹继武顺着楼梯看了看,下面喧闹的客栈,异常的火爆,于是笑了笑:“难为你了。” 金月生一把掀开了封口,顿时一阵酒香扑鼻,金日乐惊喜:“这是什么好酒?” 这是洛阳杜康,是金印出生那年,金富才亲自窖藏的。如今只剩这一坛,为了答谢安庆相救一事,金印吩咐,特意留给曹继武等人的。 “金印这老狐狸,倒还记得我们的恩情。” 金日乐也不客气,抱起坛子就喝,连赞好酒。 曹继武摇摇头,叹了口气,抢过酒坛子,倒了两碗,递给金勇一碗:“曹继武多谢金兄和大叔的好意。” 二人碰碗,一饮而尽。金勇喝完,放下碗,告辞一声,连忙下楼去照顾生意。 二金大喝起来,曹继武连忙劝道:“别喝醉了,这里离军营甚远。” 金月生赞叹一声:“想不到洛阳城,竟有这等好酒!” 金日乐也道:“咱们来了这么多天,今日才是最值得的一天。” 佟君兰骂了一声:“两个酒鬼!” 金月生笑了:“在咱辽东,就好这口。” 辽东天寒地冻,没有酒,日子简直无法想象。曹继武叹了口气,肚子饿了,撕开鹿肉就吃。佟君兰和沈婷婷,也不再理会二金,专心吃饭。 待曹继武吃饱了,二金早将一坛好酒,喝了个底朝天。 二金不尽兴,又叫小二上酒。金勇又亲自抱来一坛好酒。 金日乐抢过来,打开酒封,花香、酒香顿时飘逸而出。 沈婷婷惊喜地叫道:“好香的花!” 众人急忙伸头往酒坛里看,金日乐叫道:“别瞅了,倒出来,就看的见了。” 金月生连忙将碗排起,金日乐小心倒酒,碗碗殷红如酱,酒香花香满楼飘,众人如酥如醉,惊叹不已。 金勇笑了:“这是一个书生送的。” “书生?” 金日乐奇道,“我们在这里,不曾认识书生。” 金勇摇头笑道:“我也不认识他,他放下这坛酒就走了。还说曹相公能猜得出,他是谁。” 书生? 这花香和金丝的花王茶一样,能想出用花王泡酒的,一定是个雅士。在这洛阳城中,能有这种雅兴的,一定是诸葛大哥了。 曹继武心中有了答案,微微一笑,给金勇端了一碗酒:“多谢大叔亲自相送。” “不敢,不敢。” 金勇一饮而尽,告辞而去。 金日乐忽问曹继武:“是不是诸葛大哥?” 曹继武点头。 多日来的形同陌路,令二金大感不适。但迫于形势,诸葛兑等人,不得不不如此。表面上的漠视,并不代表什么,诸葛兑知道二金喜欢喝酒,暗中托付金勇,送来了三十年窖藏的花王醇酒。 金日乐大为高兴:“想不到,他还记得我们。” 曹继武示意不要高声,金日乐点点头。二金连连喝了三碗,大赞好酒。 佟君兰和沈婷婷也不客气,端起酒碗就喝。 曹继武怕他们酒醉,劝她们少喝。 金日乐调侃:“大师兄倒会怜香惜玉。” 沈婷婷朝金日乐一撅嘴:“继武哥哥乐意。” 曹继武岔开话题:“如今洛阳城人多而杂,我们还是小心点。” 金日乐笑了:“你使了两个高明的手段,甲弑营忙的团团转,哪里还顾得上咱们!” “不错,如今在洛阳城捣乱的,也只有甲弑营了。师兄夺了王定国的令箭,甲弑营便调不动大军。又让熊叹蜜放粮赈灾,这河南府的人,甲弑营也指望不上了。靠他们手中的那五六百人,洛阳城这么大,累死他们也找不到诸葛大哥。” 曹继武连忙摆手制止道:“在外不要讨论这些,赶快吃饭,回营再说。” 众人于是只管吃饭,不再多说。 果然,王定国没有了令箭,张存仁的大军,无法调派他用,只能死死钉在军营里。而曹继武的理由,也相当强硬和充分,罗雪峰毫无办法。 熊叹蜜的人手都放粮去了,根本无暇顾及甲弑营的事。 范乘辽几次催促,熊叹蜜每次都以百姓吃饭要紧来搪塞,搞的范乘辽很没脾气。尼哈威胁,结果熊叹蜜一蹦三尺高,根本不吃这一套了。 范乘辽和尼哈无奈,只得回报罗雪峰。 这刮地皮熊叹蜜,竟然开仓放粮,着实令甲弑营众人,大吃一惊,谁都不敢相信。 待范乘辽将、在知府衙门遇到曹继武一事、告知时,罗雪峰总算明白了,不住赞叹曹继武,竟然能说服嗜钱如命的熊叹蜜,开仓放粮。若非亲眼所见,绝对不敢相信。 李扇计道:“没有大军的支持,咱们无法将洛阳城周边控制。没有河南府的支持,咱们根本无法控制洛阳城。曹继武三言两语,就斩去了咱们双臂。手段果然阴险毒辣!” 范乘辽反驳道:“李将军所言差矣,曹继武的手法异常高明,而且光明正大。如果咱们对着干,只会有损甲弑营的名声。” “不错!” 尼哈也附和道,“光河南府这件事来说,如果咱们强逼着他们出差,不但百姓会对咱们恨之入骨,就连那帮衙役,也会痛恨咱们。官府和百姓都来痛恨咱们,咱们在洛阳城,将会举步维艰。” 众人闻言,谁也找不出理由来反驳。 对方把道义的高点,全给占了。如今雪灾,开仓放粮,朝廷不但不会怪罪熊叹蜜,反而会嘉奖他。如果甲弑营阻挠,朝廷那帮吃闲饭的御史,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封禅这个理由,也是一定成立。大清定鼎,嵩山封禅,势在必行。这是国之大事,甲弑营哪里敢阻挠? 过了半晌,穆多不甘心地叫道:“咱们对曹继武,难道就无可奈何了?” 阿强点水等人,也跟着附和。 罗雪峰看着范乘辽,范乘辽想了想,说道:“现在要对付曹继武,没有正当的理由,除非……” 范乘辽没有说下去,罗雪峰知道是什么意思。 李扇计对罗雪峰道:“师弟,不能有妇人之仁啊。鸿门宴之诫,不可不思!” 罗雪峰愣了半天,没有言语。 李扇计向罗雪峰行礼,转身而去。 范乘辽知道李扇计要干什么,尽管他不愿意,但此时的他,也是无能为力。 第283章连珠暗袭 洛阳城西,有两条数十丈深的深涧河,分别称为磁河和涧河。两河相夹之处,有一如瓶高台,上面有一座镇子。引夹磁河和涧河而建,此处故名磁涧镇。 这里扼守两条深涧河咽喉,是洛阳城的西大门。 此镇以磁河和涧河天然为池,两头高筑寨墙、箭楼,瓶底瓶口,东西各有一出口,仅容一车,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磁涧镇东出口,沿涧河一路三十里,直下洛阳城,西出口通往陕州、关中,向南折向宜阳、商州,这里是洛西近郊第一重镇。 洛阳城南有洛水,东临瀍水,西堑涧水,北面是邙山群岭,四面全是天险,因此这里的磁涧镇,成为大军踏入洛阳城的唯一可行通道。 曹继武站在高处,遥望磁涧镇,对二金道:“别看这么一个小小的镇子,如有良将镇守,纵有大军十万,也别想踏入半步。” 金月生点点头:“当年的李自成,在这里折损了三万兵马。洛阳城三水一山,如果过不了磁涧镇,大军进攻洛阳城,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不错!” 金日乐收了望远镜,“这里周边,我们逛了个遍,如果不是因为洛水结冰,这里是洛阳城,唯一的陆上通道。” 嗖—— 尖锐的破空之声,突然传来。 “暗箭!” 众人大惊。 耳力惊人的三兄弟,都已经听出,声音是冲向沈婷婷来的。 金月生离她最近,来不及细想,闪身护住了她。 “双箭合璧!” 金日乐话音刚落,曹继武一掌打飞前箭。 然而后面的羽箭,深深贯穿金月生右肩,箭头余势未减,直刺沈婷婷。 幸亏金日乐反应迅速,伸手抓住了箭杆。饶是如此,箭头仍然刺破了沈婷婷的貂皮绒帽,箭尾不甘心的震颤之声,摄人心魂。 羽箭力道如此之猛!沈婷婷和佟君兰,皆吓得花容失色。 邵令之和蔡元回过神来,立即命令:“弟兄们,捉拿刺客!” 众将士纷纷回过神来,立即策马,朝来箭方向冲杀。 “住手!” 曹继武大喊一声,众将士纷纷回头,皆大惑不解。 “大师兄,是固荣和阿鲁奇两个犊子干的,为什么手下留情?” “将旗高高举起,结成六花阵,准备弓箭,没有我的命令,所有人不可妄动,违令者斩!” 曹继武一边取刀割断箭杆尾羽,一边大叫排兵布阵。 金日乐、邵令之和蔡元,一并将士,全都愣住了。 “军令如山,还不快动。” 曹继武大声催促。邵令之和蔡元二人,立即照办。 “婷婷,躲在我背后,哪里也不要去。” 沈婷婷一时反应不过来,愣在那里,曹继武急喊:“快过来。” 此乃危急时刻,曹继武当机立断,一定是有道理的!佟君兰回过神来,连忙拉着沈婷婷,迅速躲在了曹继武背后。 金日乐连忙舍了众将士,帮忙扶住金月生的腰腹,不解问道:“两箭的力量,皆是如此之大,一定是固荣和阿鲁奇用了全力,大师兄为什么阻止我们?” “师弟,忍着点。” 曹继武没有顾上金日乐,连忙提醒金月生。 金月生连连点头。 此时救助金月生要紧,金日乐只好先放下疑惑,连忙从身后抵住金月生,固定身位,为曹继武手术提供方便。 曹继武一手抵住金月生胸口,一手抓住后背箭杆,深吸一口气,悠着一用力,将箭拔出。 金月生痛叫一声,血流如注。金日乐连忙从身后,把住金月生右肩数处大穴。 曹继武闻了闻箭头:“有毒。快生火。” 佟君兰和沈婷婷闻言,连忙拔剑砍柴。 但沈婷婷刚起身,又被曹继武拉了回来:“你哪里也不要去!” 蔡元见状,让邵令之留下指挥,立即挥刀帮忙砍柴。 曹继武提醒金月生:“我要刮去穿洞沾毒的肉,比上一次还要痛上百倍。” 金月生点头:“师兄,我不喊叫,你动手吧。” 曹继武点点头,扒开金月生的上衣,镖刃洗了烈酒,剜去毒肉,金月生痛的昏死过去。 蔡元帮忙生起火来。 曹继武镖刃在火苗上慢慢溜了三圈,往金月生创口剜去。金月生痛的惊醒过来,大声惨叫,忽然狠狠地咬住的曹继武左手前臂。 金日乐大惊:“别咬,是大师兄!” 金月生醒悟,连忙松开了嘴,痛的额头大汗如浆粘连。 曹继武顾不上自己手臂痛,安排佟君兰:“快取铳弹,将火药撒上。” 佟君兰立即将腰间弹袋取下,沈婷婷取出两枚燕子铛。二人各拿了一颗铳弹,用燕子铛割开铅皮,佟君兰将火药散在金月生前部创口,沈婷婷则散在后部创口。 “忍着。” 曹继武提醒金月生,金月生点点头。 金日乐选了两根火苗旺的木棍,哥俩一前一后,点燃火药。嗤嗤之声,不绝于耳,火燎筋肉的焦味,让人心碎。 金月生大叫一声,又昏死过去。 邵令之忽然来报:“风驰营出现!” “蔡元五十骑,身后黑松林巡哨,确保后面没有敌人,迅速隐藏下来。邵令之剩余人马,居高临下,依托密林山岗的掩护,摆开进攻楔形阵,没有我的命令,不要妄动!” 曹继武手持火燎镖刃,一边割除金月生被燎熟的毒肉,一边布置军阵。 邵令之二人,应诺而去。 金月生又痛醒过来,曹继武安慰道:“快完了,坚持住。” 金月生咬牙忍痛,又昏了过去。 曹继武和金日乐,合力上药,帮金月生包扎。 金日乐帮他穿好衣服,曹继武退下自己的羊毛大氅,包住金月生全身,哥俩合力,将他靠近火堆安置。 金月生的险情,终于结束了,众人皆长长舒了一口气。 佟君兰扒开曹继武的左袖,露出两排深深的牙印,渗出滴滴血珠,曹继武这才感觉到剧痛钻心。 金日乐连忙帮他敷上金疮药。 沈婷婷哭了起来:“继武哥哥,都是我不好!” 曹继武右手抚了抚她的秀发,语气温柔:“别哭,咱们都没事了。” 沈婷婷一头扑进了曹继武怀里。 金日乐一边给曹继武包扎,一边愤愤不平:“大师兄,甲弑营故意找茬,他们偷袭沈姐姐,目标是对付你,结果师兄却情愿垫背了!” 曹继武点点头:“他们既然敢下毒手,一定是有所准备,咱们贸然出击,不但会死无全尸,还会落下反叛的罪名。” 佟君兰咬牙切齿:“他们真够阴毒的。” “所以现在,冷静比什么都重要。他们有六百人,只能把住磁涧镇的两个出口。所以咱们现在,暂时撤退。” “撤退?” 金日乐大为不解,“他们的马好,咱们根本跑不过他们。” “绕着树林撤,把旷野丢给他们。” 金日乐不甘心:“这也太窝囊了,被人暗算,连个屁也不能放!” 曹继武叹了口气:“小不忍则乱大谋,他们设好了陷阱,咱们如果进攻,正中他们下怀。” 撤退是以退为进之策,暂时避开他们的锋芒。以曹继武的性格,不会就这么便宜他们的。 金日乐明白过来,一脚将火堆踢散,翻身上马,亲自打头阵。 曹继武轻轻将金月生放在马背上,翻身上马,一手搂住金月生,一手抓缰绳,看了看佟君兰和沈婷婷。 二人会意,虽然愤愤不平,也只得上马,跟随曹继武而去。 蔡元殿后,侍卫骑兵营,沿着树林边沿,回撤洛阳城。 已经布好口袋阵的李扇计,望着曹继武远去的背影,无可奈何。 金月生、金日乐和佟君兰三人,背景强大,甲弑营不敢妄动。曹继武武艺高强,不好对付。所以李扇计将目标定在了沈婷婷身上,目的就是逼反曹继武,借此消灭潜在的威胁。 固荣和阿鲁奇的双箭合璧,威力要比连珠箭,强大的多。 因为连珠箭是一弓发射,虽然隐蔽,但威力只有一支箭的一半,对付高手,基本不起作用。而双箭合璧,不但隐蔽性极高,关键的是威力巨大,百步之外,洞穿重铠,不在话下。 双箭合璧,两百步之外,洞穿金月生。如果不是金日乐及时抓住了箭杆,箭的余势,洞穿沈婷婷,也不是大问题。 鉴于冷箭的特点,所以阿鲁奇和固荣二人,行事都极其秘密。李扇计忽悠二人,沈婷婷是曹继武身边的奸细。二人从没见过沈婷婷,毫不犹豫地答应,射杀沈婷婷。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金月生竟然会奋不顾命地护住沈婷婷。二人当时就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穆多鼓动二人,继续射杀沈婷婷。但沈婷婷被曹继武挡住,二人知道曹继武的身份,不敢下手。 搂轰忍不住急叫:我们这次的目标,就是曹继武。 固荣二人闻言,呆呆地看着搂轰。搂轰发现自己说漏嘴了,连忙走开。 风驰营两翼待命,龙鳞卫中间埋伏,甲弑营的口袋阵,精妙无比。甲弑营众将士,本以为曹继武会情绪失控,发疯进攻,都已经做好了准备,送侍卫骑兵营上西天。 结果曹继武异常冷静,众将士瞪了半天眼睛,不见骑兵营冲锋,反而依托有利地形,结成了六花阵。 甲弑营众将士大惑不解。 暗箭偷袭,虽然见不得人,但没有真凭实据,完全可以不认账。然而部队冲锋,性质可是不一样的。 双方都是大清的阵营,谁先进攻,谁就是反叛。另一方平叛,那也是名正言顺。然而曹继武镇静自若,李扇计没有办法,让朵思卫颜派出斥候哨探,引诱骑兵营出战。 曹继武将计就计,依托地形优势,摆出了进攻楔形阵。然而进攻阵型摆好了,骑兵营却并不进攻。 朵思卫颜果然沉不住气,他才不管什么名正言顺,带着风驰营冲杀上去。范乘辽及时出手,阻止他的愚蠢行动。朵思卫颜不耐烦,和范乘辽吵了起来。 骑兵营居高临下,依托山岗密林,已经结成阵势,以逸待劳。风驰营虽然兵强马壮,但真要仰攻硬冲,只有吃亏的份。 所以为了消灭曹继武而折损风驰营,刘如剑也不同意。 待到曹继武撤退,朵思卫颜要追。罗雪峰不放心他,让他听范乘辽的。 风驰营一路尾随,然而骑兵营就是不到旷野中来,他们只沿着树林边缘,慢慢向洛阳城撤退。 侍卫骑兵营的马匹,皆是南方马匹,体态矮小,灵活轻便,善于穿林越岭。而风驰营皆是西域良马,身长力壮,极善旷野纵横驰奔。如果要是跑到树林里,西域高头大马,则要比南方马匹笨拙的多。 曹继武借助自己的优势,不给风驰营半点机会。朵思卫颜不服气,数次要冲杀过去,皆被范乘辽制止。风驰营尾随至洛阳城下,只好悻悻而回。 从突然遇袭,到撤回洛阳城中,曹继武没有表面出一丝的慌乱。罗雪峰虽然甚是遗憾,但也不得不佩服曹继武的冷静睿智。 李扇计心里空落落的,刘如剑摇头叹息。范乘辽一言不发,心中暗赞曹继武真乃一员智将,非同寻常。 阿鲁奇和固荣二人,心高气傲,自然不屑小人行径,回身立即质问李扇计。 李扇计装聋作哑,一言不发。 罗雪峰看着范乘辽,范乘辽只好以捉拿姬龙峰为重,劝二人暂且不要计较。 二人满肚子怨气,也知道范乘辽的话,就是罗雪峰的意思,只好作罢。 范乘辽提醒罗雪峰,偷鸡不成蚀把米,接下来骑兵营的动作,不只是捣乱那么简单。 然而目前的首要任务,是消灭姬龙峰一帮人,分散精力去对付骑兵营,只会更加削弱甲弑营的战斗力。 而且甲弑营直属皇家,骑兵营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对抗。磁涧镇地形狭小,骑兵营目标大,他们也不敢贸然前来。 所以罗雪峰对范乘辽的担心,不置可否。 第284章暗备反击 磁涧镇遇袭,曹继武沉着冷静,甲弑营的阴谋没有得逞。然而金月生却受了重伤,所以救助金月生,才是重中之重。 侍卫骑兵营,在曹继武的带领下,安全返回了洛阳城。众人将金月生放在床上,曹继武让邵令之二人,加强营房防备,严防外人闯入。二人立即应诺,亲自去安排哨位。 等二人走远了,曹继武安排金日乐、沈婷婷和佟君兰三人留下来,照顾金月生。 金日乐奇道:“你去哪?” 曹继武直言不讳:“诸葛大哥等人,就躲在磁涧镇,如今甲弑营将那里封住。既然他们敢暗算大爷,大爷也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三爷也去。” 佟君兰和沈婷婷咬牙切齿,也吵着要去。 曹继武摇摇头,郑重地看着三人:“我们都去了,谁来照顾师弟?” 金日乐指着佟君兰和沈婷婷叫道:“三爷去,你们俩留下。” 佟君兰不依:“凭什么?” 沈婷婷也不干。 金日乐瞪圆大眼:“你们两个,哪次不来添乱?” 佟君兰大声反驳:“哪次也没有添乱!” 沈婷婷也不高兴地叫道:“就是。” 金日乐顿时火了,曹继武连忙伸手制止了他:“还有两百多弟兄,需要有人指挥。师弟伤重,需要有懂医术的陪伴。再说了,甲弑营大多都是满人,你去了,不大方便。所以你留下,坐镇军营,稳定这里,同时照顾师弟。” “三爷那医术,都是跟你学得皮毛,还有……” 曹继武连忙伸手打断:“一般郎中的水平,早已不如你了。如果事后,甲弑营真的,拿你的满人身份,来要挟你的家人,后果不堪设想。” 金日乐顿时无言以对。 甲弑营再坏,那也是二金的族人。身为女真人,二金的身份属性限制。所以这件事情,二金绝对不能去做。 曹继武拍了拍他的肩膀,恳求道:“乐乐,听话。” 金日乐尽管不乐意,但只好点了点头。 曹继武很是满意,抚了抚他的脸蛋,开心的笑了:“辛苦你了。” 曹继武接着深情地看着佟君兰,关切道:“你也一样,身份特殊,不便和我一同前往。” 佟君兰扑进了怀里:“继武哥哥,那你岂不是很危险?” 曹继武抚了抚她的秀发:“我不会暴露身份,还有诸葛大哥他们帮衬,所以不用担心。” 佟君兰双手抱紧了腰,脸蛋紧紧贴住下巴,乌丝秀发,全是依依不舍的浓情。 曹继武叹了口气:“时间紧迫,你是继武的妻子,无论什么时候,都应该支持继武的,不是吗?” 佟君兰无言以对,双手抱得更紧了,脸蛋也贴的更热烈了。曹继武紧紧抱了抱她的纤腰。 温存片刻,佟君兰双手扳低曹继武的额头,深深地吻了一下,无奈地放开手来。 曹继武接着对沈婷婷关切道:“最近你不要出军营了。” 沈婷婷扑进了曹继武怀里,伤心地哭了起来。 曹继武抱紧了她,过了半晌,温柔劝道:“师弟是真心喜欢你,如果你哪一天真心喜欢他,我不介意。” 沈婷婷忽然抬头,两眼迷茫:“如果一直都没有感觉呢?” 曹继武立即回道:“我会像兰儿一样对你!” 四目相对,满满柔情。 一方尊重,一方期盼。感情的真挚,是属于多个人的。曹继武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擦去泪痕。 沈婷婷眨了眨眼睛:“继武哥哥,我和佟姐姐,你最喜欢谁?” 这个时候问这种问题,稍不留神,就会伤人心。哀莫大于心死,感情,这两个情绪容易高涨的字眼,有时比杀人的刀,更令人恐怖。 沈婷婷一脸期望,曹继武没有迟疑:“婷婷温尔文雅,兰儿热情大方,真比较起来,继武哥哥,也说不清楚。” 这个回答,没有一丝的拖泥带水,这是曹继武目前最好的承诺了。 沈婷婷虽然不大满意,但也不能强求,眨了眨眼睛,娇声唤了一声:“继武哥哥!” 曹继武抚了抚她的后背,眼含深情:“不要闹了,照顾好师弟。” 沈婷婷只好点了点头,吻了曹继武的脸颊。 接着,曹继武手脚麻利,迅速将自己身上的装备,全给卸掉了。 金日乐奇道:“大师兄,没有这些好东西,你怎么对付他们?” “咱们的装备,特点分明,不便露出。罗雪峰虽然能猜到是我,但我必须让他们抓不住把柄。否则咱们都要危险了。” 如果被罗雪峰找到证据,那曹继武在大清阵营的生涯,算是结束了。 目前的形势之下,仁人志士虽然热血大义,但要想有所作为,还必须依靠大清这个门脸。毕竟历史的发展,不是靠大义一腔子热血,而是绝对的实力。 曹继武帮助群雄,完全是出于民族认同感。但帮助的同时,也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否则没有大清的后盾,自身安全都成了问题,更别提民族复兴了。 所以一切和曹继武身份相关的物件,决不能出现在罗雪峰面前。 金日乐终于点头:“要不我把营中士卒的刀,给你弄一把。这东西普通,他们抓不住把柄。” “侍卫营骑兵的武器,虽然普通,但都有编号,我不能用,你放心,我有的是办法。” 曹继武只将创伤药,金针和望远镜带在身上,其余一概推给金日乐:“记住,如果十日之内,我不回来。你们率营南下,在龙门潜溪寺等我。” 金日乐奇怪:“为什么要去那里?” 曹继武从金日乐怀里,掏出十两银子,揣在自己怀里:“那里山好水好,便于师弟养伤恢复。记住,我不在军营的事,一定要严格保密。” 金日乐点头:“有人要问,我就说你得了麻风病。抓药治病,一切正常。” 麻风病致死率奇高,传染性奇强,这个理由一旦祭出,没有人胆敢以身犯险,过来多事。 曹继武敲了他的脑袋:“每次都拿损招来黑大爷。” 金日乐一脸坏笑。 曹继武闪进里屋,换了一套下人的破棉衣,一顶破棉帽,出来笑道:“大爷像不像一个下贱之人?” 金日乐笑了:“除了眼神之外,其他的都像。” 曹继武顿时露出猥琐的眼神,金日乐、沈婷婷和佟君兰都笑了。 “记住,我不在,你们仨不要打架。” “没你啥事了,赶紧滚蛋。” 金日乐照曹继武屁股就是一脚。 曹继武转身从后门溜出。金日乐、佟君兰和沈婷婷三人,留下来照顾金月生。 曹继武避开人多的大街,顺着城墙根,秘密来到了,诸葛兑暗中留给自己的联络地点。司马勇一见曹继武,大为高兴:“我就知道你要来。” 除了司马勇之外,怀庆三恶、诸葛兑、范坤博、婿尚美、通圆、王郎和姬龙峰,全被包围在磁涧镇。司马勇因为回到洛阳城购置马匹,才不至于陷入磁涧镇。 为了保密,只有诸葛兑一人知道,怎样主动联系曹继武。所以焦急万分的司马勇,在此已经等候曹继武多时了。 当初,诸葛兑料敌在先,进城当日,简单复查了一下姬龙峰的伤势。就在甲弑营赶到之前,众英雄将姬龙峰秘密送出洛阳城,躲入磁涧镇中,有通圆和王郎二人照顾。 诸葛兄弟四人和怀庆三恶,留在洛阳城中,迷惑甲弑营。但因为吴仁义的出卖,众人目前皆被困在磁涧镇。 吴仁义,洛阳三怪之一、崇祯举人,家资巨万,因喜欢倒着写字,人称倒字吴举人,惯使一杆一尺铁笔。此人和诸葛兄弟要好,但最终却出卖了众人。 司马勇将大致情况,告诉了曹继武。 曹继武想了一下,疑惑问道:“你们是怎么认识金印的?” “早就认识,这家伙的老爹金富才,我们更为熟悉。” 司马勇将诸葛镇借用金印的大车一事,告诉了曹继武。 曹继武点点头:“这个金印,极为狡诈聪明,你们的事,瞒不住他。不知他会不会背后使绊子?” “他一直蒙在鼓里,奸商嘛,狡诈也正常。我们做的一直很严密。他不会知道的。” 司马勇满脸的自信,根本没把金印放在眼里。 曹继武摇摇头:“三哥,你别小看他。我在丽京门数日,见他每天都往西运茶。如此天寒地冻,其他东西,价格皆成倍增长。以他商人敏锐的眼光,绝不会蠢到如此地步,这个时候,却守着他那些破茶叶。” 司马勇笑了:“刮地皮的熊叹蜜,这几日竟然开仓放粮了,难道你不知道?粮价一降,其他全跟着降,他守着老本行,还能干什么?” “我说的是在放粮之前。他天天往西运茶,敌人就会习以为常,不会生疑。如果他只在掩护姬龙峰那一次,运出了大批的茶,一旦敌人发现姬龙峰不在城中,必会首先想到他。因为只有他的大茶车,才可以隐藏姬龙峰出城。” 司马勇闻言一惊。 司空见惯的事,最不容易引起怀疑。能藏下一个人出城的,只有体积庞大的茶车。由于数量实在太多,再加上金印使上几个小钱,衙役们不可能每辆车都检查。 然而司马勇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可我们并没有告诉他啊。” “其实他已经知道了,只是你们不告诉他,他也没有必要说。” 司马勇两手一摊:“他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保护他自己啊!” 曹继武笑了:“他完全可以将你们出卖。” 司马勇一惊,点了点头:“对,有道理。” “我猜他的茶,一定都囤积在磁涧镇。” 司马勇奇道:“你怎么猜的这么准?” “天降大雪,道路几乎无法行走,如果不是为了掩护,金印根本不需要将茶运到磁涧镇。他完全可以囤积在洛阳城,等天好以后,路人将官道踩出来,他再走不迟。” 司马勇仍然疑惑:“就是下大雪,他去运货,也没什么不妥啊?” “金印的这批茶,皆是运往蒙古的普通茶,以薄利多销取胜。大雪天运货,骡马、人员消耗极大,而且沿途粮草、客栈等等,价格都不会便宜。如此运茶,成本急剧攀升。金印已经纵横商海十多年,不会不知道这些。所以不是为了姬前辈,他不会干这等蠢事。” 司马勇大为佩服:“大哥一直在夸你,我一直不以为然,今日一席话,三哥不得不佩服。连金印的生意,你既然也知道的如此清楚。” 曹继武笑了:“这没什么,当年的我,也是从他老爹那里学来的。” “怪不得。” 司马勇点点头,“三哥听你的,接下来怎么办?” 曹继武小声,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司马勇。 司马勇听后大喜:“一环扣一环,好个连环计。” 曹继武提醒道:“我身份特殊,不便露面。” 这个司马勇曾听诸葛兑安排过,不准随便联系曹继武,于是他将一把腰刀,一把手刀,一把两百斤强弓,十支箭拿了出来。 曹继武伸手试了试弓:“力量小了点。” “这是老四的。” 司马勇取下自己的强弓,递给曹继武,“嫌小就用我的。” “四哥的弓,也不适合你。” 司马勇笑了:“我的箭法并不精,你是暗器出身,准头一定比我好。” 曹继武不再客气,带上扳指,伸手试了试。 司马勇的强弓,至少有三百五十斤。曹继武一把拉放,弓弦震鸣,不绝于耳。 “想不到你的膂力也不差!我这把弓,很少有人能拉得开。” 曹继武挎了腰刀,插了手刀,背上了强弓。 司马勇将婿尚美的弓递了过来:“老四的我用不惯,你带上,近距离有用。” 强弓远狙,轻弓近战,各有妙用。曹继武也不客气。 司马勇将自己的十支长箭,连同箭囊,一并挂在曹继武后背上,自己提了两根各三十斤的三尺狼牙棒,带着曹继武,悄悄出了洛阳城。 第285章糖糕祖出刀 姬龙峰等人,如果从磁涧镇逃回洛阳城,这个甲弑营不怕。因此罗雪峰将机动性极强的风驰营,放在磁涧镇西出瓶底。 即便诸葛兑等人,侥幸从瓶底逃出,以风驰营风驰电掣的速度,也能很快追上。 封住了瓶底之后,罗雪峰亲自召集众多高手,带着龙鳞卫,直扑东瓶口,全力进攻磁涧镇。 磁涧镇守卫官兵,原本全是李自成余部。他们虽然投降大清,但内心并不甘心。在加上知府熊叹蜜,给他们的待遇也不怎么样。所以诸葛兑没费吹灰之力,就让他们成功反正。 磁涧镇寨墙高筑,箭楼危立,防守极为严密。龙鳞卫兵少,根本无法全面进攻,所以选择重点突破,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但东门犹如瓶口,两边磁河涧河夹持,异常狭窄险要。诸葛兑四兄弟召集的一帮手下,连同反正官兵,一同把守寨门,从寨墙箭楼上,居高临下,羽箭纷纷射向罗雪峰等人。 箭如飞蝗,密密麻麻,遮天蔽日,众多高手,根本无法前进。穆多立即摆出盾牌阵,一步一个脚印,龙鳞卫就像一堵铁墙,徐徐往前推进。 箭雨无效,守卫官兵,纷纷祭出抛石机。碗大的石头弹子如雨,纷纷砸向寨前。 石砲虽然厉害,但射程只有百步。所以罗雪峰令旗一招,龙鳞卫立即停在了百步之外。 此时火炮已经准备完毕,守卫官兵纷纷举起了火把。 磁涧镇的火炮,虽然性能不怎么样,但射程也有两百步。开花炮弹一旦落入盾阵之中,爆炸强大的冲击力,一定是死伤一大半。 然而罗雪峰趁着冷静,趁着火捻燃烧的时间,令旗一招,龙鳞卫迅速直线游龙阵,直接向前突破。 守卫人员的注意力都在火炮上,没有人照顾发射频率较慢的抛石机。龙鳞卫趁着这个空当,迅速突入五十步。 几声巨大的轰鸣声起,炮弹落在两百步之远,却对龙鳞卫没有任何损伤。 寨墙炮台之上,炮口吐出的浓烟滚滚,严重遮挡视线。龙鳞卫纷纷依托盾牌,举起来火绳枪。 一排枪声过去,守卫官兵死伤一片。 临时召集的众义士,根本不懂正规军队的打法,龙鳞卫整齐划一,枪弹箭雨齐至,他们乱成了一团,连带把剩余的守卫官兵也给冲散了。 寨墙箭楼阵脚大乱,大家成了龙鳞卫定点狙杀的目标。负责指挥的怀庆三恶,毫无办法,只得退回镇内。 众义士个个都是英雄好汉,然而一旦联合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看来非专业化的热血高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真是名不虚传! 穆多等人,轻而易举地就夺得东门瓶口,根本不把众义士放在眼里,如同狼驱羊群,大踏步往镇内进军。 此时的东门附近,众义士早逃得干干净净,零散的官兵,也被龙鳞卫杀光,月墙入口,几乎空无一人。 但一个卖糕的老者,似乎对周围发生的事满不在乎,一心只卖他的糕。一片沾满油点的挑望子,迎着大风飘扬,“糖糕祖”三个字,极为显眼。 阿强点水见老人没有离开的意思,抽刀上前,要砍老人,但被罗雪峰给制止了。 罗雪峰迈着碎步,踏着积雪,轻轻走到老人跟前。老人似乎对他并不感兴趣,一心只团自己的糖糕。 甲弑营都统站在那里,足足有一炷香时间,终于开口赞道:“唐千户,定力果然非同寻常!” “你竟然认得我。” 老人满脸的轻描淡写,没有一点要起波澜的意思,手里的活计,一直没有停下来。 罗雪峰点点头:“大明薊镇兵变,逃走的人并不多,你唐千户,就是其中之一。” 老人一点也不觉得吃惊,继续不紧不慢地捏他的面团:“对老夫如此了解的人,如今并不多。” 罗雪峰点头:“你们隐名埋姓,只不过是想逃避,不愿提起大明的忌讳。但在世上,逃避是没有用的。大明自己的忌讳,如果大明仍旧存在,唐千户永远都逃避不了。” 老人的语气,相当的冷淡:“大明是朱家的,忌讳不忌讳的,跟老夫没有关系。” 罗雪峰不置可否:“唐千户既然恨透了大明,为何执迷不悟呢?” 吴仁义点点头,一脸堆笑:“不错,大明是朱家的,跟咱们老百姓,并没有关系。唐千户的弟兄,皆死于他大明之手,所以大明才是唐千户的敌人。如果唐千户愿意,大清不但可以给唐千户的弟兄正名,而且以唐千户的威望,至少也是一个总兵。” 老人惨然一笑,摇摇头:“武人杀人见血,文人杀人却不见血。杀害我弟兄的、那帮不见血的家伙,如今就在鞑虏朝廷之上。可见这鞑虏,和大明也没什么不同,所以正名这俩字,那就是白日做梦。至于朱家的那个大明,老夫也没有把他看成敌人。” 吴仁义不解:“那你唐千户,为的是什么?” “老夫也不知道,但老夫只知道,老夫抗虏,是为了我的华夏!” “我的华夏”四个字,老人加重了语气,吴仁义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我的华夏,老人表明的态度,为了这四个字,哪怕是一把老骨头了,他也会奋斗到底,哪怕是自己的生命! 罗雪峰点点头:“戚家军果然名不虚传,从将军到士卒,没有一个浑犊子!” 搂轰抽刀,不耐烦地叫道:“跟他啰嗦什么,剁了他得了。” 罗雪峰伸手拦住了搂轰,语气坚定:“唐千户是一个,值得敬重的敌人,你们退下。” 敌人也值得敬重!这不是瞎扯吗? 众人满脸不理解,但罗雪峰的语气不容抗争,大家只得退开,让出场地。 罗雪峰恭恭敬敬地向老人行了个大礼,傲立寒风,一脸的平常和从容,给足了对手最大的尊重。 老人没有停下手里的活计,满脸皱纹,突然爬满了痛苦,摇头叹了口气:“你投了鞑虏,做了汉奸,但归根到底,也是自己人,老夫不和自己人动手。” “你把汉奸当自己人,可汉奸却不这么看。你对他们好,他们会变本加厉地还给你,直到你灭失。所以你们华夏,凡是有血气的,消亡的都非常快。因而在罗某人看来,你的华夏,能够传承下来,不是因为坚韧不拔,而是懂得趴下!” “扯远了!” 老人手中的活计,突然停了,满是浑浊的老眼,突然射出一道寒光。 罗雪峰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在下的族人,东海女真罗罗部,自祖父起,因经商需要,改姓罗。如今身属满洲镶黄旗,只是借用了你们华夏的姓名而已。”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老人话音未落,案板底下,抽出一把长刀来,随即一脚将案板踢向罗雪峰,双手挺刀,借助案板的掩护,直劈面门。 空手对决白刃,似乎有点不可思议。 但罗雪峰不是一般人,他没有慌乱,等到刀光从案板之后,突然出现的一刹那,他忽然侧身双手抓住案板,反砸老人的刀背。 老人迅速转过刀锋,将案板劈为两段。 但此时的罗雪峰,早已弃了案板,闪身避过刀锋,斜插老人侧面,雪崩劲力喷射,绝顶滚滚如雷涌动,老人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斜飞了出去。 油锅火炉东倒西歪,热油烫得雪水嗤嗤作响,似乎在煎熬无穷的仇恨。 炉碳冒着血红的火苗,似乎在喷射巨大的愤怒。 老人斜躺在雪堆里,热血化掉了周围的白雪,露出藏在雪下的青草。不知这粘了悲愤鲜血的青草,来年是旺盛地长大,还是枯死! 罗雪峰望着老人安详的面孔,久久不能不能释怀:“活着,竟然也是一种痛苦!” 众人皆云山雾罩,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只有老人知道,但老人永远听不到了,何况老人也不必听到。 天空飞来一片絮云,遮住了暖日一角,洒下一片光彩。 …… 躲在远方高处的司马勇,异常悲愤,一甩狼牙棒,将一棵碗口粗的松树打折,跳脚咬牙切齿:“满虏鞑子,老子与你们势不两立!” 曹继武沉默良久,忽然叹道:“他活着,其实是一种痛苦。死在真正的敌人手里,也算是死得其所!” “你什么意思?” “四十年前,他如果死在自己人手里,有冤无处伸,岂不比现在,更为窝囊和憋屈?” “四十年前?” 司马勇满脸不解。他或许不知道薊镇兵变,说出来,和他大明正统的固有观念,严重冲突,他一定不会相信。 曹继武不想浪费口舌,仔细想了一下,切入司马勇熟悉的话题:“李岩是怎么死的?” 司马勇回答的不假思索:“当然是李自成杀的。” 诸葛四兄弟,曾经加入过闯军。李岩是李自成手下头号军师,号称龙虎韬略。闯军的许多大政方针,全出自李岩之手。可惜因为他太有才,李自成害怕瓦岗寨旧事重起,狠心将他杀害。 曹继武点了点头,反问道:“如果李岩当时没有死,而是和唐千户一样,如今死在女真罗雪峰手里。三哥认为,哪种死法更为值得?” 死在自己人手里,当然不如死在敌人手里!这个难道还需要问吗?曹继武应该没有功夫闲扯淡吧? 司马勇愣了一会儿,忽然吃惊道:“你是说,他四十年前,曾遭到自己人的追杀?” “他是薊镇兵变的幸存者,大明如果知道他的存在,一定会天涯海角,全力追杀他。可是他却没有将大明,视为敌人。但身在其中的痛苦,别人是无法理解的。如今他死在罗雪峰手里,可谓死的其所,同时也解脱了他的痛苦。” 司马勇惊骇不已,他曾听诸葛兑讲过薊镇兵变的事,戚家军主力被自己人骗杀,大明对此事极为忌讳,竭力掩盖。 只是司马勇多次见过这个老人,知道他武艺深藏不露,少言寡语,以卖糖糕为生,自称糖糕祖,是洛阳三怪之一。万万没想到,他竟是薊镇兵变的幸存者。 司马勇愣了半天,叹了一口气:“世事难料啊,谁也不会想到,看似平常的一个老人,竟有如此不堪回首的往事!” “最不堪回首的,应该就是自己人的背叛了!” 曹继武一语双关,明叹过往唐千户,暗指眼前吴仁义。 司马勇恨得咬牙切齿,攥紧手中狼牙棒,几乎发了疯:“自己人不自己人的,到底怎么区分?” “有共同的利益,就是自己人。除此之外,一切都是假的。” “你别像大哥一样,云山雾罩的,三哥听不懂!” 判断自己人的唯一标准,就是共同的利益。而传统文明,用仁义道德,把这个给掩盖了。所以一旦自己的利益受到了威胁,仁义道德就会露出虚伪的嘴脸。 但文明的千年传承,人们早已习惯了仁义道德。所以一旦撕破这张虚伪的面孔,情绪的激昂澎湃,随即就会高涨。 曹继武点明了问题的真谛,可是早已习惯仁义道德观念的司马勇,不会理解。曹继武越是解释,他的情绪就越会高涨。 无端的情绪,除了坏事,没有任何好处。怎么快速扑灭情绪,除了刀之外,的确是个难题! “眼前救出大哥他们,才是头等大事。其他的以后再说。” 司马勇虽然情绪化,但脑子还不是太笨:“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曹继武将望远镜揣进怀里,带上一张羊皮面具:“老人为大哥布阵,赢得了时间。所以短时间内,大哥不会有事。咱们暂且不用管东门,还是想办法,对付西门的风驰营。” 司马勇点头,曹继武上马,刚要走,忽然回头提醒道:“我尽量不说话,如果不得不说,我会操着中原腔调,直呼你的名字。” “这个我知道,我叫你赶羊人得了。” 曹继武点头,二人于是策马,沿着涧河边缘,悄悄向西门靠去。 第286章黄龙大旗的诱惑 朵思卫颜等人,带着风驰营,遵照罗雪峰的指示,在磁涧镇西门外,严密布控。 远处树林里,突然出现两个人,一个戴了张羊皮面具,藏头露尾,一个身材高大,扛着两根满是铁钉的铁棍。两人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似乎对风驰营非常感兴趣。 朵思卫颜一看,就知道对方不是什么好鸟,提兵前去追赶。 莫里刀刀忽然纵马拦住:“咱们的任务,是防止贼人从这里逃走。那边几个毛贼,不值得大惊小怪。” 朵思卫颜觉得有理,立即派出一彪十五人的斥候队,前去探查情况。 十五位风驰营将士,在小头目门邦的带领下,纵马狂奔,飞快地赶往树林边缘。 观望的二位爷,见斥候队来追,立即往树林深处跑。 门邦有点脑子,来到树林边,发觉密林地形崎岖,对骑兵极为不利,见二人逃跑,本来不打算追,待要回马之时,羊皮面具忽然又调马跑回来了。 这不是明显的挑衅吗?纵横华夏的风驰营,何时怕过小毛贼? 门邦呼啸一声,立即命令追击。 羊皮面具见门邦追来,掉头又跑。 追了一段时间,当初的热血激情冷淡,冷静下来的门邦,见周围山岗起伏,树林密杂,白雪六尺多深,行马极为不便,忍住了情绪,不再追击,立即下令返回。 “喂,浑球玩意,往这里瞧!” 林中突然一声大喊,如同洪钟震荡,树上的积雪,纷纷掉落。 门邦等人回头看时,一个恶煞般的大汉手里,不断摇动着一把涂满臭屎的黄龙破旗。 黄龙旗是大清的脸面,众将士立即气炸了肺,不顾一切,一定要将二人碎尸万段。 羊皮面具和恶煞大汉见他们追来,立即调头就跑。过了涧河,他们按照预先设好的位置,迅速躲在了雪堆后面。 黄龙臭屎旗的撩拨,门邦一帮人,早被气昏了头。前方的涧河,可是极其危险。 涧河乃是一条,被激流直接切出的深涧河,深不可测。大雪下了几日,天寒地冻,此时河床冰面,离岸至少也有三尺的高度差。 羊皮面具二人的马蹄,皆事先包有厚布,因而轻而易举地,过了涧河冰面。 而门邦等人的马,可都是光溜溜的铁蹄。因为黄龙臭屎旗的原因,门邦等人情绪高涨,马跑得太快,也不熟悉地形,等发现涧河的危险,已经勒不住马了。 冰面可不是土地,十五人马,无一例外,全部跌滑入涧河。躲在暗处的羊皮面具二人,不等众人反应过来,立即策马冲杀过来。 门邦等人的马匹,因为没有裹布,在冰上根本站不牢。他们从冰面上爬起来,想要慢慢将马赶上岸,但为时已晚。 恶煞大汉策马奔来,犹如金刚下凡,手中狼牙大棒,左右翻飞,中者无不血肉模糊。众人还没来得及失魂落魄,就被重棒砸成了肉泥。 羊皮面具的腰刀,虽比不上狼牙棒凶神恶煞,但凭着巧劲,也剁翻了五六个人。 门邦刚有弃马逃跑的念头,就被大汉赶上给闷了一棒,脑袋直接成了一滩烂泥。 不到盏茶功夫,十几个人,尽数被杀。大汉大喊过瘾,二人将十五匹好马,全都赶上岸。 大汉立即挑了一匹好马,大喜过望:“这样的好马,中原真是少见啊!” 羊皮面具也换成了一匹好马:“这是西域精挑细选出的好马,能够日行八百,风驰营就是靠这个,纵横天下的。” 二人纵马驰奔,美美地过了一把瘾。 羊皮面具忽然想起正事,立即勒缰止马:“咱们实行第二步,引开风驰营。” 大汉摇头叹息:“如今咱们也有了好马,可还是要骑着劣马装孙子,真他娘晦气!” 没办法,对方实力太强,不能硬拼。二人于是将夺来的好马藏了起来,仍旧骑着劣马,前往引诱风驰营。 …… 门邦多时不归,朵思卫颜狐疑不定,莫里刀刀也担心不已,范乘辽料定出事了。 羊皮面具和恶煞大汉又出现在树林边缘,来回到处转悠,继续贼头贼脑地张望。 朵思卫颜气愤异常,立即策马狂追,可惜被范乘辽扯了缰绳。 范乘辽耐心劝道:“他们的马小灵活,惯于穿林越岭。何况树林里的地形,咱们也不熟悉,贸然进去,必吃大亏。” 莫里刀刀一脸不屑:“他们就两个人,你眼睛长在屁股上?” 范乘辽没有生气,保持一如既往的冷静,伸出一只手,遥指树林: “那个傻大个,一定是司马勇,此人有万夫不当之勇。他手里的狼牙棒,乃是两把狠角色,中者无不血肉模糊,看见惨状的士卒,不是被吓尿,就是丢了魂。他依托树林掩护,即便是一个人,咱们也……” 朵思卫颜很不服气:“你怎么老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老子手里的刀,也不是吃素的!” 尼哈也道:“个子长得大的,头重脚轻,大多是傻帽。” “老子去结果了他们。” 莫里刀刀大叫一声,就要策马冲上去。 众将士的情绪,全被莫里刀刀一声大叫,立即给引爆了。 范乘辽无奈,只得掏出罗雪峰给的令牌:“都统的令牌在此,任何人不得妄动。” 毕竟军令如山,朵思卫颜和莫里刀刀二人,见范乘辽竟然拿令牌来压他们,虽然气愤异常,但也无可奈何。 尼哈问范乘辽:“那两个人,怎么办?” “不理他们。” 范乘辽话音刚落,那把涂了屎的黄龙破旗,又摇晃了出来。 黄龙旗可是大清的标志,在黄龙旗上抹屎,就相当于把屎抹在了大清脸上。众将士肚皮几乎气爆了,朵思卫颜和莫里刀刀二人,早一马当先,冲了上去。 这领头的一上,众将士山呼海啸,立即纷纷跟上。 范乘辽手摇令牌,大喊大叫,然而此时根本没人鸟他。乱糟糟的骑兵冲击,还差点将瘦弱的范乘辽给撞飞。他只好识趣地退到一边,给乱兵让开一条路。 恶煞大汉见风驰营全部压了过来,立即倒拖黄龙屎旗,掉头就跑。羊皮面具则躲在密林深处,观察风驰营的动向。 范乘辽跟到树林边,立即大喊大叫停止。 朵思卫颜和莫里刀刀二人,虽然恼怒异常,但也是久经沙场。他们察觉到,密树杂岗的地形,对己方确实不利,立即纷纷收住了马。 暗处的羊皮面具见众人不追,立即呼哨一声,策马接过黄龙屎旗,卖力地摇动起来。 恶煞大汉在一旁大笑不止,马背上竟然翘起了二郎腿,大骂风驰营软面蛋。 涂满臭屎的黄龙大旗,在羊皮面具手里,被寒风肆无忌惮地撕扯。恶煞大汉时不时撅起屁股,冲风驰营众将士扭来扭去。 范乘辽一人一骑,挡住前进的路径,手里高举着令牌,风驰营众将士几乎被憋疯了。 “他们就两个人,难道还怕他们?” “不错,杀了他们,为我大清国出口恶气!” 朵思卫颜和莫里刀刀二人,早已气炸了肺,忽然大喊两声,一左一右,闪开范乘辽,策马狂奔起来。 众将士纷纷冲杀过去。范乘辽的细嗓门声音,被众人的喊杀声淹没。他想找尼哈帮忙,然而此时尼哈早已冲了过去,范乘辽无可奈何。 风驰营不顾一切地冲杀过来,羊皮面具对恶煞大汉道:“机会难得,你快去带着好马冲入镇中,我来引开他们。” “这这怎么行?你一个人岂不很危险?你进镇,我来引开他们。” 羊皮面具劝道:“大哥他们出了镇,我的危险就解除了。风驰营必须死死拖在这里,绝不能让他们回去,否则大哥他们出不了镇。你赶快带马进去,通知大哥,赶快撤离。” 恶煞大汉迟疑,羊皮面具急道:“别耽误时间,不抓住这次机会送马进去,大哥等人,就是死路一条。” 论武力,恶煞大汉占优,但论智谋,他远不如羊皮面具。所以拖住风驰营,羊皮面具最合适。 “那你小心点!” 大汉无奈:关切一声,毫不犹豫地转马而去。 冷静的范乘辽,看得真切,见恶煞大汉和羊皮面具分开,知道不妙,连忙大喊众人停下来。 然而众将士的情绪,早被黄龙大屎旗给引爆,此时喊杀震天。范乘辽本就瘦弱,他的喊声,就如同石入大海,连个水花也翻起不来。 范乘辽无奈,只好在后面拦住了二三十余骑,逼着他们跟自己回去。众喽啰看到范乘辽手中的令牌,只好跟他回去。 诸葛兑等人,一旦突破西门防线,前方就是通途大道,甲弑营再想追击,一定会花费很多精力。所以西门可是重中之重,不容有失。 然而范乘辽刚刚转出树林,忽然听见一声大喝。恶煞大汉赶着十余匹,原本属于风驰营的良马,冲入了西门。 守门的二十多位步兵士卒,根本不敢阻挡风驰营马匹的狂野冲击,纷纷识趣的退开。恶煞大汉毫无阻拦地进入了磁涧镇。 范乘辽懊悔不已,但也毫无办法,只好命人绕过磁涧镇,飞马赶到东门通知罗雪峰。 第287章秦始皇 西门负责冲破封锁的诸葛兑,听闻东门的炮声不大对劲,立即意识到情况不妙,只得反身回来布置防守。 龙鳞卫训练有素,久经战阵。对付这样的职业化精兵,靠武林英雄的单打独斗,简直就是找死。 好在忠魂铁骨糖糕祖,用自己的鲜血,阻挡了罗雪峰那么一小段时间。诸葛兑抓住了难得机会,迅速组织众义士,排兵布阵。 江湖势力,派系复杂,任性使气,个个都有个性,很难组合在一块。但诸葛兑智谋过人,大家还是认可的。东门失利,血的教训,也让他们冷静许多,所以皆愿意听诸葛兑指挥。 这样,原本杂乱无章法的众义士,被诸葛兑重新组织起来,依托房屋和街道,结成九宫八卦阵。龙鳞卫竟然一时也攻不进来。 但罗雪峰也不是等闲之辈,何况龙鳞卫的装备,要比众义士的强太多。罗雪峰也将龙鳞卫摆成九宫八卦阵,和诸葛兑较量阵法。 李扇计的人,专门用火箭射房屋,烧毁众义士的依托。刘如剑率一部分精弓人手,专门射杀对方阵法中的结合部,扰乱众义士之间的配合联系。 刚开始,众义士还能听从诸葛兑指挥,阵法不乱,虽然有些损失,但龙鳞卫也攻不进来。 然而龙鳞卫进行了专门的精确打击,众义士成批的被烧死或被射死。此时正规部队和乌合之众的区别,就显而易见了。 时间一久,众义士眼见自己的朋友、兄弟纷纷倒下,有的义愤填膺,热血高涨,有的则吓破了胆,畏畏缩缩,更有甚者,竟然怀疑诸葛兑的能力,纷纷乱了起来。 诸葛兑喊破了嗓子,根本不起作用。 范坤博、婿尚美、王郎三人,眼见不妙,力劝诸葛兑后撤。但诸葛兑不愿丢下兄弟们不管,依旧尽自己最大努力,指挥众人抵御。 罗雪峰指挥龙鳞卫进退有章,趁着众义士纷纷乱套,抓住机会,各个包围绞杀。诸葛兑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王郎大急,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诸葛兑就走。 嗖—— 破空之声突然奔袭诸葛兑,范坤博舍了阿强点水,重剑一挑,打飞了箭矢。 但这是双箭合璧,隐蔽性高,威力极大。范坤博挑落了前箭,后箭突现,众人大惊,已然来不及了。 擒贼先擒王,一旦诸葛兑有失,众义士更是群龙无首,只有被甲弑营各个击破的下场。王郎离诸葛兑最近,听声知道厉害,根本没有犹豫,挡在了他的身前。 后箭立即洞穿王郎左肩,箭势不减,亏得难为人舍了既桶,以刀身挡住了箭头突进。 整个过程,电石火花之间。但众英雄皆是一流,看得明白。 范坤博大叫:“大哥,这是毒箭,快撤!” “弟兄们,对不住了。” 诸葛兑没有慌乱,泪水喷出,大喊一声,抱起王郎就走。 范坤博、婿尚美殿后,怀庆三恶联合打头阵,发疯对付既桶和阿强点水。二人支持不住,败下阵来。 三恶死命杀出一条血路,众人急撤,部分龙鳞卫在阿强点水和既桶的指挥下,死死追缠。范坤博和婿尚美二人,边撤边对付龙鳞卫。 前面街道猛然间一窄,诸葛兑等人刚过去,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推着一辆大粪车,忽然转出,将窄巷子堵得死死的。 冲在最前面的阿强点水和既桶二人,一阵恶臭扑入肺腑,差点晕厥过去。龙鳞卫众人,也纷纷掩鼻后撤。 诸葛兑冲老人大叫:“大叔,快跟我们一起撤。” 老人摆手摇头:“我老了,你们去吧。” 诸葛兑顿时愣住了,难为人大叫:“金丝老道快走,不然王郎就死了!” 范坤博也劝道:“大哥快走,晚了王郎没救了。” 老人向诸葛兑摆手示意,诸葛兑泪如喷泉,向老人磕了三个头,抱起王郎飞撤。 阿强点水和既桶二人,还没开打,就狼狈后撤,刘如剑等人大为不解,纷纷上前。 一股恶臭夹着冷风,扑面而来,刘如剑等人,顿时被熏得头晕眼花,纷纷退了下去。 众人远远定神望去:一大车新粪,冒着蒸蒸白气,一个老人,须发皆白,倚着粪车,神态悠闲,挡在了街口。 搂轰捂着鼻子上前大骂:“老不死快滚,否则老子剁了你!” 老人好像没听见,抱着粪叉子,一脸的发愣。 此人据说姓秦,名字不详,据说武功深藏不露,为人好像呆傻,喜欢自称朕,以收粪卖粪为生,人送大号秦始皇,和卖糖糕的唐千户,喜欢倒着写字的吴仁义,并称洛阳城三怪。 吴仁义将老人的大致底细,说给了大家,刘如剑等人笑破了肚皮。 罗雪峰仔细打量一番老人,提醒众人道:“你们别小看此人,他和唐千户一样,来历同样是非同小可。据我观察,他正是白莲教白阳长老徐鸿儒部下,郸城集一战,徐鸿儒覆亡,他却不知所踪,原来躲在这里。” 徐鸿儒,山东白莲教首领,率部起义,反抗大明的暴政,终因叛徒出卖,被包围在郸城集,最终寡不敌众,自刎而死。 秦始皇当时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为诸葛兑的父亲所救,捡回了一条命。 山东徐鸿儒,其实和陕西李自成,是一个性质。只不过李自成成功了,徐鸿儒失败了。但不管怎么样,他们的直接敌人,不是大清,而是大明。 眼前老人的一车大粪,实在是个老大难。英雄热血高涨,慷慨赴死不回头,然而有哪个英雄,愿意惹上一身大粪? 阿强点水听了罗雪峰的叙述,掩鼻近前,装出一副语重心长,对老人游说: “老头,你的敌人是大明,和我们大清,并无仇怨。你在大明,东躲西藏,以卖粪为生,地位如此下贱。如果你肯和我们合作,抓住乱党,我们愿奉上黄金万两相谢。” 老人布满皱纹的脸,忽然颤了一颤:“人命无贵贱,生计无高下。朕虽然经营轮回之物,但不偷不抢不卖人,活的也实在。要说最下贱的,当属卖人,比屎还臭,朕赏给你黄金万两,你是不是也能答应,把你身后一窝鳖孙给卖了?” 众人闻言,鼻子都气歪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阿强点水、既桶和搂轰三人,强行憋了一口气,拔刀就砍了过来。 老人犹如一尊塑像,纹丝不动,三道刀光临近,粪叉子轻轻一挑,内力均匀散出,微微一震,一坨轮回之物,顿时化作万点异样的星光,飞奔而去。 万点星光扇出一大片面积,既桶三人哪里躲得及? 三人脸上身上,全沾满的臭屎,顿时哇哇大叫,丑态百出,连滚带爬地撤了回来。 罗雪峰、刘如剑、李扇计等人,气得发疯大笑了起来。 搂轰三人狼狈败下阵来,龙鳞卫众将士,纷纷掩鼻捂口,辗转腾挪,乖乖地让出一条道来。 甲弑营三员大将,两肋挨刀,绝不皱眉,然而此时却哇哇直叫,双手如风轮飞转,疯狂地挖雪擦屎。 一众甲弑营将士,亲眼见识了既桶三人、从未有过的丑态,谁也不敢再去招惹老人。 老人抖粪那一手,已经证明武功深不可测,非顶尖高手,不能相抗。若是平时,罗雪峰一定一马当先,可是眼前的老人,却拥有司空见惯的化学武器。而这个司空见惯,所有人都非常熟悉,但谁也不愿去触碰,包括睥睨天下的罗雪峰。 冒着股股热气的轮回之物,老人一脸的平常,众将却直皱眉头。 这也不能干瞪眼啊,诸葛兑马上就要跑了。罗雪峰瞅瞅刘如剑,刘如剑脸色极为难看。他又看看师兄李扇计,李扇计眼神飘忽,根本不与罗雪峰对眼。 李扇计和刘如剑二人,为了找台阶下,纷纷看着吴仁义。 吴仁义当然百般不愿意,但自己新降,此时的处境,就像一把夜壶,着急时大用用处,不着急时,就被塞在了床底下。 此时此景,正是用他的时候。如果不去,只有死路一条。他心中把刘如剑和李扇计二人,骂了个狗血喷头。 这年头,人家满洲才是正牌,凡是脏活累活,冲在第一线的,一定是新降的汉奸。 吴仁义无法向旁人推卸,于是整了整衣服,硬着头皮,走上前来行礼:“秦前辈,您的敌人是大明,而大清帮您灭了大明,按说大清也是您的朋……” 老人摆手,打断了吴仁义的话:“大明是虎,鞑子是狼,虎狼皆是朕的敌人。至于你是怎么想的,那是你的事了,与朕无关!” 对方一句话,把路给封死了。吴仁义不愧是操笔杆子的,脑瓜子一转,又对老人道:“可是当今的大清,并没有为难您老人家。大清和您,至少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不如您老人家行个方……” 老人一伸手,又制止了吴仁义:“站在那帮鳖孙的位置上,杀我们也是应该的。可是你个挨球货,动了动嘴,就将我们给卖了。手指头都没动一下,就令我们几百个弟兄死难。这杀人不见血的手法,实在令人恐怖。” “你个浑球,饱读诗书,中了大明的举人,大明给了你功名。你个浑球,反过头来,却把大明给卖了。你和诸葛等人,过命之交,到头来还是把他们卖了。你个挨球货,满嘴仁义道德,骨子里全是卖国、卖友的勾当。所以你这种球货,是最不应该留在这世上的。” 老人一阵劈头盖脸的骂,吴仁义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相当不是滋味。 擦完臭屎的搂轰,跳脚大叫:“跟他啰嗦什么,快杀了他!” 箭在弦上,吴仁义毫无退路,只好掏出铁笔:“对不起了!” 话音未落,吴仁义一招判官点墨,突然发难。 老人不为所动,笔尖欺进三尺,挑了一粪叉子轮回之物。 既然选择投降,就得为新主人卖命。即便反正,污点在身,名节骨气,也是全无。如果不杀了老人,背后的一帮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吴仁义必死无疑。所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吴仁义顾不得许多,闭上呼吸,忍着臭屎,一蹲身,判官挥毫,迎着满天异样的星光,攻击老人下盘。 王八吃秤砣,此时此刻吴仁义,铁了心要取老人的性命。老人微微叹了口气,一手粪叉子,直接砸了下来。 吴仁义一发狠心,忍着被砸,疾步向前,挥毫判命,斜划老人的小腹。 这一招极为突然,判官笔欺身近战,老人的粪叉子,根本无法回防。 吴仁义想以重伤的代价,换取老人的性命,所以不顾一切地前冲。挥毫判命这一招一出,甲弑营众将的眼睛,全都放出了光彩。 对方的算盘打得,实在是精妙。但别忘了,秦始皇买卖大粪,那也是经营出身。赔本的买卖,他也不会干的。 铁笔即将触及丹田,搏命拼刺的吴仁义,本以为胜利在望,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团黑影,几乎快要触及面门。 这团黑影,原来是一把粪铲子。老人见粪叉子不济事,另一手祭出了另一法宝——短把粪铲子。 粪铲子既然短把,自然也是近战好器具。铁笔点破丹田,老人重伤。但如果粪铲子铲了脑袋,就是神仙下凡,也是无可奈何。 老人用了对方的计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吴仁义大惊失色。 如果不要命,那投降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所以凡是选择投降的,保命都是第一要务。吴仁义当然不想死,然而此时的身位,他无法再低身,只好旁闪躲避。 但吴仁义没有想到的是,老人上有粪叉子,下有粪铲子,上下夹击而来。 吴仁义的铁笔短,又提前蹲了身,再加上闭气,被老人横飞粪叉子,他无处躲避,急忙低头,结果被粪铲子铲去半边脑袋。 对世间极为留恋的吴仁义,顿时感到自己的热血喷涌而出,他的灵魂,被寒风一点一点的吹散。 不到盏茶功夫,他就无力地倒了下去。 老人愤愤地骂了一句:“叫你个鳖孙,见识见识朕的粪铲子。” 嗖—— 老人话音刚落,破空之势袭来。 王郎受伤的情形,老人早已看到了。他知道厉害,粪叉子一挑,同时蹲身。 双箭合璧,虽然隐蔽,威力也大。但老人不是泛泛之辈,粪叉子挑飞了前箭,后箭将破棉帽给穿飞了去。 见双箭合璧没有见效,甲弑营众将顿时傻了眼。阿强点水、搂轰和既桶三人,纷纷跳脚大骂起来。 骂声极为激烈亢奋,但三个家伙,却不敢前进一步。 李扇计脑瓜子一转,转头对三人道:“三位将军,既然对老东西恨之入骨,那你们就打头阵,我们殿后,一定能杀了这老犊子。” 三人闻言,顿时住了嘴,像立柱一样,傻站在原地。 这三个家伙,原本脑袋被门缝给挤了,可是后来老人一阵粪雨打下来,又把他们的脑袋给修正了过来。所以这三个笨蛋,没有上李扇计的当,还得感谢老人。 刘如剑忍住笑,也来鼓动三个笨蛋:“你们只要闯过了这一关,就算立了头功!” 既桶三人的脸色,比霜打的茄子,还要难看。 炮灰吴仁义利用完了,眼下还得有人出力啊! 罗雪峰有把握战胜老人,但雪花神功,却没有把握避过那司空见惯之物。即便他罗雪峰最终胜了,沾了一身的臭屎,将来必定会成为别人口中的笑话。 堂堂甲弑营都统,如果成了笑话,还怎么服众? 罗雪峰无奈,也顺着李扇计和刘如剑的台阶,转头看向既桶三人。 然而三个家伙这次,却极为聪明麻利,还没等罗雪峰把眼光送过了,他们就把自己的脑壳,齐刷刷地扭向了一边。 “用炮打!” 罗雪峰的语气,斩钉截铁。 搂轰满脸沮丧,小声回道:“总共只带了十颗炮弹,刚才对付八卦阵时,都给打光了。” 他娘的,关键时刻掉链子。罗雪峰暗骂一声。 刘如剑灵机一动,忙问:“那鸟铳呢?” 既桶小声回道:“为了多带箭矢,铳弹带的也少,刚才……” 罗雪峰眼露凶光,狠狠瞪了既桶一眼,心中暗骂了一句败家玩意。 既桶和搂轰二人,此时像是办了错事的小孩,大脑壳几乎垂在了地上。 众将士一个个沮丧脸,都不愿去招惹臭屎,罗雪峰无可奈何。他自己也不愿意近前,想来想去,只好掏出腰牌,要强令众人上前。 阿强点水见罗雪峰缓缓掏出了令牌,大感不妙。他知道一旦上阵,这打头阵顶屎雨的差事,一定有自己的份。 这个时候,他的脑瓜子特别好使,立即对罗雪峰行礼道:“西门有风驰营把守,他们插翅,也别想离开此处。” 搂轰的脑袋也好使了,急忙附和:“对对对,范乘辽足智多谋,再加上风驰营,西门一定没有问题。” 既桶的脑壳同样也灵活了,急忙接上话:“咱们用箭,一定能将老犊子射成刺猬。” 看到三人躲躲闪闪的眼神,李扇计和刘如剑二人,暗中偷笑。罗雪峰也知道三人的小心思,暗骂他们胆小如鼠,窝囊废。 罗雪峰没有收回令牌的意思,既桶急忙暗中给李扇计和刘如剑使眼色求救。二人故意不理他,搂轰也低头向二人挤眉弄眼,二人依旧捂嘴偷笑。 既桶二人,气得几乎要跳了起来。 忽然罗雪峰伸出令牌:“你们三个……” 既桶三人,顿时像跌进了冰窟里。 恰在这时,刘如剑终于解围了,打断罗雪峰的话:“都统,投鼠忌器不太好。” 李扇计也来做好人了:“不错,畏手畏脚,必为敌人所乘,弄不好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罗雪峰心中暗骂不止,但刘如剑和李扇计的话,也是合乎情理。吴仁义就是因为顾忌性命,才失手被杀。 既桶三人虽然联手,但不了解老人的武功底数,再加上顾忌臭屎,弄不好也会和吴仁义一个下场。 吴仁义只是一个叛徒,死不足惜。而既桶三人,却是甲弑营的大将,闪失不得。 罗雪峰在心中,将三人暗骂了一通,接上刚才的话:“准备弓箭。” 既桶三人闻言,心里吃了蜜糖一样的高兴,连忙组织龙鳞卫,强弓伺候。 箭如飞蝗,铺天盖地地射向老人。但老人躲在了粪车后,羽箭将粪车射成了刺猬,老人却一点事也没有。 搂轰亲自带着龙鳞卫盾牌阵,小心抵近射箭。老人将粪车横过,堵死街口。 只要够得着射程,老人的粪叉子就往前扔粪。搂轰害怕再弄了一身臭屎,看见老人甩屎,转身就跑。 龙鳞卫众士卒也很识趣,跟着搂轰同进退。 化学武器果然比物理攻击更为高明,双方就这么僵持下去吗? 第288章义商出手 诸葛兑趁老人堵住龙鳞卫之机,抱着王郎撤退。众人从后门,秘密涌入了金印的客栈。姬龙峰果然就躲在金印的客栈里。 金印是荆州大茶商,各个要道,几乎都有自己的客栈,方便自己商队歇脚,顺便捞点外快。洛阳城是荆州通往关外,最重要的中转站,因此金家数代经营,此处的根基极深。 为了掩护姬龙峰,不被守城官兵察觉出异常,金印每日必从洛阳城运茶来此。所以此时磁涧镇这家客栈,囤积了大量的茶叶。 金印跟着老爹金富才,认识不少洛阳豪杰。因此诸葛兑等人,对金印相当熟悉。 商人本是经商的,不想搀和恩怨厮杀。但王郎拿刀逼着他,要么死,要么活,金印毫无办法,他只好答应掩护姬龙峰。 此时的金印,和通圆大师正在闲聊,忽听脚步凌乱,众人闯了进来。 通圆见王郎受伤了,大惊失色。姬龙峰此时也能下床了,连忙提醒众人不要慌乱。 诸葛兑将王郎放在床上,割掉尾羽,拔出毒箭,剜肉火疗,王郎痛得几昏几死。 有了前次给姬龙峰治伤的经验,这次帮王郎处理毒伤,诸葛兑自然得心应手。一番较为原始的治疗折腾下来,王郎痛的浑身无力,昏死过去。 范坤博连忙指挥众人,将痕迹全部抹去。 金印换了一床被子和褥子,将沾了血的物事,全都投入深井,怀庆三恶合力,将地面血迹全部擦干净,将破布也扔进深井里。范坤博和婿尚美又往井里扔了数十块大石,推雪掩成了平地。 众人忙活抹去痕迹,诸葛兑和姬龙峰二人,商议怎么逃出去。 可是东门龙鳞卫很快就会过来,西门有风驰营把守,即便冲出去,逃走的希望,也是渺茫。二人想来想去,毫无头绪。 忽然后门马鸣之声,极为响亮,金印大惊失色:“这是西域良马,风驰营来了!” 众人大吃一惊,纷纷抽出家伙。 姬龙峰久经沙场,定力、听力和判断力,非比常人,连忙伸手制止众人慌乱:“十五匹良马,却只有一个人。” 大家惊愕不已。 一个凶狠大汉,忽然闯了进来,众人惊魂过后,喜出望外。范坤博和婿尚美抱了上去,三兄弟喜极而泣,众人也开心地笑了。 司马勇要来抱诸葛兑,诸葛兑伸手阻止:“必是曹继武让你混进来的,他必有话说,快讲出来。” 诸葛兑根本不在现场,却知道曹继武的心思,司马勇错愕不已:“大哥是怎么知道的?” 范坤博催促道:“这个先不说,时间紧迫,别废话。” 司马勇不再迟疑:“我们夺了风驰营十五匹好马。曹继武现在只身一人,将风驰营拖在树林里。镇口只有范乘辽三十多骑,和二三十个步兵把守。他要我们立即出镇,一路向西撤往关中,一路向南撤往宜阳,一路向北撤往怀庆府。” 三路撤退,分而化之,甲弑营力量就会分散。而众英雄地形熟悉,依托各地豪杰的支持,完全可以周旋。 姬龙峰连赞妙计! “如此三路分兵,即便他们追上,咱们也有办法对付他们。” 诸葛兑说完,眼望姬龙峰,“前辈……” 姬龙峰伸手谦让:“你先说。” 诸葛兑不客气:“怀庆三英雄向北撤,二弟和三弟向南汇合曹继武,姬前辈、我、通圆大师和王兄,往西撤往关中。” 这样安排,北路和南路较为安全。姬龙峰目标最大,况且伤还没有好。王郎重伤,路上根本经不起折腾。诸葛兑把最危险的任务,留给了自己。 通圆完全赞同。 众人错愕不已,纷纷要发表意见,姬龙峰摆手制止道:“生死有命,不必强求。现在不是争辩的时候,照办。” 范坤博还是忍不住:“可是王郎大哥根本颠簸不起,前辈也乘不了马,你们向西,太危险了!” 众人纷纷附和。 此时王郎惊醒了,听到了范坤博的话,连忙虚弱地说道:“大家不要管我,快走。” 众人连忙围了上来。 王郎知道,自己目前是个巨大的累赘,忍住剧痛央求:“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到时谁也走不了!” 众英雄虽然打仗不行,但江湖义气可是不能丢。否则以后,谁也没法在江湖上混了。况且刚才东门一战,召集的各路弟兄,可能已经全部罹难。大家本来心中就有愧,此时如果丢下王郎不管,谁也办不到。 难为人叫道:“大不了死在这里,我们已经对不住众兄弟了。” 死敌威也道:“不错,丢下兄弟的事,我们再也不干了。” 众人纷纷附和起来。 乱糟糟的争论,永远没有结果。除了浪费宝贵的时间之外,没有任何好处。敌强我弱,保存实力,才是重中之重。只要争斗存在,永远都会有伤亡。有人活着,就得有人死去,这是铁律,谁也改变不了。无脑的义气行为,没有任何意义。 王郎忍住痛,突然抽出通圆的戒刀,横在脖子上:“你们走不走?” 众人大惊失色,没有料到王郎会有这一手。 “走!” 王郎着急地央求大家。 众人不知所措,姬龙峰趁王郎不备,拍中了他的天灵盖。 王郎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众人又大惊失色。 “前辈只是让他睡去了,不必惊慌。” 诸葛兑出面解释,众心乃安。 姬龙峰看了看王郎:“老夫留下,你们全都走。” “这怎么行,你不走,我们走了,还有什么意义?” 诸葛兑一脸着急,众人也纷纷附和。 大家闹闹嚷嚷,都想舍己为人,谁也不愿丢下大义不管。 如果没有合适的契机和理由出现,曹继武和秦始皇二人,舍命为大家赢来的宝贵时间,可能就这么着,被大无畏的奉献精神,给白白浪费了。到头来,全是一番瞎折腾。 “你们这帮人,平时把仁义挂在嘴边,一到关键时刻,全是忘恩负义之徒。” 金印忽然冷笑一声,众人自然大怒,怀庆三恶、司马勇和婿尚美,纷纷上前揪住金印,要将他撕碎。 “你们干什么?闹够了没有?” 诸葛兑忽然一声大吼,众人莫名其妙。 通圆大膀子一晃,连忙将众人推开:“金施主帮了咱们不少大忙,别胡闹!” 金印整了整衣领,冷冷地说道:“曹继武一人,引开三百铁骑,随时都会死,目的,就是给你们创造逃出去的机会。你们倒好,吵吵嚷嚷,曹继武的一番好心,全都喂狗了。” 怀庆三恶、司马勇和婿尚美气得瞪圆了眼,范坤博和通圆二人,连忙横身拦住了要发疯的众人。 金印话虽难听,说的却是实情。理性之人,都不会生气。把生的希望留给别人,义气不错。然而一旦争执,宝贵的生存时间,就不客气地流失了。 诸葛兑听了金印话里有话,急忙问道:“金兄还有别的意思吧?” “王郎这个混蛋,留在这里,在下有办法藏住他。后院有一辆马车,你们这帮疯子,抓紧时间,赶快滚蛋。” 金印毫不客气,话语之中,满是对这帮人的不屑。 司马勇气得跳了起来,一把提起金印:“你再骂一句试试?” 范坤博伸手厉声制止:“放手,曹继武在外生死攸关,秦大叔如今生死难料,你还嫌不够乱?” 众人只顾吵吵吵,里里外外,都还有人在拼命努力呢! 司马勇只好放下了金印,诸葛兑对姬龙峰道:“前辈,你发话吧。” 众人的眼光,齐刷刷地看着姬龙峰。 姬龙峰德高望重,武林标杆,况且甲弑营的主要目标,也是他,此时此刻,他的一言一行,将决定众人的生死。 时间不等人,姬龙峰叹了口气:“老夫做车走。” 众人终于舒了口气,范坤博和司马勇二人,立即将姬龙峰架了出去,怀庆三恶紧随其后。诸葛兑见通圆不动,连忙看向金印。 金印叹了口气:“在下本不想和你们搀和,然而既然答应照顾王郎,一定做得到。” 诸葛兑不再多说,和婿尚美对了眼色,强力拉走通圆。 众人准备就绪,刚要出发,范坤博忽然叫道:“秦大叔怎么办?” “你们先走,我去救他。” 诸葛兑说完,飞身而去。 难为人急忙伸手拦住:“前辈有伤,要尽快出去。我们兄弟和司马老弟去救他。大和尚和婿老弟,帮忙杀散看门狗,范兄立即出去帮助曹继武。” “就这么办,都别争了!” 司马勇大叫一声,飞身上马,同时牵了一匹空马,飞奔而去,怀庆三恶紧随其后,驰往镇中,解救秦始皇。 诸葛兑等人,只得趁机出镇。 两匹良马拉车,诸葛兑将多余马匹拴在车后,腰间解下银丝长鞭,负责赶车。范坤博、婿尚美和通圆三人,奋力左右护持,飞奔冲杀。 到了镇口,诸葛兑一甩长鞭,银丝度空,暴力惊人,迅速挑飞鹿角,绞开乱箭。范坤博三人,趁机掩杀。 范乘辽年纪虽轻,但沉稳老练,见箭雨无效,立即摇旗改变阵型。 负责守门的风驰营三十余骑,和步兵三十余人,在范乘辽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步骑结合,要将狭窄的瓶底西门,封的死死的。 诸葛兑等人,虽然武功高强。但对方也有六十余名训练有素的士卒,一旦他们组成了严密的防御阵型,零散的武功高手要想突围出去,也不是太容易的。 擒贼先擒王,金丝道人诸葛兑,立即大力一甩,银丝度空,长鞭划了一道暴力的优美弧线,飞奔范乘辽。 鞭长三丈,再加上马车的巨大冲击力,威力非同小可。巨大的鞭力爆破声,提醒了范乘辽。他连忙低头,闪开鞭梢。 就在他低头的一刹那,脚步慢的步兵,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空当。范坤博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跃马飞过步兵方阵,一招正气长存,飞刺范乘辽。 目前范乘辽的功力,还不怎么样,没两下子,他就被正气剑震得头晕眼花。见势不妙,范乘辽拨马一道烟窜球。 主将被打跑了,再怎么训练有素的喽啰,也根本抵挡不住强力的冲击。大和尚和婿尚美压了上来,银丝度空的恐怖爆炸力,又响了起来,风驰营见势不妙,纷纷掉马就跑。步兵喽啰也很识趣,乖乖地让出一条路来。 众人一发力,冲出了镇外, “大哥,空马全留给你们,一路小心。” 范坤博对诸葛兑关切一声,立即调转马头,朝涧河树林飞去。 诸葛兑没有犹豫,立即驾车狂奔。婿尚美打头,通圆大和尚负责殿后,一路飞奔陕州。 姬龙峰一定在车上,范乘辽想追。但通圆腰刀凶狠,他不是对手。人家有空马轮换驾车,风驰营不大可能追的上。范乘辽思索再三,只好作罢。 怀庆三恶和司马勇,还没有出来,如果把他们堵住,也能将功补过。范乘辽立即收拢残兵,重新布阵,再次封堵西门。 第289章决战冰河 当初羊皮面具摇着黄龙大旗,成功将风驰营众将士的情绪引爆,接着顺手牵羊,将他们引入树林。 朵思卫颜和莫里刀刀二位,亲自带头,誓要生劈羊皮面具。 羊皮面具路熟,马匹身板小,穿林越岭,灵活自如。风驰营虽然人数众多,但西域马匹身板巨大,周围到处杂树丛生,酸枣针刺三寸余长,扎得人马惨叫不绝。 风驰营只要一停,黄龙大屎旗就会摇动起来。众将士气得哇哇直叫,发誓抓不住羊皮面具,誓不罢休。 羊皮面具颇具心机,小心引逗风驰营,慢慢消耗他们的马力,积攒他们的情绪。 再强壮的马匹,也毕竟是血肉之躯,哪里经得起穿林越岭的消磨? 马力懈怠,情绪即将低落之时,熬油战术也到了火候,羊皮面具越过涧河,故技重施,将黄龙大屎旗,插在了对岸高处,迅速隐藏了起来。 朵思卫颜、莫里刀刀和尼哈三人,不是门邦。驴蹄子当初留了分寸,所以他们仨脑子被踢了一下,但没有被踢得太歪。发现冰河横亘,打头阵的三人,立即止住了马。 黄龙大屎旗在对岸迎风飘展,后面的骑兵,情绪早已被引爆。所以尼哈三人的突然停止,后续骑兵并没有止步,直接将三人撞入了冰河。 风驰营人马前后蜂拥如潮,纷纷跌落入涧河,滑倒了一大片。 羊皮面具拉开强弓,寻机射人,转瞬之间,就射杀了十余人。长箭很快用完,羊皮面具又换两百斤强弓,抵近射杀。 朵思卫颜知道上了当,顾不上跌疼的屁股,急忙大喊众人撤退。 听见他喊叫,羊皮面具顿时赏过来一箭。 混乱之中,朵思卫颜根本听不清羽箭来势。幸亏尼哈反应快,拉了他一下。饶是如此,箭头依然穿透了朵思卫颜的左肩。 羊皮面具又是一箭,赏给莫里刀刀。 莫里刀刀有两把刷子,见朵思卫颜遭到了暗算,脑袋迅速灵光,听到尖啸声响,急忙低头闪避,羽箭射空。 冰河太滑,人马站立不稳,根本无法还击,朵思卫颜不顾肩膀疼痛,大喊指挥撤退。莫里刀刀和尼哈二人,也纷纷大叫,指挥众人爬出冰河。 风驰营将士训练有素,双手能够轻松接住飞箭。一旦他们回过神来,羽箭的突然性就消失了,羊皮面具收起弓箭,持刀跃马,砍杀了过来。 此时涧河冰面上,风驰营人马挤成一团,到处乱嚷嚷。羊皮面具骑一匹劣马,大胆冲杀,竟然无人能敌。 尼哈和莫里刀刀二人,护持朵思卫颜,死命爬上岸。 羊皮面具一口纯正的中原腔调大喝:“朵思浑球,休走!” 朵思卫颜吓得魂的没了,三人抢了马匹,夺路而去。 羊皮面具策马赶上就是一刀。 莫里刀刀不算太笨,急忙回身,架刀格挡。 羊皮面具占尽先机,忽然半途调转刀身,来了个老君栽炉式,刀头直接扎了下去。 莫里刀刀急忙欠身躲避。刀锋在背后,毫不客气地划开一道寸深口子,鲜血顿时溢出,莫里刀刀如杀猪般惨叫起来。 如果不是尼哈的枪尖,抵住了羊皮面具的刀背,卸掉了六分力气,莫里刀刀早被一刀穿了个透亮。 朵思卫颜和莫里刀刀受伤,早已吓破了胆,战力全无,此时如同废物一般,对大局没有任何影响。羊皮面具果然老练,抓住关键的节点,立即舍了莫里刀刀,来战尼哈。 尼哈滑溜,立即俯身策马狂逃。 风驰营众喽啰,见自己的将领逃跑,哪里有心恋战,纷纷疯狂逃窜。 兵败如山倒,纵使精兵,也是一样。别看羊皮面具只有一人,却如同虎入羊群,杀的风驰营鬼哭狼嚎。 羊皮面具抡刀纵横开合,大杀一阵。突然‘嘣’地一声脆响,腰刀折了一个大豁口。羊皮面具立即弃刀,顺手夺了一杆长枪,红缨颤动,血花横飞。 纵横驰奔冰河间,羊皮面具杀的酣畅淋漓,兴犹未尽。风驰营失魂落魄,逃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半柱香的时间,羊皮面具连杀了四十多人,坐骑满身都在滴血,血水将自己的破棉衣都给浸透了。 风驰营逃得无影无踪,羊皮面具驰马巡视,追杀掉队之人。最后一个漏网之鱼,眼看躲不过,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哀求英雄饶命。 这家伙名叫斜勒,一脸可怜相。女真血性方钢,傲然于天地之间,骨子里没有屈服投降之说。况且胆怯投降之人,到哪里都是祸害,羊皮面具不想饶恕他。 但是,常言道,一颗老鼠屎,能坏一锅汤,甲弑营如果有一个这样的货色,一定会熏染一大片。反正敌人越蠢,对自己越有利。作为女真人的罗雪峰,肯定舍不得杀他。既然如此,羊皮面具帮他处理了一个猪队友,反而落不到任何好处,何必呢? “老子赶羊人,回去告诉罗雪峰那个浑球,立即滚出中原!” 羊皮面具一口纯正的中原腔调,网开一面。斜勒忙不迭的磕头道谢,翻身上马,拼命抽马狂逃,眨眼之间,就没于树林之中。 “天下第一甲弑营,也就这么回事!” 羊皮面具哈哈大笑:剥了一套衣服,换下自己的血衣,捡了把好刀,一杆好枪,带上三十支羽箭。 “好兄弟,多亏你了,去吧,找个好人家!” 羊皮面具拆了裹脚布,仔细缠了缰绳,感慨一声,拍了拍自己的坐骑,那马飞也似的去了。 紧接着羊皮面具选了八匹好马,藏在树丛中,将其余马匹,全部放跑,翻身来到高处,周围设置好陷阱,取出望远镜,观看镇内情形。 神奇的千里目,极大地增强了眼睛的视野。秦始皇对战龙鳞卫的一出好戏,尽收眼底。羊皮面具暗笑不止: 号称无敌的罗雪峰,竟然被一车臭屎挡住了去路,真是天下奇闻! …… 龙鳞卫大战秦始皇,盾牌阵慢慢消耗老人。一大车臭屎,即将撒尽,既桶立即组织龙鳞卫,准备强攻。 忽然范乘辽派来的两骑,从背后飞来,报知西门战况。 西门情况有变,罗雪峰没听完,就知道要坏菜了,立即大吼既桶进攻。 罗雪峰生气了,既桶立即率人强攻。 老人抱定必死之心,一手持粪叉子,一手持粪铲子,一脚将快要散了架的粪车踢倒,直面既桶。 没了粪车掩护,化学武器就不灵了。既桶、搂轰和阿强点水三人大喜,立即舍弃阵型,飞身杀来。 老人舞动叉铲迎战,迎战三人,毫无惧色。 “鞑子休得无礼,司马勇来也!” 忽然一声震天霹雳响起,阿强点水三人急抬眼,但见一条凶狠长人,眼神凶光毕露,骑着高头大马,抡着狼牙棒,犹如一尊镇山金刚,凶神恶煞般直撞过来。 三人吓破了胆,急忙后撤。司马勇横扫狼牙棒,既桶三人退出了一丈多远。 司马勇并不恋战,击退劲敌,立即空出左手,顺手牵羊,将早已精疲力竭的秦始皇提上了空马。 嗖—— 破空之声,突然再次袭来,怀庆三恶知道厉害,毒魂汝一把大力,将司马勇拉下了马。 两支利箭一前一后,擦着耳边而过。司马勇被躲过了暗箭,大骂不止,翻上马背,跃马来战。 “不可恋战。” 难为人见司马勇脱险,大喊一声,调转马头。 秦始皇一把拉住司马勇的缰绳:“他们人多,找个地方再来修理他们。” 五人立即飞马回奔。刘如剑和李扇计二人,立即将两个骑卒推倒,夺得马匹,飞马追赶五人。 西门外的范乘辽,刚刚重新布置好鹿角,怀庆三恶就冲了过来。 范乘辽立即命令骑兵射箭阻挡,但五人皆是一流高手,秦始皇本就深藏不露,伏在马背上,早已缓过劲来,此时叉铲舞成了风车,箭矢纷纷被打飞。 因为姬龙峰受伤,刚才诸葛兑等人有所顾虑,所以武功没有全部施展。然而眼前的这五位爷,纵马驰奔,个个凶神恶煞。 看这副架势,范乘辽知道,自己绝非五人的对手,识趣地退到一边。 众喽啰见范乘辽退了,刚想撤退,狼牙棒就砸了过来。棒棒连血带肉,漫天飞舞,喽啰们唬得魂飞魄散,纷纷连滚带爬地躲避。 打杀小喽啰,没什么意思,难为人持刀直扑范乘辽,范乘辽立即举剑相迎。 刀剑相击,范乘辽的剑差点被震落。他知道不敌,立即飞马往镇中跑。 难为人要追,秦始皇急忙拦住:“此地不可久留,快走!” 话音刚落,远处一片喧嚷声起,树林里忽然涌现一群铁骑。 众人大惊失色,急忙掉头要跑。 “快看,二哥在追赶他们。” 司马勇忽然大叫一声,众人急抬眼,果见范坤博紧紧跟在背后,追杀这群溃兵。 原来范坤博行进间,忽见人马喧天,往自己方向冲来。 初来此处,不熟悉情况,范坤博连忙躲在一边。待溃兵退去,他才出来巡视。 堂堂风驰营,为何溃退?范坤博内心纳闷不已,心急找曹继武,他也没有细想。 前行十几步,转过树丛,范坤博忽见羊皮面具满身鲜血,大吃一惊,急忙竖起正气剑。 然而此人的神态,像极了曹继武。范坤博观察片刻,确定就是曹继武,急忙上前救护。但他定眼一看,曹继武正在寻找躲在暗处的逃兵。 范坤博顿时愣住了,盏茶功夫,他终于明白过来:曹继武根本没受伤,身上的血,全是敌人的。 曹继武一人,杀散了风驰营两百多骑,若非亲眼所见,范坤博根本不敢相信。 此时的范坤博,对曹继武自然是万分佩服,待要上前祝贺,忽然又想到怀庆三恶他们,出来必会遇上溃兵,麻烦不小。 范坤博本要叫上曹继武一起去,但又考虑到他现在累了,需要休息。于是范坤博调转马头,从后面追赶溃兵。 风驰营早吓破了胆,以为后面追击的仍是羊皮面具,哪里敢回头应战,纷纷不要命地逃跑。 范坤博暗笑风驰营,也不过如此。 司马勇五人,见范坤博一人追杀风驰营,起初大惑不解,愣了一下。但见风驰营只顾逃窜,五人纷纷回过神来,纷纷跃马迎了上去。 朵思卫颜、莫里刀刀和尼哈三人,哪里敢应战,纷纷俯身飞逃。范坤博在后,怀庆三恶、司马勇和秦始皇在前,直杀得风驰营人仰马翻。 尼哈避过司马勇的狼牙棒,急喊众人进城。众人不管三七二十一,知道进了城就有活路,纷纷飞奔进城。 怀庆三恶、司马勇杀得兴起,竟然直追过去。 秦始皇老练,知道罗雪峰的厉害,急忙大喊四人停住。范坤博也醒悟过来,急忙叫喊不可追击。怀庆三恶和司马勇只得悻悻而回。 司马勇不甘心地大叫:“你们为什么不让追?” 范坤博回道:“良将手下无孬兵,罗雪峰绝非一般撞墙的鞑子,有能力制止风驰营溃散,到时咱们就走不了啦。” “不错!” 秦始皇拿出了前辈的姿态,“你们四个,不要光想着冲杀,要动动脑子。常言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罗雪峰可不是熊将,咱们还是趁此走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四人终于大悟。 敌人暂时打跑了,良将罗雪峰很快就会反扑而来,此地不宜久留。接下来的行动,至关重要。 范坤博对秦始皇道:“秦大叔,你和怀庆三英雄去河北吧,那里你们都熟。” “分路突围,叫他不知如何追赶,好计!” 秦始皇赞叹一声,回身行礼,“事不宜迟,我们就此告辞。” 众人纷纷行礼告辞,范坤博和司马勇二人向南,进了树林,汇合曹继武。 怀庆三恶和秦始皇向北,去了河阳。 刘如剑和李扇计二人,奋力止住了溃散的风驰营。但见秦始皇等人分路逃走,刘如剑不追如何追赶。 范乘辽道:“姬龙峰不能骑马,向西一路有马车,所以姬龙峰一定逃向了陕州。” 姬龙峰是众义士英雄的精神支柱,只要杀了他,整个中原武林的心气就没了。刘如剑和李扇计二人商议一下,立即带三十余骑,向西追去。 阿强点水、莫里刀刀和尼哈三人,此时肠子都悔青了。 当初要是听范乘辽的劝阻,哪里是如今这个局面?敌人再一次从眼皮子底下逃跑,罗雪峰这次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此时见刘如剑二人走了,三人纷纷向范乘辽讨教保命之法。 这次他们不听主将命令,擅自任性使气,不但让敌人给跑了,反而损失了不少人马,罪责自然非同小可。范乘辽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但三人苦苦哀求,就差跪下磕头了。 范乘辽叹了口气:“实话实说,或许有救。最大的责任在我,你们不用担心,要杀也是先杀我。”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垂头丧气,无力地跟着范乘辽去领罪。 第290章金老实 莫里刀刀和朵思卫颜受了伤,全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尼哈满眼都是小心翼翼,范乘辽则是一脸瘪茄子,看着这群众生相,大家都知道,他们又把事给办砸了。 范乘辽不避罗雪峰愤怒的目光,把所有罪责,都拦在自己身上。 然而范乘辽年龄虽然不大,但却老成持重,根本不可能犯下这么大的错误。大家心里透亮,不用猜也知道,朵思卫颜、莫里刀刀和尼哈三人,擅自行动,坏了大事。 罗雪峰心中的愤怒,无法言喻,不顾朵思卫颜和莫里刀刀受伤,呵斥将三人斩首。 三人惊骇之极,磕头如捣蒜,哀求饶命。 阿强点水等人,也纷纷跪劝罗雪峰,开恩放过三人。罗雪峰不为所动,龙鳞卫立即举刀行刑。 “且慢!” 范乘辽大喊一声,不亢不卑,“作为主将,西门失守,乘辽督军不严,实乃首罪。再者,羊皮面具人,十分高明,竟然凭一己之力,打破我们的精锐风驰营,其智谋和勇力,绝非常人所比。如今我方新败,当应重整旗鼓,以备再战。此乃用人之际也,还望都统三思!” 尼哈立即将羊皮面具、怎样诱使风驰营坠入冰河,单枪匹马杀散风驰营的详细经过,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遍。 罗雪峰等人,惊得说不出话来。 阿强点水趁机建议:“为今之计,先遍查此镇,看看有没有余党隐藏下来,才是正题!” 既桶、搂轰、穆多、鲍参阙等等,纷纷附和。 即使杀了尼哈三人,也是于事无补。何况甲弑营已经损失惨重,元气大伤,再要斩杀大将,恐怕到时一旦发生大事,会发生无人可用的情况。 罗雪峰思索了一下,摆手示意龙鳞卫刽子手退开。尼哈三人,磕头谢不杀之恩。 其实呢,前方负责进攻的龙鳞卫,虽然损失不大,但战绩也是不忍直视。在罗雪峰的亲自带领下,他们竟然被一车大粪给挡住了。此事要是传扬出去,定会成为一个不错的笑话。但是军营当中,赏罚分明,这是基本原则。此次两头大败,要有人来承担这个责任。至于谁来承担呢? 当然罗雪峰作为老大,龙鳞卫在他亲自指挥下,竟然搞成了这个样子,他自然难逃其咎。但是一旦处罚主将,甲弑营心气一下子就会消失。 莫里刀刀正牌的女真人,朵思卫颜辽西蒙古人,尼哈虽然是汉人,但他爹刘之源,那可是汉军镶黄旗都统。这三个家伙,背景个个强大。名义上,生杀大权掌握在罗雪峰手里。但是一旦认真起来,接下来的一屁股屎,罗雪峰很可能无法擦干净。 所以罗雪峰并非真心要杀尼哈三人,他和范乘辽二人,完美了唱了一出双簧。鸡虽然没杀成,但儆猴的目的,还是达到了。 失败已经成为过去,接下来的事情,才是眼前的正题。罗雪峰立即分派众将士,遍查全镇,搜查蛛丝马迹。 甲弑营大败,阿强点水、穆多等人,皆是任性使气之人,为了发泄情绪,他们一定胡乱杀人,影响甲弑营的名声。 然而不让他们杀人泄愤,也不大可能。 范乘辽想把祸乱,缩在最小的范围内,于是对罗雪峰道:“姬龙峰逃走时所乘之车,极为华丽,一定是富商所有……” 他话没说完,穆多立即打断道:“这镇上目前最富的,就是荆来客的老板金老实。” 罗雪峰闻言,立即聚集众将士,迅速包围了荆来客。 龙鳞卫将荆来客里里外外,搜了个底朝天,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既桶等人,将荆来客所有的人员,全部赶到门前,准备杀众人泄愤。 荆来客众人喊冤漫天,金印不亢不卑,大喊:“我们犯了何事?要杀我们!” 既桶一脚将金印踢翻,大骂不止,金印顿时摔得头破血流。 然而荆来客众位伙计的性命攸关,金印顾不上疼痛,连忙起身整了整衣领。既桶一脚又将他踢飞。 如此连番数次,金印强忍怒气,每次起身,皆重整仪容,不失体面之态。 范乘辽叹服,对罗雪峰道:“此人三番五次,不失仪表,定力非同一般。” 罗雪峰点点头,范乘辽立即示意既桶,将金印押过来。 既桶一脚,将金印踢飞了一丈多远,阿强点水也狠狠踢了一脚。穆多一脚一脚,像踢皮球一样,将金印踢到罗雪峰面前,搂轰一把将金印提起,往下一摔,抓住脖子将他摁跪于罗雪峰面前。 但金印强挺脖子,就是不低头。 搂轰大怒,一把将金印摁趴于地,照身上猛踹。然而一连几次提踹,金印就是不低头,脸上被跌的全是血。 就连罗雪峰和范乘辽二人,也不得不佩服金印的硬气。 穆多气得七窍生烟,抽刀就砍:“瘪犊子南蛮,看你的脖子硬,还是老子的刀硬。” 范乘辽敬佩金印的硬骨头,立即向罗雪峰说道:“此人硬气可嘉,都统你看……” 如今这光景,南蛮很少有这种硬气出现。然而眼前这位,却是嫌疑人,范乘辽的半截话,其实是在为金印求情。 其实罗雪峰自己,也很佩服金印。但他作为新生王朝的主将,不能对故国遗民心存怜悯。范乘辽引了个台阶,罗雪峰只好伸手制止了穆多。 既桶等人骂骂咧咧,只好放了手。 金印终于脱了身,但早已不成人形。只见他慢慢而艰辛地爬了起来,抓雪擦了擦脸上和身上的血迹,脱掉羊皮外套,用铺棉里衬,擦了擦脸面和双手。 既桶等人,见金印竟然磨磨蹭蹭,大骂起来,穆多又要抽刀来砍。 范乘辽看不下去了,对众人叫道:“都统要问话,你们想干什么?还把不把都统放在眼里?” 众人这才诺诺而退。 金印似乎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没有感觉,他仔细捋顺了羊毛,将外套重新穿在身上,接着仔细扣紧梅花扣子,扶正了黄狼皮帽子,抹平了衣袖襟口,抚顺了裤脚靴面,对着范乘辽叉手行礼: “金某有一事相求?” “请讲。” “金某身上,有没有不整之处?” 什么意思?性命马上都快没了,还在乎风度? 范乘辽一愣,随即顺口回道:“先生身上血迹全无,仪表整洁,没有不妥之处。” “多谢。” 金印谢了一声,转身对罗雪峰叉手:“敝人姓金名印,字世奎,荆州人士,人送外号金老实,贩茶为业,不知何事触犯将军?” 既桶等人,觉的金印这是明知故问,纷纷抽刀砍杀过来。 这帮人沉不住气,实在不像话。范乘辽又忍不住了:“都统,你看他们……” 罗雪峰知道范乘辽是什么意思。眼前的这个金印,定力非常,实属罕见。越是高人,罗雪峰反而越是有兴趣。 然而人家是个卖茶的,罗雪峰可不懂经营之道。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罗雪峰决定暗中观察一下,于是将自己的令牌交给了范乘辽。 范乘辽伸出令牌,对既桶等人道:“在我问话结束之前,任何人不得插嘴,不得妄动。” 搂轰等人,虽然恨得咬牙切齿,也只得纷纷站立一边。 范乘辽收了令牌,转过头来,一脸不解:“你为何磨磨蹭蹭半天?” 浑身疼痛,表情忍不住难看,但金印脸上还是堆起了笑容:“敝人是一贾人,仪表乃商人的脸面,不得不重视也。” 范乘辽觉得他挺有意思,顿时笑了:“你的笑容很难看,不如不笑。” 金印闻言,立即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按摩脸上疼痛处,又长长舒了一口气,重新堆起笑容:“笑脸迎来开门客,不得不重视也。” 范乘辽更觉得可笑:“可惜我们并不是你的客人。在你眼里,应该是寻仇的才对。” 金印仍然一脸笑容:“进门皆是客,乃商家之本。商人的眼里,只有客人和盈利,没有仇恨。” “奸商!” 既桶忍不住大叫,搂轰等人纷纷附和起来。 这帮家伙又来捣乱,范乘辽很不高兴,瞪了众人一眼,阿强点水等人,立即闭了嘴。 金印继续一脸笑容:“商,互通有无也,无利则不通也。南茶不能北运,人马无力,必衰也。以利驱商,以商互通有无,乃互利也。岂能以俗奸谓之?” 短短的两三句话,金印结合南茶北运的行情,把商给解释的清清楚楚,罗雪峰点了点头。 然而此时此景,罗雪峰没心思和他论商,于是给范乘辽递了眼色。 “你果然是个经商的,句句不离本行,我问你,你的马车,是怎么回事?” 金印顿时敛起笑容,回答的干净利索:“一伙贼人抢了去,我去追,但没追上。” 范乘辽哈哈大笑:“不是你故意给他们的?” 金印不动声色:“在下乃经商之人,和贼人并无瓜葛,怎能助之?” 范乘辽冷笑一声:“你一路北来,土匪没少见吧?” 金印不假思索:“那些截路的强人,皆是无活路的流民,给些钱财,他们也不强逼。可这伙贼人不同,武艺惊人。而且他们的马匹,并不是中原所有,高大强壮,来去如风。我们的小脚劣马,根本无从追赶。不过在下看你们的马匹,倒是和他们的很……” 察觉到范乘辽的脸色不好看,金印没有说下去。 范乘辽咄咄逼人,然而金印更为高明,不动声色地摆出马匹的事实,将矛头引向了对方身上,同时也帮自己解了围。 范乘辽定了定神,直言不讳:“不错,他们是抢了我们的马。” 金印一脸非常自然的惊讶:“怪不得,连你们也被他们所乘,更不用提我们了。” 什么意思?这反过来打了一巴掌!金印言语中设了梯子,范乘辽竟然顺着下来了。这到底是谁问谁啊? 罗雪峰察觉不妙,暗中踢了范乘辽一脚。 好你个奸商,嘴上功夫,果然了得! 经罗雪峰提醒,范乘辽顿时醒悟过来,双眼鹰视,紧紧盯住金印:“姬龙峰,你不认识他?” 金印满脸自然的疑惑,十分正常地打马虎眼:“鸡龙凤?竟然有姓鸡的,还要叫做龙凤,好怪的名字!” 紧张的鹰视,换来这么一句十分自然的俏皮话,范乘辽吊着的一口气,顿时给泻了下去。 盏茶功夫,范乘辽重整旗鼓,试探道:“你在装傻!” 金印连连摆手道:“不不不,我真不认识他,有姓牛的,有姓马的,也有姓羊的,南京城有姓兔的,播州一带有姓猪的,但姓鸡的,敝人还是第一次听说。” 这一通马虎眼打得,范乘辽毫无脾气。 难道要跟他解释姬龙峰三个字不成?这成什么了?茶话会? 姬龙峰这个话题,被金印巧妙地给打偏了。范乘辽重新寻找突破口:“抢你车的人,长什么样?” 金印不假思索:“一个金刚一样的大汉,骑着高头大马,双手舞着几十斤的狼牙棒。我的伙计,别说追了,看见就被吓傻了!” 范乘辽冷笑一声:“继续。” “一个秀才模样,拿了一把道士才用的神剑。另一个也是秀才样子,但要强壮,拿一把宽面大剑。还有三个人,样子特别凶恶。” “对了,还有一个和尚,五大三粗,看样子不是什么好人。” “他们抬了两个人,抢了车。后来,那四位恶人出门向东去了,其他人却向西去了。我们正要报官,但东街喊杀声震天,伙计们都不敢去。” 金印回答的非常正常,范乘辽根本寻不出半点破绽,很是无奈。 商人的嘴,太会说了,范乘辽不是对手,罗雪峰自己也觉得不是对手。到了这个地步,表面上的问话,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不如查查他的底细,或许能查出些眉目。罗雪峰暗中又踢了范乘辽一脚,眼神飘向一车茶叶。 范乘辽立即会意,急忙问道:“你的茶,往哪运的?” “蒙古。” “以何为证?” “我有账薄,请随我来。” 金印伸手引路。对方又占据了主动权,范乘辽拿不定主意,转头望着罗雪峰。 一旁的罗雪峰,一直在观察金印的一举一动。除了溜嘴之外,饶是他眼力过人,竟然没有看出半点不自然之处。 账薄可是商业机密,交出了账薄,金印的老底,无处遁形。金印主动拿出了诚意,罗雪峰只好点了点头。 金印忍着剧痛,一瘸一拐地引路。 范乘辽仔仔细细地看了金印的账薄,回来对罗雪峰道:“此人杀不得。” 一介商人而已,地位低下,怎么能杀不得? 罗雪峰一愣,既桶等人也是大为不解。 “他是荆州最大的茶商——金富才之子,如今金富才已死,金家现在由他掌管。属下仔细看了他的账薄,一年的运量,竟然达到了百万担。如此巨大的运量,足以证明,金家是通商关外最大的茶商。所以此人杀不得。” 众所周知,茶是游牧民族的必需品。历朝历代,因为茶叶贸易引发的战争,屡见不鲜。今年冬天,如果没有这百万担茶,蒙古必乱。这是大清朝廷,绝对不能容忍的。 范乘辽说出了自己的见解,穆多立即反驳道:“即使杀了他,自有别人替代他,蒙古人何愁没有茶?” 搂轰等人,纷纷附和。 范乘辽立即摆手制止众人:“百万担,不是小数目,每次运茶的车队,足有三五里长。其他巨富,虽然有心,但根本不懂此行的规矩,不会贸然涉入进来。” “就说眼前,如果我们现在杀了他,那么今年蒙古就会大量缺茶。无茶则人马乏力,必会进关抢劫,大清的边境,就危险了!” 罗雪峰虽然不懂经商,但他知道,茶叶对蒙古人的重要性,不亚于牲畜,何况是百万担的巨量? 三五里长的运茶车队,也足以让人吃惊。 金印的说辞,并没有半点疏漏,他的老底,也已经交出来了。此人地位虽然低下,但对大清的作用,却无可替代。 即便抓住了他的把柄,这人也不能杀。罗雪峰不是既桶等人,因小失大的事,他不会做的。 此间没有任何线索,呆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了。罗雪峰终于点点头,吩咐既桶等人,继续搜查,自己带范乘辽、尼哈和风驰营残余,赶去冰河,查看现场。 第291章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磁涧镇一战,甲弑营损失惨重,姬龙峰等人,再次逃出升天。既桶等人,为了泄愤,找个了理由,说是全镇百姓,窝藏要犯,罪不可赦。 等罗雪峰等人走远了,这帮家伙立即率领龙鳞卫,将全镇的百姓,全部驱赶集中在荆来客栈门前。 穆多拔刀就要杀金印,鲍参阙拦住道:“你忘了,都统不让杀此人。” 阿强点水愤愤地骂道:“凡是油嘴滑舌的南蛮,都不是什么好鸟。贼人逃脱,一定和他有关系。” 搂轰也骂道:“这犊子三言两语,就把范乘辽给忽悠了。我以为他范乘辽多聪明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不错!” 穆多附和道,“范乘辽本就是个汉贼,都统偏偏相信他的话。”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鲍参阙,甲弑营中的汉人,在他们眼里,永远得不到尊重。 鲍参阙心中不快,拦住众人道:“杀了金印,谁来给蒙古人送茶?” 众人面面相觑。 杀了金印,手起刀落,非常的简单。 然而钢刀这么一落,大家出了口恶气。可是蒙古人得不到茶叶,必会起兵入关抢劫。要是以往大明的天下,众人巴不得如此。可是如今却是大清的天下,蒙古人如果再来入关,就是要和大清抢天下了。 这个罪责,谁吃得起? 然而此次大战,甲弑营损兵折将,一无所获。既桶等人认为,金印既然是这里最有钱的家伙,贼人一定和他有联系,不给他点颜色看看,无法给死去的弟兄们交代。 搂轰建议道:“不如把这瘪犊子的手下全杀了,为兄弟们出这口恶气。” 众人纷纷赞同。 鲍参阙反对,然而没等他开口,既桶一把揪了他的衣领:“你这南蛮,替原来的自己人说话,难道贼心不死吗?” 鲍参阙憋了一肚子火气,无言以对。 龙鳞卫纷纷举起了钢刀,金印大急:“且慢!” 既桶一脚将金印踢飞:“你个瘪犊子玩意,有话快说。” 阿强点水踏住金印的胸腹,愤愤地骂道:“不是都统留你,老子早把你个犊子剁了。” 讲道理的全走了,良心未泯的鲍参阙,却没有发言权,眼见自己的人即将被杀,金印也顾不上许多,连连大叫:“你们杀了我的人,这百万担茶,谁来去送?” 既桶等人闻言,顿时愣住了。 牵涉到茶的问题,就是蒙古人的问题。这帮家伙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穆多一刀将金印的帽子劈了去,一脸凶狠:“你不会找其他人去送?” “其他人,根本不懂行情。如果保养不善,茶就会受潮,受潮就会发霉,发霉就会烂掉。这样的茶,蒙古人是不会要的。几百辆大车,行程上万里,需要专门的人员修理养护。骡马需要精心伺候,草料需……” “他娘的,油嘴滑舌,到处都是道理!” 穆多忍不住了,一脚将金印踢飞,一刀劈了下去。 当—— 鲍参阙抄刀挡住了穆多的钢刀:“他说的都是实情,贩夫走卒,也要吃喝拉撒,这些都是茶砖粗叶,本来赚不了几个钱。从荆州溜腿到关外,光是这份苦头,也没几个人愿意……” 既桶愤愤地打断道:“你这该死的南蛮,又在替贼人说话,你到底和谁一路的?” “老子不管了,爱咋滴咋滴!” “他娘的,你一个小小的汉贼,敢对老子发起火来了!” “杀吧!” 既桶愤恨异常,要杀鲍参阙。鲍参阙却把腰刀一扔,脖子一横。 敌人一个还没杀,自己内部讧了起来。再怎么着,鲍参阙也是堂堂甲弑营参将,平白无故地杀了他,罗雪峰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阿强点水和穆多,急忙架住了既桶。 搂轰忽然大叫:“杀了这些百姓,一来替弟兄们出口恶气,二来,以儆效尤,震慑这帮奸商。” 众人纷纷称是,钢刀抡起,人头纷纷落地,血花漫天飞舞。 金印的愤怒,无法用言语形容,但只能强行压制,不住地好言哀求既桶等人,放过老百姓。 搂轰等人不耐烦,纷纷对金印拳脚相加,打得他不住地在地上滚来滚去,哀嚎瘆人。 龙鳞卫对百姓大开杀戒,血流竟然将地上的冻雪,全部化开。荆来客众位贩夫走卒,肝胆俱裂,浑身哆嗦。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荆来客门前,尸横交叠,人头滚得到处都是,热血将荆来客众人的裤腿,都给浸透了。 既桶等人见金印昏死过去,立即取出冷水,将金印浇醒,当着金印的面,将他的手下,残忍地杀掉了一半。 杀完人泄完愤,既桶等人,踢了金印一脚,扬长而去。 鲍参阙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悻悻而去。 金印已经完全没有了知觉,两眼发直。 金勇见龙鳞卫走了,连忙派人将金印抬入屋内,生起炉火,拿出金疮药救治。 …… 站在镇外高处的曹继武,在望远镜里,将磁涧镇的一切,看的一清二楚。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的心情极为沉重,但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心中对既桶等人的恨意,深深扎根,内心暗誓: 有朝一日,一定要让既桶等人,血债血偿! 曹继武正在愤恨,忽然一声脆响突起。 这是自己预先设置的机关响动,曹继武立即警觉起来,躲在暗处查看。 原来是司马勇无意间踩中了绊绳,一根树枝脱了环扣,向脸上扫去。 扫来的树枝距离太近,也太过突然,毛手毛脚的司马勇,根本无法闪避。 好在身后的范坤博,一剑挑断了树枝,哈哈大笑:“五弟,这陷阱设的,真是巧妙啊!” 曹继武虚惊一场,献身笑道:“独自一人,强敌环饲,不得不防啊,两位哥哥休怪!” 范坤博和司马勇皆哈哈大笑。 曹继武指了路径,二人才轻松地跳过了暗设的消息。 曹继武立即将望远镜递给范坤博:“二哥快看镇中。” 范坤博立即举镜相望,大吃一惊: 只见荆来客门前,到处都是百姓交叠的尸体。被鲜血浇透的雪水,白雾冉冉升腾。整个客栈,全被惨红雾气笼罩。 范坤博怒气充腮,一掌将马匹大小的一堆雪,推散一丈之远。 司马勇大惊,立即拿过千里目相望。 看到满地的尸体和鲜红的雪水,司马勇浑身每一根神经,都充满愤怒地火焰:“老子一定杀了这帮恶魔!” 话音未落,司马勇背后拔出狼牙棒,飞身就走。 “且慢。” 曹继武急忙伸手拦住了司马勇。 范坤博虽然也很愤怒,但并没有乱了方寸,也叫住司马勇:“三弟不可鲁莽!” 司马勇怒目而问:“难道就这样算了?” 曹继武回道:“如果有办法,我早就去了。” 司马勇恨恨地瞪着曹继武。 范坤博叹道:“三弟要冷静,你我也曾投身军营,见到的死人,甚至比活人都要多。镇上的人,已经死了,无力回天。如果咱们还在镇上,也有一搏的机会。现在你要过去,不但于事无补,也正中甲弑营下怀。” 司马勇愤怒异常,一棒将一颗碗口粗的马尾松,拦腰打断:“老子咽不下这口气!” 此时的司马勇,被愤怒冲昏了头。情绪的爆发,坏事的几率很大。 曹继武和他时日较短,是劝不了的,于是对范坤博道:“二哥,罗雪峰已经进来了。” 范坤博闻言一惊,明白了曹继武的意思,立即拉住司马勇:“三弟不可使性子。” 司马勇也听到曹继武的话了,但不明白什么意思:“你们怕他罗雪峰,我不怕他!” “你。” 范坤博大怒,举手要打司马勇,但手停在半空不动了。 司马勇大惑不解,一脸迷茫地盯着范坤博。 范坤博放下手,舒了一口气,低声道:“罗雪峰亲自带风驰营来了,你是不是想去寻死?” “我是说不怕罗雪峰,没说去寻死。” 司马勇根本不上趟,范坤博本已消失的怒气,又被燎起来了,提手要打。 曹继武急忙拦住:“算了,咱们走吧。” 他从司马勇手里抽出望远镜,揣入怀里,转身就走。范坤博立即拉着司马勇跟随,司马勇依旧莫名其妙。 范坤博见他无去意,一边走一边教导:“五弟本想多留一会儿,寻机引诱风驰营,不让他们去追击大哥。你倒好,又是打树,又是大叫。把咱们的位置,全给暴露了。” 司马勇大悟,连忙上前,要给曹继武道歉。 范坤博一把把他拉了回来:“不用了,五弟已经原谅你了。五弟的谋略,连大哥都自愧不如。吸取教训,今后不得在他面前,任意耍性子。” 司马勇连忙保证。 松树被打折的巨大响声,在冬日空旷的林原,太过明显。罗雪峰知道必是司马勇所为,立即率人追来。 曹继武从望远镜里,看到了风驰营的动向,回头提醒道:“三哥,你的狼牙棒,太有特点,威力大,声音也大,别人一听,就知道是你,所以以后,你要慎用。” 司马勇闻言,立即将狼牙棒插于背后:“你放心,以后你叫我拉屎,我不撒尿。” 范坤博和曹继武笑了起来。 三人上马,带上空马,立即转出树林,飞奔而去。 第292章赶羊人 司马勇打折松树,巨大的响声,惊动了甲弑营。目标既然暴露,此地不可久留。范坤博三人,骑着抢来的好马,转出树林,扬长而去。 罗雪峰追出树林,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摇头叹息。 尼哈诧异:“为什么不追了?” 范乘辽一脸无奈:“三人十匹好马,你没看见吗?累死咱们,也追不上。” 尼哈明白过来:风驰营一人两马,而敌人三人十匹马,连番轮换,马力自然胜过风驰营。 尼哈忽然又疑惑起来:“那叫什么赶羊人的,为什么穿了咱们的衣服?” 范乘辽没理会尼哈,而是转头问罗雪峰:“都统,你看他是谁?” 罗雪峰摇摇头:“去战场看看,或许有些蛛丝马迹。” 众人闻言,立即调转马头,又进入了树林。 见风驰营不追,曹继武略一沉思,对范坤博二人道:“他们见追不上咱们,一定是回了涧河,调查我的身份去了。” 范坤博点点头:“咱们不如回去,躲在暗处,看看他们,玩什么把戏?” 曹继武点头同意。三人于是拨转马头,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藏好马匹,钻入茂密的松针林里,借助雪松的掩护,偷看风驰营的动向。 曹继武更是借助千里目,细查他们的一举一动。 尸横塞河的惨烈场景,范乘辽心惊胆战。自从进入中原以来,这等惨败,风驰营从来没有遇到过。 然而战斗已经结束了,再多的感慨,也挽回不了将士们的性命。 这个赶羊人,到底是谁,为何如此厉害? 按照罗雪峰的要求,范乘辽仔仔细细地查探,现场的每一处细节。 过了很大一会儿,范乘辽和尼哈二人,没有放过现场的每一个角落。除了满眼的触目惊心,二人没有任何其他的感觉。 尼哈愤愤地对罗雪峰道:“赶羊人这个犊子,欺我等不识地利,以涧河堑沟、冰面为陷阱,以树林为掩护,使用卑劣手段,先期引诱门邦十五人到此。有五个人是被刀砍死的,其余十人,皆是被司马勇那个犊子,用狼牙棒砸死的。” 范乘辽补充:“赶羊人故意激怒朵思卫颜等人,将他们引至这里。司马勇趁机靠着抢来的马匹,冲进几乎毫无防备的镇中,致使姬龙峰等人,得以逃脱。” “同时赶羊人趁着众人滑倒于冰面的混乱之机,箭射十五人,刀砍四十七人,枪杀三十二人,故意放走斜勒传话。” 罗雪峰惊骇不已:“这人仅凭一己之力,前后杀我九十九位、久经沙场的精锐骑兵,其胆略之高,让人难以想象!” 范乘辽将羊皮面具,弃掉的刀枪,递给了罗雪峰。 罗雪峰接过手里,仔仔细细地瞧: 刀是一把普通的腰刀,崩裂了个大豁口,已经报废。枪是风驰营使用的白蜡杆红缨凤头枪,此时的红缨,已经被鲜血冻死。 罗雪峰面无表情,内心只有惊怒,暗催劲力,将腰刀震得粉碎,金鸣之声不绝于耳,周围的碎雪,纷纷飘落。 范乘辽第一次见到,罗雪峰施展这么霸道的劲力,惊骇不已。 过了半晌,觉摸着罗雪峰的情绪稳定了些,范乘辽继续汇报:“一把两百斤强弓,另一把却超过了三百斤,赶羊人的膂力,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朵思卫颜那一箭,正是那把超强弓射出的。” 羊皮面具扔掉的破衣服,此时已经被血水冻成了一坨,被斜勒给捡到。 尼哈立即捧到了罗雪峰面前:“这个是他的衣服。” 这哪里是衣服?分明是风驰营众将士的鲜血! 罗雪峰心中,全是怒火,但嘴里却轻轻吐出两个字: “厚葬!” 一见破衣服而已,这是要干什么? 尼哈莫名其妙,不明白什么意思。 范乘辽见他发愣,低声附耳道:“这衣服被弟兄们的血浸透了,就是弟兄们的英魂,不可怠慢!” 尼哈终于反应过来,应诺而去。 寒风催来,树上的乱雪碎琼,纷纷掉落,犹如刀片一样,砸在罗雪峰的脸上。罗雪峰犹如一尊塑像,一动不动,面无表情。他的心情,久久不能释怀。 过了很长时间,内心的汹涌澎湃,才渐渐平息下来。罗雪峰轻轻问道:“你认为,此人会是谁?” 范乘辽顿时一愣。 羊皮面具满身破衣罗索,又没有和他近距离接触,无法感知他的神态和眼神。 范乘辽仔细想了一通,摇摇头道:“属下不敢妄言。” 罗雪峰呆了一会儿:“会不会是曹继武?” 范乘辽想了一下,轻轻回道:“若是,像是妄言。若不是,像是说的通。” “怎讲?” 罗雪峰忽然扭头,紧紧盯着范乘辽。 范乘辽思索了一下,反问道:“以都统的见识,除了这个赶羊人之外,当今世上还有谁,能凭一己之力,杀死我风驰营三分之一的精锐?” 纵横天下的风驰营将士,皆是从久经沙场的八旗精锐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这支超级精锐,是当年罗雪峰亲自主持,以十人留一的残酷拔人之法,训练出来的。其马匹一日至少能行八百里,是专门从准格尔部控住的西域,花重金买来的良马。 纵使有千军万马,风驰营也能毫无顾忌地纵横驰奔。仅凭一己之力,杀伤风驰营近百人,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然而眼前的事实,却是有人已经做到了。 罗雪峰想了半天,摇摇头道:“就是我自己,恐怕也做不到。” 范乘辽没有感到任何吃惊,因为他对风驰营的实力,绝对有把握。个人的武功再高,面对训练有素的专业化骑兵,不会也太多胜算。 如此罕见的事实出现,他料定罗雪峰也想不出是谁,于是顺了台阶:“单凭这一点,他曹继武也做不到。” 罗雪峰闻言一愣: 不错,我的武功,远高于曹继武,比起智谋,至少也不差。何况自己久经战阵,而他曹继武,只是个初出茅庐的黄口孺子。 我都做不到,他凭什么能做得到? 罗雪峰想了一会儿,终于点点头,继续盯住范乘辽。 范乘辽会意,继续说道:“风驰营此次,之所以败得如此之惨,其实这问题,主要出在咱们自己身上。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风驰营的士卒,是当今天下最好的士卒,这一点几乎无人不服。” “莫里刀刀等人,性情豪爽,做事直率,勇猛过人,如果带领数万之人,冲锋陷阵,自然是一代名将。” “但他们的谋略智计,皆不属于上乘,带领风驰营和龙鳞卫这样的精兵营,根本不合适。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如果不解决将领的问题,如此下去,甲弑营将会每况愈下。” 范乘辽一番话,击中了要害。 不是风驰营不行,而是朵思卫颜和莫里刀刀,这两位将领指挥无方,被一把涂了屎的黄龙旗激怒,被情绪冲昏了头。二人的沉不住气,被羊皮面具给充分利用。 羊皮面具借助地利优势,以杂树掩护,借助冰面滑倒马匹,搅乱风驰营阵型,继而射伤大将,趁乱果断勇猛出击,打垮朵思卫颜等人的信心。 欲先治军,必先治将。将领是一支部队的灵魂,将领都没了信心,只顾逃跑,还能指望士卒卖命拼杀吗? 罗雪峰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过了一会儿,范乘辽继续:“属下年轻,朵思卫颜、穆多等人,根本不把属下放在眼里。这种情况下,能够凭借智谋勇魄,引诱打败风驰营的,那就大有人在了。” “此处的洛阳四杰和曹继武,有可能出现在此处的山东、江南、八闽、西南等等各路豪杰,皆有可能做到。” “这里面,只有曹继武特殊,咱们先对他下了毒手,他们三兄弟,对咱们是恨之入骨,但他们毕竟是大清的人。即使曹继武有心,金月生和金日乐未必会同意。如果他们不顾一切的要报仇,金月生和金日乐要对付朵思卫颜等人,也是轻而易举地的事。” “他们两个?” 范乘辽说了一大堆,提起二金,罗雪峰很是疑惑。 “金月生和金日乐,非等闲之辈。二人的武功,皆在曹继武之上,智计也不在曹继武之下。只是曹继武是大师兄,且足智多谋。所以平时,两个犊子,喜欢以曹继武马首是瞻,懒得多想。” “况且他们少年天性,爱耍爱闹。曹继武身为大师兄,责任在身,所以较为稳重。他们二人,有了这么好的师兄在主持大局,所以只顾闲扯耍闹。旁人看来,二人就成了没心没肺,没头没脑的家伙。其实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他们两个犊子,也是相当的狡猾。” 三兄弟到底都是什么货色,范乘辽真是洞若观火。 罗雪峰惊异地看着范乘辽:“以你的修为和阅历,肯定不会看的如此透彻。” 范乘辽直言不讳:“都统所言不差,是祖泽志告诉我的。他临行之前,还告诫我,只要曹继武还认大清,就尽量避免和他们三人冲突。否则,甲弑营的麻烦大矣。所以属下一直不主张,和他们结下梁子。” 范乘辽数番大话,皆处处点中要害,罗雪峰无话可说。 其实他自己心里透亮,大清以汉制汉。满人对汉人的态度,是既怀疑又利用,包括甲弑营也不例外。 风驰营和龙鳞卫的主将,分别是莫里刀刀和穆多。然而这两人,一副撞墙的德性,根本无法胜任主将的职责。 在甲弑营中,毛金星、李世功和祖泽志三人,包括刘如剑,无论智谋和勇略,皆不在罗雪峰之下。 但四人都是汉人,仅此一项,他们虽然本领非凡,在甲弑营中,也只能是帮衬。 罗雪峰早已察觉到这一点,但皇上不愿意将实权交给汉人。他曾据理力争,但皇上根本不听。 罗雪峰、毛金星、李世功和祖泽志等人,阅历丰富,不愿点破此事。但范乘辽年方二十,初出茅庐,无所顾忌,所以当面点出了要害所在。 罗雪峰沉吟良久,他不敢违抗君命,抱有一丝幻想,反问范乘辽:“难道没有一丝希望?” 范乘辽一愣,细想一下,明白了罗雪峰的意思,当面直言,不如换个角度:“属下听闻,曹继武三人,两个月之内,将一群不堪入目的流民大神,训练出精锐步兵营,斩杀八旗精锐千余人。实在是令人难以想象。” “咱们的风驰营和龙鳞卫,皆由久经沙场的精锐,精挑细选、强训而出,反而遭此大败。两者一比,将领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乘辽现在就可以断言,如果莫里刀刀和穆多二人,率领风驰营和龙鳞卫,对上那支精锐步兵营,其下场将和八旗精锐……” 罗雪峰两眼突然精光凝射,范乘辽顿感寒意侵袭全身,立即住了嘴。 范乘辽说的是实话,罗雪峰不是不愿意听,而是现实也让他很无奈。 作为异族王朝,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只要大清不灭,永远都不会真正相信汉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铁律,罗雪峰无法左右这个事实。 过了半晌,罗雪峰的眼光渐渐缓和,转头望向远方:“我敢断言,这个神秘人,一定就是曹继武。而且他仍在不远处,紧紧地盯着咱们!” 范乘辽循着罗雪峰的目光,极目望去: 远处一座高山,山顶数棵巨大的松树,极为显眼。松枝上覆满的白雪,好像有几处脱落,不大顺眼。 那颗被狼牙棒打折的松树,更是令人惊心。 眺望片刻,范乘辽寻思了一下,觉得那里仍然有人隐藏,于是对罗雪峰道:“都统所言极是,松树下一定有人。但都统认为是曹继武,可有证据?” 罗雪峰摇头:“只是感觉。” 范乘辽疑惑,陷入了沉思: 感觉这东西,靠得住吗?常言道,跟着感觉走,然而莫里刀刀、朵思卫颜,也跟着感觉走了,却是一败涂地,差点连性命也丢了。 没有事实作为依据,跟着感觉走,这甲弑营的日子,还会长久吗? 过了一会儿,罗雪峰察觉到了范乘辽欲言又止:“有话直说。” 范乘辽不敢将刚才的心思表露,脑瓜子迅速转了一下:“属下以为,姬龙峰此人,在中原是一呼百应,实乃心腹大患。所以目前第一要务,就是除掉姬龙峰。至于这个赶羊人,不如将毛金星、李世功和祖泽志三人中,调来一个,专门负责查明此事。” 这番话范乘辽说的很对,赶羊人固然厉害,那也是侥幸得胜,而姬龙峰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追杀姬龙峰这事,非罗雪峰亲自出面不可。 而调查赶羊人,除了罗雪峰之外,也只有毛金星、李世功和祖泽志三人,能够胜任了。 此时尼哈来到了近前:“启禀都统,属下已遵照您的指示,将所有阵亡的兄弟埋葬。” 罗雪峰点点头,安排范乘辽:“你和尼哈先盯着范坤博,等祖泽志来了,听他安排。” 二人应诺,须臾,尼哈行礼道:“启禀都统,据说范坤博的正气剑,已经出神入化。即便祖泽志能够对付他,还有一个傻大个。这犊子勇力惊人,两把狼牙棒世间罕有,非力将重器,难以为敌。再加上那个神秘犊子赶羊人,我们三个恐怕……” 一道寒光射来,尼哈立即闭了嘴低下头,不敢和罗雪峰的目光相视。 “以后不要提,赶羊人三个字!” 赶羊人三个字,罗雪峰特意加重了语气。 堂堂大清精锐风驰营,竟然被人像羊群一样,赶来赶去。对方传达了这个名号,就是在羞辱甲弑营。范乘辽和尼哈二人不傻,明白罗雪峰的意思,连连点头。 过了半晌,罗雪峰拈弓搭箭,朝向山顶。 雪崩劲力一催,弦断弓折,羽箭带着巨大的愤怒,朝山顶极力飞去。 “我一定亲手替弟兄们报仇!” 雪花神功劲爆,劲力犹如绝顶千年积雪奔溃,周围树枝震颤不已,积雪纷纷崩跌而落。 第293章春风得意 龙门横断洛神都,伊洛英杰万代出。江山易改寻常事,同祖之秀各有生。 躲在山上的曹继武,借助望远镜,将山下甲弑营的一举一动,看的一清二楚。让他稍感吃惊是,隔着数里之远,依托白雪大树的掩护,罗雪峰竟然还能察觉到自己的存在。 这罗雪峰的感觉,竟然如此之灵,范坤博也是大感意外: 雪花神功,果然名不虚传! 甲弑营掩埋了阵亡士卒的尸体,罗雪峰亲自带领残余风驰营和龙鳞卫,沿大路向西而去。 范乘辽和尼哈二人,躲在暗处,秘密跟踪监视三人。 他们想探查赶羊人的真面目,但赶羊人一直不把羊皮面具摘下来,将身份掩护的滴水不漏。范坤博和司马勇武艺高强,二人不敢靠的太近,只能不紧不慢地远远跟梢。 罗雪峰要去为难姬龙峰,范坤博三人心里透凉,于是尾随骚扰龙鳞卫,以期引起罗雪峰的注意力,将他引开。 但罗雪峰不为所动,命令龙鳞卫,乘上风驰营的备用马匹,一路向西驰奔而去。范坤博三人追到潼关,被守关官兵,拦于城下。 潼关夹持谷口,背靠大山,北依黄河,只要紧闭城门,甚至连一只鸟,也别想飞过。三人无奈,只得转道熊耳山,想通过武关,进入关中,助姬龙峰一臂之力。 但范乘辽和尼哈二人,早到一步,命令武关守将,关闭城门。三人无可奈何。 进入关中的通路,全被堵死。曹继武算了下日子,离和金日乐的约定之日将近,再不赶回去,就要误日。 调皮鬼喜欢捣乱,如果曹继武误期,他很可能鼓动金月生,一起追来。只要他们俩一来,曹继武的身份,便再也隐藏不了。 目前天下大势既定,曹继武不想和大清翻脸。范坤博二人,也知道他的心意。 人各有志,不便强留。 何况曹继武已经两次暗中出手,帮助姬龙峰脱离大难,不好再打搅他的事了。姬龙峰和诸葛兑联手,再加上婿尚美和通圆,即使不是罗雪峰等人的对手,但关中地广山深,四人逃走,还是相当容易。 于是范坤博和司马勇二人,决定随曹继武赶往宜阳。 范乘辽二人,见三人掉头而去,立即下武关,策马追来。 司马勇生气,掉头抡棒就打。二人知道不是对手,只要司马勇回身追赶,二人立即掉头就跑。三人如果继续前行,二人便不紧不慢地跟着。 他们的意图,无非是想弄清楚赶羊人的身份,于是曹继武一直戴着羊皮面具,故意将二人又引入了熊耳山。 范坤博三人马多,轮番换乘,在熊耳山转来转去,引得范乘辽二人转得晕头转向,马力耗尽。 三人抓住机会,甩开范乘辽二人,立即飞奔宜阳。 范坤博和司马勇二人,皆是洛阳当地英豪,对宜阳是相当熟悉。二人秘密带着曹继武,去了一处隐蔽落脚点。 赶羊人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套崭新的衣服,烧掉了羊皮面具,将两张强弓,还给了司马勇,毁掉了一切赶羊人所带之物,重新做回了真实的曹继武。 三人在宜阳告别,曹继武骑了一匹劣马,向龙门赶去。 范坤博和司马勇二人,暗中跟随曹继武,以防途中有什么人捣乱。 …… 龙门潜溪寺,乃是龙门西山脚下,一座著名的古寺。 古寺背靠西山,前临伊水,寺中有一汪、从山中潜出的溪水,因而谓之潜溪寺。 这里原本香火极旺,但因为近年来战乱不断,潜溪寺如今只剩下破败的佛堂,和那一汪依旧流淌的潜溪。 邵令之带人重整佛堂,蔡元则带人将院落重新打扫。 潜溪寺背依龙门西山,面临伊水,前望香山,远眺东山,风景绝美。金月生一到此地,便感到精神为之一振。 特别是那一汪潜水,在隆冬寒月,已然叮咚作响,冒着蒸蒸热气。侍卫骑兵营将士,无不欢呼雀跃。早知有此处好地方,何必憋在洛阳城呢? 蔡元带人出来寻柴,正好看见曹继武,远远驰马而来。 曹继武不在军营的消息,这是机密,蔡元和邵令之二人皆知。所以蔡元唯恐众将士瞧出端倪,立即命令士卒先行一步,自己独自一人留下,迎接曹继武。 等曹继武近前下马,蔡元立即参拜,将近日情况告知。 曹继武不在期间,由于金月生有伤在身,金日乐果然没有瞎捣乱,骑兵营并无大事,遂放下心来。 蔡元告退而去。 曹继武拴了马,想偷偷给二金四人来个惊喜。于是他蹑手蹑脚,轻轻溜进了潜溪寺。 佟君兰独自一人,满脸悠然自得,正在溪边洗脚,背后突然被人蒙了眼睛。 她没有惊颤,内心而是一种莫名的狂喜。 “继武哥哥。” 曹继武大吃一惊,想不到她竟然能猜到。 在他愣神之际,佟君兰已经转身扑进了怀里。 曹继武侧身坐于石上,将佟君兰抱于怀中,柔声道:“乐乐喜欢和你开这种玩笑,你这次怎么猜到是我了?” 佟君兰吻了曹继武脸蛋:“感觉。” “感觉?” 看着曹继武茫然的表情,佟君兰笑了:“我也不知道,好像你一靠近我,我就知道是你了。” 曹继武莫名其妙,喃喃道:“难道这就是心灵之感?” 佟君兰没理会这一茬,内心打起小算盘: 两个笨猪和沈丫头,经常捣乱,很少和继武哥哥单独相处,不如趁此机会…… 这次机会难得,佟君兰于是低声附耳道:“趁他们不知道你回来,也免得他们捣乱。继武哥哥,带我出去耍耍吧。” 曹继武一愣:“师弟伤重未愈,我应该……” 纤手立即堵住了嘴:“我是你妻子,你何时考虑过我的感受?成亲这么多日来,从没有单独在一起过。” 靓美人撒起娇来,曹继武忽然眼神黯淡下来。 看他表情,佟君兰知道他又在想念红杏,顿时醋意大发,抓挠了起来:“继武哥哥,我是大活人,你怎么这么无情?我还是你老婆,你怎么这么没情意?” 被她挠得浑身痒疼,曹继武连忙求饶:“好好好,我这就带你去玩。” 佟君兰大为高兴,急忙用衣袖擦干了脚,穿上鞋子,拉着曹继武就往外跑。二人一人一骑,翻越龙门山,向南飞奔而去。 …… 范乘辽和尼哈二人,被范坤博三人甩开之后,正在垂头丧气之际,忽然收到祖泽志的飞鸽传书。 二人收到书信后,立即策马前往面见祖泽志。 到了约定地点,见到祖泽志身边,一个十分漂亮的美妇人,二人从来没见过。 但那美妇人实在太美了,浑身散发着成熟诱人的优雅,一颦一笑之间,尽显勾魂之姿,范乘辽二人的眼睛,立即直了。 看了二人傻乎乎的表情,美妇人微微一笑:“你的兄弟,非君子也!” 祖泽志冷峻的面容,露出了一丝不自然的微笑:“爱美,天性也,是人皆有之。看此情形,夫人风姿,确实是世间少有!” “油嘴滑舌!” 美妇人伸手打了祖泽志一下,娇嗔微笑。 范乘辽首先反应过来,连忙向祖泽志行礼:“属下……” 祖泽志立即摆手,打断道:“在我这里,除了朋友,就是敌人,没有属下。” 范乘辽了解祖泽志的脾气,重新改口:“小弟乘辽,见过祖大哥。” 祖泽志闻言,回身还礼。 范乘辽低头瞄着美妇人,一脸迟疑。 美妇人何等精明,于是抢先行礼道:“夫君多次提到你,今日一见,仪表不俗,果然名不虚传!” 听了这话,范乘辽终于确定了二人的关系,微笑行礼道:“嫂夫人过奖了!” 只顾自己行礼,范乘辽忽然发觉尼哈没有动静。 扭头一看,这家伙还在傻乎乎盯着美妇人看,范乘辽连忙捅了他一下,低声提醒道:“还快见过祖大哥和嫂夫人。” 尼哈回过神来,忍不住赞叹:“嫂夫人真漂亮!尼哈以前从未见过。” 美妇人不是小丫头,久历风雨,见惯世态炎凉,听了尼哈至情至性的话语,反而极为高兴。 尼哈的眼神迷离,似有所思,美妇人微微一笑,轻启朱唇:“在想别的女人?” 尼哈直言不讳,一脸痴痴:“那两个也很好看,一个俊俏高挑,就像山顶的白雪。另一个清丽脱俗,就像水中的白莲。” 美妇人闻言,就知道尼哈所说的人是谁了,依旧微笑:“怎么来形容嫂子?” “百年陈酿,未尝已醉。怪不得祖大哥,这等高冷的家伙,也被你迷住了!” 尼哈尚在性情之中,这话说的毫不客气。祖泽志和美妇人略显尴尬,范乘辽暗中踢了他一脚。尼哈立即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囧在那里。 范乘辽打破僵局:“祖大哥,近日中原武林,突然出现一个厉害角色,叫做赶羊人,竟然凭一己之力,杀死……” 祖泽志摆手制止:“咱们今天,不谈这个。” 范乘辽顿时愣住了。 不把正事放在心上,这祖泽志的脾气,还真是怪!都统让你来调查赶羊人,你却带着漂亮女人兜春风,好自在的生活! 尼哈有些小意见,但祖泽志表情冷漠,他不敢发表。 美妇人眼光毒辣,尼哈的小心思,被她看的一清二楚,于是嘴角微微一翘,露出迷人的笑容: “着意栽花花不发,无意插柳柳成荫。所以这件事情,你们也不要太执着。事情该到明了的时候,这个人自会出现。” 范乘辽和尼哈二人,听了美妇人的话,面面相觑,莫名其妙。但美妇人的笑容,实在是太醉人了,这两个家伙,不敢抬头,但余光始终不怎么老实。 别人偷看自己的女人,祖泽志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二人直率,可以塑造,于是轻咳一声,问范乘辽:“去年别时,是否还记得我的话?” 范乘辽不假思索:“如果曹继武还认大清,尽量避免和他冲突。否则……” 祖泽志摇了摇头。 范乘辽顿时又愣住了,仔细想了一下,实在想不起来。 这两位傻瓜,祖泽志却把他们当兄弟看。爱屋及乌,美妇人也没有膈应他们的非礼。见范乘辽冥思苦想,美妇人又露出迷人的笑容,慢慢开导: “杀伐一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所以无论任何时候,杀伐是最后的选择。” 祖泽志点头:“你们在中原的事,已经证明,天下之大,能人异士极多,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出现暗中高手。但有些事情,不是用嘴、就能说的明白的。今天我让你来的这个地方,一定能让你产生,许多说不出的感觉。” 他伸出手指,指向了远方。 范乘辽抬头极目望去,远远看见几座土包,疑惑道:“好像是几座坟墓?” 祖泽志点头,待要说话,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忽然传来,四人立即闪进了树林里。 第294章风月松林 佟君兰抓住了难得的机会,偷偷把曹继武给拉了出来。没有二金和沈婷婷捣乱,二人的世界,自然十分美好。 白雪铺于野,山峦林茂,暖日洋洋,放怀舒心的笑声,响彻整个原野。 躲在暗处的尼哈,感到非常奇怪:“他们怎么也来这里了?” 范乘辽也是满脸疑惑。 曹继武和佟君兰,又是扔雪球又是赛马的,没有任何防备。根本想不到树林里,有四双眼睛,在偷看他们。 见二人飞驰而过,祖泽志微微一笑:“佳人相会,我看咱们,还是明日再来吧。” 邢夫人拉了祖泽志的胳膊,一脸娇气:“干嘛明日?咱们悄悄跟上,偷偷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范乘辽和尼哈二人闻言,也很好奇,纷纷赞同邢夫人的主张。 看这情形,曹继武二人,男欢女爱,说的必定是情话。 祖泽志对八卦不敢兴趣:“你们去吧,我……” 邢夫人却不由分说,拉起祖泽志就走。 祖泽志虽然表面冷漠,但只要不是敌人,他其实很随便的。范乘辽了解他的脾气,从背后硬推。前拉后推之下,祖泽志很是无奈。 祖泽志压低声音,提醒三人:“甭靠前了,曹继武警觉非常,再近就坏醋了!” 于是四人离了三丈多远,借助杂树雪堆的掩护,藏了起来。 …… 佟君兰下了马,一把抱住曹继武的腰:“继武哥哥,为什么跑这么远的路?” 曹继武双目含情:“这里安静,少有人打搅。” 佟君兰吻了一下额头,嘻嘻而笑:“不会这么简单吧?” “多心!” 曹继武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屈膝伸出脚尖,黄牛犁田式,刮开厚厚的积雪,露出一片焦黄枯草。 由于天寒地冻,积雪并没有融化,所以地面枯草,全是干的。而且这片枯草,乃是中原一带,常见的趴地草,十分的柔软舒服。 曹继武轻轻坐了下来,顺势将佟君兰搂在怀里,轻轻吻了脸颊,语气温柔而甜蜜:“兰儿,这么多天来,委屈你了。” 佟君兰闻言,非常开心。 懒洋洋的暖日,斜挂碧空。几朵不甘寂寞的絮云,慢慢扩散,要制造朦胧的梦幻。不识趣的寒风,也被高高的山丘,给挡了个结结实实。 佟君兰伏在曹继武怀里,尽情地享受,属于自己该有的幸福。 过了半晌,佟君兰含情脉脉:“继武哥哥,如果我和杏姐姐同时出现,你会选择谁?” 曹继武不假思索:“都要。” “继武哥哥,你好坏!” 曹继武的回答,显然是真心话,但佟君兰不爱听,又挠又掐。曹继武哈哈大笑,左闪右闪,抓住了双手,轻轻吻了她的额头。 佟君兰眨了眨星眸:“继武哥哥,莲花和白雪,那个更好?” 曹继武又不假思索:“都很好看,只是莲花有香。” 这下佟君兰更生气了,嘴巴一撅,跳了起来。 曹继武这才意识到,他又掉进坑里了,连忙躲避:“白雪更好,晶莹……” 辽东靓妹力量不小,发起飙来,身板雄健的曹继武,也难以招架。曹继武连忙双手抱紧她,低头含住了香吻。 这一下子,靓妹子顿时不闹了。一朵絮云非常识趣,急忙伸出衣袖,遮住了害羞的暖日。 过了很长时间,曹继武抬头,佟君兰犹未尽兴,嘟起了小嘴。 曹继武会意,低头又吻了一下:“这里是文正公长眠之处,不便风月。” “文正公是是谁?” “宋国参政知事范仲淹。” 佟君兰一脸不高兴,嘴巴撅的老高:“难看他不食人间烟火?” 她生于辽东,不太了解范仲淹,曹继武于是解释道:“范仲淹一生正气,其……” 佟君兰点了一下曹继武的鼻子:“你身上的正气也不少。” 曹继武闻言一愣,佟君兰撅嘴笑了:“你真呆。” 曹继武莫名其妙:什么意思?我哪里比得了文正…… 我为什么比不了他呢?同样是人,他也食人间烟火。长江后浪推前辈,江山代有才人出。如果我连古人都比不上,岂不是黄鼠狼下崽子——一代不如一代? 看来兰儿不关心古人,也是有道理的,反而是我自作多情了。 曹继武理清了思路,噗嗤笑了:“你和婷婷,都学坏了,说话知道绕弯了。” 佟君兰敲了他的脑壳:“你比我会绕,刚见你时,你的话,本姑娘老半天才能明白。” “文化传统,说太直,大多数时候都不好。” 佟君兰戳了戳曹继武的胸口:“那是因为鬼心眼太多。” 曹继武抓住她的纤手:“你喜欢我说直话?” 佟君兰嘻嘻笑道:“本姑娘只听有趣的。” 范仲淹再怎么忧国忧民,小女子根本不关心。白费口舌,捞不到任何好处。 曹继武微微一笑:“有座独木桥,只能承重八十斤,结果来了一头百斤大猪,它该怎么过去?” “走过去。” 曹继武摇头:“桥断会摔死的。” “那游过去。” 曹继武又摇头:“下面是悬崖,跳水里也出不来,会淹死的。” 烧脑的问题,小女子本就不擅长。佟君兰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来,于是祭出了有效武器,又抓又挠,撒起娇来:“快说,快说。” 曹继武神秘一笑:“她也正在想,该怎么过呢!” 佟君兰莫名其妙,但见曹继武憋着一脸的坏笑。她仔细想一下,终于反应过来,一脸娇怒:“继武哥哥,你真好坏!” 靓妹子又掐又拧,曹继武一脸得意,大笑不止。 佟君兰脑瓜子一转,忽然住了手:“曹操的儿子是谁?” 曹继武一愣: 什么意思?没头没脑的,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一定是个坑。可是又是什么坑呢? 不管她,按照表面意思,照实说得了。 “曹彰。” 佟君兰摇头:“不对。” “谁说的?黄须儿曹彰,就是曹操的儿子。” “我说不对就不对。” 佟君兰刁蛮起来,伸手又掐了过来。 女人感性,不爱听道理,所以不能和女人讲道理,曹继武随口又道:“曹丕,这回该对了吧。” 佟君兰又摇头。 “曹植?” 佟君兰摇头。 “曹冲?” …… 曹操所有有名号的儿子,曹继武几乎给说了个遍,佟君兰却一直摇头。 曹继武实在没辙:“那你说是谁?” 佟君兰神秘一笑:“你该问杏姐姐。” 原来佟君兰说的这个曹操,是干将铺一帮混蛋给叫的,指的就是曹继武自己。 所以曹继武顿时乐了:“原来你指的是小宝。” “还不对。” 佟君兰清甜的声音,顿时荡漾起来,曹继武疑惑:“为什么?” “草包。” 看着曹继武傻愣愣的表情,佟君兰几乎笑岔了气。 得意忘形必遭劈,真是阴沟里翻船!曹继武又被佟君兰耍了,又好气又好笑,使劲挠佟君兰。 二人顿时扭滚在一起,滚出了趴地草的范围,压实了好大一片软雪。 清脆荡漾的笑声,响彻整个天空。暖日终于忍不住了,拱开捣蛋的絮云,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过了一会儿,佟君兰吻了曹继武一下,爬起来,跑到远处,折了一枝腊梅,递到曹继武面前:“继武哥哥,好看不?” 曹继武点头,伸手接了寒梅,嗅了嗅:“真香!” 佟君兰又躺进曹继武怀里:“继武哥哥,帮我贴花。” 曹继武笑了,以大臂枕着佟君兰的秀发,轻轻摘下花瓣,一片一片,仔细而轻盈地贴在粉嫩的脸上。 佟君兰的脸蛋,本就如雪如脂,此时贴上了红梅,更是白中透红,红映雪,醉人的美! 曹继武完全忘却了周围的一切,此时此刻,眼中只有佟君兰: 赴伊水以嬉游兮,依青石而斜卧。团白雪以丸球兮,射青松而娱乐。折翠竹于乌髻兮,衬金钗而悦目。执红梅于纤手兮,嗅清香而含笑。挽青丝于凤簪兮,顺妙鬘而天然。拈红花于漆睫兮,博佳人而娇羞。顾流眄于凤眸兮,送秋波于风情。握纤手于灵台兮,感浓意而欣喜。望娇眉而忘我兮,惊雪仙于红尘。 容颜清丽,肌肤和美。柔情蜜意,韵味雍长。言辞清甜而含情,举止细腻而优雅。颦笑流畅而自然,神采通灵而飘逸。郎才女姿天作合,人间奇缘月老牵。青松白雪红梅笑,伊水千古脉悠悠。 “继武哥哥,想什么呢?” “想你。” “我不在你怀里吗?” 曹继武捏了一瓣梅花,轻轻贴于朱唇:“百看不厌,千念犹思!” 佟君兰心中像吃了蜜一样甜:“本姑娘和仙女,谁更漂亮?” 曹继武吻了脸蛋:“眼前的最好看。” 佟君兰春心荡漾,星眸迷离,含羞带笑:“继武哥哥,要不要草包来世?” 曹继武也浓意渐生:“咱们去松林里耍耍。” 佟君兰听出了曹继武的意思,于是起身。 曹继武连忙将马匹藏好。 “继武哥哥,快来。” 茂密的松林中,传来甜甜的呼唤,曹继武飞身而去。 第295章范仲淹的子孙一 孤高冷傲的祖泽志,很是感到没意思,见曹继武二人的背影消失了,立即起了身。 范乘辽二人,仍旧盯着松林深处发愣,邢夫人于是踢了踢二人。 二人回过神来,一脸的兴尽索然。 邢夫人忽然故作神秘地问道:“那头百斤大猪,是怎么过的独木桥?” 范乘辽二人先是一愣,随即傻傻地笑了。 见二人抓耳挠腮的表情,邢夫人笑得咯咯响。祖泽志冷峻地脸庞,也忍不住露出一丝别扭的笑容。 范乘辽的心思,仍然在松林深处,无奈叹道:“世道日了狗了,好白菜全让猪给拱了。” 尼哈也叹气道:“原以为这棵白菜是金日乐的,看来这猪,也是强中自有强中手啊。” 二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话语,祖泽志感到好笑,邢夫人却老大不高兴:“你们胡说什么呢?瞧你们俩这模样,还有脸说别人。” 正在美好憧憬之中的范乘辽二人,突然被抢白,很生气,转头看见邢夫人不容侵犯的仪容,顿时又蔫了下去。 邢夫人骨立雄拔,双手叉细腰,杏眉倒竖,凤目犀利,殷腮紧绷,面容严肃,三分英气,七分威容,冷面娇艳,魄气十足,俨然一位巾帼豪杰立于万军之中,难以抗拒,不容侵犯,让人忍不住产生拜服之感。 二人心中暗暗吃惊: 这厉害角色,哪里来的?竟然如此娇威,高严冷艳,竟然让人不知觉地臣服! 被邢夫人自然的威仪镇服,范乘辽二人呆若木鸡,祖泽志眉梢微动,双唇微蠕,猜到了他们的心事,叹道:“乘辽,如冰,自知方为真!” 尼哈本名刘如冰,因为如今是大清的天下,遂改满族名字。不过祖泽志等人,更愿意喊他刘如冰。 范乘辽听出了祖泽志的弦外之音,心道:我范乘辽和曹继武的差距,到底在哪里?为什么祖泽志等人,对他这么看重? 祖泽志见范乘辽眼神迷离,叹道:“乘辽,点悟不如自悟。” 点悟? 难道我范乘辽还需点悟?我是比不上祖泽志等人,难道还比不上曹继武? 我自幼跟随我爹,见识、文采和才学,早已超越众人,连都统都经常向我寻主意,曹继武何德何能,焉能胜过我? 范乘辽胡思乱想一番,很不服气,对祖泽志抱拳行礼,刚想说话,被祖泽志伸手制止了。 祖泽志出了一会神,喃喃道:“这两天我和曹继武接触一下,你在一旁,多听少说。你是聪明人,我想到时你会明白。” 范乘辽莫名其妙,祖泽志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带来了纸钱,那里是文正公——范仲淹长眠之处,你去看看吧!” 范乘辽闻言,大惊失色,满脸疑惑地看着祖泽志。 邢夫人从马上摘下竹篮,递给范乘辽:“你先去祭拜,过一会儿,我们再去。” 范乘辽愣愣地张口结舌,眼神全是茫然,世界一下子全是空洞。 邢夫人提起竹篮,轻轻挂在范乘辽臂弯,祖泽志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吧。” 范乘辽心情沉重,步履极为迟缓,机械地慢慢向前挪动。他不想去,可是有一种原始的内在动力推着他,他无可奈何。 尼哈见范乘辽竟然去了,惊异地问祖泽志:“难道……” 祖泽志摆手制止了他:“今后在江湖上行走,最好用刘如冰。” 尼哈瞬间又愣住了,祖泽志回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的严肃:“如果到了关中,见到成排的汉代皇陵,你该怎么办?” 尼哈惊惑地看着祖泽志,他的世界,一下子也全空了。 “有人来了。” 邢夫人忽然轻声提醒,祖泽志一惊,凝耳仔细,果然有急促的马蹄声,飞奔而来。 “奇怪,听声音是我们风驰营的马,为什么只有两人呢?” 尼哈回过神来,他不愿纠结汉代皇陵的问题,立即顺下祖泽志的话:“一定是范坤博和司马勇,这两个叛贼,一直和咱们作对。” “范坤博?” 祖泽志满脸,全是惊异。 “正是他。咱们在此埋伏,截杀二人。” 二人武艺不低,范坤博的正气剑,不比白虹剑差。司马勇力大无穷,乘辽和如冰二人联手,也不一定扛得住。真要动起手来,胜算不大! 范坤博? 范…… 难道他也是…… 祖泽志沉思了一会,心中有了定数:“不要轻举妄动,先躲在暗处。” 邢夫人点头,三人立即又隐藏起来。 马蹄声渐渐近了,来人果然是范坤博和司马勇。二人策马到了近前,司马勇远远看见范乘辽,大吃一惊。 范乘辽孤零零的一个人,默默地在墓前烧纸,范坤博顿时迟疑了起来。 “怎么办?要不要杀了他?” 范坤博立即摆手:“我能对付他,尼哈没有出现,一定躲起来了。听说祖泽志来了,有可能也在这里。你藏在一边,如果他们不动手,你也不要轻易出手。” “那你呢?” “我去祭拜文正公。” 司马勇想了想,提醒道:“这可能是个圈套。” 范坤博低头又思索了一下,对司马勇道:“我和祖泽志有一面之缘,此人孤高冷傲,如果他要对付咱们,此时已经站在面前了。我先去祭拜,你在暗处掠阵,碰到祖泽志,如果他不动手,你也装作不认识他。” 眼前是先祖长眠之处,作为后世子孙,范坤博既然来了,一定要去祭拜的,司马勇只好提醒道:“那你小心!” 范坤博点了点头,翻身下马,带了纸钱,慢慢走上前去。 正在默默烧纸的范乘辽,忽觉背后有人,急忙回身,猛一见范坤博,大吃一惊,右手舍了要给先祖的纸钱,闪电般握住剑柄。 他刚要拔剑,定神一看,人家并没有出手的意思,而且手里还捏着一把纸钱,顿时不由自主地愣住了。 范坤博冲他点了点头,一撩大氅,单膝跪地,借了范乘辽的余火,点着了手里的纸钱。 范乘辽满脸疑惑:“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范坤博好像没听见,只顾烧自己的纸钱,一个坟头接一个坟头,仔细地祭拜。 范乘辽出了一回神,放下了按剑之手,拿着纸钱,也跟着范坤博来回转。 烧完一圈,又转回文正公坟前,二人并立,足足站了半个时辰。 范仲淹,江南苏州人,宋国一代名臣,谥号文正,葬于伊水之滨,名曰范园,这里是所有文正公子孙的根。 “只要在家,我每年都来。” 范坤博的语气,有些黯然,有些无奈,也有些愧意。 范乘辽愣了一下,千思万绪在脑海里不断翻滚。 本是一对敌手,却来祭拜共同的先祖。这个场景,有点操蛋。先祖已经过世六百多年,除了情怀之外,对眼前的现实,没有太多的意义。 所以同样发愣的二人,谁也不愿拿先祖说事。 过了一会儿,范坤博叹了一口气,打偏注意力:“你的剑,是谁教的?” “胡公明。” 范坤博点点头:“韩家剑,不错。” 眼前的土地下,正是先祖的灵魂安歇之处。在这种场景下,先祖的话题,是无法避免的。所以即便二人都极力回避,但暗中一种莫名的力量,他们谁也无法左右。 过了一会儿,范坤博有叹了口气:“范家剑,会么?” 范乘辽摇头:“我们家,早失传了。” 范坤博愣了一会儿,面无表情:“我教你。” 范乘辽同样面无表情:“为什么?” “我们比试,使用自家剑法。” “不必,只要是剑,皆可杀人,哪家剑法,并不重要。” 先祖的东西,凡是他的子孙,都有权继承。然而先祖有这份心,但子孙愿不愿意继承,这就是另一说了。 毕竟先祖有先祖的生活,子孙有子孙的生活。相对于生活而言,无论古人,还是后人,只要是人,都是平等的。 过了一会儿,范坤博叹了一口气:“拔剑吧,我年长,让你一招。” “不必,既是比试,不分长幼。” 二人政见不同,分属的阵营也是不同。大清乃蛮夷入侵,作为华夏有骨节的范坤博,是不会放过范乘辽的。 范文程和范仲淹,一个老爹,一个先祖,所以有没有骨节,范乘辽很是无奈。 但纵然不敌,没骨节的范乘辽,也不愿受惠于人。 过了半晌,范坤博又来叹气:“纵使同宗,但你却投靠了满虏,我不能放了你。请恕罪!” 话音刚落,正气剑缓缓出鞘。 范坤博的话,其实也是范仲淹的意思。一生为国为民的文正公,自己的子孙背叛,他绝对不会容忍。 道义方面,范乘辽没有任何优势,他知道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听见正气剑锋划过剑鞘的声音,也拔出自己的剑。 二人同时转过身来,面对面,抱剑行礼。 二人同时出招,双剑相击,剑鸣之声,响切云霄,范乘辽手臂,一阵酸麻: 好个正气剑,果然名不虚传!看来今日,我是在劫难逃了。 正气剑宽厚无锋,内力浑厚。 范乘辽只能全力一搏,于是凝尽全身功力,仙人指路,正要拼死进攻,忽见范坤博面色平静,大吃一惊: 难道他要以静制动? 范坤博持剑站立,犹如一尊塑像,一动不动。 范乘辽不敌,自然不敢冒进。他以为范坤博是守株待兔之法,于是换了招柳叶飘风,身形打了个半旋,剑锋斜飘而来。 然而正是那个半旋身位,范乘辽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人影。 不远处的山凹里,有两人踏雪而来。 原来范坤博并不是不想进攻,而是有人来了。 第296章范仲淹的子孙二 两个须发皆白的老头,一人身穿灰棉衣,腰挎一把豁了口的锈柴刀,背上搭了一捆乌兮麻黑的破绳索。 另一人身穿黑棉衣,腰挎一把缺了半边脑袋的斧头,也背了一捆破麻绳。 原来是进山打柴的两个樵夫,要经过这里了。 范乘辽极为不解:“你为什么停手。” 范坤博没有回答,依旧一动一动。 两个老樵夫见这边有动静,连忙跑了过来。 坟头二范拿剑对峙,两个老头吓了一大跳。 黑衣樵夫对灰衣樵夫道:“䦆头哥,这两个浑球,怎敢在咱祖爷爷坟前打架?” 灰衣樵夫有些老成,仔细瞧了瞧二人的面相,喃喃道:“刚长胡子的这货,咱见过好几回了,每次都是来烧纸的,估计是咱范家的人。那个年轻猴,从来没见过。” 二人剑拔弩张,稍微年轻的这位,似乎要拼死进攻。 黑衣樵夫一脸吃惊:“这个年轻猴,难道是那球货的仇人?” 灰衣樵夫扭头仔细瞅了瞅周围,忽然瞥见文正公坟前,有一大堆纸灰和一个漂亮的竹篮,顿时摇头:“这货每次来烧纸,从来不拿篮子,一次也不会烧这么多。” “照你这么说,这竹篮子一定是年轻猴的!” 黑衣樵夫极为震惊,“难道这俩挨球货,都是咱们家的?” 拿着宽剑,长出细须的那位,灰衣樵夫是见过几次。既然频繁来烧纸,一定是文正公的后人。 然而已经过去六百多年了,文正公的后人,遍布天下。光是河南府一地,频繁来烧纸的,大有人在。所以尽管碰到了几次,灰衣樵夫也是见惯不惯,根本没有上前问过他。 坟前这个拿着细剑的年轻人,一下子给文正公烧了这么纸钱,一定是散居别处的子孙。 既然都是文正公的子孙,为什么在祖爷爷坟前要打架呢? 灰衣樵夫想了一通,想不出个所以然了,于是对黑衣樵夫道:“箩斗,咱们问问再说。” 对方拿着家伙呢,比较危险。黑衣樵夫于是抽出了斧头。 然而斧头缺了半边脑袋,砍柴还凑合,要和利剑比划比划,那不是找死吗? 黑衣樵夫觉得不保险,于是奋力砍了根结实的鬼槐树枝。 槐树可是有名的结实,斧头去砍都费劲,更别提利剑了。况且上面的鬼刺,三寸多长,至少也能吓唬吓唬人。 黑衣樵夫掂了掂分量,觉得保险了,于是近前喝问范乘辽:“嘿,你个浑球,哪里来的?叫什么名字?” 灰衣樵夫也砍了根鬼槐树枝防身,上前喝问范坤博。 六百多年的时光流逝,文正公的许多子孙,都早已经成了平民。这个灰衣樵夫,是文正公的子孙无疑,范坤博也多次见过他。 他本想着二人看到危险,迅速离开这里,然而二人却凑了上来。乡间老人不会武功,范坤博不会出手,但也不敢把名号报出来。 范乘辽耳力惊人,当然听到了刚才的对话,他知道这两个樵夫,也是文正公的后代子孙。 黑衣老人虽然言语粗俗,但乡间人氏都这样。他虽然带着恶意,但也不会武功。所以范乘辽也不会出手,但他也不敢把名号报出来。 祖宗坟前的范坤博和范乘辽,如果说出名字,两个樵夫,一定能立即确认,二人也是文正公的后代。 两个后代在祖坟前决斗,肯定会被自家人笑话,所以二人皆闭口不说,任凭两个樵夫粗语喝问,愣是不敢回话。 黑衣樵夫喝问了三遍,范乘辽愣是不开口。 灰衣樵夫也问了三遍,范坤博同样不回答,他想了一下,点头喃喃道:“看这架势,这俩挨球货,定是咱们家的人。” 黑衣樵夫也点头:“一定是怕丢人,所以不敢回话。” 灰衣樵夫叹了口气,摇了摇鬼槐树枝:“既然是自家人,竟然跑到祖坟这里来打架,这要传出去,咱们家能不被人笑话死?” 黑衣樵夫一愣,接着一想,顿时跳脚叫道:“䦆头哥说的对,揍他个浑球!” 话音未落,黑衣樵夫情绪爆棚,嘴里骂骂咧咧,鬼槐树枝毫不客气抽了下来。 “好你个浑球玩意,竟然跑到这来打架,祖宗的脸,全让你给丢尽了!” 灰衣樵夫大骂一声,高高扬起了鬼槐树枝,范坤博一见不对劲,拖了剑就跑。 黑衣樵夫虽然须发皆白,但力气可不小。傻乎乎的范乘辽,挨了一下,鬼槐刺针,毫不客气地穿透了皮肉。 火烧般的抽射阵痛,范乘辽再也不敢不识相,立即抱头鼠窜。 …… 剑鸣之声,惊动了松林里的曹继武和佟君兰,二人立即收拾一番,穿出树林,赶往现场。 范坤博和范乘辽被两个老樵夫追打,狼狈不堪。 曹继武二人,笑得前俯后仰。司马勇的笑声,震得树上的积雪,纷纷坠落。躲在暗处的祖泽志、邢夫人和尼哈,也笑破了肚皮。 二范年轻,脚底板自然很溜。两个樵夫追了一会儿,见追不上,愤愤不平地去了。 曹继武整了整衣服,近前行礼:“原来祖大哥也在这里。” 祖泽志笑着还礼。 佟君兰抱住了邢夫人的细腰:“邢姐姐,笑死我了。” 邢夫人忍住笑,伸手刮了鼻子:“好事办完了?” 佟君兰闻言,雪白的脸蛋,刷一下红了,邢夫人忍住笑:“草包什么时候出世?” “邢姐姐,你怎么能偷听!” 佟君兰又羞又怒,一脸娇羞。 邢夫人笑弯了腰,抱紧佟君兰:“姐姐答应,不告诉别人。” 见曹继武一脸尴尬,祖泽志忍住笑,岔开话题:“咱们过去看看,被樵夫打败的两个大英雄。” 曹继武点头。众人于是纷纷跳出树林,慢慢向前靠去。 到了近前,见司马勇迟疑,曹继武抢先行礼道:“在下曹继武,见过两位英雄。” 曾经一起经历过一段时间,司马勇的脑子不算太笨,听了曹继武的提示,立即反应过来,连忙回礼道姓名。 众人见礼毕,邢夫人和佟君兰二人,见范坤博和范乘辽的囧态,仍然忍不住爆笑。 “二哥,这架还打不打?” 司马勇也来调侃,众人轰然大笑,范坤博和范乘辽更是囧脸。 即便是有再大的仇恨,此时此刻的二范,也没有心气去决战了。 曹继武为缓解双方矛盾,提议道:“无缘对面不相逢,我们既然有缘,况且我们都是武林中人,何不找个地方饮酒论道,岂不快哉?” 这是什么话?哪有和敌人一块喝酒的? 尼哈待要反对,祖泽志抢先拦住了他,对众人点点头:“正合我意。” 和敌人一块喝酒,司马勇也不习惯,他不知道曹继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知道,曹继武一定不会害自己,于是赞成了:“曹兄弟提议甚妙。” 曹继武身份特殊,夹在中间不好受,范坤博回过神来,于是对祖泽志行礼道:“既然祖兄不介意,范某人作为地主,当然乐意奉陪。” 祖泽志回礼,扭头看着曹继武。 曹继武会意,对众人道:“不如咱们去龙门,如何?” 司马勇大为赞同:“正合我意,那里风景秀美,乃是此间第一好去处。” 范坤博也点头:“龙门之中,数奉先寺最为庄严壮观,如今天色将晚,求佛之人也都散去。看这天色,今晚正是月圆之夜,咱们就去奉先寺,如何?” 祖泽志点点头:“奉先寺乃武皇所建,我曾去过,那里正是个好去处。” 和敌人勾勾搭搭,范乘辽二人,很不习惯。但祖泽志曾有言在先,只让他们看,不让他们说。况且在范乘辽眼里,和眼前的范坤博对敌,十分的不值得,所以他也点头同意了。 范乘辽同意了,尼哈也只好少数遵从多数。 大家终于统一了意见,曹继武对祖泽志行礼道:“我的侍卫骑兵营,正在潜溪寺,先行一步,准备一下,不知祖大哥……” 这话说了一半,但祖泽志已经知道了曹继武的意思,于是呼哨一声。 密林深处,一声悠长的嘶鸣,一匹浑身银白色的高头大马,犹如一朵白云,踏雪飞来。 这匹马名曰驰云,产自西域,乃是汗血马中的极品,日行千里,远比曹继武的劣马跑得快。所以曹继武要借驰云之力,先行回去准备。 曹继武翻身上马,伸手要拉佟君兰。 佟君兰抱住邢夫人的肩头,甜甜地笑道:“相公,你先回去,我和邢姐姐说说话儿。” 她是想讨教讨教风月,曹继武会意地点点头,对众人行礼告别,飞驰而去。 邢夫人又刮了佟君兰的鼻子,学着她刚才的口吻:“相公,叫的好甜啊!” “邢姐姐,叫的好麻啊。” 佟君兰挠邢夫人的胳肢窝,众人轰然大笑。 第297章潜溪寺化情 天色将晚,暖日烧出一片火云,满天空通红透亮,一个身穿青丝翠袄的小家碧玉,伫立伊水之滨,望眼欲穿, “继武哥哥。” 一团白云飞来,云上朝思暮想的少年,十分的显眼。沈婷婷大叫一声,飞跑迎了上去。 驰云何等速度和力道? 惊喜之中的沈婷婷,脑海中除了情郎,其他全是空白。曹继武大惊,轻提缰绳,驰云收刹不住,立即仰了起来。 立马片刻,曹继武闪电般全力抽缰。 汗血宝马,果然名不虚传! 半空之中,驰云硬生生横折九十度,两只铁炮一般的前蹄,终于避开了沈婷婷。 曹继武飞身跳了下来,待要埋怨,沈婷婷却一把扑进怀里:“继武哥哥,你怎么不管我了!” 江南妹子,委屈的泪水,如泉崩摧,瞬间打湿了胸口。曹继武顿时心软了,紧紧地抱着不断颤抖的沈婷婷,春风软语,连绵不断。 原来沈婷婷不见了佟君兰,到处疯找。一问守门卫士,她才知道,曹继武和佟君兰二人一起出去了。沈婷婷大急,但不知曹继武去了哪里,只好在门口干等。 曹继武搂住后腰,摸了摸她的头,温言劝道:“我怎能不管你呢,我不是回来了嘛!” 沈婷婷忽然挣脱出来,睁圆杏眼:“佟姐姐呢?” “和邢姐姐在一起。” 沈婷婷一脸哭丧,紧紧地盯着曹继武的眼睛:“你们俩没有那个?” “哪个?” 曹继武明知故问,故意一脸疑惑,眼睛一动不动,回视沈婷婷。 沈婷婷一点破绽也没看出来。 那种事情,她只能瞎猜,不好追问,于是撅了撅嘴:“邢姐姐真来了?” 曹继武点头。 沈婷婷这下高兴了,他们果然没有那个。 “继武哥哥!” 沈婷婷兴奋地叫了一声,又一头扎进了曹继武怀里。 曹继武紧紧抱住了她,心里暗暗庆幸:幸亏没看出来,要不然,不知又要闹到什么时候! 过了半晌,曹继武吻了沈婷婷的额头,柔声道:“祖大哥等人,范大哥、司马大哥马上都要来,我们进去,我有事要和他们商量。” 希望没有破灭,沈婷婷很乖,立即拉着曹继武就走。 …… 佟君兰忽然不见,后来金日乐也知道了这事,他心里也空落落的。但金月生需人照顾,金日乐只好回屋。 金月生半天不见佟君兰,也猜到了事情的原委。但他知道沈婷婷挂念曹继武,心思不在自己身上,无可奈何。 见金日乐一脸哭丧,金月生找乐子:“哭了?” 金日乐低头都囊了一声:“你好受?” 金月生苦笑一声,同是天涯沦落人,于是不再逗他:“兰儿本就是师兄的老婆。” 金日乐生气了,瞪着金月生:“沈姐姐也是,你别老来酸三爷。” 金月生扶住床沿,慢慢做了起来,拍了拍金日乐的肩膀,一脸坏笑:“咱俩是女真人,何必守汉人那套烂俗?你能抢了师兄的老婆,那才叫本事!” 金日乐摸了摸头,顿时又高兴了起来:“对啊,大师兄也说了,佟姐姐要是喜欢我了,他不阻拦的。” 那句话本来是捣蛋的,但金日乐却认真了,金月生暗笑不已。 调皮鬼一高兴,脑袋就好使了,于是做了床边,拉拢金月生:“师兄,我帮你抢沈姐姐,你帮我抢佟姐姐。” 这正是金月生所希望的,于是伸出手掌,金日乐毫不犹豫地拍了上去。 “咱们要像以前一样,硬要和师兄睡一块,不让他们有机会浓情蜜意。” “这都老土了,还有没有其他好办法?” 金月生想了半天,没想出更好的主意。 金日乐脑瓜子一转,忽然一脸坏笑:“咱俩能不能霸王硬上弓?” “不行,不行!” 金月生连连摇手,一脸严肃,“你当兰儿和婷婷,是什么人了?你敢这么来,她们一定会自杀。到时候老婆弄不到手,连兄弟也做不成了。” 金日乐吓得连忙捂住了嘴。 金月生指了指金日乐的鼻子:“今后不准有这想法!” 金日乐点头:“实在憋不住,咱就去绣楼耍耍。” 金月生仰面躺下:“二爷对那里不感兴趣,你要去,你自己去得了。” “别啊!” 金日乐立即摇晃金月生的胳膊,“不是说最好的兄弟情义,一起打过仗,一起分过赃,一起嫖过娼吗?” 金月生顿时笑了:“你从哪里学来的?” “万里哼那帮犊子,都这么说。” “打仗和分赃可以,至于嫖娼嘛……” 金日乐眼巴巴地看着金月生:“怎么样?” “兰儿要是知道了,定会不饶你。” “你不咬舌头,我也不说,她怎么会知道?” 金月生摸了摸头,一脸坏笑:“你当她们俩是傻子啊?” “那倒也是。” 金日乐抓了抓帽子,忽然他想起了李香君,立即揪住了金月生的衣领,“好你个不要脸的,李姑娘和寇姑娘,你早会过了,竟然说对绣楼不感兴趣?” “你不也去了?” “三爷去了,就敢承认。你个瘪犊子,竟然和三爷打马虎眼,看三爷怎么收拾你!” 金月生哈哈大笑,二金顿时扭在了一块。 …… 一串熟悉而轻微的脚步声传来,金日乐立即舍了金月生,回身一把揪了曹继武的衣领,满脸都是怨气,嘴巴撅的老高:“好事办完了?” 沈婷婷撅嘴挤眼:“你想哪里去了?佟姐姐和邢姐姐在一起。” 金日乐顿时笑了起来:“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最白脖,看来一点也不假!” “你才白脖!” 沈婷婷不高兴了,飞脚踢了过来。 曹继武大手一摆,制止嬉闹:“废话少说,祖泽志、范乘辽、尼哈、范坤博和司马勇五位侠士,马上都要来了。” “搞什么名堂?他们不是敌人吗?” 金日乐非常奇怪,“二哥脑子进水了,怎么和祖泽志搞在一起了?” 曹继武一脸严肃地提醒:“这事过了,我再给你们解释,从现在开始,范坤博和司马勇二位,不准当面称呼二哥和三哥。” 三兄弟和洛阳四杰的关系,这是秘密,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所以听了曹继武提醒,二金连忙答应。 曹继武安排金日乐:“你去叫蔡元带人,把奉先寺的积雪扫一下,摆上火炉,准备碗碟。让邵令之派人,把这龙门南北两个出口,严密把守,不准任何杂人进来。” 金日乐应声而去,忽又回身道:“师兄不能喝酒,所以我没让军中带酒。” “煮这潜溪泉水,如果士卒麻烦,直接煮雪水。” 金日乐顿时叫道:“这不耍人家吗?” “你尽管去,到时就知道了。” 聚会都是敬酒,哪有敬水的?金日乐指了指曹继武的鼻子:“先说明,到时他们砸了摊子,别找三爷来帮忙。” 曹继武大手一推,将调皮鬼拱出了房间。 “师兄,真让他们喝白水,就司马勇那暴脾气,肯定会跳起来!” 曹继武摆手制止了金月生,仔细把住了他的脉搏。 过了一会儿,曹继武端了一杯茶,递给金月生:“师弟,最少还得一个月,才能完全好。三个月之内,不能用力,否则新肉将会崩裂。” “师兄放心,二爷没那么娇贵。” 沈婷婷埋怨道:“你怎么老不听话?” 听到沈婷婷幽怨的声音,金月生看着小家碧玉关切的眼神,顿时愣住了。 沈婷婷害羞,低下了头。 曹继武摇头笑了,拍了拍金月生的肩膀:“有人说话,终于比我管用了。” 金月生脸红了:“师兄……” 曹继武帮他捋了捋鬓角:“该说的,我早已说过,就看你的了。” 这番话非常熟悉,金月生会意地点点头:“谢谢师兄。” 沈婷婷生气了,捶了一下:“继武哥哥,我不要你让来让去的。” 曹继武疏了口气,拉住沈婷婷的手,柔声道:“该说的,我也给你说过了。你不要多心,爱美之心,是人皆有之,这是天性。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把你让给别人。” “师弟,乐乐,兰儿和你,都是我曹继武的心头肉。说实话,我谁也舍不得。但鱼和熊掌,不可得兼。我们之间,一旦处理不当,将会跌入万丈深渊。” 曹继武加重了语气:“一旦如此,夫妻之情,兄弟之情,友谊之情,全都会化为泡影,甚至转为不共戴天的仇恨。到时还会沦为别人的笑柄,悔恨终生也没有用。” “天性使然,我们三个,皆有爱你的权利,你也有选择的自由。咱们本着公平、公开的原则,到时谁也不怨恨谁。” 这番肺腑之言,曹继武说过多次。 沈婷婷点点头,低头轻轻说道:“我嫁给了你,就是你的妻子,就不能再和别人……” “如果我们在一起,并不幸福。你完全有权利,选择其他人。如果你不喜欢我们三人中任何一个,选择另外的人,那也是你的自由。在我这里,没有华夏世俗的那一套。何况师弟和乐乐都是女真人,也不需要汉人那一套烂俗。” 曹继武将她拉了过来,刮了她的鼻子:“你也是女真后裔,同样没有必要,拿那烂俗来束缚自己。总之,追求自己最好的幸福,是上天赋予每个人的权利。关于这一点,等会邢姐姐来了,可以向她多多请教。” 金月生大赞:“师兄真非常人也,怪不得那帮酸腐一见你,就是一通指责你!” 金月生拍了拍沈婷婷肩膀:“以后我带你去辽东,感受一下真正女真人的生活。你就能够理解,汉人的那套陋俗,是多么的无耻和下流。” 兄弟二人,这一通背世弃俗的怪论,沈婷婷仍然不理解,一脸的茫然。 过了半晌,曹继武吻了沈婷婷的额头:“别想了,邢姐姐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历尽千辛万苦,不要错过这次机会。” 金月生冷不丁吻了沈婷婷的脸蛋,沈婷婷不高兴了,红着脸蹦了起来。 “好啊,我也来亲一个。” 金日乐一进门,就看见金月生吻沈婷婷,连忙跑过来,探着脑袋,撅起嘴来。 沈婷婷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大叫起来,一头扎进了曹继武怀里。 金日乐敲了沈婷婷的头:“还没亲呢,就吓成兔子了!” 曹继武一手抱住了沈婷婷,打偏注意力,问金日乐:“怎么样了。” “有什么难?奉先寺的积雪,早被烧香的老百姓清理了。把火炉搬过去就行了。” 曹继武点点头,又问:“守卫最么样?” “蔡元守北河口,邵令之守南河口,沿河五十人巡逻,两个时辰轮流休息。三爷已经严令众军,今夜之事,任何人不得透露出去,否则立斩不殆。” 曹继武非常满意,转头看着金月生。 金月生做起身来,轻轻拍了拍肩膀,表示自己没事。 曹继武于是伸手扶着金月生,金日乐连忙拿起羊皮大氅,给金月生披上。四人前后相依,沿着冰河边缘,慢慢往奉先寺而去。 第298章正气白虹 两山白雪一河冰,层层苍松数声钟。高高半空奉先寺,晚鸦归巢啼声急。 此时天空河汉星满,山崖佛龛密布,寺中游人行缓,大佛塑容庄严。 金月生感叹:“师兄,这里真是好地方!” 曹继武点点头,扶着他坐在了软棉垫上:“你受不得凉,不要远离火炉。” “多谢师兄关照。” 曹继武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对金日乐道:“乐乐,我们再生一堆火来。” 金日乐大为赞同:“这样最好,免得人多害冷。” 二人合力堆柴,不大一会儿,生起一堆火来。 “背后好冷,面前好热!” 金日乐刚刚嘟囔完,一阵笑声忽然传来。众人急回头,祖泽志等人已到。曹继武连忙上前行礼,范坤博、祖泽志等人纷纷回礼。 沈婷婷扶着金月生上前行礼,金月生有气无力:“多日不见,祖大哥风采依旧啊。” 见金月生受了重伤,祖泽志大吃一惊:“什么人能伤得了贤弟?” 沈婷婷没好气地叫道:“还不是你们的人干的?” 祖泽志一愣,转头环顾。 范乘辽和尼哈低头不语,范坤博和司马勇怒目而视,祖泽志尽管不知道过程,但望见范乘辽二人躲避的眼神,已猜到大概,叹了口气。 范乘辽似有愧意,对祖泽志道:“祖大哥,不是我的主……” 祖泽志立即摆手制止了他,自己内心很清楚,这不是范乘辽和尼哈的主意。但无论是谁,皆是甲弑营同僚,相互攻讦,只会被众人笑话。因此祖泽志制止了范乘辽的争辩。 “甲弑营误伤贤弟,祖泽志特来谢罪!” 祖泽志抱拳长长一揖,躬身九十度,等待金月生的原谅。 这事和祖泽志没有任何关系,但他基于同僚内部团结的考虑,拿出了诚意。 金月生摇了摇头,近前抓住祖泽志的手:“祖大哥,见外了!” 沈婷婷冲祖泽志叫道:“不是你干的,你为什么揽在自己身上?” 金日乐也不满嚷嚷道:“祖大哥,是那帮瘪犊子干的好事,跟你没关系!” 祖泽志一言不发,既不能说话争辩,又不能起身。说话争辩,就等于把自己和李扇计等人,搅在一起,祖泽志内心不愿意。 起身则代表了祖泽志,承认不是自己所为。但这样却和李扇计等人,撇开了关系,给了众人甲弑营内部不和的信息。 尽管祖泽志不认同甲弑营的所作所为,但自己毕竟身在甲弑营,诚所谓家丑不外扬。所以他要主动承担责任。 范坤博瞧出了端倪,叹道:“祖兄光明磊落,可惜了!” 司马勇闻言不解:“二哥,他们可是一伙……” 话没说完,即被范坤博摆手制止。 曹继武也知道祖泽志内心所想,上前扶住他:“祖大哥的心意,我们领了,兰终归是兰,草也终归是草。我们兄弟,始终敬重兰之君子。” 曹继武的态度很明确,祖泽志是祖泽志,甲弑营是甲弑营。三兄弟不会因为李扇计等人的恶行,而怪罪祖泽志。也不会因为祖泽志的揽责,而原谅凶手。 金日乐见祖泽志不起身,不耐烦叫道:“我们又不傻,被人背后捅了刀子,我们不找麻烦,已经够意思了。又不是你干的,何必和污秽之人搅在一起。即便你自己愿意,那是你的事,别来拉上我们……” 曹继武摆手制止金日乐,对众人道:“今日来到这里的,皆是我们兄弟的朋友,我们不谈以往的不愉快。” 范坤博点头,出面解围,拍了拍祖泽志的肩膀:“这件事情,先放一放。既然和在场的,都没有关系,咱们今晚,只说咱们自己的事情。” 祖泽志无奈,叹道:“祖泽志欠你们一份人情。” “祖大哥,你怎么能欠我们人……” 曹继武摆手制止了沈婷婷:“以前的事,就此结束。大家坐吧。” 祖泽志点点头,回望范乘辽和尼哈,目光柔和。 二人会意,跟着祖泽志坐了下来。 曹继武举杯:“欢迎众人到来,我先敬大家一杯。” 众人纷纷举杯,准备一饮而尽。 二金抿嘴意思意思,满脸憋着坏笑,准备看曹继武的笑话。 司马勇、范乘辽和尼哈三人,举杯喝了一半,忽然停住了。 他们细细一尝,感觉是水,再仔细一品,确定是水。 范乘辽眉头紧蹙,尼哈和司马勇异口同声叫了起来:“怎么是水?” 曹继武不慌不忙,仪态从容大方,朝众人行礼一周,并没有说话解释。 祖泽志忽然会意:“君子之交。” 范坤博接道:“淡如水。” 二人碰杯,一饮而尽。 祖泽志喝完,叹了一声:“好水!” 范坤博点头:“潜溪寺的泉水,甘甜依旧!” 祖泽志点头:“神意之交,平淡无奇。” 范坤博接道:“大智若愚,大巧若拙,深情似淡,重义如水。” 祖泽志点头,目视范乘辽。 简单的东西,在高人眼里,格调自然不一般。范乘辽面有惭色,一饮而尽。 尼哈听不懂,愣的出奇。祖泽志也不解释,以手示意,目光柔和,尼哈没奈何,只得喝了一杯白水。 司马勇也不明就里,傻乎乎的一脸愣神。范坤博以眼神引导他,司马勇猛然醒悟,金月生重伤未愈,饮不得酒,于是大笑起来,一饮而尽。 金日乐终于明白了曹继武的用意,一脸笑嘻嘻:“大师兄真会忽悠,这套鬼把戏,原来也能绕人的!” 金月生摆手道:“哎,懂此深意者,真性情也!” 曹继武三兄弟、祖泽志和范坤博闻言,大笑起来。 他们之间的交往,是重意不拘形式,只在乎自然之下的真情。 沈婷婷也明白了,但她的心思不在这里,瞅了半天,不见佟君兰和邢夫人,忙问:“祖大哥,邢姐姐呢?” 看着她期盼的眼神,祖泽志笑了:“她是来了。” 沈婷婷略一沉思,就猜到了原委:“我去找她们。” 这话音未落,俏影已飞出去了。 曹继武、祖泽志相视一笑。 “三爷也去瞧瞧。” 金日乐调皮,起身就跑。 金月生一把将他拉住了:“女人的私事,你去干什么?” 曹继武也劝金日乐:“女人的事让女人干,咱们谈男人的事。” 金日乐一脸不高兴,很不情愿地做了下来,司马勇扔来了一块鹿肉:“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偷听娘们的耳语?” 众人大笑。 此时圆月初升,星光黯淡,月光映雪雪映月,满世界的银光灿烂。东山寺的晚钟,阵阵入耳。除此之外,万籁俱静。 远处山谷中的枭声,夹着寒气突然扑面而来,众人不由得为之一惊。 金日乐忍不住叫道:“这鬼鸟,叫声甚是吓人!” 曹继武笑了:“这是它本有的声音,不必惊慌。” 祖泽志也点点头:“正邪,正邪,本无区别,世人太痴,非要辩个所以然来。” 范坤博摆手道:“不然,正终归是正,邪终归是邪。拘于形不可取也。” 祖泽志喝了一杯水,望着范坤博:“六百年的正气剑,想必名不虚传!” 范坤博也盯着祖泽志的眼睛,微微一笑:“就久远来说,和千年白虹剑,的确没得比。” 白虹剑法据传为聂政所创,正邪不分。范家剑乃范仲淹所创,范仲淹文武双全,一生正气慷慨,从不向邪恶屈服。 高手之间,惺惺相惜。祖泽志和范坤博对视良久,缓缓起身。 二人极为默契,走向前方,缓缓拔出了各自的剑。 山风依旧,枭声阵阵,双方没有言语,只有一片月光之下的剑影。 旁边的人,凝神观战,金日乐凑到曹继武旁边:“谁会赢?” 曹继武摇头:“二人功力相当,招式皆已烂熟于胸,就看谁的剑意高了。” 金月生疑惑道:“剑意怎么看?” “在招式之中。” 二金闻言,皆很疑惑。 曹继武提醒二人道:“形无意,僵呆。意无形,无根。仔细看,对你们大有好处。” 二金不再多说,仔细看祖泽志和范坤博对战。 范坤博手中的正气剑,宽面无锋,招式重气而浑厚。 祖泽志的白虹剑,细长锋锐,招式轻灵而飘逸。 二人试探拆了数招,都对双方的实力和剑招的长短,了然于胸。 二人皆是聪明人,高手对决,不把自己的长处,发挥的淋漓尽致,只有死路一条。因此二人谁也不敢大意,祖泽志身形飘忽如鬼魅,剑招阴险快捷。 范坤博则稳如泰山,招式明了而舒缓,近则剑势浑厚无比,摧山裂石,退则剑势粘连深沉,将白虹剑的进路封死。 祖泽志只能以迅捷灵动,寻隙而进,而不敢和范坤博的正气剑正面相抗。 正气剑不如白虹剑灵动,所以以静制动,招式舒缓而稳固。 皎月当空,晚夜如银,冰河横亘,山岳如城,寒风紧急,篝火如龙。正气白虹,剑光月影,相映生辉。 第299章辽姬顺秦娥 古阳洞背依西山,面临伊水,乃龙门石窟,最早的一处石窟,这里是个避风的好地方。祖泽志等人去了奉先寺,佟君兰拉着邢夫人,坐在了洞口避风。 二人仰望暗夜星空,佟君兰一脸幸福,指着天上的一颗亮星:“那个一定是相公。” 邢夫人微微一笑:“三句不离相公二字!” “邢姐姐,不许再取笑我。” 佟君兰撒起娇来,邢夫人银铃般的笑声荡起。山风阵阵,皎月当空,几朵闲云,散着曼妙的身姿,洒下一片静谧。 邢夫人一手抱住佟君兰,一手摸了摸她的头:“你的夫君,是不是很温柔?” 佟君兰没有回答,满脸的幸福,俏皮地星眸,这已经是答案了。 邢夫人点了点头,轻轻叹道:“有些话,你可能不爱听。” “邢姐姐,你尽管说,兰儿不生气。” 邢夫人迟疑了半晌,终于下了决心:“曹继武是个难得好人,但做你夫君最好的人选,他却不是。” 佟君兰着急地跳了起来:“为什么?” 邢夫人刮了她的鼻子,微微一笑:“急什么?姐姐只是感觉。” 佟君兰疑惑不解:“姐姐的感觉?” 邢夫人缓缓道:“曹继武要的,没有人能给的了。” “那相公要的是什么?” “姐姐暂时也说不上来,只是从他的眼神气质中感觉到,他内心的孤拔鸿志,非常人所有!” 佟君兰摇摇头:“邢姐姐,你能不能说明白些,我听不懂。” 邢夫人叹了口气:“这种事情只可意会。你经历的太少,以后自会明白。” 佟君兰一头雾水。 她尽管还不能理解邢夫人的话,但她知道,邢夫人历经过大风大浪,见识远远高出自己。况且女人的感觉,非常灵敏。邢夫人既然有这种感觉,一定会有她的道理,可能是她不愿意说出来。 如果我不合适,那一定是杏姐姐了,可是杏姐姐已经去了啊! 还有沈丫头…… 佟君兰胡思乱想一番,忽然抬头,一脸担心:“相公会不会因为这个,抛弃我?” 邢夫人连连摇头,反问道:“你为什么又这种想法?” 佟君兰又钻进了邢夫人怀里,一脸的委屈:“沈丫头和两个笨猪,老是捣乱,我怕相公……” 沈婷婷紧追不舍,曹继武内心其实是在乎她的,这一点,佟君兰很清楚。 金日乐没皮没脸,其实非常在乎佟君兰。他最小,最招曹继武怜,佟君兰也担心曹继武顾忌他的感受,而冷落自己。 身边一个竞争者,还有一个追求者,如果不是佟君兰天生心大,早就崩溃了。 听了她的半截话,邢夫人已猜到她的担心,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曹继武这人,不同流俗,心歪行正,始终如一,道法自然,除非有一天,你自己愿意离开他。” 听了邢夫人的话,佟君兰极为高兴,像个孩子一样,仅仅抱住了腰:“兰儿永远也不要离开夫君!他去哪,我就去哪!” 邢夫人摇头笑了笑,仰望夜空,几片絮云划过圆月,轻纱一般的朦胧顿生,她陷入了沉思。 过了半晌,邢夫人低下头来,轻轻拨了她鬓边的秀发,喃喃道:“你要的是,安心快乐的生活。可曹继武的心思,并不全在这里。其实最适合你的,也在你身边。” “你是说小哼哼?” 邢夫人没有回答,嘴角翘起优美的弧度,眼神满是神秘的光芒。 “他太小孩子了,整日傻乎乎的,一到关键,又不敢担当。” 佟君兰哈哈大笑,又一头扎进了邢夫人怀里。 文竹坳智退龙公子的事,邢夫人听祖泽志说过。佟君兰说的很实在。她本是龙公子的女人,凭金日乐气度,无法和龙公子相争。 邢夫人想象文竹坳的惊险,摇了摇头,叹了一声,抱紧了乖乖女一样的佟君兰。 过了一会儿,佟君兰忽然扒住邢夫人的肩膀:“邢姐姐,夫君不主动,我该怎么办?” 邢夫人立即反问:“他为什么不主动?” 佟君兰眨了眨眼睛,嘟囔道:“夫君念旧情!” 邢夫人又刮了佟君兰的鼻子,一脸坏笑:“吃醋了?” 佟君兰害羞起来,邢夫人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佟君兰这个问题,邢夫人不知道怎么回答。虽然她的阅历,也非常丰富,但没有风月场的经历。女人天然的矜持,她还是有的。所以她不能像杨宛教红杏那样,直白地给佟君兰讲解风月之事。 过了一会儿,邢夫人实在想不起怎么开口,于是叹了口气,岔开风月话题:“杏儿一尸两命,太过凄惨,曹继武这辈子也忘不了。所以你千万别犯傻,劝他忘记杏儿。要不然他会生气的。” 佟君兰点头,忽又问:“如果我和杏姐姐同时遇见相公,他会选择谁?” 这个问题,佟君兰曾多次问过,然而曹继武老是打马虎眼。 是女人都想比较,佟君兰也不例外。红杏的确太优秀,但佟君兰也不差。她不甘心,想从邢夫人这里得到答案。 其实曹继武早有答案,邢夫人如此聪明,如何看不出? 但这种小性子的问题,如果回答不当,一定会伤心。邢夫人久经历练,自然懂得她的小心思。 所以望着佟君兰期待的眼神,邢夫人只是甜甜地微笑。 过了一会儿,佟君兰果然迫不及待:“相公老是说他都要。” 邢夫人大笑起来,伸手敲了脑袋:“你也不嫌害臊!” 佟君兰本来就大方,不是牵涉到极为隐私的问题,她从来没害羞过。 所以见邢夫人也来打马虎眼,佟君兰急切地搂住邢夫人的脖子:“我知道相公老在骗我,但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比不上杏姐姐。” 邢夫人点了她的鼻子:“请君莫羡解花语,腹有诗书气自华!” 这文绉绉的词,直爽的佟君兰,自然听不懂,满眼期待地望着邢夫人。 此时时机成熟,邢夫人也不再卖关子,轻轻将她揽在怀里:“杏儿琴棋书画,无不精通,不但外貌清丽脱俗,而且内精气韵,更是迷人。在这世上,好看漂亮的女人很多,但气韵绝佳的女人,却不多见。既好看又有气韵的女人更……” 察觉到佟君兰脸色微变,邢夫人住了嘴,轻轻刮了鼻头:“你这么直爽的女孩,果然也受不了直话!” 佟君兰撅了撅嘴:“杏姐姐容貌气韵,无人能比。不光是相公迷恋,就连那两个笨哼哼,也时不时偷看杏姐姐。神江龙、甄仕人那帮犊子,更是不像话!” 辽东妹子拿得起,放得下,承受力果然非同一般! 邢夫人舒了口气,拍了拍她的后背,接着说道:“杏丫头不但容貌气韵绝佳,而且驭人之术,也是超绝。” “她那时而温柔体贴,常常令你家相公心神荡漾,迷恋非常。时而刁蛮任性,让你家相公爱恋顿生,不知所措。时不时精灵诡计,你家相公蒙在鼓里,又气又笑。” 佟君兰脸色又有了变化,邢夫人又刮了她的鼻子:“总之,杏丫头想让你家相公哭,他就一定会哭,想让他笑,他就一定会笑。你家相公聪明绝顶,定力世间少有,但在杏丫头面前,他就是个傻子。所以在傻子面前,杏丫头永远猜不透,越是猜不透,越有吸……” 佟君兰一脸疑惑,迫不及待地打断了邢夫人的话语:“可是我和沈丫头,用杏姐姐的招数,怎么都不灵呢?” “你们俩太笨!” “邢姐姐。” 佟君兰又撒起娇来,邢夫人大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邢夫人抱紧佟君兰,贴着耳朵,慢慢剖析:“杏丫头心机非常,她能赶在你家相公的想法,产生之前,洞察他的内心,进行提前预防和引导。所以你家相公会猝不及防,常常被杏儿弄得又好气又好笑。” “反过来说,你家相公也不是太笨。杏丫头拥有的容貌气韵,驭人之术和非常心机,他同样拥有。所以他能时不时反击,把杏丫头整的是又羞又恼,又笑又哭。所以杏儿在你家相公面前,同样也是个傻子。” “女人有了佳容,绝大多数男人都会动心。” “女人有了气韵,几乎所有的男人,都会趋之若鹜。” “女人有了驭人之术,几乎所有的男人,都会敬而远之,背地里却污言诋毁。” “女人有了心机,所有的男人都会痛恨。” “所以驭人和心机,绝对不可轻易使用。” “没有容貌,女人就是一堆柴,除了烧火做饭,对男人没有任何吸引力。” “没有气韵,女人就是一只花瓶,片刻的热烈过后,很容易被男人打碎。” “不具备驭人之术的傻白美甜,很容易被男人控制,几乎永世不得翻身。” “没有心机的女人,就牵不住男人,时间久了,最终会被无情抛弃,下场凄惨。” “所以能够合理运用这四点的女人,皆是非常之女人。先秦时代的夏姬、宣太后、赵威后,汉代吕太后、卓文君,北魏冯太后,西夏莫藏皇后、梁太后,辽国萧太后,唐代武皇帝,当今的庄太后,个个精明绝顶,手腕非凡,皆女中豪杰,我辈之楷模!” “世间的伦理纲常,道德理念,全是按照男人的意愿而设。所以女人一旦流俗,幸福就此无缘。” “古往今来,真正忠贞不渝的典范,杨广夫妇,秦桧夫妇,严嵩夫妇。士大夫们自诩高尚,他们对老婆的感情,根本无法和杨广、秦桧和严嵩相比。” “回过头来,看看你的相公,其行为是不是,和杨广、秦桧、严嵩很像?” 邢夫人引经据典,以事实为基础,层层递进,点出了高层次女人必须具备的四个特点。同时告诫佟君兰,真性情的男人,更值得女人珍惜。 这么不容世俗、不合常理的论断,佟君兰第一次听说,真是大开眼界。 隋炀帝杨广,贵为皇帝,然而他所有的子女,都是和萧皇后所生。 秦桧贵为丞相,如果他愿意,自然不缺女人。王氏不能生育,所以秦桧没有孩子,过继了兄长的儿子,延续香火。 严嵩身为首辅,女人简直随便挑。然而直到老婆欧阳去世,严嵩也没有续弦。他们只有一个儿子,还被高尚的士大夫们给杀了。 高尚的士大夫眼里,这三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人。然而反观他们自己的人品,龌蹉肮脏,渣得要命,相比杨广三人,更不是什么好鸟。 所以华夏传承以来,历代士大夫们,竭力维护的道德体系,思想观念,无论是谁,一旦陷入,都会万劫不复。 邢夫人慧眼洞察世事,可谓是惊世骇俗,出身辽东原始之地的佟君兰,也深深震撼。 过了一会儿,邢夫人摸了摸佟君兰的头:“从古至今,女人的幸福,也是靠自己争取来的。你做的很对,如果你进了皇宫,将和你姐姐一样的命运。” 佟君兰内心波荡起伏,紧紧贴住了邢夫人的脖子:“邢姐姐,这么高深的道理,我从来没听过!” 性情直爽的佟君兰,心机本来也不多。尽管她开了眼界,但邢夫人的论断,太过惊世骇俗,她还有点难以适应。 邢夫人拍了拍她的头:“你的那个好相公,也会说这些。只是平时你想不到,所以也不会问。所以你要有心机才好,如果不会,直接问你的好郎君,他会告诉你的。” 佟君兰满脸疑惑:“他不怕我学坏吗?” 邢夫人却摇摇头:“蓬生麻中,不扶自直。你的好相公不流俗,本身不坏,所以你跟着他,也是学不坏的。” “邢姐姐你真好!” 佟君兰大为兴奋,吻了邢夫人的脸颊。 女人吻女人,邢夫人有点意外,一脸羞笑:“把姐姐当成你郎君了,好麻啊!” 佟君兰兴奋极了,嘟嘴又要亲来,邢夫人连忙捂住她的嘴:“好了,好了,这种事情,最好找你那相好的。” “邢姐姐,谢谢你!” 久经历练的邢夫人,果然非同凡响。她教给佟君兰的,都是追求幸福的女人,必须具备的素质。佟君兰满心欢喜,笑容极为灿烂。 邢夫人拍了拍她的纤腰,温柔叹道:“曹继武文韬武略,心胸豁达,秉性忠直,平视众生,行事不拘形式,难得的高人!所以你什么话都可以问他,即使他会生气,但不会怪你。” “嗯,谢谢姐姐开导!” 佟君兰被点通,立即想在曹继武身上试试,于是起身拉了邢夫人:“好姐姐,咱们去看看他们在干吗?” 邢夫人摆手道:“姐姐想坐一会儿,你先去吧。” 佟君兰不依,不住地晃邢夫人的胳膊。 邢夫人嘴角一弯,神秘一笑:“这么久了,不怕你的郎君被人抢了?” 佟君兰闻言,立即放了手:“那我先去了!” 邢夫人笑了,点点头。 佟君兰一道烟跑了。 第300章秦娥顺风情 邢夫人一句话,就把佟君兰激跑了。 等她跑远了,邢夫人叹了口气: “出来吧!” 原来不远处的石头后面,躲起来的沈婷婷,已经偷听多时了。 久在军中历练的邢夫人,有着异于常人的警觉。月光映雪之下,她早瞥见石头后有一人影,一猜就是沈婷婷,所以不动声色地支走了佟君兰。 见被邢夫人发现了,沈婷婷从石头后面跳了出来,扑进了邢夫人的怀里,大哭起来:“邢姐姐,继武哥哥骗我!” 小家碧玉伤心欲绝,这个时候,她什么也听不进去,邢夫人于是抱紧了她,轻轻而有节奏地拍着她的后背,任由她哭泣。 月光冷淡而皎洁,在白雪的反映之下,整个古阳洞,满是朦胧的梦幻。伤心之声,在洞壁的反射之下,回旋震荡,邢夫人满满的无奈。 过了很长时间,等沈婷婷哭透了,情绪发泄得差不多了,邢夫人抱起她的头,帮她擦了擦眼泪,温言问道:“继武哥哥怎么骗你了?” 沈婷婷哽咽道:“继武哥哥和佟姐姐那个,他却说没有。” 邢夫人闻言笑了,敲了她的脑壳:“你一个大姑娘家,问一个男人那种事情,他能告诉你吗?你也不嫌害臊!” 沈婷婷闻言,顿时停止了哭泣,藕白的粉脸,刷一下子透红。 看着那一双早已哭红的星眸,邢夫人又好气又好笑,轻轻叠起袖口,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痕,拉过自己的狐皮大氅,包住沈婷婷,将她揽入怀中,刮了一下秀鼻: “傻丫头,男女之事,不是随便问的。” 恢复理性的沈婷婷,自然明白了过来,将头埋进了邢夫人怀里,掩饰自己的娇羞。 邢夫人叹了口气:“傻丫头,你太腼腆,忌讳也多,处处被佟丫头抢先……” “邢姐姐!” 沈婷婷又伤心地哭了起来,邢夫人顿时慌了手脚:“姐姐说话直,别哭!” 现在怀里的这位,不是大方直爽的辽东妹子了。江南妹子向来心思细腻,话语软绵。生于陕北的邢夫人,按照刚才的一套来,肯定不行。 “你老是哭泣,姐姐就不说了?” 沈婷婷闻言,立即停止了哭泣,连连央求道:“好姐姐,你说,我保证不哭了。” 邢夫人又帮她擦了擦眼泪,双目柔情,看着沈婷婷的星眸:“你要先知道缘由,才能明智,只有明智,才能抓住你想要的人。” 江南妹子婉约精致,一点就透,沈婷婷连连点头。 别看她现在好好的,邢夫人的直话,一旦连珠炮似的出来,她肯定受不了又要哭。 邢夫人向来直率威仪,哄小女孩这种勾当,她还真不擅长。乌衣巷的杨宛、赵四娘等人,久历风尘,承受能力极强。出身北方的邢夫人,和江南小女孩,接触的并不多。 然而眼前这位委屈的小家碧玉,需要她来开导。这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邢夫人没有任何经验,不敢贸然,她仰望夜空,在脑海的记忆中,搜寻合适的方式。 良久,邢夫人叹了一口气:“先跟你说说姐姐我吧!” 邢夫人的经历,堪称绝世传奇。虽然沈婷婷以前听过一些,但那都是别人嘴里的。如今邢夫人要自己说,一定是最真实的。 所以沈婷婷非常感兴趣,连忙坐了起来,郑重地竖起秀耳。 过往难以想象的艰辛,邢夫人一般不愿去回忆。但眼前的小妹妹需要,她无奈叹了口气,陷入了以往的回忆。 月光如水,白雪如银,爱恨情仇的纠缠,只要有人存在,永远都不会消停。 过了一会儿,邢夫人定了定神,看着沈婷婷:“姐姐的事情,你一定听过。” 沈婷婷点头:“继武哥哥说过,他的话语中,我感觉姐姐你挺可怜的!” 只有曹继武这种超凡脱俗的人,才能真正理解邢夫人。所以听了沈婷婷的话,邢夫人的眼泪几乎掉了下来。 她摸了摸沈婷婷的头,缓了缓情绪,终于开始透出不堪回首的过往: 邢夫人本名美婵,陕北米脂人,他爹是个秀才,家境还算殷实。当年的邢秀才,本将自己的爱女,许配给一个官宦好友之子。 那人也是一表人才,美婵非常喜欢。后来李自成乱起,杀了她夫君一家。邢秀才家,也未能幸免。 当时李自成第一任老婆韩金儿,因为通奸,刚刚被他杀死。他见美婵非常漂亮,于是就抢了她做老婆。 家破人亡之际,美婵本想一死了之。但李自成很爱她,看护的很严,她想自杀,根本没有机会。 后来美婵也想通了,死去并不能改变既成事实,挽回不了她已经破败的家。美婵态度有所缓和,李自成见她颇识文墨,便让她掌管军资发放。 美婵家学渊博,通晓武经七书,加上心细如发,仅凭一己之力,就将数十万人马的军资,打点得井井有条,军中惊呼为邢夫人。 李自成这人,的确是个大众心目中的标杆英雄,不喝酒、不嫖娼、不赌钱,极重义气,信守承诺,自律非常严格,十足的好男儿。 然而他一切都好,就是不懂风情,在女人眼里,非常的无趣,不是邢夫人想要的夫君。 后来英俊帅气、又颇识风趣的高杰出现了,邢夫人难耐寂寞,便和他暗中好上了。 然而高杰惧怕李自成,整日提心吊胆。邢夫人思来想去,能够对付李自成的,只有孙传庭。因此邢夫人带着高杰,暗中投奔了孙传庭。 后来孙传庭兵败,部下四处溃散。在邢夫人的主持下,高杰迅速聚拢了十万大军。 然而当时清军已经入关,天下形势骤变。高杰受够了被人指挥的日子,他要自立为王。 但是当时民族危机,成了头等大事,邢夫人晓以大义,于是十万大军投奔了德高望重的史可法。 然而史可法却联虏平寇,全力对付李自成,邢夫人大失所望。但大军已经归于弘光政权之下,如果再来脱离,南明一定会和清军一道,夹击高杰。所以邢夫人只得默默忍受。 后来高杰大意,被归德留守许定国害死。邢夫人怕大军无主,恐生大变,于是建议史可法,收高进宝为义子。以史可法的名望和高进宝的名义,邢夫人居中主掌诸军。 邢夫人讲到这里,愤怒抓狂:“没有最不要脸,只有更不要脸。柳娃子史可法,平时仁义道德,一到关键时刻,十足的伪君子。竟然要将我们娘俩,扔给一个太监,恨死老娘了!” 史可法是官府一路的,和农民向来是对立关系。他为了保护自己的名节,嫌弃邢夫人母子,出身闯贼,污了他的大好名声,所以他来了个‘投桃报李’,推出太监高起潜替代他。 这一点,沈婷婷多次听曹继武讲过。 邢夫人满脸愤怒、委屈和伤心,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沈婷婷急忙掏出手帕,帮她擦眼泪。 有哪个正常的女人,愿意贴上太监的姘头?有哪个正常人,愿意给太监做干儿子?又有哪个正常人,愿意做太监的部下? 高杰虽然死了,但在邢夫人的强力主持下,十万大军,有钱有人有实力,所需要的,仅仅是大明,一个相对、好一些的名号。 可是最终,高尚的史可法,帮助大明扔过去一个太监,十万大军,能不愤怒吗? 所以史可法的脑袋挨了驴一脚,大将李成栋等人,当时就怒了。愤怒一旦爆发,邢夫人独木难支,制止不住,十万大军,瞬间投了多铎。 后来李成栋等人,大杀扬州城,扫灭吴淞,嘉定三屠,剿灭福建隆武皇帝,剪灭广东绍武皇帝,为了消灭大明残余,不留余地,泄愤可是主因。 邢夫人不愿投清,带着高进宝,偷偷离开军营,四处漂泊,后来得茅圆圆相助,才得以安顿下来。 祖泽志和茅元仪有旧,前去拜访茅圆圆。在茅圆圆的家中,邢夫人见到了他。 凭她多年的阅历,她知道祖泽志,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于是邢夫人展露风情才智,把祖泽志迷得神魂颠倒。 茅圆圆做媒,祖泽志娶了邢夫人。 “如果没有祖泽志相护,我们娘俩,或许早就被大明余孽杀死了!” 风云变幻的过往,邢夫人早已泣不成声。 沈婷婷为邢夫人的悲惨遭遇,感到伤心,手帕早已湿透,于是她折叠袖子,帮邢夫人擦眼泪。 过了良久,邢夫人终于恢复了情绪,叹了口气,将沈婷婷搂入怀里:“三从四德,是男人为了控制咱们女人,玩出的一套鬼把戏,是为了掩盖他们龌蹉的一块遮羞布。如果你遵守他们说的那一套,一定会跌入万丈深渊!” 沈婷婷狠命地点了点头。 邢夫人摸了摸她的头:“曹继武三兄弟,和祖泽志一样,皆是人间龙凤,会有很多女孩喜欢他们。所以你和他们三个交往,不能一味地腼腆和害怕,等着他们来找你。” 沈婷婷又连连点头。 邢夫人又道:“李香君、柳如是、寇白门等人,风情万种,皆对曹继武万般爱恋。杏丫头能够脱颖而出,的确不简单。可惜现在杏丫头去了,你不能再腼腆,否则,你根本不是佟丫头的对手。” 沈婷婷这下不点头了:“邢姐姐,你不是说,佟姐姐最好的夫君,不是继武哥哥吗?” “什么话都给你听去了。” 邢夫人刮了她的鼻子,叹了一口气,“最适合你的,也不是曹继武。” “我不,我一辈子也不会离开继武哥哥,只要他不赶我!” 沈婷婷满脸不乐意,耍起了小性子。 邢夫人敲了她脑壳:“他很爱你,不会赶你的。” 沈婷婷放心了,然而又疑惑起来:“为什么最好的不是继武哥哥?” 邢夫人拍了拍她的肩膀:“以后你就明白了。” 沈婷婷一头雾水,邢夫人将她又抱入怀里,望着圆月出神。 过了半晌,邢夫人长长叹了口气:“你想要他,也很容易,只要你主动,一定能抓住他。你爱的人,并不一定,是最适合你的人。你比较内敛,受酸腐礼教,影响较重。突破不了俗礼的束缚,找的男人,很可能就是伪君子,到时后悔都来不及。” “男人的一生是一生,女人的一生也是一生。上天没有规定,谁的一生更值钱。有的只是男人的龌蹉虚伪和无耻下流。然而他们玩出了许多鬼把戏,把那些全加在女人身上,以彰显他们高大的形象,吹嘘他们是多么的仁义高尚。所以你一定要记得返璞归真。” 这番话,加上邢夫人自己的经历,太过惊世骇俗,沈婷婷心绪难以平静,伏在邢夫人怀里,半晌无语。 邢夫人捋了捋她的秀发:“除了阅历,姐姐能教你的,都说给你了,至于怎么做,就看你的了。” “每个人的幸福,都是自己争取的,等是等不来的。” “对于咱们女人来说,杨广、秦桧、严嵩的真切,才是真正的好男人。遇见这样的人,一定要珍惜机会。千万不要中了高尚的圈套。” “所谓的蜚短流长,闲言碎语,身外之名,贞洁操守等等,如果你有了真正的幸福,也就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去理会这些了。” 沈婷婷满脸都是感激:“谢谢邢姐姐!” 邢夫人摸了摸她的头,微微一笑:“要不要姐姐,把男女之事,也教给你?” 小家碧玉脸红了,很不好意思,但没有一点拒绝的表情,眼神还透着殷切的希望。 精明的邢夫人,知道她想要什么,捏了一下鼻子,逗她道:“是女人都会怀春,瞧你这脸蛋红的!” “邢姐姐!” 沈婷婷害羞极了,星眸闪动,撒起娇来。 爆笑之声,忽然响了起来,沈婷婷大惊失色,急忙起身。 但见刚才自己藏身之处,有个人影剧烈的晃动,笑声穿透巨石,极为响亮,在整个伊阙上空,激荡回旋。 沈婷婷顿时跳脚惊叫:“佟姐姐,好不害臊,你竟然偷听!” 听这火爆笑声,谁都知道是佟君兰。 刚才被邢夫人开导一番的佟君兰,高高兴兴地跑到了奉先寺,她见祖泽志和范坤博决战,大吃一惊。 然而曹继武告诉她,二人只是切磋,佟君兰于是放下心来。她四处张望,不见沈婷婷,低头一想,就猜到她去了哪里,心里骂道: 好你个沈丫头,竟然偷听我和邢姐姐的私话。 曹继武瞥见佟君兰远去的身影,猜到了她的心思,笑了一下,继续观战。 此时听到沈婷婷的惊叫声,调皮的佟君兰立即跳了出来,一脸坏笑:“你自己偷听多时,不嫌害臊,还有脸说别人?” 沈婷婷无言以对,求救邢夫人:“邢姐姐,佟姐姐老欺负我!” 邢夫人早知道佟君兰躲在暗处,摇头笑了:“你们两个,真难伺候,怪不得曹继武经常头疼。” 佟君兰跑了过来,央求邢夫人:“邢姐姐,杏姐姐的男女之事,是茅姨教的。你不妨也教教我吧。” 沈婷婷唾道:“好不害臊!” “你瞧你这张红脸,还好意思说本姑娘?” 沈婷婷扑进了邢夫人怀里:“邢姐姐,她会了,不必告诉她。” 佟君兰害羞了,敲了她脑壳:“该死,你从哪里知道的?” 沈婷婷一脸坏笑:“继武哥哥告诉我的。” “不可能,他怎么有脸说出去?” 大方直爽的佟君兰,竟然也红了脸。邢夫人和沈婷婷见她上当了,笑得前俯后仰。 佟君兰生气了,要打沈婷婷。 沈婷婷急忙求救邢夫人:“邢姐姐,快救我,佟姐姐打人好痛!” 邢夫人忍住笑,拉住佟君兰:“想听,就老实会。” 佟君兰立即消了气,坐在邢夫人旁边。 见佟君兰认真的样子,沈婷婷甜甜的笑声,顿时荡漾起来。 佟君兰举起了巴掌,沈婷婷立即躲在邢夫人身后,时不时捂嘴偷笑,满脸都是俏皮。 被她们俩轮番折腾,曹继武经常性的无奈,邢夫人是切身感受到了,她叹了口气:“坐下来吧,别再闹了,让巡逻的士卒听去了,不好看滴!” 佟君兰和沈婷婷闻言,终于收敛了,老老实实地坐在了邢夫人身边。 第301章龙门剑道 月光皎洁,白雪纷飞,寒风如刀,大佛庄严肃穆,火光热烈滚滚。 范坤博和祖泽志斗了两个时辰,分不出胜败。二人虽然品行高洁,然而武技的对决,和人品没有关系。惺惺相惜之间,对剑道的至高追求,是二人共同的目标。 他们都不愿就此罢手,越斗越勇,最终成了生死相搏。 曹继武等人,看的心惊胆战。司马勇、范乘辽和尼哈皆兵器在手,随时准备应战。 金月生悄声附耳道:“师兄,他们动真格了,怎么办?” “没办法,除非分出高下。” 曹继武叹了口气,转头对金日乐悄声道,“你看住司马勇,我对付范乘辽和尼哈,不能让他们助阵打搅。” 金日乐答应了。三兄弟于是一边观战,一边盯住两边人马。 范坤博的剑法,取自范仲淹的三首词,招式大气磅礴,又有哀怨忧思。 祖泽志施展白虹剑,迅捷非常,剑法无畏狠毒,他早已将范坤博的剑招,摸得一清二楚。 但范坤博手里的正气剑宽厚,重器加上内劲,如岳如山。祖泽志必须找到空隙进攻,否则,白虹剑撞上正气剑,剑折必败。 然而范坤博也知道白虹剑的弱点,不给他半点机会,借助自己兵刃的优势,慢慢将祖泽志逼向死角,压缩他转动的空间。 白虹剑如果没有较大的空间,施展灵动的身法,必会被正气剑所败。祖泽志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想施展身法,闪到范坤博身后。 但范坤博早已准备,一步一步,将他压入大佛身侧。 卢舍那大佛,占据了整个山壁,身侧的狭小空间,根本无法辗转腾挪。正气剑以绝对的重器优势,封住了出口。 身后就是厚厚的山体,祖泽志万分危急,一想到自己要败,万念俱焚,心中蓦然升起无畏的力量,从大佛肩上飞身而下,忘我出击,白虹贯日,直刺范坤博胸口。 白虹贯日,居高临下,比流星更为迅捷,对手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 月空万里,闪电一道,白虹贯日,简明扼要,犹如流星飞虹,直取要害。 范坤博心念一动,想都没想,元神出窍,正气一指,长烟落日孤城闭。 长烟落日孤城闭,妙在一闭。闭神,闭气,闭劲,雪封龙门无穷厚,大气磅礴,如山崩摧。 嘣—— 一声巨响,剑尖相对,正气白虹,化作万点白光,四散飞溅,金鸣余声,回荡山峰绝谷,不绝于耳。 良久,范坤博回过神来:“原来正气剑是这么使的。” 祖泽志也点点头:“二十多年的白虹剑,今日才得真意,范兄,多谢了。” 范坤博点点头:“感谢祖兄,让范某领略了正气剑、真正的剑意所在。” 祖泽志扔了剑柄,伸手示意:“范兄,咱们喝杯水吧。” “祖兄请。” 范坤博也扔了剑柄,伸手示意。 二人对视,大笑起来。 众人愣在那里,久久回不过神来。 金日乐感慨一声:“这是我所见过的,最好的剑意。” 曹继武也感慨一声:“世间又多了两位绝顶高手。” 司马勇回过神来,跑上前,抱住范坤博,兴奋地叫道:“恭喜二哥,凭你现在的剑法,必定无敌于天下。” 范坤博摇头:“祖兄的剑法,不比我差。” 祖泽志笑了:“范兄把祖某逼到了绝境,技高一筹!” “哪里,哪里。祖兄绝地反击,非同凡响!” 二人又大笑起来,祖泽志递给范坤博一杯水:“范兄请。” “祖兄请。” 二人碰杯,一饮而尽。 范坤博走到火堆旁,端起一杯水,递给曹继武:“多谢贤弟,提供了这么好的一个地方,使范某悟出剑道。” 祖泽志也举杯道:“曹兄弟牵的好线,祖泽志感激不尽。” “哪里,哪里,两位兄长剑法高超,曹继武甚是佩服。” 曹继武转头向对众人致意:“我们共饮一杯,祝贺两位兄长,悟得剑道。” 众人纷纷碰杯,皆一饮而尽。 金月生对大家道:“大家想必都饿了,坐下吃点东西吧。” 打斗的,观战的,肚子早已饿的咕咕叫,众人也不谦让,围在火堆旁,大吃起来。 等众人吃的差不多了,曹继武起身,向范坤博和司马勇行礼道:“听闻两位大哥曾在闯王军中,可否告知一二。” 范坤博和司马勇对视一眼,将他们知道的,闯王军中的一些事,告诉了众人。众人纷纷为李自成的失败,感到惋惜。 大家一直聊到三更之后,才回潜溪寺休息。 第二日一大早,范坤博和司马勇二人,首先告辞而去。祖泽志等人,也向曹继武等人告辞。 佟君兰和沈婷婷,依依不舍地向邢夫人招手送别。 祖泽志等人,远离了潜溪寺,尼哈忽然凑近祖泽志跟前:“祖大哥,范坤博和司马勇二人,乃是咱们的对手,就这样放过他们了?” “不这样又能怎样?” 祖泽志一脸冷漠,尼哈无言以对。 范坤博的武艺,不在祖泽志之下。司马勇的狼牙棒,范乘辽和尼哈二人合力,也不一定能抗的住。尼哈不甘心,但也无可奈何。 祖泽志叹道:“没有永远的敌人。” 尼哈不解:“为什么?” 祖泽志反问:“你们刘家,以前是不是和大清作对的?” 尼哈一愣,随即点点头。 “我祖家,原本也是大清的死敌!” 祖泽志叹了口气,提醒尼哈,“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杀人的办法,去解决问题。华夏高手众多,再这么折腾下去,甲弑营迟早会完蛋。” 少林寺一战和磁涧镇一战,甲弑营损失惨重,祖泽志的点醒,不是没有道理。一味的打打杀杀,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尼哈终于点了点头:“祖大哥说的有道理。你们十几个人,就搞定了江南群雄。可都统带着大队人马,竟然弄得灰头土脸的,真他娘的晦气!” 祖泽志见范乘辽似有所思,叹了口气:“乘辽,你是块好玉,需要雕琢,至于怎么雕,就看你自己的了。” 范乘辽点点头。 昨天发生的事情,让范乘辽一夜未曾睡着。 曹继武的胸襟坦荡,范坤博的浩然正气,皆是自己无法比拟的。范乘辽自感,自己离祖泽志还差的太远,自惭不已。 祖泽志明白范乘辽的心事,叹了口气:“你们去吧,天下之大,多阅历,对你们只有好处。” 尼哈吃惊:“不是让我们调查赶羊人的吗?” “没什么好查的,甲弑营惨败,所有的原因,都出在自己身上。都统不愿改变,下一个赶羊人,还会继续出现。” 尼哈满脸不解:“都统为什么不愿改变?” 他的悟性,远不比范乘辽。甲弑营内部无法点破的表面,尼哈还看不透。但这种只能意会,不能说透的事,祖泽志自然不明明说。 他低头想了一下,对二人道:“这个问题,你们以后,自然会明白。去吧,这里有我照看,需要你们,我会通知你们。” 尼哈莫名其妙,待要问,被范乘辽制止了。 范乘辽向祖泽志和邢夫人告辞,策马而去。 双方都是云山雾罩,尼哈顿时愣了,祖泽志叹道:“你跟着去吧。” 尼哈无奈,只得策马追上范乘辽。 见范乘辽二人走远,邢夫人问祖泽志道:“夫君,我们现在去哪里?” “夫人想要去哪里?” 邢夫人想了想,轻声叹道:“我想带着进宝,回陕北看看。” “那我们就去陕北。” 邢夫人点点头。 夫妻二人,策马飞驰而去。 …… 当初罗雪峰发给祖泽志的飞鸽传书,催促他赶快来中原,调查赶羊人。 神秘的赶羊人,竟然打败了风驰营,祖泽志大为吃惊,立即要只身前来。 邢夫人不愿离开祖泽志,然而带着高进宝,祖泽志觉得不安全。于是他们把高进宝,暂且托付给了茅圆圆。 听说三兄弟也在中原,祖泽志何等精明,瞬间就猜到了赶羊人是谁。 但邢夫人对大清没什么好感,她不愿祖泽志,把赶羊人的身份,告诉罗雪峰。 其实祖泽志内心,也不愿把赶羊人说出来。 罗雪峰也很聪明,他猜到了赶羊人是谁,但他没有证据。所以他要祖泽志找的,其实是证据。 然而祖泽志既然不打算说出赶羊人的身份,他也就没了那份心思去找证据。 本身大清以汉制汉,利用汉人,又从来不信任汉人的做法,也让祖泽志很是反感。虽然身在甲弑营,但罗雪峰手下这帮猪队友,在中原的所作所为,祖泽志很是不屑。 所以不改变这帮猪队友,甲弑营永远也别想干成大事。 基于这个原因,祖泽志不来寻找证据,即便罗雪峰来问,他也能拿这个理由搪塞。而且这个猪队友的问题,是个早已存在的问题,只要祖泽志提起,他罗雪峰就无法回避。 既然不去调查赶羊人了,那这大把的时间,就属于自己的了。 所以邢夫人久离家乡,要想回去看看,祖泽志也没有拒绝。 第302章定策潜溪寺 众人一一离去,原本安静的潜溪寺,只剩下了三兄弟等人。 “大师兄,昨晚为什么问起闯王的事来?” 曹继武没有理会这一茬,等众人的背影全部消息了,对众人关切道:“外面风大,咱们进屋说话。” 众人连忙回了屋。 曹继武帮金月生把了把脉,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将早点和药端了过来。 沈婷婷将药递了过来,曹继武双眼充满温情,叹了口气:“还是你来吧。” 沈婷婷低了头,脸上挂着不情愿。 金日乐笑了:“你都喂了十多天,今日怎么害羞了?” 见沈婷婷不情愿,金月生连忙制止金日乐:“我好的差不多了,还是自己来吧。” 沈婷婷没有动,曹继武拍了拍她的肩膀,深情恳求道:“师弟救了你两次。” 沈婷婷抬头,撞见曹继武期盼的眼神,只得俯身去喂金月生。 金月生叹了口气,坐起身来,端过碗,一脸温情:“师兄不能逼你。” 沈婷婷的头,低的更低了。 室内的气氛极为尴尬,金日乐不耐烦,嚷嚷道:“以后咱们不玩这个的。快吃饭吧。” 曹继武叹了一声,将一块饼和一块肉递了过来:“吃吧。” 沈婷婷伸出一只小手,慢慢接了饼和肉。 见她还不高兴,曹继武转眼看佟君兰。 佟君兰巴不得沈婷婷喜欢金月生,见场面很尴尬,曹继武又向自己求救,只得拉了沈婷婷,悄悄出去了。 见她们出去了,金日乐抱怨道:“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孔夫子说了一堆的废话,就这句实在。” 曹继武喝了一口水,对二金道:“西南汉军,大多是左良玉的叛军和李自成的溃军,成分复杂,咱们马上就要过去,你们两个,一定要做好准备。” 金月生点头,金日乐叫道:“大师兄,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李自成近四十万的东路大军,为何溃败的如此迅速,竟然连他本人,也是去向不明。我向范大哥打听闯王的消息,主要是为了弄明白这个,” “这有什么难?李自成当初杀了罗汝才和袁时中,而东路大军,主要是罗汝才和袁时中手下的部队。” 金日乐自以为是,“尤其是罗汝才,极为仗义,数次救了李自成的命。而李自成却忘恩负义,杀了他。所以罗汝才的部队,对李自成根本就没有好感,投降大清,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金月生放下药碗,对哥俩道:“由此可以推断,李自成很可能,是被罗汝才或者袁时中的部下杀死的。” “有这个可能,可问题是,李自成的大军早已不成样子。所以有没有李自成,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西南成分复杂,稍有不慎,可能会引火烧身。” 金日乐吃惊:“大师兄是说,他们会攻击咱们?” 金月生点点头:“极有可能,他们本是反复无常之辈。再次和明国穿一条裤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错!” 曹继武也点头,“不但是他们,八旗兵,吴三桂等人的汉军,对咱们恐怕也没有好感。他们要是背后捅刀子,所以咱们要防着点。” 金日乐一脸吃惊:“不会吧?咱们和他们,可都是大清的部队。” 金月生不以为然:“目前八旗将领,极为讨厌咱们,济朗、堪尼、贺布等人,对咱们恨之入骨。所以我看,咱们主要、要提防这些人。” 金日乐明白了:“这些人小肚鸡肠,一定会在咱们背后捅刀子。” 南京校场比武,一群流民大神组成的精步营,彻底打败八旗军,扫灭八旗不可战胜的神话。所以八旗将领,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么阴三兄弟,为八旗惨败一事,出口恶气。 “经略使大人临别之前,告诉我多听、多看、少做。我想这个少做,一定是怕那帮人,抢咱们的军功。到时咱们折腾了一番,白费了许多力气,反倒为别人做了嫁衣。” “不错,不错!” 金日乐连连点头,“我们渡海出征的军功,就被博格那帮犊子给抢了,想想都他娘的气人!” 曹继武点头:“八旗咱们了解,吴三桂等人的汉军,不会主动招惹咱们。只有左良玉和李自成的叛军,咱们不了解,今后要多打听他们的消息。知己知彼,虽不一定百战不殆,但至少心中有数。” 二金连连点头称是。 明军、土匪、义军,以吴三桂为代表的明国正规叛军,左良玉手下的明国地方叛变部队,李自成手下的农民叛军,满洲八旗,汉军八旗,甚至是蒙古八旗,西南可是名副其实的大染缸,什么成分都有。都是掂刀吃饭的,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金日乐问道:“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在此将养三日,立即启程。” 这是曹继武考虑到金月生的身体,才决定修养三日的。 “师兄,别担心我,我……” 曹继武摆手制止了他,金日乐递了一块肉:“师兄,你别逞能了,半年之内,都不好拉弓。” 金月生无奈,不再强求…… 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并坐在伊水边缘。她们望着来来往往烧香拜佛的人群,呆呆地发愣。 过了一会儿,见沈婷婷还不高兴,佟君兰笑了:“大哼哼救了你两次,你喂喂药,又有什么不高兴的?” “你巴不得我喜欢上他。” 佟君兰笑了:“你不是也巴不得我喜欢小哼哼吗?” 沈婷婷低了头:“我俩谁也别说谁了。” “好吧。” 佟君兰搭住沈婷婷的肩膀,默默地望着远处的山峰白雪,陷入了沉思。 红杏去了,佟君兰如愿以偿,可沈婷婷有些尴尬。姐妹情深,佟君兰开始可怜她了。 昨晚邢夫人的许多话,太过深奥,没有经历的两个丫头片子,是没有体会的。尤其是,曹继武并不是二人合适的夫君,这是明摆着要二人选择二金,令二人很是不舒服。 过了半晌,佟君兰终于还是心软了,拍了拍沈婷婷:“姐姐帮你,你怎么感谢姐姐?” 沈婷婷低头不语,默默踢着地上的石子。 泉州文竹坳,借着红杏的丧事,虽然晦气,但大大咧咧的佟君兰,没有在乎,人家也算是结了亲。 如今终于假戏真做了,回想过往现在,沈婷婷心中空落落的。 父亲被人害死,哥哥又不知哪里去了,如今家破人亡,天涯之大,何处是安身惜命之所? 如今的曹继武,就是沈婷婷的一切。无论什么事情发生,她都舍不得曹继武。 可是近在咫尺的曹继武,总有一种可望不可即的感觉。然而也能感觉到,他是很爱自己的。 可惜旁边有个优秀的插足者,背后还有关系密切的追求者。沈婷婷不断地摆弄着衣角,难以取舍。 金月生也非常优秀,但总有点不成熟的感觉。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沈婷婷总对他不来电。金月生有的优点,曹继武也有。曹继武身上具备的气韵,金月生暂时却没有。 沈婷婷无时无刻不在比较,她还是觉得,曹继武最为放心。 过了好大一会儿,沈婷婷终于下了决心,如蚊蝇般轻声:“你做大,不过别欺负我!” 佟君兰等的就是这句话,顿时高兴了:“这是当然,姐姐怎么欺负妹妹呢?” 看着她那一脸兴奋,沈婷婷撇了撇嘴,伸手打了她一下。 佟君兰也不生气:“不过,得等大哼哼好了以后才行,你虽然不愿意背负他的人情债,但毕竟是事实,相公也不想他伤心。过了这茬之后,到时姐姐帮你创造机会。” 沈婷婷顿时高兴了:“好姐姐,我听你的。” 佟君兰点点头:“你还得主动些,别老缩头缩脑的。相公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不是小人。你不主动,他不会多惹情愫。” 沈婷婷连连点头,钻进了佟君兰怀里。 暖日慢慢升起,寒冷的北风,也慢慢停息了。由于冰冻三尺,伊水早已成了一道冰川。没有龙门山的阻隔,山南山北的乡民,就方便多了。所以伊川之上,来来往往许多人。 岸边抱在一起的两个少女,很是漂亮,回头的几率,自然是非常之高。 凭二美的姿容,吸引这些乡民,自然不是难事。但要吸引曹继武这样的高人,还需要一些其他的东西。 佟君兰忽然想起了邢夫人的话,于是对沈婷婷道:“邢姐姐说咱们气韵不够,那咱们就要多学学音律。” “邢姐姐还要咱们有驭人术和心机呢。” “这个很重要。” 佟君兰点头道,“咱们俩好好合计合计。” 沈婷婷点头,二人一旦连心,自然聚头密谋起来。 过了一会儿,佟君兰忽觉背后有人,急忙回身,一张鬼脸映入眼帘,吓了一大跳。 “哈哈,邢姐姐果然越活越有风味,你们俩这么笨的丫头片子,被她三言两语,就教的如此之坏,这还得……” 这家伙是金日乐,躲在背后偷听多时了。他话没说完,佟君兰巴掌不客气了落了下来。 竟然偷听私话,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自然很生气,追着金日乐就打。 一声清脆的笛声,忽然从潜溪寺内飘出,在这空旷的冰川之上,显得极为明亮。 金日乐跑得飞快,大声嚷嚷:“大师兄,她们两个又穿一条裤子了!” 第303章下江州 过了三日,王辅臣和白勇二人,也从京城回来了。 二人听说金月生遭甲弑营暗算,气得直跳。王辅臣大骂罗雪峰不是东西,除了坑人,就是暗算。 张存仁的六万大军,虽然是汉军,但却是当年大明辽东边军,虽然比不上精锐的关宁铁骑,但战斗力也是相当强悍,横扫直隶山东河南三省,对付西南的明军,绰绰有余。 洪承畴实在太有才了,西南八个布政使司,地域广大,人口众多。如果洪承畴手里再有几万精兵,那结果不敢想象。 所以皇上对调兵的事,最终模棱两可。王辅臣也很无奈。 大军调不动,但有大军令箭在手,回去也可以交差了。中原所有的事务,都已经结束了。所以众人聚在了一起,简单地相互交流了信息,启程向武昌进发。 曹继武考虑到精步营在九江,便在汝宁府和王辅臣分了手。 王辅臣带着侍卫营回了武昌,曹继武三兄弟,带着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出了汝宁府,直下光州城。 这天夜晚,三兄弟在光州一家客栈休息。忽然隔壁有些动静,曹继武、金日乐,皆耳贴墙壁偷听。 原来有人在密谋,要对付一个叫牛权的人。 金日乐小声问道:“大师兄,牛全是谁。” 曹继武摇摇头,对金日乐道:“你在这守着,我出去看看。” “那你小心。” 曹继武点点头,悄悄溜上了房顶,揭开瓦片,观察屋内的情形。 屋内有三人,皆是紧身棉衣,斜挎腰刀。一人戴狗皮帽子,一人戴狐狸皮帽子,一人戴着棉帽。 棉帽子对二人说道:“鱼兄,马兄,牛权这人钱财不少,咱们何不劫些来,救济光州百姓?” 狗皮帽子道:“李兄言之有理,牛金星跟随李闯王,没少敛财。” “不错!” 狐狸皮帽子点点头,“不过此地离黄州有五百多里路,咱们不如先赶到那里,探探情况再说。” “此计甚妙!” 棉帽叹了口气,“自从嵩山一战,咱们脱得大难,如今一事无成,实在令人烦闷。顺手劫富济贫,不枉咱们一身的本领!” 狐狸皮帽子点头,无奈叹道:“少林寺估计已经不复存在,今后也不知何去何从?如今成了鞑子天下,浪迹天涯的日子,一定不好受。” 曹继武确认了三人的身份:鱼成龙、马戏子和李光佑。 嵩山启母石一战,三人脱得大难,原来躲在这里。今年中原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平地六尺多深。百姓冻饿而死者,不计其数。三人想为百姓做点事情,于是鼓捣着劫富济贫。 他们把目标定在了牛金星的儿子,黄州知府牛权身上。 这个牛金星,就是这汝宁府的。当年投靠李自成,本事不大,还到处招摇卖弄。 后来李自成命他焚烧粮草,延缓八旗军进攻的速度。但他看李自成接连失败,于是把粮草主动献给了八旗军。 八旗军得了粮草补充,即战力迅速恢复,很快突破河西防线,直入八百里秦川。关中根据地一丢,李自成自此一蹶不振。 牛金星害怕闯王旧将报复,于是退到了幕后,把黄州知府的位置,让给了儿子牛权。 鱼成龙三人,本是中原豪杰,当时也曾加入过闯军,对牛金星这人,自然非常熟悉。所以他们把目标,定在了老相识牛金星身上。 曹继武蒙了面,故意往下扔了一块石头。 三人大惊,立即穿窗掠上屋顶。 鱼成龙持刀喝问:“哪来的鳖孙?胆敢偷听!” “范坤博和司马勇,就在附近,你们明日到荆来客客栈,一定能看见他们。” 范坤博二人,三人自然十分熟悉。对方突然爆出了二人的行踪,三人顿时吃了一惊,面面相觑。 趁三人不备,曹继武溜下屋顶,飞身而去。 三人追了一段,见追不上,便放弃了。 李光佑疑惑道:“这鳖孙从哪冒出来的,咱们能相信他吗?” 马戏子想了想,对二人道:“这荆来客栈,本是金印的客栈。洛阳四杰和他很熟,想必是真的。” 鱼成龙提醒道:“这年头,到处都是二狗子,要小心!” 马戏子点点头:“明日一早,我先进去,看看虚实,你们两个在外巡哨,如有不测,咱们立即撤出。” 二人点头。三人于是回了客房休息。 曹继武暗中跟着三人,也回到了客栈。 原来范坤博临行之前,暗中将联络的信号,给了曹继武。 见曹继武回来了,金日乐劈头就问:“大师兄,范大哥的藏身之处,你为什么告诉他们?” 曹继武示意金日乐小声,低声道:“他们是马戏子、鱼成龙和李光佑,他们和范大哥合兵一处,即使遇到危机,人多力量就大。到时范大哥也可以请他们,帮我们暗中做事。” “不见得吧!” 金日乐不以为然,“嵩山启母石一战,他们人数也很多,但却被甲弑营打得屁滚尿流。这些所谓的江湖大侠,个个以为自己很牛掰,所以他们单打独斗,远比乌合在一起强多了!” 曹继武原本的考虑,牛金星这人奸猾多诈,不好对付。三个人的力量,远远不够。所以曹继武献身,供出了范坤博二人。 但金日乐这番话,提醒了曹继武:武林人士,个个心高气傲,想让他们听从别人指挥,就是一句笑话。 曹继武叹了一口气,拍了拍金日乐的肩膀:“你说的对,睡觉吧,明日还赶路呢。” 金日乐点点头。 这只是个小插曲而已,什么劫富济贫,在金日乐眼前,纯属瞎折腾。老百姓种地就要交税,再怎么高调的高尚,也改变不了这一点。所以他对这事,也不怎么关注。 三兄弟于是钻入了被窝,很快就睡着了。 一连数日,曹继武一行人,从光州一路南下,晓行夜宿,翻越大别山,渡过浔阳江,终于赶到了江州城。 江州是由汉代大将军灌婴所建,又名灌婴城。此地背依庐山,扼守浔阳江,上接荆楚,下通东吴,是中原前往江西的要冲,历来皆是兵家重地。 唐代著名诗人白居易,曾为江州司马,闻浔阳江中歌女弹琵琶有所感悟,写下著名的《琵琶行》,后人为了怀念大诗人,便在当年的江边,建立了琵琶亭。 一行人渡了大江,一路马不停歇,立即赶往琵琶亭。 精锐步兵营,早已在此等候多日了。 这帮大神爷爷,没有了三兄弟的约束,闲来无事,原来的一堆德性,暴露无遗,勾肩搭背,三五成群,喝酒斗跤,掷骰抽筹,吆吆喝喝,玩得不亦乐乎。 整座军营乱糟糟的,不堪入目,曹继武直皱眉头。 金日乐扶着金月生,从车中慢慢走出,他们看到军营比羊圈都要乱,大笑不止。 曹继武叹息一声,心中暗骂:高进这帮锤子货,真是一群废物!好好的一支精步营,愣是搞成了菜市场。 侯得林等人,看到了曹继武等人回来了,急忙纷纷扔了手中的骰子,赶过来见礼。 金日乐披头就问:“你们怎么搞的?睁眼瞧瞧,军营成了三尊巷!” 侯得林、仇仕通等人面面相觑,铁破甲心直口快:“万里哼他们呢,可怜众兄弟训练劳累,和我们在一块好吃好喝,已经多日了。” “堂堂军营,怎么能……” 金月生出言训斥,被曹继武拦下了。 精步营怎么练出来的? 那是曹继武用羽箭,用乌龙枪,生生用鲜血杀出来的。一千多位大神,被杀的还剩三百人。幸存的这帮家伙,有谁不怕曹继武? 曹继武不在,李文章等人自然乐乐呵呵。然而好好的一座军营,糟蹋的不成样子,军纪严明的曹继武,能善罢甘休吗? 一众大神,面如死灰,战战兢兢,心想:屠夫这下,不知道又要杀多少人! 然而曹继武却一团和气:“再给你们三天时间,怎么乐都行,但是不得欺压百姓。” 刘飞羽、巩铁城等人,都很诧异:屠夫今日,怎么变了一个人! 金日乐叹了一声,冲众人喝道:“还不谢过大师兄。” 众大神回过神来,连忙谢过曹继武。 曹继武象征性的点头。 大神们见曹继武面容和睦,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大喜过往,纷纷上前牵马赶车。 仇仕通对曹继武行礼:“启禀千总,顾先生在琵琶亭中,等候多日了。” 金日乐顿时笑了:“这个吴油子,贼心不死,到处卖弄,一定没安什么好心!” “不错!” 金月生也附和道,“咱们当年光屁股时,这帮假大空,不但看不起咱们,还要喝着花酒,站在仁义道德的高峰,对咱们一通指手画脚。” 亭中有一人,围着火炉吃酒。看他那骨板背影,曹继武也知道他是谁,于是摆手示意仇仕通退下,对佟君兰和沈婷婷道:“你们俩,先去收拾房间吧。” 佟君兰二人,和酸腐没什么好说的,自去收拾。 二金对腐儒也不感兴趣,待要躲闪,却被曹继武扯了腰带。 两个家伙嘟嘟囔囔,只好跟着曹继武,前往琵琶亭。 第304章琵琶亭一 万里大江,千年不息。灌婴、周瑜、白居易,无数英雄,尽随大江东流去,然而古城依旧。 浔阳江千年奔流,吐蕃蜀南,荆楚东吴,数代风流人物,都是一朵浪花而已。 鄱阳水阔乾坤坼,荆楚东吴第一城。渺渺白水鸥惊鹭,高高青山雾锁峰。千年大江不断流,尽是英雄万古来!琵琶亭中极目望,天高云淡大风催…… 正在尽情吟诵的东吴书生,背后忽然响起一阵激烈的跺脚声。 顾炎武吃了一惊,急回头,正好撞见两张满是揶揄坏笑的鬼脸。 这两个婊奶子,老是跟老子操蛋! 顾炎武暗骂一声,急忙过来行礼。 曹继武还了礼,二金早围在了火炉旁。 金日乐多日不曾饮酒,看见顾炎武的酒,馋虫早就流出来了,一把抓过酒壶就要喝。曹继武却一把摁住了金日乐的手。 曹继武顾念金月生的伤情,不能饮酒。但金日乐很不舍,哥俩同时摁着酒壶,都不散手,角起力来。 金月生伸手烤火,一脸笑盈盈:“师兄,让他喝一口吧,这些天来,为了我,难为他了。” 见曹继武不撒手,金日乐忽然撤手,挠他的胳肢窝。 调皮鬼这一招还真凑效,趁曹继武护痒之机,金日乐抢过酒壶,倚着亭柱,一连喝了几口,大喊过瘾,不住地向大师兄卖弄得意的眼神。 曹继武无奈地摇了摇头。 顾炎武见金月生面色发白,浑身有气无力,一脸吃惊:“老弟竟然伤成了这样,什么人能有如此手段?” “你就有啊!铁嘴一张,搬来孔老夫子的腰刀,他就歇菜了。” 金日乐悠着酒壶,一脸嬉皮,顾炎武气歪了鼻子。 金月生不想将事情的原委透露,于是对顾炎武道:“路上遇到不少强人,不小心挨了一箭,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炎武也曾加入过义军,也曾临阵杀敌。能把金月生伤成这样的,一般人是做不动的。所以金月生的说辞,并不能令他信服。 正好也能趁着这个话茬,避开捣蛋的金日乐,顾炎武摇摇头,捋须笑道:“贤弟的武艺高深,再者贤弟身穿龙甲,就是炮也打不穿,怎能会被箭矢所伤?” 金日乐嘻嘻而笑:“龙甲送给心上人了。” 二金担心佟君兰和沈婷婷遭遇不测,早将龙甲送给二人了。顾炎武曾在干将铺多日,对曹继武等人之间的微妙关系,甚是透彻。 所以听了金日乐的话,顾炎武笑了:“木叶凋零盛黄花,原来如此!” 金月生略显尴尬,曹继武和金日乐皆笑。 顾炎武仍然疑惑:“即使普通的箭矢,也不会伤的如此之重啊!” “那是毒……” 曹继武伸手制止了金日乐,对顾炎武道:“顾兄思维敏捷,不妨猜猜。” 听到“毒”字,顾炎武立即想到毒箭,点点头,捋须说道:“即使有毒箭,也必须是高手。姬龙峰前辈若要伤你们,无需用毒箭。中原群雄嘛……” “既然姬龙峰不为难你们,他们也没理由对付你们。使用如此歹毒的手段,我想定是甲弑营。” “好你个吴油子,三爷没看出来,你还真有两下子!” 顾炎武没有理会金日乐,转头对金月生笑了:“只是贤弟,明知道心上人有龙甲护身,还要冒险救护,实在是……” 这话没说完,察觉到金月生的脸色极为难堪,顾炎武立即反应过来,行礼道歉道:“顾某失言,还请贤弟见谅。” 金月生缓过神来:“顾兄言重了。” 曹继武递给金月生一杯清茶,解围道:“咱们不谈这个了,顾大哥候曹某人多日,想必有事要说。” 顾炎武点头,先喝了一杯茶,起身向曹继武行礼:“我等合谋算计贤弟,还请见谅。” “混犊子,还真是你们捣的鬼!” 曹继武摆手制止金日乐,对顾炎武笑道:“过去了,无需多礼。” 顾炎武见说,坐了下来,迟疑半晌,试探地对曹继武道:“顾某所说,皆是对贤弟不利之言,贤弟……” 曹继武笑了:“曹某人看不惯兄长到处逞舌,兄长也和小弟政见不同,但君子和而不同,小弟敬重兄长的为人。” 见曹继武直言不讳,顾炎武不再犹豫,叹了口气,悲怆一声:“高进自杀了!” 三兄弟闻言,大惊失色,呆呆地看着顾炎武。 良久,顾炎武叹了口气:“江山依旧,故国不再,人老多情。但人生过客,用情越深,就越痛苦。三位老弟和他相交多日,他的苦衷,就不用顾某人多言了!” 三兄弟愣的出奇。 高进原本关中一个农民,不到二十岁就投了大明边兵,一生为大明出生入死,期间被欠下十几年的军饷,毫无怨言。然而到头来,还是被大明无情地抛弃,流落南京街头。 如果不是三兄弟的出现,他和成千上万、饿死街头的流民,没有任何区别。无论是当世,还是后世,没有任何人,会记得他曾经付出的努力。 尽管大明对他无情地摧残,但他对华夏的忠心,始终未变。高进等人,追随曹继武三兄弟,也是为了活命,迫不得已。 虽然三兄弟对众人甚好,但只要是做对大明不利的事,天雄军遗脉,高进、李文章等人,内心皆是极不情愿。 曹继武招募流民大神,训练精步营。久经历练的老兵高进,原本以为,初生犊子曹继武是在说大话。 但自从曹继武第一天杀人练兵开始,高进凭借多年的军旅生涯,已经知道,精步营在曹继武手里,一定是一支比魔鬼还可怕的队伍。 他不敢想象,仅凭残明那些千疮百孔的溃兵,怎么会是魔鬼精步营的对手!所以高进早想毁了这支精步营。 但精步营的一众大神,毕竟是和高进等人一样,都是被大明抛弃的子民,自身活命,都是一大难题。只有曹继武,能给他们一条活路,而且是有尊严地活着。 风烛残年的高进,悲愤大明的崩塌,痛恨大清的崛起,悔恨自己,帮助曹继武练成了一支,将要对付残明的魔鬼部队,怜悯精步营众位大神的悲惨命运,感激三兄弟的收留,哀叹自己的无能为力。 自从精步营战胜了八旗骑兵,高进就知道,残明的乌合之众,将会有什么样的命运! 百感交集之下,他最终崩溃了,送走了精步营,就悄然死在了长孙魁和完保国的坟前。 尽管高进经常和三兄弟作对,但如今他去了,三兄弟的内心,还是久久不能平静。 曹继武叹了一声,倒了三杯酒,向东撒祭。 金月生也撒了一杯酒:“这不是你个人的错。但愿九泉没有烦恼!” 金日乐端起酒壶,倒了一杯,向东遥祭:“死老东西,尽管你经常骂三爷,但三爷不恨你!” 三兄弟出山,干将铺是他们人生自立的第一站。高进虽是一名老卒,但在曹继武心中,占据着极高的地位。 见曹继武久久不言语,顾炎武于是递了一杯茶:“吕兄、黄兄、稗史先生等南京一干豪杰,把他葬在了长孙将军和完将军身边。他已经解脱了,贤弟不可悲伤过度!” 曹继武叹了一口气,将茶杯放在了桌子上。 金日乐转过身来,揪住了顾炎武:“万里哼那帮犊子,去哪里了?” “他们都回家了。” 顾炎武一脸平静,但眼神还是有些不自然。 金月生笑了:“恐怕没这么简单吧?” 金日乐敲了他脑壳:“借着我们的东风,你想背地里捣蛋,是不是?” 调皮鬼手指头颇重,顾炎武捂着脑袋,挣脱出来,愤愤地骂道:“婊奶子,有理说理,干嘛下手这么重?” “瞧你这副酸味,仅仅敲了一下而已……” 曹继武摆手制止了金日乐,递给了顾炎武一杯水。 侯得林等人,刚才玩骰子,押注竟然是一对铜子,精步营没这么穷吧? 金日乐忽然想到了这一茬,暗叫一声不妙,一把抢了水,嚷嚷道:“军饷那里去了?” 金日乐练家子出身,他那手劲,顾炎武可是吃不消。 所以他很识趣,立即躲在了曹继武身后,一脸坏笑:“咱把军饷,全散给李文章等人了,没往坏处使。” 金月生闻言,忍不住跳了起来:“釜底抽薪,你个瘪犊子玩意,好不要脸!” 没有了军费,精步营只有散伙的份,只要不傻,都会明白这个道理。二金要揍顾炎武,被曹继武拦住了。 见曹继武不言语,金月生骂道:“你们这帮挨球货,把好端端的精步营,重新弄回了流民大神,是不是真想解散他们?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顾炎武一言不发,金日乐不高兴,上前揪住领口,提起来又要打。 曹继武急忙扯住了胳膊:“算了,算了,我明白他们的意思了。” 金日乐只好放下了顾炎武,回头问道:“他们是什么意思?” 曹继武喝了一杯水,缓缓说道:“如果咱们能重新将大神整成精兵,他们就认命了。” 金日乐顿时笑了,摸了摸曹继武的头:“你没发烧啊!” 曹继武拨开调皮鬼的手,将他拉坐了下来。 金月生极为不满,又来质问顾炎武:“精步营如果解散,仍然是一群流民大神,流落街头,只有死路一条。你们的忠君报国,正统公道,仁义道德,就是这么玩人的吗?” 顾炎武仍是一言不发。 第305章琵琶亭二 仇仕通、侯得林等各队头领,呼啦啦全来了,曹继武起身问道:“没钱了吧?” 众人大惊。 刚才二金嚷嚷的话语,众人也隐约听了些去。此时此景,他们全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纷纷拔刀,要杀顾炎武。 “住手!” 曹继武大手一摆,众人皆愣在那里。 铁破甲忍不住骂道:“这个鳖孙,整了一堆春秋大义,把我们弄到这鸟不拉屎的江州来,原来暗中把军饷全……” 曹继武摆手制止了铁破甲,面容冷峻:“顾先生是军中的客人,不得无礼。” 众人迟疑,曹继武斜望金日乐。 金日乐会意,但满脸不乐意,回瞪了一个不满的眼神。 金月生起身对众人道:“军令如山。” 众人闻言,纷纷向顾炎武行礼致歉。 顾炎武整了整衣服,略一回礼,神情泰然自若。 金月生扶着桌子,对众人训话道:“师兄的话,就是军令,军令不容置疑,只有执行,今后再有当面犹豫顶撞,定斩不饶!” 众人应诺。 曹继武暗中踢了金日乐一脚。 调皮鬼只好不情愿地起了身,对众人道:“没有大师兄,你们就是一帮乌合,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堆过街老鼠。如果不想人人喊打,必须听大师兄的。军令必须无条件执行,如有疑问,执行之后,空闲之余,再找我们商议。” 众人齐声应诺。 曹继武黑脸,正气主心骨。二金了扮白脸,帮曹继武烘托了场面。三兄弟合力唱了一出戏,强调了军队执行力,将情绪给弹压了下去。 曹继武满意了,问仇仕通:“钱财还能支撑几天?” “两天。”仇仕通立即回道。 两天?他娘的,好你个顾炎武,下手可真够狠的! 曹继武心中大骂不止。 只要人活着,就得首先填饱肚子。你不搭理肚子,它就毫不客气地要你的命。没有钱,就没有饭吃。连口饭都没得吃,精步营就相当于自动解散了。 虽然这帮大神的遭遇,相当可怜,但在顾炎武等人眼里,春秋大义、故国正统等等仁义道德,那才是第一位的。 所以顾炎武、吕留良、黄宗羲等人,轮番上阵,用了一堆高尚的大道理,连同大神们以前发的奖赏,一并给忽悠了去。 所以目前这帮神爷爷,除了装备和几个铜子之外,和以前的大神,没什么两样。 这年头,手里没有刀兵,无论到哪里,说话还不如放屁。三兄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掌握了一支属于自己的力量,怎能轻易让他解散呢? 就连动动嘴皮子的话语权,那也是靠实力决定的。如果这支精步营没了,三兄弟以前的努力,全白费了。即便三兄弟武功再高,手里没有部队,在当今风云变幻的天下,不会有什么大的作为。 然而事情发生了,发泄情绪,屁用没有。吃饭问题,是头等大事。稍有迟疑,精步营就废了。 曹继武低头想了一下,转头对金日乐附耳一番。 金日乐大惊:“大师兄……” 曹继武摆手制止了他:“去吧。” 金日乐无奈而去。 过了一会儿,调皮鬼拿了一包东西,递给仇仕通。 仇仕通打开一看,大惊失色。 众人纷纷围过来,包里两支金钗,两支凤簪,两副吊坠,两副玉镯等等,全是佟君兰和沈婷婷精美的首饰。 众大神面面相觑,半天无言。 曹继武舒了一口气:“先支撑几日,军饷我来想办法。都给我记住了,除了你们,此事不得让其他弟兄知道。” 众大神犹豫,金日乐拔剑怒喝:“军令如山,忘了吗?” 众大神纷纷行礼,仍然一言不发。 在曹继武手下,大神们一举打败八旗军,跨越了难以想象的心理障碍,完成了超级咸鱼翻身。所以主将虽然凶狠残暴,但他早已成了神爷爷们的精神支柱。 如今他连老婆的首饰都给拿了出来,众位神爷爷,心里自然很不是滋味。 过了一会儿,铁破甲忍不住嘟囔道:“俺们心里难受,肯定瞒不过弟兄们,所以俺们一过去,他们一定会知道的。” 众位大神混在一起,早习惯了,谁有什么秘密,别人拿眼一看就知道了。 然而此事不能传出去。否则三百位大神,三百张嘴,情绪爆起,局面将难以控制。 目前只有三百人了,再杀就没人了。所以杀人练兵那一套,已经不适合现在的精步营了。 曹继武想了想,对众人道:“如果你们挤不出笑容,就用锅底灰把脸涂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 凶狠残暴的曹继武,把老婆的首饰都拿了出来,你还能说什么呢? 侯得林顿首:“侯得林今生今世,誓死效忠公子。” 众人纷纷附和。 曹继武连连摇头:“你们效忠的,是曹某人的理念,不是曹继武本人!” “理念?” 众人面面相觑,全是云山雾罩。 理念这个高级的名词,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以前的他们,连饭都吃不上,哪有这份闲工夫,来关注理念这个问题? 能不能改变命运,关键还得靠行动。每个人的行动,都是由他持有的观念来指引。观念是一个人,对人和事的认知体系。 较为合理而正确的观念,就是所谓的理念。 人的本质都是一样的,那为什么现实中,人和人却不一样呢? 除了相貌之外,最为关键的,就是理念和相应的技能。这两样东西不同,所以有了农民,仕人,商人等等,不同角色。 谁的理念高超,相应的技能扎实,谁翻身的机会就大。 曹继武结合先秦古籍《尉缭子》和西洋新认知,整理了一套和华夏常规不一样的理念。在这套理念指引下的行动,这帮烂命一条的大神爷爷,打下了坚实的作战技能,打破了八旗不可战胜的神话,从而走上了一条翻身之路。 所以谁有了这套理念指引,打下坚实的相应技能,在当今乱世,谁翻身的机会就大。 至于曹继武本人,不过是这套理念的发明者。因而,能不能改变命运,靠的是个人自己拥有先进的理念和相应的技能,而不是曹继武本人。 华夏古老的传统,特别热衷造圣运动,孔老夫子、孟老夫子、朱熹、当世皇帝等等,自古以来,造了一批又一批的圣人。 圣人声名远播,那是因为他们,提出的一堆符合当时时代的理念。所以对个人有用的,还是理念,而不是圣人本人。 洞悉问题本质的曹继武,对造圣不感兴趣。既然曹继武不愿当这个圣人,那么效忠个人,这个华夏经久不衰的优良传统美德,他曹继武也就不需要了。 然而面前的这帮大神爷爷,凭他们现在的认知水平,即使曹继武费尽口舌解释,他们也听不懂什么是理念。 所以能力非凡的曹继武,竟然傻愣了半天,找不到合适的方式,来给大神爷们,解释什么是理念。 调皮鬼一脸笑嘻嘻,附耳揶揄:“大师兄,要不你来一通长篇大论?一定比顾油子他们的,好听多了!” 曹继武一肘子拱开金日乐,摆手让众人退下。 众人面面相觑,但曹继武不解释,他们只得纷纷告辞。 金日乐又凑了上来:“就这么放他们走了?营房一定炸锅!” “那能怎么样?” “这事都是顾油子干的,既然他是始作俑者,不如把他当做明国的奸细逮起来,然后游街示众,让江州的老百姓,扔他粪水。再以官府的名义,把高尚大义扔给他,也好让他死得其所。” 听了调皮鬼的揶揄,金月生忍不住笑了,顾炎武气歪了鼻子。 曹继武心念一动,连忙招手叫道:“侯得林,董来顺,黄飞升,陶之遥,柳飞矛,巩铁城六人留下。” 六人闻声而回。 曹继武提起笔,写了文书,交给柳飞矛:“去大帐盖上经略使府的大印,你和巩铁城一道,送往九江府衙门。” 二人应声而去。 曹继武又写了一封书信,连同自己的一支镖,交给侯得林:“你们四兄弟,持此信物,立即赶往黄州,到荆来客客栈,找一个凶神模样,使狼牙棒的大汉。” 侯得林接了信物,正要告辞,曹继武又嘱咐道:“这件事是秘密行事,不得让任何外人知道。” 侯得林拍胸腹保证:“公子放心,这种密事,我们四兄弟最在行。” 四个家伙出身飞贼,自然懂得规矩。 曹继武点头,四人立即告退。 等众人远去了,金日乐一把揪住了领口:“三爷刚才的计谋怎么样?” 曹继武敲了脑壳:“少来捣蛋,正事要紧!” 金日乐忍不住叫道:“你想杀富济贫?” 曹继武点点头:“短时间内,只有这个办法了。” 顾炎武冷声一声,摇摇叹道:“想不到光明磊落的曹继武,也干这么缺德事!” 金月生不满:“你又干过多少好事?师兄对你那么好,你却想着法儿算计他。” 金日乐指着的鼻子叫道:“你们这帮酸腐,整日里就知道打着孔老夫子的幌子,到处招摇放大屁,到处忽悠无知之人,去当炮灰。反过头来,你们却花前月下,悠着小酒,搂了娇娘,春秋大义是政治,美好滋润是生活!” “你……” 顾炎武气得说不出话来,一甩袖子,“婊奶子,老子不跟粗人一般见识!” 金月生哈哈大笑:“仁义道德,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却建议我们鞑子剃发易服,鼓动你们汉奸扒黄河,如今投降我们大清的,就数你们读书人,最不要脸。” “你……” 顾炎武气得抓狂,霍地跳了起来,抡起一对老拳,“我和你拼了!” 一见他要发疯,二金竟然哈哈大笑。 曹继武急忙抱住了顾炎武,连连给二金使眼色。 顾炎武痛恨卖国投降的东林党,但自己也是读书人,虽然他洁身自好,但深感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懊恼,二金戳中了他的心事。 在曹继武的劝说下,顾炎武一屁股坐了下来,抓起酒壶猛灌。 曹继武摁住酒壶:“顾兄何必呢,没必要,有那个闲工夫,去和那帮伪君子计较,不如干点正事。” 顾炎武闻言,枕着曹继武的肩膀,痛哭起来。 二金大为吃惊:想不到铁骨铮铮顾炎武,内心竟是如此脆弱! 顾炎武出身富贵,天下纷乱,毅然抛弃优越生活,投身义军,忍辱经商,东奔西走,毫无怨言,全是为了大明。 然而整个天下,到处都是投降屈膝的人,顾炎武处处碰壁,常遭灾难,内心早已填满的痛苦、愤恨、抑郁和无奈。长久压抑的情绪,被曹继武的一句话引爆,竟然令他方寸大乱,灵台崩摧。 曹继武抱紧顾炎武,任由他哭泣。 良久,顾炎武泪干,曹继武帮他擦去泪痕:“顾兄,礼仪崩溃,天下人望风而降,你我之力,实在有限,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吧。” “但做事一定要周密,不留痕迹。否则,你得了大义和名节,却苦了帮你的百姓,连累他们受难。扬州之事,希望不要在你我身上发生。” 顾炎武点点头:“顾某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即使落得一身骂名,顾某也不会为了那点名声,去干自不量力的事。” 多年的风雨悲催,让原本愤青的顾炎武,成熟许多。在钢刀面前,激愤越是高涨,死的越快。以顾炎武的一张铁嘴,扇乎一群无知百姓,简直是太容易。 对于顾炎武来说,如果想要名节,只要往清军刀口上一撞,这就成了。可是手下被扇乎的一帮百姓,可是悲催了。性命没了,名节也照样拿不到。 以往的破事,曹继武也没那份闲心去关心。眼前的精步营,才是头等大事。 没有这支精锐部队在手,三兄弟什么都不是。不管是清国方面,还是明国方面,三兄弟如果没有过硬的实力,谁也不会来关注,包括眼前的顾炎武。 曹继武叹了口气:“顾兄为何一直等待?” 顾炎武用袖口抹了抹脸,喝了一杯茶,叹道:“实不相瞒,方以智,堵胤锡等人,千里传书,让我们务必想法解散精步营。” “可是王征南、吕留良等人,沉默不语。高进将此事交给了顾某,然后就自杀了。股某人……” 他没说下去,但曹继武知道什么意思,叹了口气:“顾兄不想他们重新流落街头,任人宰杀,所以一直等小弟回来。” 顾炎武无奈叹了一声:“都是人,谁的命都金贵!” “你这吴油子,总算说了句人话!” 金日乐翘起了二郎腿,悠起了小酒,“我们给了这帮大神爷,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可你们那帮人倒好,打着仁义道德的大旗,硬要把他们打回原形。今日一见,你这耍嘴的家伙,终于开了点窍,比大部分犊子,有点进步!” 调皮鬼说完,倒了一杯酒,递了过去。 这算是调皮鬼的敬意了,顾炎武又叹息一声,接过酒,一饮而尽。 这帮大神,原本烂命一条。仁义道德之徒,原本也可怜他们,为他们的悲惨命运,振臂疾呼,放情呐喊。 然而疾呼是疾呼了,呐喊也呐喊了,却没有一个人付诸行动。 如今三兄弟用钢刀威逼,他们被杀出了一条翻身的救命稻草。可是仁义道德之徒呢? 大神们有了翻身的机会,仁义道德之徒不是拍手祝贺,而是担惊受怕,想法设法,要将他们重新打回原形。 所以贫苦之人的命运,是非常不容易的。你别看平时仁义道德之徒,嘴巴非常甜。真到了贫苦之人翻身的时候,他们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高进、王征南、顾炎武、吕留良这帮人,还算有些良心,他们把这帮大神,重新踩在了地上,但给他们留了一口气。这口气能不能续上,就看曹继武的了。 说到底,真正关心这帮大神命运的,最终还是那个凶残的曹继武。 第306章琵琶亭三 以前无人关注的大神爷爷们,如今早已脱胎换骨,成了令人恐怖的专职杀人机器。所以精步营要是缓过劲来,一定是对面残明的噩梦。这个问题,傻子都能看的明白。 主将曹继武,虽然看不上仁义道德,但心中的故国情怀,还是很浓的。 然而光有情怀,是没有用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对面残明的掌控者,仍然是一群无能的酸腐之辈,他们不可能接纳,曹继武这样的异见者。 所以对明清双方来说,汉奸并不可怕,关键是汉奸比对面多,还要比对面有才,这个就非常可怕了。 世事的发展,是靠能人推动的,而不是看似美好的崇高大义。 对面所有的酸腐加起来,顶不上一个洪承畴,更别提孔有德、尚可喜、吴三桂等人了。 所以在二金的眼里,对面的一帮人,纯属是瞎折腾。老百姓跟着他们混,死翘翘的结局,那是注定的。 滔滔浔阳江,万古不息。无数英雄豪杰,全都成了过去时,只有眼前的浪花依旧。至于谁能在历史的长河中,翻起一朵浪花,那是要靠实力的。 过了半晌,曹继武终于忍不住叹道:“堵胤锡不拘一格,敢于放下仇恨和偏见,联络大西军和大顺军,共同御敌,的确是个人物。” “瞿式耜、何腾蛟等人,心胸狭窄,置大明生死于不顾,排斥打压农民军,看来这败亡,是避免不了的!” 金日乐喝了一杯茶,一脸不屑:“多吃闲饭淡操心!大师兄不必可怜他们,那帮人全是有德无能的酸腐,死了活该,也免得他们忽悠老百姓去送死了。” 金月生刮了金日乐的鼻子,一脸笑嘻嘻:“什么有德?他们所谓的德,还不如婊子呢!” 顾炎武愤愤不平:“该死的鞑虏不来,百姓也不会如此受难!” 书生把己方的无能,又扣在了鞑虏头上,金日乐大为不满: “顾油子你好不要脸,李自成、张献忠等人,是你们大明给逼反的。大清不来,你们大明就对百姓好了?北方大旱,蝗虫满天飞,百姓人吃人,大明救济他们了?高进等人,一生为大明征战,出生入死,到头来流落街头,你们大明怜悯他们了?” 金月生也叫道:“老百姓没饭吃造反,你们说他们是叛贼。我们大清一来,说人家叛贼的家伙,挣破了头皮投降。你们所说的叛贼,如今却是西南对抗大清的主力,这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金日乐接着来:“农民军如今在西南苦苦支撑,而你们的人,却处处刁难,甚至背后捅刀子,把好端端的局势,搅得一团糟。从南京弘光到福建隆武,再到广东绍武和永历,瞧瞧你们的人,一个篓子里的螃蟹,谁都想爬出来,却都被所谓的自己人,给扯了下来。” 金月生伸手敲了顾炎武脑壳:“你有点廉耻行不行?什么屎盆子都往大清头上扣,从来也不去想想,你们的那帮人,都是些什么货色!” 顾炎武被二金骂的是狗血喷头,捂着脑袋护疼,脸涨得通红,竟然是无言以对。 过了良久,曹继武从火炉上提出茶壶,给顾炎武倒了一杯热茶压惊:“站在旁观的角度,自己人无能,被别人给打败,这是活该!今后不要在女真人面前说这些,否则会引来杀身之祸。” 顾炎武一脸愤恨:“老子不怕死!” 曹继武笑了:“你这么死法,和蝼蚁又有什么区别?如果你真想死,那就去上阵杀敌,假如不敌身死,那也是死在拼杀的战场上,死得值了。” “不错!” 金日乐也一脸笑嘻嘻,“你的好友侯方域,动了动嘴,那黄河一扒,几百万人,一下子就没有了。如果你是那几百万人中一个,还不如死在战场上呢!” 顾炎武早听说了此事,闻言大怒,眼睛要喷出火来,一拍桌子:“他不是我的朋友!” 金日乐故意吓了一大跳:“呦呦呦,现在知道割席了?” “你……” 顾炎武几乎气炸了肺,须眉皆张。 书生又要抓狂了,曹继武连忙起身劝住:“好了,好了,咱们今天不说这些了。” 金月生也劝住金日乐:“行了,行了,顾兄高风亮节,肝胆相照,一身铁骨铮铮,慷慨赴大义,不像那些伪君子,自然……” 这哪里是相劝,分明是揶揄,所以话没说完,曹继武一脚踢了过去。 顾炎武吹胡子瞪眼睛的,金日乐感觉可乐,冲着他一脸坏笑,曹继武又一脚踢了过去。 被二金撩拨,愤怒抓狂的顾炎武,手都拍肿了,曹继武倒了热酒,帮他擦了擦。 “多谢!” 过了良久,顾炎武终于平复了情绪,一屁股坐了下来。 曹继武叹了口气:“顾兄今后有何打算?” 顾炎武闻言,低头没有说话,内心却暗潮涌动。 故国大义的奔走疾呼,顾炎武费尽心力。而苏州老家的族叔,却趁他不在,强行分了他的家产。所以你要春秋大义,我要实惠好处,顾炎武自身的一些事,也是相当的操蛋。 如今的他,是有家不能回,四处流浪,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 曹继武了解他的那些破事,见他不回答,知道他无处可去,于是对他说道:“庐山风景秀丽,不如在此修身养性。” 顾炎武叹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顾某怎能避世安闲?” 金日乐跳了起来:“你还要和大清作对?” 金月生也摇头嘟囔道:“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顾炎武没有反驳,曹继武伸手示意金日乐坐下。 二金一肚子鸟气,不想在搭理书生,自顾吃茶。 曹继武喃喃自语:“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过了良久,金月生见曹继武发愣,推了推他的肩膀:“师兄,你别听顾油子胡扯,匹夫真的都有责,大明就不会亡了。” “就是!” 金日乐也附和道,“满洲才区区四十万人,没听过谁有责任。但力量却能使在一块。大明万万之人,一盘散沙,即使人人都有责,照样没卵用!” 顾炎武不以为然:“人人若都有责,士效死力,吏效死命,人人必会誓死抵抗,你们鞑虏,根本就没有机会!” 二金闻言,轰然爆笑,亭顶瓦片,阵阵作响,大江之浪,滚滚回荡。 顾炎武很不高兴:“笑什么笑?” 金日乐笑破了肚子:“管夷吾早说过了,有恒产者,才有恒心。你顾油子家里不愁吃喝,有这份工夫扯闲淡。你再睁眼瞧瞧,精步营的这帮神爷爷,他们的责任,首先是有饭吃,活下去。其次才有闲淡功夫,来计较他们到底要为哪个皇帝负责。” 金月生也捂着肚子狂笑:“如今的精步营,只要师兄振臂一呼,绝对是大明的一支铁军。但是如果放在你顾油子手里,他们仍然是一群乌合。所以人与人之间,是有区别滴。不是谁振臂一呼,就能拉出一支队伍滴。能拉起一支队伍的,也不一定能打得了胜仗。” 金日乐继续:“打仗的关键,在于双方的将领使用谋略,综合运用天时地利人和,指挥自己的士卒去拼命。谁技高一筹,谁就能胜。而作为士卒,只要知道冲杀,就已经足够了。至于责不责任的,他们没必要知道,也无需知道。知道的太多,反而更为操蛋!” “不错!” 金月生接着来,“魏武卒没了吴起,屡战屡败。岳家军没有了岳飞,消失的无影无踪。戚家军没有了戚继光,辉煌转瞬即逝。所以领头的如果是个窝囊废,即使人人都有责,也是一堆软面蛋。” 曹继武点了点头:“天下的兴亡,在于制度。就目前来说,大清的八旗制度,能够将全国的力量,集中在一块,虽少却精。大明虽然臃肿,但毕竟家大业大。崇祯以前,还能支撑。但崇祯之后,阉党名存实亡。” “阉党虽坏,但能够合理运用制度,积蓄一部分力量,保证大明的支撑。而东林党这帮人,沽名钓誉,根本不把邦国的利益,放在眼里,肆意践踏各项有利制度,最终把大明搞成了一盘散沙,败亡是不可避免的。” 顾炎武沉默不语,因为三兄弟说的都是实情。华夏崩溃的事实面前,他无言以对。 曹继武叹了口气:“咫尺之内,个人能力,还能彰显。但在千军万马当中,个人实在是太渺小了。” “慈不掌兵。虽说千军万马是由个人组成的,但如果领军将领在作战时,在乎个人的感受,败亡不远矣!” “军队如此,邦国也是如此。谁的制度能调动全国,将全国的力量集中,谁的邦国就强大,就不会灭亡。中原王朝的敌人,一直都在北方苦寒之地,只要王朝的制度崩溃,组织不了强大的力量,就会被异族所灭。” 顾炎武终于点点头:“贤弟高屋建瓴,佩服!” 金月生忽问:“师兄,当初大宋的制度并不差,为何老是被吊打?” 曹继武摇了摇头:“对士大夫而言,的确不差。然而打仗却是武将的职业,士大夫并不擅长。宋国的制度,不能保证武将的地位,不挨打就是天理难容。” 金日乐不大赞同:“可是辽和夏国,也是那套烂玩意啊!” 曹继武点头:“辽国和夏国的制度,的确也是汉人的。不过他们前期,遗留的是大唐制度,汉地汉制,胡地胡制,武将地位很高,所以对宋国是胜多负少。然而到了后来,他们就和宋国,成了一丘之貉。” “所以后来的那个时代,宋、辽和夏三国,制度差不多都一样。这就要看谁的制度,更能有效地发挥和执行。” “谁执行的好,谁的力量就更为集中。显然这一方面,宋和辽,远远比不上夏。所以夏国的延续时间最久,至今的蜀西金川夏国,仍然存在。而辽和宋,腐化速度最快,所以被金国给收拾了。” “但辽和宋,毕竟家大业大,制度只要不崩溃,稍微积蓄力量,保住江山不成问题。所以有了西辽和南宋的延续。” 顾炎武点点头:“我明白了,大清如今用的,也是咱们汉人的制度,所以能够对崩溃的大明一扫而光。” “不见得吧!” 金日乐不以为然,“如今大明的那帮酸腐,可比满人官员多得多。” 曹继武叹道:“满族官员虽少,但能够制衡他们。所以他们虽腐,但不至于祸害邦国!” “不错!” 金月生点点头,“大明就是因为,制衡酸腐的阉党不在了,才导致灭亡的。” 顾炎武终于叹了一声:“大明实亡于东林党!” 书生能够承认,实属不易,但脸色不好看,曹继武递了一杯茶:“顾兄刚才,是站在普通个人的角度,阐述兴亡之道。而我们所论述的,却是怎样更好有效的实现个人之责,根枝有别,所以顾兄技高一筹。” 金日乐大为不满:“这么说,咱们不对了!” 曹继武摆手道:“非也,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金日乐冲曹继武一阵撅嘴挤眼: “酸!” 认同的感觉非常妙,所以顾炎武听了曹继武的话,却大喜过望,连忙起身给他递了一杯茶:“人生难得一知音,顾某敬贤弟一杯。” 二人碰杯,皆一饮而尽,翻腕展露杯底,四目相对,开怀大笑。 此时忽然一阵琴声传来,金日乐笑了:“少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弹后庭花。” 金月生感到满意:“说了许久,听一听也好。” 众人闻言,点头称是,围着火炉,静静地听琴。 第307章正气主心骨 当初光州客栈,曹继武现身提醒了鱼成龙、马戏子和李光佑。第二天他们果然去了荆来客客栈。 范坤博和司马勇当时这在吃早饭,抬头看见马戏子进来,大吃一惊。 马戏子也很吃惊,原来蒙面人说的没错。双方叙礼毕,马戏子口哨一声,鱼成龙和李光佑也出来相见。 自从嵩山一战之后,双方皆以为,平生再无相见之日。今日重逢,众皆大喜。 鱼成龙对范坤博道:“昨晚有个蒙面人,告诉我们你们在这里。我看那个蒙面人,显然认识你们。” “不错!” 李光佑也道,“范大哥,能不能告知我们,他是谁?” “一位朋友,帮助过我们的朋友。” 范坤博说完,和司马勇对视一眼。 司马勇会意,曹继武身份特殊,不便告知鱼成龙等人。 马戏子三人,甚是疑惑,但范坤博兄弟不便明言,他们也不好再问。 可是那个蒙面人,武功相当不错,竟然能逃出三人联合的包围。 李光佑忍不住恳求道:“何不告知详情。” 范坤博无奈道:“我们事先有约,互不透露对方信息,还请三位见谅。” 司马勇也道:“你们仨也别问了,我们是守信的,总之,他不会对咱们不利。否则怎么会把我们的藏身之处,告诉你们呢?” 三人见说,便不再问。 鱼成龙想起了蒙面人的话,问范坤博:“范大哥,是否还记得牛金星?” 司马勇抢先愤愤地骂道:“这个挨球货,志大才疏,妒贤害能,当时害得我大哥差点死在李自成刀下,怎能不认识他?” 这事是因为龙虎军师李岩而起。李自成要杀李岩,诸葛兑反对。因为四兄弟原本是罗汝才部的,牛金星就谗言李自成,趁早剪除后患。 然而诸葛兑在旧部威望极高,李自成投鼠忌器,只得暗中派了杀手。 幸亏当时的刺客不会水。在老四婿尚美的帮助下,诸葛兑钻入河中,大难不死。从此四兄弟也脱离了闯军。 三人沉默一会儿,马戏子看了看鱼成龙和李光佑,接着对范坤博二人道:“听说这个鳖孙,当年贪了不少钱财哩。” 司马勇要嚷嚷,被范坤博拦住了。 范坤博察言观色,知道马戏子话里有话,于是对三人说道:“有什么事,但说不妨。” 鱼成龙见说,看了看周围,确定无人偷听,对范坤博兄弟道:“我们仨一事无成,正要商议,搂那鳖孙一下,救济这光州的老百姓。” 李光佑接道:“我们正愁缺人手呢,不如二位大哥,也加入我们吧?” 司马勇闻言大喜,一拍大腿,跳了起来:“这等好事,求之不得。” 范坤博伸手示意他小声,司马勇立即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 范坤博环顾四周,对众人低声道:“如今的汝宁府,白骨累累,到处废墟,几乎千里无人,惨不忍睹。牛金星这人,虽然志大才疏,小聪明还是有的,不可造次。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到了黄州再说。” 鱼成龙三人赞同,立即随范坤博二人出了客栈,赶往马市买马。 五人正在行走,鱼成龙忽然发觉,背后有人跟踪,他想回身做了他,但被范坤博制止了。 既要干一桩大买卖,行事一定要隐秘。光天化日之下,在城中杀人,不是暴露行踪吗? 所以范坤博相当谨慎,建议众人:到城外无人处,如果他跟来,再动手不迟。 众人统一了意见,径直往城外走去。 出了城门,到了一片桐林,司马勇眼角一斜,瞥见后面那人,仍然在跟踪,立即回身喝问:“哪里来的浑球?胆敢跟踪大爷。” 一个白衣少年人,消瘦挺立,约莫二十岁,站立在一堆雪丘旁,听了司马勇的粗言,他没有生气。 白衣人仔细打量五人,冷峻的脸上挤出一丝嘲笑:“就凭你们几个,还想对付牛金星?” 众人闻言,大吃一惊:原来刚才的话,全让他听去了。 “这人留不得。” 马戏子话音未落,腰刀已出鞘,直劈白衣人。 白衣人冷笑一声,拔出双剑,直扑马戏子。 双方一交手,白衣人大惊:这人功力好强! 马戏子知道了他的功底,立即抢攻,不让白衣人有喘息之机。 眼看白衣人即将落败,他却忽然往后翻倒。 马戏子大喜,立即赶上刀劈。 噌—— 一点寒光,旋飞突现。 马戏子大惊,立即定步收腰转刀,将寒光拨飞。 白衣人抓住机会,左右手两点寒光,直奔马戏子中路神阙和鸠尾两处大穴。 马戏子大喝一声,倒飞一丈,刀背旋转,磕开两点寒光。 “这人功力不行,杀了他。” 鱼成龙话音未落,提刀上前,范坤博却伸手把他拦了下来。 范坤博走上前来,对白衣人行礼道:“年轻人,你走吧。” 白衣人一愣:这里的每个人,好像都比我强! “为什么?” 范坤博回道:“你是我一位朋友的亲人,我不想伤你。” 白衣人惊异:“我没有亲人!” 司马勇不耐烦地叫道:“你这暗器,我们的朋友也会,你还是走吧!” 眼前这个白衣人,正是沈南星。 范坤博和司马勇二人,皆见过沈婷婷的燕子铛,也知道她有个哥哥。所以当沈南星打出燕子铛那一刻起,二人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沈南星震惊不已,忙问:“你们那位朋友,还好吗?” 范坤博回道:“她很好,你如果想见她,我可以告诉你,她现在在哪里。” 她已经长大,有了自己的生活,见上一面,又如何呢? 沈南星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 司马勇见状,上前叫道:“你的武功还未入一流。我们五个当中,每个都比你强。所以你以后还是小心点。” 司马勇说的是实话,沈南星虽然不服气,但也无可奈何,叹息了一声:“你们当中,有没有绝顶高手?” 司马勇闻言,看了看范坤博。 范坤博叹息了一声:“出剑吧!” 这人不过三十来岁,怎能会成为绝顶高手? 沈南星惊疑不定。 他想看看,自己和绝顶高手之间,到底有多大差距,于是拔剑刺向了范坤博。 范坤博的正气剑,已经和祖泽志的白虹剑,一起成了碎片。此时他用的,只是一把普通的铁剑。 沈南星的双剑,离范坤博七寸之时,他举起剑鞘,顶住双剑,内力一逼,将对方逼出了一丈多远。 对方根本就没有拔剑,沈南星惊的说不出话来。 “蜀中宇文家,也是双剑。他的好友唐天书,暗器精绝,你不妨去切磋切磋。” 沈南星闻言,道谢而去。 马戏子三人,立即围了上来,皆赞范坤博的武艺。 鱼成龙忽然疑惑道:“他不会把咱们卖了吧?” 范坤博摇头道:“江南沈家,历代大侠辈出,不会干这种缺德事。他要出卖咱们,不会自不量力。咱们还是尽快赶往黄州。” 以一敌五,这也太狂妄了! 所以沈南星虽然听到了众人的密谋,他只是想试试,五个人要干一桩大买卖,到底有没有那个本事。 听了范坤博的话,众人不再迟疑,立即赶往马市,买了十匹好马,赶往黄州。 本来五个人之间,武功水平差不了多少,群龙无首,相当麻烦。但这件意外,正气并未出鞘,却确定了范坤博主心骨的地位,这给接下来的行动,将会免去许多没必要的争吵。 黄州地处楚东,扼守大江水路,据说是当年赤壁之战发生地。光州离黄州五百多里,范坤博等人,马匹轮流骑乘,穿越大别山,当晚就赶到了黄州城。 五人在荆来客歇脚,鱼成龙和李光佑二人,立即赶往知府衙门,探查地形。 牛金星作恶多端,在闯军中,名声极坏。 本来农民军,和地主官僚阶级,是对立关系。所以大明北京城,投降的那帮腐儒,怎么可能和出身闯贼的牛金星同朝共处? 后来闯王攻破北京城,牛金星为丞相,帮助刘宗敏拷打明朝遗老,诈取钱财。这么一来,投降的那帮腐儒,就更加痛恨他了。 所以虽然牛金星也投降了大清,也给大清剿灭李自成,出了大力,但大清迫于先期投降酸腐的压力,只给了他个象征性的知府当当。 当初闯王军中,牛金星妒贤嫉能,以瓦岗旧事为由,唆使李自成杀了龙虎军师李岩。借助此事,他又把另外两个智囊,诸葛兑和宋献策排挤出去,从此独掌大权。 后来在陕北,牛金星违抗李自成的命令,把粮食留给的清军,致使本已人困马乏的清军,得到了及时的补充修养。所以大顺军和明朝遗老,皆极为痛恨牛金星。 牛金星知道自己的仇人遍布天下,怕得要死,把知府让给了儿子牛权。自己缩在知府衙门里,从不敢露头。 第308章问道东林寺 黄州知府衙门,号称牛府,三面环水,城高墙深,地势险要,且仅有一门通往陆上。门前有数百兵丁把守。整个知府的住处,占尽地利优势,再加上严密防护,可谓是固若金汤。 如果没有知府本人的口令,甚至连只飞鸟,也别想进去。 数百兵丁,围着院内昼夜巡视,一有风吹草动,立即敲锣打鼓,通知牛金星趁早躲藏。鱼成龙和马戏子二人,伏在暗处,看了看知府衙门的地势,无可奈何,立即回客栈商议。 范坤博三人听了牛府的地势,也纷纷摇头表示无奈。 牛金星也是军旅出身,警觉非常,四周明暗哨,布置的非常严密。加上牛府地利之势,外人很难闯入。 即便有武功卓绝的侠士,侥幸闯入,报警锣鼓一响,牛金星就会立即躲起来。 所以一连数日,范坤博等人,空有一身本领,对牛金星却是一筹莫展。 劫富济贫,想法非常好。看牛府这架势,即便把命搭进去,钱财也不太可能弄得出来。 他们正要放弃之时,忽然小二将一布包,转给了范坤博。 范坤博打开一看,顿时大喜,立即吩咐小二,把送包之人叫来。 四个家伙,一个像猴子一样瘦,一个像老鼠一样贼溜,一个像黄狼一样刁滑,一个只有三根指头,缓缓进来了。 司马勇忍住笑:“你们怎么称呼?” 猴子摆手道:“(梁上)君子之事,不可明言。” 马戏子忍不住笑了:“果然是道上的朋友。” 范坤博拆了信,仔细看了一遍,点点头:“有这位朋友帮忙,大事可成矣!” 司马勇打着火折,将信烧成了灰。 “告诉你家公子,我们全力相助,事成之后,五五分。” “爽快!” 范坤博和猴子对了一掌。 猴子吩咐黄狼和三只手,留下来帮忙踩点,他要和老鼠一道,回去通知公子。 范坤博摆手道:“先听听牛府的地势,再回去不迟。” 众人于是坐了下来,鱼成龙将牛府外围的地势,详细地告知了猴子四人。 如此固若金汤的地势,四个行家里手,也是直皱眉头。 黄鼠对猴子道:“大哥不必疑虑,快通知公子,他来了,一定会有办法。” 公子机智过人,常常干出别人无法想象的事。猴子觉得黄鼠的话有道理,于是和老鼠一道,告辞众人,纵身一跃,飞出了窗外。 …… 江洲琵琶亭,曹继武答应给大神们三日自由,自己闲来无事,便和顾炎武同游庐山。 金月生有伤,金日乐讨厌和顾炎武斗嘴,佟君兰和沈婷婷忙着练琴,所以都没有跟来。 千年东林寺,净土之源,白莲祖庭。二人之所以选择来这里,一来观赏庐山秀美的风景,二来打探白莲教的消息。 顾炎武是想借助白莲教的力量,抗清报国。曹继武却是想了解情况,以防白莲教暗中偷袭自己的人马。 二人的目的不同,彼此心知肚明,但谁也不点破。他们有说有笑,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竟上东林寺。 东林寺门前,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忽然一声哀嚎声起,一个头戴圆顶貂皮帽,身穿反背羊皮袄的中年人,在对一穿破棉衣的人拳打脚踢。 那破棉衣人约莫三十岁,脸面流血,哀嚎不止。 周围人议论纷纷,都在看热闹,谁也不去劝住。 曹继武看不惯,上前一把抓住胳膊:“怎么随便打人?” “哪里来的野鸟?胆敢管起老爷的闲事。” 两个家丁见状,立即上前,要打曹继武。 顾炎武认出了貂皮帽,连忙上前劝道:“吴荣老弟,不必动怒,这位是顾某的朋友,曹继武。” 吴荣也是苏州名士,和顾炎武要好。一见是顾炎武,他立即笑脸行礼:“什么风把顾兄吹来了?” 顾炎武回礼:“这是怎么回事?” “这表奶子是卖糕的,卖别人十文钱一个,他欺我是外地口音,却卖给我十五文一个,简直是岂有此理!” 吴荣愤愤地大骂,照棉衣人的脑袋,又踢了一脚。 棉衣人痛苦地叫了一声,滚在一边。 这卖糕人猴眼尖腮,蹲在一角,双手捂头,一边呻吟,一边眼白上下翻动,斜眼不住地窥伺。曹继武知道他是个刁滑之人,同情和怜悯,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吴荣忽然命令两个家丁继续狠狠地打,棉衣人吓得六神无主,眼神全是渴望,看着好事者曹继武。 有始就有终吧! 曹继武不忍,于是拦住两个家丁,对棉衣人道:“你走吧!” 棉衣人爬了起来,跪地对曹继武行礼:“公子,我收不了钱,孩子会饿死的。” 吴荣大怒:“亏心买卖,还敢要钱?给我往死里打。” 顾炎武连忙劝住:“算了,算了,你也是有身份的人,何必和小人一般见识呢?”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然而为了活命和子女,那点可恨,就微不足道了! 曹继武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锭五两银子,递给棉衣人:“拿去吧!” 棉衣人立即停止呻吟,伸出双手来接。 他右手无名指、中指指肚以及食指中节皆有茧,明显是长期捉笔之手。曹继武稍微犹豫了一下,又掏出怀里仅剩的一条五两刀银,一并塞在他手里。 棉衣人千恩万谢,起身挑了挑子,一道烟去了。 十年寒窗,穷困如此,可叹可悲!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曹继武心中叹道不已。 见棉衣人跑了,吴荣知道曹继武是顾炎武的朋友,不便责难,抱怨道:“你这朋友甚是好心,只是好心用错了地方!” 顾炎武劝道:“算了算了,人都走了,还提他干什么?走,我们一起进寺看看。” 三人并肩,走入了千年古刹东林寺。 东林寺主殿神运宝殿,三人上香毕,曹继武借着供桌上的笔墨,写下一首诗: 庐山云雾霭,东林庐山怀。白莲东林寺,禅心白莲台。 顾炎武赞道:“贤弟好深的禅理啊!” 曹继武微微一笑,将诗递给旁边的小沙弥:“烦请小师父,交给悟远大师。” 小沙弥接过诗,转身而去。 不大一会儿,悟远大师亲自前来,见到顾炎武和吴荣,连忙见礼。 原来他们早就认识了,悟远笑道:“这诗一定不是二位所为!” 顾炎武指着身边:“这位是池州曹继武。” 曹继武连忙行礼,悟远回礼:“敢问曹施主,本寺乃净土一脉,何来禅心白莲台?” “无相,无相,何来禅宗、净土?” 悟远闻言笑了:“曹施主高见,老衲着相了,惭愧,惭愧!” 着相:释家用语,执迷于表象而偏离了本质。 禅宗为北魏年间,天竺高僧达摩所创,祖庭嵩山少林寺。 净土宗则为东晋年间,慧远大师所创,祖庭庐山东林寺。 然而两派同属释家佛门,但在高人看来,本身没什么区别。 顾炎武笑道:“继武老弟,乃九华山无暇禅师门下,尽得渡叶大师亲传,佛法高深,非同一般啊!” 悟远吃了一惊:“原来如此!” 九华山原本净土胜地,但无暇禅师声名远播。身为净土宗的悟远,也曾亲赴九华山,听从渡叶禅师的教诲。 眼前的这位年轻人,别看岁数不大。要真是论起佛法来,悟远还真不敢保证能胜出。 顾炎武抬了曹继武的身份,悟远自然十分客气,急忙伸手引路。 三人随悟远到了方丈,围着火炉坐定。 悟远问道:“三位得此清闲,所来何事?” 吴荣只是来散心的,闻言笑道:“天高云淡,特来一游。” 顾炎武捋须想了想,笑道:“群魔乱道,特求佛法。” 天下纷乱,顾炎武想借白莲教的力量抗清,故作此回答。 曹继武却回道:“藕泥难分,白莲寻宗。” 东林寺一直视自己为净土白莲正宗,排斥白莲教。而白莲教也认为他们软弱无能,嘲笑白莲宗。 但其实白莲宗和白莲教之间,很难区分,一个清高避世,一个淳朴世俗。二者皆认慧远大师为开派祖师,东林寺为祖庭。曹继武想弄清楚白莲宗和白莲教的关系。 悟远大师听出了三人的言外之意,对吴荣笑答:“吴施主的目的,不解自明。” 接着对顾炎武和曹继武道:“二位施主的回答,可归为一类,佛即是佛,魔即使魔,阿弥陀佛。” 悟远大师的态度很明确,白莲宗和白莲教不是一回事,顾炎武找错了地方。 顾炎武和曹继武对视一眼。吴荣本来是散心的,见他们都是云山雾罩的,于是起身告辞出去了。 “魔来了,佛会怎么样?” 曹继武的言外之意,是白莲教来东林寺认宗,白莲宗怎么看? 悟远迟疑了一下,回道:“佛法普度众生。” 白莲教和白莲宗毕竟同根连枝,白莲教来认宗,白莲宗如果不让,显得小家子气了。 大乘佛教,佛法普度众生,魔是众生一员,也不例外。白莲教教徒来了东林寺,悟远就把他们看成白莲宗的弟子。 所以悟远的回答,可谓既巧妙又含蓄,曹继武点头笑了。 第309章白莲教的秘密 悟远含蓄而巧妙地向二人,表达了自己对白莲教的态度。 他们暗中一定有联系! 顾炎武听出了悟远的态度,于是问道:“敢问大师,魔与魔相争,佛又该怎么办?” 白莲教以普通大众的利益为重,支持维护老百姓。而官府却恰恰相反,压迫大众,甚至将百姓逼的家破人亡。 所以千年以来,白莲教起义不断。历代官府,皆视白莲教为妖魔,也正因为如此,白莲宗为了自保,才和白莲教划分了界限。 就教义而言,白莲教和白莲宗没什么区别。但就教义的执行来看,白莲教远比白莲宗执行的要好,被压迫抬不起头的百姓,至少可以在白莲教中,得到一丝慰藉。 而白莲宗为了自保,虚与委蛇,差白莲教远矣! 白莲教和官府互视为魔,顾炎武抛出的这个问题,悟远想了半天,不知如何回答。 过了一会儿,悟远终于压制内心紊乱的思绪,回道:“佛将一并收之。” 曹继武笑了笑:“没那么简单吧?” 顾炎武也不以为然:“佛好像从来就斗不过魔。反而不得不借助魔的力量,来弘扬佛法。” 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北周武帝宇文邕,唐武宗李炎和周世宗柴荣,三武一宗,四次灭佛。所以如果没有官府的支持,佛法几乎不可能传扬。 曹继武听了顾炎武的话,点点头:“顾兄所言极是,想要成佛,必须先把自己变成魔,只有魔,才会有力量和胆识,与魔相争。即使不敌,虽败犹荣。” 如果老百姓不反抗,只会被官府、乡绅一点一点的剥削,最后连渣都不剩。 白莲教被视为妖魔,但却是贫苦百姓心中的佛,白莲教给了他们胆识和力量,每次起义,虽然都败,但至少死在战斗的路上,比被一点一点地压榨而死,不知好上多少倍。 过了一会儿,曹继武又道:“佛法远大,却高不可攀。魔法方寸,却触手可及。有些魔,可以给众生一丝安慰,可有些魔,这连这点安慰也不给,反而将众生赶尽杀绝。” 顾炎武点点头:“贤弟所言极是,如果让顾某来选,顾某一定成魔。” 两位你一言我一语,嘴巴都溜,配合也好,悟远半天说不出话来。 过了良久,他叹了一声:“佛祖慈悲,超度众生,往生极乐。” 曹继武和顾炎武闻言,知道悟远被二人说服了,相视一笑。 顾炎武喝了一杯茶,对悟远道:“这里并无外人,大师但说无妨。” 悟远叹了一声,陷入了沉思。 顾炎武和曹继武也不打搅他,只顾品茶。 悟远大师思索了良久,叹息了一声,忽然开口问道:“你们可曾听说过僰人?” 曹继武和顾炎武闻言大惊。 僰人乃西南一民族,民风彪悍,实力强大,千百年来,和中原王朝一直纷争不断。 然而三十多年前,万历皇帝改土归流,在九丝连环城,一举将僰人灭族。大明王朝拿此大肆炫耀武功。 顾炎武饱读诗书,如何不知道这事?曹继武也曾渡叶那里,听说过此事。 所以悟远的话语一出,顾炎武和曹继武二人,皆预感到,悟远要透露白莲教天大的秘密。二人对视一眼,屏住呼吸,一起看着悟远,生怕听岔了一个字。 悟远早已料到二人会吃惊,又叹了一声:“大明王朝虽将僰人灭族,但仍有一小部分,地处偏僻,而幸免于难。” 顾炎武和曹继武对视一眼,急切地问道:“大师是说,这些僰人就在白莲教中?” 悟远点头。 顾炎武和曹继武二人,惊得目瞪口呆。 良久,悟远问顾炎武:“施主对大清是什么态度?” 顾炎武一脸愤恨:“酋虏野蛮,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悟远面无表情,又问:“如果施主是僰人,又怎样看待大明?” 顾炎武无言以对,低头不语。 大明是汉人的王朝,消灭蛮夷,在汉人眼里,那是天经地义之事。 然而如今北虏消灭了大明,汉人当然痛恨满虏。所以被灭族的僰人,同样对汉人恨之入骨。而顾炎武却是汉人,奉大明为正统,他不愿对大明有所微词。 万历三大征,其中一征,就是消灭西南夷,这是大明汉人,歌功颂德大吹特吹的自豪和骄傲。 然而好日子没过三十年,人家满洲干过来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大明消灭西南夷的方式,一脚将大明踩死。 诚所谓,同是天涯沦落人。但汉人如果拿着这一套和僰人去套近乎,人家不一定买账。毕竟如今的形势,大明汉人只是趴下,而僰人却被灭族。 僰人的确是被大明灭族,这个毋庸置疑。如今深受亡国灭种之痛的顾炎武,自然能够体会道僰人的痛苦。 悟远把这个话题抛出来,顿时令顾炎武陷入两难。 过了良久,悟远见顾炎武不回答,念了声佛号,叹了口气:“施主所求之事,老衲已解,但愿施主量力而为,以免招来无谓的杀身之祸!” 僰人和大明的仇恨,不共戴天,白莲教中有许多僰人后裔。如果顾炎武冒冒失失地向他们,提出共同抗清的主张,等待他的,只有僰人的利刀。 悟远的意思很明显,顾炎武联络白莲教帮助对付大清,是不可能的,少有不慎,还会被愤怒的僰人所杀。 顾炎武心情沉重,良久不语。 过了一会儿,顾炎武不甘心:“可是白莲教中,汉人也不少啊!” 悟远闻言直摇头。 顾炎武大惑不解,转头看曹继武。 曹继武叹道:“我想蓝半边这人,一定也是僰人!” 悟远点头。 顾炎武吃了一惊,但仍抱有一丝希望:“教主虽是僰人,但无权阻止教中汉人报仇啊?” 教主无权,那还是教主吗? 所以顾炎武这话,相当的扯淡,悟远摇了摇头,没有理他。他只得把眼光瞄向曹继武。 “蓝半边能够容忍教中汉人,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大明是他的仇人,他巴不得大清,将大明彻底消灭。所以让他抗清,那是白日做梦。教中汉人,如果不听使唤,不需大清动手,教主就会自己清理门户。所以顾兄对白莲教,还是不要抱有幻想了。” 悟远点点头,赞道:“曹施主洞悉因果,实在高明!” 顾炎武不放弃:“咱们能不能杀了蓝半边,另立教主?” 曹继武摇头道:“蓝半边武功高强,当今天下,能够和他一较长短的,寥寥无几。” “再者,如果蓝半边突然横死,白莲教势必四分五裂,自相残杀。到时候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去对付清军?” 顾炎武反驳:“即使蓝半边不死,也挡不住白莲教四分五裂,毕竟教中的汉人,像顾某人一样,是不甘心被鞑虏奴役的。” 这家伙脑子里全是幻想,昨日琵琶亭刚刚被二金敲打,真是屡教不改! 白莲教徒,绝大多数,都是最底层的穷苦百姓,比精步营的那帮大神爷,好不到哪去。你以为都像你一样,不愁吃喝,到处卖弄仁义道德? 然而顾炎武作为前朝士绅,他是知道底层的艰辛,但从来没体验过。如果眼前曹继武像昨日二金一样,拿这个来跟他说话,这家伙一定还会抓狂。 曹继武不愿浪费口舌,只得点头肯定了他:“顾兄所言极是。” 顾炎武果然非常高兴,耳朵竖了起来,眼睛精光聚敛,射出急切而催促的光芒。 这次的曹继武,没有从底层穷苦百姓、最紧迫的需要入手,而是站在了士绅的角度,换了个方式: 大明末年,李自成等闯祸的前车之鉴,不得不防。 流民不可怕,乱民不可惧,然而暴民却令人胆寒。 流民只是乌合之众,乱民只对付官府,暴民确如洪水猛兽,所到之处,哀鸿遍野,几乎无人幸免。 刚开始的流民,被李自成纠合成乱民,他们只打杀官军和朱姓子孙,对老百姓不算太差。然而他们到了北京城,乱民突然就变成了暴民,官绅、老百姓无一幸免。 当初李自成能够控住局面,约束乱民。然而到了北京城,李自成目光短浅,麻痹大意,致使局面彻底失控,所以乱民几乎转瞬之间,就变成暴民。 同样对白莲教来说,蓝半边在,汉人穷苦教众,最多也只是乱民。如果蓝半边不在,局势必然失控,百万教众,瞬间就会转为暴民。 到了那个时候,暴民的祸害,比之清军,有过之而无不及。 悟远忍不住拍掌赞叹:“佩服,佩服!曹施主高见,超凡脱俗,亘古未有。” 顾炎武也心悦诚服,不住地点头称是,回味深长。 曹继武此来,目的已经达到。 白莲教和白莲宗,虽然表面上相互看不顺眼,但暗地里还是一家人。所以面前这个有实力的年轻人,让悟远心中,不由得打起了小鼓。 过了一会儿,悟远终于忍不住问道:“不知曹施主,怎样对待教中汉人?”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悟远疏了口气:“曹施主乃大智之人,老衲感激不尽!” 顾炎武奇道:“大师不是白莲宗吗?怎么管起白莲教的事了?” 悟远叹息一声:“毕竟都是慧远祖师的后世弟子,老衲岂能是铁石心肠?” 曹继武笑了,对顾炎武耳语道:“他们一直暗中都有联系,要不然,白莲教的秘密,大师怎会知道?” 顾炎武顿悟。 第310章黄雀扑空 通过一番交流,悟远深深认识到,眼前的年轻人,见识的确是世间少有。苍天巨变之下,白莲教恐怕也不能幸免。 然而百万白莲教众,绝大多数是最底层的贫苦大众。不管是哪家王朝,都是对他们盘剥和打压,诚所谓,吃穷人、喝穷人,外带着恨穷人。 眼前的这位士绅,虽然大义凛然,声名远播,然而言过其实,满满的幻想,不是干大事的人物。如果把大事托付与他,那将会是一场灾难。 悟远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起身去了里间。 不大一会儿,他拿来了一个精致的佛龛,轻轻放在了佛祖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接着慢慢将上盖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本纸张早已发黄的旧书,递给曹继武: “这是慧远大师所著,里面皆是我净土教义,你不妨看看。” 曹继武立即放下手中的茶杯,恭恭敬敬地接了过来。 顾炎武伸头要看,却被悟远伸手制止,他只得坐在一边品茶。 过了一个时辰,曹继武看完,将书还给了悟远。 悟远又对佛祖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接着轻轻拿起书本,慢慢靠近了烛火。 “大师,这可是慧远祖师亲笔!” 曹继武大吃一惊,顾炎武也惊得掉落了茶杯盖。 盏茶之间,传承千年之久,凝聚慧远大师高深智慧的古书,就被烛火烧成了灰烬,悟远沉痛念道:“天地崩裂,遭歹心之人挂念,不如毁之,佛祖慈悲,阿弥陀佛!” 曹继武望着灰烬发愣:“本门教义乃是绝密,大师为何传给晚辈?” “因为你没有歹意!” 一阵爽朗的笑声,突然传来。 曹继武脸色大变: “李世功!” “不错,曹兄弟,我们是老相识了。” 李世功话音未落,人已经出现在面前。毛金星、石廷国并立,满奇、福生、裕荣、阴手阳臂、神腿鬼脚,方丈之间,瞬间被众人包围。 李世功向悟远行礼:“晚辈李世功,见过大师。” 石廷国冷笑:“李将军,不必和他叙礼,人家早知道我们要来。” 悟远向李世功还礼:“众位将军,所来何事?” “不瞒大师,特为被大师所烧的书而来。” 石廷国冷哼一声:“将我们的矛头,转嫁到别人身上,实在高明。” 顾炎武和曹继武恍然大悟,原来悟远传给曹继武,是另有目的。 悟远对众人道:“蓝教主已经答应了毛将军和李将军,帮助你们。所以你们此来,乃失信也!” 李世功笑了:“你是白莲宗,所以我们并没有失信于蓝教主。” 悟远叹了口气:“书已毁,诸位请自便吧!” 白莲教和白莲宗同属一脉,蓝半边答应帮助甲弑营,对付残明。 但大清对白莲教并不放心,甲弑营想要探查白莲教的秘密,只能从白莲宗入手。 但悟远早已料到,清国会有这么一手,趁曹继武来此探查白莲教的机会,将教义传给了他,同时把书给毁掉了。 甲弑营晚来一步,无可奈何。 李世功叹了一声,对悟远道:“大师必须发誓,此后不得将书中内容,再传给他人。” “老衲答应就是。” “那我们就告辞了。” 李世功说完,转身飞了出去。 毛金星也叹息一声,对石廷国道:“走吧。” 石廷国极不甘心,然而眼前这个曹继武,和他一个屋檐下,他石廷国不能和曹继武明着干。李世功和毛金星早已不见了人影,石廷国愤愤地敲碎了一块地砖,飞出了窗外。 裕荣等人大惑不解,纷纷飞了出去,追上三人。 满奇忍不住问毛金星:“就这么走了?” “还能怎么样?” “至少宰了那秃驴!” 满奇一嚷嚷,众人纷纷附和。 阴手愤愤不平:“还有曹继武那犊子玩意,处处和咱们作对。” 李世功摇头无奈道:“悟远杀不得,白莲教和白莲宗同属一脉,杀了悟远,蓝半边一定很愤怒。以甲弑营目前的实力,远远比不上白莲教。所以和白莲教有渊源的人,目前我们一个也不能碰。” 满奇不满冲李世功叫道:“那曹继武呢?” “他手里的精步营,战力不亚于咱们龙鳞卫,那是洪承畴的一把钢刀。得罪了曹继武,就得罪了洪承畴。如今西南八省,洪承畴一手遮天,况且此人老谋深算,心狠手辣,号称吃人不吐骨头。如果得罪了他,表面上一团和气,背地里咱们几个人,麻烦大了。” 众人震惊,皆点头称是。 福生忽问:“顾炎武这犊子,也不什么好鸟,难道他也不能杀?” 李世功叹道:“顾炎武只是个书呆子,满嘴圣人之道,成不了气候。但这种人名声在外,杀了他,只会毁了咱们的名声。真要杀他,咱们也不能亲自动刀。” 石廷国愤愤地敲了地面:“这些人难道真的不可制?” “石将军不要急嘛,现在时机不好,不能贸然。” 毛金星也点头道:“过些日子,等大军扫平了西南,洪承畴也到头了。到时大军掉过头来对付白莲教,到那个时候,才是咱们的机会。” 石廷国愤然:“老子一定亲手杀了曹继武!” “快走吧,咱们的事,还多呢。” 李世功拍了拍石廷国的肩膀,安慰他一下,众人很快消失庐山云雾中。 …… 等甲弑营众人都走了,顾炎武长嘘一口气:“好险,如果刚才顾某看了大师的教义,现在恐怕是死人了。” 悟远点点头,提醒道:“顾施主身边危机四伏,行事一定要小心,谨防别人借刀杀人。” 顾炎武点头:“多谢大师指点。” 悟远接着提醒曹继武道:“老衲只能表面约束教众,还请施主留意。” 曹继武点头:“多谢大师指点。” 悟远点点头,对二人道:“庐山风景秀丽,两位不妨细细观赏,老衲就不奉陪了。” 二人闻言,起身告辞而出。 出了方丈,曹继武叹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如果不是你我合力说服这大和尚,白莲教的秘密,我们可能永远也别想知道。” 顾炎武连连感慨:“不敢想象啊,竟然还牵涉到僰人!若非大和尚亲口所言,真是令人难以相信。” 见吴荣走了过来,曹继武眉头一皱,悄悄提醒道:“以后要提防此人。” 顾炎武一愣:“为什么?” 曹继武悄声道:“不矜身份,为了五文钱大打出手,贪财刻薄也。眼珠常常溜转,双手常常拢抓,嘴角时不时流露得意,满脑子坏事,一肚子坏水。” 顾炎武惊异:“不至于吧?你什么眼神,怎么如此刻薄!” 曹继武郑重警告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实言相告,顾兄交友,不敢恭维!” 顾炎武不以为然:“顾某人不至于这么无能吧!” 忽然刘飞羽和铁破甲飞身而来,向曹继武耳语一番。 曹继武闻言,立即行礼:“还望顾兄听小弟一言。告辞了。” 顾炎武愣的出奇,寻思曹继武的话,仔细看吴荣,眼珠滴转,嘴角挂笑,好像真如他说的一样,顾炎武惊疑不定。 此时吴荣已到身边,拍了拍肩膀笑道:“小弟有什么奇怪吗?顾兄如何此等眼神?” 顾炎武回过神来,急忙岔开话题:“我在想曹继武的那首诗。” “那诗有什么好奇怪的?顾兄要写,胜他十倍。不过这人到底是谁,能得顾兄,如此高看?” 顾炎武神秘一笑:“西南经略使府的人。” 吴荣惊疑不定:“高人,高人,顾兄刚才,为何不给小弟引荐?” 待要责怪他为了五文钱丢失身份的事,然而顾炎武一想到曹继武的话,顿时打住了主意,于是顺下话题:“刚才和悟远大师论道,把这个耽误了,吴兄勿怪。” “不敢,不敢,你们都谈了些什么?” 二人虽然是同乡加密友,但顾炎武对他已经有了疑虑,怎会将白莲教的秘密告诉他? 所以顾炎武话锋一转,把皮球踢了回去:“你不懂禅机,先行走了,倒又来问我!” 吴荣尴尬笑了:“确实,确实,你们说的云里雾里的,小弟确实不大耐烦。” 顾炎武不想和他谈论曹继武,于是引开话题:“东林寺历代盛名,吴兄先睹为快,不如带小弟一览,如何?” “乐于奉陪,请。” 顾炎武海内闻名,能给他服务,吴荣自然大喜过望,急忙伸手引路。 成功引开了他的关注点,顾炎武也很高兴,于是紧跟其后,游览东林盛景。 第311章水路突击 正在东林寺游玩的曹继武,听说侯得林回来了,立即赶回军帐,命令仇仕通巡视全营,谨防闲人混进来。 约一炷香的时间,仇仕通、仇士良回报,一切安好。 曹继武点点头,目视柳飞矛和巩铁城。 柳飞矛上前回道:“属下持文书到江州府,所需战船皆已备齐,只是马匹不够,只有两百匹,而且多是弱马,不堪军用。” “你们派人再去江州府,马匹退回,迅速将战船开过来。” 柳飞矛和巩铁城应声而去。 “侯得林、董来顺留下,其余暂退。” 众人应诺,纷纷退去。 曹继武引二人到了三兄弟的房间,金日乐知道有事,立即出外命令卫士:“没有将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两边侍卫应诺。 佟君兰倒来热茶,侯得林二人知道曹继武私下里随意,也不客气,喝了茶,董来顺就将黄州知府衙门的地形,说给了三兄弟。 牛府防护严密,地势奇特,三兄弟皆皱眉头。 金月生叹道:“牛金星果然有两把刷子,知府衙门三面环水,地势险要,何况还有几百兵丁昼夜巡视,想打他的注意,恐怕不太容易。” 董来顺立即附和:“正是,正是,范大侠等人看了好几天,一筹莫展,正打算放弃呢。” 曹继武低头想了想,叹道:“看来只能从水路想办法了。” 金日乐两手一摊:“这些神爷爷都是北方人,那里懂得水战之法?” 侯得林建议道:“咱们可以从水路偷偷摸摸的混进去,用不着在水上摆阵厮杀。” 金日乐笑了:“你们有几个会划船?有几个会张帆?又有几个会掌舵?” 二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 金月生建议道:“师兄,我看不如这样,你先赶往黄州,我和乐乐训练他们操船。三日之后,再由乐乐亲自率人,前往和师兄会合。” 金日乐欢呼雀跃:“这是个好办法。” 曹继武也点点头,关切地看着金月生。 金月生坐了起来:“师兄,我没事,站在岸边指挥,问题不大。” 没钱就没有饭吃,所以钱财问题,目前是精步营的头等大事。三兄弟都要全力以赴才行。 曹继武对佟君兰和沈婷婷道:“我不在,替我照顾好师弟。” 佟君兰却不情愿:“夫君,我和你一块去吧?” 沈婷婷也叫了起来:“我也去。” 这不是胡闹吗? 曹继武生气了。 董来顺忍不住笑了:“我们去做贼,你们去干什么?” “去的,去的,如果我们被抓了,牛金星一看,有两个漂亮的女贼,说不定会乖乖地把钱拿出来呢。” 佟君兰和沈婷婷很生气,追打金日乐。 “别闹了!” 关键时刻,老是来操蛋,曹继武摆手制止了三人胡闹。 金日乐躲在曹继武身后,向佟君兰和沈婷婷挤眉弄眼,并不消停。 曹继武大衣一撩,盖住了金日乐的脑袋,对金月生道:“先训练斥候队和直属队,操纵快船。简单教他们水战之法,在此期间,严守军营,严防外人知晓。” 金日乐掀开大衣:“那我呢?” “帮助训练,临行之时,备好挠绳,夜行衣。” “就这么简单?” “武器只准带短刃和神机弩,只准使用柳叶飞羽箭。行船一定要密,尽量不要惊动沿途官船。” 金日乐点点头:“海里去的,这大江也不在话下。” 曹继武提醒道:“不可大意。” 金日乐笑了:“你就放心吧。” 相对而言,弩的精度并不高,偷偷摸摸之事,并不需要多少箭雨压制。 曹继武想了一下,对金日乐道:“临行之时,让刘飞羽、牛强和马胜,带上强弓跟随。” 金日乐点头,曹继武又对金月生道:“如果可能,教习他们游泳。” 如今可是腊月,江水冰寒刺骨。所以金日乐叫了起来:“水这么冷,谁受得了?何况凫水也不是两三天的事。” “备好酒肉和火堆,有谁实在受不了,上来烤火。要让他们落到水里,不至于紧张,至于会不会凫水,等事情办完,再继续强练。” 金月生点点头:“师兄放心,三日之内,包你满意。” 曹继武点点头,问侯得林:“你们两个水性如何?” 董来顺回道:“水性最高的三弟和四弟,全留在了黄州,我们俩,大哥相对好些。” 曹继武点点头:“侯得林跟我走,你留下来带斥候队。” 二人应诺。 曹继武换了一身商人衣服,藏了柳叶镖,揣了金疮药和望远镜,挎了一把普通腰刀。 金日乐前前后后看了看,忍不住笑了:“和卖山货的奸商,没有区别了。” 金月生提醒道:“师兄的眼神依旧。” 曹继武闻言,立即放松眼神,顿时精光黯淡。 佟君兰忽然抱住曹继武,关切道:“夫君当心。” 曹继武拍了拍他的后背,转身要走,沈婷婷又抱了过来:“继武哥哥……” 沈婷婷说了一半,忽想起佟君兰老是夫君、相公的叫,于是改口道:“相公小心。” 曹继武一愣,随即抱紧了她:“我知道了。” 佟君兰顿时起了醋意:“谁是你相公?” 沈婷婷不理会她,紧紧贴住曹继武的胸口。 曹继武摸了摸她的秀发:“好了,我该走了。” 沈婷婷松了手,曹继武回身对四人道:“我不在,别再胡闹。” “赶快滚胆,没你啥事了。” 金日乐嬉皮笑脸,将曹继武拱了出去。 侯得林打扮成商人的伙计,主仆二人立即赶往江州码头。 一个黑脸汉子站在船头,扯着大嗓门,四处吆喝揽客。 侯得林眼光独到,知道他是船老大,立即上前:“这位大哥,不知有没有快船?” 原来只是个小伙计,没啥大赚头。所以黑脸汉子根本不理他,继续吆喝。 侯得林有些生气,捏了冷水,遮了袖袍,施展陶之遥的妙手空空之法,将冷水弹入黑脸汉子的脖子里。 这个季节,江水极寒,冷水刺骨。黑脸汉子顿时如触了电般地缩头扒脑,丑态百出,一众旁人,尽皆笑之。 “他娘的,那个王八干……” 叫你骂! 侯得林暗恨一声,瞅准他扭动棉袍露腰,手指一弹,几滴冷水粘在了后腰上。 黑脸汉子顿时状如猴猿,乱扭乱跳,抓腰挠颈,众人笑翻了天。 曹继武忽然觉得,黑脸汉子甚是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于是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黑脸汉子骂骂咧咧,回头一见曹继武,顿时吃了一惊,愣了半天,回过神来,连忙行大礼:“恩公在上,受李稻杆一拜。” 小竹村曹继武仗义相救,其中一个白莲教徒,正是这个李稻杆。有了他的帮忙,一路上一定会少去许多麻烦。 曹继武打定主意,立即将他扶起:“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本是黄州人,悟远老和尚不让我们胡闹,江州城大,我只好在此混口饭吃。” 曹继武点头:“江州的白莲教如此安静,原来是悟远大师在暗中约束。” 李稻杆笑了:“其实悟远和我们不一回事,但他是祖庭东林寺的住持。在这江州,他的话,我教众徒,也没有人敢不听。” 曹继武点头:“李兄有空吗?” 李稻杆看看曹继武一副商人的行头,知道他要乘船,忙问:“恩公要去哪里?” “黄州。” 李稻杆大喜:“恩公稍等片刻,我安排一下就来。” 曹继武点头。 李稻杆立即跑到码头上,四处指挥吆喝。看得出来,他是这码头的头头。 约过了一炷香时间,李稻杆亲自挑了一只快船。 曹继武道谢一声,跳上船来,侯得林也跟着跳了上来。 李稻杆指挥挂帆划桨,快船如箭,逆江而上,飞也似的朝黄州进发。 曹继武心念一动,问李稻杆:“这段大江,水流如何?” 李稻杆回道:“难以想象的复杂,恩公问这个干吗?” 曹继武不动声色:“我想开辟一条商路。” 商人要开辟商路,在这大江之中,太正常了。 李稻杆不再迟疑,一路上指指点点,哪里有漩涡,哪里有暗滩,哪里水激,哪里水缓,沿途官驿、水盗等等,尽数告知曹继武。 到了黄州码头,曹继武掏出一锭十两白银,李稻杆连连摇手:“哪里敢收恩公的银两,回去了,王大郎等人,还不把我揍死。” 李稻杆说什么也不肯收曹继武的钱。曹继武指了指行船的一帮弟兄:“给弟兄们整口酒喝,也辛苦一趟了!” 十两银子,够弟兄们吃喝一个月的饭馆。所以一众行船的弟兄,听了曹继武的话,眼睛都直了。 众情难却,李稻杆很不好意思,曹继武将银子塞给了帆老大。 帆老大看李稻杆没有制止的意思,遂收了银子,弟兄们顿时欢呼雀跃。 曹继武忽然转念一想,偷偷附耳侯得林:“你立即返回,将沿江水文,官驿水盗,尽数告知乐乐。” 侯得林点头。 曹继武一摸胸口,故意吃惊:“不好,提货的契约忘带了。” 侯得林会意,假装着急道:“少爷,这怎么办?” 李稻杆笑了:“这有何难?我正好要回江州,不如侯老弟和我一起走。” 曹继武顺水推舟:“两次让你费心,多不好意思。” 李稻杆忙道:“恩公快别说这话,折小人了。” 侯得林跳上船,告别曹继武,搭上李稻杆的顺风船,赶往江州报知大江水文。 曹继武则上岸打听荆来客客栈。 第312章防护严密的牛府 范坤博等人正在商议,忽然小二敲门通报有人找。 黄飞升和陶之遥连忙出来,一见曹继武,大喜,连忙要行军礼。 曹继武怕人多眼杂,被人瞧出端倪,连忙伸手制止二人,不住地使眼色。二人会意,略微行了个常人礼。 曹继武一见范坤博,立即行礼:“范大哥别来无恙。” 范坤博也甚是高兴,平常抓住曹继武的手:“你我兄弟,不必多礼。” 曹继武又向司马勇行礼,司马勇一把抱住曹继武:“好兄弟,跟哥哥……” 范坤博咳嗽一声。 司马勇会意,急忙放了手,立即将鱼成龙、马戏子和李光佑三位,介绍给曹继武。 曹继武知道,他们能从嵩山逃脱,也不是等闲之辈,向三人一一行礼。 三人见范坤博和司马勇对他如此热情,也纷纷还礼。 鱼成龙笑道:“光州客栈向我们通信之人,想必就是老弟?” 曹继武点头。 马戏子对范坤博道:“闹了半天,这位老弟的尊姓大名,我们还不知道呢?” 范坤博给曹继武暗递眼色。 曹继武会意,微微一笑:“在下李无功,无功不受禄。” 司马勇、黄飞升和陶之遥三人,知道曹继武故意隐瞒身份,皆不点破。鱼成龙三人,以前并未见过曹继武,所以真把他当成了李无功。 李光佑迫不及待地问道:“早听闻李公子足智多谋,不知对付牛金星,有何良策?” “小弟刚来,不知详情,不敢妄断。不如这样,我和我的弟兄,先去观察地形,众位兄弟,准备人手和船,以备不时之需。” 鱼成龙笑了:“地形已没什么好看的了。三面环水,城高三丈,士卒昼夜巡视,根本不可能潜入。” 范坤博相信曹继武一定有办法,于是对马戏子三人道:“李老弟的主意,不无道理,我们既然无事,不如去找些人手,万一成功,也好及时脱身。” “不错!” 司马勇附和道,“一旦弄出财宝,就凭咱们五个人,也拿不了多少。” 马戏子疑惑:“你这么有把握,李公子就一定有办法?” 曹继武的底细,不能露出来。司马勇不知如何回答,顿时愣住了。曹继武暗中伸手,石头剪刀布。 得了曹继武的提示,司马勇顿时对马戏子笑了:“敢不敢打赌?” “有什么不敢。” 司马勇想了想,对三人道:“如果我们输了,我和二哥给你们磕三个响头。如果你们输了,棠溪龙泉河,你们去那里,帮二哥重新打出一把剑来。” “这买卖不吃亏。” 李光佑说完,伸出了手掌,司马勇大掌拍了上去。 范坤博也和他们拍掌为誓。 曹继武点头,向众人告辞,带黄飞升和陶之遥,出了荆来客客栈。 黄飞升对曹继武道:“公子,我们已经看过,知府衙门之左,有一小山,高约三十丈。上面都是鬼针树,常人根本上不去。不过站在那里,能将里面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曹继武闻言,立即要他们带路。 黄飞升和陶之遥行家里手,早在鬼针树林里,偷偷钻出了一条秘径。不大一会儿,二人就带着曹继武,到了山顶。 曹继武举起望远镜,果然能将牛府的情况看清楚。 连续观察了一个时辰,曹继武将院内结构,士兵巡逻的规律,大致摸清楚了。 眼见天色将晚,曹继武对黄飞升道:“你去弄点吃的喝的上来,我们看看夜里的情况。” 黄飞升奇道:“夜里有什么好看的?” 陶之遥催道:“叫你去就赶快去,磨蹭什么。夜里好办事,三哥难道忘了行情?” 黄飞升闻言,立即揣了望远镜而去。 陶之遥忍不住赞道:“到底还是公子有眼光,我们就从来没想到,夜里来这里摸摸他们的情况。” 曹继武让他盯着观察门口,自己却主要仔细观察水路。 等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牛府连一点灯火也没有。 黄飞升骂道:“这家人活见鬼了,夜里连个灯也不点!” 到处一片黑兮兮的,什么也看不见,黄飞升二人,骂骂咧咧。 曹继武看了看天,对二人道:“三更之后有月亮,到时咱们再来。” 二人点头,三人回到客栈,倒头便睡。 过了三更,缺边明月,斜挂在半空中。此时空中没有一丝云朵,月光四下散银,照得大地一片白。 曹继武带黄飞升和陶之遥,冒着冷风,躲在山上,借助月光的恩赐,偷窥牛府。 黄飞升骂道:“牛金星真他娘的诡计多端,三班轮流换,两班来回转,就是皇宫大内,巡逻也没这么勤快!” 陶之遥也骂:“暗哨密布,真他娘的怕死!” 曹继武叹道:“这个牛金星,毕竟在北京城皇宫里呆过,那里的巡逻方法,他能搬过来,也不足为奇。” 当年大顺军攻破北京城,土老帽们自然非常高兴。李自成这人,平时也没什么架子。所以朱家的紫禁城,即便是普通士卒,也能进去过把瘾。何况是身为丞相的牛金星呢? 如今这家伙用的这一套巡哨防卫方式,正是从紫禁城那里搬来的。 陶之遥骂骂咧咧:“看来这鳖孙能死了,真把自己当成皇帝了!” 黄飞升也骂:“就叫他能几天,等咱们进去了,非剁了他狗娘养的!” 曹继武看了一会儿,悄悄对二人道:“你们有没有注意,靠着大江那一面城墙下,有六间朱漆琉璃瓦房子,无论白天晚上,士卒从来不敢靠近。” 二人闻言,连忙举镜望去: 果然如曹继武所说,六间漂亮的房子,匾额上印有宝龙堂三个金字。巡逻的士卒到了那里,必定折上前方,离屋十丈而过。 陶之遥道:“那房子很漂亮,寻常人家,根本不敢用黄琉璃瓦。这里以前住的,不是个王爷,也一定是朱元璋的子孙。” 黄飞升顿悟:“牛金星一定躲在那里,他的财宝,也一定藏在那里。” 曹继武吩咐道:“你们俩看仔细了,把巡逻的规律和宝龙堂的外围结构,全记在心里。” 二人点头,立即举镜仔细观察。 过了一个时辰,黄飞升二人,按照曹继武的要求,将巡逻规律和宝龙堂外围,印在了脑海里。 曹继武多聪明,早已根据宝龙堂外围的构造,推测出了内部的结构,见二人做到了要求,于是将自己推测的结果,告知二人。 二人感到不可思议,黄飞升嘴快:“屋子里面的情况,根本看不见,公子如何知道?” “房屋都是按一定规律建造的,内外结构是相连的。知道了外围,内部的结构,也能推出了。” “咱们的建筑结构,是代代相传,不是行家,看不出门道。而西洋人把这个叫几何,几何都是由最简单的直线和曲线组成……” “几何?” 二人一愣一愣的,满脸全是疑惑。 “不说西洋的玩意了,总之,除了里面的活物,我说给你们的,你们一定要牢记。到时进去了,只要根据墙壁、地砖等等死板的结构,避开活物,就能找到藏宝的地方。” 二人应声答应,对曹继武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黄飞升感叹道:“我等能够追随公子,真是天大的缘分。” 陶之遥笑了:“当初让你来,你还不愿意呢!” 黄飞升嘿嘿一笑:“咱们都痛恨鞑子,一听公子是洪承畴的人,有谁愿意来?” “我早说过,公子和洪承畴不是一路人。你别看他和洪承畴近乎,其实他是心在曹营身在汉。” “你说错了,应该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他是曹操,只要他在的地方,就是曹营,哪有不关心自己,而是操别人闲淡心的?” 二人调侃曹继武,偷偷笑不停。 比起其他神爷爷来说,四兄弟本就出身江湖,对曹继武的随性,也更为了解。所以他们私下里,都把曹继武当笑料。 曹继武制止了二人闲扯淡:“牛权看清楚没有?” 陶之遥笑道:“五大三粗,脑袋像个吊瓜,一脸的黄虫麻子,早看清楚了。只是不知道牛金星长什么鬼样子。” 黄飞升拍了他一下脑袋:“笨啊,有了牛权,牛金星还能跑了?” 陶之遥顿悟:“三哥说的有理,我怎么没想到?” 曹继武忽对黄飞升道:“你穿洞厉害,快看看第三间屋墙,有什么特别之处。” 黄飞升随口回道:“早看过了,墙基比其他地方厚实。” “这么厚实的墙,他要干什么?” 黄飞升笑了:“公子你南方人,不知道不足为奇。这种墙在我们家很常见,冬天烧火通热取暖,十分……” 陶之遥打断了:“十分你个头,这里是黄州,连雪都没下,要这么厚的墙干什么?” 黄飞升顿时醒悟:“藏宝……” 陶之遥连忙捂住了嘴:“你干什么,大半夜里大呼小叫的,不怕别人听不见?” 曹继武提醒道:“快别闹,仔细看,把它记在心里。” 黄飞升点头,忙举镜细看。 过了一会儿,曹继武指着护城高墙,又对陶之遥道:“你是行家里手,仔细看看,他这城墙,从哪里下比较合适。” 陶之遥点头,举起千里目,仔细瞄。 三人仔细观察牛府,天已大亮,黄飞升和陶之遥对视一眼,对曹继武道:“公子,我们都看清楚了。接下来怎么办?” “弄点吃的,找船到大江上去,瞅瞅外围城墙。” 曹继武说完,收了千里目,揣在怀里,转身就走,陶之遥二人紧跟而来。 第313章智取牛金星 一连三日,曹继武凭借千里目,敏锐的洞察力和精准的判断力,将牛府里里外外,摸得一清二楚。 这天夜里,冷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大江催动浪潮,不断地拍打着黄州城。除了这惊心动魄的声音之外,大街上,一个鬼影也没有。 看着曹继武一脸的平静如水,范坤博叹道:“贤弟似乎已经胸有成竹。” 曹继武点头:“范大哥的人,只能有你们五个参与。” 司马勇笑了:“这个当然,此等秘事,怎能会让不相干的人参与呢?” 曹继武点头,对众人道:“我们人已到,请各位移驾,到船上商议。” 众人纷纷披了蓑衣,跟随曹继武,沿着城墙根,悄悄溜了出去。 暗中的芦苇荡中,化名李有功的金日乐,早已在江边等候多时。 众人聚在船舱里,曹继武对众人道:“牛金星颇有小聪明,但谋略不足。牛府是外严内松,只要咱们突然出现,他就会乖乖就范。” 范坤博点头:“牛金星却是这么一个人。” 曹继武对范坤博道:“如果众位没有异议,那我就布置了。” 范坤博回望鱼成龙三人,三人也点头回应。司马勇冲曹继武点了点头,示意他开始。 “范大哥你们了解牛金星,制服他非你们莫属。你们武功高强,所以由你们打头阵,我的人后续和殿后。” 范坤博点头:“牛金星乃闯军叛将,理应由我们处置。” 曹继武开始调配自己的人员: 黄飞升和陶之遥带三十人,随五位豪杰,按既定路线,突入宝龙堂; 侯得林和董来顺带十五人,守在城墙根下接应; 刘飞羽、牛强和马胜三个,带十五神弩手,躲在城墙上,内外侧应,如果牛府侍卫骚动,射杀领头之人。 曹继武和金日乐,一起随范坤博行动。 范坤博点点头,对众人道:“如果没有异议,都准备吧。” 众人纷纷穿上紧身夜行衣,带上兵器,挎了烈酒,背上挠绳。借助黑夜冷雨的掩护,金日乐指挥众位神爷爷,秘密将两条快船开到城墙之下。 由于冷雨下个不停,城墙上的守卫,都缩在箭楼和垛洞里。因此铁挠钩搭住城墙的声音,这帮大头兵,还以为是较大的雨点,拍打城墙的声音呢。 这帮神爷爷,经过曹继武鲜血的洗礼,自然已经脱胎换骨。他们轻轻登墙吊绳,扒着女墙垛口,悄悄爬了上来。 范坤博按照计划,率众英雄先将中间箭楼里士卒,全部消灭,抢占要地。 接着侯得林和刘飞羽,兵分两路,沿途将躲在垛洞里的士卒清理干净。 最后两边箭楼里的哨位,也被众弟兄解决掉。整个牛府临江护城墙,全部被控制。 刘飞羽带人巡视,确定没有活口,报知曹继武之后,立即率神弩手躲了起来。 趁着牛府侍卫巡逻间隙,范坤博和曹继武当先搭下挠绳,溜了下去。二人确定没有危险,向上扔了一块飞蝗石。 司马勇等人得到消息,纷纷搭绳溜了下来。 众人避开暗哨和地面陷坑,蹑手蹑脚,悄悄到了宝龙堂门前。 鱼成龙抽出尖刀,悄悄拨弄门栓。 然而门栓像死的一般,根本拨不动。黄飞升要从窗户跳入,被范坤博一把拉了回来。 范坤博轻声提醒曹继武:“牛金星奸诈,除了大门,其他地方都不能碰。” 曹继武立即耳语黄飞升,并让他一个一个地传下去,黄飞升立即照办。 鱼成龙和李光佑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竟然都没把门栓弄开,气得二人要跳脚,心中大骂牛金星。 忽然巡逻脚步声隐约传来,众人立即俯身。 宝龙堂是禁地,巡逻的士卒不敢靠近。再加上夜雨淅沥阴冷,众士卒只想着尽快巡逻完毕,回去休息,所以都懒得往宝龙堂瞧上一眼。 等巡逻人马过去,众人方才渐渐起身。见鱼成龙和李光佑弄不开门,司马勇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抡起狼牙棒就要砸门,却被范坤博及时拦了下来。 曹继武见司马勇要砸门,灵机一动,对范坤博轻声道:“不如将门给他拆了。” 范坤博伸出大拇指,暗赞了一声妙。二人于是握着短刃,顺着门腰拼铆木板缝隙,强行割开门板,锯开销柱。 不大一会儿,二人合力,在门上硬生生穿出一个大洞。 曹继武待要先钻,被范坤博拦了。 范坤博第一个钻了进去,仔细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消息埋伏,转身查看门栓究竟。 原来这门栓末尾插有一个铁制横销,故而鱼成龙半天弄不开。范坤博拔下横销,拉开门栓,轻轻打开了门。 众人一拥而入,紧跟范坤博的脚步,朝内堂猫去。 范坤博了解牛金星的习惯,周围看了一遭,就知道牛金星躲在哪里。 最不起眼的地方往往最安全,小聪明的牛金星,深谙此道。然而范坤博四兄弟,早在牛金星之前就加入了闯军,四人对他可谓是了如指掌。 司马勇也看出了牛金星的藏身之处,迫不及待赶往一处最不起眼的房间门前,一脚将房门踹开,狼牙棒一抡,机关还没来得及发出暗箭,就被砸了个稀烂。 凶神大汉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大步上前,一棒压在床上:“牛金星,索命的人来了!” 床上果然是牛金星,猛一惊醒,胸口数十根超大号铁钉冷冰冰的,大骇,顿时吓得直哆嗦:“好……好汉是……” “老子司马勇,今日特来找你索命!” “原来是你。” 牛金星惊惧交加,竟然屎尿齐奔,浓味透过锦被,扑面而来。 司马勇忽闻一阵恶臭,然而他不知道什么情况,不敢离开,捂住鼻子嘟囔:“快掌灯。” 鱼成龙等人寻了半天,破口大骂:“真他娘的日里鬼,一根蜡烛也没有!” 牛金星警觉非常,房间里一丝引燃之物都没有。 范坤博紧紧捂着鼻子:“酒撒衣物……打火把。” 众人纷纷动手,扯了屏风、床帐,揭了棉坐垫,抽刀砍了桌腿、椅子腿,裹了布,浇上烈酒,打着火折。齐刷刷,十几把火把,将屋内照的通明。 床上一滩流黄水,司马勇捂着鼻子,抽了狼牙棒,立即跳开了去。 金日乐大骂:“什么瘪犊子玩意,臭死了!” 曹继武也捂住鼻子,催促黄飞升和陶之遥:“快去找宝。” 众人巴不得这句话,插了几把火把,一道烟窜球。金日乐也捂着鼻子,跟着跑了。 范坤博扒下蒙面布,捂住鼻子道:“牛金星,范某人曾言,有机会一定找你算账。” “还有我们。” 鱼成龙、马戏子和李光佑三人也纷纷拉下蒙面布。 牛金星老泪横流:“千算万算,还是被你们找来了!” 马戏子捂鼻子:“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鱼成龙也捂着鼻子:“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牛金星不甘心:“我的防备慎密,凭你们几个,怎么能够进的来?”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这个用不着你管!” 司马勇捂着鼻子嘟囔了一声,抡起了狼牙棒。 牛金星万念俱焚,知道自己作恶多端,今日必难逃一死,杀猪般大叫:“你们杀了我吧!” “没那么便宜。” 这家伙要死猪不怕开水烫了,范坤博连连给鱼成龙三人使了眼色。 三人会意,立即随司马勇而出。 牛金星大骇,挣扎从床上滚了下来:“放开我儿子!” 司马勇等人头也不回地去了,牛金星强撑残余力气,不住地向范坤博磕头:“范老弟,冤有头,债有主,你要寻仇,尽管找我。我儿子没做过多少坏事,求你大人大量,放了他吧!” 牛金星风烛残年,再加上惊惧过度,撑不了多久了,曹继武于是对范坤博道:“范大哥,我看他马上就不行了,不如……” 看他这副模样,离鬼门关不远了,范坤博点点头:“好吧,范某人可以放了牛权,但你贪的钱财,范某人必须带走。” 一旦人死了,所有的仇恨都结束了。所以范坤博答应了曹继武的怜悯。 司马勇张开膀子,犹如一只巨大的老鹰。五大三粗的牛权,像牛崽一样,把老鹰提了过来。老鹰随性一扔,将牛崽撺在了老牛面前。 牛权一见惨状,抱住牛金星痛哭起来。 黄飞升进来报说:“黄金十万两,白银至少不下三十万两。” 天呐! 司马勇大怒,一脚踢翻牛金星:“一个小小的狗头军师,哪来的这么多钱?” 狼牙棒抡起就砸,鱼成龙、刘飞羽和马戏子也很愤怒,抽刀要砍。 范坤博和曹继武连忙拦下众人。 “无常就在门外,不必脏了咱们的手。” 范坤博连连使眼色,众人纷纷渐退。 曹继武暗中摆手示意:先把黄金运走。 黄飞升转身而去。 司马勇的大脚丫子,何等力道! 牛金星挨了一脚,气若游丝,浑身抖得厉害,紧紧抱住宝贝儿子的头,哆哆嗦嗦:“为人不可恃,闭门…… 勿出!” 头一歪,牛金星无力地瘫在儿子怀里。 牛权大怮,几近昏厥。 为人不可恃,闭门勿出! 这个年代,绝大多数人,都应如此吧! 曹继武连连叹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鱼成龙扬手抡刀,曹继武一把抓住了刀背:“他作恶不多。” 鱼成龙睁圆怪眼:“这种人怜悯不得!” 司马勇、马戏子和李光佑也要杀牛权,范坤博叹道:“算了,我已答应牛金星,放过牛权。” “二哥,你好糊涂啊!” “是啊!” 马戏子也叫道,“范大哥,你不该可怜他。常言道,虎父无犬子,这同样的道理,老子孬孙,儿子能好哪里去?” 李光佑也愤愤不平:“咱们杀他,不是为了个人恩怨,这种球货,杀一个少一个。” 曹继武叹了口气:“你们是想让范大哥食言?” 马戏子反驳道;“义有大小之分,孟老夫子说了,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大义所在。” “不错!” 司马勇振振有词,“常言道,关键时刻,选择大于努力,但你看看,他选择的却是做鞑虏奴狗,稍微一屈膝,就做了黄州知府,帮助鞑子欺压百姓。这种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看不出来,关键时刻,这帮粗人,还都有的说! 时间紧迫,范坤博懒得和他们扯淡,急忙给曹继武递眼色。 曹继武拦住大家,对牛权道:“你家的钱财,大多是不义之财,我们取来,是为了救济汝宁府的百姓。杀了你,你也是罪有应得。但范大哥答应,饶过你。不如这样,你把这些不义之财,送到汝宁府,我们就放过你。” 牛权停止了哭泣,冷冷地回道:“你们杀了我爹,我不找你们报仇就是了。既然是不义之财,你们能拿多少,就拿多少。想让我送过去,门都没有。如果你们不解恨,还是杀了我吧!” 死猪不怕开水烫,这家伙果然有两下子! 司马勇、鱼成龙等人大怒,纷纷又抡起了家伙。 范坤博上前劝住众人,对牛权道:“杀了你,还会有另一个汉奸,过来接你的任。念你是一条汉子,我们这次放过你。不过,如果以后你有欺压百姓之举,我们还会再来。” 司马勇四人,吃惊地看着范坤博。 范坤博叹息一声,转身而出。 曹继武推着众人:“范大哥发话了,如果他以后不老实,再来收拾他不迟。” 众人被曹继武推着,只得愤愤不平地出了屋。 金日乐过来对曹继武道:“黄白太多了,船小,根本搬不完。” “能搬多少?” “十万两黄金外加一万两白银。早知道如此,就多弄两条船了。” 曹继武叹道:“就这样吧。你先出去,给范大哥七万两黄金。” 范坤博摆手道:“说好的,五五分。” 曹继武笑了:“范大哥,你们所做的,是大义之举,而小弟却是为了自己,不可比也!” 黄飞升附和道:“范大哥,你就不用推脱了,你们这钱,也不是留给自己的。” 鱼成龙道:“范兄,我看就别争了,我们三个先出去接应,你看如何?” 时间紧迫,争来争去,只会浪费时间,范坤博点头了,金日乐和鱼成龙三人立即动身。 曹继武转头忙问黄飞升:“没有加害无辜人吧?” “公子军法甚严,谁敢啊?” 曹继武点头,催促赶快搬运,尽快离开这里。黄飞升应声而去。 范坤博长叹一声:“可怜牛金星一生使奸耍滑,今日落得如此下场,可叹,可悲!” 司马勇笑了:“可悲个球,李岩地下有知,不知作何感想?李自成如果死了,泉下碰见这货,不知道会不会撕了他!” 范坤博叹道:“闯军中的能人志士,除了李岩和大哥,其他皆是徒有虚名。李岩因谗被杀,大哥差点被害。李自成之败,乃自取灭亡也!” 司马勇点点头,愤愤地骂道:“牛金星等人,上蹿下跳,妒贤害能,助李自成灭亡,责任不可推卸。牛金星一死,听说宋献策这浑球,在北京过得还挺滋润。” 范坤博提醒道:“宋献策不比牛金星,此人奇门遁甲之术,不亚于大哥。非同小可,一般人近他不得。” 曹继武闻言,心念一动:“对了,甲弑营的阵法,可能就是他教的。” 司马勇笑了:“不是可能,而是一定。这种深奥玄学,鞑子哪里懂的?” 范坤博忽然惊道:“不好!” 司马勇奇道:“什么不好?” “如果宋献策亲自出马,大哥手里无兵,将大为不妙!” 司马勇吃惊不小:“那怎么办?” 曹继武想了一下,笑道:“这事好办,带上牛金星一件信物,去北京送给宋献策,他一害怕,必不敢出京。” “好主意!” 司马勇大叫赞同,范坤博也点点头:“一把镶玉宝剑,牛金星从不离身。” “对。” 司马勇立即回屋,忍着恶臭,在床上翻找。 “要这个吗?” 听到牛权的声音,司马勇急忙回身,吃惊道:“我要这个,你怎么知道?” 牛权面无表情:“吓唬闯王降将!” 司马勇一愣,一把抓过宝剑:“你个混球,倒是不傻!” 范坤博仔细端详宝剑,点头称是。 黄飞升来报:“公子,刘飞羽传信,我们的船装不下了,再装就要沉船了。” “搬了多少?” “十万两黄金,一万五千两白银。” 司马勇忍不住大骂:“不管是大明投降的,还是闯王投降的,动不动都有几十万两黄白,真他娘的有钱!” “就这样吧,告诉弟兄们,速撤。” 曹继武叹息一声,黄飞升应声而去。 范坤博、司马勇和曹继武殿后,众人翻过城墙,跳上快船,张帆急发。 鱼成龙三人率船在江中等候,金日乐命人转过七万两黄金。范坤博等人,正要向曹继武告辞,忽然江面飘来三只快船。 众人大惊,纷纷抄起了家伙。 曹继武定眼一看,认出是官家巡逻快船,于是对范坤博道:“范大哥快走,有我们来对付他们。” 范坤博等人迟疑,金日乐立即命令张箭,众人齐刷刷地起立持弩,动作干脆利落,毫无拖泥带水之感,尽显训练有素的底蕴。 众人一见这架势,知道这些人是精兵,不再犹豫,告辞曹继武,杨帆开船,很快消失了。 第314章哥俩好斗法 范坤博等人,带着七万两黄金,很快消失在夜雨之中。官家快船见两只快船不动,迅速包抄过来。 “大师兄,咱们现在怎么办?” “逆流而上。” “逆流而上?” 金日乐吃惊,“大师兄,你是不是傻了?咱们应该顺江而下才对。” 这帮大神爷,半吊子操船技能,远不如对方官家娴熟。而且装载黄白,吃水较深,船速较慢。 顺江而下,不但会被官家追上,而且也会暴露自己的行踪。 逆流而上,官家会以为这是一伙上游的水匪。所以曹继武要全力逆流,等官家全力追赶,再来寻机射杀,令他们胆寒。 “大师兄满肚子鬼主意!” 金日乐嘟囔了一声,立即命令调转船头,全力逆流而上。 果然,三只官军巡哨快船,全力追来。 官船上的水手,皆是本地常年操船之人,因此,航速远比曹继武的船快。 不大一会儿,渐渐赶上,待他们追上十丈,便大喊威胁停船。 曹继武一声令下,刘飞羽、牛强和马胜三把强弓,将首船喊话三人射落。 官船一见这架势,纷纷张弓搭箭。 然而他们还没准备好,箭雨已至,士卒纷纷落水而亡。见血死了人,官军这才知道厉害,调转船头,飞也似的逃跑。 众位神爷爷齐声欢呼,大叫痛快。 牛权如果反悔,黄州水师,将很快就到。所以此地不可久留,金日乐立即命令调转船头,飞流直下。 曹继武从李稻杆那里,知道了这一路的水文,所以指挥显得轻车路熟。小船顺流如飞,很快就接近了江州。 金日乐事先早已选择了,一处隐秘和荒芜的乱树死水湾。众兄弟停船,纷纷脱了夜行衣投入江中,销毁一切行迹。 破晓之时,快船赶到了军营,曹继武派仇仕通率人看守黄白,让参战将士休息。一切安排妥当,曹继武和金日乐也进帐休息。 哥俩一直睡到午后方醒,佟君兰和沈婷婷,帮二人端了午饭。曹继武草草吃完,写了一封信,揣在怀里,便升帐点将。 所有队正、队副全都聚来了。曹继武看了看人数,点点头,朗声说道:“从今天开始,加强训练水战,为期一个月。在此期间,严肃军纪,如有触犯,严惩不贷。” 众人应诺。 曹继武将信交给侯得林:“你和董来顺,带上一万两黄金,连同此信,一并交给康惠之。” 好不容易得来的黄金,怎么能轻易送给他人? 众人面面相觑,极度不解。 侯得林接了信,揣在怀里,行礼道:“敢请公子明示。” 精步营的士卒,都是三尊巷流民出身,以前连活命都困难,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们加入精步营,已经挣了不少钱财。如果不懂经营之道,只会做吃空山,到时候仍然会沦为流民。 所以曹继武找康惠之帮忙,为三尊巷谋求经营之道,给那些流民,找一条谋生之道,不至于重新沦为下贱。 曹继武的考虑刚说完,铁破甲就嚷嚷开了:“三尊巷码头,不是已经修好了嘛,干吗还要出这么多钱?奸商向来狡诈,康惠之表面一团和气,能信吗?” 三尊巷流民众多,一个码头,远远不够。况且,一旦三尊巷有了起色,南京城所有的流民,都会蜂拥而至,狼多肉少,光靠一个码头支撑,是不可能的。 康惠之懂得经营之道,有他打理三尊巷,流民可以挣口饭吃。 凡是大商巨贾,最重信誉。洛阳人康惠之,世代经商,康家的商路,遍布中原、关中、山东和江南。如果他连信誉都没有,最多也只是个小商小贩。 众皆叹服,侯得林顿首:“公子深谋远虑,我等愿肝脑涂地,报效公子大恩。” 众人纷纷附和。 曹继武示意大家起身,近前对侯得林道:“此事要暗中进行,不可让外人得知。” 董来顺忙问:“为何?” 对贫苦下贱怜悯,是士绅的专属情怀。一旦贫苦咸鱼翻身,士绅就会立即翻脸。顾炎武等人,对精步营的一番折腾,已经不用怎么证明了。 所以大神流民一旦翻身,日子比士绅过得好了,他们心里就难以接受,竭力搞破坏,也是在所难免。 精步营士卒,都已经是行伍之人,深处险地,说不准哪日就没命了。一旦身死或者失势,仇人和嫉妒者,必会找三尊巷撒气。 由康惠之出面,商人经商,司空见惯。外人如果不知道是有人暗中帮忙,自然也不会而牵罪于三尊巷。 侯得林佩服的五体投地:“公子的智谋,侯得林不知怎么赞扬!” “高帽子咱不需要!” 曹继武大手一摆,继续叮嘱道,“一千两黄金,是康惠之的辛苦费。记住,行事一定要密,尤其是不能把我透露出去。” 侯得林应诺。 曹继武拍了拍他的肩膀:“立即选派船只人手,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侯得林和董来顺应诺而出。 曹继武将一枚令箭递给黄飞升:“你和陶之遥,暂任精步营军纪监察,严督将士,瞒情不报,你们罚倍。” 二人应诺。 “其余人等,从今天开始,上午操船,下午凫水。若有懈怠,必将严惩。” 众人应诺。 曹继武挥手示意,众人纷纷出帐训练。 等众人走了,金日乐忍不住笑了:“大师兄好阴险,恩威并重,三言两语,就把这帮大神爷,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尉缭子精髓,为将之道,杀卒过半,这样能够存活留下来的士卒,才会具备钢铁般的意志。巧执重赏,士卒才会具备血脉喷张的激情。只有这样的士卒,才会天下无敌。” “大师兄,你不但残酷的令人发指,这拿恩情来忽悠人的手段,也是令人叹为观止。你这招暗中托付,不但解了他们的后顾之忧,而且也令三尊巷脱胎换骨。三爷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恩情,比这个还重。” “能够令他们脱胎换骨的,只有他们自己,大爷只是帮了点小忙。如果他们自己不上心,最终还会落为下贱。” “这可不是小忙,如果没有你,八旗残杀,再加上南京百姓排挤,大神爷爷们,用不了多久,就会死绝。你的出现,如同拨云见日,让他们见到了阳光。” 曹继武笑了:“你这夸过我,好像从来就没有?” “三爷说的都是大实话,你这犊子做事,都是有目的的。你之所以这么做,就是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为你卖命。” 曹继武摇了摇头:“大爷不该说那句话。” 金日乐嗤笑:“戳了你老底,你生气了?” “大爷习惯了被你打击,所以也懒得生你的气。” “还是夸夸你吧。为你卖命,他们最起码还有活的希望,还能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如果不是为你卖命,他们就是一群老鼠,惶惶不可终日,最终窝窝囊囊地死去,谁也不会记得,他们曾经世上存在过。只是为了取得为你卖命的资格,这代价也太大了。” 曹继武叹了口气:“有得必有失,很多人只想得到,却不愿意失去。等待他们的,只能是一如既往地失去。” 金日乐点点头:“三爷现在是切身明白了,吴起的魏武卒,秦锐士、齐技击,岳飞的岳家军,戚继光的戚家军,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 曹继武叹道:“你说的那些,都是有名的精兵,目前的精步营,还差的远呢。” 金日乐两只大拇哥对戳:“对付甲弑营那帮犊子,绰绰有余了。” 曹继武摇头:“对付风驰营,还算凑合。” “何解?” 精步营的武器装备和训练目的,都是专门对付骑兵的。加上军法的残酷和将领的智谋,可以弥补因训练时日较短,而引起的各种不足。 从校场一战来看,可以说八旗骑兵的战斗力,只能算是一般般,远远达不到历史上,著名精锐骑兵的实力。比如隋朝骁果卫,唐代玄甲军。 如果拿现在的精步营,去对付风驰营,必须要充分利用地利优势,迟缓延阻风驰营良马的冲击。 如果在旷野之中,现在的精步营,是赢不了风驰营的。 龙鳞卫则是精锐步兵,士卒无论战斗力、战场阅历和布阵的熟练,远非精步营所比。况且他们的武器,要比精步营轻便的多。其移动速度和灵活性,也比精步营强太多。 所以现在的精步营,很难对付龙鳞卫。 金日乐笑了:“你说的都是理论,是死的。真正打起来,都不是那回事了。即便是你一个人,不照样杀死他风驰营近百人?” 涧河堑深冰滑,风驰营上了当,堆在涧河冰面上,挤成了肉团。 然而风驰营训练有素,即使滑进了冰河里,朵思卫颜等人如果能够冷静及时指挥,也能很快脱险。 只可惜,朵思卫颜、阿强点水和尼哈,实在是三个猪头,被曹继武一阵砍杀,吓破了胆,竟然抢了兄弟的马,没命地逃跑。 将领的信心崩溃,小喽啰没了主心骨,也只有逃跑的份。 曹继武敲了金日乐的脑壳:“你比我更有血性,如果你当时在场,几乎能把他们杀绝。” 金日乐摇头笑了:“三爷可能比你多杀,但前面的诱敌深入,三爷却远远比不上你。” 曹继武拍了一下他的头:“别在大爷面前装蒜,有大爷在,你们两个混蛋,从来都是懒得去想,一心只顾瞎闹。” 金日乐笑了:“不是我,是师兄喜欢闹。” 曹继武伸手要打他的头,这次金日乐刁滑,早早地躲开了。 “这次训练水战,由你来指挥。” “那你呢?” “大爷坐在一边喝茶。” “好自在!” “少说废话,快走。” 曹继武揪住金日乐的后领,提着就往江边训练场走去。 第315章高昂的代价 兵戈渔鼓连声起,双枭疾驰马蹄急。连云蔽日江城摧,波涛层推铁马寒。双钩鎏金没羽箭,白雪镔铁雁翎刀。鹿死谁手难寻觅,师出无名不可为。 诸路英豪齐相聚,各显神通展雄风。双曲铁弧弓弦响,湛蓝锋刃剑锷鸣。扬尘追风猛如虎,推山移石稳如熊。连岭起伏峰云上,此山更比彼山高。 调皮鬼金日乐的训练风格,和曹继武大不相同。 曹继武严执重典,军法残酷,铁面无情。 金日乐这家伙,平时就嘻嘻哈哈,满脑子寻乐子。精步营的训练,本来极为艰苦,但众大神时常被金日乐逗得开怀大笑,反而越练越有精神。 所以金日乐的带队训练,谁也感觉不到辛苦。 不到一个月,精步营众将士,皆能巡游浔阳江一个来回,张帆掌舵,驾船操舟,无不精熟。阵势变换,水战之法,无不得心应手。 曹继武举着望远镜,看见精步营舟船进退自如,兵力分配合理,水中布阵,非常协调,大为高兴,对金日乐的训练成果,非常满意。 金日乐洋洋得意:“大师兄,你睁眼瞧瞧,如果早用三爷的方法,就不会落了个屠夫的恶名。” 金月生敲了他脑壳:“能死你了,一开始照你这法练兵,两个月时间,人早跑光了。” “胡说,有饭吃,谁会跑?” “二爷懒得和你抬杠,刚开始,这帮大神爷,根本没有军纪的意识。师兄的凶残军法,正是把军纪的意识,刻在了这帮乌合的骨子里。你别看他们现在嘻嘻哈哈的,内心骨子里,早已和以前是天壤之别。所以让他们脱胎换骨的,是师兄,你做的,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别拱老母猪嘴,有本事你露一……” 没等金日乐把话说完,金月生巴掌就打了过去。金日乐拿曹继武做挡箭牌,哥俩围着曹继武追转,佟君兰和沈婷婷则笑开了花。 过了一会儿,曹继武拉住金月生,伸手轻轻搭住了肩膀,关切道:“还疼吗?” “二爷又不是泥捏的。” 曹继武加重了力量,金月生立即咧了嘴:“有点麻!” 曹继武点点头:“拼杀力有所殆,指挥绰绰有余了。” 金日乐满脸坏笑:“好好好,你能练出什么结果来,三爷倒是拭目以待!” 佟君兰也来打趣:“哼哼英雄救美,光荣受伤,心思哪里还在训练上?” 金日乐嬉笑,曹继武白了佟君兰一眼:“别乱打岔。” 金月生却懒得理会他们,问道:“师兄,怎么练?” 曹继武反问:“师弟又怎么打算?” 金月生想了想,提醒了自己的见解: 精步营只有三百人,所以只能走精兵道路。精兵,精兵,关键在一个精字。要用最小的力量,最巧妙的策略,最合理的方式,获取最大的胜利。 而这精字,最基本的,就是人员素质。 这帮大神爷,经过重典残忍训练,人员素质,早已经脱胎换骨。所以人员精干这个基础,已经牢牢扎实了。 除了人员之外,部队另一个基本要素,就是作战技能。 而作战技能最集中的体现,就是武器的使用。兵不在多而在精,武器的使用,也是如此。精、准、狠,有效结合,才能发挥武器的最大效能,从而奠定精字的另一个基础。 金月生一番精辟论断,曹继武很满意,金日乐却一脸坏笑:“百支乱箭不如一支准箭,这个三爷也知道,别老拱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曹继武拍了拍金月生的肩膀:“明日,给他们放假一天,接下来的一个月,精步营就归你了。” 金月生点点头,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金日乐连忙跳过来,拉住曹继武央求道:“师兄有伤,还是我来吧。” 曹继武摸了摸他的头:“咱们仨皆有韬略,老把他藏在胸中,最终就会烂掉。你我皆已施展,下个月是师弟的,再下个月交给你。” 金日乐嘴巴撅的老高:“又要等一个月。” 沈婷婷笑了:“再等一个月,也不会死。” 金日乐顿时满脸都是坏笑:“这么快就换心上人了。” “烂嘴。” 沈婷婷很生气,佟君兰拱火:“打他!” 金日乐躲在曹继武身后,龇牙咧嘴坏笑。 曹继武摇摇头,摸了摸金日乐的头,让他收队。金日乐应一声,朝沈婷婷吐舌恶心,转身就跑。 第二天一早,曹继武集结全营,再三重申:不准欺压百姓,不准聚众闹事,不准吃醉,不准赌钱,不准逛窑子。 众人应诺。 曹继武一挥手,众大神三五结群,不大一会儿工夫,跑得没影没踪。最终只有仇仕通和侯得林二人,留了下来,曹继武问他们有什么事。 仇仕通行礼道:“两万两黄金,只够吃半年。” 金日乐闻言大惊:“怎么吃那么多?” 一斤生肉,能烤出半斤熟肉,一斤生肉一百五十文,所以一斤熟肉光是本钱,大概要三百文。 铁破甲这人,吃的最多,每顿饭,五斤肉不在话下。大神爷爷们,平均年龄,也就二十左右,正是能吃饭使力气的时候。全营吃的最少的侯得林,一顿也能吃下两斤烤肉。 全营平均下来,每人一顿饭,要吃掉一两银子,一日三两。全营一天就是九百两,一个月两万七千两,一年就是三十二万四千两,折合黄金大约四万两。 仇仕通仔细算了一下账,二金惊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半天说不出话来。 曹继武倒是没有吃惊,这也是他预料之中的事。 吃粮食的士卒,体质永远也赶不上吃肉的。五千年历史上,华夏文明和北方游牧文明的对决,胜少败多。偶然的胜利,大都也是以数量消耗取胜。 所以要想练就精兵,必须吃肉。 人要有力气,必须有饭吃,要有精神,必须要吃好。精步营众将士,训练异常辛苦,花费的力气,非同寻常。 光让驴拉磨,不让驴吃草,这是绝对不行的。要想打造一支强悍的精兵队伍,吃饭可是首要基础。 听了曹继武一番叙述,金月生叹道:“没想到精兵这么费钱!” 曹继武对仇仕通道:“原来的三分粮两分蔬五分肉,换成一分粮两分蔬七分肉。记住,钱不是你们考虑的问题。” 仇仕通应诺。 侯得林行礼道:“不如派一部分人马打猎捕鱼,能省下不少钱哩!” 金日乐闻言,连忙附和:“好主意,这样不但可以省钱,也可以趁机锻炼实战。” 金月生也道:“我看行……” “我看不行。” 曹继武打断金月生,“目前的精步营,要集中全力,进行专门专项作战技能训练,一切和训练无关的事,皆不能为。” 金日乐两手一摊:“那钱怎么办?” 金月生也摇头:“仇仕通只算了吃饭的钱,羽箭、衣甲、战靴、战船等等装备的损耗,这还都没算呢!” “先支撑半年,到时我会想办法。” 金日乐笑了:“你能有什么好办法,还不是要动歪脑筋?” “先不说这个。” 曹继武接着问侯得林,“还有什么事?” “一直忙着训练,抽不来空,汇报南京城的情况。” 侯得林和董来顺,带着黄金,秘密会见了康惠之。 康惠之看了信,当场把信烧了,他只肯收下一百两黄金薪资,其余的用于购置船只,开拓秦淮河。 他联合甄仕人、兔人龙和吕留良,一同去见了江南经略使郎廷佐,将南粮北运的漕运码头,给揽了下来。 南粮北运,运量极大,且常年不断,至少能够解决三十万人的生计问题。三尊巷漕运码头一旦开通,南京城所有的流民,都可以凭自己的双手,走船挣口饭吃。 听了侯得林的一番叙述,二金大声叫好。 金月生忍不住赞道:“选中康惠之,帮三尊巷找了一条谋生之路。师兄真是慧眼识珠!” 曹继武点点头,非常满意,伸手示意侯得林:“辛苦你了,休息吧!” 侯得林应声而退。 见侯得林走远了,金日乐央求道:“大师兄,他们都去耍了,咱们也去吧。” 曹继武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奈道:“咱们要留下来守营。” 士卒去耍,主将却要留守,这是什么道理? 金日乐很不高兴,脸拉得老长,缠着曹继武不放。 千年江州古城,自然非常好玩。更何况风景秀丽的庐山,就在眼前。可是精步营的弟兄,全都出去玩耍,谁来留下来看护军营呢? 哥俩正在闹腾,沈婷婷忽然跑过来,说顾炎武来访。 二金闻言,怕酸想躲,却被曹继武拉了去。 第316章智破借刀杀人 “什么风把顾兄吹来了!” 曹继武进了屋,笑着行礼,顾炎武放下茶杯,起身还礼:“特来看望贤弟。” “恐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曹继武微微一笑,伸手让座。双方都是老熟人,顾炎武也不客气,缓缓坐了下来。 “江州知府王仁义,不知贤弟可曾听闻?” “两撇小胡子,狼眼犲声的家伙?” 金日乐一脸的不屑,顾炎武脸上有些不适,顿时僵住了笑容。 金月生察言观色,捅了捅顾炎武的胳肢窝,一脸坏笑:“又是和你穿一条裤子的?” 听了这话,顾炎武更是不高兴:表奶子,这三个混蛋,出口怎么没好话呢? 金日乐又要来取笑,曹继武摆手制止了他,对顾炎武道:“想必是你这位故友,托你找我的?” “正是。” 顾炎武迫不及待,“此事对贤弟来说,小菜一碟。” 金月生嘿嘿笑了:“江州知府,来找精步营,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唉。” 顾炎武摆手反驳金月生,“贤弟怎能如此揣摩人?他是求你们平叛的。并无恶意。” 金日乐故作吃惊:“他要给多少烧埋银子?” 顾炎武摇头笑了:“区区小事而已。” 金月生也摇头笑了:“不给钱谁会干,当我们是三岁孩子啊?” “就是。” 金日乐也是一脸坏笑,“这年头,不捞好处,谁干?” “唉,你们……” 二金在糊弄调侃,书呆子顾炎武,竟然又上趟了,真是屡教不改! 曹继武暗叹一声,微微一笑:“顾兄,这也不是一两日了,你早就应该知道,和他们两个说话,你不能生气的。” 二金这两个家伙,没面皮的主,和他们怄气,简直是在作贱自己。曹继武一语点醒了梦中人。 顾炎武定了定神,一脸苦笑:“你们两个家伙,每次都要没头没脑地捣乱。” 金月生毫不示弱:“你这臭老九,每次来都要拱嘴。” 金日乐也笑:“你这家伙,净干些闷葫芦的事。” 顾炎武也不生气了,不理他们俩,对曹继武道:“这帮贼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甚是残暴。江州府的官兵,根本奈何不了,还望贤弟出手,为民除害。” 金日乐闻言,连珠炮地问:“你这闷葫芦蛋,你看见过贼人?你看见他们烧杀了?你看见他们残暴了?你又怎么知道,官府打不过他们?” “你……” 顾炎武气得蹦了起来,他忽然想到曹继武的话,顿时又不生气了,反而笑道,“我不和你斗嘴。” 曹继武点头笑道:“小师弟虽然戏谑,但话里有话,顾兄不可当做玩笑。” 顾炎武闻言,顿时捋须思索了起来。 金日乐的问话,他一个也答不上来。这江州知府王仁义,也是乡党加密友,所以顾炎武非常信任他。王仁义要是骗他,顾炎武绝对不敢相信。 “王仁义乃愚兄多年至交,不会……” 金月生顿时笑了:“黄澍、侯方域、钱谦益等等,好像前不久还有个吴荣,你的好友,可都是高尚之徒啊!” 顾炎武顿时不言语了,血脉瞬间喷张,似乎要吃人了。 黄澍本是赫赫有名的一代忠臣,上殿殴打奸臣马士英,天下赞扬之声,风起云涌。哪知后来这家伙,却伙同左良玉之子左梦庚,带着百万大军投降了。不但如此,他还亲自带路,帮助清军攻打马士英,进攻福建隆武政权。 侯方域也是大明铁骨铮铮的忠良,拉拢了一大波志同道合的名士,组建复兴社,对抗马士英。可是后来,奸臣马士英不屈被残杀,复兴社最终成了牢骚情绪社。这家伙见势不妙,一道烟跑回了家乡,鼓动张存仁扒了黄河。 钱谦益名气更大,礼部尚书,东林党百年不世出的超级领袖。礼部可是超级正统正义的象征,掌管天下行为道德的标杆制造。然而清军一来,这家伙想都没想,直接跪地了,把华夏万年制造的所有标杆,统统送给了鞑虏。 吴荣这家伙,堂堂一代超级名士,竟然为了五文糕钱,大打出手。如果不是曹继武相劝,这家伙可能直接把人家活活打死。 前面三位超级大腕,以前都是顾炎武的超级好友,但如今的顾炎武,早已和他们割席绝交了。后面一位同乡加密友,顾炎武还在犹豫之中。 金月生这次,把他们和顾炎武重新搅在一起,顾炎武这次真生气了,脸色铁青,霍一下子站了起来。 “呦呦呦,要吃人啊!” 金日乐看见他吹胡子瞪眼睛的,一脸坏笑。金月生也攒起了赞扬的眼眉,顾炎武又要抓狂了。 超级情绪的爆发,力道可是不敢想象。纵使三兄弟武功卓绝,但在山崩海啸的自然威力面前,也是无可奈何。 “你们少说两句。” 曹继武急忙伸手制止二金,接着伸手示意,“顾兄请坐。” 曹继武的话语,犹如春风拂面,海啸浪根,顿时软了下去。 顾炎武气呼呼地坐了下来,愤愤地叫道:“算我顾炎武以前眼瞎!” 这家伙终于承认了,金日乐又要出言讽刺,被曹继武伸手制止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自汉武帝以来,华夏所有的道德标杆,都是儒家制定的。同为孔老夫子的高足,具备高度的认同感,所以顾炎武的交友圈子,自然是无出其右。 儒家是为保守士大夫服务的,所以在士大夫眼里,三兄弟这样的妖端异类,自然是深恶痛绝。如果不是当今华夏崩溃,士大夫们节操碎地,以顾炎武这种正经高尚,才不会和三兄弟搅合在一起呢! 古老的固有观念,已经根深蒂固。跟了三兄弟这么长时间,顾炎武还是不愿意开窍。仅凭短时间内的三言两语,嘴巴超级溜的顾炎武,根本不会上趟。 对于三兄弟的新生理念,顾炎武没有认同感。对他而言,真话伤感情。而对三兄弟而言,假话纯属扯淡,浪费时间和精力。 曹继武理了理思路,叹了口气:“如今黄澍是这江西巡抚,这个人是什么货色,顾兄心里应该清楚,就不用小弟多言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如今这江州知府王仁义,是他黄澍手下的得力干将,所以他的话,顾兄你怎么能信呢?” 顾炎武闻言,捋须沉默不语: 是啊,我怎么把这一点给忘了? 当年江西金声桓反正,早就失败了。反正将士,也早已土崩瓦解。王仁义手下的官兵,再不怎么样,对付零散势力,应该也不是难事吧? 何况巡抚黄澍手下,皆是当年左良玉的楚军精锐。即使他王仁义对付不了,也应该向黄澍求救才对啊?何必来找曹继武呢? 难道他是为了颜面,不愿向黄澍伸手? 但王仁义毕竟是我多年的好友啊!他怎么好意思糊弄我呢? 顾炎武想了半天,仍然选择相信王仁义,对曹继武道:“我敢保证,王仁义不会骗我。” 二金闻言,轰然大笑。 顾炎武虽然海内闻名,但毕竟是个士绅书生,他参军打过那么几次小仗,但没做过大明的官。所以官场的套路,他没有体验,是不会明白的。 他满脑子里,全是孔夫子、孟夫子等等一大套过时而腐旧的玩意。所以他是属于那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 你只要一撩拨,他就跟你急眼。理性这一套观念,在他那里,还没有太多的概念。 所以曹继武担心二金又要出言讥讽,摆手事先预止,郑重对顾炎武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顾兄既然没有看到现场,又没有推理,仅凭个人感情去相信,兵家大忌也!” 当初南昌金声桓反正,清国从周围调集的大批汉奸部队。其中的精锐力量,就是当初明国左良玉的楚军。 这支精兵在黄澍手里,为清国消灭金声桓,不余遗力。加上残明一盘散沙,所以独木难支的金声桓,早已失败。 失败的士卒,早已降的降、散的散,玩命抵抗的,也早被黄澍的精兵,肃清干净。所以如今江州境内,压根就没有所谓的贼众。 目前最有可能聚在一起的,只有白莲教。 但悟远大师对他们控制的很严,他们不敢闹事。王仁义通过顾炎武的人情关系,请出精步营,无非就是为了对付白莲教。 这纯属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 听了曹继武的一番剖析,顾炎武瞬间明白过来: 原来王仁义不敢惹白莲教,想借刀杀人,鼓动顾炎武,来请曹继武出手。 可怜顾炎武竟然被老乡加密友,蒙在了鼓里,怪不得二金一上来,就说自己老做闷葫芦的傻事。 交友不慎,顾炎武又被耍了一回,愣了半天,低头不敢言语。 金月生一脸笑盈盈:“历朝历代,这官府和老百姓,向来就是一对冤家,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不可能穿上一条裤子。白莲教百万之众,连大清都不敢招惹,更何况是黄澍和王仁义?白莲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王仁义无非就是看不顺眼,才请动了你这位密友!” 金日乐也一脸坏笑:“王仁义,王仁义,一到关键时刻,就成了忘仁义。大师兄早就跟你说过,宁可相信我们满洲鞑子,也不要轻易相信你身边的汉人,可你这到处拱嘴的家伙,老是自以为是,自作聪明。这不,又掉坑了吧?” 金月生继续:“我们满洲鞑子,虽然不讨你喜欢,但善恶都写在脸上,一目了然。而你们汉人,几乎个个表面一团和气,背地里全是龌龊不堪。一旦到了关系自己切身利益的时候,忠诚、气节、铁骨铮铮等等千年仁义道德,全都成了婊子的遮羞布。” 金日乐又来:“你这酸犊子,老百姓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你根本就不知道。你把精步营这帮大神爷爷,折腾的够呛,他们要杀你。当初因为没有见到血,你他娘的,真的以为,他们被你高尚感动了?前不久东林寺受教,都给吞到狗肚子里去了?” 金月生接着来:“说一千道一万,你这犊子,虽然和其他货色有点区别,但终究还是一个士绅。诚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所以你的圈子,永远在士绅当中打转。你所做的一切,不是忽悠、就是摧残老百姓。所以哪个老百姓,如果信了你的口号,那可真就坑爹了!” 二金你一阵,我一阵,轮番轰击,顾炎武内心几近崩溃,恨不得有条地缝钻下去。 过了良久,良久,顾炎武晦暗的脸色,终于有点起色了。曹继武及时递上了一杯茶,顾炎武一饮而尽。 曹继武叹道:“精步营以经略使的名义,给了王仁义五日时间,备齐战船。结果他只用了两日,效率不可谓不高。” “其中有三只船,隔舱残落不少破渔麻网丝,而且带有浓重新鲜的鱼腥味。所以,这分明就是老百姓手里,抢来的渔船。” “宁可得罪百姓,也不能得罪上司。由此可见,这个王仁义,巴结奉承的心思,是多么的急切。所有这个人,顾兄今后一定要小心。” 三兄弟轮番教育,顾炎武愣了半天,终于点了点头。 第317章江州老渔夫 经过三兄弟轮番开导,江州知府王仁义的真面目,顾炎武才真正看清楚了。 当今形势下,华夏已经不复存在,顾炎武那一套老旧的玩意,早已经不符合时代了。如果再拿着这一套奔走疾呼,最终一事无成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然而不用以前的那一套,又能怎么办呢? 三兄弟的这一套,相当的惊世骇俗,自己根本不熟悉,弄不好就是身败名裂的下场,这比一事无成,更加的令人惊惧。 如今天下巨变之下,家中还有一档子破事,自己有家不能归,这将来的路,又在哪里呢?顾炎武陷入了极度的深思之中。 曹继武察言观色,起身提笔,写了一封官牒,盖上大印,递给顾炎武:“顾兄流离颠沛,这个身份文牒,就送给你了。” 顾炎武接过来,打开一看: 西南经略使府,侍卫精锐步兵营书记顾炎武。 顾炎武犹豫:自己想做官,只要屈身大清,至少也是个知府。既然不想投靠鞑子,要这个东西,又有什么用? “成大事者,不拘于行,才是正道。这张文牒,只是一个身份,可以让顾兄,在西南大清的地盘上,畅通无阻。顾兄在小弟这里,并不领军饷,属于有名无实。” 听了曹继武一番话,顾炎武不再犹豫,将文牒揣在怀里:“多谢!” 金月生郑重提醒道:“你可别公开,拿这个干坏事!” “顾某不至于那么无耻!” 金日乐喝了一杯茶,忽问顾炎武:“这江州来个什么御史,你是否听说过?” “是两个,一个姓马,名虎,字自达,现任西南监察御史。另一个姓李,名之,字歩统,现任西南巡按御史。这两人皆是顾某的朋友,要不要帮你们引见?” 金日乐忍不住笑了:“马虎,马自达。李之,李歩统,好怪的名字!” 金月生也笑:“听这名字,也不是什么好鸟。” 顾炎武急忙摆手,一本正经:“人不可貌相,又怎能凭名字,断人优劣呢?” 金日乐摇头晃脑:“监察御史和巡按御史,是几品?” “都是五品,不过他们是朝廷派来的,所以品级虽然小,职权却大。四品知府王仁义,待他们为上宾。” 金月生笑了:“这下坐实了,和王仁义穿一条裤子,一定不是啥好东西!” “唉,你……” 曹继武伸手制止了顾炎武:“顾兄,咱不说这个了。” 顾炎武闻言住了嘴,喝了一口茶。 他忽然发觉,这茶竟然是庐山云雾。这种茶名贵异常,精步营如今穷困潦倒,三兄弟怎么会如此大手大脚? 难道军费解决了? 不太可能吧? 精步营乃黄金打造,光是吃饭的银两,都是常人不敢想象。 顾炎武忽然又发觉,三兄弟的牛皮步战靴,竟然是新换的。 他忍不住问道:“敢问贤弟,你的军费,从哪里来的?” 曹继武微微一笑,一脸神秘:“这个保密。” 顾炎武迟疑,看了看曹继武安然的眼神,知道他是不会说的,只好作罢。 “顾兄如今在何处落脚?” “好友吴荣处。” “我劝顾兄,还是远离他。如果顾兄近日不走,不如就住在精步营,顺便观看精步营的训练,帮忙指点。” 顾炎武想了一下,点点头道:“也好,不过指点可不敢当。” 金月生笑了:“你既然答应了,就不妨帮我写写练兵计划。” “怎么写?” “当然是他说你写嘞。” 金日乐说完,就和曹继武一起收拾桌子,摆上文房四宝,架上火炉。 金月生在脑海里,仔细理了理思路,慢慢说出纲要,顾炎武提笔慢慢记下。曹继武和金日乐坐在一旁喝茶,佟君兰和沈婷婷却在琴房练琴。 此时的精步营,除了不甚熟练的琴声外,再无他声。 …… 时过午后,仇仕通突然回来,将一包东西交给了曹继武。打开一看,原来是佟君兰和沈婷婷的饰物,曹继武一脸诧异。 仇仕通嘿嘿笑了:“是我们赎回来的。” 金日乐疑惑:“不是卖了吗?” 仇仕通摇手道:“这么贵重的首饰,怎么能卖?我们只是当了,今日有空,我们就赎回来了。动用了军中黄金,还请公子见谅。” 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在里间听到了对话,忙不迭地跑了出来。 沈婷婷拿着自己的飞凤金簪,爱不释手。佟君兰也拿着自己的玉镯,看来看去。 过了一会儿,沈婷婷将金簪递给曹继武,一脸俏皮:“相公,帮我戴上。” 曹继武看见仇仕通闪动的眼神,心中充满了疑惑。 见曹继武不理自己,沈婷婷生气了,撒娇嗔道:“相公,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不是为了你,我才舍不得给别人呢!” 曹继武回过神来,一手接了金簪,一手把住沈婷婷的脖子,眼神充满爱恋:“委屈你了。” 沈婷婷就势躺在了怀里,满脸幸福,曹继武轻轻将金簪插在乌髻之上。 佟君兰一脸不高兴,拿着自己镶珠凤翅金簪,凑上来,三分怒气七分娇:“夫君!” 曹继武会意,将她也搂了过来,帮她拢了拢的秀发,轻轻帮她戴上漂亮的首饰。 趁此机会,仇仕通不住地给金日乐使眼色。 金日乐猜到他有事要说,不动声色地溜了出来,仇仕通立即跟了出去。 曹继武隐约猜到,仇仕通定有事瞒着自己,但此时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娇声此起彼伏,他应接不暇,那里有心思去管仇仕通。 “夫君,我们去琵琶亭吧。” “带着琴。” 佟君兰娇声,沈婷婷甜甜地顺话,二人配合极为默契,曹继武不由得点了点头。 三人进里间,拿了红杏的七弦琴,带上庐山云雾茶。曹继武首先将火炉生起,佟君兰和沈婷婷摆了琴案。 难得有此一日清闲,曹继武细心指导二人的音律: 残雾萦绕庐山青,余晖轻洒大江白,浔阳渔鼓连声晚,江州民歌回转长。簪珠紫桐七音妙,雕兰青竹宫商羽。 烟菲菲,氤蒙蒙,烟氤梅花点点红。 情脉脉,思纷纷,灵台殷殷水悠悠。 琴声间歇,沈婷婷望着远方江景,兴奋地大喊大叫:“青山多秀色,白水共烟云,相公,好美啊!” 一江潮起两边涌,千重峰峦万层霞,鸡鸣犬吠炊烟坠,收网渔夫晚归鹅。 曹继武望着美景,也忍不住感叹道:“江州胜境,果然名不虚传!” 佟君兰兴奋地叫了起来:“两处情鹅一处摇,欢歌交颈情意浓,夫君,快看那大白鹅!” 曹继武和沈婷婷,连忙望去,只见一群大白鹅,大摇大摆地往琵琶亭晃来。 这些大咧咧的家伙,摇摇晃晃,两两成双,一边悠着将军步,一边碰嘴摩颈,时不时仰天长叫,说不完的卿卿我我,道不尽的浓情蜜意。 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不约而同地靠在了曹继武的肩上。 一个老渔夫,须发皆白,脸面蜡黄,两臂犹如一对黑铁棍,双手却出奇地白。他背着一网鱼,哼着渔歌子,赶着大白鹅,晃晃悠悠地走来。 曹继武一脸微笑,行礼打招呼:“老伯。” 老渔夫见状,也插了荆条,摆手回礼,见是一个年轻人,顿时一脸诧异:“两位姑娘经常在这里弹琴,公子是……” 佟君兰笑盈盈地回道:“李老伯,这是我家夫君。” “原来如此。” 老渔夫哈哈大笑,忽然转念一想:这两个姑娘,是这军营里的,莫非这位公子也是? 见他低头思索,曹继武笑了:“李老伯有话请讲,不必客气。” 沈婷婷也甜甜地笑道:“相公比较随和,李老伯有话尽管直说。” 老渔夫闻言,看见曹继武一脸祥和,不像是坏人,于是放下渔网,壮其胆子,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礼:“不知公子,是不是这军营里的?” 曹继武点头,沈婷婷笑道:“这座军营归相公管,李老伯有什么事,尽管直说。” 老渔夫闻言,吃了一惊,眼神晃动,迟疑起来。 佟君兰见状,急道:“有话就快说嘛。” 老渔夫闻言,眼神突然定住,鼓足了勇气:“我们渔民安身立命,不可缺少渔船,小人大胆,还请将军,将我们的渔船还给我们。” 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闻言大惊。 曹继武倒是没有吃惊。因为他本来就知道,自己的战船,有不少是王仁义抢来的。 此地经常有渔民前来打渔,江上的渔民,对着精步营的战船指指点点。曹继武在望远镜里,曾多次看见。所以老渔夫的话,曹继武也不感到吃惊。 沈婷婷回过神来,连忙叫道:“你有没有搞错?我们的船,是知府王仁义送来的。” 佟君兰也附和道:“夫君军法严明,从来不会抢别人的东西。” 老渔夫不甘心:“总之你们都是官府,你们用我们的船,可以和我们商议,怎么仗势欺人,二话不说,上来就抢,还打伤我们不少人。” “不是我们干的。” 沈婷婷着急,佟君兰也要分辩,被曹继武拦住了。 “请问老伯,你们一条船,一天打的鱼,能卖多少钱?” “少时不到一两银子,多时也不过三两银子,交上课税之后,一条船二十多人,分下来也就每人三四十个铜子而已。” 平均每日二两银子,一人分四十个铜子,二十人就是八百文,课税一下子课去了一千两百文,天呐! 佟君兰算了一下,忍不住惊呼:“永不加税,大清不是说了吗?此地的课税,怎么如此之重?” “鞑子是这么个说法,可知府却说,这江州是个例外。” 沈婷婷忍不住叫道:“为什么?” “知府说了,那个叫什么金声桓的,余孽未除,说我们暗中支持他们,所以这江州要加重惩罚。” “王仁义怎么这么不要脸?继武哥哥,能不能想办法,治治这个王仁义?” 佟君兰央求曹继武,沈婷婷也帮老渔夫说话。 曹继武却半天没有言语。 “我们都是小民,挣得都是些辛苦钱。官府盘剥,忍忍也就算了,可是自从被官府抢了船,断了生计之路,有好多家已经断炊了。” 老渔夫见曹继武不言语,开始央求了,“还请将军行行好,把渔船还给我们。课税一个子也不能少,渔船没了,官府差役枷锁棍杖,要把鹅给抢走,这叫我们小民怎么活啊?” 曹继武长长叹了口气:“你们明日过来,把属于你们的船,全部带走。” 在老百姓眼里,官府说话如同放屁,从来就没有信誉可言。但这话老渔夫不敢说,所以他迟疑起来。 “我夫君言之有信,李老伯你就放心吧。” “是啊,相公从不失信于人。” 佟君兰和沈婷婷分别好言相劝,老渔夫仍然犹豫:“上次官府抢了商家的船,也答应送还,结果第二天,商家去要船,却被官府给毒打了一顿。” 曹继武闻言,将竹笛从腰间拔出,上前递给老渔夫:“你明日拿着它来,我的士卒,就不敢为难你。” 老渔夫抬头,见笛子雕兰描凤,尾端坠一支吊玛瑙红穗,甚是漂亮。他知道这是稀罕之物,顿时大喜,接了笛子,大礼道谢,赶鹅而去。 第318章御史大人 渔民百姓,真是太可怜了,辛苦一天的收入,竟然被官府抢去了一大半。这个江州知府王仁义,真是狼心狗肺之徒。 佟君兰和沈婷婷,皆愤愤不平。 等老渔夫走远了,佟君兰忍不住问道:“继武哥哥,我要你治治王仁义,你怎么一言不发?” 曹继武叹了口气,反问道:“汉奸为什么选择投降?” 汉奸为什么投降? 不还是想捞好处嘛! 廉耻、忠义、气节等等仁义道德,不能给他们带来好处,所以被他们全扔了。 在大清的羽翼下,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盘剥老百姓,有大把的好处可捞。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所以大清一来,天下除了清一色的汉奸,还真找不出几个硬骨头来。 宰了这个王仁义,大清还会派来李仁义、赵仁义、张仁义等等,一大波仁义。无论哪个仁义当了江州知府,最终还是要盘剥老百姓的。 所以杀了这个王仁义,改变不了老百姓被盘剥的命运。说不定下一个什么仁义来了,还不如这个王仁义呢! 听了曹继武一番分析,沈婷婷不满叫道:“相公,你怎么和俩哼哼一样,嘴里全是些妖言怪论?” 曹继武摇头笑了:“你当真以为,他们两个傻啊?常人胆小怕事,看透而不说破,他们两个,只是说破了而已……” 佟君兰不耐烦地打断道:“快意恩仇,哪有那么多畏畏缩缩?” 你快意了,别人也快意了。 除暴安良,大侠的名声,只要有点本事,非常好挣。偷偷宰了王仁义,这大侠的名望,就捞到手里了。自己快意了,老百姓也快意了,然而人家大清,也跟着快意了。 王仁义欺压百姓被杀,大清刚刚定鼎,瞬间就逮住了一个典型。只要大清指示御用文人,动动手笔,来一通官样告示,江州老百姓的心,瞬间就会被收买。这种争取民心的方式,远远比打仗划算的多! 常言道,官官相护,王仁义虽然被当成了反面典型,但毕竟他和大清是一路人。而这个侠士,和大清却不是一路人。所以大清会调动一切捕快衙役,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置侠士于死地。 快意恩仇最终的结果,侠士把自己,给快意进去了。老百姓被打了一通鸡血,快意了一阵子,最终还是被盘剥的命运。而身后的大清,树立了一个反面典型,全力解决了不顺眼的侠士,顺便也把民心给捞了。 所以最终快意的,是人家大清。侠士所做的一切,全是为大清做了嫁衣。 大清不缺一个仁义,所以王仁义白白赔了一条烂命。最悲催的,仍然当属老百姓。侠士给了他们希望,让他们情绪高涨。大清来了一阵甜言蜜语,又把他们踩在了脚下。 曹继武一番深度剖析,佟君兰和沈婷婷两个直脑筋,自然无话可说。 然而深受狭义精神影响的沈婷婷,仍然不服气:“行侠仗义还没开始,你怎么知道,最终会是这个结果?” “先秦聂政、柳下跖,汉代郭解等等,还有宋义士武松墓,在杭州西湖,你们也曾亲眼见过。历史明明白白在那摆着,如果你们不把它刻在脑子里,而是捂在屁股上,那……” 曹继武这话还没说来,佟君兰和沈婷婷的粉拳,顿时如同暴雨骤至。 过了一会儿,三人折腾累了,佟君兰仍然不甘心,狠狠捶了曹继武一拳:“熊叹蜜同样也是个知府,为什么你能治的了他,却治不了王仁义?” 大清定鼎,中岳嵩山封禅,势在必行。无论是皇帝本人,还是钦差大臣,只要到了嵩山,河南府当地的情况,便会一目了然。 所以有了封禅这个契机,拿性命和前途胁迫熊叹蜜,他自然非常老实。 然而眼前的庐山,虽然风景同样秀美,但和中岳嵩山的地位,完全不在一个档次。大清不可能跑来庐山封禅。朝廷要想了解江州的情况,只能通过江西巡抚黄澍的奏折,根本还轮不到他王仁义说话。 诚所谓天高皇帝远,王仁义自然有恃无恐。熊叹蜜那么贪婪,课税才是十分之四,而王仁义竟然超过了一半。 所以没有封禅这个契机,想对付王仁义,简直比登天还难。 三人正要讨论之时,忽然军营一阵战鼓喧天。 曹继武脸色微变,吩咐佟君兰和沈婷婷:“快回军营,不要随便出来。” 佟君兰不依:“夫君去哪,我就去哪。” 沈婷婷也道:“我也是。” 曹继武很生气:“胡闹。” 然而佟君兰和沈婷婷撒娇,曹继武又气又怜。这个时候发脾气,除了浪费时间,没有一点好处,曹继武妥协了:“回去穿了龙甲,再出来。” 二人闻言大喜,佟君兰抱起琴,沈婷婷拿了茶盒,飞也似的跑回军营。 曹继武则立即往鼓声处赶去。 远方大队人马扑来,二金紧急命令鸣号御敌。精步营训练有素,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列好了鱼鳞阵。 盾牌合围,长槊齐攒,犹如大浪拍岸,精步营如水如潮,滚动而来。前来进犯的官兵,吓得胆战心惊,纷纷回撤。 曹继武赶到现场,急忙命令停止。 精步营得到命令,霎时如山如岳,一动不动。前来进犯的官兵,得了喘息之机,这才站稳了脚跟。 两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穿黄皮官衣,头戴顶戴花翎的官员,不住地吆喝众军不要慌乱。 黄色乃皇家的专用色彩,所以看他们的官衣形式,曹继武猜到了二人的身份,等他们安静了下来,上前行礼:“不知两位大人,来我精步营,有何贵干?” 这两人正是两个御史,李步统和马自达。 李步统听了曹继武的话,顿时大怒,马鞭指着鼻子大喝:“既然知道本大人,还不跪下!” 金日乐很不高兴,上前喝道:“这里是经略使侍卫步兵营,你们是什么鸟人,胆敢擅闯?” 马自达愤怒得抓狂:“来人,把这个叛贼,给我拿下。” 众军见精步营虎视眈眈,谁也不敢动。 马自达左右环顾,见自己的人马,皆有惧色,顿时大骂:“你们这帮下贱,再不动手,立斩不赦!” 这可是死命令,众军心里打鼓。一个千户刚要上前,被刘飞羽一箭,射飞了顶珠,众军吓得纷纷后退。 无缘无故,怎么会突然冒出这帮人呢? 不是放假了吗? 众位神爷爷,累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逮到了、一天休息玩耍的机会,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呢? 刚才仇仕通送来首饰,眼神躲躲闪闪,曹继武忽然想到这一茬,顿时心中了然:这帮神爷爷,一定在外惹大事了。 眼前的这群人,是朝廷的钦差,离皇帝的屁股更近。目前的精步营,不便和他们明面冲突,否则麻烦不会太少。不如用用官场的套路,先搂住他们,看看到底是什么货色。 曹继武瞬间打定了主意,将自己的腰牌,扔给了李步统。 李步统一看腰牌,大吃一惊,急忙扭头:“马兄,他们真是经略使大人的卫队!” 马自达拿过腰牌一看,也吃了一惊,仔细辨认,确认腰牌是真的,顿时愣在了当场:洪承畴远在武昌,他的卫队,怎么会在这江州? 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这还得了! 李步统轻声问道:“马兄,怎么办?” 同在清国一个屋檐下,清军过来打清军,这算哪门子事? 马自达果然老道,连忙堆起笑容,将腰牌扔了回去,忙不迭地行礼:“千总大人,误会误会!” 这是洪承畴的卫队,得罪了他们,就相当于得罪洪承畴。洪承畴有名的吃人不吐骨头,谁敢去惹他啊! 李步统和马自达一看形势不对头,对视一眼,调转马头就要跑。 “站住。” 曹继武大喝一声,二人一愣,顿时僵在了原地,一众大军,更是不敢乱动。 金日乐冷冷地叫道:“请两位大人,出示官凭。” 二人面面相觑,李步统脑子转得快,连忙赔笑:“千总大人,我们误听人言……” 金日乐不想听他解释,手一扬,精步营立即滚动。 李步统二人吓得面如死灰,纷纷扒衣服掏怀翻裤袋。 两位御史大人,那可是下放巡视的京官,作威作福惯了,平时出门,别人见了,都是远远地躲开,哪里会把官凭带在身上? 曹继武给金日乐使了个眼色,金日乐扬手一甩,精步营立即滚过来,众位大神爷爷齐声大喊: “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 精步营长槊突刺,盾牌齐推,弩箭待发,标枪蓄势。众军早就被精步营的阵势,吓破了胆,纷纷扔了武器投降。 张铁胆和仇士良二人,一把将李步统揪了下来。铁破甲更是凶猛,立了重槊,一拳将马匹打倒在地,手腕轻轻一晃,抓住马自达的脚,悠了两圈,撺在曹继武面前。 一见铁破甲的架势,仇士良二人觉得好玩,于是像滚豆子一样,在手里悠起了李步统。 “嗨”—— 一声助力,二人合力将李步统扔上了半空,滚了个口吐白沫。张铁胆大风车腿,照着屁股就是一脚,李步统像只想飞天的懒蛤蟆,顿时跌在了马自达身边。 二人吓得魂飞魄散,胆水都吐了,忙不迭地求饶。 曹继武面无表情,伸出大手:“官凭拿来。” 李步统一脸哭丧:“没带,但我们确实是皇上派来的御史。” 金日乐忍不住大笑,照马自达屁股就是一脚:“没有官凭,就是冒牌货。胆敢冒充御史,死罪难饶!” 二人顿时吓坏了,再也顾不上皇家的威仪和尊严,跪地磕头,如同鸡奔碎米。 第319章治恶 军帐门帘一声巨响,书记顾炎武,忽然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 曹继武知道他要做说客,连忙给金日乐使眼色。 金日乐会意,立即飞跑过去。 顾炎武忙不迭地大叫:“不要……” 金日乐立即捂住了嘴,像老鹰抓小鸡娃一样,提起顾炎武瘦小的身板,钻入了营帐里。 马自达和李步统二人,只顾磕头求饶命,哪里看见顾炎武来? 等金日乐把顾炎武给弄走了,曹继武喝问马自达和李步统:“为什么擅闯军营?” 李步统吓破了胆,忙不迭地说道:“马自达的弟弟马鸣,被人给打了。有人说,打人的凶手就在这里,所以我们才过来的。” 原来,当初精步营的军费,全让顾炎武给做了手脚。没有军费,就没有饭吃。曹继武只好把老婆的首饰,给拿了出来,暂解燃眉之急。 沈婷婷和佟君兰的首饰,大多是她们母亲留下来的,本身价值不菲,所蕴含的情怀,更是血浓于水。如果不是为了曹继武,她们根本舍不得拿出来。 所以仇仕通和侯得林二人,没有将首饰卖掉,而是当在了通钱当铺,以便将来有了钱,再给赎回来。 这通钱当铺的老板,正是马自达的弟弟马鸣。当铺当值掌柜,正要按照当票和赎金,送还首饰,马鸣正好经过。 他见两套首饰精巧漂亮,寻常难以见到,想要据为己有,拒绝赎回给仇仕通,并且叫出家丁威胁。 侯得林等人大怒,大闹起来。铁破甲一脚将柜台踢翻,一拳将马鸣打得只剩半口气。 马自达堂堂御史,怎肯善罢甘休? 听说胞弟挨了打,马自达立即请上李步统,纠合人马,浩浩荡荡地前来抓人。 金月生亲自带领精步营,收缴了众军的武器。等众军没有反抗之力时,金月生连忙附耳,将原委告知曹继武。 曹继武直皱眉头:这帮神爷爷,还真不是省油的灯! 金月生冷冷地问马自达:“马鸣为什么挨打,你可知道?” 马自达摇摇头:“我只知道他被打了,具体什么原因,下官不知。” 这家伙果然是废物一枚,什么都不清楚,就敢来逞强。看来这耀武扬威的日子,不是一天两天了。趁此机会,狠狠地收拾收拾,叫他们老实老实。 曹继武扬手,正要动用军法,突然又停住了: 对方虽然没有官凭,但堂堂御史之身,可是货真价实。 扬刀立威,吓唬吓唬,无伤大雅。刑不上大夫,如果玩真格,用精步营的军法,来惩治他们,就是打了皇帝的脸,事情只会越闹越大。 不如还按官场的套路,把皮球踢给王仁义,看看这帮人,到底怎么应对? 曹继武打定了主意,对二人道:“你们回去,先把事情的经过搞清楚,再到知府衙门下状子,到时咱们公堂上见。” “快滚!” 金月生大喝一声,二人吓得一哆嗦,爬起来,忙不迭地逃跑。 众军见二人没命地逃跑,也一哄而兽散。 等马自达和李步统跑得无影无踪,金日乐才把顾炎武给放了。 顾炎武挣脱出来,极为生气:“你这是干什么?” “三爷懒得和你解释。” “你……” 顾炎武又被气得说不话来。金日乐根本不理他,一肘子将他拱开,只顾往外跑。顾炎武愤愤不平,连忙跟了过来。 一见到曹继武,顾炎武立即大声抱怨:“贤弟,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过来?” 金月生摇头,一脸的失望:“我们扬刀立威,已经把他们弄得灰头土脸,你愣着脑袋跑来了,是不是也想让我们灰头土脸啊?” 顾炎武一愣,顿时明白了: 曹继武当时,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但他故意装作不知道,把二人给拉下了马。这么一来,就是骑虎难下之势,曹继武只能一直装不知道。 此时顾炎武如果冒出来,马自达和李步统的身份,由他来证明。曹继武一定会异常尴尬,不但要当面向二人道歉,而且后事也没那么简单。 殴打钦差,当众打皇帝的脸面,罪当论死。所以当时如果顾炎武出现,无异于将曹继武置于死地。 可是这么一来,马自达和李步统二位,被曹继武狠狠地修理一番,跑了个屁滚尿流。作为老友,却不来相劝,实在是说不过去。 过了半晌,顾炎武叹了口气:“贤弟做事也太绝,好言相劝就是了,干嘛要打……” 金日乐气得直跳,抽剑大骂:“你个酸腐蛮子,只会来坏菜……” 曹继武拦住了金日乐,金月生也对顾炎武侧目而视。 顾炎武愣的出奇,不知道二金为何这么待他。 “大军奔驰,来势汹汹,气焰嚣张,张口就是叛贼。好言相劝,你以为劝得了吗?” 金月生接道:“为了一点小事,堂堂御史大人,竟然亲自带领人马,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冲来杀人。好言相劝,你当是学堂念书呢?” 曹继武叹了口气:“当时的情况下,只能扬刀立威,来不得半点犹豫,否则就是血流成河,双方都会伤亡。到那个时候,谁也收不了场。” 顾炎武闻言,终于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个情形,深深叹了口气:“顾某虑事不周,还请三位贤弟见谅。” 金日乐大为抱怨:“你这拱嘴的家伙,整日里只知道照本宣科,遇事能不能转转脑子?不怕虎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我看你这犊子,早晚要坏我们的事!” 顾炎武闻言,脸涨得通红。 此时仇仕通、侯得林等人,纷纷过来请罪。 曹继武叹了口气:“我早就三令五申,不准欺压百……” 佟君兰气呼呼地打断:“那些人是恶霸,不是普通百姓。他们想贪我们的珠宝,挨了一顿打,已经是轻的了!” 沈婷婷也附和道:“是对方先动的手,他们还手是迫不得已。谁让那些人不知天高地厚,起了贪心,还要打人。如果不教训他们,这还有没有王法?” 为将之道,军法从严,曹继武生气了:“这里没有你们说话的份。” 佟君兰大为不满:“天理昭昭,路见不平,人人都有说话的份。” “不错!” 沈婷婷也叫道,“对于恶人,就不能手软,不给他们一点教训,他们还会继续欺压百姓。” 后院起火,曹继武空有一身本事,瞪着两只大眼,气得说不出话来。 仇仕通等人,见曹继武生气的无奈样子,皆偷偷地笑。金月生连忙给众人使眼色。众人会意,连忙悄悄地溜了个精光。 金日乐笑了:“大师兄,跟自己人怄气,能挣几个钱?那帮犊子逃了,他们不会善罢甘休,还是想想,怎么从他们那里,捞俩钱花。” “师兄,乐乐说的对,咱们应该提前做好准备,以免他们暗中使坏。” 曹继武恢复了平静,点点头道:“看他们来势汹汹、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不是什么好东西。接下的日子,一定不会消停。” 顾炎武一脸疑惑:“他们两个,没那么不堪吧?” 金日乐老大不高兴:“你这家伙,你也是精步营的书记,替谁说话呢?人家的刀把子,已经顶在我们的脖子上,你竟然还要心存幻想?” 顾炎武顿时不再说话了。 仇士良忽然跑过来问:“公子,他们丢下的武器怎么办?” 金日乐回道:“收拾收拾,不能用的扔了,能用的留下,到时有空换俩钱花花。” “不行!” 曹继武立即阻止金日乐的馊主意,“所有的武器,暂且封存,一件也不能少。” 马自达二人,带来的可是钦差卫队,武器都是有编号的。况且钦差的武器,是专用武器,不能随便流通世面。如果他们通过官府的环节,来索要武器,精步营没有理由不给。 得了曹继武的指示,仇士良立即去照办。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对方吃了大亏,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然而他们要搞什么小动作,三兄弟又怎么来知道呢? 金月生见曹继武思索,踢了他一脚,眼神示意顾炎武。 曹继武立即开窍:“还望顾兄,明日去会会他们,探探情况。” 对方都是自己的朋友,理应去探望探望,顾炎武点点头:“愿意效劳。” 金日乐提醒道:“别说漏了。” 顾炎武笑了:“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顾某还不糊涂。” 金月生提醒道:“马自达和李步统身居高位,颇晓律法。而如今他们亲操兵戈,意欲杀人,不是什么良善之辈,顾兄要小心。” 顾炎武点点头。 曹继武想了想,又来提醒:“明日他们,一定会去找王仁义,顾兄可以直接去知府衙门。不过王仁义也不是什么好人,顾兄要仔细辨察,别被他套出话来。” “贤弟放心好了。顾某也听闻江州百姓,对他怨言颇多,我会小心的。” 曹继武点点头,接着安排金日乐,亲自去调配兵力,严加防备,增设暗哨,防止夜间敌人偷袭。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金月生对曹继武和顾炎武道:“师兄,顾兄,咱们也回去吃饭吧。” 二人点点头,佟君兰和沈婷婷各拉了曹继武一只手,蹦蹦跳跳地往军营赶去。 第320章王仁义 昨天晚上,曹继武睡觉之前,将洛阳城智斗熊叹蜜的事,仔仔细细地告诉了顾炎武。 他又思索了一套方案,要顾炎武充分利用官场套路,想法设法,敲打王仁义,免去不合理的课税,减轻江州百姓的负担。 曹继武的方案,差不多都是小人行径,有点阴损,超级不符合常理,一身正气的顾炎武,不大赞同。 但王仁义背弃大明,投降大清,本身也不是什么好鸟。况且为了江州百姓的福祉,他还是答应试一试。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顾炎武简单吃了点早饭,按照计划,起身赶往知府衙门。 顾炎武当代鸿儒,天下闻名,许多人想巴结都来不及。所以王仁义听说顾炎武来了,忙不迭的亲自出来迎接。 二人原本就相熟,此次异乡相见,自然话题多多。 然而二人屁股还没坐热,衙役进来通报:监察御史和巡按御史,已经到了门前。 王仁义闻言,茶杯一丢,刷一下窜了起来,连和顾炎武打招呼的功夫都没有,三步并作两步,飞也似的跑出去迎接。 顾炎武这超级名望,在他王仁义眼里,果然比不上人家御史的官帽子。 见他跑得比兔子还快,顾炎武内心一阵作呕,大骂王仁义小人得志,趋炎附势。 两位御史大人,本是京官,自然不缺显赫。华夏的特色,越是高层,脸面就越为重要。而鸿儒的名望,能让他们的脸面,增添不少光芒。 顾炎武名扬天下,天下几乎无人不闻。就连当今皇上,也数次下诏邀请。所以马自达和李步统二人,一见顾炎武也在,顿时惊喜过望,忙不迭地行礼。 顾炎武也放下茶杯,行礼客套。 一番超规格的客套之后,四人纷纷坐定,王仁义也开门见山:“不知两位仁兄,来找王某有什么事?” 马自达没好气地回道:“不瞒王兄,我们是来告状的。” 王仁义大吃一惊:“堂堂御史,也来我这小衙告状?” 李步统愤愤不平:“一群贼人,竟然将马兄胞弟打得半死,所以特来向王兄求助。请王兄不吝辛劳,帮我们治治这帮贼人。” “两位仁兄,乃堂堂御史,自带钦差卫队,难道还抓不到贼人?” 李步统闻言,连连摆手,一脸的丧气:“别提了,我们昨日是去了,碰了一鼻子灰。王兄难道没有看见,马兄脸上还有淤青呢。” “正是。” 马自达也连连摇头,“李兄额头上,还挂了彩呢!” 果真,马自达脸上涂了黑麻油,掩盖了淤青。李步统的帽子低下,遮住了额角,隐隐有淤血痕迹。 王仁义细看之下,惊得瞪大了眼睛:“堂堂御史大人,皇上派来的钦差,什么人胆敢殴打?” 顾炎武也故作吃惊:“是啊,竟然不把钦差放在眼里,什么人这么大胆子?” “别提了,对方人多势众,都怪我们没有防备。还望王兄,速点捕快,帮我们出这口恶气!” 马自达话音刚落,王仁义拍案而起:“在本府的地盘上,竟然有人殴打钦差,这还得了。二位老兄稍待,本府亲自点起全班衙役,将反贼捉拿归案!” 见王仁义上趟了,马自达和李步统二人,嘴角露出一丝欣慰,暗地里对视了一眼。 就在二人这视线稍一偏离的机会,顾炎武的脚丫子,穿过椅子腿中间,狠狠地踢了过去。 气愤难当的王仁义,正要起身升堂点卯,腿肚子却突然一疼。 两肋插刀的哥们义气,被这一疼给遮过去了,官场油滑的王仁义,顿时清醒了过来: 钦差卫队的战斗力,非同小可。在他们的保护下,两位御史竟然还挨了打。可见他们惹上的,不是一般的硬茬。 这堂堂钦差卫队都不行,我这全班衙役,要去自找倒霉吗? 好啊,你们两个混蛋,自己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竟然还要拉王某人下水! 醒悟过来的王仁义,暗中给了顾炎武一个感激的眼神,于是不动声色:“这反贼到底长什么样子,还请两位老兄细说,本府也好去捉拿与他。” 上趟的王仁义,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手?马自达纳闷不已。 然而王仁义的理由很充分,也很正常。拿贼拿赃,捉奸捉双。不把贼人的样子告诉人家,人家怎么去拿? 马自达无奈,刚要开口,却被李步统暗中踢了一脚。 “当时天黑,我们也没看清反贼。反正是一大群反贼,行动颇有些章法,不像是普通的草寇贱民。王兄手下的捕快,都是本地人,一定熟知他们,到时王兄一问便知。” 李步统话音刚落,马自达忙不迭地附和。 他们的理由看似也很充分,也很正常。然而老奸巨猾的王仁义,这次不上当了。 钦差巡视,哪有晚上去的? 即便是晚上,火把齐明,耀如白日,一大群贼人,竟然一个也没看见,这不太扯淡了吗? 钦差卫队战力那么强,什么有章法的贼人,能够突破层层防卫,把两位御史给揍了一顿? 如果真是反贼,干嘛要揍一顿呢?直接杀了,岂不更解气? 然而李步统二人,把皮球踢了过来,王仁义不能不接。不接就要挑明了,挑明就相当于撕破脸了。 对方是御史,撕破脸对王仁义没有好处。既然这个皮球没有打到对方,那不如换个皮球。 你们两个混蛋幺蛾子,也别怪咱王某人没仁义了! 官场老道的王仁义,打定了主意,又抛了个皮球:“两位仁兄,有没有什么证物,不妨拿出来,本府也好当场捉拿于他。” 这个皮球又很正常。捉贼要捉赃,空口无凭,没有证物,凭什么去抓别人? 马自达和李步统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们的武器被……” 马自达话没说完,就被李步统暗中踢了一脚。 堂堂钦差卫队,武器竟然被人家给下了,这是哪门子证据? 这如果是证据,别说王仁义了,就是江西巡抚黄澍,他也不敢去招惹。你想想,竟然敢下钦差的武器,这种硬茬子,谁敢去触霉头? 两位御史,合力和王仁义斗法,结果却搞成了僵持。李步统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他可以游刃有余,跟王仁义继续玩下去。 然而马鸣毕竟是马自达的胞弟,拿着自己的胞弟,来和王仁义玩套路,马自达吃饱了撑的? “是曹继武那个混蛋。” 马自达终于忍不住,愤愤地骂了一句。 既然马自达透了底,再玩下去,也没啥意思了。所以李步统顿时骂骂咧咧:“曹继武这王八浑球,老子一定将他碎尸万段。” 一听曹继武的大名,王仁义暗自吃惊:难道是向自己讨要战船的人? “是不是经略使侍卫千户,曹继武?” 李步统愤愤地骂道:“正是他,这熊货胆子可真大。竟然不把我们御史放在眼里。” 马自达也骂:“我们带着卫队去抓人,哪知这驴熊竟然带兵包围了我们,还逼迫我们投降,绝对是一帮叛贼,还请王兄立即调动江州的军队,剿灭这帮贼人。” 好家伙,对方有多少人,竟然要王某人调动大军! 王仁义不动声色,又问道:“你们带了多少人去?” “五百人。” 李步统话音刚落,顾炎武开口了:“据说这曹继武只有三百人,五百钦差卫队都打不过。我看这江州的部队,也别去想这回事了。” 套路玩到了这个地步,王仁义基本确定:这两个混蛋钦差,属于猪脑子类型,只顾一通乱撞。搞砸了事,还想把自己给拉下水! 至此,王仁义基本确定了送神的办法,于是接过顾炎武的话,对二人道:“曹继武直属经略使大人。经略使洪承畴,谋略超深,等闲之人,根本无法匹敌。他的卫队,自然是非同小可。按理说,二人仁兄,不该去惹他们才是。” 顾炎武顺了王仁义的话题:“你们之前,是否打听清楚,曹继武是何等人物?” 二人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回答。 愣了半天,李步统只得实话实说:“马兄说他弟弟被人打了,我才出手相助的。” 见马自达低头不语,顾炎武和王仁义对视一眼,对他说道:“老是听说,洪承畴算计别人。但还从来没有听说,有人敢从他嘴里捞肉吃。你们攻击了他的卫队,就相当于打了他的脸。他若是知道,岂会善罢甘休?” 马自达一脸怒气:“打了钦差卫队,就是打了皇上的脸,这又作何解?” 顾炎武反问:“请问马兄?皇上是听洪承畴的,还是听马兄和李兄的?” 马自达和李步统闻言,顿时愣住了。 二人不过是两个五品御史,西南真正的主心骨是洪承畴。洪承畴带有皇上亲赐的金牌,享有便宜之权。 君无戏言,更何况是信物。所以即便是皇上本人,也不太好干涉洪承畴的事务。 见二人半天说不出话来,王仁义接过话茬:“顾兄说的有理,如今的经略使大人,掌管湖广、两广、云贵、四川和江西八个布政使司的军政大权。就是在此征战的满洲王爷,也是他的属下,足以见得,皇上对他的信任。我等小虾小米,怎敢去捋他的虎须?” 二人心惊不已。 洪承畴名声太大,谁能惹得起? 过了一会儿,李步统叹口气道:“这件事,是我们虑事不周。” 马自达不甘心:“难道就这么算了?” 王仁义不知道说什么好,把眼神递给顾炎武。 顾炎武想了想,对众人道:“我看这样,先查明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真是他们,无缘无故地动手打人。咱们就收集证据,让王兄升堂问罪。如果洪承畴胆敢包庇,马兄和李兄就联合奏他一本,自有朝中大臣对付他。” 李步统和王仁义二人,连连点头称是。 “顾兄的主意甚妙,我看不如就这么办?” 李步统把话说出来了,马自达只好点点头,连忙派人,把店里伙计叫来。 不大一会儿,来了四个伙计,跪在众人面前行礼。王仁义要他们,把事情的经过说出来。四个伙计不敢言语,不住地张望马自达。 马自达很生气:“看我干什么?知府大人的问话,如实回答。” 顾炎武一本正经造势:“如果不说实话,就是死罪!” 四人顿时吓得哆嗦起来,一个伙计壮了壮胆,急忙说道:“大约一个月前,有两个人前来当东西。昨日他们带着黄金来赎,二老爷见那金钗、玉镯、耳环和吊坠,非同寻常,便要求掌柜拒绝赎给他们。” 一个伙计开口了,另一个也跟着来:“两人和二老爷吵了起来,二老爷喊出一帮人来,说他们是盗贼,要打他们。哪知门外突然冲进来十几个大汉,二老爷见势不妙,要跑,哪知有个力量奇大的家伙,一把将二老爷扔了起来,一拳打得二老爷……” 马自达早就听不下去了,双臂乱轮,歇里斯底:“够了,够了,滚滚滚,赶快给我滚!” 四个伙计吓得浑身哆嗦。 王仁义低头急摆手示意,四人爬起来,恨爹娘少生两条腿,一道烟去了。 李步统的脸色,也极为难看,忙问王仁义:“王兄你看怎么办?” “登门道歉。” 王仁义面无表情,马自达脸色铁青,极不甘心。李步统拉长了脸,也极不情愿。 顾炎武忽然问二人:“你们俩堂堂御史,他曹继武怎么胆敢冲撞?” 李步统叹了口气:“他和我们要官凭,早知道他这么厉害,我们也就把印信带上了。” “原来如此。” 顾炎武点点头,“军营乃是重地,没有官凭印信,擅自硬闯,只能被当成贼人拿了。” 王仁义叹了口气,顺话做好人:“两位老哥,他们昨晚能把你们放出来了,已经够意思了。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我陪你们同去,负荆请罪。” 李步统和马自达对视一眼。堂堂御史,竟然要给一个小小的千户请罪,二人老大不愿意,齐看着顾炎武,向他求救。 冤家宜解不宜结,曹继武虽然看不起他们,但他们毕竟是我顾某的朋友! 顾炎武捋须想了一下,对三人道:“不如这样,我去请曹继武来,你们就在这里,和他了结这场误会,如何?” 三人大喜,王仁义喜不自禁:“有劳顾兄了。” 顾炎武起身正要走,忽然心念一动,对王仁义道:“王兄和他也有些过节,他若来了,王兄要首先向他致歉。顾某也有了合适的理由,去请他。” 王仁义疑惑:“我和他有什么过节?他要的船,我都给了啊。” 顾炎武怕他尴尬,于是近前附耳道:“他要的是战船,可你却抢了渔民的船送给他。许多渔民到他那里要船。你跟他捅了个这么大的篓子,他能不恨你吗?” 王仁义吓了一大跳:“顾兄是怎么得知的?” 顾炎武拍了拍王仁义的胸口:“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王仁义可不敢得罪曹继武,于是对顾炎武附耳道:“还请顾兄帮小弟留些面子,我把江州府的水军战船,全送给他。” 顾炎武附耳问:“几日?” 王仁义低声回道:“五日。” 顾炎武见他一脸认真,点点头:“你可不能坑我!” “小弟哪里敢?” 见二人耳语多时,马自达不耐烦地叫道:“唉唉唉,你们两个,又在捣什么鬼主意?” 顾炎武向众人行礼告辞,转身而去。 王仁义忙对二人道:“一点见不得人的事,两位兄长莫怪。” 既然是见不得人的事,李步统二人知道,即使问了,王仁义也不说。三人于是闲聊起来,专待曹继武的到来。 第321章问道老渔夫 话说精步营中,顾炎武前脚刚走,仇仕通就进帐报知,有人拿着曹继武的笛子,前来讨要船只。 曹继武放下筷子,吩咐道:“按照每日三两银子的租金,连同船只,一并还给他们。” 仇仕通犹豫不决,曹继武忙问:“还有事吗?” “会不会有人图便宜冒领?” 金日乐笑了:“这里的人,早被王仁义给吓怕了,哪里敢来招惹官府?” 金月生也道:“民不与官斗,其实敢来要船的人,内心也是相当害怕。但为了生计,他们被渔民委派,所以才硬着头皮来的。如果真是刁民,早在咱们水上训练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来了。” 仇仕通顿悟,转身而去。 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侯得林进来报说:“那个老头,非要亲自将笛子奉还公子。” “我知道了,你赶快去吃饭吧。” 侯得林应声而退。 “大师兄对他们太好了,不但还船,还给银子。就大清这俸禄,做官做到你这份上,家人估计要饿死了!” 佟君兰笑了:“夫君这一出,又收了不少人心。” 沈婷婷也来揶揄:“相公出去了,他们一定会跪倒一片,欢呼谢恩。” 听了众人的话,曹继武心念一动,对金日乐道:“你去把他请来。” “大师兄真会刁买人心,做了好事,老让三爷我抛头露面。” 佟君兰朱唇一翘:“让你露脸是看得起你。” 金日乐向她涂了舌头,起身而去。 金月生也起身对曹继武道:“师兄先忙,我去训练。” 曹继武点头,对佟君兰和沈婷婷道:“你们把这里收拾一下,备上好酒。” 沈婷婷疑惑:“不让喝酒,不是相公的军法吗?” 佟君兰一边收拾,一边笑道:“夫君款待李老伯,一定有事。快来帮忙。” 沈婷婷闻言,立即就明白了,连忙帮佟君兰收拾。 不大一会儿,金日乐就将老渔夫领了过来。 老渔夫一见曹继武,立即行礼道谢,将笛子笛子递了上来。 曹继武接过笛子,插在腰间,将老渔夫扶起,伸手示意:“老伯请坐。” “不敢不敢。” 老渔夫连连摆手,乡野村夫,怎么敢和千总大人共坐一桌? 金日乐看出了曹继武意图,于是对老渔夫道:“老伯,大师兄找你,有事相商,你还是坐下说吧。” 老渔夫闻言,连忙行礼相请:“众乡亲都在外面等候公子,请公子出去一趟,了却他们的心愿。” 曹继武把眼神递了过去,金日乐于是对老渔夫道:“大师兄属于军营,不比地方官,不便抛头露面,既然你们已经领回了船,就请老伯去一趟,让他们都散了吧。” 曹继武也来行礼:“有劳老伯了。” “不敢不敢。” 老渔夫连忙还礼,确定曹继武不会出来,他只得自己出了营房,推说公子有恙,不便受风,吩咐众人各干各的事。 众人虽然怏怏不乐,但领回了渔船,银子一分也没少,碰上这么个当官的,自然也是非常高兴的。 等众人都散了,老渔夫返回营房,曹继武仍然伸手示意让座。 老渔夫仍然犹豫,沈婷婷端来酒壶,放在火炉上:“李老伯坐吧,相公随和。” 老渔夫这才坐下,金日乐对沈婷婷笑道:“看来你们还挺熟。” “那是当然,李老伯经常从亭前赶鹅经过。” 佟君兰一边说,一边将酒杯摆好。 老渔夫高兴了:“两位姑娘弹琴好听,老汉听得入迷,常常忘了打渔。” 金日乐故意一脸疑惑:“就她们那劈柴火声音?” 老渔夫连连摆手:“不劈柴,不劈柴,是弹琴。” 听了老渔夫认真的乡音话,众人都笑了。 老渔夫的紧张情绪有些缓解,但仍然没有放开,曹继武直接步入正题:“附近有没有这样的地方。险滩,漩涡,峭壁,林莽都具备?” “有有有。”老渔夫忙不迭地回道。 溯江而上二十里,有一个叫两片滩的地方。之所以叫做两片滩,是因为那里有两片险滩,里面暗礁密布,中间一个大漩涡,过往船只,从来不敢往那里去。 两片滩岸边,就是一座高约百丈的悬崖。悬崖后面,就是方圆数百里的杂树乱林。里面瘴气丛生,毒虫密布,腐殖败叶,六尺多深。老渔夫活了七十多年,没听有谁去过那里。 两片滩的情况,老渔夫说的很详细,曹继武点点头:“老伯一定去过那里。” 切入了自己的长处,老渔夫紧张的表情,自然放松了下来,他捋了捋胡须:“险滩出好鱼。实在缺钱时,我们才会冒险去那里捕鱼。” 金日乐奇怪:“险滩出好鱼,什么道理?” 两片滩那一片水域,滩险水急,那里的鱼,不得不游得飞快,不然不是被礁石撞死,就是被吸进漩涡。 所以那里的鱼,生的异常光滑,筋肉相当结实,入口不腻,颇有嚼劲,是普通鱼价的百倍。江州一带的达官富商,无不争相购买,供不应求。 只是去那里行船,九死一生。所以如果不是家人生了大病,或者欠了高利钱,谁也不会去那里打渔。 众人听了老渔夫的叙述,惊骇不已。 佟君兰对沈婷婷道:“这和你家采燕窝的人,简直差不多。” 沈婷婷点头:“乡民实在没有活路的情况下,才会干这种危险事。” 曹继武又问:“你们去一趟,能赚多少钱?” “如果侥幸不死的话,一趟下来,少说每人也能分上五六两银子。” 五六两银子,这是普通人家一年的收入,怪不得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去那里打渔! 曹继武长长叹了口气:“每趟我出银二十两,麻烦老伯,找到十个经验丰富的水手。” 老渔夫疑惑:“公子这是……” “到时候老伯就知道了,谁要是不愿意去,不要强逼。但如果去的人,一定要对两片滩极为熟悉。等老伯找够了人,再来通知我。” 曹继武说完,转身取出一百两预付银和一张精步营契约。老渔夫不再犹豫,告辞而去。 等老渔夫走远,金日乐吃惊地问道:“大师兄要到那里练兵?” 曹继武点点头,金日乐叫道:“众兄弟的命,就这么不值钱?” 诚所谓慈不掌兵,只有最危险的地方,才会训练出最强悍的士卒。西南的地势,六分山,三分水,一分田。山上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悬崖和林莽,而水中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暗滩和漩涡。 精步营一帮神爷爷,都是北方人,如果不了解地势,根本无法在西南作战。何况精步营是精兵,经常出入敌后。要想出其不意,取得别人意想不到的战果,走别人不走不了的路,过别人涉不了的水,是避免不了的。 金日乐大为叹服:“大师兄,你心是咋长的,怎么每次都能看这么远?” 曹继武扣紧手指,敲了过去。金日乐溜滑,早躲开了。 佟君兰道:“那里很危险,夫君要去,我也要去。” 沈婷婷也急忙随道:“我也是。” “胡闹。” 曹继武又生气了。佟君兰摇晃胳膊:“早晚免不了去的。” 沈婷婷也摇着曹继武的肩膀:“如果现在不让我们去,到时又要说我们拖后腿了。” 金日乐乐意看曹继武的笑话,摇摇头,一脸调侃:“孔老夫子说的,并不完全是屁话!”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沈婷婷二人,自然听出了金日乐的话,老大不高兴,二人一人一边,夹击金日乐。 金日乐多么乖巧,早溜了。 沈婷婷回身摇着曹继武撒娇。曹继武甚是无奈,对二人道:“等我们熟悉了那里,让你们俩去。” 佟君兰老大不高兴:“夫君什么时候去,我就什么时候去。” 沈婷婷也闹了起来。夹在中间的曹继武,被二人晃晕了脑袋,连忙答应,二人立即高兴了起来。 将来真要是上了战场,这两位姑奶奶,一定又是黏黏虫,曹继武无奈叹了口气,对二人道:“师弟强化训练使用武器,你们也去吧。” 沈婷婷老大不愿意:“我的箭法,不比他们差。” “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只有不断的训练,才能提高自己的武艺,临危才会多一份胜算。” 佟君兰拉着曹继武的手摇晃:“那夫君和我们一起去。” 曹继武点点头,提醒道:“那里是军营,军法甚严,你们要听从指挥,不得捣乱。” “知道了。” 沈婷婷高兴地回道,二人拉着曹继武,就往训练场跑去。 第322章大事遗漏 无论是步兵,还是骑兵,最有效的攻击方式,当属远程攻击。 远程攻击御敌于近身之外,能够最大程度地减少己方伤亡,同时也能给对方造成最大伤亡。 而远程攻击最有效的武器,当属羽箭。百支乱箭,不如一支准箭。精步营属于精兵,羽箭的精准,自然是重中之重。 金月生正在强化精步营射箭,见沈婷婷和佟君兰来了,连忙跑过来:“你们怎么来了?” 佟君兰嘟囔道:“你能来,为什么我们不能来?” 金日乐跑过来笑道:“带俩拖油瓶,到哪都不便,是吧?” “叫你烂嘴。” 佟君兰追打金日乐,沈婷婷也追了过去。 整个射箭场,顿时闹哄哄的,众位大神爷,哪还有心思练箭? 金月生摇摇头:“师兄让她们也来训练?” 曹继武点点头,金月生笑了:“她们两个那么漂亮,众兄弟哪里还有心思训练?” 曹继武顿时醒悟过来,摇了摇头:“我被她们给闹糊涂了。” 训练场是个严肃的地方,稍有不慎,就会伤到自己。再说了,大老爷们耍的地方,放上两个漂亮妞儿,这不是胡闹吗? 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看来大师兄有时候,也是个闷葫芦蛋。金月生摇头叹息不已。 二美和金日乐一来,就把场面给搅乱了,这还怎么训练?不把她们给打发了,这箭术科目,没法进行下去了。 金月生于是建议练剑,鼓动曹继武把她们带走。 曹继武点点头:“你去训练吧,我把她们弄走。” 金月生应声而去,曹继武急忙去追三人。 金日乐站在远处,又是扮鬼脸,又是吐舌,挑逗佟君兰和沈婷婷。曹继武拦住二人:“别理他,走,咱们去练剑。” 二人闻言,撇下金日乐,跟随曹继武到了琵琶亭。 金日乐也跟了过来,见曹继武要陪他们练剑,忙凑上前去:“练剑太慢,不如先练练铳法,打得远,威力大,也不花多少力气。” “好啊,好啊!” 沈婷婷兴奋地跳了起来,佟君兰也极为赞同。 火铳可是稀罕玩意,二人连忙跑回营房,将自己的铳,拿了过来。 佟君兰二人的铳,更为精巧,美观,操作也更为简便。只是铳的后坐力比较大,二人臂力较少,所以很少使用。 二人把所有的铳弹都拿来了,曹继武摇摇头,对金日乐道:“裹制铳弹,修理铳械,更换燧石和撞针,都是你的了。” 金日乐拍了拍胸脯:“小事一桩。” 曹继武点头:“你铳法比我好,你来教吧。” “那些西洋的玩意,三爷讲不明白,你来讲,我来教。” 曹继武点点头,将佟君兰的铳拆卸开,铳管、铳把、铳膛、扳机、燧石、撞针、铳弹,一一说给二人。 金日乐也将装弹、瞄准、发射事项,说给二人。 曹继武接着将哑弹的处理方法,告知了二人。 “贤弟,好有雅致啊!” 金日乐嘟囔道:“雅致个屁!在你们眼里,不过是奇巧淫技而已。” “唉!” 顾炎武摆手反驳道,“火绳枪可是戚家军的主力,顾某怎么能小看呢?” 曹继武将铳给了佟君兰,转头问道:“怎么样了?” “他们认怂了,正等着给你道歉呢。” 金日乐奇道:“既然是道歉,为什么不来?” “你们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他们哪里敢来?” 曹继武点点头:“顾兄是要曹某人,亲自走一遭了?” “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王仁义已经答应顾某,五日之内,将真正的战船送来。” 渔船刚刚送还渔民,如果没有战船,接下来的两片滩练兵,就会成为泡影。曹继武正为此事发愁呢,没想到顾炎武竟然带来了意外惊喜。 曹继武内心惊喜,但脸上仍然不动声色:“顾兄是不是吓唬他了?” 顾炎武笑了:“顾某身为精步营书记,怎能不为众弟兄办点事呢?” “大师兄,别听他胡扯,王仁义那老油条,怎肯这么容易就范?” 顾炎武也不生气:“你别小看人,到时战船来了,你打算怎么谢我?” 金日乐眼珠子一转:“我请你吃,江州最好吃的鱼。” 顾炎武大笑:“顾某已来江州多日,什么鱼我没吃过?” 金日乐一脸神秘:“保准你没吃过。你赌什么?” 顾炎武从腰间扯出一块玉佩:“这是我家传玉佩,价值千金,如果我输了,就是你的了。” “一言为定?” 金日乐伸出手掌,顾炎武摆手道:“你还没说,你赌什么?” “三爷身上,都是不值钱的东西,你给大师兄要吧。” 顾炎武一脸疑惑:“什么东西都可以?” 曹继武点头。 顾炎武将手伸了出来,金日乐拍了过去。 顾炎武问三人:“你们去不去?” 金日乐瞄了瞄铳:“百姓眼里的二狗子,三爷才懒得见他们!” 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也不想去见那帮小人。 顾炎武只得和曹继武一道,赶往知府衙门。 然而刚走了两步,曹继武心念一动,突然问道:“江州课税,降了几成?” 顾炎武闻言,一拍大腿:“我把这个给忘了!”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能忘了呢?渔民打了一天的鱼钱,竟然要交给官府一半还多,这日子还怎么过?” “是啊,是啊。渔民为了挣俩活命钱,竟然冒着生命危险,去江中漩涡里打渔,稍有不慎,就被漩涡吸入江中,你知道吗?” …… 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毫不客气地批判,顾炎武连连懊悔不已。 金日乐拍了拍曹继武的肩膀,一脸坏笑:“饱汉不知饿汉饥。这犊子和二狗子官绅,是一路货色,让他帮老百姓办事,你脑袋被驴踢了吧?” 然而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懊悔是没用的。曹继武思路如电,迅速又整理一套方案,告诉了顾炎武。 然而这套方案,仍然是阴损狡诈,糊弄耍滑,这和正统的仁义道德,仍然完全不搭边。 顾炎武很不适应,找辙推脱:“贤弟不是糊弄过熊叹蜜嘛,我看这次,还是你来吧!” 要想不动声色地去引导别人,必须先撇清利害关系,最好是旁观者的身份。 旁观者和被引导人之间,由于没有利益纠葛,因此彼此之间的敌意,是不存在的。既然没有敌意,只要态度坦诚,就能不动声色地剖析利害关系,引导对方做出取舍。 当初河南府洛阳城,三兄弟和熊叹蜜之间,并没有直接的利益纠葛。三兄弟站在旁观者的身份,以封禅为契机,通过厉害剖析,引导性命和前途,最终迫使熊叹蜜自己,不得不割肉取舍。 如今三兄弟手里有一支精锐力量,无论在谁的地盘上,谁都会看不顺眼。 因为战船的原因,三兄弟已经侵害了王仁义的利益。 所以王仁义忽悠顾炎武出面,唆使曹继武对付白莲教,趁机将精步营挤出江州。 一计不成,王仁义竟然利用职权,把损失转嫁到渔民身上,成功将渔民的关注点,转给精步营。其目的,就是想发动渔民的情绪,还是想把精步营给挤走。 所以如今王仁义和三兄弟之间,彼此之间的敌意,是不可能消失的。这种情况下,要想游说王仁义割肉,三兄弟是绝不能在场的。 所以作为旁观者的顾炎武,是最合适的人选。 听了曹继武一番分析,顾炎武很无奈。 然而满脑子儒家正统的顾炎武,还是不愿去糊弄王仁义,于是他又来找辙:“他毕竟与顾某有旧,我怕到时候开不了……” 金日乐急得都蹦了起来:“开个锤子,你这酸腐,拱嘴的功夫不是很强嘛,怎么老拱不到正点上?” 佟君兰也忍不住开骂了:“你这酸犊子,平时仁义道德一大堆,今日让你帮百姓减轻点负担,竟然推三阻四的。圣人的一大堆道理,难道是用来充脸面的吗?” 沈婷婷也骂:“我们苏州,没你顾炎武这号人物,再敢跟姑奶奶提老乡,看我不敲狗头!” …… 顾炎武被骂的狗血喷头,只得连连答应。 曹继武提醒道:“记住了,仁义道德,人家王仁义,比你会玩,最好一个也不要提。紧紧抓住性命和前途两大命脉,只要把他赶上趟,不怕他不老实。” 顾炎武连连点头。 曹继武递了杯茶压惊。 等顾炎武情绪稳定了,曹继武又把注意事项,又给提醒了一遍。 调皮鬼金日乐,换了一副笑脸,救江州百姓于水火,成就黎民大众,乃圣人优良的传统等等大帽子一扣,顾炎武顿时把友谊情分,忘得一干二净,开始有些打飘了。 过了两个时辰—— 的缓冲,顾炎武吃了一斤烤肉,喝了半壶云雾好茶,养足的体力和精神,拍了拍胸脯,出了琵琶亭,迈着四方小步,慢慢踱向知府衙门。 第323章计赚江州知府 诚实、善良、义气等等正统的仁义道德,饱读诗书的顾炎武,自然烂熟于胸。 虽然这次是用在了正路上,但这可是顾炎武第一次使用阴谋诡计。目的虽然是为了降低课税,帮江州百姓,减轻负担,但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的感觉,还是让顾炎武心里打起了小鼓。 衙门门前,两只巨大的石狮子,张牙舞爪,威严骇人。顾炎武对着石狮子,瞪了半天大眼睛,终于把心态给稳了下来,把胆量给提了上来。 顾炎武是知府王仁义的贵客,这个门卫早知道了。石狮子前面,突然转出一个秀气的书生,门卫一见,急忙飞身去通报。 不大一会儿,王仁义就屁颠屁颠地跑回来了,一见面,顾不得行礼,劈头就来抱怨:“整整两个时辰,顾兄怎么去了那么久?李步统和马自达不耐烦,早已走的无影无踪。本府本想牵个线,帮他们撮合撮合。顾兄你这么来一出,不是放我们鸽子吗?” 为什么等了两个时辰? 第一,分而化之,不动声色地把李步统和马自达二人,从王仁义身边调开。显然,对付一个人,比对付三个人,远远要容易的多。 第二,防止三人串通一气,制造矛盾。两位御史,在王仁义的地盘上挨了打。作为江州知府,他无论如何也逃不了干系。久等曹继武不到,王仁义在二人心目的形象,就会大打折扣。御史可是寻访地方的,这么一来,王仁义的一堆坏账,李步统二人,自然不会放过。 第三,故意放缓时间,让他们等的心焦,打乱王仁义的方寸。同时也为顾炎武调整心态,争取时间。 想起曹继武事先的安排,顾炎武顿时愣住了。 王仁义见他发愣,急忙推了推胳膊肘:“顾兄这是怎么了?” 顾炎武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按照计划来了:“顾某刚到精步营,突然碰到一群渔民,围在军营门前,说是要讨还他们的渔船。” 原来如此,我说怎么磨叽了两个时辰! 王仁义眼神一挑,嘴角露出一丝得意,故意吃惊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好啊!你个表奶子,果然是想发动渔民,把精步营给挤走。顾某本以为,你是一时糊涂,才去抢了渔民的船,原来你果真是这么阴险! 王仁义细微的表情变化,没有逃过顾炎武的眼神。至交故友的光辉形象,此时已经大打折扣,顾炎武自然也不再顾忌友谊情怀了,捋了捋细须,耳语道: “曹继武正打算,来找你算账呢?” “什么?渔民是找他要船,他直接渔民轰走就得了,管我屁事?” “渔船是你抢来的,也是你给送去的。你拉了一堆屎,却让曹继武来给你擦屁股,你当他是傻子啊?” “我这堂堂知府衙门,大清正牌的官府,他也……” “李步统和马自达二人,还是两位御史呢,结果又是怎么样?” 对啊!堂堂御史大人,皇上派来的钦差,都不是他的对手,我这小衙,还不被连锅给端了! 王仁义越想越害怕,顿时哆嗦了起来。 看你平时作威作福,这一碰上硬茬,原来也是个废物! 顾炎武暗骂一声,待王仁义哆嗦掉一半气力,开始施恩:“曹继武已经集合了队伍,幸亏顾某及时赶到。经我一番苦口替你求情,他才肯看在我的薄面,放你一马。不过你得马上,把真正的战船送过去。” “一定,一定!” 王仁义忙不迭地掏出知府令箭,递给一个心腹门卫,要他赶快去水师码头,挑选最好的战船,给精步营送去。 这一次施恩,不但把精步营急需的战船弄到手了,而且顾炎武的形象,在王仁义心中,又光辉了一大截,可谓是一举两得。 王仁义忙不迭地行礼,大谢顾炎武义气相助。 顾炎武趁热打铁:“你先别谢我,这档子事,还没完全结束。” “什么?战船我给他了,他还想怎么样?” “不光是他精步营,你拉屎从不擦屁股,如今满屁股都是屎,仅仅这一次,你就想把屁股,全给擦干净了?” 王仁义顿时愣住了。 他在江州,除了盘剥勒索,根本没什么政绩可言,得罪的人,自然不在少数。可是王仁义自以为,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他都去打点了,除了精步营,还有谁会来找自己的麻烦呢?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说了半天,二人还在门外呢。这人来人往的,到处是人群,万一被听去了,岂不毁了知府的名声? 顾炎武小声提醒了一下,王仁义顿时醒悟了过来,急忙伸手引路。 二人进了客厅,王仁义将所有的下人,全部赶走,连连行礼,央求顾炎武指点迷津。 此时此刻,顾炎武经过一番连唬带诈,王仁义早已上趟了。顾炎武捋了捋胡须,一脸平静,也不客气,按照计划,开始来了: “仅仅这一件事情,牵涉到精步营和两位御史。精步营的曹继武,被顾某人给稳住了。可是你耍了个伎俩,把渔民引过去闹事,他手下那一帮人,心里难道没有怨恨吗?” 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当兵拿刀吃饭的,什么事都敢干得出来。如今乱世之中,王仁义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连连央求顾炎武解脱之法。 顾炎武没有立即释疑,而是将话题引向了马自达二人: “两位御史,那是皇上身边的红人。皇上派他们来西南,不是让他们瞎晃悠的。监察御史和巡按御史的职责,就不用顾某多言了。你王兄治下的江州,到处积怨沸腾,民不聊生。你当两位御史眼睛瞎了,他们会来你这里白跑一趟?” “马兄和李兄,和再下的交情不一般啊。而且他们一来江州,我就送去不少好处,他们总不会如此绝情吧?” “马鸣被打了,你连个屁也没放。两位御史被打了,你同样无能为力。在你的江州,他们栽了这么大的跟头,你觉得他们会善罢甘休吗?” “这都是曹继武干的,他们要报仇,自然会去找曹继武,管我屁事?” “曹继武刚才没有来,说明他根本没把两位御史,放在眼里。他不但打了卫队,还缴了他们的武器。曹继武背后是洪承畴,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两位御史干不过曹继武,难道不会审时度势?” 这一番话,王仁义顿时心凉了起来: 刚才李步统和马自达二人,已经明确表示,向曹继武服软。官场的规矩,谁的后台硬,谁的谱就大。曹继武不来,这二人真的会去登门谢罪? 顾炎武察言观色,及时漫不经心地递了半句:“顾某来时,在精步营门前,好像看见了一个卫队千户……” “啊!他们背地里,真的要串通一气?” 顾炎武没有言语,而是悠起了小茶。 他是平静了,王仁义心里可是锣鼓喧天: 平常时候,打不过可以躲。然而在官场之中,打不过是没法躲的。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屈服。李步统二人,早已经屈服很多次,再来这么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旦他们串通一气,那这矛头可就指向王仁义了。 毕竟这是江州的地界,作为知府,王仁义的责任,是推不掉的。打了御史,那可是死罪。拿渔船来糊弄军营,殆务军机,那也是死命。 一旦他们联合,王仁义能有几颗脑袋,够他们砍得? 精步营,御史和知府,三者之间,只有知府的势力最弱。弱肉强食,在官场之中,同样是定理。两边强者,心中都有怨气,这最终要挨刀的,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了。 王仁义越想越怕,见顾炎武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再也顾不上脸面了,磕头如捣蒜,哀求保命之法。 顾炎武放下茶杯,俯下身来,一本正经地问道:“当官的职责,是什么?” 王仁义一愣,下意识地回道:“父母官,父母官,当然要把百姓当儿子看待了!” 顾炎武点了点头:“你这父母当得,渔民打了一天的鱼钱,你要去了一大半。吃儿子的,喝儿子的,外带着恨儿子。江州百姓,在你的治理之下,几乎天天断炊。你难……” “这老百姓,能保住我的性命吗?” 顾炎武忍不住敲了他脑壳:“你既然是当官的,把你当官的职责给做好了。御史能拿你怎么样?” 是啊!御史是代表皇上,来巡查地方的。我这把当官的责任做好了,他能拿我怎么样? 王仁义大喜,正要忙不迭地道谢,忽然又疑惑地看着顾炎武:“那曹继武那一边,又该怎么办?” 顾炎武又敲了他脑袋:“老百姓有饭吃,不去找他闹事了。他还要来找你的麻烦,吃饱了撑得?” 这句话如同拨云见日,王仁义忙不迭地道谢。 然而课税一旦降下来,自己的油水就少了。如果是这样,那这大清的知府,当了还有什么意思? 表奶子,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顾炎武察言观色,暗骂一声,继续添上一把火: “百姓过好了,御史就没办法拿你了,曹继武也不来找你麻烦了,你的性命,不是保住了?你的政绩一旦好了,这前程嘛……” 顾炎武说了半截话,故意捋须,一脸深沉。 前程、性命和钱财,孰重孰轻,王仁义又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顾炎武一番‘点拨’,犹如醍醐灌顶,王仁义幡然醒悟,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谢意。 火候差不多了,顾炎武来了最后一出:“你按顾某的意思办,把自己的本职先做好,打牢民心的基础。顾某再来出面,向曹继武要回钦差卫队的武器,你再转手给送过去了。这样一来,两位御史大人,会怎么待你?” 王仁义闻言,佩服地五体投地,一口一个恩师,对待顾炎武,比自己的亲爹还亲。 先期停了两个时辰,分化对方,制造对方内部潜在的矛盾,打乱王仁义的分寸。接着用渔船的事,先让王仁义高兴一下,再拿渔民闹事敲打。接着施恩,拉拢关系,再来进一步深入敲打。最终摆出性命和前程,切入自身利益,再次施恩。 整个过程,一波三折,一个仁义道德没有,全是利害关系。顾炎武第一次坑蒙拐骗齐上阵,巧妙运用了阴谋诡计,把堂堂一个知府,收拾得服服帖帖。 顾炎武连续忙活了一天一夜,帮助王仁义,制定了具体的施政方案。最终王仁义要留顾炎武做老师,时刻陪在身边提醒,却被顾炎武婉言拒绝了。 王仁义知道,顾炎武对大清不感兴趣,也没有强留。 当顾炎武走出知府衙门的那一刻,他几乎瘫痪了。 圣人的仁义道德,既然没什么用,为什么还能流传千年而不衰呢? 难道真的像二金说的一样,仁义道德,就是忽悠老百姓的一套把戏? 顾炎武以前不敢对圣人,有任何怀疑。 然而通过王仁义这一出戏,顾炎武深深体会到:驱动官场的,确实是利害关系,仁义道德,不过是他们嘴里的幌子而已。 古老而正统的理念,彻底崩溃了,顾炎武整个人,几乎丢失了灵魂。他想去找曹继武解厄,然而一想到二金会冷嘲热讽,他又停止了蹒跚的脚步。 最终他想到了悟远大师,于是疲倦的小身板,慢慢向风景秀丽的东林寺挪去了。 第324章洪承畴告急 曹继武归还了渔船,另外付了损失,渔民自然对精步营感恩戴德。 虽然两片滩异常危险,但酬金较高,况且有了预付银和契约,精步营的信誉也有保证。所以老渔夫没费多大功夫,当天就找够了人数,当晚就去见了曹继武。 考虑到除夕将近,曹继武于是让他们先回去过年,等需要时,在派人去找他们。 谁也愿意过年办丧事,曹继武如此通情达理,渔民们自然非常兴奋,纷纷答应下来。 临行之前,佟君兰给了二两银子,老渔夫说什么也不肯收下。沈婷婷见状,提出了一壶酒,老渔夫高兴而去。 曹继武就过年的事,征询大家的意见。众位神爷爷皆认为,顿顿有肉吃,和天天过年,没什么区别。如果要是过年,无非就是闹闹,纷纷要曹继武开酒戒。 但考虑到军营的安全,曹继武没有答应。 众位神爷爷闷闷不乐,二金求情,曹继武才答应,每人除夕夜三碗好酒。众将士欢呼雀跃,训练更为刻苦。 明国大有崛起之势,西南战事日紧,精步营训练的时日,不会太多,金月生因此抓紧每一刻,强化训练精步营的弩箭、铁槊、标枪、雁翎刀、短刃和盾牌,各种专项技法。 一个月过去了,在金月生的督导之下,精步营众位神爷爷,技战技能提升了一大截: 弩箭:个个都能在百步之外,射中草马头。精弩队的兄弟更准,皆能射中草人头。 标枪:五十步之外,标枪穿透草马头。标枪队的兄弟,皆能洞穿草人头。 三棱铁槊、雁翎刀、短刃和盾牌专项技法,无不更上一层楼。就单兵武器使用程度来看,精步营士卒,已经不亚于龙鳞卫,曹继武非常满意。 按照事先的谋划,王仁义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真正的战船,也到了精步营手里。 可是顾炎武,一直没有等到金日乐的鱼。 曹继武和金日乐哥俩,和老渔夫事先探查了两片滩。精步营单兵训练完毕,曹继武先抽调斥候队和直属队,进发两片滩。 暗礁滩险,漩涡倒吸,两片滩确实十分惊险,但也不是无迹可寻。只要熟知水文,胆大心细,从那里飞舟盘旋而过,也不是不可实现。 几十年的盐,可没有白吃,经验老道的老渔夫,能根据浪花和水流,判断出暗礁或者暗漩的所在,并亲自讲解给众人,让众人实地一一对证。 所以在老渔夫等人的带领下,直属队和斥候队,很快就熟悉了两片滩的水文。 老渔夫熟悉当地,帮曹继武找了一个,熟悉两片滩悬崖的采药人。 这个采药人,早就听说曹继武对渔民非常好。底层贫贱,你只要把他当人看,他就愿意把性命交给你。 采药人毫无保留,将攀登悬崖的窍门,和在林莽中找路的诀窍,全都教给了精步营众将士。 经过两个月的刻苦训练,精步营众将士,险滩涉水,攀登悬崖,密林行军,无不精通。 此时的精步营,真正成了一支隐秘待发,神出鬼没的丛林鬼魅。在三兄弟的具体调控下,精步营将方圆百里的林莽、悬崖和险滩,几乎摸了遍,众将士很快熟悉了山地作战。 专项个人技能,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然而部队是团体,把精绝的个人技能,集中使用,才能发挥更为恐怖的战斗力。曹继武于是又将精步营集中,由金日乐训练阵法。 强弩,标枪,铁槊,雁翎刀,短刃和盾牌,有机地结合起来,发挥长短优势,攻击范围,覆盖远中近。在三兄弟的配合谋划之下,精步营很快熟悉了阵法变化。 在阵法训练熟悉之后,二金又将精步营拉到了两片滩,根据实地地形,训练精步营有机结合阵法,发挥长短武器的优势。 经过最终的实地综合训练,精步营的战力成倍地提升,众位大神爷爷,早已由以前任人宰杀的流民,脱胎换骨,成为人人胆寒的恐怖精兵。 精步营在外训练,看守军营的曹继武,也没闲着。他根据自己的所学,结合多年的经验,精心配制创伤药。 考虑到西南湿气和瘴气较重,根据泉州片仔癀的配方,曹继武又调制了一种药丸。 顾炎武给创伤药丸,取了个名字叫神复命,把治湿气和瘴气的药丸,叫做仙重生。一众大神爷爷,也非常喜欢这两个名字。 曹继武、顾炎武、佟君兰和沈婷婷四人,日夜赶制,精步营众将士,每人都有一小瓷瓶神复命和一小瓷瓶仙重生。 有了这两样药丸,众兄弟受了一般的小伤,也不用三兄弟亲自动手了,大大减少了三兄弟的时间和精力花费。 这日,顾炎武又向金日乐讨鱼吃。 金日乐只顾忙着训练,早把这事忘了,听顾炎武又提起来,于是出发时,他带上了渔网。 精步营由于长时间艰苦训练。牛皮靴子早已磨穿,很多将士不得不穿草鞋。牛皮铆钉甲,也被树枝、石块等等尖锐,划得七零八落,早也该换了。 除了铁槊和雁翎刀之外,强弩、盾牌皆有损耗,箭矢、标枪和短刃,更是大量损耗。武器装备,早已到了不得不更新的时候了。 三万两黄金即将告罄,曹继武正在发愁之际,忽然王辅臣来了。 这可是位送钱的财神爷,所以曹继武大喜,连忙跑出来迎接。 王辅臣看见空荡荡的营房,笑道:“你的一帮大神兄弟,都哪里去了?” “去山里训练去了。” 王辅臣等人大为吃惊:“是山地训练?” 曹继武伸手引路:“王大哥,邵大哥,蔡大哥请进帐,待小弟慢慢说来。” 三人下了马,吩咐手下在外守候,跟着曹继武进了军帐。顾炎武见到王辅臣等人,急忙起身行礼。 王辅臣看见顾炎武,甚是吃惊,忙问:“顾兄怎么也在这里?” “是小弟请来书记的。” 王辅臣大悟:“顾兄文采飞扬,写书记事,倒是屈尊了!” 顾炎武摆摆手:“小事一桩。” 王辅臣、邵令之和蔡元三人,和曹继武、顾炎武皆是熟人,大家也不客气,纷纷找地方做了下来。 王辅臣倒了一杯茶就喝,邵令之和蔡元二人,急忙请曹继武讲讲练兵。 曹继武笑道:“实地练兵,就和打猎一样,训练士卒的实地实战能力。” 王辅臣摆手道:“道理虽一样,但到了老弟的手里,可就不一样了。” 众人皆点头称是。 顾炎武问道:“诸位贤弟,来此何干?” 王辅臣笑了:“自然无事不登三宝殿,奉经略使大人之令,命精步营速往武昌。” 顾炎武奇道:“为什么突然这么着急?” 邵令之要回答,被王辅臣摆手制止了。 王辅臣放下茶碗,望着曹继武:“老弟谋智过人,不妨猜猜。” 经略使大人,在南京之时,曾亲自嘱咐,自由行动,怎么突然又要调回呢? 西南地域广大,形势极为复杂,经略使大人刚刚到任,一时还难以掌控。想必是想新官上任三把火。 曹继武稍微一思索,就洞察了洪承畴的目的:“扬刀立威。” 王辅臣三人大笑,竖起大拇哥,夸曹继武聪明。 顾炎武不明白:“什么扬刀立威?” 曹继武没理这一茬,对王辅臣道:“烦请三位兄长,说一下西南形势。” 见曹继武不理会,顾炎武急了,曹继武摆手拦住他:“等他们说完了,我想顾兄,应该也能猜得到。” 顾炎武狐疑不定,看了看四个人,个个一脸神秘,知道再问就是自讨没趣,只好静下来细听。 西南形势,太过复杂,毫无头绪的王辅臣,愣了半天,不知如何说起,邵令之提醒道:“当下,最重要的是,让曹兄弟了解武昌的形式。” 王辅臣一拍脑袋:“对对对,我怎么没想到这一茬。” 蔡元对王辅臣道:“不如小弟先来,把武昌各派势力说一下。大哥再把经略使大人的考虑,给说出来。” 王辅臣点头同意,于是蔡元滔滔不绝,把武昌城复杂的势力,说了出来: 武昌乃湖广首府,荆楚江防重地,同时也是西南诸军的后方基地。所以目前,大清西南的兵力,主要集中在武昌一带。 其中实力最为强大的,是平西王吴三桂的原关宁铁骑,总共有三万多人。 其次是满洲八旗军各部,都统穆马的镶黄旗,参将爱星阿的正黄旗,参将洞明的镶白旗,贺布的镶红旗,图桑的镶蓝旗,敬亲王堪尼的正蓝旗,豫亲王多尼的正白旗,郑亲王济朗的正红旗。 满人八旗,皆由郑亲王济朗统帅。 再者就是汉军八旗,包括祖泽润、祖泽清兄弟的正黄旗,刘之源的镶黄旗,李国翰的镶蓝旗,佟盛年的镶白旗和佟六十的火器营。 最后就是一帮杂牌降军,左梦庚的原大明楚军,班子雕、楚半瓶、路虎头的大顺军,猛如龙和虎威山的明朝降军,以及其他归顺的一堆虾兵蟹将。 小小的武昌城,集结了大军三十万,吴三桂、满洲八旗和汉军八旗,这可都是大清的精锐力量。蔡元说完了,曹继武和顾炎武二人,皆很吃惊。 邵令之补充了一下:“吴三桂的关宁铁骑,战力最强,满八旗和汉八旗次之,猛如龙和虎威山的部队以及大顺军再次,左梦庚的楚军,由于精兵皆在江西巡抚黄澍手里,所以在武昌正规部队中,就属左梦庚的部队最弱。” 王辅臣接着补充:“满八旗对大清最为忠心,汉八旗次之,明军、大顺军和楚军皆骑墙。这里面,就数吴三桂那个驴球子,最为特殊。当年山海关下,他原本和大清是同盟,只是最近,才迫不得已,接受了平西王的封号。” 蔡元又来补充:“如今名义上,他虽然是大清的臣子,但在实际上,不但吴三桂本人,就连八旗众将,也不把他看成大清的臣属。纵观当今天下,能够让吴三桂稍微老实的,只有经略使大人本人了。” 曹继武听完,问顾炎武:“顾兄,该猜到了吧?” 顾炎武点点头:“如今的武昌城,乱糟糟的,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洪承畴手里无兵,所以才火速调你回去。” 邵令之点点头:“无论哪部分势力,都不是软柿子,毕竟手里都有刀。” 当初的计划,张存仁的大军,调往武昌,归洪承畴亲自指挥。可是洪承畴掌控西南八个布政使司,功高震主,如果手里有了大军,后果谁也不敢想象。 乱世之中,手里没有兵,即便你再有才,照样没有发言权。所以洪承畴死马当活马医,把希望寄托在曹继武身上,帮他震慑西南群雄。 顾炎武忽道:“无论哪方方势力,至少也有数万人,而精步营才三百人,即使去了,恐怕也镇不住场面啊?” 王辅臣等人笑了,顾炎武甚是疑惑。 蔡元对顾炎武道:“关键是这三百人是曹继武的,而经略使大人,看重的就是这个。” 邵令之也道:“你别看这三百人是流民,但在曹继武手里,愣是打败了八旗。” 王辅臣也笑道:“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同样的人马,在不同将领手里,所取得的战果,是截然不同的。” 三百人要震慑三十万大军,这不是开玩笑吗? 顾炎武还是不相信,直摇头。 王辅臣笑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南京校场之事,顾兄没有看到。不如屈驾,赶往武昌演武场,一探究竟?” 顾炎武一愣,疑惑道:“难道还要比试?” 王辅臣笑而不语,只顾喝茶。 邵令之和蔡元见王辅臣不说,也端起了茶杯。 顾炎武只得看着曹继武,曹继武点点头:“利剑只有出鞘,才能发威。” 顾炎武不明就里,曹继武倒了一杯茶,推给顾炎武:“顾兄不如去看看,到那个时候,什么都明白了。” 众人全是神秘的表情,顾炎武只得端起茶杯喝茶。 第325章佳鱼畅饮 众人正说话间,一阵锣声喧天,精步营回来了。 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刚一进门,就大叫着冲了过来,紧紧抱住了曹继武。 曹继武闻到她们满身的鱼腥味,皱眉道:“打渔了?” 沈婷婷一脸兴奋:“那里的鱼特别刁滑,我们可费了不少力气呢!” 王辅臣哈哈大笑:“将军夫人也去打渔,真是一大奇闻!” 沈婷婷和佟君兰二人,对曹继武又搂又抱,姿态极为亲昵。王辅臣等人笑得合不拢嘴,精步营众兄弟,皆窃笑不止。 曹继武闻声,对二人道:“快起来,众兄弟看见笑话。” 二人立即放开了曹继武。 曹继武低头一看,自己身上,被弄了一大滩水。佟君兰很不好意思,连忙要解下曹继武的衣服。曹继武就势抓住了手:“快去弄些鱼,王大哥等人在此多时了。” 二人闻言,立即放了曹继武,跑去了厨房。 精步营众将士,此时皆穿草鞋,衣甲褴褛,如果不是手中精良的武器和烂衣服的铁铆,几乎和以前的流民差不多。王辅臣三人,大为吃惊。 金月生上前打招呼,三人竟然没有回过神来。 金日乐上前拍了王辅臣一下,王辅臣竟然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了?” 王辅臣瞪大眼睛:“这是精步营?” 金日乐点头。 邵令之惊问:“怎么穿的这么烂?” 金月生笑了:“整日训练,衣甲能不破损?” 蔡元惊异问道:“为什么不换?” 金日乐指了指了曹继武:“那个犊子,花钱极为大方。” 王辅臣疑惑地看着曹继武,曹继武叹了口气:“不瞒王大哥,今日小弟,正为军费发愁呢!” 王辅臣闻言,哈哈大笑:“这个贤弟尽管放心,到了武昌,自有十万两黄金相送。” 金月生吃了一惊:“哪来的十万两黄金?” “这个等会再说,你去把队正都叫到大帐去。” 曹继武吩咐一声,金月生转身而去。 刚要离去,曹继武忽然心念一动,提醒道:“精步营的事,暂时不要告诉武昌方面。” 王辅臣奇怪:“贤弟想一鸣惊人?” 曹继武点点头:“说出来,只会令经略使大人难堪。” 精步营目前的行头,根本难等大雅之堂。堂堂经略使手下,竟然是一群破破烂烂的流民乞丐,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王辅臣点了点头:“不错,只要实力展露出来,经略使大人脸上就有光。到时武昌众势力,谁也不敢再小觑经略使大人。” 邵令之笑了:“只是这样,会让经略使大人虚惊一场。” 蔡元摇头:“只要能镇住群雄,经略使大人不但不会怪罪,反而会痛痛快快地给精步营补充军费。” 王辅臣点点头,提醒曹继武道:“武昌营房,咱老王都准备好了,演武后日开始,老弟的时间不多了。” “三位兄长稍待,小弟安排一下就来。” 曹继武伸手示意,王辅臣点头,三人找了位置又坐下了。 中军大帐,仇仕通等人,早已列队等候,见曹继武走来,纷纷行军礼。 曹继武还礼毕,立即安排事务: 仇仕通安排众人吃饭,备好一日口粮和战船,明日一早,进发武昌。 侯得林盘算众渔民的工钱,亲自带人去发给他们。 刘飞羽和柳飞矛二人,负责盘点兵器。 铁破甲和巩铁城二人,收拾营寨,将能用的物事,全部装船。 …… 众人得了具体事务,纷纷应诺而去。 “师兄,去武昌干吗?” “是啊,洪承畴不是说了嘛,让咱们单独行动,怎么又把咱们调回武昌?” “回去再和你们说。” 曹继武边走边将王辅臣的来意,告诉了二金,二金这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不大一会儿,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把做好的蒸鱼,给端了上来。 这本是顾炎武打赌得来的鱼,所以他也不客气,挑了一筷子就往嘴里塞。细细品尝,鱼肉入口不腻,肉质醇厚,津津有味,果然非同寻常! 金日乐一脸得意:“怎么样?” 顾炎武喜形于色,咽了下去,大叫好吃。 见顾炎武一脸惊奇的神色,王辅臣也不客气了,夹起一筷子填在了嘴里,嚼了几下,大喜,连忙示意邵令之和蔡元快吃。 见众人大快朵颐,连客套都省了,金日乐笑了:“三爷江南十多年,还没吃过这鱼呢。” 众人筷子如雨,不大一会儿,一条大鱼,就只剩下脊骨刺了。曹继武连忙起身到厨房,吩咐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多弄几条来。 二人合力,弄了一桌子全鱼宴。 王辅臣狼吞虎咽,吃了个饱,拍了拍肚皮,打了个饱嗝,忽然大叫道:“忘了喝酒了。” 邵令之笑了:“大哥吃饭不喝酒,这是第一次看到。” “哎呀,这鱼太好吃了!” 王辅臣摸了摸头,回味无穷的表情,让人忍俊不禁。 “大师兄,既然王大哥喜欢,我看不如弄点酒来。” 佟君兰端了一盘藕片,听了金日乐的话,嘻嘻而笑:“我看是你想喝酒了吧?” 辛苦几个月了,二金的馋虫,此时早被王辅臣勾出来了。曹继武点点头,金日乐一转身,跑进了酒窖,抱了一大坛子酒来。 王辅臣大喜:“破了军营的规矩,老弟真看得起咱老王!” 蔡元也笑:“曹兄弟军法甚严,肯为大哥破例,实在是难以想象啊!” 王辅臣哈哈大笑,抱拳朝曹继武行了个礼,抢过金日乐的酒坛子,一把扒掉了封口,喝了起来。 顾炎武大赞:“好壮士。” 王辅臣三人和二金都好酒。一方是贵客,二金却是自己的兄弟,辛苦了几个月,也该放松放松了。 曹继武于是对金日乐道:“再弄两坛来。” 金日乐闻言,一溜就没影了。 顾炎武捋须笑了:“金二弟也是酒中仙,一听酒字,跑得比兔子还快。” 众人皆笑。 曹继武关切道:“你少喝点。” 金月生点头。 金日乐又抱了两坛酒来,众人开怀畅饮。 不大一会儿,铁破甲和刘飞羽进来报事,二人也是好酒之人,一见众人喝酒,酒虫都出来了,愣愣地站在那里。 曹继武倒了两碗,起身递给二人,二人皆一饮而尽。 王辅臣大叫痛快,见二人也是豪爽之士,有心结交,连忙请二人入席。 二人推脱有事报告,王辅臣笑道:“你们报完,再来不迟。” 刘飞羽对曹继武道:“强弩坏了二十把,箭矢还有三千支,标枪只剩六百支。短刃坏了一百三十四把,盾牌破了三十副。所有人的衣甲,全部破损。只有三棱槊和雁翎刀,全部完好如初。” 为了打造三棱槊,炭火、材料、工钱等等,所有的耗费加起来,不下一千两银子。一把雁翎刀,也差不多要三百两银子。 金月生感叹了一声:“还是值钱的武器耐用啊!” 铁破甲对曹继武道:“营房里的物事,早被用的破烂不堪,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只是……” 见他突然住了嘴,曹继武奇怪问道:“只是什么?” 刘飞羽捅了捅铁破甲,铁破甲直言:“大夫人要运活鱼,大桶盛水,占了半条船。” 曹继武瞪圆了大眼: “胡闹!” 二金明白了佟君兰的意图,金日乐嘻嘻笑道:“这么好吃的鱼,不让老丈人尝两口,也说不过去啊!” 王辅臣三人闻言,立即猜出了金日乐的意思,皆大笑起来。 原来佟君兰听说要去武昌,知道佟盛年和佟六十都在那里,因此要把今天在两片滩打来的好鱼,带过去一些,让他们也尝尝鲜。 这后院耍懒皮,曹继武也是毫无办法,相当尴尬。 王辅臣起身解围,拉了铁破甲和刘飞羽入席,亲自倒了两碗酒:“咱老王最喜欢结交豪爽之士,承蒙不弃,今后愿以兄弟相称。” 二人也是直爽个性,也不推辞,一饮而尽。王辅臣大喜,双方很快就称兄道弟。 曹继武对金月生道:“让弟兄们也喝点,但要告诉他们,不可贪杯。” 金月生点头而去。 不大一会儿,金月生把柳飞矛和巩铁城也叫来了,曹继武奇道:“都来了,谁主事?” 金月生笑了:“仇仕通不善饮酒,所以不肯来。” 曹继武放下心来。众人一个桌子喝酒,皆称兄道弟。 刚开始,书生顾炎武还不习惯。但诚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但见众人开怀喝酒畅谈,顾炎武慢慢地也跟着大呼小叫起来。 整座军营,犹如过节一般热闹。 第326章大闹点将台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精步营扬帆启程,逆江而上,赶往武昌城。 经过加强训练的精步营,操船技能,不可同日而语。逆江八百里,到了黄昏,众人终于赶到了武昌城下。 王辅臣、邵令之和蔡元三人,先行上岸,带着精步营,赶到了早已准备好的营房。 安顿好精步营之后,三人告辞曹继武等人,去了经略使府,将曹继武已到的消息,告知了洪承畴。 知道曹继武到了,洪承畴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有了曹继武的精步营,洪承畴就能震慑群雄,令他们乖乖地听话。 战事即将来临,曹继武不敢怠慢,命令精步营将士,将箭矢和标枪集中,重新分配: 精弩队每人四十支箭,标枪队每人六只标枪。余下的,皆分给直属队和斥候队精射之人。 金日乐命令造饭,重新布置营房,增设明暗哨,防止有人偷袭。 大家一直忙到夜晚,曹继武见诸事妥当,才命令众人休息。 第三天一大早,王辅臣就来了,曹继武也不客套,直接就问:“怎么安排的?” 王辅臣坐了下来:“和南京城的规则一样,各方选取三百人,不计伤亡,胜者赢得十万两黄金。” 顾炎武惊叫道:“这么多?” 王辅臣笑了:“奖金不厚,众人玩得也没有意思。经略使大人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悬赏重金为诱惑,让各派人马,都参与进来。” 顾炎武不解:“不计伤亡,为了这十万两黄金,不知要死多少人?” “你啊!” 王辅臣指了指顾炎武,摇头无奈叹道。 金月生敲了顾炎武的脑壳:“重金只是表象而已,你当真以为,洪承畴就这么无脑,无缘无故,弄了这么一出戏?” “那他想干什么?” 曹继武不想废话,摆手道:“今日过后,我在告诉你。” 金日乐闻言,忙问王辅臣:“出场顺序如何?” “经略使大人考虑到,如果满八旗知道你到了,他们可能退出。所以要你最后一个出场。” 曹继武点点头,又问:“以王大哥之见,他们能比试多久?” 王辅臣想了一下,回道:“以我看,吴三桂会最终胜出。其他人马,知道不是吴三桂的对手,我想他们只是走走形式而已,根本不会在吴三桂面前讨没趣。” “八旗打不过吴三桂?” 金日乐叫道,“你吹牛也不怕闪了舌头!” 金月生也大为不满:“在山海关,如果不是八旗帮忙,吴三桂早被李自成消灭了。他连李自成都打不过,而李自成看见八旗就跑。王大哥酒喝多了,说起话来,也不着边际。” 王辅臣笑了,反问二金:“你们真的以为,吴三桂打不过李自成?” 二金皆愣神,金日乐忙问:“什么意思?” 王辅臣笑而不答。 金日乐看着曹继武,曹继武叹道:“吴三桂一直在隐藏实力,对付李自成,从来就没有把自己的看家本领拿出来。十万两黄金,是他三万大军五年的军费,所以今日一战,他必会拿出压箱底的精兵。” 王辅臣竖起的大拇指:“还是瞒不住老弟。” 金日乐老大不服气:“三爷倒要看看,吴三桂到底是什么货色。” 金月生也不满叫道:“吴三桂除了跟着八旗捞饭吃,今日倒要看看,他是不是名副其实!” 曹继武摆手道:“废话少说,你们快去安排兄弟们吃饭。” 二金应声而去。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曹继武接着问:“王大哥,可否了解吴三桂的装备?” 王辅臣欠了欠身子,颇为郑重:“这次他出动的,可能是他的贴身卫队,飞云骑。飞云骑的马匹,皆能日行八百里,和罗雪峰手里的风驰营,不相上下,但飞云骑更擅长野战。” “除了弓箭和长矛,最厉害的武器,就是三眼神铳了。这种铳威力巨大,能将马头打得粉碎。远则放铳,近则当铁榔头轮砸,是当年八旗军的噩梦。” “这种铳,射程多远?” “三十步。” 三十步的距离,对于骑兵冲刺来说,拉弓的准备时间不足,刀枪短兵相接距离太远,正是个攻击盲区距离。三眼神铳的射程,正好覆盖了这一盲区。可见关宁铁骑的武器配备,还是相当合理的。 曹继武心中有了谱,将望远镜掏出,递给了顾炎武,对王辅臣道:“到时王大哥找个合适的地方,带顾兄去瞧瞧。” 王辅臣点头答应,顾炎武接了千里目,能够一睹精兵对决,自然非常高兴。 此时金日乐弄了一盆肉,众人也不客气,抓起来就吃。 众人吃了饭,金月生要带精步营出发,王辅臣笑道:“不急,先让他们折腾一会儿。” 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换了戎装,跑了进来,闹着也要去。 曹继武无奈,对王辅臣道:“有劳王大哥,带他们去找佟都统。” 王辅臣笑了:“巾帼英雄,不简单啊!” 金日乐忽然央求曹继武:“大师兄,这次我来指挥吧?” 曹继武想了想,反问金日乐:“万一最后是和八旗对决,你该怎么办?” 金日乐顿时不说话了。 要金日乐对付八旗军,他当然不乐意。 王辅臣点了点头,对二金道:“曹兄弟所言极是,演武场上,和战场差不多。如果吴三桂忍住诱惑,不愿把自己的实力展露。最终八旗胜出,到时若是两位金兄弟,是很为难了!” 金日乐不再强求了。 约过了一个时辰,王辅臣带着精步营,终于慢腾腾地进了演武场。 此时演武场尘土飞扬,喧闹不已。曹继武将精步营众将士安排妥当,上了指挥台。 王辅臣则把顾炎武安排在了箭楼,那里较高,即使不用千里目,也能将演武场尽收眼底。 一切准备就绪,王辅臣就带着二金、沈婷婷和佟君兰,到了点将台。 偌大的点将台上,西南各路大员,人头攒动。他们忽然看见,一群破破烂烂的乞丐,进了演武场,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开始议论纷纷。 众人热议半天,也没议出个所以然来,皆不知道这群乞丐,是来干什么的。 经略副使佟盛年,觉得有失颜面,建议洪承畴,把他们轰出去。 但看见王辅臣等人,是从那群乞丐中走出来的,洪承畴狐疑不定。 楚半瓶、猛如龙等人看见乞丐进场,一直在笑。三位亲王济朗、堪尼和吴三桂,八旗大将图桑等人,也认为有失体统,建议洪承畴将他们赶出去。 洪承畴架不住众人七嘴八舌,只得下令:“来人,把他们轰出……” “且慢。” 王辅臣及时赶到,快步跑到洪承畴身边,耳语道:“这是精步营。” 洪承畴闻言,惊得差点从太师椅上跌下来,继而脸色瞬间铁青。 王辅臣见他面色不好看,又耳语道:“精步营穿山越岭训练,衣甲早被磨破了,武器也损失了不少,急需补充,但军资几近告罄。” 洪承畴愣了半天,回过神来,附耳吃惊:“吞金兽啊?五万两黄金,都不够花?” 王辅臣附耳回道:“具体怎么花的,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那帮人特别能吃,一人一日,要吃掉三两银子。其他的,等他们给大人挣了面子,再问曹继武不迟。” 洪承畴闻言,捋须想了一下,附耳道:“打仗能吃饭,自然是好事,只是他们如今成这样了,武器又少,你怎么知道,他们能胜?” 王辅臣附耳:“属下拿脑袋担保。如果大人还不信,曹继武目前就在指挥台上,不妨把他叫过来。” 叫过来又能怎么样?还不是王辅臣这一套说词? 唉!事到如今,糟篱笆一撞,撞哪算哪吧! 洪承畴打定主意,开始破罐子破摔。 众人见洪承畴和王辅臣嘀咕半天,疑窦丛生。 佟盛年过来捅了捅王辅臣:“唉唉唉,嘀咕什么呢?又搞什么鬼主意?” 王辅臣一看是佟盛年,顿时乐了,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身后。 佟盛年急忙望去,看见四个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个,柳眉杏眼,面如羊脂,极为清秀,甚是面熟。 他再仔细一看,认出了是女扮男装的佟君兰,顿时瞪起眼睛来,冲佟君兰喝道: “你怎么来了?” 佟君兰正要兴奋地叫爹,忽然一盆冷水浇了过来,顿时气得柳眉倒竖,撅嘴顶撞:“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佟盛年闻言大怒,抡起拳头,要打佟君兰。 王辅臣一把架住了胳膊,一脸嬉笑:“你瞧瞧你,一大把胡子了,还要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佟盛年一把拂开王辅臣:“我的家事,不用你管!” 金月生笑了:“你竟然不担心女婿?见了人家的老婆就敢打。” “我女儿还没出嫁,哪来的女婿?” 佟盛年鼻子都气歪了,轮拳打金月生。 “这太好了,既然还没出嫁,你看着也不顺眼,不如就把她嫁给我吧。” 金日乐忽然跳起来大叫大嚷,接着笑嘻嘻地跪拜,“泰山在上,受小婿一……” 这拜字还未出口,佟君兰就打了过来。 金日乐多溜滑,早跑了。 佟盛年气得哇哇直叫,父女二人联合,人堆里追打二金,众人全笑翻了天。 佟国纲急忙抱住了佟君兰,佟六十也抱住了佟盛年:“算了算了。” 佟盛年闻言,怒目瞪着佟六十:“都是你给惯得!” 佟六十也不分辩,安抚佟盛年坐了下来。 金日乐做鬼脸,佟盛年的火气,又被撩了起来,腾一声站了起来,又要打金日乐。 佟六十急忙起身,拦住了佟盛年:“他只是个小孩,何必和他一般见识呢!” 佟盛年指着金日乐,气呼呼地骂道:“看你个瘪犊子熊样,一家子都不是好鸟!” 穆马闻言,屁股上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呼一下站了起来,指着佟盛年的鼻子骂道:“佟盛年,你个瘪犊子玩意,怎么说话的?” 佟盛年大怒,拔出刀来。 穆马也不甘示弱,抽出腰刀。 济朗、洞明、爱星阿、图桑、王辅臣、孙思克等人,纷纷来劝。 洪承畴几乎笑岔了气,抚了抚胸口,看见金日乐,本想发怒,但却笑了出来:“你在这只会捣乱,赶紧滚蛋!” 金日乐根本不怕他,笑嘻嘻地回敬道:“你怎么不滚蛋?” 好小子,敢跟经略使这么说话! 洪承畴顿时一愣,穆马瞪了金日乐一眼:“快滚!” 金日乐老大不高兴,冲穆马一撅嘴,转身跑向了指挥台。 见金日乐去找了曹继武,沈婷婷也跟了过去。佟六十看见金月生,一脸不高兴:“你也滚蛋!” 金月生也不生气,转身而去。 佟盛年怒气渐消,忽然看见佟国纲和佟君兰在低头嘀咕,又蹦了起来,指着佟君兰的鼻子叫嚷:“滚!” 佟君兰一脸不高兴,撅嘴回敬:“你才滚。” 佟盛年气炸了肺,佟国纲连忙将佟君兰拉走。 众人被二金闹了一场,把乞丐入场的事给忘了。吴三桂止住了笑,嘀咕问王辅臣是怎么回事。 王辅臣小声,将几个人的关系,大致地说给了吴三桂。 猛如虎等人,也不知道来的是哪一出,拉着孙思克嘀咕了起来。 众人皆三五成群,低头嘀咕,议论曹继武三兄弟、沈婷婷和佟君兰。佟盛年知道他们在议论什么,然而对象太多,他不知道该向谁撒气,只好坐在那里生闷气。 佟六十见状,起身对洪承畴道:“大人,正事要紧。” 洪承畴点点头,咳嗽了两声,众人纷纷散开入座,观看比武。 第327章平西王吴三桂 二金一闹腾,佟盛年生气,看佟君兰不顺眼。佟国纲只好拉着佟君兰,登上指挥台,找到了曹继武。 一见佟国纲,曹继武很是吃惊:“大哥怎么也在这里?” “我是奉调而来。” 佟国纲的回答,一脸的平静,但眼神却有些躲闪。 曹继武多精明,摇了摇头:“恐怕没那么简单,我想你是被排挤来的,巡抚大哥是不是……” 佟国纲连忙摆手制止了曹继武:“你是聪明人,今日过去,我再告诉你们。” 曹继武点点头。 二金听他们说的甚是隐晦,又看见曹继武的脸色暗淡,似乎猜到了什么。 金日乐叫道:“是不是佟国器……” 佟国纲摆手制止金日乐。 佟君兰见他们不大对劲,急忙问佟国纲:“大哥,国戚大哥怎么了?” 佟国纲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他很好,不用担心。” 佟君兰听到佟国纲语气晦涩,伤心道:“你骗我!” 佟国纲见她猜到了结果,叹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家说去。” 佟君兰点了点头,回身抱住了曹继武。 曹继武抚了抚她的秀发,叹了口气:“去吧,这里一结束,我就过去。” 佟君兰点点头,跟着佟国纲而去。 等佟君兰走远了,金日乐忙问:“大师兄,佟国器真死了?” 曹继武点头,沈婷婷不相信:“他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死了呢?” 金月生也明白了,回道:“他挨了一炮,想必师兄,早就预料到,是这个结果了。” 沈婷婷疑惑:“可是相公说,只要他好好休息,不就没事了吗?” 金月生回道:“那是安慰人的话。” 沈婷婷不解,两眼迷茫。 金月生解释道:“炮弹的威力,难以想象。即便没有弹片杀伤,单凭强大的冲击波,人体也是难以承受。佟国器表面看不出什么,但内脏却被冲击波震坏了。” 沈婷婷明白了过来,脸色暗淡下来。 佟国器对众人挺好的,他的突然离去,众人心里皆不好受。 金日乐忽然问曹继武:“佟国器是帮龙公子挨了一炮,炮弹的冲击波,穿透力极强。大师兄当时,也看出龙公子也受了伤,难道他就没事?” 金月生闻言一惊,也问曹继武:“是啊,师兄以为,龙公子伤势如何?” 曹继武摇头道:“说不准,大哥死了,朝廷马上会有大事发生。” 二金面面相觑,金日乐还要问,曹继武摆手道:“晚上到了佟家,我们再说。” 眼前的比试,才是正题,二金只好把龙公子的事,先放一放,不再言语打扰曹继武。三兄弟挺身而立,观看演武场形势。 果然不出王辅臣所料,吴三桂的飞云骑,果然勇悍异常,连八旗骑兵进了场,也只是走走过场而已。事实就在眼前,二金惊得说不出话来。 金日乐指着飞云骑,突然惊叫道:“他们好像是蒙古人!” 金月生也惊叫道:“好像还有女真人!” 曹继武点点头:“我看了半天,才看出来,这支飞云骑,的确有点邪门!” 金日乐惊异:“吴三桂手里,怎么会有蒙古人和女真人?” 曹继武摇头,金月生也莫名其妙。 沈婷婷想了想,忽然叫道:“是不是他们冒充的?” 金日乐奇怪:“什么意思?” 沈婷婷解释道:“就是八旗兵,冒充吴三桂的手下。” 金日乐仍然奇怪:“堂堂八旗铁骑,为什么会这么做?” 沈婷婷迟疑:“可能…… 是为了收买吴三桂。” 金月生笑了:“八旗没必要那么做,你们别瞎猜了,事后咱们一定会知道真相。” “别说了,该轮到咱们了。” 曹继武提醒三人,三人顿时闭口,不在说话。 点将台上,吴三桂洋洋得意,自以为十万两黄金,非自己莫属。其实更为关键的是,通过这次比武,吴三桂技高一筹,大大挣足了面子,以后在这西南,无论是谁,见了自己都得低人一等。 毕竟通过比武,彰显出吴三桂的实力,最为强大。这年头,谁的兵能打仗,谁才是真正的爷。 台上诸将,皆看不惯吴三桂的嘴脸。然而人家实力,确实强悍,众将有心无力。 孙思克忍不住了,请洪承畴出手。图桑、穆马、贺布等人,也顾不得颜面,纷纷请洪承畴出手。 洪承畴手里,只有王辅臣的三百侍卫骑兵,在吴三桂眼里,根本不值得一提。 洪承畴眼看端的差不多了,对吴三桂客气一下:“王爷,你看……” 吴三桂以为,洪承畴要派王辅臣出手,于是笑道:“督师不要给三桂留情。” 洪承畴当年大明蓟辽督师,这吴三桂曾是他的手下。他知道洪承畴老谋深算,不是自己能对付的了的,所以在洪承畴面前,吴三桂知道收敛平时的傲气,并且一直称洪承畴为督师,表示不忘旧情。 洪承畴何等精明,知道吴三桂认为自己手里无兵,不会把自己真正放在眼里。 其实说白了,这次比武,就是为了给吴三桂一个下马威。只要制服了吴三桂,其他的势力,就不敢不听洪承畴的。 因此洪承畴觉得端的差不多了,对王辅臣道:“给曹继武传令。” 吴三桂闻言,洪承畴原来不是派王辅臣,顿时大惊: 曹继武何须人也?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洪承畴杀人不见血,难道真要拿自己开刀? 飞云骑可是自己的宝贝疙瘩,闪失不得,吴三桂顾不上许多,急忙大叫: “且慢。” 众人皆很疑惑,纷纷扭头看着吴三桂。 吴三桂极为尴尬,是自己喊的暂停,却没有想好恰当的理由。 大儿子吴应熊耳语道:“不如先看看洪承畴的人马,到底是什么样子,再作打算。” 吴三桂闻言大喜,立即对洪承畴行礼道:“这个叫曹继武的,三桂从来没有见过,还请督师把他叫来,让大家见识见识。” 穆马知道,吴三桂这是在耍花招,于是行礼道:“曹继武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小千户,王爷眼里,怎能看重这等小人?” 贺布也看不惯吴三桂骄横,附和穆马道:“小小曹继武,怎能入平西王的法眼?” 桑图也叫道:“是啊,是啊。曹继武一无功名,二无身份,怎能和堂堂平西王相比?” 众人纷纷附和,极力贬曹继武,抬吴三桂。 吴三桂也是老江湖了,他凭借往常的经验: 世间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喜欢的人,另一种就是不喜欢的人。 就像他吴三桂一样,凡是众人竭力诋毁的人物,那绝对不是一般人。 所以众人越是贬低曹继武,吴三桂越是心惊,坚持见见曹继武。 洪承畴无奈,只得摆手示意王辅臣。 王辅臣立即到了指挥台,将点将台上的情形,大致说给了曹继武。 曹继武直皱眉头:“吴三桂想开溜?” 王辅臣点点头:“这家伙害怕经略使大人使阴招。他要是真见了你,一定会缩壳!” 金日乐脑瓜一转,顿时一脸坏笑:“这好办,让仇仕通他们去,吴三桂见了,一定会笑死!” 金月生也附和:“的确是个好主意。吴三桂不知道精步营底细,一定以为他们是真是要饭的。只要他松懈,就好收拾他!” 王辅臣疑惑:“经略使大人,脸上恐怕挂不住啊?” 金日乐笑了:“他们一进场,我就看见那群傻鸟在笑。不如让他们笑个够,在给他们浇盆冷水。这岂不很好玩?” 金月生也道:“不错,洪承畴只要镇服了吴三桂,其他人就不敢不老实了。虽然刚开始会丢了面子,但一旦精步营灭了飞云骑的气焰,吴三桂等人,更会对洪承畴敬畏有加,不敢再打歪主意。” 王辅臣终于点了点头,曹继武于是将旗子给了金日乐:“给他们发令,队副留下指挥,队正全部上来。” 金日乐立即摇旗: 侯得林,仇仕通,铁破甲,刘飞羽,巩铁城和柳飞龙六条大神爷爷,得到命令,立即跑步上来。 曹继武伸手示意:“人已经来了,王大哥带走吧。” 看见六个人破烂的样子,王辅臣只想发笑,点了点头,把他们带到了点将台。 六位大神爷爷,个个烂草鞋,破衣罗索,蓬头垢面,和街头的乞丐,没什么两样。王辅臣领了六个人上来,众人皆莫名其妙。 王辅臣忍住笑,伸手示意,六个人齐刷刷地站在了洪承畴面前,行礼齐声喊道:“参见经略使大人。” 众人终于忍不住,轰然大笑。 被六个破烂人出了洋相,洪承畴脸色铁青,浑身局促不安。 王辅臣见了洪承畴的脸色,急忙附耳道:“大人暂且息怒,只有这样,吴三桂才不会退缩。” 洪承畴闻言,顿时醒悟过来,心中叹道:曹继武这烂招,虽然凑效,但让我堂堂经略使丢脸,这也太有失体统了! 王辅臣继续造势,对六人道:“经略使大人,是你们的最高长官,但大人还不认识你们。快一一报上名来。” 仇仕通首先报上姓名:“仇仕通,精步营百户,现为直属队队正。” “侯得林,百户,斥候队队正。” “铁锤,百户,精槊队队正。” “巩拾得,百户,盾牌队队正。” “刘榔头,百户,精弩队队正。” “柳箩筐,百户,标枪队队正。” 六位大神爷爷,报完名字,众人早笑破了肚皮。 楚半瓶大笑不止:“箩筐,装粪的。” 刘之源也笑:“榔头,打坷拉的。” “拾得,捡来的。” “铁锤,木匠,砸木板的。” “侯得林,猴子得了树林,自然成霸王了。” …… 第328章强取飞云骑 当初,曹继武虽然给大神爷爷们,分别取了相对正式的名字。但大神爷爷们,粗人习惯了,好听的名字,他们反而觉得别扭。 所以除了花名册之外,大神爷爷们,用的还是以前土不拉几的名字,结果一众头脸大员,全都笑翻了天。 佟盛年凑到洪承畴身边,笑声不绝:“怎么回事,要回家种地了?” 洪承畴脸上挂不住,掩面摆手让他们滚蛋。 六位大神爷爷,被众人嘲笑一番,自然气呼呼地下去了。 吴三桂止住笑,忽问王辅臣:“曹继武呢,怎么不来?” 王辅臣回道:“现在是金日乐指挥。” 吴三桂疑惑:“金日乐?” 堪尼叫道:“就是刚才开玩笑的那小子。” 吴三桂闻言,又捧腹大笑,顶冠宝石,都给震落了。 吴应熊止住笑,帮吴三桂捡起了宝石。 吴三桂好久才止住了笑,对洪承畴道:“督师,以三桂看来,就……” 见王辅臣虽然笑得挺响,但心态一直平静如水,孙思克知道,这是曹继武给吴三桂下的套,于是对众人起哄道:“要饭的对骑兵,岂不是一大乐子?” 众人闻言,纷纷附和起来。 吴三桂不想拂了经略使的面皮,犹豫地看着洪承畴。 洪承畴根本不看吴三桂,叹了口气:“战事即将开始,紧张过度。趁此机会,给大家找找乐子,也是好事一桩。” 吴三桂闻言,不再犹豫,立即吩咐吴应熊,给兀良哈传令。 吴应熊朝指挥台一扬手,兀良哈立即挥动旗帜,命令飞云骑进攻。 王辅臣也立即朝曹继武挥手,金日乐立即摇旗,指挥精步营摆开阵势。 看了六个大神爷爷的形象,知晓了主将是调皮捣蛋的金日乐,吴三桂心不在焉,斜坐在太师椅上,眯着一双小眼神,根本不把一群大神爷爷当回事。 演武场中央,精步营盾牌在外,铁槊横穿而出,强弩和标枪蓄势,整体齐动,犹如一座城墙在移动。长短兵器,密切配合,比数月前在南京时,更加有章法。 洪承畴南征北战,久经沙场,精步营一举一动的奥妙,都逃不过他的法眼。虽然他表面上看似漫不经心,但一见精步营的移动阵势,洪承畴立即判断出,这支精步营,比数月前更为强悍。吴三桂这次,乌龟过门坎——定会翻个大跟头。 瞥见吴三桂满脸漫不经心,洪承畴低头对王辅臣耳语道:“给三桂留点颜面。” 王辅臣一愣,附耳问道:“刀枪不长眼,怎么留?” 洪承畴低声回道:“原话告诉曹继武。” 王辅臣莫名其妙。 洪承畴把身体移向了椅子另一边,不在理会。 王辅臣只得上了指挥台,将原话告诉了曹继武。 曹继武很聪明,立即知道了洪承畴的意思,于是对金日乐道:“射马,人只要不近前,就不要搭理他们。” 二金和王辅臣皆不解,曹继武解释道:“一般的骑兵,马比人重要。但对于精锐骑兵,人比马重要。骑术精绝的骑手,比一般马匹更为难寻。” 众人恍然大悟,射马留人,只要有精湛的骑手在,一旦有了马匹,照样是一个骑兵精锐。金日乐立即挥旗,指挥精弩队射马。 精弩队得令,依托盾牌阵,两百五十步之外,三十人点射,把打头阵的二十多匹马,全部射死。 点将台上,众人齐声欢呼叫好,吴三桂闻声,吃了一惊,急忙坐正观看。 这群乞丐的箭雨,整齐划一,像长了眼睛一样精准,简直不敢想象!兀良哈大惊,急忙下令飞云骑分两路包抄。 曹继武提醒道:“三眼神铳,射程三十步,威力巨大,小心!” 金日乐回道:“咱们的盾牌,也不是泥做的,三眼神铳放一下就没了,不如先试试威力,到底能不能将咱们的盾牌打碎。如果不能,就放他们近前,让他们尝尝铁槊的味道。” 曹继武点头同意,金日乐立即摇旗: 精弩队和标枪队,伺机精准点射。 精槊队严防以待,巩铁城、郭围和郭强三人前出,引诱飞云骑放三眼神铳。 仇仕通率十人持盾,掩护巩铁城三人。 侯得林的斥候队,随时支援仇仕通。 精步营铁桶阵,突然吐出一部分人马,兀良哈大喜,立即下令千户合捞,率三十骑突袭铁桶阵突出部。 百步之外,巩铁城箭射合捞的马,结果被他一枪拨开。 合捞果然有两下子,嵌了枪,拈弓搭箭,反射巩铁城。 巩铁城手快,叮一声,利箭钉在了盾牌上。 仇仕通、仇士良兄弟,见合捞武艺高超,命令手下的大神爷,专射他手下小喽啰的马。 飞云骑果然训练有素,即便是小喽啰,也能手接飞箭,令精步营的弟兄,大为吃惊。 仇仕通立即命令,三人一组应对。 刘飞羽和牛强二人,也持三百斤强弓,出阵帮助仇氏兄弟。 三支羽箭对付一匹马,小喽啰们就难以招架了。刘飞羽和牛强的三百斤强弓,箭力超强,小喽啰的手劲,难以抓牢。 合捞手一挥,飞云骑也箭如飞蝗而至。 但精步营有盾牌防护,箭矢根本奈何不得。 将近五十步,合捞的马匹,被射杀了十多匹。 精步营铁桶阵突然前移,合捞的人马,立即换用三眼神铳。 三十步的距离,马匹飞驰,瞬间就过,神铳立即发威。 牛皮木盾的坚韧和缓冲,效果果然不错! 三眼神铳,响声虽大,巩铁城等人,只是略微退了半步,盾牌也只被打烂了一层牛皮。 神铳的威力,尽在掌握之中,铁桶阵聚拢,立即将巩铁城等人,吸了进去。迎上合捞的是,精槊队的三棱槊。 三眼神铳当铁榔头用,虽然厉害,但铁槊更长,威力也更强,重器对决,精步营一点也不含糊。 槊竖如林,马匹乃血肉之躯,哪里经得起三棱槊的穿刺? 铁破甲一槊,压偏合捞的铁榔头,就势将马头敲了个稀烂。 合捞差点挂在槊林上,跌落在地,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拔腿就跑。 如果不是有令在先,铁破甲早把他的脑袋,给敲碎了。 槊林上挂了五六匹死马,铁桶阵立即回撤,抛掉死马,重新排布兵器阵列。 三眼神铳,铳管只有七寸余长,火药装填并不多。所以看似吓人,实际上威力不怎么样,三十步之内打人,效果还是可以的。如果还要抱更大的期望,那就是扯淡了。 金日乐了解了三眼神铳的威力,大胆指挥精步营,对飞云骑实施反包抄。 刚才掩护合捞的六十多骑,被铁桶阵瞬间吸了进去,一个也没有跑掉。 这么强悍的步兵,从来没有见过,所以余下的众人,皆吓破了胆。 兀良哈当机立断,指挥千户哨子撤退。但柳飞龙的标枪突飞,正中马胸,哨子随即跌落下来。 飞云骑没了领头的,纷纷乱窜。 金日乐指挥精步营,大胆围剿,弩、槊和盾牌组成三才阵,五步一间隔,对乱哄哄的飞云骑,进行绞杀。 点将台上,群情沸腾,就连八旗众将,也欢呼吆喝大叫。 吴三桂再也坐不住了,连忙起身跑到洪承畴身边,恭恭敬敬地行礼:“督师,三桂认输了。” 洪承畴一脸的平静如水,斜靠着身体,点了点头,扭头不见王辅臣,摆手示意孙思克。 孙思克立即到了指挥台,让金日乐停止进攻。 金日乐摇旗,精步营如波纹涟漪,迅速又合成了铁桶阵,渐渐退至一边。 孙思克征求意见:“曹老弟,要不要过去,见见各位大人?” 曹继武笑了:“小弟职位太低,让乐乐去吧。” 点将台上,都是西南的头脸大员,至少也是个参将。曹继武作为千户,跑过去除了低三下四,没有什么颜面可讲。 金日乐作为镶黄旗参将,完全可以代表精步营去应酬。 曹继武吩咐金月生:“直属队和斥候队留给你,把十万两黄金要回来。” 金月生点头,王辅臣和孙思克告别曹继武,引二金到了点将台。 要钱才是正题,所以二金这回规矩了,恭恭敬敬地向洪承畴行了礼。 打了胜仗,赢了最终的颜面,洪承畴自然喜形于色,大手一摆:“把赏金领回去,先把衣甲给换了。以后无论到了哪里,不要再丢经略使府的脸!” 二金应诺。 孙思克亲自带着金月生,去领赏金。 洪承畴起身,仔细看了看金日乐,捋须对穆马笑道:“除了顽皮,倒不失一位将才!” 穆马很高兴:“经略使大人调教的好。” 洪承畴摇手笑了:“对他好的,其实是你,本经以前一看见他就头痛。” 穆马大笑不已。 西南正是用武之地,但凡良将,谁都舍不得放跑。金日乐如此崭露头角,如今的镶黄旗,缺的正是这样的少年英才。 洪承畴又看了看金日乐,对穆马道:“你那里的身份,我的人,如何?” 经略使既然说了,穆马只得点头:“愿听经略使大人安排。” 洪承畴点点头,对金日乐道:“今晚代表精步营,参加宴会。” 金日乐回谢。 众人见状,纷纷向金日乐打招呼道贺。 只有经略副使佟盛年,对金日乐不屑一顾。金日乐看见他,老是想笑,冲他做鬼脸。佟盛年很生气,结果被佟六十拉去了。 校场比武结束了,接下来就是经略使亲自主持的盛大宴会。众人皆随洪承畴而去,穆马叔侄落在最后。 等众人都走远,金日乐扑进了穆马怀里。 穆马揪住他的脸蛋:“还是这么调皮!” 金日乐撒气娇来,穆马哈哈大笑。 洞明听见声音,回身叫道:“你们闹什么呢?还不快走。” 金日乐忙问:“老叔,咱们去哪?” 穆马拉着金日乐,一边走一边说道:“洪承畴在黄鹤楼大摆筵席,今日有资格参加的人,皆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你跟着过去见识见识,对你将来,大有好处。” “两位师兄还不算大人物?” “他们虽然有才,但目前职位太低。如果去了,洪承畴会很尴尬。” 金日乐嘟囔道:“如果不是我们帮他镇住了场面,今日宴会,他岂不是更尴尬?” 穆马叹了一声:“这就是所谓的官场。干的不如说的,说的不如看的。以后你就明白了。” 金日乐一脸不快:“乌烟瘴气!好像咱们满洲,并不是这个样子。” 穆马摇头无奈:“华夏官场,就这个样子,当今皇上治下,满洲已经同流合污了。大家都是皮笑肉不笑,没办法。今日晚上,你和洪承畴是主角,可不要乱闹?” 没有曹继武和金月生在身边,金日乐老不乐意:“大师兄最适合和他们耍阴谋,可他不喜欢抛头露面。” 穆马叹道:“曹继武是个人才,如果是满人就好了。” “汉人又怎么样了,洪承畴也是汉人,济朗、堪尼和吴三桂皆是王爷,不照样得听他的。” 穆马摇头,点了金日乐的脑壳:“我们先不说这个了,你如今是镶黄旗的参将,到了大场面,嘴上要有个把门的,不该说的,不要乱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官场是个大染缸,什么颜色都有。大家手里都有权利,指不定谁会蹦出幺蛾子,所以一定要多留个心眼!” 金日乐点头,忽然担心道:“佟盛年老看我不顺眼,今晚他会不会出幺蛾子?” 穆马摇头:“佟盛年的喜怒,皆在脸上。不用怕他,有我呢。” 金日乐放下心来,二人于是加快脚步,追上了人群。 第329章成人之美 武昌演武场,精步营大胜飞云骑,赢得了最终的胜利。金月生带着一部分人马,去领取赏金。曹继武带着精步营大部,首先回了军营。 约过了一个时辰,金月生领回了十万两黄金,众将士大喜过望,终于可以换衣服了。 领取赏金的同时,金月生顺便将精步营,衣甲和武器损耗的大致情况,告诉了孙思克。 孙思克答应帮忙,叮嘱金月生领了黄金回来之后,派人先去经略使府,领取一部分铁石和牛皮,剩下的他两日内送到。 曹继武得知情况,自然大喜过望,立即命令铁破甲和巩铁城,率两队人马去领取物资。 仇仕通和侯得林忙完了,也来到了大帐。此时除了铁破甲和巩铁城二人之外,其他队正都在。 刘飞羽忍不住问道:“公子,这回每人赏金多少?” “每人五两。” 金月生笑了:“十万两黄金,每人赏这么少,说不过去吧?” 仇仕通等人,也面面相觑。 曹继武先坐了下来,对众人道:“这批黄金,有极大的用处。所以不能大量赏赐。” 金月生忙问:“有何用?” “我想借火器营的方便,训练精步营火器。” 一旦牵涉到火器,弹药、铅丸的消耗极大,而铅价和硝石,比银价还要高。由于火药爆炸的原因,所以火器的损耗,也远远超过冷兵。 所以火器的花费,超乎寻常的难以想象。 然而火器的威力,也远远胜过冷兵。所以将来以后,火器将是兵器发展的趋势。精步营如果不能熟练使用火器,有可能很快就会落伍。 听说台湾的荷兰人,虽然只有两千多人,但装备了大量的先进火器,郑成功倾尽两万精锐,竟然还没打下来。 由此可见,如果精步营的装备,由冷兵转为火器,战力的提升,将会难以想象。 曹继武深谋远虑,金月生极为佩服:“师兄是怎么打算的?” 曹继武仔细在脑海中,初步策划了一下,起身分派暂时的任务: 精弩队和标枪队,准头最好,强练火枪和火失,将来转为专业火枪队。 精槊队力气最大,训练红衣大炮、千斤佛郎机等重炮,将来转为重炮手。 盾牌队训练虎蹲炮,冲天炮等中型火炮,将来转为轻型支援炮手。 斥候队是全营的眼睛,枪炮技能,必须样样精通。 直属队是全营的保障,制火药、修枪炮、地雷、水雷等等技艺,必须全部掌握。 侯得林等人,虽然没见过火炮,但见过三兄弟打铳。他们知道,火器威力,远远超过冷兵,因而听了曹继武的安排,都极为兴奋,纷纷表态,一定将火器技能学到手。 众人有热情,曹继武很高兴,对金月生道:“我要熟悉吴三桂、左梦庚等汉军势力,金日乐要熟悉八旗军,这两件事,对咱们今后的处境,将会有极大的好处。所以借助火器营训练的事,就只能交给你一个人了。” 金月生点点头:“火器可是名副其实的费钱,师兄打算出多少?” 曹继武低头,仔细核算了一下,对金月生道:“你明日一早,先带八万两过去,如果不够,我再想办法。” 一下子出手八万两,吞金兽啊! 众人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柳飞龙张口要问,曹继武伸手制止了他:“至于为什么花这么多,等你们接触到了火器,自然就知道了。” 众人闻言,也不再多问了。 “师兄,聘用火器营的教习,还是你出面,亲自和佟六十商议,比较合适。” 曹继武点头:“这个等会,我会先和佟国纲商议。另外,打造衣甲和兵器的事,就由铁破甲和巩铁城负责,但你要亲自把关,谁造的不合格,就斩谁。” 金月生点点头:“这里的事由我来负责。还有要安排的吗?” 曹继武想了想,回道:“这先这样吧。我先去佟家,这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金月生点点头,曹继武起身而去。 刘飞羽对金月生道:“既然火器花费如此巨大,不如这奖金先不发,等下次有了钱,再说也不迟。” 金月生摆手拒绝:“兄弟们用了命,奖金是应该的,虽少但不可免!” 众人见金月生甚是坚决,不再多说什么。 金月生想了一下,提醒众人道:“我们在武昌城的时间,可能不多,所以要抓紧所有的精力和时间,整治兵甲,训练火器。” 众人行礼齐声道:“愿听调遣。” 金月生点点头:“仇仕通负责发放奖金,余下的作为军费。其余人迅速搭造火炉,等铁破甲和巩铁城回来,两班轮流,炼制兵甲。任何人不得偷奸耍滑,如有所怠,军法不容!” 众人应诺而去。 金月生布置完任务,回了屋。 沈婷婷半天不见曹继武,跑过来问道:“相公去哪了?” 金月生笑了:“明知故问。” 沈婷婷顿时明白了,曹继武去了佟君兰那里,顿时满眼都是落寞。 金月生见她拉长了脸,摇头笑道:“喜欢你的人,就在眼前呢。” 沈婷婷很不高兴:“我是你嫂子,你怎么能这么无礼?” 金月生俏皮地笑了:“我是女真人,你也是女真人,怎么又论起汉人那一套烂俗了?” “不理你了。” 沈婷婷撅了撅嘴,转身要走。金月生一把揽住腰,将她抱了过来,沈婷婷顿时大叫起来。 金月生一脸笑嘻嘻:“兄弟们的耳朵,都竖着呢。” 沈婷婷顿时不叫了,满脸都是害羞:“男女授受不亲。” “又来了!” 金月生摇了摇头,偷偷吻了沈婷婷的脸蛋,沈婷婷急忙掩面:“我是你嫂子,你们女真人,也这么抢嫂子的吗?” 金月生一脸坏笑:“你现在是假嫂子。” 沈婷婷闻言,顿时伤心地抽泣起来。 她这一哭,金月生慌了神,连忙将她放在椅子上,手忙脚乱地哄道:“好好好,我放手,别哭。” 沈婷婷摸了摸眼泪,哽咽道:“我争不过佟姐姐!” 金月生闻言,恍然大悟,顿时怅然若失。 她喜欢的仍然是曹继武,尽管有佟君兰这个情敌,她仍然还是乐此不彼,为什么呢? 男女之间的感情,为什么是这个样子?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说再多也没有用! 哎,天地自然,既然是这个样子,作为渺小的个人,只能是无奈了! 女真是有抢婚的习俗,但那是原始真性的释放。作为层次较高的道者,再来玩那种原始,还有什么意思呢? 和曹继武在一起的人,见识都不低。运用真情和时间,能把他的老婆抢到手,这才真有意思! 愣了半天,金月生下定了决心,忽然笑了:“你真想要他,成为你的真相公?” 沈婷婷闻言,哭出声来:“有佟姐姐在,他不来找我。” 好家伙,果真如此! 金月生忍住笑,帮她擦眼泪:“别哭了,我帮搞定他。” 沈婷婷撅嘴哭道:“你整日和小哼哼一起,除了捣乱,就是瞎闹。” “乐乐今晚喝酒去了,即使不喝醉,也会被穆马拉走。师兄和佟盛年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他等会一定会回来。” 沈婷婷闻言大喜,忽然又哭丧了脸:“佟姐姐呢?” 金月生笑了:“佟国器刚死,何况她和佟国纲、佟六十很久不见了,她今晚不会回来。” 沈婷婷追问:“那你呢?” 金月生叹了口气,摇摇头:“我今晚要督造兵器,不会给你捣乱。” 这一下子,所有捣蛋的人,全没了,沈婷婷兴奋地几乎跳了起来。 忽见金月生脸色不好看,沈婷婷顿时敛住了笑容:“你为什么帮我?” 金月生叹了口气:“我喜欢你,不想看见你整日伤心!” 身边这个人,一直在关心爱护着自己,沈婷婷低头不语,过了半晌,低声道:“月生哥,我对不起你!” 金月生拍了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感情这种事,没有谁对不住谁的说法,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不会强迫你喜欢我的。” 沈婷婷闻言,想起来金月生连续两次帮自己挡毒箭,内心对异常愧疚,低头小声道:“月生哥,如果有来世,我一定嫁给你。” 金月生闻言笑了,摸了摸她的头:“我有信心,今生你就是我金月生的妻子。” 沈婷婷想了一下,不好意思地道:“可我喜欢的是继武哥哥。” “你和师兄,只适合做情人。” 沈婷婷疑惑地看着金月生。 金月生拍了一下手,叹了口气:“咱先不说这个了,我教你个法,一定能让你,今晚得到曹继武。” 沈婷婷闻言,害羞起来。 金月生见状,拍了拍沈婷婷,慢慢开导: 三从四德,贞洁,妇道等等,汉人那一套破烂,你必须得仍的远远的。 凡是满嘴那一套的男人,不是伪君子,就是真小人,他们的节操,连妓女都不如。他们宣扬那些,不过是为了掩盖他们自己,内心的龌龊不堪。所以你必须把那一套扔了,不然对你是个很大的负担。 杏儿和兰儿,根本就不屑那一套,所以她们能很快抓住曹继武。 邢夫人也不把那一套当回事,所以她也找到了真爱,获得了真正的幸福。 曹继武在他们汉人眼里,就是个妖魔异类。就连顾炎武这等,见了棺材仍然不掉泪的家伙,都很难接受师兄。 金月生强调道:“但你也看到了,汉人当中,真正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恰恰是师兄这一号人。所以你拿着酸腐嘴里的那一套,和师兄相处,怎能能抓住他的心呢?” 沈婷婷不住地点头:“杏姐姐,佟姐姐,邢姐姐都和我这么说过,可我就是放不下。” 金月生点点头,叹了口气:“看来目前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让你放下。” 沈婷婷知道金月生说的是谁,低下了头。 过了一会儿,金月生笑了:“我给你说的这个法,你一定能得到师兄,但你不能害羞。” 沈婷婷使劲地点头,金月生一脸坏笑:“脱衣服。” 沈婷婷闻言,惊得几乎跳了起来:“好污!” 金月生指了指沈婷婷,一脸笑盈盈:“不听就算了。” 沈婷婷闻言,顿时老实了。 金月生见她欲言又止,既想听,又害羞的样子,笑破了肚皮。 沈婷婷害羞极了,粉拳乱砸金月生。 金月生止住笑,一把抓住沈婷婷的手,传授技巧: 脱衣服是有窍门的。男人对漂亮女人的胴体,有一种天生的冲动。所以脱衣服,最好的办法,就是似露非露,给男人一种朦胧的感觉。这种感觉,最能勾起男人原始的欲望。 如果这个男人的定力较强,那就不经意间扯开衣服,露出一部分,给他的眼睛,一点甜头,随即要立即盖住,泼一盆冷水。 这种巨大的视觉反差,能够让男人,最原始的欲望,瞬间爆出来。 金月生敲了敲脑壳:“但如果你做不来,就直接脱光光得了!” 沈婷婷羞得耳根子都红了,过了半晌,低低地说道:“继武哥哥的定力……” 金月生大笑起来:“师兄这种人,他看不上的女人,再怎么勾引,都没有用!” 沈婷婷闻言,头低的更低了。 金月生拍了拍她的头:“师兄喜欢你,也喜欢兰儿,只是兰儿主动占了先,他考虑到兰儿的感受,所以对你不是太主动。你如果真在他面前脱光光,他一定控住不住自己。” 沈婷婷忽然抬头:“他也顾忌你的感受。” 金月生摇头:“我是喜欢你,师弟也喜欢兰儿,师兄从来都不干涉。但他不是无情之人,也是喜欢你的。如果你把你心中最好的,展现在他面前,他不是傻子,更不是铁石心肠,一定会明白什么意思,也知道该怎么做。” 沈婷婷闻言,放下心,顿时喜形于色,忽然奇怪地问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会知道这些?” 金月生尴尬地一笑:“这个嘛,以后在告诉你。” 见他的眼神躲躲闪闪,沈婷婷想了一下,嘻嘻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李香君?寇白门?还是顾横波?” 金月生闻言,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沈婷婷撅嘴骂道:“平时看你挺正经的,原来也这么龌蹉!” 金月生急了:“光溜溜地站在面前,谁受得了?” 沈婷婷很不高兴,撅嘴叫道:“那继武哥哥呢?” “他当时有红杏,哪里顾得了那些。” 沈婷婷闻言,沉默了良久,忽然低头对金月生道:“月生哥,你对我真好!” 金月生叹了一声:“只要你高兴,我什么也不在乎。” 沈婷婷不知说什么好,内心对金月生,是又感激又愧疚,她觉得这辈子,也报答不了金月生的恩情。 金月生见她低头不语,拍了拍她的肩膀:“记住,今天的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如果师兄怀疑,你就说是邢夫人出的主意。” 沈婷婷使劲点头。 金月生看着她可爱的模样,笑了。 有情人终成眷属,成就有情人,也是美事一桩。放下自己心中的小九九,成就心爱的人,更是难得的好男儿。 过了一会儿,金月生叹了口气:“你去准备吧,师兄一回来,我就把他哄过去。” “恩!” 沈婷婷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吻了金月生一下,飞快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金月生呆呆地望着她消失的倩影,愣了半天,叹息了一声,起身出去了。 第330章旧事新情 演武之时,佟君兰跟随佟国纲,一路回到了佟家。 一间极为隐秘的暗室之中,白练飞挂,素花冰然,佟君兰看见佟国器的灵位,顿时哭成了泪人。 佟国器生前,对佟君兰甚好。佟君兰怎么也想不到,福建一别,竟然成了永诀。佟国纲知道哄不了佟君兰,只好任由她哭泣。 过来很长时间,佟君兰几乎哭干了泪水,佟国纲拍了拍肩膀,劝道:“大哥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佟君兰抽泣道:“为什么大哥去世了,这么冷冷清清?” 佟国纲帮她擦了擦眼泪,叹道:“龙公子是秘密去的福建,还受了伤,要不是大哥替他挨了一炮,他早死了。大哥壮年伤重而亡,如果朝廷发丧,必会令天下哗然。到时龙公子任性使气的破事,便一目了然。所以为了大清的尊严,我们也只能这样了!” 佟君兰愤愤地道:“这对大哥也太不公平了。” 佟国纲叹道:“官场险恶,皇家忌讳,身不由己!” 佟君兰无语。 牵涉到朝廷忌讳的内容,无论是哪朝哪代,都会削尖了脑袋去竭力掩盖,让时间的流逝来给冲淡。 历史有时候就这么无耻,个人或者家族的力量,实在是太过渺茫,只能默默地忍受。 过了半晌,佟君兰忽然问道:“那大嫂一家人呢?” “朝廷秘密下了抚慰金,由国维亲自送回辽东老家了。” 佟君兰骂道:“敢做不敢承认,朝廷真不要脸!” 佟国纲吓了一大跳,连连摇手道:“这种话,在外面千万不要说。” 见佟国纲害怕,佟君兰很不高兴:“龙公子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夫君都不怕,你怕什么?” 佟国纲心惊肉跳,连忙捂住佟君兰的嘴:“好好好,咱们不说这些了。” 这时忽然有人敲门,佟国纲浑身一颤: “谁?” 门外应道:“大少爷,姑爷来见。” 佟国纲闻言,对佟君兰道:“你先在这,我去把他叫来。” 佟君兰点点头,佟国纲出了暗室,大踏步往门外走去。 曹继武见佟国纲来了,急忙行礼,佟国纲摆手道:“不必多礼,跟我来。” 佟国纲伸手示意,转身就走,曹继武连忙跟上。 一路穿廊回径,进入正堂,直入里间。佟国纲搬开一个大红描漆柜,露出一道暗门,曹继武狐疑地看着佟国纲。 “进去就知道了。” 曹继武低头进来,一眼就看见挂满白练白花,中间佟国器的灵位。佟君兰见曹继武来了,起身扑进了怀里。 见佟君兰哭红了双眼,曹继武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拍了拍她的后背,叹了口气:“我给大哥上柱香。” 佟君兰闻言,放开了曹继武。 曹继武拈起三根香,就着白蜡烛点着,拜了一拜,将香插在了香炉里,接着又行了三拜九叩首大礼。 佟君兰竟然忍不住噗嗤笑了:“怎么和汉人见皇上行的礼一样?” 曹继武一边行礼一边回道:“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大哥是看不见高兴,真。皇上是看得见才高兴,假。” 佟君兰笑得咯咯响:“胡说八道。” 二人的离经叛道,佟国纲虽然很不习惯,但在泉州之时,他和曹继武等人,共处过一段时间,知道他们就是这个行径,所以此时也没有发作。 曹继武祭拜完,不住地叹息。 佟国纲叹道:“你是聪明人,应该猜得到我们的无奈。” 曹继武点头。 忌讳的东西,不是想展露就能展露的。生前无论有多大的贡献,只要死了,就是回归自然。再去过多的留恋,对活着的人,只能是一种折磨。 过了良久,佟国纲叹了口气道:“我们出去吃点东西。” 二人闻言,跟着佟国纲出了暗室。 家中下人们,早把饭菜准备好了,佟君兰什么也吃不下,一直躺在曹继武怀里。曹继武只得一手抱住她,一手吃饭。 三人一直无话。 过了一会儿,二人吃的差不多了,佟君兰悲伤过度,早已睡去。 曹继武抱着佟君兰,进了卧室,将她放在床上,轻轻盖上被子,拉上青纱帐。 安顿了佟君兰,出了卧室,曹继武坐在了佟国纲对面,问道:“大哥葬在哪里?” “杭州,卫先生的教堂附近,你和他很熟,到了那里,他会告诉你的。” 曹继武点点头。 意大利传教士卫匡国,远涉两重大洋,来华已经三十多年。由于人生地不熟,况且世俗对西洋无知的妖魔化,卫匡国的福音之路,一直很艰难。直到佟国器出手相助,卫匡国才在杭州有了专门的教堂,人称福音寺。 因为生前佟国器也加入了天主教,况且他的死,牵涉到一桩惊天大秘密。把他运回辽东安葬,已经不大合适。所以佟国纲依照天主教的习俗,将他葬在了杭州福音寺。 斯人已去,再多的留恋,也抵挡不了活着的人,继续生活。情怀的回缅,时时让人感概不已,曹继武连连叹息。 过了一会儿,曹继武终于切入了正题:“我想借四叔的火器营,训练精步营。” 佟国纲捋着细须,仔细想了想,无奈回道:“不瞒你说,大清目前,对火器营并不重视,如今已经缺饷好几个月了,从军官到士卒,如果不是四叔在苦苦支撑,他们早跑光了。” 曹继武点点头:“我明日先让师弟带来八万两,如果不够,我再想办法。” 有钱自然好办事。然而精步营肯出这么高的价钱,一定不只是为了小打小闹。 “你要训练到什么程度?” “精步营是精兵!” 佟国纲闻言,就知道了曹继武的意思。 精步营既然是精兵,就必须精准掌握火器的操作。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掌控火器操作的前提,就是大量刻苦的训练。所谓名师出高徒,所以训练必须要有高超的教习才行。 “火器营将士,多有懈怠,目前武昌城中,最好的火器教习,就是你们三个。我想你们不会有太多的时间。” 曹继武点头:“先让师弟主持,我和乐乐有空,也会来帮忙。” 有了钱,又有了高水准的教习,再加上火器营的基础,这事基本上就成了。佟国纲点头答应,佟六十回来,他亲自游说这件事。 有佟国纲出面,自然方便的多,曹继武大为满意。 见天色不早了,佟国纲叹道:“兰儿离家日久,先留在这。你和爹又合不到一块去,就先回去吧。还有什么事,明日在来说。” 曹继武点点头,告辞佟国纲,回了精步营。 金月生见曹继武回来了,一脸坏笑,建议他去洗个热水澡。 曹继武奇怪:“大半夜的,洗什么洗?” “明日不知哪位大爷来请,你总不能一身臭汗,去见人家吧?” 金月生找这个理由,相当的合理。演武场一战,精步营一鸣惊人。只要有真正的实力在手,各路牛鬼蛇神,就会千方百计地来结交。 所以明日一早,西南的各个头脸,一定会纷至沓来,军营也将门庭若市。第一印象很重要,衣着仪容的整洁正式,自然是免不了的。 曹继武点点头,觉得金月生说的有道理,果真洗了热水澡,换了一套新衣服。 一切准备停当,曹继武正要回屋睡觉,忽见金月生换了一套破衣服出来,奇怪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金月生笑了:“在武昌的时日不多,只能一日当两日用了。” 原来他要去督造冶兵,曹继武点点头:“我和你一起去。” 金月生摆手道:“先别,婷婷说她不舒服。估计想你了,你不如先去看看。” 这个黏黏虫,一定是在吃醋,曹继武叹了口气,并没有过多怀疑,快步进了佟君兰和沈婷婷的房间。 金月生望着曹继武的背影,摇摇头,叹了口气,转身去了炼铁房。 沈婷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曹继武凑上前来,关切道:“怎么了?” 小心脏噗噗乱跳,沈婷婷羞得满脸通红。 曹继武以为她受了风寒,急忙坐在床边,帮她把脉。然而刚一伸手,把沈婷婷雪白的手臂,轻轻带了出来。 猛然间,一见沈婷婷如嫩藕般的玉臂,曹继武顿时愣住了。 沈婷婷怕他回过神来时退缩,反手一抓,将曹继武拉了过去。 “婷婷,别这样。” 曹继武回过神来,顿时不知所措,手忙脚乱,一不小心,把被子给蹭开了一半,露出沈婷婷如雪般冰清玉润的上身。 一双羊脂玉鸽,随着心跳一颤一颤,跳进了曹继武眼里,颤在了曹继武心里,曹继武顿时神魂出窍。 沈婷婷的脸白里透红,春心荡漾,不住地娇羞轻唤:“相公!” 曹继武心驰神往,仅有的一点定力,被柔情化得一干二净…… 第331章捣蛋的调皮鬼 关外飞雪铁马寒,楚天冻雨江城冷。刀光剑影罗刹国,血色骨白鬼连城。将军一刀孤魂散,谋士一计万骨枯。从来今人妄古人,青山不改绿水流。 “相公!” 沈婷婷轻轻娇唤一声,紧紧贴住曹继武的脖颈,满身都是幸福。 曹继武紧紧抱住她,叹道:“你没这么放得开,谁出的鬼主意?” 沈婷婷不敢将金月生说出来,眼珠子一转,娇笑道:“邢姐姐告诉我的。” 曹继武闻言,无奈地笑了,摇摇叹道:“果然风月高手,连祖泽志这等高冷之人,也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沈婷婷抬头问道:“你不喜欢?” 曹继武偏头重重地吻了一下:“当然喜欢!” 沈婷婷很高兴,搂紧曹继武的后背,将头埋在乌发之下:“你在我面前,也放不开。” 曹继武叹了口气:“你知道原因的,我就不说了。” 沈婷婷温尔文雅,秀外慧中,曹继武也非常喜欢。只是他顾忌金月生和佟君兰的感受,所以在面对沈婷婷时,避免不了的躲躲闪闪。但在他的心中,却一直隐藏着对沈婷婷的这一份浓浓的爱恋。 沈婷婷也明白曹继武的心思,打了一拳,一声娇怒:“相公,你真坏!” 曹继武很奇怪:“我怎么坏了?” “你有了杏姐姐,又有了佟姐姐,如今又有了……” 沈婷婷不好意思把自己说出来,粉拳乱砸曹继武,又羞又怒:“你说你坏不坏?” 曹继武笑了起来,抓住她的手,含住樱桃朱唇,沈婷婷顿时老实了。楚天梦幻之境,又陷入一片一如既往的沉醉当中。 忽然一股酒气,扑鼻而来,沈婷婷抬眼一看,尖叫一听,立即缩进了被窝里。 曹继武抬头一看,惊得魂不附体:“你怎么闯进来了?” 原来是金日乐,满身酒气地凑了过来。这家伙到处找乐子,如今碰到这么一出好戏,他自然不会放过。 “才一夜空闲,就搞在一起了?” 金日乐哈哈大笑:伸出大手,掀开被子偷瞧。 曹继武大惊,急忙伸出大手摁住被子:“怎么乱揭人家被子?快滚!” 金日乐大笑不止:“日上三竿了,你们还好意思缩在被窝里?” 沈婷婷在被窝里闷叫:“快滚开,我要穿衣服!” 瞅到沈婷婷的所在,金日乐照被子上就是一巴掌。被窝里的沈婷婷,顿时惊叫起来。 金日乐笑破了肚皮:“光溜溜的女人,三爷早见过了!” 这家伙属于没脸皮的主,忌讳两个字,和他从来不搭边。前面被捂得严实,他又凑到床后,要从后面掀被子。 曹继武顾不上许多,光溜溜地跳了出来,一把揪住了金日乐,将他推出了门外,连忙将门拴上,迅速跑回床边,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金日乐在外面哈哈大笑,双手擂鼓似的敲门:“快开门,三爷还没瞧够呢!” 这么大声乱嚷,要惊动全营的节奏,曹继武胡乱地穿上了衣服,套了鞋,连忙去开门。 金日乐十分溜滑,一见曹继武穿了衣服出来,转身就跑。 曹继武自然极为气愤,在后面没命地追。金日乐一边大笑,一边满营乱跑。 大早上的,精步营一众兄弟,见二人满营到处乱追,皆大笑不止。 三兄弟追逐胡闹,他们早已习惯了,此时还以为又是什么平常开玩笑,所以不以为意。 这次曹继武用尽了全力,追得满头大汗,金日乐也跑得气喘吁吁。 金日乐有气无力地倚着柱子,指着鼻子笑道:“好你个曹继武…… 道貌岸然…… 果然一有空就偷腥!” 曹继武实在跑不动了,听了金日乐的话,气得直瞪眼,毫无办法。 此时的沈婷婷,也穿好了衣服,出了门。一看见金日乐,她柳眉倒竖,杏眼睁圆,立即冲过来打。 “妈呀,不好了!” 金日乐大叫一声,爬起来就要跑,但脚底发软。眼见很快就被沈婷婷追上,忽见兀良哈等人来了,金日乐乖巧,立即躲在了兀良哈等人背后。 兀良哈、合捞和哨子三人,皆人高马大,身躯像山一样,自然挡住了沈婷婷。 沈婷婷虽然心里恨极了金日乐,但不愿意和他们有肌肤接触。 金日乐疯狂爆笑,在兀良哈等人夹缝中钻来进来。沈婷婷却围着兀良哈等人,绕大圈子,怒气冲冲地追金日乐。 兀良哈等人被金日乐推来推去,对眼前的热闹,莫名其妙,全是一帮傻眼。 过了一会儿,曹继武终于缓过劲来,拉住了沈婷婷。 沈婷婷不依不挠,非要打金日乐出气。金日乐也在合捞背后,做鬼脸逗沈婷婷。沈婷婷气极,挣脱曹继武,又追了上去。 金日乐早缓过劲来,大笑着挑逗沈婷婷,满院子带着她乱跑。兀良哈等人,被逗得哈哈大笑。 家丑不外扬,曹继武如果再去追赶金日乐。那家伙一定狗急跳墙,把什么事都给你抖露出去。他是没皮没脸的,可曹继武和沈婷婷哪里受得了? 所以曹继武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众人行礼道:“各位将军,所来何事?” 兀良哈闻言,连忙止住笑,还礼道:“我等奉王爷之令,特来请曹侍卫和金将军,到府上一叙。” 纵横天下的飞云骑打了败仗,作为惺惺相惜的英雄,吴三桂来相请,这是预料之中的事。但如果这么容易就被请去了,他平西王吴三桂,想必也不会重视。 于是曹继武决定先端一端,对兀良哈道:“实在对不住,近日我有点私事,请将军回复王爷,等我处理完,立即登门拜访。” 兀良哈等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合捞近前行礼道:“一大早我们就来了,金千户说你一路劳苦,不便打搅。可是王爷下了死令,这次无论如何,也要请到曹千户。” 见他们不走,曹继武对他们道:“你们回复王爷,说我和佟家有点私事,王爷会明白的。” 曹继武和佟家的关系,众所周知。所以兀良哈等人,不再犹豫,告辞曹继武,翻身上马而去。 …… 沈婷婷追得满身大汗,实在跑不动了,脚底一软,摊在柴堆旁。 金日乐挤眉弄眼,嘻嘻哈哈,挑逗沈婷婷:“来追我啊!” 沈婷婷鼻子都气歪了,却无可奈何。 见她瘫软,不住地喘气,金日乐胆子大了起来,凑到身边,晃了晃沈婷婷的脑袋,敲了敲鼻子。 沈婷婷气得直瞪眼,抬起纤手就打,但却有气无力地落在了金日乐身上。 “让三爷也尝尝。” 金日乐照沈婷婷的脸蛋,重重地亲了一下。 沈婷婷又惊又怒又羞又恐,攒其最后一丝力气打金日乐。 “软乎乎的好香!” 金日乐大笑不止,“怪不得大师兄和师兄,两枚大傻瓜,都被你迷得团团转!” 忽然佟君兰来了,沈婷婷急忙求救:“佟姐姐,快来救我!” 见金日乐欺负沈婷婷,佟君兰撇下曹继武,飞身来打金日乐。 辽东靓妹可不比沈婷婷,力气大,打人,疼着呢。金日乐知道厉害,爬起来就跑。 机灵鬼脚下太溜,佟君兰也不追了,扶起沈婷婷,埋怨道:“你根本追不上他,干嘛还要死命地追?” “气死我了!” “她又怎么气你了?” 沈婷婷闻言,顿时愣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佟君兰。 昨日的事,不能告诉佟君兰。但几个人天长日久,谁有点破事,想瞒住是不可能的。 沈婷婷仔细想了想,低头极小声音:“他掀我被子。” 佟君兰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爆笑起来。 沈婷婷又羞又怒:“佟姐姐,你不帮我,反而笑我?” “好好好,姐姐帮你教训他。” 沈婷婷生气了,佟君兰答应帮忙了。金日乐见状,顿时又有了兴头。 “佟姐姐,快来追我啊。” “佟姐姐,大师兄不要你了。” “佟姐姐,大师兄呆头呆脑,不如跟我吧。” “天上的鸾凤,池塘里的鸳鸯,佟姐姐,咱俩多般配。” …… 金日乐扮鬼脸、吐舌头,不住地挑逗。佟君兰自然极为气愤,满院子追打金日乐。 佟家的管家佟福,见佟君兰追金日乐,立即率一众家丁,来帮佟君兰。 曹继武急忙拦住道:“管家大哥,那是小师弟,他们闹着玩的。” 众家丁急忙住了手,佟福行礼道:“姑爷,小姐带我们来,要把什么鱼带回去?” 曹继武闻言,指了指院中两个巨大的木桶:“鱼在木桶里,那边有车,你们连木桶一块弄走。” 佟福疑惑:“直接带鱼多省事。” 曹继武笑了:“一顿吃不完,死了不新鲜了。” 佟福闻言,不再多言,吩咐家丁,合力把木桶弄上了车。 见佟君兰仍在追金日乐,佟福迟疑不定,不知道要不要叫她回去。 曹继武笑道:“你们来送车,小姐再跟你们走。” 佟福不再犹豫,众家丁赶着大车,回了佟家。 第332章佟家的秘密 调皮鬼金日乐,实在是太可恨了!所以送走佟福,曹继武立即又去找他出气。 忽然一队人马,飞奔而来。为首一人,身穿大清三品武将常服,腰挎一口宝剑,浓眉星眸,姿容威严。 曹继武急忙上前行礼:‘不知大人降临小营,有何见教。” 那武将下了马,还礼道:“本将祖泽清,奉家兄之命,特来请曹侍卫到军营一叙。” 祖泽志的兄长?无缘无故,又没有往日情分,他来找我什么事? 祖家显赫将门,自然不屑巴结奉承,想必和祖泽志有关。但倘若去了他那里,吴三桂一定会知晓。这先来后到的道理,到时候吴三桂必然责怪怠慢之罪! 曹继武打定了主意,对祖泽清还礼道:“在下有些私事要处理,还请将军见谅。” 祖泽清疑惑:“私事?” 曹继武笑了:“和佟家有关。” 祖泽清也听闻曹继武和佟家的关系,不再怀疑,看了看周围,对曹继武道:“曹侍卫,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看他躲闪的神色,曹继武知道他有难言之隐,伸手引路。 祖泽清回头,吩咐一众手下:在此守候,不得乱走。 到了三兄弟的房间,曹继武帮祖泽清倒了一杯茶:“请将军用茶。” 祖泽清无心喝茶,放下茶杯,对曹继武道:“本将听闻,曹侍卫和吾弟泽志要好,有件私事,特来请曹侍卫帮忙。” “将军请讲。” 祖泽清又迟疑了起来。 看他闪烁的眼神,曹继武知道,他对自己和祖泽志的关系,还是有所怀疑。因此眼前怎样打消对方的疑惑,才是正题。 “祖大哥此人,玉面高冷,孤僻傲世。师从辽东白虹道人,二十岁仗剑,横行天下。他的右臂有一紫痣,小名痣儿。” 祖泽志的紫痣,很少有人知道,不是绝对的亲密关系,不可能知道。因此祖泽清听了曹继武的话,不再迟疑: “家父如今病重,命在旦夕,想见泽志最后一面。不知曹侍卫,能不能想办法通知他。” 曹继武闻言一愣,奇怪道:“他是甲弑营的人,为什么不找甲弑营?” 祖泽清叹了口气:“你既然知道泽志的秘密,想必也知道我们祖家的秘密。我们兄弟,虽然名义上掌管正黄旗,但手上只有一千人马。大清对咱们汉人,并不信任。凡是捉刀人,都在监视之中。况且我们祖家,和甲弑营关系并不好。罗雪峰是……” 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起,祖泽清惊颤,按剑在手:“谁?” “公子,是我。” 张铁胆的声音传来。曹继武闻言,安慰祖泽清道:“是我的人。” 祖泽清舒了一口气,神情这才渐渐放松下来。 “进来。” 曹继武朝门外喊了一声。张铁胆应声推门而入,看了看祖泽清,欲言又止。 祖泽清手离剑柄,对张铁胆道:“有话直说。” 张铁胆见曹继武点头,直言不讳:“公子,这位将军的几个手下,竟然溜到了屋后,看样子是想偷听。” 祖泽清闻言大怒,拔剑要冲出去杀人,却被曹继武拦了下来。 小不忍则乱大谋,如今天下大势将定,徒劳的挣扎,只会白白丢掉性命。 “不要现身惊动他们,用飞蝗石或者暗箭,把他们惊走就是了。” 张铁胆应诺而去。 祖泽清愤愤不平:“他娘的瘪犊子满虏,气煞我也,老子不活了!” “将军息怒,再怎么着,也请为家人想一下。” 祖泽清闻言,顿时没了脾气。牵一发而动全身,祖家家大业大,一旦有一人造反,整个全族,都会跟着受难。 如今祖家已经是投降过的人了,如果反正,连个气节的名号也捞不到,弄不好还会成为世间的笑话。 “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此地将军不可久留,还请速回军营。” 祖泽清点点头,告辞曹继武。 他刚出门,却和金日乐撞了个满怀。 金日乐奇怪:“没听说有啥交情,你怎么来了?” 祖泽清行了个礼,没有言语,转身而去。 忽然瞥见曹继武打来,金日乐急忙开溜。 “别跑。” 曹继武大叫,满院子追金日乐。 此时辕门外,已经聚集了一大堆人,看见兄弟二人追逐打闹,指指点点,大笑不止。 巩铁城忍住笑,拉住曹继武,朝外面努了努嘴。 曹继武见众人都在笑话,遂撇下金日乐,上前行礼打招呼。 猛如龙、虎威山、楚半瓶、路虎头和班子雕等汉军将领,昨日被精步营给震慑了。所以今日他们结伴,来拜访曹继武。 这帮人虽然是降将,但都是捉刀人,不可怠慢,曹继武急忙将众人引入大帐。 此时金月生从火器营回来了:“师兄,佟都统有些事,要和你亲自商议。” 曹继武闻言,只得让金日乐陪同众人,自己和金月生,火速赶往火器营。 佟六十答应,借火器营帮曹继武练兵,但火器营久疏战阵,而且拖欠军费日久。目前营中,大部分枪炮保养不善,火药也沾湿发潮,根本不堪大用。 但机灵的金月生知道,佟六十手里一定有存货,好枪好炮,他一定给藏了起来。因此金月生让曹继武过来,亲自向佟六十索要。 金月生一路上,简单地说明了情况,曹继武心中大致有了眉目。二人催马往火器营进发。 兄弟二人到了火器营,却被告知,佟六十已经回家了。二人只得掉头赶往佟家。 火器营离佟家不算太远,策马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佟国纲亲自出迎,将二人引入大堂。 曹继武见了佟盛年,愣了一下,急忙行大礼道:“小婿见过爹爹。” 这和昨日点将台上,调皮鬼金日乐的说辞,几乎一模一样,所以佟盛年闻言,腾一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睁圆怪眼:“谁是你爹?” 热脸贴了冷屁股,曹继武一阵窝心,生气地叫嚷:“你不高兴,我也不愿意!” 佟盛年大怒,奋力一窜,跳过了桌子,轮拳要打曹继武。 佟六十急忙拦住:“二哥,不是说好,不闹的吗?” “老子与他势不两立!” 佟六十无奈,只得将佟盛年推走了。 金月生早笑破了肚皮。 佟国纲很无奈,曹继武气呼呼地坐了下来,端起茶就喝。 金月生凑到曹继武旁边,一脸坏笑:“一个深藏不漏,老谋深算,一个火药桶,一点就着。师兄,你的老丈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曹继武一巴掌拍了过去,金月生溜滑,大笑着跳到了一边。 佟国纲很生气,瞪了金月生一眼:“你赶紧滚蛋!” 金月生嬉皮笑脸:“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 捣蛋鬼这是暗骂佟家有其父必有其子,佟国纲和佟盛年一个脾性。所以佟国纲听了金月生的话,鼻子都气歪了,跳起来就打。 此时佟六十回来了,一把抓住了佟国纲的胳膊:“人不要脸,他就这号人,别理他就是了。咱们说正事。” 佟国纲闻言,气呼呼地坐了下来。 佟六十坐了下来,对曹继武道:“二哥就这个驴脾气,你别理他就是了。” 尽管有些小别扭,尽管坐不到一个桌子上,但毕竟是一家人,一切都好说话。 曹继武定了定神,问道:“四叔找我何事?” 佟六十捋了捋细须,想了一下,看了看金月生,欲言又止。 曹继武察言观色,知道佟六十的心思:“我们同床十多年,我的事情,根本就瞒不住他。” 佟六十闻言,点点头,不再迟疑:“国事家事有别。” 佟国纲补充道:“火器营的状况,你也知道,就只剩下一点点积蓄。而这点积蓄,根本经不起消耗。” 金月生奇怪:“二爷不是带了八万两黄金吗?难道还嫌少?” 当时一两黄金,能换八两多白银。八万两黄金,折合白银近七十万两,几乎是火器营五年的消耗。因而金月生一提到钱,佟六十顿时低头不语。 佟国纲打圆场:“有些话是不能说透的。你是聪明人,应该能够想得到。” 叔侄两个配合,玩起了云山雾罩,金月生很生气:“你们搞什么鬼?什么话不能说透?” 曹继武拦住了金月生,陷入了沉思。 佟国器的死,牵涉到朝廷的一个重大秘密。如今的朝堂之上,风云变幻,各方势力,暗流涌动。谁是最后的胜出者,谁得到的利益就最大,佟家也不例外。 但要想在权利中心争锋,不但手里要有刀,还需要大量的钱财。 如今佟家手里的刀,就是佟盛年的镶白旗汉军,和佟六十手里的火器营。 佟家虽然是女真人,但汉化已久。佟盛年手里的汉军,来源于当初大同总兵姜镶的边军,本身战斗力不是太强,因此勉强算得上二流。 佟六十手里的火器营,虽然是一支精锐新军。但这支火器营,原本是山东登莱新军,由孔有德等人,带入大清。 后来分家之时,火器营大部分骨干,早被孔有德三人抽走了。而且大清弓马定天下,并不重视火器营。所以火器营缺资少饷,家常便饭。 后来火器营到了佟六十手里,基本上成了摆设。但佟六十缩衣节食,暗中还是攒了点家底。这点家底虽不多,但总比没有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用的。 所以鉴于家族的利益,佟六十不想把家底,在精步营身上消耗掉。 火器营不比其他,火药消耗极快,枪炮损耗的速度,也比刀剑快得多。铅价、硝石等材料,比银价都高,硫磺的价格也不菲,铜料那可是直接铸钱的材料。 所以没有大量的钱财支撑,根本就玩不起火器。 虽然金月生送来八万两黄金,但佟六十大致算了算,如果按照精步营的训练强度,这点黄金,有可能还不够精步营自己消耗的。 因此当时佟六十立即支开金月生,自己回来和佟盛年商议。 佟盛年和三兄弟合不来,自然坚决反对。 但佟六十认为,再怎么说,曹继武也是自己人,无论何种情况,也不能当面撕破脸。何况曹继武手里的精步营,人数虽少,但却是一支强悍精兵。佟家到了危急时刻,说不定还真得依靠这支精兵。 佟国纲支持佟六十的主意,何况泉州海战,佟国纲见识过曹继武的胆识谋略,他知道曹继武非同寻常,因此建议把曹继武请来,商议一下。 佟六十也知道,佟家的事,即使不说,曹继武也能猜的到。于是佟六十点头,同意佟国纲的建议,劝说佟盛年,等曹继武来了,不得乱使性子。 三人之中,有两人意见一致,佟盛年无可奈何,只得答应。 哪知曹继武一来,佟盛年很不习惯曹继武的称呼,火气一下子就被撩了起来。佟六十只得把佟盛年推走了。 佟六十的一番话,很隐晦,但精明的曹继武,思索了大半晌,还是猜到了:佟家想偷偷干件大事,但手里的实力不够,也没有钱财支撑。 曹继武定住心神,点点头,待要说话,忽见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跑了过来。 佟君兰一见佟六十,就往怀里钻。 佟六十爱怜地抚了抚她的秀发:“兰儿越来越乖!” “四叔,我给你带好吃的来了。” 佟君兰极为兴奋,拉着沈婷婷,就往厨房跑去。 女大不中留,佟六十和佟国纲二人,看着佟君兰的背影,直摇头。 见金日乐远远地跟在后面,曹继武奇怪:“你怎么来了?” 见曹继武没有生气的意思,金日乐大胆跑了进来,喝了一口茶,嘟囔道:“那帮人实在无趣,我让王辅臣帮忙招待他们,就来耍耍。” 三兄弟都来了,精步营没了主事的,场面又都是大头脸,那帮大神爷爷可能会乱套。王辅臣大大咧咧,打仗可以,撑场面不大靠谱。 金月生敲了金日乐的脑壳:“让王辅臣主事,亏你想的出来!” 金日乐大手一摆:“那些皮笑肉不笑的事,以后别找三爷。” “玩心不改!” 曹继武摇头叹了口气,接着对佟六十道,“四叔,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佟六十闻言,立即带众人前往密室。 第333章谁狠就是谁的 佟国纲俯身用力,搬开大红漆柜,露出了密室的暗门。佟六十和曹继武三兄弟,低头闪了进去。佟国纲进来之后,又奋力将漆柜合上。 二金看到佟国器的灵牌,皆大为吃惊,金日乐忍不住惊叫:“怎么这等寒酸?” “不错,偷偷摸摸地发丧,这叫什么事?” 佟六十和佟国纲闻言,脸色皆极为暗淡。 曹继武拍了拍二金的肩膀:“巡抚大人当初待我们不错,咱们上柱香。” 在佟国器的支持下,三兄弟冒险出海,全歼东洋舰队,第一次展露了惊人的才华。所以提携之恩,永远都不能忘怀。 如此肃穆的场合下,二金也不再喧哗,跟着曹继武焚香下拜,恭恭敬敬地行礼。 佟六十代表佟家,表达了谢意。 望着佟国器的牌位,曹继武久久不能释怀,喃喃道:“大哥这等结局,似乎预示着什么。四叔有何感想?” 佟六十愣了一下,随即陷入了沉思: 宦海诡谲,佟国器的结局,会不会在佟家再次发生呢? 荣华富贵,过眼烟云,或起或伏,功名利禄,最终难免荒郊土内藏! 过了一会儿,佟六十长长地叹了口气:“逝者已去,活着的人才痛苦,佟六十可以粉身碎骨,但怎能看着家人受难呢!” 佟国纲闻言,摇头苦叹:“只要人活着,就要不断往高处走,否则不如早死早干净!” 叔侄二人,流露的都是人间常情。 过去的人,改变不了任何现实,只有活着的人,才有机会把握现在。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在,就要一如既往地生活下去。只要生活,就会有波折。 常言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一个家族的波折,可不是件小事情。 良久,曹继武长长叹了口气:“四叔,你怎么看待兰儿?” 佟六十没有任何犹豫:“女人也是人,只要是人,就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大河有水小河满,大河没水小河干。家族一败涂地,所有的成员,都不会幸免。” 历朝历代,被满门抄斩的家族,多了去了。还从来没听说过,被杀的人,还分什么男女。女人即使侥幸活下一条命,等待她们的,也将是暗无天日的悲惨命运,还不如被杀。 佟六十的话,令曹继武沉默。佟家如果不保,佟君兰的命运,曹继武不敢想象,愣愣地出神。 连筋带骨的血缘之外,只要有人存在,男女之间的结合,是上天的法则,任何人都避免不了的。谁要想置身事外,那一定不是人。既然避免不了,那就只能顺势而为。 又过了良久,曹继武叹道:“兰儿的事,就是我的事。除了亲情之外,还请四叔……” 佟六十摆手制止了曹继武,郑重地说道:“兰儿是我养大的,她如果不在了,佟家失去的是唯一。而对于曹继武来说,即便你爱兰儿、爱到了骨子里,仍然无法,和我们佟家的唯一,相提并论。” 佟家始终重视的是佟君兰,对于曹继武,佟家只是爱屋及乌。这就是佟六十,包括佟家对待曹继武的态度。 曹继武沉默良久,又叹了口气:“你们需要多少?” 佟六十和佟国纲二人,闻言皆愣住了,叔侄二人对视一眼,不知是什么意思。 过了片刻,智谋超群的佟六十,终于听出了曹继武的意思,他答应帮忙了。 但曹继武提到了兰儿,这令他很难受。兰儿不是自己亲生的,但却是自己养大的。所以掰扯利益的时候,牵涉到佟君兰,佟六十心中很不舒服,他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而直脑筋的佟国纲却在想: 需要多少?什么意思?难道以为我们拿兰儿在做交易? 想到了鬼叉胡同里,佟国纲勃然大怒,指着鼻子怒喝:“曹继武,你什么意思?” 二金机灵鬼,察言观色,皆听出了佟国纲的意思。 金日乐也不客气,指着鼻子喝道:“佟国纲,你又是什么意思?” 佟国纲终于那耐不住,轮拳打金日乐。 金日乐雄健异常,也不是省油的灯。 灵堂之前,这是要打架了,岂不是笑话? 佟六十急忙拉住佟国纲,曹继武也拉住了金日乐。 金月生指着鼻子喝道:“佟国纲,你不要狗眼看人低,什么事都往歪处想!” 佟国纲跳了起来:“看老子不揍你个瘪犊子玩意。” 金月生不甘示弱:“老子还怕你个犊子?” 按了葫芦起了瓢,这热闹整的,佟国器的灵魂,估计要蹦了出来。 “国纲,不得无礼!” 佟六十忽然喝了一声,佟国纲顿时愣住了,疑惑地看着佟六十。 佟六十缓了缓神,语气缓和但不容置疑:“这里是国器的灵堂,不要扰乱他的安宁。你瞪着眼睛就是了,不要说话,退到一边。” 长辈发话了,佟国纲只得愤愤地退到了后面。 虽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但没有佟君兰在场,曹继武的一家人,有点别扭。牵涉到利害关系的时候,亲情往往都要靠边站了。 二金看了看曹继武的眼色,也退到了一边,将场面让给两个智谋超群的家伙。 “高峰,峻岭,悬崖,幽谷,崇山多姿,就如事有多面,如果四叔把我们之间,看成交易,曹继武也无话可说。” 佟六十点点头:“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管别人怎么看,只要你我心里干净,就是真情!” 曹继武点点头:“四叔请直言。” “火器营要想恢复往日雄风,大概需要一百五十万两白银。另外佟家还有一桩大事,需要大概三百万两白银。至于用处,你是聪明人,四叔就不说了。不过四叔对你曹继武的态度,你能帮就帮,不能帮,四叔也不勉强。” 他娘的,三百万两白银,这佟家到底要玩什么幺蛾子,需要这么多钱? 二金惊得瞠目结舌。 曹继武却面色平静,对佟六十道:“我出六十万两黄金。” 六十万两黄金,折合白银近五百万两。大明鼎盛时期,一年的税银收入,才不过四百万两白银。所以曹继武的话一出口,在场的人,全部震惊了。 良久,金日乐回过神来,摸了摸曹继武的脑门:“你没发烧啊!” “不要捣乱。” 曹继武扒开了金日乐的手,金月生仍然惊异:“师兄,哪里弄得来六十万两黄金?” 佟国纲也惊叫道:“不错,六十万两黄金,近五百万两白银,这不是开玩笑吧!” 曹继武微微一笑:“明国空有一副天朝上国的皮囊,真正有气节的士大夫,屈指可数。凡是跑得快的,基本上都有钱。治世屯田,乱世藏金。这个道理,在场的各位,不是傻子吧?” 二金闻言,明白了曹继武的钱路子,金月生顿时笑了:“不错,这里曾是大明楚王的地方,张献忠杀了这头肥猪,据说抄出了黄金一百多万两,白银一千多万两,其他的财宝,更是不计其数。” “不错,不错!” 金日乐也跳起来叫嚷,“只要逮住他大明几个贪官,少说也能杀出上百万两白银。” 金月生点点头:“这种事,对别人来说比较难,但对我们精步营来说,小菜一碟。” 金日乐也笑了:“精步营干的,就是深入敌后,钻到敌人心窝里去。要顺手捞几个钱花花,还不是举手之劳?” 佟国纲疑惑道:“你们跑得快,大队人马也快,对于财物,大家都在抢,你抓住就是你的,我捞上就是我的。六十万两……” “什么你的?我的?谁狠就是谁的!” “乐乐说的不错,都是捉刀人,那就要看谁的刀快了!” 二金打断了佟国纲,佟国纲顿时无话可说。 曹继武也点点头,对佟六十道:“我手里的刀,必须是一把快刀。” 佟六十闻言,不在迟疑,对佟国纲道:“你亲自负责,把家底全拿出来,全力协助训练精步营。” 佟国纲应诺。 曹继武也对金月生道:“训练的事,就交给你了,我和乐乐有空,定来助你。” 金月生点头。 此时忽然有人敲门,众人立即住了嘴。 佟国纲小心凑到门边,轻轻喝问:“谁?” “大少爷,平西王来了,说是要找姑爷。大老爷要你们快出来迎接。” 门外是管家佟福的声音,众人放下心来。 吴三桂身为平西亲王,爵位顶天,实力超群,在大清的屋檐下,明面上,就是皇帝本人,也不敢怠慢。 众人连忙出了暗室,去迎接吴三桂。 第334章英雄送故债 二金太会捣蛋,昨日一上点将台,就给演了一出好戏,把佟盛年气得抓狂。此时在自己家里,大老远看见三兄弟,佟盛年脸色自然铁青。 虽然都是表面功夫,但至少人家是热情好客,然而佟盛年吹胡子瞪眼的,爱找乐子的金日乐,自然不会放过,于是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哈腰作揖,笑嘻嘻地叫嚷:“岳父在上,受小婿一拜。” 众人哄堂大笑。 佟盛年气炸了肺,佟君兰气歪了鼻子,佟国纲暴跳如雷,佟六十气塞于胸。佟君兰满院子追打金日乐,沈婷婷新怨旧恨一起算,加入了战团。 几近癫狂的佟盛年,不管三兄弟谁是谁,在他眼里都是一路货色,逮谁打谁。金月生懒得和佟盛年怄气,跳过去加入了金日乐的阵营。曹继武只得钻桌子,跳板凳,躲避佟盛年。 佟家顿时鸡飞狗跳,乱成了一锅粥。 好久,好久,吴三桂才忍住笑,拉住佟盛年相劝。 佟盛年却一把将吴三桂甩开了。 这家伙彻底被惹毛了,吴三桂对佟六十道:“佟都统,听闻这三个犊子,平时就这样,和他们计较,岂不是自讨苦吃?” 佟六十生闷气,只得亲自出马,把佟盛年推走了。 见佟盛年走了,金月生从花坛上跳了下来,大声嚷嚷:“老猫撩刺猬,一碰就炸刺!” 众人止不住又笑。佟国纲又按耐不住,举拳打金月生。 曹继武拦住劝道:“大哥息怒。大哥息怒。” 金月生又要出言嘲笑,被曹继武瞪了一眼,遂住了嘴。 过了一会儿,见佟国纲神色缓复了许多,曹继武提醒道:“两位师弟就这样,和他们在一起,不能动怒,一动怒就输了!” 佟国纲消了气,点点头,对吴三桂行礼道:“末将军务事急,先行告退。” 吴三桂点点头,伸手示意随便,佟国纲转身而去。 曹继武给金月生使眼色,金月生也向吴三桂行礼:“我也有军务在身,暂且告退。” “哎!” 吴三桂突然摆手制止,“本王来此,就是要找你们三个的。” 曹继武行礼道:“王爷听秉,精步营目前无人照看,还请王爷见谅。” 金月生接道:“王爷请放心,精步营的主心骨是师兄。” 精步营驻地,如今是人山人海,没有主事的,的确不大合适。哥俩找的理由合情合理,吴三桂不好强求,遂点了点头。 金月生见状,抽身而去。 “王爷屈尊大驾,不知为了何事?” “当然是为了你啦。” 吴三桂指了指曹继武,一脸的笑眯眯。 见曹继武一脸疑惑,吴三桂摇了摇头:“本王两次派人相请,你都不肯屈驾,所以本王只有亲自出马了。” 此时佟六十也回来了,向吴三桂行礼道:“曹继武乃一千户,怎能劳动平西王大驾?王爷似乎破格了。” “不拘一格见人才,乃本王原则。如今精步营门庭若市,本王若再不出马,见面的机会,不知会轮到什么年月啊!” 吴三桂摇手笑了笑,接着对佟六十道:“你和他有亲,随叫随到,本王可是羡慕、嫉妒、恨啊!” 佟六十闻言笑了:“王爷过奖了。” 吴三桂稍微迟疑,问佟六十:“不知你们的私事……” “已经了结了,王爷要请曹继武到府,佟六十还有事,不便相陪,请王爷见谅。” 吴三桂点点头,忽然迟疑了一下,问佟六十:“本王多嘴,你们的私事,是不是关于福建巡抚的?” 佟六十奇怪:“王爷也听说了?” 吴三桂消息灵通,怎能不知佟国器的事? 但这里面牵涉到一个极大的秘密,吴三桂可不想惹祸上身,于是连连摇手道:“本王多嘴,这件事,本王什么也不知道。” 佟六十闻言,转头对曹继武道:“王爷亲自相请,你就去吧。” 曹继武点头,伸手引路:“王爷请。” 吴三桂点头,大踏步往外走。 沈婷婷正瘫在树下休息,见曹继武要走,连忙起身跑过来:“我也去。” 佟君兰也跑过来,央求佟六十道:“四叔,四叔。” 佟六十迟疑。 年过半百的吴三桂,见惯了世俗,见佟君兰也想去,于是对佟六十笑道:“本王没什么忌讳。” 佟六十闻言,点点头,对佟君兰道:“二哥现在还在生气,过两天你再回来。” 佟君兰兴奋极了,飞身抱住了曹继武。 吴三桂笑了:“关外的丽人,就是比关内的放得开。” 金日乐也凑了过来:“大师兄,我也去。” “我不想看见你!” 沈婷婷一脚踢了过去,佟君兰的巴掌也打了过来。金日乐笑嘻嘻地跳开了。 瞥见一众下人都在偷笑,曹继武拉住佟君兰和沈婷婷,小声提醒:“别再众人面前闹了,惹人笑话。” 金日乐溜滑,一道烟跑到平西王前面去了。 尊卑贵贱,走惯了头路的吴三桂,很不习惯,眉头一皱。 曹继武察言观色,对吴三桂行礼道:“小师弟年幼,不知礼数,还请王爷见谅!” 想到了昨日点将台上,和今日佟家的情形,吴三桂知道,三兄弟都不怎么约束礼法,和他们一般见识,自然没什么好处。 吴三桂瞬间微微一笑:“曹侍卫不必多礼。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也是人生一见快事。很少有人能够放的开,本王一直都羡慕啊!” 曹继武谦虚:“王爷过奖了。” 吴三桂摇头:“俗话说,礼多烦死人,看来确实如此,你我说了半天,竟然还没迈出佟家的大门,岂不浪费了许多光阴?” 曹继武闻言笑了:“今后曹继武有失仪之处,还请王爷见谅。” 吴三桂闻言,伸出了手掌,曹继武没有犹豫,拍了过去。 二人相视大笑,一起出了佟家,往平西王府而去。 湖广武昌第一府,水陆交通要道,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调皮鬼金日乐好奇心重,策马溜到前面,左摇右晃瞧热闹。 吴三桂可是重点人物,不能像调皮鬼那么抛头露面。在汉人眼里,他可是不折不扣的汉奸,人人欲除之而后快。所以仪仗队是里三层外三层,将平西王包得严严实实。 策马正行之间,曹继武忽然瞥见墙根角落里,顾炎武在和一个精壮汉子密谈。 精壮汉子的背影,甚是熟悉。曹继武仔细一看,认出了此人,正是滇中郎中兰新亭。 发现新情况的曹继武,不动声色,策马悄悄脱离了平西王仪仗队,来到了街边,下马偷偷溜了过去。 武功高强的兰新亭,忽然感觉背后有人,拔出铲刀反手戳来。 曹继武早有防备,枪杆一横,挡住了铲刀。但兰新亭功力,比曹继武要高上一大截。曹继武手腕一阵麻,急忙跳开。 兰新亭知道来人不敌自己,放松了警惕,回身见是曹继武,顿时愣住了。 顾炎武上前一步,行礼道:“贤弟何来?” 曹继武背上插回枪杆,一脸坏笑:“顾兄昨晚一夜未归,原来和他们搅在了一起。” 话音未落,背后忽然一阵冷风突袭,曹继武一惊,反手一镖,“叮”一声,金鸣震颤,冷风顿止。 曹继武趁机会,闪在一边。 原来是宇文庆抽剑,在背后袭击自己。 宇文庆看了看地上的镖,点点头:“放松之下,还能发出这么诡秘的暗器。唐呆子,我看你就不能。” 唐天书也不生气,对曹继武行礼道:“泉州当初,多谢相救之恩。但你与我们不同路,今日我们也放你一回,以报当初之恩。” 宇文庆点点头,指了指曹继武的鼻子道:“唐呆子算是说了句人话,你个龟儿子,小心了,下次见了你,老子定不会饶了你!” 话音刚落,二人一闪身,就不见了踪影。 兰新亭向曹继武行了礼,也飞身而去。 技不如人,曹继武叹了口气,无可奈何。 “他们走远了,我们也走吧。” “我们?” 曹继武一声冷笑,“你和他们,才算是我们…… 不,你和孔孟高足,才是真正的我们!” 顾炎武摇头笑了:“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是他们。君子和而不同,这就是我们。” “老母猪拱地。” “你……” 顾炎武鼻子都气歪了,“想不到你也这等粗俗!诗书礼仪,都哪里去了?” 曹继武神秘一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顾炎武一愣:“什么意思?” “可惜是来讨债的!” “无耻!圣人这么高尚的品行,竟然被你肆意歪曲,简直是岂有此理!” 曹继武哈哈大笑,弯腰捡起了自己的镖,插在腰间:“这分明是个圈套。” 顾炎武非常奇怪:“何解?” 曹继武叹了口气:“你是诱饵,是引曹某人上钩的诱饵。” 顾炎武两手一摊,难以置信:“可他们并没有杀你。” 曹继武笑了:“他们设下这个圈套,就是为了和曹某人了却一桩恩怨,接着再打着高尚的名义,来向曹某人讨债。” 江湖人重江湖规则,兰新亭等人,欠曹继武的人情。虽然双方不同阵营,但要是打起来,欠着人情债,兰新亭等人心里别扭。 所以他们以顾炎武为饵,调出曹继武。再以卓绝的武艺,送回曹继武的人情。从此以后,双方之间,就两清了。该怎么行事,再也没有人情顾虑。 顾炎武一脸的无辜:“顾某事先真的不知道!” “你这种家伙,最容易被人利用。” 顾炎武很生气:“顾某喜欢被他们利用?” 曹继武摇摇头,盯着顾炎武:“假如今日,他们的目标不是曹某人。此等隐秘刺杀案件,顾兄作为诱饵,会有什么下场?” 如果今日不是曹继武,而是另外一个人,作为诱饵的顾炎武,失去作用的下场,只有一个:身首异处! 顾炎武沉默半晌,叹息一声:“被人利用的感觉,不好受,被信任耍了的感觉,更不好受。” 曹继武又神秘一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这善与不善,关键在于判断的标准。” “孔老夫子的意思,明显就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去评判别人的善与不善。自我都没认识清楚,还要去臧否别人,这分明就是多吃闲饭淡操心。所以你拿他的操蛋明言,作为自己的行为准则,做出的事情,自然是操蛋无疑!” 这番话拿圣人言揶揄,极为契合此时的场景。可是顾炎武却气得抓狂跳脚,哇哇乱叫。 过了一会儿,等他没气力了,曹继武伸出手来,顾炎武没好气:“什么?” “千里目。” 顾炎武神色迟疑,慢慢磨叽了半天,依依不舍地递给了曹继武。 曹继武将千里目揣入怀里:“精步营的东西,比较特殊显眼,绝对不能落入他人手里。尤其是你这种,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家伙。” 越是有特点的物件,越是能确认某人的身份。千里目可是稀罕玩意,顾炎武虽然爱慕非常,但鉴于自己身份的特殊,也不得不放弃。 曹继武合上胸襟:“如果顾兄实在想要,我给你千金,你到洋人那里买一个就是了。” 顾炎武连忙行礼:“由此多谢了。” 曹继武点点头,转身来到马前,翻身上了马。 “贤弟这是要去哪里?” “冲发一怒为红颜。” “吴三桂?” 顾炎武满脸全是吃惊,曹继武点了点头。 见顾炎武捋须沉思,神色惊异,曹继武笑了:“顾兄想去见识见识?” 顾炎武忙不迭地点头,曹继武仔细想了一下,提醒道:“曹某人可以带你去,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何解?” 曹继武笑了一笑:“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 吴三桂这种人,只相信真刀真枪的实力,最讨厌漫无边际的空谈。顾炎武的一大堆圣人之道,根本不入吴三桂的法眼。 顾炎武仔细想了想,明白了曹继武的话,顿时笑了:“顾某人这张脸,早被你们三个混蛋,撕的稀巴烂。他吴三桂再怎么流氓,我想也不会像你们仨,那么无耻吧?” 曹继武闻言,笑了起来,一把将顾炎武拉上了马,马鞭一抽,一骑绝尘,飞快地往平西王府驶去。 第335章平西王府 身边突然不见了曹继武,吴三桂很是疑惑,派人找了半天,不见踪影,疑窦丛生。 金日乐对吴三桂道:“大师兄可能内急,一会儿就回来了。” 人有三急:尿急,屎急,性急。吴三桂觉得金日乐言之有理,于是暂时撇下曹继武,先将金日乐、沈婷婷和佟君兰三人,领进了王府。 这座王府,原本大明楚王的府邸。张献忠灭了楚王,这座府邸就姓张了。接着张献忠被左良玉打败,府邸又姓左了。大清来了,吴三桂的实力最强,所以王府归了吴三桂。 宴席早已摆好,金日乐和佟君兰皆不是循规蹈矩之人,根本不客气,捡了座位就坐。 平西王的宴席,自然极为豪华丰盛,规格甚高。沈婷婷从未见过,再加上自己本来就腼腆,一时竟然愣在那里。 金日乐和佟君兰不见礼就坐,老于世故的吴三桂,很不习惯:堂堂王爷在此,总不能首先向客人问礼吧? 但人家毕竟是自己请来的客人,吴三桂自持身份,不好意思发作,只好被免去了礼节,悻悻坐了主位。 婢女送上一杯茶,吴三桂端起茶杯,待要喝,忽然瞥见沈婷婷愣在那里。他这一抬眼,顿时怦怦心动,热血沸腾,心驰神往。 沈婷婷婀娜苗条,秀韵清发,不施粉黛,天然脱俗,生的藕白肤色,面容似初开玉莲,长发如光漆浓墨,双目若银河灿星,两眉柳叶微蹙,三分羞涩,七分仙韵,让人忍不住沉醉! 堂堂平西王吴三桂,眼神聚光,端着茶杯发愣,嘴角微张,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佟君兰扑哧笑了,捅了捅金日乐。 金日乐见状,捏起一粒花生米,手指一点,毫不客气地打在了吴三桂鼻子上:“吃着碗里,瞅着锅里,不怕撑死啊!” 吴三桂回过神来,一不小心,茶杯盖跌了个粉碎,顿时满脸通红。 沈婷婷也回过神来,急忙挨着佟君兰做了下来。 佟君兰刮了刮沈婷婷的鼻子,附耳笑道:“王爷看上你了!” 沈婷婷很生气,不住地挠佟君兰。 佟君兰银铃般地笑声,顿时响彻了大堂。吴三桂纵横一生,从来没有听过,这么清脆响亮的声音,眼神不自觉地瞄向了佟君兰。 辽东靓妹身材匀称,高挑靓丽,乌发如漆,面容似雪,肌肤若寒潭堆雪霜冰。纤肢大颤,花容绽放,姿容如风动寒梅雪飞。丽质天然,冰清玉洁,雪域仙人,果然天下无双! 此时曹继武和顾炎武二人也来了,但见吴三桂看着佟君兰痴呆,皆忍不住笑了。 金日乐伸手一抓,狗熊拍玉米,花生米顿时如暴风骤雨,纷纷砸在吴三桂脸上。 吴三桂顿时如老猫被憋回了半泡尿,勃然大怒,怒指金日乐:“你……” 毕竟平西王久经沙场,心智沉稳,这话刚出口,他忽然发现一众婢女,全都在看着自己,捂嘴偷笑,顿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愣了半晌,气呼呼地坐了下去。 金日乐挑了一丝鹿肉,一脸坏笑,毫不客气:“吴三桂,屎壳郎爬粪蛋子,不被累死也被压死了。贪心不足蛇吞象,不被撑死,也被笑死了!” 婢女再也忍不住了,哄堂大笑。 吴三桂气炸了肺,一拍桌子,“腾”一声,从太师椅上蹦起三尺多高来,抡起双拳,发疯似地捶打金日乐。 调皮鬼数次调侃,定力非常的吴三桂,竟然崩溃了。曹继武和顾炎武二人,急忙上前堵住了吴三桂。 顾炎武劝道:“平西伯息怒,发疯泼街,成何体统?” 平西伯是明国崇祯给的封号,吴三桂很看重这个封号。但凡称吴三桂为平西伯的人,皆是明国故吏。 所以顾炎武话音一出,吴三桂顿时愣住了,仔细看了看,不认识:“先生是谁?” 见吴三桂恢复了理智,顾炎武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行礼道:“敝人苏州顾炎武,见过平西伯。” 顾炎武当世鸿儒,闻名天下,吴三桂早有耳闻。 然而因为冲发一怒为红颜,在普遍的世人眼里,他吴三桂亲手断送了明国的江山。所以在明国故人心中,吴三桂甚至超越洪承畴,实乃明国第一罪人。 别人唯恐避之而不及,名动天下的顾炎武,怎么可能来平西王府呢? 震惊之余,他仔细打量顾炎武,满脸都是疑惑:“先生真是海内闻名的顾炎武?” “平西伯过奖了,顾炎武乃一介书生,海内闻名,实不敢当!” 吴三桂确认眼前之人,正是顾炎武,顿时喜出望外,连忙恭恭敬敬地回礼:“久仰大名,本王……” 清国给了吴三桂王爵,顾炎武却称吴三桂为平西伯,代表他不愿意承认清国的封号。而吴三桂本人,也经常以念旧来笼络人心。 因此刚才的话语,到了本王,吴三桂立即改口了:“本伯失态,还请顾先生见谅。” “平西伯言重了。” 吴三桂闻言,大喜,伸手让座:“先生请入席。” “多谢。” 顾炎武言毕,缓缓入了座。 见吴三桂冷落曹继武,调皮鬼大大咧咧地伸了伸懒腰:“吴三桂,你请我们来,不是让站着吧?” “你……” 吴三桂指着金日乐的鼻子,气得说不话来。 这家伙也太不知礼节了,动不动都要大呼小叫的。虽然他是真性情,可吴三桂根本不习惯。 曹继武适时打圆场:“平西伯息怒,小师弟年少无知,还请伯爷见谅!” 大师兄彬彬有礼,让人看着都舒服,吴三桂气消了一半,整了整了衣服,要向客人曹继武回礼。 金日乐却一脸笑嘻嘻,冲吴三桂一阵鬼脸:“小孩年少无知,这叫天真烂漫,大人若是年长无知,这叫什么来着?” 佟君兰和沈婷婷,笑得咯咯响,连顾炎武也忍不住笑了。吴三桂的火焰刚灭,又被金日乐给撩了起来。 曹继武顾不上许多,推着吴三桂坐了下来,低声劝道:“伯爷沉稳过人,怎能被小孩的言语,给挑了呢?” 顾炎武忍住笑,也起身劝道:“是啊,平西伯心胸广阔,若被言辞所惑,不可取也!” 吴三桂神色渐缓,忽见金日乐又对自己扮鬼脸,吐舌头,顿时又气歪了鼻子。 曹继武连忙挡住吴三桂的眼光,回头瞪了金日乐一眼。 调皮鬼耍够了,不在挑逗吴三桂,开吃。 堂堂铁血男儿,万人敬仰的大将军,竟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气得满地找牙,发疯失态,这要是传出去,堂堂大清平西王,还不被人给笑话死? 此时此刻的吴三桂,切身体会到了佟盛年的感觉,真是又惊又气又怒,又没脾气又无奈,不住地摇头苦笑:“想我吴三桂纵横天下半生,今日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五味翻瓶!” 回过神来的吴三桂,顿时又变回了正常人,大大方方地伸手示意:“曹侍卫坐吧。” 见吴三桂想开了,曹继武遂行个礼,坐在了金日乐身边。 吴三桂端起酒杯:“本伯失态,还请众位嘉宾,不要怪罪。” 顾炎武举杯道:“哪里哪里,小曲一场,莞尔一笑矣!” 曹继武也举杯笑道:“贻笑大方,不如杯中美酒。” 这二位才是正常的彬彬有礼,吴三桂非常高兴:“共饮此杯,不究过往。请!” “请。” 曹继武和顾炎武,皆一饮而尽。 金日乐自顾吃喝,佟君兰和沈婷婷聚头窃语,三人全然不理会周围,和正常的人际交往,完全不在一个调上。 吴三桂端着酒杯,愣了半天,终于叹息一声:树不要皮,难以成活,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和他们一般见识,佟盛年的前车之鉴,本王还是算了吧! 曹继武连忙捅了捅金日乐。 “恩。” 金日乐反应一声,嘴里咬着一只鸡腿,端起酒杯,朝平西王遥祝。 碰到这种不按常礼出牌的家伙,只能自认倒霉。吴三桂摇摇头,苦笑一声,一饮而尽。 顾炎武指了指金日乐,笑得合不拢嘴。 吴三桂叹息一声,不再理会金日乐,转头问顾炎武:“敢问顾先生,来找本伯,有什么事吗?” 撇去汉奸的恶名不说,吴三桂同样名动天下,的确也是一员不可多得的悍将。就连崇祯皇帝,也钦赐他为平西伯。 可是他受到大明如此恩宠,怎么突然之间就投降了呢? 冲发一怒为红颜,本是无聊文人,为了迎合愚人的喜好,而编排出来的,真相恐怕没那么简单! 然而初次见面,对方什么脾性都不知道,如果贸然询问,触动了他哪根敏感的神经,可就不好办了。毕竟凡是投降过的人嘛,仁义道德彻底就成了幌子。 顾炎武捋须想了想,打定了主意,于是对吴三桂道:“顾某久闻平西伯大名,顺曹贤弟的秋风,特来拜会。” 这客套话也太明显了,吴三桂顿时笑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先生闻名当世,不只是来拜会的吧?” 对方一下子给挑明了,如果再来客套,既看不起对方,又显得自己庸俗。然而这家伙什么路子,自己根本不了解,不能贸然。 顾炎武迟疑,眼神飘向了曹继武。 第336章吴三桂的秘密 毕竟是捉刀吃饭的,和平常人的思路,自然大不相同。顾炎武不熟悉吴三桂的路子,没敢贸然,眼神求救曹继武。 吴三桂见状,不耐烦地笑道:“俗礼烦死人,先生有话直说。本伯知无不言。” 曹继武点了点头,顾炎武不再犹豫,起身抱拳,朝吴三桂一揖:“平西伯当年一夫当关,如果不投降清国……” 听到投降二字,吴三桂很不高兴,立即摆手打断:“本伯从未投降,当年本伯是和多尔衮结盟,所以我和大清是盟友,包括现在的平西王,也是大清自愿给我的。至于清军入关,定鼎中原,那是因为他们大清的眼光、觉悟和策略,皆远胜李自成。” 顾炎武脸色不大好看。 吴三桂捋了捋胡须,继续道:“至于李自成失败,一来怪他自己无能,二来是南京那帮人愚蠢。清国都打到家门口了,弘光手下的那帮犊子,竟然整出了联虏平寇。天底下没有最蠢,只有更蠢。所以比起李自成来说,南京城那帮犊子,更不是东西。” “那帮不是东西的犊子, 把好好的华夏给玩惨了,竟然把脏水泼到了本伯身上。肆无忌惮,编排本伯的各种劣迹,真是岂有此理!诚可谓,无耻无能愚蠢的犊子,无论到了什么年代,都是一群下流坯子。除了钻营诋毁之外,永远成了不气候。” 曹继武面色极为平静,细细地品着小酒,悠闲地拨弄筷子夹菜。 顾炎武闻言,却极为震惊,他不理解曹继武的闲情逸致。而吴三桂自己,镇静自若,不像是在说假话。 过了良久,顾炎武定了定神,对吴三桂道:“如果平西伯当年不与多尔衮结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了。可见当年平西伯一念之差,酿成了千古遗恨。令人甚为痛心!” 吴三桂闻言,哈哈大笑,指了指顾炎武的鼻子:“先生高见,先生书读的太……” 顾炎武疑惑,但他知道,吴三桂说的是反话。 吴三桂说了半截话,就一定不会再说下去。但顾炎武实在是想搞个明白,于是捅了捅曹继武。 看了看顾炎武恳求的眼神,曹继武放下筷子,抬头微微一笑,看着吴三桂。 吴三桂会意,知道有些话可能对自己不敬,于是大方地点点头,伸手示意曹继武讲。 曹继武不再犹豫,说出了自己对吴三桂的见解: 依山傍海的山海关,虽然号称天下第一关,但并非不可破。常言道,打不过就躲得过。所以只要绕过山海关,进军的路线问题,便迎刃而解。 首先,绕路的第一种方式,就是跨越北海。千年之前,成功的先例,李世民跨海东征,消灭了高句丽,设立安东都护府。 所以当年,清国也可以用同样的计谋,跨过大海,直扑中原。 登州兵变,孔有德等人的变节,不但带走了大明最为精锐的神机营,同时也带走了大明最为精锐的登莱海军。所以对于当时的清国来说,跨海不是一件难事。 绕路的另外一种方式,就是陆上,寻找长城防线的薄弱环节。 对于中原王朝来说,大同、宣府和薊镇,就是三片护胸甲。其中的任何一处,一旦被突破,中国腹地,将直接暴露在关外铁骑面前。 山海关则只针对东北方向的满洲铁骑。但人家满洲铁骑,数次突入关内,皆是选择绕过山海关,从喜峰口、北古口和薊镇而来。 从山海关到薊镇几百里路,对于骑兵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所以王朝一旦崩溃,一座山海关,是根本解救不了的。 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北京城破,大明灭亡。失去根基的山海关,只有一支空壳部队,粮草断绝,人员物资也无法得到补充,将不战自溃。 所以当时摆在吴三桂面前的,只有三条路:一是依附李自成,二是依附多尔衮,第三就是舍生取义,杀身成仁。 舍生取义,杀身成仁。仁义的标准,是士大夫制定的。所以别人想得到仁义的名号,必须符合人家士大夫的口味。而吴三桂却是武将,和士大夫不是一路人。 况且当时士大夫已经投降李自成。作为敌手,李自成不可能喜欢吴三桂。在他掌控之下的士大夫,自然不会把高尚的名号,送给吴三桂。 所以舍生取义,杀身成仁,对当时的吴三桂来说,就是个笑话。 而李自成和多尔衮,都是明国不共戴天的仇敌。所以吴三桂不管依附谁,对明国来说,性质都是变节。 李自成要的是投降,多尔衮要的却是同盟。两者一比,多尔衮的策略,显然更高。对于气节二字,在吴三桂眼里,只是个虚名而已。 所谓的民族认同感,如果尊严得不到保障,无论是任何人,都不会产生感情。李自成的大将刘宗敏,抄了吴三桂的家,抢了陈圆圆,竟然还要吴三桂去投降。 所以当时无论是谁,处在吴三桂的位置,只要脑袋没坏,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多尔衮。 曹继武的一番剖析完了,吴三桂竖起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故吏遗臣,骂我吴三桂者,皆是为了掩盖自己的愚蠢和龌龊。” “遗老遗少,骂我吴三桂者,皆是为了发泄自己的低能和无知。所以单凭这一番话,三桂拿你当兄弟看!” 吴三桂说完,起身向曹继武郑重地行了个大礼,曹继武也起身还礼,二人四目相对,仰天大笑。 而身边的顾炎武却怦怦心动,久久不能平静。 过了很长时间,顾炎武并不甘心,抚了抚胸口,问曹继武:“山海关异常坚固,你怎么能断定,平西伯守不住呢?” “山海关对刀枪剑戟来说,是非常坚固。但对于火炮来说,就是一座土城。即使没有火炮,李自成陈兵城下,山海关内无粮草,外无援兵,日久也是必败无疑。何况山海关,本就是一块死地。大明在,关外一边是死地。大明亡,关内关外,两边皆是死地。” 吴三桂闻言,又向曹继武竖起了大拇指。顾炎武无话可说,愣愣出神。 天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仁义道德幌子的地位,已经不用怎么解释了。所有的事情,背后起推动作用的,永远都是利益。 趋利避害,人之本性。任何美好的仁义道德,在本性面前,都是幌子。所以当今天下巨变之时,任何死守仁义道德的家伙,最终都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华夏不缺有骨气的人,但这个骨气,是活人给的。而这个骨气的标准,也是活人定的。而标准的定义,掌握在以钱谦益为首的东林腐儒手里。 和他们一路人的史可法、张煌言等人,得到了气节。而和他们不一路的马士英、刘宗敏等人,不但得不到气节二字,反而会被添油加醋,落个虽死尤不能平民愤的下场。 至于曹继武的老爹,曹文恭等人,属于小人物,钱谦益等人,笔都懒得动一下。 所以能不能得到气节二字,除了选择壮烈,还有更重要的标准,就是要和他们是一路货色。 吴三桂的选择,除了谩骂批判之外,当今天下,几乎所有的人,都必须仰视。包括眼前的顾炎武和曹继武。 现实面前,除了意淫之外,谁拥有话语权,那是要靠实力的。所以曹继武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增强自己的实力。 而顾炎武却抱着仁义道德,虽然奔波卖了不少力气,到如今,还是一事无成。 过了良久,意淫愤恨了一大圈,顾炎武还是不得不对现实低头。他长长叹了口气,又问吴三桂:“多尔衮本性忘恩负义,为何对平西伯如此礼遇?” 吴三桂闻言笑了,欠了欠身子,对顾炎武回道:“我和他是同盟,只要我不跟他找事,他也不好意思撕破脸。但这不是最主要的。” “那最主要的是什么?” 吴三桂狠狠地攥起了拳头:“本伯手里的这把快刀。” “快刀?” 顾炎武非常奇怪,愣愣地看着曹继武。 曹继武放下酒杯,微微一笑:“兀良哈等人。” 校场演武,兀良哈等人一出场,连八旗兵也纷纷避让。 回想起当时的情形,顾炎武顿时明白了,随即又有疑惑:“兀良哈等人,好像是蒙古人啊?” 吴三桂点点头:“兀良哈是蒙古人,合捞和哨子都是女真人。” 一直在大吃大喝的金日乐,本来对他们的对话毫无兴趣。但吴三桂此言一出,金日乐顿时惊呆了:怎么,女真人?怎么会成了吴三桂的手下? 金日乐惊异不定,冲吴三桂叫道:“你别瞎胡说,满人怎么会在你军中?” 调皮鬼刚才一上来就捣蛋,所以吴三桂有点怵他,没理他这一茬,转头问顾炎武:“先生可曾听说过,夷丁突骑?” 顾炎武满脸都是惊异:“夷丁突骑?” 吴三桂点点头,缓缓道出了秘密: 靖难之役,朱棣取得了胜利,将明国都城,定在了北京城。自此之后,夷丁突骑,一直都是明国绝对的主力。包括朱棣本人的贴身侍卫三千营,也全是蒙古人,被汉人成为三千小鞑子。 至于为什么选用夷人,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汉人绝大多数,都是种地的,除草种庄稼,自然不在话下。但如果让他们打仗,不经过长时间艰难而刻苦的训练,一上战场,简直和羊群差不多。 而蒙古人和女真人,从小就骑射娴熟。诚所谓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所以蒙古和女真出身的士卒,战斗力远远要比中原汉人士卒,强大的多。 只是汉人一直视自己为正统,不敢正视自己对战争方面的无能,所以夷丁突骑的战功,很少被朝廷提起。 土木堡之变,三千营全军覆没。至此之后,大明武备废弛。战事多由私兵承担,如戚继光的戚家军,俞大猷的俞家军,李成梁的辽东铁骑。 薊镇兵变,戚家军几乎全军覆没。俞大猷见势不妙,解散了俞家军。萨尔浒之战,杨镐的无脑指挥,致使李成梁的老本折损殆尽。 直至魏忠贤上台,才重新组建,以夷丁突骑为核心的关宁铁骑。 所以关宁铁骑之所有强大,同样是因为拥有一支强大的夷丁突骑。而这支夷丁突骑,正是满洲最主要的对手…… 吴三桂说到此处,顾炎武立即反驳:“不对,关宁军最厉害的是火炮,袁崇焕宁远一战,炮杀努尔哈赤,所以满洲人真正害怕的是火炮。” 吴三桂闻言笑了,反问道:“如果满洲人不攻城呢?” 顾炎武顿时无言以对。 炮兵行动迟缓,只有依托工事城墙,才能发挥作用。在旷野之中,骑兵移动迅速,炮兵有可能还没来得及架炮,脑袋就已搬了家。 对于辽东战事的了解,顾炎武所知道的一切,都是腐儒们的道听途说。而吴三桂说出来的,却是亲身经历。 毛文龙死后,皇太极没了后顾之忧,仅仅过了三个月,满洲铁骑便绕过关宁防线,突入关内,海内震动。而此时此刻,能够和满洲争锋的,正是这支夷丁突骑。 当时督师袁崇焕和总兵满桂,同时亲自上阵,夷丁重装突骑,轮番冲锋,满洲八旗无不胆战心惊,最终落荒而逃。 吴三桂回忆当时战场的激烈,连连感慨:“即使到了现在,济朗、堪尼、穆马、桑图这帮犊子,见了本伯手中,这支残余的夷丁突骑,仍然是心有余悸。所以,原以为这十万两黄金,非本伯所有不可,哪知还是败给了督师!” 平西伯一番回忆加感概完了,不但顾炎武震惊,连曹继武和金日乐也惊叹不已。 原来吴三桂手里的这支骑兵,竟然这么厉害! 过了一会儿,吴三桂忽问顾炎武:“先生怎么看待满桂?” 顾炎武不假思索:“关宁总兵满桂,忠肝义胆,令人景仰。定将流芳百世!” 吴三桂诡秘地一笑,接着又问:“那么先生又怎么看待孔有德?” 顾炎武闻言,脸色骤变,愤怒抓狂:“卖国求荣,凶顽残暴,虽死犹不解人恨,定会遗臭万年!” 吴三桂闻言,惨然一笑,摇了摇头,对顾炎武道:“先生果然高见,不过如果先生是蒙古人,那么刚才对满桂的态度,就是对孔有德的评价。而如果先生是满人,那么对孔有德的看法,也将会和刚才大相径庭。” 顾炎武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无话可说,低头避开吴三桂犀利的眼光。 在士大夫的拉仇恨之下,洪承畴、吴三桂和孔有德,稳居汉奸前三甲。可是现实却是,所有自以为高尚热血的汉人,都必须仰视这三位汉奸。 高尚被踩在脚下,恶劣却高高在上。既然汉奸行径,被说的如此不堪,为什么个个都很牛掰呢? 这只能说明,士大夫的评判标准,本身就是个严重的问题。作为穷棒子,跟风士大夫,纯属找抽的节奏,一辈子也别想翻身。 洪承畴小时候,家里穷的叮当响,学都上起,不得不以卖豆干为生。孔有德本是辽东盖州卫挖煤的矿工,家境可想而知。 三人之中,只有吴三桂,出身将门世家。 然而大明是朱元璋和士大夫的天下,武将根本就没有地位可言。太监监军,无脑东林腐儒主军,能征善战的吴三桂,没少忍受窝囊气。 比较三大汉奸的境遇,吴三桂摇头叹了口气:“连先生这样高水平的高人,都不能一碗水端平,更何况那些无能鼠辈了?汉人很多时候,总喜欢自我为中心,南蛮北虏,东夷西番,从来看不起外族之人。” “但是当今的大清,就是给了,这些自以为是的汉人当头一棒。如果这一棒,把汉人给打醒了,那么大清早被赶跑了。而恰恰相反的是,大明治下的万万汉人,确实是一群扶不上墙的烂泥。尤其是东林那帮满嘴仁义道德的家伙,投降是最快的!” “不错!” 金日乐点点头,“东林那帮家伙,比起阉党来,差的不只是裤裆里的那个玩意。” 众人闻言皆笑,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捂嘴笑着打金日乐。本来死沉的气氛,被金日乐一句话,给逗活了。 金日乐被佟君兰打得哇哇直叫,起身躲在曹继武另一边。 沈婷婷和佟君兰的笑声,清脆而甜美,年过半百的平西伯,按不住春心荡漾,老是忍不住在瞅。 金日乐于是冲他叫嚷:“吴三桂,你那个叫陈圆圆的漂亮老婆,为什么不叫出来,让我们瞧瞧?” 这叫什么话,漂亮老婆,哪有随便给人瞧的? 吴三桂很不高兴,待要发火,但想到金日乐这人,根本不会吃这一套,只好又坐在那里生闷气。 顾炎武听了金日乐的话,也向吴三桂道:“花魁娘子,温尔文雅,顾某也想见见。” 曹继武也微微一笑:“冲发一怒为红颜,应该名不虚传!” 听了曹继武的话,吴三桂顿时雄心万丈。 诚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英雄自然惜英雄。眼前的曹继武,一切以实力为基础,这和吴三桂不谋而合。他竟然拥有两个漂亮老婆,自己虚长一大把年纪,怎么能落后呢? 所以曹继武的话语,无意间撩起了吴三桂莫名的攀比之心,立即命身边婢女,去把陈圆圆叫来。 第337章小人君子能人 圆月新秋明朗,桂花带露飘香,微风动裾盈立,蹀躞轻盈曼妙。身材苗条,婀娜多姿,乌发如云,妙鬘天然,一双俏眼,含喜流眄,动人心魄。 陈圆圆一露面,满堂生辉,金日乐早看呆了。 见众人呆呆的样子,吴三桂颇为志得意满。 顾炎武还没反应过来,陈圆圆已到身前,欠身行礼:“多年不见,绛先生一向可好?” 顾炎武原名顾绛,明国灭亡,他才改为顾炎武。陈圆圆也是苏州人,和顾炎武是同乡。 明亡之前,风月场所,陈圆圆可谓是名动一时,当时年少轻狂的顾炎武,自然是柳巷常客。一个有才的公子哥,一个有貌的花魁娘子,所以他们经常见面。 明亡之后,陈圆圆早以被卖到了北方,所以此时陈圆圆并不知道,顾绛已经改了名字。 回过神来的顾炎武,连忙回礼:“多事之秋,没什么好不好,姑娘如何?” 陈圆圆叹道:“绛先生如此,何况妾身一妇道人家?” 顾炎武闻言,知道陈圆圆过的也并不开心,顿时黯然神伤。 顾炎武和陈圆圆原来的关系,吴三桂自然知道,他怕他们旧情燃起,遂咳嗽了两声。 顾炎武从伤神中,被吴三桂硬给拉了回来,于是打圆场,指着曹继武道:“这位乃是池州曹继武。” 曹继武起身行礼:“曹继武见过姑娘。” 姑娘是风月场中,常用的称呼。就像现在被玩坏的小姐和公主一样,在当时姑娘可不是个很好的称呼。顾炎武是熟人,随口喊陈圆圆姑娘,曹继武因此也跟着喊,但陈圆圆并没有生气。 眼前的公子哥,猿腰熊背,凤眉星眼,身材雄拔,容貌俊朗,英气勃发而不失儒雅,成熟老练的陈圆圆,也不由得愣住了,眼如秋波,呆呆地看着曹继武。 沈婷婷上前推了一把,陈圆圆醒悟过来,羞红了脸。 但陈圆圆阅历颇丰,没有慌神,向曹继武欠身行礼:“想不到江南竟然有如此人物,切身吴牛喘月,公子莫怪!” 沈婷婷笑了:“姐姐,你是不是把相公当成北方人了?” 陈圆圆点头,吃惊地沈婷婷:“你也是苏州的?” “侬家就在太湖之中。” 陈圆圆闻言大喜:“妹妹真像太湖中的白莲,天然玉质,妙不可言!” 美人被夸,内心自然很高兴,但表情很不好意思,指了指身边:“佟姐姐也漂亮。” 佟君兰敲了脑壳:“人家夸你呢,干嘛扯上我?” 陈圆圆看了看佟君兰,顿时笑了:“辽东的美人都特靓,妹妹就像山中的白云,松顶的白雪,自然天成!” 佟君兰一脸笑嘻嘻:“姐姐嘴巴真甜,人也美,怪不得吴三桂为了姐姐,连老爹也不要了!” 当年李自成抓了吴三桂的父亲,逼吴三桂投降。吴三桂带兵正准备投降,一听到刘宗敏抢了陈圆圆,顿时怒发冲冠,立即返回山海关,誓与李自成决战到底。 佟君兰的话,拆穿了老底,众人哄堂大笑,吴三桂鼻子都气歪了。 陈圆圆闻言,却极为高兴,见金日乐看着自己发呆,对佟君兰笑道:“这位小兄弟,面容清秀,甚是雄壮,也是你们辽东人吧?” 佟君兰点点头。 曹继武捅了捅金日乐,金日乐回过神来,扒了扒眼睛,又看陈圆圆。 陈圆圆也不害羞,一脸笑盈盈:“姐姐漂亮吗?” 金日乐点头,一脸痴痴:“姐姐太美了!” “这两位妹妹也美啊!” “不一样。” 金日乐叫道,“她们俩是含苞待放,朦胧羞涩。姐姐却是千瓣皆开,艳媚入髓!” 千瓣皆开,这是卞赛赛经常说的一个词。 陈圆圆微微一笑:“你认识卞姑娘?” “那是当然。” 见陈圆圆提起了卞赛赛,金日乐从曹继武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递了过去:“这个认识吗?” 陈圆圆接过荷包,仔细看了看,点点头:“是卞丫头的,想不到她也看上公子了!” 沈婷婷笑了:“姐姐想岔了,这是卞姑娘托相公,转交给方公子的。” 陈圆圆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叹道:“想不到,卞丫头仍然对方公子一往情深!” 吴三桂见她们交谈甚久,倒把自己这个主角给冷落了,于是干咳了两声。 陈圆圆会意,拉着佟君兰和沈婷婷坐在了一边。 金日乐看了看吴三桂的一张老脸,连连摇头:“你长得这么难看,真是应了那句话,好白菜都被猪……” 曹继武连忙捂住了金日乐的嘴,众人又哄堂大笑。 吴三桂气炸了肺,又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顾炎武止住笑,连忙上前拦住吴三桂,附耳道:“息怒,和这种人生气,除了闹笑话,没一点好处。干脆不理他就是了。” 金日乐这家伙,是满洲镶黄旗三品参将,没有皇上的御笔亲书,谁也奈何不了。吴三桂想了想,只得气呼呼地坐了回去。 此时二儿子吴应麟前来禀报:“启禀父王,索图,马自达和李步统来了。” 吴三桂闻言,立即忘了对金日乐的不满,命令一众婢女,全部回避,接着扭头对陈圆圆道:“还请夫人带两位姑娘,也暂且回避。” 众人甚是奇怪,顾炎武忍不住问道:“平西伯这是为何?” 吴三桂不卖关子:“马自达驴脸猴腮,塌鼻子豁牙。李步统狗脸鼠腮,牛眼睛龅牙。这两个家伙貌丑,妇人见了必笑。” 果然话没说完,陈圆圆、沈婷婷、佟君兰和金日乐早笑了。 顾炎武不以为然:“相貌丑陋乃天生,不可改变!” 吴三桂摇头:“马自达和李步统眦睚必报,乃小人也,妇人笑之,必深恨与本伯。” 就连堂堂平西王,也如此担心小人,何况是别人? 当初江州之时,三兄弟和马自达二人结了梁子,此时如果见了,必然尴尬。再者,金日乐、佟君兰和沈婷婷,也不愿和他们皮笑肉不笑地客套。 于是金日乐暗中踢了曹继武一脚。 曹继武起身,对吴三桂行礼道:“既然如此,我等暂且告退,他日有空,再来拜访。” 调皮鬼金日乐,最让人头疼,吴三桂巴不得他赶快滚蛋,于是忙不迭地冲曹继武点头。 吴应麟立即带着曹继武等人,从后门出了王府。 …… 金日乐回头看了看王府,一脸嘲笑:“吴三桂竟然怕两个小人,胆子真小!” 曹继武摇头:“岂不闻,宁可得罪十君子,也不愿得罪一小人?” “吴三桂堂堂平西王,而马自达和李步统只是两个小官而已。” “虽说官小,但他们却是御史,离皇上的屁股更近,打小报告也更方便。而吴三桂却是汉人,平西王的位子,并不牢靠,所以他宁肯得罪咱们,也不愿得罪那两个小人。” 金日乐明白了:“原来吴三桂怕的是皇上!” 李步统和马自达二人,本来与顾炎武的关系皆不错,因此他不愿相信,二人是小人。 哥俩嘟囔了半天,顾炎武喃喃道:“他们两个好端端的,怎么就成小人了呢?” 金日乐很不高兴,一把将顾炎武的帽子拍飞了:“你这书呆子,连吴三桂这种人,都认为他们是小人,你咋就一根筋呢?母猪撞树,又给撞晕了?” 顾炎武很生气,弯腰捡起了帽子,弹了弹尘土,愤愤地骂道:“表奶子,老子不和粗俗之人计较!” “三爷才懒得理你。” 金日乐一脸不屑,看了看顾炎武一身酸味,转头问道,“大师兄,吴三桂也不是什么好鸟,为什么对顾炎武如此礼遇?” “因为顾兄是君子。” 顾炎武闻言,满心的舒服:“这话我爱听。” 金日乐却笑破了肚皮,指了指顾炎武的鼻子:“你要是君子,母猪都会上树了!” “你……” 顾炎武气得说不出话来,想了想,和这种没脸皮的家伙,也理不出什么个道道来,所以干脆就不理他了。 沈婷婷终于止住了笑:“相公,你是不是君子?” 曹继武反问:“你以为呢?” 金日乐一脸坏笑:“虽然没有满嘴仁义道德,但内心的龌蹉事,同样也不少。” “你心里的龌蹉事会少?” 佟君兰一巴掌拍了过来,金日乐眼乖,早跳开了。 顾炎武捋须笑了:“贤弟是个能人!” 沈婷婷很奇怪:“能人?” 顾炎武点点头:“乱世是能人的天下,能人不拘一格,因时而变,因地而异,因势而度,因律而揣,所以对乱世的时局,有着清醒的认识,一旦抓住机会,手起刀落,干净利索。” 所以对于纷杂的乱世来说,能人往往能够力挽狂澜,建功立业。而治世却是小人的天下,太平盛世,一切皆趋于平常,所以也没有了能人施展的空间。 治世之君,大多安逸享福,不思进取,荒淫无度,极为讨厌能人来事,这就给了小人施展的机会。所以盛世之时,也是小人得志之时。 能人不喜欢君子,因为君子空谈。小人特别喜欢君子,因为小人行径,卑劣无耻,想借助君子的名声,来给自己脸上贴金。 顾炎武发了一通感慨,意犹未尽:“吴三桂也是小人,他想利用鸿儒的名声,所以他喜欢顾某人。曹老弟是能人,表面对顾某礼遇有加,但内心看不起顾某。如今正是乱世之时,所以贤弟能够一展雄才,令人刮目相看。而我顾某人,虽然跑断了腿,依然一事无成!” 此番言论一出,惊呆了众人,金日乐惊疑:“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聪明?” 顾炎武很奇怪:“难道顾某一直傻吗?” 金日乐脸上,忽然一丝坏笑,指着顾炎武的鼻子道:“这是你说的!” 顾炎武闻言,愣住了。 随即他醒悟过来,原来又掉进了金日乐的圈套里。顾炎武又气又好笑,也不管什么体面失态,抡起拳头追打金日乐。 …… 第338章有人捣鬼 精槊队和盾牌队的弟兄,力气最大,所以铁破甲和巩铁城二人,带着两队人马,昼夜打造兵器衣甲。 金月生带着其他四队的弟兄,借助火器营的装备,刻苦训练。仇士良和张铁胆二人,轮流抽调人马,负责精步营的防卫。 金日乐忙着拜访熟悉八旗将领,曹继武忙着熟悉汉军将领。只有书记顾炎武,整日像个没事人一样,行踪不定,曹继武知道他身在曹营心在汉,也不去干涉他。 佟君兰和沈婷婷很自由,但曹继武怕她们有危险,硬是把她们放在了火器营。毕竟那里是佟六十的地方,况且,佟国纲和金月生皆在火器营,安全的多。 一日晚上,曹继武刚从吴三桂那里回来,巩铁城和张铁胆二人,就来到跟前,愤愤地对曹继武说,有人威胁他们。 大神爷爷谁都不怕,今日怎么有些反常。曹继武于是把二人带进屋,吩咐二人,把威胁之人的面貌,描述出来。 二人一描述,曹继武就知道了,是石廷国和裕荣二人背后捣鬼。这两个家伙对三兄弟贼心不死,曹继武笑着告诉二人不用怕他们,一切后果由他曹继武来承担。 由主将兜底,二人自然大喜,拜谢而去。 等二人去了,曹继武立即换上夜行衣,带上自己专用装备,一纵身,消失在暗夜之中。 如今的武昌城,是清国西南前线的后方基地。江南逆江运来的粮食,全国各地调来的兵力,全部聚集在武昌城中。 所以在西南明国的眼里,原本属于他们的武昌城,此时此刻,可是悬在他们头上的利剑。所以西南群雄,齐聚武昌城搞事。 甲弑营毛金星等人,一直也没有闲着,他们暗中和兰新亭等人,缠斗了许久。后来鱼成龙三人,散完了牛金星的黄金,也加入了进来,毛金星等人倍感吃力。 此时单凭他们几个人的力量,完全不能和对方抗衡。 石廷国带着满奇,紧急会见洪承畴。 洪承畴坐在太师椅上,直接开问:“石将军所来何事?” 石廷国直言不讳:“近日反贼突然增多,请调精步营参与行动。” 他娘的,你甲弑营的活,倒是找上我来了。都像你们这样,都来找我要人手,我这经略使府,岂不成了当铺? 洪承畴不热不冷:“龙鳞卫和风驰营在哪里?” “这个非大人所关心之事。” “同样的道理,精步营也非石将军所问。” “你……” 石廷国气得说不出话来。 满奇拉开石廷国,和颜悦色,对洪承畴道:“如果不让精步营参与进来,大人的安全,恐怕无法保证。” 洪承畴冷笑:“由你们保护,还不如没有。” 满奇鼻子都气歪了。 石廷国知道生气没有用,缓了缓气,对洪承畴道:“保护大人,是甲弑营的职责,如有不周之处,还请大人见谅。” “好说。” 见洪承畴态度有所缓和,石廷国于是又恳求道:“目前我们,迫切需要精步营的协助,还请大人支持。” 洪承畴直言不讳:“精步营虽然名为侍卫,实际却是作战部队,并不适合甲弑营的行动。所以你们想控住精步营,我看你们还是,尽早死了这份心。” 石廷国和满奇二人,见洪承畴点破了他们此行的目的,顿时愣住了。 原来让精步营帮忙是假,借助帮忙的机会,插入人员,从而控住精步营,这才是罗雪峰的目的。 石廷国认为,只要洪承畴首肯,控制精步营,就不是大问题。哪知洪承畴精明老练,直接就封死了路。石廷国无奈,只得告退,和毛金星汇合。 一见石廷国和满奇二人,垂头丧气地回来了,李世功笑了:“怎么样?我说不让你们去吧,你们偏不听!” 毛金星摇头无奈道:“洪承畴对咱们的保卫工作,十分的不满。而咱们还要抢了他的精步营,老谋深算的泉州佬,怎么可能答应?” 李世功点点头:“精步营的士卒,皆是流民出身,本是将死之人,被曹继武硬拉回了一条命。所以他们只认曹继武,咱们恐怕,连根针也别想插进去。” 石廷国想了想,忽然想出了个坏主意:“不如抓了他们的家眷,逼他们和咱们合作。” 毛金星摇摇头:“这些流民千里迢迢,逃难到南京,老弱病残,早死在路上了。所以三尊巷的人,除了亲兄弟,基本上没有什么家眷。精步营士卒中,凡是有兄弟的,大多也在精步营中。” 满奇忽然灵机一动:“曹继武有家眷。” 李世功摆手:“如果拿女人要挟曹继武,以他的脾性,他会表面上和咱们合作,但背地里一定搞破坏。他手里有精步营,再加上洪承畴给他支招,甲弑营离死不远了。” 石廷国垂头丧气,愤愤地敲了手中金拐:“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没有过不去的坎,只有过不完的坎,只要肯想,办法一定会有的。” 门外传来声音,众人吃了一惊,石廷国要发暗器,被李世功伸手拦住了。 毛金星忽然笑了:“曹兄弟,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一阵清风飘过,曹继武站在了四人面前。 石廷国愤愤地质问:“你来干什么?” “石将军是不希望我来了?” 曹继武一脸笑吟吟,石廷国大怒,举杖便打。 李世功伸手架住了金拐:“无事不登三宝殿,且听听他说什么。” 石廷国只得坐了下来。 毛金星伸手示意:“曹兄弟,请坐。” 曹继武谢了一声,坐了下来,开门见山:“你们想控制精步营,是不可能的。即使曹某不在,你们也奈何不了两位师弟。如果你们想通过收买、威胁曹某的手下,以达到控制精步营的目的。我劝你们还是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曹继武,早已得知甲弑营的小伎俩。 这次又被戳了老底,石廷国翻脸不认人,抡杖又要打,李世功拦住,有点不耐烦:“你能不能沉住气?” 毛金星也看着石廷国,石廷国只好收了手杖。 李世功问曹继武道:“你想怎么样?” “你们控住不了精步营,但曹某人,可以把精步营的行踪,告诉你们。” 四人闻言,面面相觑。 既然控制不了精步营,但只要知道了精步营的行踪,也可以向罗雪峰交差了。 但是曹继武主动上门,这可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好心? 满奇忍不住叫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你们可以派人,跟着精步营一起行动。” 曹继武话锋一转,“不过,精步营是深入敌后作战,四周危机四伏,非常危险。很多时候,需要曹某人当机立断。所以,你们派的人,绝对不可以跟曹某人添麻烦。否则,曹某人只能提前说声对不起了。” 曹继武意思很明显,甲弑营派过去的人,一定得听从指挥。 堂堂甲弑营人马,怎么能听别人调遣! 石廷国老大不高兴,又要发火,被李世功拦住了。 毛金星无奈笑了:“大清甲弑营,不会听从任何外人的命令,所以曹兄弟的建议,我们不能接受。” “甲弑营控制不了精步营,那只能监视。要达到监视的目的,除了曹某人说的这种方法之外。还有另外一种……” 曹继武故意说了半截话,但在场的都是聪明人: 另外一种方式,就是暗中监视。但暗中监视很危险,即使不被敌人发现,也有可能被精步营当做奸细。 如果有误伤,甲弑营要找精步营寻仇,那精步营只有一战。这一战的结果如何,谁也不敢想象。 罗雪峰要毛金星等人,控制精步营,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控住不了,那就只能监视。 如果暗中监视,也必须派顶尖高手才行。而甲弑营虽然高手如云,但对于偌大的华夏来说,还是不够用。如果派水平一般的人去跟踪,那只能是送死。 四人想了半天,毛金星和李世功对视一眼,对曹继武道:“好吧,我们派个人,到你那里去。” 石廷国噌一声站了起来:“我不同意。” 毛金星两眼凝视:“那你来想个法子,回复罗雪峰的命令。” 石廷国愣了半天,只得又坐了回去。 李世功叹了口气:“满奇,你去。” 满奇老大不乐意:“我不听他的命令。” 毛金星拍了拍他的肩膀:“平时不用听,但到了危机时刻,就委屈一下,毕竟他要负责全营的安危。” 在场的三大顶级高手,毛金星、李世功和石廷国,不可能去被人家使唤。满奇实力最弱,这趟苦差事,不用明言,非他莫属。 见满奇不言语,李世功就当做默认,于是对曹继武道:“说你的条件吧。” 曹继武笑了:“李大哥怎么知道,曹某人有条件?” “听说罗雪峰和你结下了梁子,我们又在眼皮子底下,安了一颗钉子,你怎么会心甘情愿呢?” 曹继武点点头:“曹某人的条件很简单,对你们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只是有一样,你们四位,不得告诉任何人。” 毛金星和李世功对视一眼,对曹继武点点头。 二人不见石廷国动静,眼神顿时飘了过去。石廷国只得点点头,满奇也跟着点头。 见众人答应了,曹继武叹了口气:“祖大寿病重,想见祖泽志最后一面。还请你们立即飞鸽,通知祖泽志。” 四人闻言,吃了一惊,石廷国担心:“这件事让我们瞒住都统,恐怕……” 曹继武伸手打断石廷国:“祖家的事,不用曹某人多说,众位应该比我清楚。这件事可大可小,而且我刚才说的,是不得告诉任何人!” 满清以汉制汉,然而对汉人并不信任。尤其是祖大寿这种,被迫投降,却不肯卖力,手里又有精兵强将的汉人。 祖泽志只是一武士,手里并没有兵权,祖大寿既然病重,想见他一面,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汉人的传统,老小最受宠。祖大寿手握重兵,大儿子和二儿子,全在湖广前线,突然招小儿子回去,无端之人,一定胡思乱想。 如果把这事捅出去,鉴于祖大寿的特殊身份,难免招人想入非非的议论。到时候有可能,将本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搞成了波诡云谲的无中生有,搅乱清国当前的时局。 石廷国想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 毛金星吩咐满奇,立即飞鸽,通知祖泽志。 李世功问道:“曹兄弟还有什么事吗?” “我们再来做一笔交易,如何?” 毛金星笑了:“曹兄弟今晚,竟然做起了奸商的行当!” “这件事也很简单,曹某人帮你们,减轻经略使府的护卫压力。而你们要告诉曹某人,对面永历朝,现在所有官吏的信息,以及当前西南的地形。” 敌方的官吏信息,以及西南的地形,这可是绝密,怎么能随便告诉别人? 石廷国顿时敲了金拐:“你是侍卫千户,护卫经略使府,本是你的职责。” 曹继武微微一笑:“可是现在是你们在负责,经略使大人,一直对你们都不满意,但他仍然没有调他的精步营,而是选择继续信任你们。曹某人的加入,你们可以看成帮忙,当然也可以看成插手。” 石廷国顿时无话可说。 兰新亭等人,数次闯入经略使府。好在洪承畴机警异常,数次都化险为夷。所以他对甲弑营的保卫工作,自然是极度不满。但念及甲弑营是皇帝身边人,洪承畴也没有换人的意思。 曹继武一番话,噎死了石廷国,李世功打圆场:“不知曹兄弟怎么个帮法?” “曹某人能保证,西南高手不去骚扰经略使大人。剩下的小虾米,王辅臣足以能够应付。至于采用什么方式,不便告诉你们。曹某人和他们的关系,不像你们一样,不可调和。你们可以认为是谋略,当然也可以认为是投敌。” 有曹继武来支开西南群雄,自然可以减轻甲弑营的压力。毕竟毛金星等人,人数不多,而且还去了一个高手祖泽志。能省下一份气力,自然是好事。 毛金星三人,对视了一眼,点头同意了曹继武的帮忙。 李世功对曹继武道:“西南主要的地形,满奇会告诉你。永历的大臣很多,最主要的几个头头,我们都有所了解,其他的,就知道的不多。” 曹继武点点头。 于是毛金星、李世功和石廷国三人,一个接一个,将永历诸位大臣的信息,说给曹继武。 直到黎明时分,曹继武收获满满,才悄悄溜回精步营。 第339章归元寺 正在睡梦中的曹继武,忽然被侯得林摇醒:“公子,二夫人不见了。” 曹继武闻言,一下子就坐了起来:“怎么回事?” “两位金公子已经去找了,他们让我把这个纸条交给公子。” 侯得林递来了一张纸条。 曹继武接过来纸条,上有一行字: 龟儿子,归元禅寺。 曹继武一脸吃惊:“兰儿呢?” “佟将军看住了。” 曹继武点点头:“兵器衣甲将要完成,我们不在,你和仇仕通亲自把关,不得放过一件次品。检查完毕,全营带上所有的东西,赶往火器营。告诉铁破甲和巩铁城的弟兄,不要怕吃苦,谁炮打的好,我请他吃酒。第一名,赏金百两,二三名,各赏金八十和五十两。” 侯得林应诺而去。 佟君兰忽然跑了进来:“夫君,婷婷不见了。” “我知道了。” 曹继武紧了紧腰带,拉起佟君兰,出了屋,翻身上马,赶往归元禅寺。 这归元禅寺位于汉阳府江边,和武昌城隔江相望。是这大江两岸,最有名的一座禅院。 曹继武和佟君兰二人,乘了快船,渡过大江,便直奔归元禅寺。 门前唐天书,早已等候多时,见了曹继武,行礼笑道:“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 佟君兰怒目而视:“不是冤家不聚头,见面不如不见。” 曹继武给佟君兰使了个眼色,对唐天书还礼道:“引我来此,尔等意欲何为?” 唐天书伸手引路:“进来再说。” 佟君兰小声提醒:“夫君,会不会是陷阱?” 曹继武小声回道:“没得选择,紧紧跟着我,不要乱瞅乱跑。” 佟君兰点点头,二人随唐天书,一路到了罗汉亭。 兰新亭、沐天恩、杨延寿、宇文庆皆在,鱼成龙、李光佑和马戏子三人也在,二金早已到达,正在和他们讨价还价。 看见了顾炎武,佟君兰很生气:“好你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哪里都有你,怎么又和他们媾和,来算计我们?” 顾炎武根本不生气,也不反驳。 二金见曹继武和佟君兰来了,急忙围了过来。 “大师兄,他们要挟我们,师兄要答应,可我怕是圈套,你看怎么办?” 金日乐一脸着急,金月生更是心焦:“他们拿婷婷要挟,要咱们精步营和他们合作。” 曹继武毫不犹豫:“答应他们。” “这么快!” 金日乐震惊了,佟君兰也劝道:“夫君,这是个圈套。” 曹继武拦住二人:“你们先不要多嘴。” 兰新亭等人,也没想到曹继武会这么快就答应了,皆面面相觑。 顾炎武起身让座,三兄弟和佟君兰,坐在了众人对面。 曹继武开门见山:“合作可以,但你们要说说,怎么个合作法。” 沐天恩大叫:“立即反正,归我大明。除去首恶,杀死洪承畴。” 曹继武毫不犹豫:“做梦。” 宇文庆顿时跳了起来:“龟儿子的,竟然说话不算话,老子杀了你老婆。” 曹继武一脸冷漠:“你们如果只有这点伎俩的话,早该撞墙死了!” 宇文庆大怒,抽剑而起,二金毫不示弱。 场面顿时剑拔弩张,唐天书连忙起身,拦住了宇文庆,劝他沉住气。 顾炎武起身劝道:“众位英雄,咱们来此是谈判的,你们动不动就要拔刀拔剑,即使把人杀了,又能怎么样?” “如果他们死了,难道就能把精步营给带走?他们如果死了,精步营会更加仇恨大明,到那时,我们不但没有争取到朋友,反而多了一个强大的敌人!何必呢?” 精步营的战力非同小可,如果能够反正,将给武昌清军以沉重的打击。但是谈判需要的是理性。在顾炎武和唐天书的劝说下,宇文庆只得坐了下去。 二金也将刀剑回鞘。 兰新亭奇怪地问道:“你刚才不是答应了吗?怎么又反悔了?” 曹继武纠正道:“你们刚才说的是合作,不是反正!” 杨延寿很奇怪:“有什么不同吗?” “既然合作,那就是朋友,是两条船。反正,那就是自己人,一条船。” “胡说八道。” “强词夺理。” “瞎胡扯。” …… 众人纷纷叫嚷,场面一片火爆。 “住口!” 金日乐很不高兴,“是你们提出来的要合作,要怪只能怪你们自己愚!” 众英雄都是快意恩仇的主,听了金日乐的话,自然又大怒,纷纷抽出武器。 二金再一次抽刀拔剑而起。 顾炎武、兰新亭和唐天书三人,较为稳重,连忙起身劝住众人。 唐天书对众人道:“你们不要乱吵,能吵出什么来吗?” “唐呆子,你个龟儿子,胳膊肘怎么往外拐?” 马戏子也骂:“是啊,你们几个挨球货,怎么替外人说话? …… 众人纷纷报爆粗口,场面比菜市场还要乱。 “别吵了!” 兰新亭实在受不了,大吼了一声,众人纷纷愣住了。 “瞧瞧你们的嘴脸,一帮莽夫,四肢发达,动不动就要拔刀子,你们的武功,是不是都特别好啊?如果你们的武功好,为什么不去北京城,把鞑子皇帝杀了?如果你们武功好,为什么连洪承畴、吴三桂也杀不了?如果你们武功好,为什么连一个胡公明也对付不了?” 兰新亭大骂一通,众人默默无言。 唐天书对众人道:“你们沉不住气的话,就离开这里,如果不想走,坐在这里,竖起耳朵就行了。不要捣乱!” “顾先生学问高深,咱们远远不及,今日咱们请他主持,我和天书作陪,其他人一律不准开口说话,更不能动不动就拔刀。如果谁再不老实,别怪兰某人不客气。” 兰新亭说完,伸手示意顾炎武:“先生请坐。” 顾炎武向众人行了个礼,坐在了中间,唐天书和兰新亭坐在了两边,和三兄弟对峙。 双方正式起来。 顾炎武看了看曹继武的神色,起身行礼道:“顾某人言语有不当之处,还请见谅。” “你我认识不是一两天了,别那么多废话,有话就直说,怎么合作?” 众人原本是想,逼迫曹继武反正,只要反正,一切都好说。但众人虑事不周,用词不当,被曹继武抓住了把柄,反而被动起来。 具体怎么合作,谁也没有想过。 顾炎武愣了半天,看了看身边的唐天书和兰新亭。 二人也没什么主意,对视了一眼,兰新亭对顾炎武道:“一切听顾先生的。” 唐天书也向顾炎武点点头。 顾炎武不再犹豫,对曹继武道:“中华文明传承数千年,今日被满虏所……” 满虏二字,金日乐极为讨厌,忍不住叫道:“顾油子,有屁直接放,少在这卖酸!” 怎么合作,顾炎武根本就不知道,他想用大义感染曹继武,没想到被金日乐一句话,给泼灭了。他心里很生气,但也无可奈何。 看着顾炎武一脸的不知所措,曹继武摇摇头:“还是曹某人来说吧,既然是合作,那曹某人就答应,不去攻击大顺军和大西军。” 顾炎武一愣:“什么意思?” 金日乐不耐烦:“这还不明显?大顺军和大西军,如今是你们永历朝的主力,没有他们,你们不是早被灭了?” 金月生补充道:“至于永历的那些庸官,无能之辈,不配摆在这里谈判。” 众人闻言,皆很吃惊,面面相觑。 这一路人在三兄弟眼里,全是酸腐无能之辈,顾炎武心里,很不好受。但儒家正统,已经上千年了,怎么一朝在三兄弟这里,就变了味了呢? 顾炎武很不服气:“大明的官员,虽然迂腐,但……” 曹继武摆手制止顾炎武:“如今生死存亡之际,需要的是果决,而不是迂腐,更没有但是。但是的后果,就是迅速灭亡。大西军和大顺军,是永历的主力,只要那些庸官的脑子好使,永历至少可以割据云南。” 金月生点点头:“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在你们内部。说白了,大明官场的糜烂,早已积重难返。再直白一点,就是那些庸官,有德无才,占着茅坑不拉屎,捧着高尚的一本正经,到处动不动就扣帽子,临阵指挥一抹瞎,把好好的局面,愣是搅成了一滩烂泥。” “不错!” 金日乐一脚踩在了凳子上,“永历目前的情况,和当年弘光几乎一个鸟样,只是由原来的联虏平寇,变成了现在的连寇平虏。当年德高望重的史可法,既不懂得笼络人心,又不懂排兵布阵。他落了个气节忠肝,赔上了百万人的性命。如今……” “胡说,扬州百万老百姓,明明是你们鞑子杀的,不要血口喷人。史可法忠肝义胆,是我们大英雄,你个龟儿子不要污蔑,否则老子和你没完!” 宇文庆实在忍不住,蹦起来大叫,众人纷纷附和,大骂清军。 二金毫不示弱,双方对骂了起来。 唐天书和兰新亭二人,听了金日乐的话,自然也很生气,但他们比较沉稳。兰新亭摆手示意大家。 众人有言在先,纷纷住了嘴。 二金见众人停了,也不再说话。 “江阴数万百姓,虽然也遭到了屠杀,但人家坚持了近三个月。而扬州城的坚固程度,号称天下第一,但是城破,仅仅三天而已。面对同样强大的敌人,江阴的百姓,是力竭而死,死的惊天动地,死的极有价值。而扬州的百姓呢?” 曹继武顿了一下,问宇文庆,“如果你是一名普通的老百姓,你是愿意成为江阴百姓的一员,还是想成为扬州百姓的一员?” 宇文庆闻言,低头不语。 曹继武环视众人,众人纷纷低头,避开他犀利的眼光。 别人光荣忠肝义胆,自己自然是鸡血高涨。然而一轮到自己光荣忠肝义胆,一个个的,鸡血顿时不起作用了,看着众人的瘪茄子脸色,二金心里感到好笑。 金月生起身对众人道:“所以你们,不要把气节、英雄、忠肝义胆等等高尚的字眼,和愚蠢无能混在一起。如果你们搞不清楚这个,那你们永远就是一群,有骨气但很无能的英雄,老百姓跟随你们,那是他们最大的不幸。” “不错!” 金日乐一手叉腰,一手指点迷津,“蜀中有个地方,叫钓鱼城,小小的弹丸之地,阻挡了蒙古铁骑四十多年,还打死了蒙古大汗蒙哥。” “而扬州城凭江临河,城坚池深,人口百万,粮草充足。天时地利人和全占,这么好的条件,仅仅三天时间,就被攻破了,相比钓鱼城来说,扬州城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如果让三爷来守扬州城,就是来十个多铎,也别想踏进扬州一步。” 顾炎武很不服气,冷哼一声:“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金日乐一脸轻蔑:“两千年前,一个小小的即墨城,抵挡燕军许多年,最后竟然反败为胜,复兴齐国。天下第一扬州城,难道比不上即墨城?” 顾炎武无言以对。 金月生起身,隔着桌子,伸手拍了拍顾炎武的肩膀:“华夏文明的传承,黄鼠狼下崽子——一代不如一代的事实,根本用不着狡辩。顾油子饱读诗书,二爷看来,都记到猪脑子里去了。” “你……” 顾炎武手指金月生,气得说不出话来。 曹继武起身,将二金引经据典的话题,拉回眼前,开始分析明国的态势: 自大明建立以来,士大夫庸官一直存在,朱元璋非常清醒,诛杀士大夫集团,从不手软。然而大明的俸禄实在是太低,还不够养家糊口的。所以一味杀伐,根本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所以永乐皇帝,扶植了阉党,依托皇权,制衡士大夫庸官。 万历年间,一大波庸官结成了同盟,就是名震天下的东林党。自从崇祯上台,能够压制东林党的阉党,名存实亡。所以大明灭亡的罪魁祸首,就是崇祯他自己。 而这帮东林党庸官集团,也是目前永历朝最大的问题。所以不解决这个问题,永历朝只有死路一条。 众位英雄在这里所有的努力,只是隔靴搔痒,对大清没什么影响,对永历也没什么影响。洪承畴、吴三桂等人死了,大清还会再派另一个洪承畴、吴三桂前来。 总之,只要明国不争气,大清一直就会有洪承畴、吴三桂。 至于老百姓,受了高尚的鼓动,一定是炮灰的命运。 从大明灭亡以来,有气节的老百姓,多如牛毛。但是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能够说出,他们的名字。也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曾经的事迹。 所以气节这个东西,老百姓不需要。他们最需要的是,吃饭活命。 不愁吃喝的众位英雄,拿着气节去要求他们时,不妨扪心自问一下,你们能给他们带来什么。 如果想不到,那就不要拿气节去要求他们。毕竟老百姓的自身条件,和本领超凡的英雄不一样。 大明时代,老百姓种地交税。难道你们给了他们气节,他们种地就不用交税了? 总之,不管是大明,还是大清,都要从老百姓嘴里夺食的。既然如此,那你们还要拿着高尚气节,去鼓动他们卖命,这种行侠仗义,真的是为了老百姓吗? 扬州死了百万,只成就了史可法一人。嘉定起事,从头至尾,热情高涨,然而对李成栋屁用没有。在人家满洲看来,从头至尾,简直就是一堆笑话。 曹继武敲了桌子,特意强调:“你们最起码不用饿肚子,而他们经常没饭吃。如果你们硬要让他们身死,来换取你们嘴上的气节,那你们可不是一般的无耻。你们没有权利,更没有资格,拿你们的气节去强加给,和你们自身条件不一样的老百姓。” 为了黎民百姓,这六个字眼,只要不是傻子,谁都会说。但真正做到的,几乎没有。 目前的老百姓,只想活命,所以谁能让他们活,谁就是真正为了黎民百姓。 就目前来说,西南在洪承畴手里,不会出现像扬州那样,一杀就是百万的情况。所以撇去所谓的气节,就目前的形势看,洪承畴能够保证西南百姓,最大的活命机会。 如果换一个人来,凭满洲血腥的野蛮,西南可能就是血流成河。 “可是……” 顾炎武刚开口,就被曹继武伸手制止了。 “你想说亡国奴的问题。那么这又回到了,无能这两个字上。如果你有能力,带领百姓,不做亡国奴,这样最好。如果没有这个能力,而硬要强拉百姓去送死,那么你得到的气节,已经超越了无耻的极限。嘉定旧事,教训难道还不深刻吗?” 外面掌声忽然四起,众人大惊,纷纷抽出家伙,严阵以待。 第340章英雄对峙 罗汉亭前,乱石山后,胡公明、毛金星、李世功等人,鼓掌而出。 原来他们,早已在暗中埋伏多时。听了曹继武的一番不同寻常的高深见解,他们忍不住摆手称赞。 毛金星一脸笑盈盈:“曹兄弟,这么高深的道理,毛某从来就没听过。所以对你曹兄弟,毛某可是十二分的佩服!” 李世功也道:“道理虽然高深,但经你曹继武的嘴巴里说出来,却非常的简单明了。李某人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啊!” 曹继武转身向毛金星和李世功行礼:“两位大哥过奖了。” 胡公明摆手笑了:“他们没有过奖,你说的这些道理,世上本就少有人知道,但即使是知道了,也讲不了这么透彻。比如,如果换成洪承畴说这些道理,你对面的这些人,除了顾炎武之外,无人能够听得懂。” 这胡公明明显就是看不起这群英雄,暗骂他们是一群白脖。 宇文庆立即挺剑,冲胡公明等人叫道:“你们这帮龟儿子,想怎么样?” 沐天恩等人,也纷纷抄出家伙。 胡公明背手而立,两眼往天上瞄。毛金星抱臂挺立,一脸的平静。李世功倚着长枪,点起了脚跟。石廷国却是一脸的轻蔑。 这帮人根本没把群雄放在眼里,他们早就是有备而来。 唐天书和兰新亭起身,摆手示意众人冷静。 毛金星对唐天书和兰新亭道:“二人沉稳干练,真乃高人,说实话,毛某人真想和二位成为朋友。” “就你个龟儿子,根本就不配。” 宇文庆大骂一声,要先下手为强,却被唐天书拦住了。 西南群雄加上中原三豪杰,共八位高手。而对方甲弑营,有毛金星、李世功和石廷国三位高手。裕荣、福生和阴手四人,虽然稍次,但也不是泛泛之辈。而且胡公明武功超群,是个难以解决的大腕级存在。 三兄弟当中,曹继武最多旁观。这出戏乃是阴谋诡计,因此如果不是因为沈婷婷被制,他们俩早就干起来了。 所以综合绝对硬实力,双方处于势均力敌的态势。 而此次罗汉亭谈判,一方摆出一大堆的仁义道德,恨不能把所有的情绪,一下子山崩海啸,把所有的不平事,统统消灭干净。 一方却纵横捭阖,以现实为基础,摆出利益纠葛,将皮球很好地踢给了对方。因而顾炎武虽然饱读诗书,但却处处受制。 所以除了势均力敌的硬实力之外,游刃有余的软实力方面,群雄一方,全面落后。 人活着,就是为了一口气。没了这口气,再来动用硬实力,除了歇斯底里的疯狂,没有任何的理性可言。 所以目前罗汉亭中,群雄一方,处于全面劣势。 胡公明等人,如果想下杀手,刚才躲在暗处时,就可以趁众人不备,突然袭击。如今他们反而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自动现身,说明他们并不想动手。 兰新亭迅速判断态势,于是起身对胡公明道:“说说你们的条件吧。” 胡公公摇了摇头,傲然直立,一个字也没说,表明他并没有什么附加条件,这令唐天书和兰新亭很吃惊。 毛金星微微一笑:“永历的症结,你们该做的和不该做的,以及怎样做才会更有意义,刚才曹继武,已经和你们说的非常明白。” 李世功接道:“你们下黑手,基本上属于无意义,曹继武说的非常明白。所以只要你们不下黑手,李某人保证,也不会向你们下黑手。” “少他娘的废话,大义所在,岂能跟鞑子讲条件,兄弟们,咱们上,大不了一死!” 鱼成龙一炸翅,众人纷纷附和。 兰新亭和唐天书急忙伸手,拦住了众人。 高尚大义又来了,毛金星冷笑一声:“曹继武刚才的一番话,看来是白费功夫了。大清的刀,就在这竖着呢。你们要是想死,直接撞上来就得了。只是你们能不能得到大义,还得看东林那帮人的脸色。” 毕竟笔杆子在东林那帮人手里,这大义给谁不给谁,人家说了算。而东林那帮人,从上到下,早已成了大清的奴才。所以毛金星一番话,又把众英雄讽刺了一把。 众英雄气得抓狂,纷纷要血溅当场。 沐天恩乃黔国公后人,出身世代公侯之家,见识自然比其他人要高。东林那帮人是什么货色,沐天恩相当清楚。 于是他挺身而出,拦住发狂的众人,冲毛金星等人叫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们?” 唐天书叹了口气:“要下黑手,他们就不会现身了。” 沐天恩顿悟。 撇去对立关系和所谓的大义来说,毛金星等人,带来了满满的诚意。 而顾炎武这一方,情绪化激烈,无论心态、素养、理性等等,各个方面,全面落后于对方。 所以罗汉亭这一仗,还没开打,高下已经立判。 胡公明摇了摇头,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如水:“你们走吧。” 众人闻言一愣,金日乐大叫:“把人放了再走。” 毛金星微微一笑:“他们根本就没有抓人,你们上当了。” 金月生一脸急切:“那婷婷呢?” 满奇道:“她和一位少年公子在一起。” 金月生满脸疑惑:“什么少年公子?” 曹继武明白了怎么回事,对金月生附耳道:“沈南星来了,这人喜欢水,你和乐乐沿江寻找,一定能找的到。如果找打了,不要责备他们。” 金月生很吃惊,忙附耳问道:“为什么?” 曹继武小声道出缘由: 出身豪门世家的沈南星,极为高傲。目前在这世上,沈婷婷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不可能拿婷婷来要挟三兄弟。整个归元寺这出戏,全是顾炎武和兰新亭等人的计谋。 他们暗中找到沈南星,并告诉了他,沈婷婷的所在,用一套早已编好的说辞,鼓动沈南星去找沈婷婷。 沈氏兄妹很久没见过面了,如今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自然不希望别人打搅。这个时间段,属于他们兄妹二人的。 顾炎武等人,利用这个时间段,和三兄弟对沈婷婷的关切,搞出了这出戏,背后阴了三兄弟。 金月生顿时明白了,满脸愤恨:顾油子这犊子,真够损的! 曹继武小声吩咐道:“带他们去黄鹤楼,等会我和兰儿也过去。” 金月生点点头,拉着金日乐就走。 此时罗汉亭中,兰新亭见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于是对顾炎武道:“先生,我们一起走吧。” 顾炎武摆手拒绝了:“你们武功高强,脚力甚好,顾某跟了你们,只会连累尔等。” 唐天书急了:“你留下,他们会杀了你的。” 顾炎武笑了:“吴三桂等人,尚且不会加害顾某,眼前的这些人,更不会多此一举。顾某人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虚名还是有的。你们放心好了,洪承畴这种人,是不会动我的。” 兰新亭等人无奈,只得退走。 见众人都走了,胡公明对顾炎武行礼道:“经略使大人有请。” 顾炎武点点头,对众人一一行礼告辞,跟随胡公公而去。 等胡公公走了,石廷国质问曹继武:“真要履行你的诺言?” 曹继武反问:“你以为呢?” 石廷国大怒:“大西军和大顺军,皆是我大清的敌人,你不要执迷不悟!” 曹继武微微一笑:“我看你才是执迷不悟。” 这叫什么话,老子堂堂金拐老祖,连皇上也得礼让三分,你一个毛头小子,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顶撞! 石廷国暴跳如雷,举杖就打,却被李世功拦下了。 精步营虽然是一群大神爷爷组成,但毕竟是清国的部队,不为清国服务,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石廷国的愤怒是有理由的,但却很毛躁。 毛金星问曹继武:“那么忠贞营呢?” 曹继武干脆利落:“那是大明的军队。” 毛金星等人,听了曹继武的回答,知道了他的态度,告辞而去。 大顺军和大西军,已经不存在了,两支大军皆已加入南明,忠贞营就是大顺军余部。刚才谈判的结果,曹继武答应的是,不去攻击大西军和大顺军。 但是两支大军已经不存在了,所以刚才的诺言,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顾炎武虽然饱读圣贤书,但那些知识,还是人家圣人的,他根本就没有融会贯通,把知识变成自己的。所以他对谈判的字眼,根本就没在意。 思路敏捷的顾炎武尚且如此,更别提宇文庆等人了。所以谈判一开始,他们就被曹继武抓住了漏洞,从而处处被动。 群雄用阴谋诡计,阴了三兄弟。曹继武却用明谋,光明正大地反击群雄。诚所谓针尖对麦芒,你有降魔杖,咱也有打狗棍。顾炎武等人,虽然众志成城,群策群力,很好地利用了沈氏兄妹和三兄弟的关切之心,但在曹继武精明的反击之下,最终一无所获。 刚才还闹哄哄的罗汉亭,此时空荡荡的。 曹继武望着群雄的背影,摇头叹了口气,带着佟君兰,悠着碎步,慢慢赶往黄鹤楼。 第341章大江芦花 荆江汉水两边流,闲庭碎步浓切柔,阖家蜜情殷殷意,巴山洞庭楚云飞。 “哥哥,你怎么带我,来了这么远的地方?” 沈婷婷双手扒在沈南星的肩头上,轻轻地疑惑,些许的怪罪。 沈南星伸出手臂,轻轻地摸了摸沈婷婷的头:“我不想他们,来打搅咱们。” 沈婷婷闻言,没有说话,轻轻低下头,靠在沈南星纤瘦的肩膀上。 他们,自然指得是三兄弟。 二金戏谑,超级喜欢捣蛋,不按常理出牌,正统出身的沈南星,很不习惯。所以碰到二金,沈南星嘴上吃亏,容易情绪化拔剑。 至于曹继武,双方没有太大的矛盾,但心有道坎,沈南星一直迈不过去。 漂亮多姿的红杏,是沈南星此生最爱的女人。而英俊潇洒的曹继武,却是沈南星最大的情敌。他们之间,虽然也有兄弟情义。但都是少年英雄,牵涉到女票的原因,正统出身的沈南星,自然没有野路子出身的曹继武,心胸豁达。 当初刘家庄一战,情况紧急,出于内心深处的信任,曹继武将保护红杏的重任,托付给了沈南星。但由于沈南星的疏忽,红杏却死在刘中魁的暗箭之下。 尽管沈南星是无心的,但红杏在他心中的位置,无可替代。所以尽管曹继武没有怪罪他,他也仍然无法释怀,情敌加愧意,因而他也更不愿意去面对曹继武。 再加上沈振宇的突然离世,亲情和爱情的双重打击,对初谙世事的沈南星,伤害实在是太过巨大,所以他选择了放纵自己,在江湖上,漫无目的地到处漂泊。 沈婷婷有曹继武关怀和照料,有二金天天捣蛋寻开心,还有好闺蜜佟君兰陪伴,所以她基本上不会有太多的烦心事。 但对沈南星来说,沈婷婷是他目前唯一的在世亲人,唯一的心里安慰和唯一的感情托付。 所以一旦有沈婷婷的消息,沈南星内心深处,便会生起一股莫名的冲动,就是一定要见到沈婷婷。 苏州顾炎武,熟知沈家的事,所以他巧妙利用兄妹之间的感情,诓了三兄弟到归元寺,为大明争取一支精锐力量。 而沈南星自己,根本就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想见自己的妹妹,仅此而已。 精步营中,就连精明的曹继武,也想不到顾炎武会来这一手,所以傻乎乎的沈婷婷,自然就不会知道内情。 但沈婷婷对沈南星的了解,比其他任何一个人都要熟悉。兄妹二人之间的许多话语,基本上就是不言而喻。 沈婷婷听了沈南星的话,没有感到奇怪,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一直趴在沈南星的肩膀上,任楚风吹散自己的乌发,荆阳洒满自己的脸庞。 轻轻一江清水,水波泛起碧浪,一层一层,不断向江边推来。江滩芦苇绽放,犹如鹅羽一般雪白的芦花,顺着江风飞荡。蓝天碧水白花,江滨一片静谧。 兄妹二人,并肩而坐,静静地看着大江发呆。一对同胞兄妹,一起长大,谁心里要是有了涟漪,另一个便会非常清楚。 过了许久,沈南星叹了口气:“你不喜欢?” 沈婷婷伸手搭住了沈南星一边肩膀,委屈道:“我夹在中间,哥哥不要为难我!” 红杏是曹继武的唯一,同时也是沈南星的唯一,红杏虽然死了,但仍然活在曹继武和沈南星的心中。所以美好的初恋一致,曹继武和沈南星之间,永远是情敌,而这种关系化解调和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或许只有时间,就像这大江之水一样,一浪催一浪,最终会抚平所有的伤痕。 可是眼下的结,就像眼前的芦花一样,刚刚开放不久,带着极为苍白的无力。 曹继武是沈婷婷的爱人,沈南星却是兄长,沈婷婷夹在中间,劝谁都会觉得另一方会吃亏。所以沈婷婷话音刚落,沈南星就觉得自己失言了。 沈南星爱怜地抚了抚她的脸庞,叹了口气:“哥哥错了!” 沈婷婷闻言,没有说话,轻轻往沈南星肩窝靠了靠。 过了一会儿,沈南星低头对沈婷婷轻声道:“咱们在一起,只管咱们俩的关系。” 沈婷婷点点头。 兄妹一起长大,共同生活了十几年,有太多的快乐、心酸,别人是无法体会的。可如今二人都已经长大,再次相聚的机会,可能很少。 所以今日这段时间,属于兄妹二人。 然而时过境迁,过往已经成为过往,除了美好的情怀之外,没有太多的现实意义。就像大江之水,奔流不息,永远也不会在乎谁是谁非。 人活着,如今眼前不顺,才会追忆过往的美好。就像眼前的芦苇,一旦绽放,就预示此生的结束。当初青嫩的芦牙刚出,自然比如今的苍白生机勃勃。 但眼前终归是眼前。 眼前要是过不好,将来的回忆,将是痛苦。也像眼前的芦苇一样,如果不选择绽放,他的生命,将永远结束。 沈南星叹了口气:“你就这么过了?” 沈婷婷明白他的意思,紧紧靠了靠肩膀:“佟姐姐那么好,我怎么忍心把她挤走呢!” 沈南星闻言,摇摇头,摸了摸她的头,怜惜道:“你太善良了,会吃亏的!” 沈婷婷不以为然:“有相公在,我怎么会吃亏呢?” 沈南星直摇头:“他再好,但在你和佟君兰之间,还是会有所偏颇的。佟家如今如日中天,而我们沈家的辉煌,可能一去不复返。曹继武这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一切以利益为中心,十足的小人行径,所以你要是没些手段,是……” 沈婷婷伸手堵住了他的嘴,她不愿意讨论这个话题,于是抬头笑了:“哥哥,咱不谈我了,谈谈你吧?” “我……” 沈南星愣了一下,摇头笑了,“我浪迹天涯,有什么好谈的。” 沈婷婷眨了眨星眸,满脸都是俏皮:“比如,你什么时候找到嫂子啊?” 沈南星闻言一愣,眼光不经意间一亮,随即黯淡了下去,摇头叹道:“除了杏儿,哥哥谁也不会爱的。” 沈婷婷噗嗤笑了:“傻哥哥,你的心思,瞒不住我的!” 沈南星摇头:“我有什么心思?” 沈婷婷点了他的鼻子:“你别骗我了,你已经有了心上人,只是放不下杏姐姐而已。” 沈南星很吃惊:“你怎么知道的?” 沈婷婷一脸坏笑,照沈南星头上敲了一下:“猪是怎么死的?” 沈南星大惑不解,一脸迟疑:“被杀死的?” “撞树,笨死的!” 茂密的芦苇丛里,忽然笑声爆起,惊起一滩鸥鹭,纷纷振翅疾飞。 兄妹二人大惊,迅速从沙滩上爬了起来。 沈婷婷跳了起来大骂:“不要脸的两头笨猪,竟敢偷听!” 一大团白花花的芦花,忽然晃动起来,两个少年纷纷纵身跳了出来,金月生指着沈南星的鼻子,哈哈大笑:“笨猪在这里呢!” 沈南星几乎气歪了鼻子,拔出剑来,却被沈婷婷拦住了。 金日乐指着沈南星:“沈姐姐拿三爷的套路,竟然把你给耍了。俺们辽东的山猪,能把大树撞断,你却一头撞死了,你不笨,谁笨?” 沈南星大怒,不顾一切地冲过来,要和二金拼命。 沈婷婷拉住哥哥,急的大骂:“你们两个笨猪,还不快住嘴!” 金日乐还要出言嘲讽,金月生怜惜沈婷婷,急忙制止了金日乐,对沈南星道:“好好好,你这炸毛刺猬,把祖宗早给忘干净了。我们不和你扯犊子,奉师兄之命,请你们到黄鹤楼走一遭。” “你去吧。” 沈南星冲沈婷婷甩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哥哥,你要去哪里?” 沈婷婷拉住了胳膊,极度不舍。 沈南星插回了剑,怜惜地抚了抚她的脸庞:“哥哥自有哥哥的路,你不用担心。” 金月生上前,对沈南星道:“沈兄,你的心思瞒不住婷婷的。你真有了心上人,请你把握机会,不要……” “我的事,不要你管!” 没等金月生把话说完,沈南星就拂袖而去。二金嘴巴溜,行为荒诞,沈南星和他们不合拍,在一起,除了被耍笑,没有一点好处。 金月生拉住了沈婷婷:“让他去吧。他不想见师兄,十头牛也拉不住。” 沈婷婷悲伤:“我只是担心他。” 金月生抚了抚沈婷婷的头发,叹道:“他有他的路,谁也劝不了。以他的本领,不会有事的。” 兄妹如今都已经长大成人,再也不能回到过去了。如今各自有各自的生活,谁也勉强不了谁。一如大江之水,千年奔流不息。 望着沈南星远去的背影,沈婷婷无可奈何,偎在了金月生怀里,寻找安慰。 金月生顺势抱住她的腰,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 见二人抱在了一起,金日乐顿时大笑起来:“大叔子抱小嫂子,这叫偷腥,小嫂子抱大叔子,是不是要叫做尝鲜?” 金月生面容僵硬,心中窃喜,沈婷婷粉面绯红,满肚子气恼,飞身揍金日乐。 金日乐特别刁滑,一边跑一边大叫:“你抢了大师兄,偷了大叔子,又来打小叔子,好一招,一箭三雕。” 沈婷婷气晕了头,羞红了脖子,没命地追打金日乐。 金月生忍不住,气的大笑起来,帮着沈婷婷追金日乐。 一见金月生追来了,金日乐又来大叫:“三爷就知道,你一来就坏菜。瞒了大师兄,赶跑了兄长,偷了小媳妇,又要打师弟。好家伙,你这是一箭四雕。” 沈婷婷气羞于胸,金月生气笑塞胸,金日乐却开怀大笑。三人走马灯似的追逐,芦苇荡纷纷倒下,鹭鸟的惊叫此起彼伏。一众过江的行人,纷纷围观,皆以为是三个傻子发疯。 第342章新技困局 击退了西南群雄的骚扰,三兄弟齐心协力,一面加强训练精步营火器射击技术,一面遴选火器营能工巧匠,为精步营专门打造鹰扬炮和掣电铳。 鹰扬炮乃是三十多年前,赵士祯根据西洋佛郎机的原理,设计的一种中型火炮。 这种火炮射程三百步,一次发射四发炮弹,威力巨大,且体型比重炮小得多,便于携带。三兄弟曾在泉州测试,并在海战中使用过这种火炮,性能和优缺点,自然了然于胸。 战争的基础,是杀戮技能。杀戮技能的优劣,关键是杀伤效果。显然,火器的杀伤,远远超过冷兵。况且火器的攻击距离,远超冷兵,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贴身肉搏战。 虽然精步营的近战技能高强,根本不怕肉搏。但人数太少,一旦碰上名将,人家就黏住你打消耗战,精步营必败无疑。 所以精步营要想加强远程打击能力,必须要拥有火炮。 考虑到精步营要经常强行军,不可能携带重炮,因此三兄弟选择了这种威力大,体型小并且颇为熟悉,用经过战场检验的鹰扬炮。 曹继武根据自己所学,发挥聪明才智,将鹰扬炮管,设计成四节黄铜铸造,行军时由四人分别背负,战时可以迅速组合,大大加强了鹰扬炮的便携性。 金日乐负责督造掣电铳,精步营人手一把,这可把火器营的众弟兄,给羡慕死了。 但此时的精步营众弟兄,习惯了使用火器营的鸟嘴火绳枪,突然换成了掣电铳,反而叫苦连天。 掣电铳虽然先进,但操作太过繁琐,保养也极为复杂,问题相对也多。二金无奈,只得前来找曹继武。 曹继武正在磨制炮瞄,见他们过来了,忙问:“怎么回事?” 金日乐叫道:“他们不愿意用掣电铳。” 曹继武笑了:“你们不用心教他们。” “乱扯犊子。” 金日乐大声抱怨道,“那帮瘪犊子玩意,除了仇氏兄弟之外,大字不识几个,三爷讲了半天,他们一直懵逼,什么也听不懂。” 金月生接道:“师兄,那些西洋玩意,就是你自己,不来个三番五遍,我和乐乐也是听不懂的,更何况那些目不识丁的家伙?” 精步营什么成分? 一帮流民大神,指望他们心灵手巧,一时半会,恐怕是白日做梦。 “我们一道去看看。” 曹继武放下手里的活计,转身就走,二金急忙跟上。 精步营众将士,正聚在一起抱怨,忽见曹继武来了,纷纷住了嘴。 看到大家垂头丧气的样子,曹继武背着双手,一脸平静:“有话直说。” 铁破甲心直口快,拿着手里的掣电铳,连珠炮地抱怨:“这球玩意,太他娘难操,打六发就要清理枪膛,压不好铳弹,不是死火就是炸膛,还要定期更换燧石和撞针,清洗铳管,这都是娘活,俺们的手指,都给擀面杖差不多,哪里翻整得了,这小姐似的鸟铳?” 刘飞羽接道:“俺试了试,这家伙打人没多大问题,但破甲太差,薄薄的一层铁甲都打不穿,和三棱箭一比,差远了。” 牛强也道:“这东西太他娘烦人,发射也慢,远不如弓箭来的方便。” 巩铁城接上了话:“这玩意只能打远处,若到了近处,还没举起来,就被别人砍死了,远不如铁槊和雁翎刀,来的方便。” 黄飞升也来抱怨:“以俺老黄的主意,玩玩火绳枪就得了,一点着火,举起来就发出去了,简单了事。我等皆是粗人,哪里能和公子相比,玩这等娇贵的玩意!” 张铁胆也道:“是啊,这球玩意后坐力也大,震得俺老张胸口疼,长久下去,不落个痨病,也落个胸瘫,老张不是怕死。关键是有强弩这么好的家伙,上弦扳机就完事了,为什么还要这娘玩意?” …… 大家纷纷嚷嚷,抱怨连连,曹继武却一直不说话,面无表情。 过了一会儿,大家的声音,终于渐渐弱了下来。 侯得林对曹继武解释道:“大家的意思,是这个玩意对我们来说,太复杂。而且金二公子教的射击技巧,什么斜瞄、射角、补差等等,我们也听不懂。金大公子讲的什么原理,风向、风速、抛物线等等,我们更是一团浆糊。” “很多弟兄,甚至连弹膛都不会打开,即使打开了弹膛,也不会压铳弹,不是压碎了燧石,就是压断了撞针,甚至跳弹。金公子说了,压不好铳弹,就不能放,否则容易炸膛。众兄弟都见识过火药的威力,吓得都不敢动手了。” 仇仕通接道:“我们不是怕死,不敢玩这玩意。关键是我们的盾牌,强弩,标枪,铁槊,雁翎刀和短刃,个个简单方便,而且已经非常熟悉,为什么还要我们花费大量的精力,学习使用这么复杂的武器?” “不是我仇仕通吹牛,如果战场上,遇到的是火器营,即使没有火器,凭借我们手中的武器,也能把他们打得找不到北。” …… 曹继武纹丝不动,一直默默地听众人抱怨。 过了很大一会儿,大家终于嚷嚷完了,也开始静了下来,曹继武环视众人,朗声道: “你们,谁还有话说?” 见众人不语,曹继武继续提醒道:“谁还有话,尽管直说。” 仇士良回道:“我们的话,都说完了。大家只是觉得,玩这玩意,费老大劲不说,学成了好像得不偿失。而且,我们的水平也太烂,两位金公子教的,我们也根本就听不懂。极有可能费了功夫,却也学不会。” 众人齐声道:“我等皆是如此。” …… “掣电铳的缺点,你们说了一大堆,那我现在,就让你们瞧瞧它的优点。” 曹继武说完,拿起一把神臂弩,拉弦上箭,一箭射中百步外的木桩。 接着,曹继武换了一杆掣电铳,压弹上膛,肩托铳把,低头斜瞄,扳机一扣,一铳将中箭的木桩,打得稀烂,众人齐声叫好。 金月生伸手示意大家安静,朗声问道:“如果那木桩是敌人,羽箭虽然射中了,但没有射中要害,敌人会不会死?” “不会。”众人齐声回道。 金月生点点头,又问:“如果敌人挨了一铳,即使没有打中要害,敌人能不能活?” 木桩都被打得稀烂,更何况是人? 众兄弟面面相觑,铁破甲小声回了一声不能。 曹继武点点头,将一颗铳弹丢进了水里,眼神看了看二金。 二金心领神会,金月生拿起一杆掣电铳,金日乐端起水壶往铳膛泼了水。接着金月生拿出铳弹压入铳膛,一铳将刚才剩余的木桩,连根打掉,众人又齐声叫好。 金月生拿起鸟嘴火绳枪,金日乐同样泼了水。曹继武伸手示意仇仕通,点燃火捻。 而仇仕通看见滴水的火捻,直皱眉头。 金月生拿着火绳鸟枪,示意众人点火,众人也纷纷皱眉摇头。 曹继武对侯得林道:“你扛着一面旗子,站在百步之外,我派人分别用弩弓和铳射旗子,你听见声音就躲。” 侯得林应了一声,跑到营边,拔了一杆一丈多高的大旗,立在百步之外。 精步营众将士,训练有素,伸手接箭,都不在话下,更何况是躲箭? 所以金日乐拿了刘飞羽的三百斤强弓,连发三箭,皆被侯得林躲过。 曹继武换了强弩,结果侯得林只要听到弦响,立即就躲,三弓三弩,一支箭也没射中。 金月生立即换上掣电铳,只一铳,就将旗杆头,打的稀烂,侯得林愣在当地。 曹继武伸手示意仇仕通等人,接替侯得林试试。 十几个胆大的弟兄,也跟着仇仕通等人,纷纷拔旗站在百步之外,结果没有一个人,能躲过金月生的铳。 众人皆一脸吃惊,说不出话来。 金日乐看了看众人,伸手示意众人列队。 众人速度极快,迅速列好了队形。 曹继武挺拔直身,对众人面授玄机: 百步之外的箭靶,最好的精弩队,才只能达到两箭中一。这种精度虽然已经很高,但战场上,敌人是移动的,他们会躲避射去的利箭。所以在实战环境下,羽箭最难射中。即使射中了敌人,也不一定就正好射中要害。如果杀不死敌人,那就会被敌人反杀。 而新式武器掣电铳,敌人只要挨了一铳,就再也没有爬起来的机会。这就是掣电铳威力大的好处,这是其一。 其二,西南多雨,林茂草深,天气潮湿,火药很容易受潮。所以目前绝大部分火器,在西南几乎没有用武之地。而掣电铳铳弹,以铅皮包裹火药,风雨无阻。所以即使铳膛进了水,照样能够使用。 曹继武说完了掣电铳的优点,开始开导:“所谓会者不难,难者不会。你们现在觉得,手中武器好用,是因为你们经过了大量专门训练,习惯成了本能。而掣电铳也是一样,只要你们学会了,你们一定会喜欢上它。掣电铳虽然破甲不强,但要比弩箭的准头高的多。” “如果用你们手中弩箭的准头,来打掣电铳,那么你们百步之外,很轻松地就能避开敌人的盔甲,打中他们的要害。而且,铳弹的速度,要比羽箭快的多。你们听见弓弦响,只要及时闪避,就可以躲开利箭。但是你们听到铳响,基本上只有死路一条。” 众人闻言,默不作声。 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个习惯问题。大家习惯了使用冷兵器,突然之间,却要换成掣电铳,自然非常不舒服。 然而曹继武既然选择掣电铳,可不是脑门一热。火器的威力,远远大于冷兵。精步营人少,单位人员攻击威力越大,自然就越能发挥精兵优势。 金日乐朗声问道:“你们还愿不愿意学?” 曹继武把所有的道理,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众人只得齐声回道:“愿意。” 曹继武点点头,声音坚决而不容违抗:“聚众抱怨,违抗军令,每人二十军棍。队正五十军棍,队副四十。” 众人闻言,大吃一惊,金月生附耳道:“五十军棍不轻,半月之内爬不起来。” 都给打趴了,怎么训练? 曹继武立即变通:“金千户对你们求情,暂且记下半数军棍,若有再犯,翻倍加罚。” 金日乐语气严肃:“斥候队对直属队,精弩队对标枪队,精槊队对盾牌队。以槊杆为棍,立即执行。” 军纪是被鲜血浇灌出来的,所以众人闻声,直属队、标枪队和盾牌队纷纷趴下,斥候队、精弩队和精槊队纷纷拔了槊杆,执行军法。 众人手起棍落,很快就打完了。 接着直属队对斥候队,标枪队对精弩队,盾牌队对精槊队,立即执行军法。 约半柱香的时间,军法执行完毕。 金日乐严肃地对众人道:“大师兄早就说过,执行军令,没有任何借口。你们要引以为戒,聚众抱怨,严禁再次发生!” 众人齐声应诺。 金月生语气缓和:“你们要记住,在加入精步营之前,你们一直都在抱怨和怀疑,而你们抱怨和怀疑的结果,就是连命保不住。” “绝大多数军令,都不是你们所能够理解的,但你们必须先执行军令。执行完之后,如果还不理解,可以问你们队正队副,他们不知,来问我们。但是,聚众抱怨,是绝对不允许的。” 众人齐声应诺。 曹继武对金日乐附耳道:“去叫兰儿和婷婷过来,教他们打铳。” 金日乐闻言笑了:“这行吗?” 曹继武回道:“他们俩的铳法并不差,而且心细。众兄弟也愿意听。” 金日乐噗嗤笑了:“不是愿意听,而是愿意看吧?” 曹继武伸手捂住金日乐的脑袋,扭了过去,一把将他推走了。 接下来,曹继武示意众人席地而坐。 他知道这些人没什么见识,也没什么墨水,连比划带演示,用通俗易懂的语言,教大家了解掣电铳。 高水平教习一出手,不到一个时辰,精步营众将士,便对掣电铳,了解个透彻。 第343章突然出现的靓妹 掣电铳属于新式火器,所以火器营的众将士,皆不会使用,更谈不上维护保养。所以教习之任,只能落在曹继武五个人身上。 斥候队是全营的眼睛,直属队是全营的保障,所以这两队的铳法,一定要精准,曹继武亲自来带。 精弩队的准头最高,换装掣电铳,自然也是远程主要打击火力,所以由铳法最好的金日乐来带。 标枪队的准头也不差,中距离覆盖,由标枪换装掣电铳,威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所以金月生来带标枪队。 精槊队和盾牌队,火炮才是主要压制中坚火力,掣电铳不过是为了防御和支援用的,所以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一人选了一队来带。 一连三天下来,在五人的细心教导下,新式武器掣电铳的优点,一一展现,众将士爱不释手,训练更加卖力。曹继武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然而随着训练强度的不断加深,损耗也急剧加大。半月强化训练以来,全营上下,已经报废了一百多杆掣电铳,火药、铅丸的损耗,更是惊人。 这天,曹继武忽然找到金日乐:“你去匠造局,负责督造出一千杆来。” 金日乐闻言,吓了一大跳,伸手摸了摸的曹继武脑门:“不烫啊!” 曹继武扒开金日乐的手:“你又犯什么神经?” “你才犯神经!” 金日乐跳脚叫道,“一杆掣电铳,差不多要六百多两银子,一颗铳弹也要二两银子,咱们的钱,早用光光了。” 新式武器掣电铳,除了铳把是梨花木之外,铳管和铳膛,全部用黄铜打造,造铳弹的铅皮和火药,价格自然也不便宜。所以玩火器,几乎和烧钱差不多。 金月生早就想出了省钱的方法:“师兄,咱们不如用铁,来代替黄铜和铅,这样一来,能省下不少钱哩。” 铁制火铳,在西南这种湿气环境下,很容易生锈,一旦生锈,火铳就报废了。所以黄铜虽贵,但也必须使用。 而且铁的硬度,远远高于黄铜,因此铁铳的打造,难度更高。难度越高,工匠的薪资,也会跟着提升。即便是这样,目前的技术条件下,还不能保证铁铳的质量。所以选用铁制火铳,有可能比铜制火铳的造价,更为高昂。 以目前的技术水平,铁皮包不严火药,只能做实心铁弹,这样一来,火药更容易受潮。铅弹的威力和射程,远非铁弹所能比的。而且铅弹的制作,也比铁弹容易。总之精步营的武器弹药,曹继武要求,不能有半点水分。 曹继武说了一堆理由,金日乐伸出一只手,大拇哥和食指不断地搓动。 “没钱,我先让都统用军费垫付。所以你们,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疯子,疯子,真是个疯子!” 金日乐摇头无奈,转身而去。 曹继武又对金月生道:“你还负责训练,加大强度,每人至少要报废三杆铳。” 金月生一声惊呼:“好疯狂啊!” 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不经过刻苦的训练,要想很好地掌控火铳的技法,简直是不可能的。所以每人报废三杆掣电铳的训练强度,这是曹继武深思熟虑的结果。 哥俩正在讨论之时,火器营大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嬉笑声。 那是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闲来无事,带着陈圆圆来耍了。 一见陈圆圆来了,金月生顿时笑了:“吴三桂那老犊子的夫人外交,搞的可是风生水起啊!” 曹继武摇头无奈:“弱者无人问津,强者自动上门,还不是惦记着咱们的精步营?” 只要有实力,周围的一切人和事,都会被吸引而来。你想躲,都躲不开。演武场一战,精步营一鸣惊人。作为实力派吴三桂,自然有心结交。 然而吴三桂作为堂堂平西王,如果亲自出面拉拢,容易引起非议。而且二金不按常规出牌,荒诞不经,常常当面拿吴三桂开涮。所以对于二金,吴三桂早就心里发怵。因此对于精步营,他虽有心,但不敢跑来找笑话。 陈圆圆原本苏州花魁,久经风月场所的历练,对人情世故,自然是轻车路熟。有她出面,和佟君兰二人,打好关系,自然比吴三桂亲自出面,要好得多。所谓三个女人一台戏,她们三个,很快就成了闺蜜。 金月生忽然一脸的惊奇:“唉,今天怎么多了个漂亮女孩?” 今日陈圆圆身边,多了一个豆蔻年华,身材高挑的女郎,乌发飘飞犹如泼墨,皮肤洁白恰似寒雪,秋水寒潭一般的一双美目微微颤动,白里透红的秀脸含羞带喜。 见金月生直勾勾的眼神,曹继武笑了:“看上她了?” 金月生愣了一下,嗤嗤笑了:“虽然也挺好看,但二爷有心上人了。” “男人三妻四妾的,不也是寻常事吗?” “你为什么不要三妻四妾?” 曹继武刮了金月生的鼻子:“别不要脸,老想着来挖大爷的墙角!” “你的墙角不牢,不挖白不挖。” 曹继武伸手就打,金月生刁滑,闪开了去。 绝质高品的女人不多,如果三妻四妾,那绝对不是绝质高品的女人。三兄弟都是心性极高之人,宁缺毋滥,所以见到的美女不少,但二金仍然时刻想着挥锄头,挖曹继武的墙角。 金月生瞅着那靓丽女子,一脸奸笑:“那小姑娘一见到你,一定会爱上你。” “大爷就这么讨女人喜欢?” “那是当然。” 金月生开始了长篇大论:“女人最大的不幸,就是嫁给了一个伪君子。女人最大的幸福,却是嫁给一个坏坏的真英雄。李自成绝对是真英雄吧?可惜他不坏,所以第一个老婆与人私通,第二个老婆和人私奔。我想他那第三个老婆,也不会为他守活寡。” “而你曹继武,狠起来凶恶残暴,坏起来天地不容,爱起来椎心泣血,仁起来催人泪下,是个天地难以理解,世人不容的异端。高质的女人,大多极有个性,而你这种异端,就是她们的最爱。所以,她们一见到你,就被被你吸引,死心塌地爱上你。” 金月生敲了脑壳:“红杏、佟君兰、沈婷婷、李香君、寇白门等等,还有这个陈圆圆,乐乐说她一见到你,就痴呆了。所以,这个小女孩,注定会跌入你的温柔乡中。即使你不爱她,但以你仁慈的心肠,你们之间,定会生出扯不断理还乱的情思。” 撒尿和泥,捉蛙逐雀,一起长大的师兄弟,金月生几乎知道曹继武每一根神经的特质。 曹继武连连摇头:“大爷不见她,不就完了嘛!” “不见,她也会爱上你。” 曹继武奇怪:“这又为何?” “兰儿和婷婷,爱你爱的死去活来,所以她们俩心里,装的全是你,十句话有八句,离不开你。在加上陈圆圆的一张巧嘴,所以,只要这个女孩和他们三在一起,一定满耳朵都是你。三个女人一台戏,四个女人不对台,有三个女人都是爱你的。” 金月生又敲了脑壳,“所以剩下的那个女人心中,你的形象和气质,已经有了清晰的印象。而且,兰儿、婷婷和陈圆圆都不是一般人,她们看上的人,一定是人中龙凤。所以,你在那女孩心中,已经占据了不可动摇的位置。即使你不见她,她也对你死心塌地。” 曹继武长长地叹息一声:“大爷这辈子,最最后悔的,就是碰上你们两个混蛋!” “为什么?” “因为大爷在你们俩面前,好像没有秘密可言。” 金月生哈哈爆笑,扭头看了看那女孩,对曹继武道:“那女孩和兰儿一样活泼,估计也是俺们辽东靓妹。但二爷老感觉,她的眼神,有点不大对劲。” “《无暇神相》,大爷都说给你了,你仔细看看,到底是什么不对劲。” 金月生瞅了半天,摇头道:“《无暇神相》太深奥了,你虽然解释的很清楚,也对照了不少人,但书终归是书,和实际情况大有不同。” 曹继武叹了口气:“当年师公也是这么教我的,你参悟不透,只能是你的悟性了。” 金月生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你们汉人的玩意,又深又玄,常常把我们搅成一团糨糊。看二爷这么费劲,念在睡了十几年的份上,你还是给点拨点拨吧。” 《无暇神相》,是无暇禅师和云摩祖师悟性精华。无暇禅师慈悲为怀,所述皆顺人势。而云摩祖师不拘于形,所述皆顺天势,大多是反人势的。就是因为这个顺天势而反人势,常人难以理解,所以渡叶不要曹继武,胡乱传给外人。 无暇禅师慈悲为怀,普度众生。而云摩祖师究天之辨,顺者存,逆者亡。 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如果没有究天之辨,那就是一句高大而好听的空话,最终会沦为笑话。强行为之,会连累众生无辜死去。 比如当今世上,那些高尚低能的家伙,气节大义全都有。但因为他们的无能,无辜的人,大批的死去。 如果有究天之辨,而没有慈悲为怀,那这人一定非常的险恶,同样会连累众人,无辜地死去。 比如当今世上,那些数不清的见风使舵的家伙。不顾一切,残杀百姓。 而最普遍的常人,他们喜欢的是虚名。 他们不在乎你做了什么,是不是无辜的,受了多大委屈,他们想看到的,就是那个虚名。 曹继武说了一通,提醒道:“所以究天之辨,这个东西,不能在人前展露。” 金月生点点头:“最薄不过人情,最凉不过人心,没人在乎别人的沧桑和不幸,他们只在乎,别人是不是留下了,他们想要的虚名。” 曹继武点头:“虚名想留就留,不想留,就不要勉强。别人的嘴巴,管不了咱们的生活,咱们过成什么样子,和他们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这个我懂。” 金月生点头,“师兄,你还是给具体说说,究天之辨吧。” 第344章一百五十万两 究天之辨,主要就是要从形和神入手。 形无神,不灵。 神无形,无根。 具体到人,形就是我们的身体,我们的一举一动和我们周围的环境。 神则分为先天和后天,无论贵贱,只要人没有其他毛病,先天本神都一样。 而后天之神,却比较复杂,但也有规律可循。它是由本人一点一点的经历,认知和判断组合而成,就是平常所说的观念。 具体到这些经历,主要分为被动和主动两种。 被动大多是无奈的,所以这些被动的经历,大多是一个人心中的痛。而这种痛,会反应到形上,就是所谓的形态。高人可以根据形态,来判断出一个人心中的痛。 金月生听得云山雾罩:“你是说,那个女孩心里也有痛苦?” 曹继武点头:“以形探神,你来试试。” 金月生看了半天,摇头道:“师兄,你在点拨点拨吧。” 曹继武叹了口气:“她和兰儿一样的活泼,说明了什么?” “说明她本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 曹继武点点头,又问:“她能够与兰儿、婷婷和陈圆圆在一起,又说明了什么?” 金月生立即回道:“说明她的家世不一般,有可能比不上吴三桂,但至少差不了太多。” “那么一个拥有显赫家世的少女,不愁吃喝,本该天真烂漫,无忧无虑,为什么她的眼光,会有一丝异样呢?” 金月生脱口而出:“她家里遭遇了重大变故。” 曹继武点头微笑,金月生反而疑惑起来:“就这么简单?” 曹继武反问:“你为什么会觉得简单?” 金月生狐疑地看着曹继武:“你刚才啰嗦了一大堆,干什么的?” “你把那一大堆给参透了,后面的事就简单了。今天是这个女孩,明日换成另一个人,你同样能够参透她。如果你参不透那一大堆,即使大爷直接告诉你,这个女孩的秘密,但也仅限于这个女孩。” 曹继武敲了脑壳,“如果换成另外一个人,你同样是两眼一抹黑。每个人的形体,举止和所处的环境都不一样,如果拿推理这女孩的方法去推理别人,是行不通的。但如果参悟了那一大堆,不但可以行得通,而且还不会走上邪路。只有明,才会智,不明,怎么能智呢?” 金月生恍然大悟,兴奋地打了曹继武一拳:“兜了一个好大的圈子,几乎把二爷给兜晕了。” 曹继武拍了拍金月生的肩膀:“那一大堆是根,推理这个女孩的方法,就是枝叶。有了根,才会长出枝叶,有了枝叶,才会孕育根,所以两者是相辅相成的,不可偏执一端。” 金月生点点头:“师兄,我对你的佩服,都不知道怎么说好了!” 曹继武开心地笑了:“你该佩服的是你自己,我只是稍微引导了一下,只有你自己开悟了,才是真正的开悟。” 金月生点头:“看来这女孩心中的痛,只有你才能开导了。” 曹继武摇头:“现在的你,也可以了。” “我……” 金月生愣了一下,曹继武点头:“要不要试试?” 金月生点头,跃跃欲试,抚了抚胸口,准备了思路,迈出了坚毅的步伐。 忽然斜刺里调皮鬼金日乐,手里拿着几支竹蜻蜓,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有他在场,一定会不间歇地捣蛋。金月生看见他,所有的计划,一下子全没了,兴致全无。 “乐乐可没闲着,一直在挥锄头。看来师兄的墙角,总有破的一天。” 曹继武摇头叹了口气:“这个无赖,正事不做,竟然玩起了竹蜻蜓!” 金月生笑了:“这你冤枉乐乐了,他玩心虽大,但并不傻。他能轻松地跑出来,说明他把一切,都给安排好了。” 曹继武摇了摇头,转头问道:“你不去了?” “有乐乐这个鬼滑头捣乱,那女孩根本不可能不开心。咱俩啰嗦半天,有可能还抵不上,他一句没脸皮的话。” 曹继武点头:“你去训练,我去要钱,分头行动。” 金月生点头,二人分别,各干各的事。 …… 火器营中军大帐,曹继武争取垫付款的事,佟六十还没听完,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 让人家直接割肉,人家自然不乐意,即便是亲人,你割他一块肉,他也会疼。 然而曹继武可是有备而来,看了佟六十的脸色,微微一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佟国纲疑惑不解:“如今精步营的战力,已经非同小可,火绳枪威力也不小,为何非要用掣电铳呢?” “西南湿气重,火绳枪容易受潮,基本上没有用武之地。” 这个理由一出,佟国纲顿时无话可说。 清国不重视火器,那是因为他们目光短浅,而佟六十恰恰是个异类。他手里掌控着火器营,自然知道火器的厉害。 然而西南这种湿气环境下,寻常普通的火器,几乎和烧火棍差不多。精步营要想提升火力,必须换装更为精良的火器。 但是便宜没好货,好东西都是费钱的。八万两黄金,早已告罄。一段强训结束,精步营的技能,并没有达到曹继武的要求。如果就此半途而废,的确有些可惜。 佟六十捋须想了想,对曹继武道:“火器营加上汉军镶白旗的军费,刚刚拨下二十万两白银。加上家中凑来了钱,一共四十万两。如果按照你的练法,这点银子,连造铳的钱都不够,更别提火药的消耗了。” 曹继武不为所动:“小婿要的一百五十万两。丈人是西南经略副使,让他想办法搞钱。” 一百五十万两,吞金兽啊! 叔侄二人,惊愕不已。 佟国纲直摇头:“老爹那犟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镶白旗的军费,他都不愿意拿出来,更别提让他搞钱了!” 曹继武点点头,对佟六十道:“淳于髡说威王,搬兵救齐,四叔是否听闻?” 先秦齐威王时代,强大的楚国,进攻齐国。齐国无法抗衡,齐威王于是拿出黄金百斤,车马十驷,派淳于髡去赵国搬兵。当淳于髡看到、齐威王送给赵王的礼物时,仰天大笑,帽带子都给震断了。 淳于髡用隐喻告诉齐威王,要想得到的多,必须付出的多。齐威王很聪明,马上拿出黄金千镒,白璧十双,车马百驷。淳于髡带着厚礼,没费多大功夫,就说动了赵王,带回了十万精兵。 佟六十饱读汉学,所以曹继武话一出口,就明白他的意思,毫不犹豫回道:“我来说服二哥,把镶白旗的军费先拿出来。只是……” 他迟疑了一下,“二哥这个人,勇武过人,谋决较少,而且极为爱面子,让他拿着经略副使的名义去筹钱,恐怕比登天还难。” 曹继武点点头,开始分析态势: 佟家目前的形势,只有奋力一搏,赢了,大家都有好处。输了,最多也不过,是官做不成了,不至于丧命。 佟盛年无非是担心,曹继武弄不到钱,到时候得不偿失。得,是以后的事,现在看不见。失,同样是以后的事,现在也看不见。 患得患失,不敢付出,又不敢承担风险,注定成不了大事。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佟家把宝压在精步营身上,是风险最小的选择。而且精步营隐蔽性极高,不至于以后因为此事,被人弹劾,惹出祸端。 大顺军在北京城,搜刮了上亿两白银,八百万两黄金。大西军光是在楚地,就搜刮了数千万两白银。所以他们都很有钱。 但是,清国一路追击下来,连一个子都没找到,这很可能被他们藏了起来,或者带到了西南。 明国大量的腐官,大多也都很有钱。所以,大顺军、大西军和腐官,如今云集西南,能够最先接触到他们的人,正是精步营。那么对黄白的顺手牵羊,也是手到擒来之事。 曹继武的一番剖析下来,佟六十和佟国纲豁然开朗。 佟国纲对佟六十道:“此言甚妙,爹听了,一定会同意的。” 佟六十点点头,问曹继武:“你需要多长时间?太长了,恐怕拖不起。” 曹继武喝了一口水,伸出两个指头:“两个月之内,先发一笔小财。” 佟六十追问:“有多少?” “以小婿估计,黄金至少十万两,白银至少百万两。” 佟国纲惊疑地看着曹继武:“你就这么有把握?” 曹继武点点头,对佟国纲道:“不但发一笔小财,还能让大哥掌控左良玉的精兵。” 叔侄二人闻言,皆很吃惊。 佟盛年手里的汉军镶白旗,战斗力不强,在汉军八旗中,几乎是添头的存在。而左良玉的百万大军,虽然不怎么样,但当年他身边的一支近卫军,那可是名副其实的精兵。 如果能够掌控这支精兵,那镶白旗汉军的实力,将会暴涨。从而完成咸鱼翻身,由原本的添头,一跃成为绝对的主力。 佟六十疑惑道:“左良玉的精兵近卫军,远在南昌城黄澍的手里。” “不错!” 佟国纲点头,“即使黄澍死了,也轮不到我们接管他的精兵啊?” 曹继武安慰佟国纲:“这个,大哥不用担心,你立即让丈人出面,说动经略使大人,派你到江西就任南昌总兵。一个月之后,我就会赶到,到时大哥什么都明白了。” 佟国纲狐疑不定,待要问,却被佟六十伸手制止。 佟六十看了看曹继武悠闲的眼神,知道他已经成竹在胸。暗地里的勾当,即使是自己人,也不便明说,多问无益。 “你的要求,四叔一定办到,如果还有什么需求,尽管直说。” 曹继武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佟六十点点头:“好,那咱们分头行动。” 佟国纲和曹继武闻言点头,三人出了军帐,开始各干各的事。 第345章青石私话 江蒸浓雾鄱阳水,夕照残烟南昌城。纵横千里浩瀚波,波摧坚城阵阵声。橘生两淮分南北,人附番虏泾渭明。功名利禄富贵荣,人生一晃全是空。井底之蛙不言海,夏夜之虫不语冰。身在林中不知莽,人行迷途难知返。一叶知秋秋意生,凉酒浇愁愁更浓。 大树底下无茂草,古来圣贤独为伴。揣摩先机诡计辨,韬略一展利凶藏。道心为君机为臣,风云之势难为定。壮士难酬鸿鹄志,毅者尽显绵薄情。苍山莽岭拢恶水,金桔红柚挂青枝。南国北雁无留意,长空云广莫等闲。 小家碧玉沈婷婷,侧卧在一块青石上,悠着修长的美腿,静静地远观曹继武练兵。 “佟姐姐,东娥格格,几乎天天来借咱们的千里目,你猜,她在干什么呢?” “这还用猜?你在干什么,她就在干什么。” “不会吧?” 沈婷婷一脸疑惑,“我可是在看相公练兵,她好像还没出嫁呢。” 佟君兰敲了脑壳:“她为什么天天会来?” “估计家里烦闷吧?” 佟君兰笑了:“来了这里,为什么就不烦闷了?” 沈婷婷低头想了想,忽然笑了:“有咱们陪她玩呗!” 佟君兰追问:“你现在陪她了吗?” 沈婷婷摇摇头:“她一借到千里目就溜,说是喜欢看他们练兵。” 佟君兰又敲了脑壳:“你给别人说的,有几句是真话?” 沈婷婷知道,佟君兰这是在说自己委婉,说话让人很难猜得透。她低头想了想,忽然惊叫道:“难道格格对咱们说的,也是假话?” “话是不假,不过她意在他们中的一个,而不是练兵。” 沈婷婷闻言,又想了想,惊叫道:“你说是,她也看上相公了?” 佟君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这么绕的女人,怎么这么笨?” “是你在绕圈子好不好,我只是事先没有想而已。” 佟君兰挖苦道:“人家就把你相公给挖跑了,你还在傻乎乎的,真笨!” 沈婷婷闻言,崛起了小嘴,一脸不高兴:“她都没见过相公,你怎么知道,她爱上相公了?” “你是真笨还是假笨?你一天到晚,相公相公个没完。人家能不记在心里?” “你不也夫君夫君个没完吗?” 佟君兰笑了:“咱不说这个了,总之,她要抢你的相公,我的夫君,咱们要小心了!” 沈婷婷闻言,竖起身子,远远眺望。 东娥和婢女翠珠,躲在一颗桔树之后,手举着千里目,一动不动。曹继武走到哪里,镜头就对着哪里。 沈婷婷心里不是滋味,然而人家少女萌动,该怎样把她激走呢? 她低头沉思,过了一会儿,忽然兴奋地叫道:“相公不喜欢她!” “你怎么知道?” “两个笨猪,几乎天天来找咱们耍。只有相公,是等格格走了以后,才会来找咱们的。这就说明,他是在故意躲着格格。” “夫君是在躲着格格,难道你真以为,夫君不喜欢她?” 沈婷婷闻言,又低头思索了起来。 曹继武不是个冷血的人物,他虽然见识高超,但行为还是非常自然。东娥那么漂亮的辽东妹子,自然状态下的他,怎么可能没有心动? 沈婷婷忽然又开窍了:“对了,相公是不想让格格伤心,才故意躲开格格的。” 佟君兰闻言,又敲了一下脑壳:“你这么聪明,怎么老是慢半拍?” 沈婷婷揉了揉头,一脸痛苦:“你手劲好大,别老打我头好不好?” 佟君兰闻言,帮沈婷婷揉了揉脑壳,一脸笑盈盈:“你们江南的女人,真是水做的,大笨猪那个大笨蛋,咋就和你对上眼了呢?” 沈婷婷不高兴:“小笨猪那个小傻瓜,不也看上你了?” 佟君兰没有反驳,岔开话题:“如果夫君真的喜欢东娥格格,你怎么办?” “那你呢?” 佟君兰低头想了一会儿,摇摇头道:“夫君真正喜欢是杏姐姐。杏姐姐不在了,他才选择了你和我。依我看,夫君对东娥的怜悯多些。至于爱嘛,我想没有那么强烈!” 沈婷婷不大赞同:“相公的心,太善良了,就怕他因怜生爱,到时不好收场。” 佟君兰点点头:“有两个笨猪,在背后吹风鼓捣,其实夫君,早就知道了东娥的心思。夫君之所以躲开她,也是不想和她,有什么感情瓜葛。” “那咱们怎么办?” 佟君兰想了想,摇摇头道:“夫君会好好处理这件事的。咱们最好不要插手,否则可能会给夫君带来麻烦。” “要是万一……” 沈婷婷欲言又止,佟君兰笑了:“你是怕夫君不要你了?” 沈婷婷没有回答,低下了头。 看她眼神,佟君兰就知道了她心中所想,将她轻轻搂入怀中:“傻丫头,你尽管放心,有咱们在,夫君是不会和其他的女人,走在一起的。除非你我都死了,或者你我都主动离开了他。” 沈婷婷紧贴佟君兰的胸口,轻轻叹道:“佟姐姐,我就怕失去相公。” 佟君兰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夫君这个人,对感情虽然不专一,但只要选择了,是不会主动退缩的。他是一个异端,敬重女人,不会把女人看的,比男人低一等,这也招惹了,许多高质的女人喜欢他。但当夫君没有把握,给她们幸福的时候,他是不会上心的。” 沈婷婷闻言,放下心来:“还是佟姐姐了解相公,怪不得相公更喜欢你。” 佟君兰笑了,拍了拍沈婷婷的后背:“你是第一次,这么跟我说这话!” 沈婷婷沉默,偎在佟君兰怀里。 好不容易,刚刚得到的心上人,自然害怕失去。沈婷婷不比佟君兰,她腼腆害羞,早已没了女真先祖血液中的旷野,如今浑身上下,全是汉家文化的熏染。碰上曹继武这种常人眼里的离经叛道之人,她至今还是难以适应。 佟君兰抚了抚她的秀发,叹了口气:“夫君更喜欢的,其实是你,只是你顾虑太多,扭扭捏捏,担心得不到他,弄得心神不宁。你本来聪明伶俐,却因担心失去,迷失了心智。” 同是生于江南,生活习惯和认同感都在,莲苞待放的沈婷婷,更适合陪伴曹继武。只是天下巨变,曹继武已经不是江南柔弱的风格了。 沈婷婷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叹道:“你开朗大方,更适合做相公的老婆。” 佟君兰待要回话,忽然头上飞来一物,连忙伸手抓了下来,原来是一只草蚂蚱。 背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二人的私话,又被偷听去了。那只草蚂蚱,由于受到惊吓,吐了一摊褐色的草泥水,沾了满手都是。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自然很不高兴,立即起身追打金日乐。 金日乐蹦蹦跳跳地乱窜,一边躲避二人,一边甩着手里的草蚂蚱,飞砸佟君兰和沈婷婷。 “哎呦”—— 调皮鬼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人。 金日乐雄健无比,何等力道,直接将挡路之人给撞翻了。 佟君兰和沈婷婷抓住机会,逮住了金日乐,一阵狂风暴雨,把金日乐揍得哇哇直叫。跟在后面的金月生,早笑破了肚皮。 被撞倒的一人是谁呀? 东娥。 跌了一脸的泥土,满眼都是怨气。幸亏辽东靓妹身板硬朗,要不然,早被金日乐撞散了架。 极为震惊的翠珠,反应神速,急忙扶起东娥,对四人大叫:“你们好大胆子,撞到了格格,还不赶紧赔罪?” 呦,这边还有一个受害者呢! 金月生连忙上前,伸手要帮东娥擦去脸上的泥土,翠珠急忙拦住喝道:“你怎么这等无礼?男女授受不亲,你难道不知道?” “女真人有这规矩吗?” 金月生笑吟吟地看着东娥。 东娥低了头,不说话。 金日乐终于爬了起来,对翠珠叫道:“我们女真人,天生狂野不羁,没那一套烂玩意,你别天天在我们面前,呱呱个不停。” 翠珠不依不饶,指着鼻子叫道:“冲撞了格格,该当何罪?” 这可是大罪! 金日乐立即装起傻来,扭头问金月生:“三爷撞你了吗?” 金月生笑破了肚皮,翠珠气歪了鼻子:“大胆,竟然敢藐视格格。看我不把王爷叫来,扒了你们的皮!” 翠珠满脸气氛,拔腿就跑。 二金这两个家伙,没脸皮,王爷来了,也奈何不了他们。况且王爷一来,本来一件小事,就会闹大了。心上人肯定不乐意,到时可能会留下坏印象。 所以东娥连忙拉住了翠珠:“算了,珠儿!” 翠珠不依不挠:“这两个家伙不老实,不教训教训他们,以后还不翻了天?” 金日乐笑了:“什么翻天不翻天的?走,三爷带你去见一个人。” 调皮鬼不由分说,一把拉起东娥,推开挡路的翠珠,向军营飞奔而去。 第346章王辅臣送令 精步营一众大神爷爷,正在认真擦拭掣电铳,忽然眼前一亮,原来金日乐拉来了一个大美人,众人手里的活计,顿时慢了下来。 那漂亮妹子,身材匀称,高挑靓丽,乌发及腰,脸上虽有些泥土,但掩不住雪白粉嫩,眼眸犹如秋潭碧水,深情而又多姿。 清风微起,数缕青丝飘飘渺渺,在调皮鬼的拉扯之下,来到了曹继武跟前。朱唇欲言难出,含喜带羞,微微翘起的嘴角优美弧度,更加令人心动。 铁破甲用手肘拱了过去,曹继武虽然没有抬头,其实早已知道有人来了。 每个女人的味道,都不一样。他嗅了一下淡淡的清香,知道不是佟君兰和沈婷婷,就猜到是东娥了。 见曹继武装聋作哑,金日乐立即舍了东娥,照屁股就是一脚:“一个多月了,人家一直默默看着情人,你难道真是木头做的?” 曹继武闻言,内心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铳管,起身行礼道:“精步营侍卫千户曹继武,参见格格。” 东娥只是愣愣地看着曹继武,根本没有反应。 此时翠珠跟了上来,暗地里捅了捅东娥。她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顿时羞得满脸通红,低下了头。 翠珠见状,转移注意力,扭头看着雄健的年轻人:“你就是曹继武?” 曹继武点点头,翠珠顿时笑了:“我们格格可喜欢你……” “翠珠!” 东娥红着脸,打断了翠珠。 少女刚刚萌动的心思,怎么轻易在人前道破呢? 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此时也跑了过来,一左一右,站在了曹继武身边。 东娥见了,顿时脸显失落,眼神暗淡,场面极为尴尬。 金日乐对东娥附耳道:“佟姐姐是大老婆,沈姐姐是小老婆,不过咱们女真人不管这些,你不妨先熟悉熟悉大师兄,看看合不合适。毕竟别人嘴里说出来的,不一定真实。” 还是调皮鬼贴心,东娥点了点头。 金月生趁机对大家道:“咱们年龄也差不多,我看以后,也别千户、将军、格格地乱叫了,那样多没意思?不如谁大,谁就是哥哥姐姐,谁小谁就是弟弟妹妹。” “我同意。” 金日乐首先叫了起来,佟君兰和沈婷婷也同意。 东娥点点头:“金将军所言极……” 金日乐连忙一本正经地纠正:“唉,叫错了。” 金月生附耳道:“你叫了乐乐哥哥,自然能叫师兄哥哥了。” 东娥闻言大喜,忙道:“金二哥哥所言极是,我也同意。” 翠珠摇头:“这样不好吧。” 东娥可是格格,怎么能和众人平起平坐呢?所以金月生的馊主意,翠珠反对。 “有什么不好?只要东娥妹子高兴,怎么着都行。” 金日乐一脸兴奋,又有许多乐子了,接着拿手肘拱了拱曹继武:“大师兄,你最大,东娥妹子最小,你以后可不能欺负她啊!” 曹继武摇头,笑了,对于调皮的金日乐,他真是无可奈何。 佟君兰也跟着起哄:“夫君,小妹妹脸上有泥,不妨给她擦擦。” 沈婷婷也觉得好玩:“是啊,长兄为父,小妹妹被欺负了,你也不安慰安慰。” 曹继武很无奈,走到东娥跟前,拿起袖子,要给东娥擦脸,忽然被佟君兰给拦住了。 沈婷婷笑了:“相公,你瞧瞧,你的袖子沾满了火药灰,怎能给人家擦脸?” 佟君兰递上了干净的手帕。 曹继武定了定神,拿起手帕,轻轻地帮东娥,将脸上的泥土,仔仔细细地擦去。 东娥的小心脏,砰砰直跳,脸似火烧,几乎屏住了呼吸。 虽然隔着手帕,但东娥仍然能够感觉到,曹继武手指传来的阵阵暖意。她内心默然生起一阵狂喜,她这一生中,好像从来都没有这么高兴过。 泥土终于全被抹去了,露出的是,一张令人心醉的白皙面庞。曹继武忍住想吻一下的冲动,就势帮东娥顺了顺头发。 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多么精明!一看眼神,她们就知道曹继武动了歪心思,二人连忙上前,隔开曹继武,扶住东娥,帮她整了整头饰。 金日乐也知道,曹继武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嘻嘻笑道:“大师兄,初次见面,带妹妹去哪里玩?” “今晚我们,去户部巷吃武昌鱼。” 二金都喜欢吃鱼,自然高兴地跳了起来。佟君兰和沈婷婷也嚷嚷地快去,二人于是拉起东娥就走。 忽然一阵马蹄声碎,一员大将飞奔而来。 王辅臣来了,必有要事,金月生于是对曹继武道:“王辅臣来了,不如你和他们去,我来接待马鹞子。” 曹继武连连摆手:“他一定是带来了军令。我不能走了,你和乐乐,带东娥好好玩玩。明日我再来陪她。” 金月生点点头。 王辅臣见了东娥,立即下马行礼:“王辅臣参见格格。” “王侍卫不必多礼。” 东娥轻声细语,柔音入耳,令王辅臣感到无法言喻的舒服。 佟君兰问王辅臣:“王大哥,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军情重大,不便明说,还请格格见谅。” 东娥闻言,顿时心里凉了半截。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和曹继武在一起的机会,看来就要泡汤了。 见东娥不高兴,金月生连忙眼神示意金日乐。 金日乐附耳道:“明日我让大师兄什么也不干,单独专门陪你玩,如何?” 今天只是一个晚上,明天可是一整天,这当然很合算!所以东娥很高兴,点了点头。 金日乐见状,立即和王辅臣告别,拉走了东娥。金月生、佟君兰和沈婷婷,也分别告别王辅臣,去户部巷玩耍。 望着东娥远去的背影,王辅臣眼睛直直地发愣。 曹继武从后面拍了一下肩膀,王辅臣回过神来,忍不住赞叹道:“太美了!” “你身为一等侍卫,以前难道没见过?” “爱新觉罗家的女人,哪能这么轻易见到?” 王辅臣摇了摇头,接着拍了拍曹继武的肩膀,一脸笑盈盈:“曹老弟艳福不浅啊!你身边的女人,个个让咱老王眼馋啊!” “无敌马鹞子,难道还缺女人?” “哎,那不一样啊!” 王辅臣连连摇手,“老王身边的那些,虽然容貌还说的过去,但是气质神韵,差得远啊!” 曹继武笑了:“只要你把赌和酒给戒了,一定有神韵气质俱佳的美人,自动上门!” “那可是咱老王的命根子,你别拿咱开玩笑了!” 王辅臣摇头无奈地笑了,“说到底,咱老王只是个粗人,有自知之明的。可比不上你曹老弟,龙韬虎略,儒雅雄拔!” “大哥过奖了。” “那八个字,是你老丈人给的,咱老王可没这个水平!” 王辅臣哈哈大笑,扶住曹继武的肩膀,“走,经略使大人,有重要的话,要咱老王立即转述与你。” 二人进了中军帐,坐定,王辅臣开门见山,郑重说道:“经略使大人,命你速速赶往广东,越快越好。并要你小心处事!” 曹继武愣住了:“就这些?!” 王辅臣点点头:“咱老王也觉得奇怪,可你丈人说你是聪明人,到了广东,知道什么该干,什么不该干。” 深入敌后,情况复杂,各种势力盘根错节,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所以遇事的时候,不能按常规方式处理。有些话是不可说的,有些事是能做但不能说的,也有些事是不能做但必须要做的。 洪承畴是聪明人,曹继武也是聪明人,所以曹继武明白,洪承畴小心处事的含义。 经过一番思索,曹继武点了点头:“王大哥,能不能透漏一下广东形势?” 王辅臣捋须想了想,整理好了思路,开始说出广东的情况: 大清汉人三王:孔有德、耿忠明和尚可喜,全在广东。 常言道,上阵父子兵,同帮亲兄弟。本来毛家三兄弟联合,再加上当年毛家军的底子,他们可谓是天下无敌。但老二耿忠明,因为私藏流人,已经畏罪自杀。他的部队,目前有他的儿子耿继茂接管。 所以目前广东的部队,以孔有德、尚可喜为首。毛家三兄弟,即便剩下两个,那也不是泛泛之辈。况且这两个混蛋桀骜跋扈,心狠手辣,不可一世。但是目前的广州城,全是李成栋的精锐部队。因此他们连续攻打广州城,已将近半年之久。 王辅臣特意提醒:“我想经略使大人,考虑到会有大事发生,所以才命你,火速赶往广东,以备不测。不过孔有德和尚可喜,不是软柿子,你的部队抽冷子上去插了一脚,一定要小心!” 曹继武点点头,低头沉思。 过了一会儿,见曹继武不说话,王辅臣于是问道:“老弟在想什么?” 曹继武直言不讳:“我想这是朝廷的主意,他们是怕孔有德、尚可喜尾大不掉,才命经略使大人,加以防范。” 如果打下了广州城,孔有德、尚可喜便坐拥岭南,有了可以和大清抗衡的资本。所以大清不得不未雨绸缪,所以朝廷暗中指使了洪承畴,加以防范。 可是洪承畴尽管是西南经略使,名义上掌管西南所有的军政大权,就连亲王也不例外。但目前他手里并没有兵,武昌城离广州城两千多里,隔着千山万水,可谓是鞭长莫及。所以洪承畴想来想去,只得派曹继武出马。 为什么要派曹继武呢? 请看下回。 第347章多尔衮遗孤 精步营虽然只有三百人,但却是一支精兵。 常言道,兵在精而不在多。洪承畴文武双全,打了一辈子仗,曹继武和精步营什么能耐,他比谁都清楚。 孔有德、尚可喜的部队,当年毛文龙的底子,战斗力极为强悍。精步营虽然难以对抗,但至少能够帮朝廷看住岭南,防止毛家兄弟做大。 听了曹继武的一番分析,王辅臣连连感慨:“老弟高瞻远瞩,令人佩服!” 曹继武忽然又问道:“一山能不能容二虎?” 王辅臣很奇怪,随口道:“当然不能。千百年来,就是如此。” “如果是一只公虎和一只母虎呢?” 王辅臣莫名其妙:“无稽之……” 这话刚出口,王辅臣顿时又住了嘴:母老虎和公老虎搞不到一块去,那小老虎又是哪里来的…… 一山是不容二虎,但如果是一只公的和一只母的,绝对能搞到一块去。以曹老弟的为人,断不会拿公老虎和母老虎,来糊弄咱老王…… 刚才说到,孔有德和尚可喜尾大不掉,孔有德和尚可喜…… 想了一通,王辅臣忽然一拍大腿,哈哈大笑,指了指曹继武:“老弟啊,老弟!你差点把咱老王,闷到葫芦里出不来。” 见王辅臣明白过来,曹继武笑了:“既然大哥明白了,不妨说给小弟听听。” 王辅臣止住笑,开始给曹继武分析: 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曹继武想让他们内斗,以王辅臣看来,不太可能。 孔有德、耿忠明和尚可喜,这三个混蛋,虽然都不是什么好鸟,但据王辅臣所知,这三个人的关系,不是一般的铁,就是拿三国的刘关张比之,也不为过。 据经略副使索图暗中调查,私藏流人,暗中壮大实力,是他们三个一起干的。耿忠明却将罪责揽在了自己身上,保全了孔有德和尚可喜。因为朝廷还要仰仗他们出力,所以对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识人无数的洪承畴,对孔有德和尚可喜的评价,各有四个字。 孔有德是多谋少断,尚可喜却是寡谋多断。 从这一点上来看,两个混蛋能够互补长短,冲突的可能性不大。 再加上孔有德年长,无论干什么事都是打头的。所以尚可喜不太可能,和孔有德翻脸。按照曹继武的意思,孔有德就是公老虎,而尚可喜就是母老虎。所以一山不容二虎,在二人身上不成立。 王辅臣说了一通,曹继武没有太好的办法,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王辅臣喃喃道:“朝廷的本意,是要派老弟另一个丈人,去处理这件事。但是你那个丈人,根本就不是孔有德和尚可喜的对手。以他那火爆脾气,有可能把事搞砸了,弄了个李成栋第二。所以最终不了了之。” “经略使大人,本想让吴三桂去的,结果这家伙贼滑,他知道孔有德和尚可喜不好对付,装起病来,已连续多日,不曾出门。经略使大人在决定派你之前,沉默了将近一个时辰。看得出来,他是不情愿,让你来趟这趟浑水。” 虽然表面上,洪承畴对曹继武不冷不热,但内心却对曹继武极为怜重。 听了王辅臣的话,曹继武半天无语,眼前全是红杏的一颦一笑,灵魂出窍,精神恍惚,喃喃自语:“杏儿……” 王辅臣闻言一惊,见曹继武面展痴笑,眼神迷离,像傻了一般,知道他在想红杏,怕他丢了魂,于是轻轻拍了拍后背:“老弟。” 曹继武没有反应,王辅臣大为惊惧:好家伙,还真丢了魂!得快找个巫婆来叫魂。 王辅臣怕惊傻曹继武,蹑手蹑脚地从身后走过,然而刚到门前,他转念一想:巫婆来了,估计魂早跑了。老弟现在有老婆,不如拿现老婆试试。 打定主意的王辅臣,于是又蹑手蹑脚地猫了回来。 “夫君,兰儿来了。” 曹继武正梦见和红杏在杏花海中相偎,忽然耳边响起了柔声细语,顿时一惊,红杏突然不见了。 他终于回过神来,转头一看是王辅臣,大惊失色,蹦起了三尺多高。 王辅臣也惊得蹦出了老远。 原来刚才是王辅臣趴在耳边,学着佟君兰的声音唤曹继武。 王辅臣定了定神,围着曹继武不住地打量转圈。 曹继武回过神来,莫名其妙:“王大哥,你干什么?” 王辅臣确定曹继武好好的,抚了抚胸口:“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丢了魂!” 曹继武想了想刚才的场景,知道是在和红杏梦中相会了,于是笑了笑:“王大哥勿惊,刚才不过做了梦。” “日里鬼,白日做梦还不吃惊?咱老王正打算叫巫婆呢!” 曹继武闻言,顿时升起一股莫名的希望:“巫婆能解白日梦?” “在我们家,凡是丢了魂的,都要找巫婆……” 王辅臣话说了一半,看见曹继武一脸的渴望,满眼的期待,知道他对红杏重新归来,抱有幻想。于是他叹了口气,拍了拍曹继武的肩膀:“老弟,不可过于执迷啊!” 曹继武闻言,顿时像是从悬崖顶端跌落,浑身无力,一脸的悲伤,满眼的哀怨。 王辅臣扶曹继武坐了下来,劝道:“凡人讲个缘字,有缘自然能相会,无缘也不能强求啊。何况你现在是有老婆的人,不能把心放到过去了!” 曹继武默默无言,叹息一声。 王辅臣也叹息一声:“哥哥嘴臭,老弟别往心里去。” 曹继武摇摇头道:“好人嘴臭,坏人嘴才甜。” 王辅臣点点头,见曹继武的神情渐渐平复,叹道:“有件事,哥哥想说给你。” 曹继武闻言,知道王辅臣难以启齿,便对他点点头:“王大哥有话直说,小弟择善从之。” 王辅臣点点头,直言不讳:“东娥格格,对你是一步三回头,是个人,只要不傻,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以咱老王看来,老弟你也是喜欢她的。” 曹继武闻言,眼光不经意间闪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东娥和佟君兰很像,佟君兰是落落大方,让曹继武爱恋。而东娥的眼神里,却有一丝幽怨,这让曹继武不由自主地怜悯。要说自己不喜欢她,别说别人不信,就连曹继武自己,也不会相信。 过了好大一会儿,曹继武一直不言语,他默认了。 王辅臣提醒道:“爱新觉罗家的人,都归宗人府所管,他们几乎没什么自由,无论到哪里,都有宗人府的人,跟踪记册,以防他们聚众作乱。而生在他家的女人,更为不幸,甚至连出门的机会也没有。但东娥是个例外,因为她是多尔衮的女儿……” “什么?” 曹继武极为震惊,王辅臣没有理会,继续叙述: 爱新觉罗东娥,是多尔衮唯一的血脉。多尔衮死后,摄政王一家,在顺治亲自干涉下,被从宗人府除了名。 后来经庄太后求情,皇上才把东娥重新回籍,转交现任豫亲王多尼抚养看护。因此东娥的身份,极为特殊,皇上不便过问她的事。宗人府那帮人也很清楚,要是处理不好东娥的事,掉脑袋是一定的。 所以宗人府不敢逼迫东娥,对她的行为,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作为堂兄的豫亲王多尼,更是不便多问。所以爱新觉罗家的女儿,只有她一个人,能够自由自在地跑来跑去。 爱新觉罗家的女儿,绝大多数,是用来笼络蒙古用的,很少有下嫁汉人的。以曹继武的能耐,出将入相不是难事。但东娥可不一般,虽然同属爱新觉罗家,东娥和顺治一家,可是有血海深仇的。 所以,以皇家看来,东娥的夫家,一定得是对大清极为顺服的蒙古。至于东娥看上的汉人,一定不是泛泛之辈。所以皇家骨子里的恐惧,是不可能把她嫁给汉人的。 王辅臣一番话说完了,曹继武半晌无语。 过了一会儿,王辅臣又来提醒:“老弟已经有两个老婆了,再多一个,估计她们也不会有多少怨言。问题是,如果老弟要娶东娥,那么你只有两条路可选。” 王辅臣盯着曹继武,压低声音,“第一,反清复明。 第二,带着美人,远走高飞。” 曹继武闻言,沉默半晌。 他可怜东娥的身世,对她的不幸和痛苦,更加的怜悯。但曹继武爱她,只是一种自然的感觉,细想权衡,该不该爱她,还是一大难题。然而曹继武本人,也不愿把这种自然的感觉,带到权衡得失中来。 他纠结了好大一会儿,对王辅臣点点头:“王大哥费心了,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王辅臣点点头:“该说的,咱老王已经都说了。不该说的,咱老王也都说了,还望老弟好自为之。” 曹继武点点头,脑海里忽然出现王辅臣看东娥的眼神,心中念道:如果王大哥能够带她远走高飞,岂不美哉! “小弟曾许诺,明日带她吃武昌鱼。王大哥如果有空,就请帮我兑现这个诺言。” 见曹继武语气甚急,大失往常的稳重,王辅臣一脸疑惑地看着曹继武。 他仔细想了想,明白了曹继武的用意,指了指鼻子,笑了:“想把这把火,烧到咱老王这里啊!” 见他知道了自己心思,曹继武暗怪自己心太急,连忙拖住下巴,掩饰自己的心慌,对王辅臣笑道:“大哥多虑了。” “不老实。” 王辅臣大笑,拍了拍肩膀,“实话告诉你,咱老王是喜欢人家,如果她能嫁给咱,让咱老王干什么都行。问题是人家对咱老王,实在是没兴趣啊!” 曹继武微微一笑:“大哥是不肯帮忙了?” 王辅臣连连摆手:“你曹继武在别人面前,从来就是喜怒不形于色,让人捉摸不透。但在咱老王面前,还算是一个正常人,老王这么粗野的人,也能从你脸上,看出一些东西来。单凭这一点,你的事,就是咱老王的事。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王辅臣话锋一转,“人家想见的是你,所以哥哥只能帮你传个话儿。” 曹继武继续微笑:“大哥不必气馁,人家对你没感觉,说明你的诚意还没到。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如果大哥的诚意到了,就是铁石心肠,也不会不被感动。不如这样,大哥帮小弟兑现这个诺言,同时,我帮大哥提供了个机会。我们兄弟,谁也不亏谁,怎么样?” 咱老王找女人,哪还用去追? 可这个东娥,仅仅一个眼神,就把咱老王的雄心壮志,摔了个粉粹。 不过曹老弟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好女人本来就不多,哪能那么容易得手呢? 王辅臣打定了主意:“好,这个注意好。咱们就这么定了。不过看样子,老弟是要连夜开拔了?” 曹继武点点头:“去广东的路上不太平,小弟想了想,只有乘船,沿江直下江州,在溯赣江直上,由赣州越过南岭。这一路是最方便的。” 王辅臣点点头:“这一路皆是大清的地盘,阻碍较少。咱去准备船只…… 不过,你要的船只,以快船最好,得折腾好一阵子。所以哥哥建议你,明日五更启程。” “让大哥费心了。” “咱们兄弟,就不来这一套了。” 王辅臣起身就要走,忽又回头道:“你得给我一样东西,要不然,我怎么向东娥说起。” 曹继武腰间拔下了漂亮的笛子:“就这个吧。” “真是个好玩意!” 王辅臣左看右看,仔细地瞧,连连赞叹,忽然又一脸沮丧:“要是咱老王也会吹,就太好了!” “有空我来教你。” 王辅臣点点头,告辞曹继武,转身而去。 等王辅臣走后,侯得林送来了饭菜。 见了侯得林,曹继武安排道:“传下令来,吃完饭,收拾行囊,整治装备,斥候队明日四更先行启程,渡口乘船,赶往南昌城,汇合总兵佟国纲,准备营寨。其他人五更出发。” 侯得林应诺而去。 曹继武刚吃了一口饭,心道:此去定是凶多吉少,兰儿和婷婷怎么办? 行军途中,家眷多有不便。 带着老婆打仗,岂不是笑话! 曹继武投箸而起,赶往火器营大帐。 第348章佟君兰的唯一 火器营中军大帐,都统佟六十正在吃饭,见曹继武来了,连忙让座。 曹继武暗地里,给佟六十使了个眼色。 佟六十会意,将手下人全部支走。 等众人全部出了门,佟六十开门见山:“你我是一家人,葫芦打开盖子,有事不要藏着掖着。” 曹继武点点头,举杯道:“明日精步营就要启程,特来向四叔道别。”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部队开拔,是常有的事。佟六十身为武将都统,并没有对曹继武的话,感到吃惊,于是举起酒杯,和曹继武碰了一下,二人皆一饮而尽。 “这次精步营的行动,四叔可知?” 佟六十点点头:“这次的任务,本是二哥的。但说实在的,他那个水平,对付不了孔有德和尚可喜。吴三桂溜滑,所以只得派你去了。” 曹继武点头:“既然四叔知道,就一定也知道,这次行动的危险性。” “敌友难分,极难应付。该做的,不该做的,都不能说,需要非常韬略之人才能胜任。” 广东之地,实在是块烫手的山芋,佟六十叹了口气,满眼关切,“无论如何,你都要先把命保下来。” 曹继武点头。 看的出来,在佟六十眼里,曹继武已经是一家人了。所以无论如何,他不想让家人,有所闪失。 “小婿想把兰儿……” 佟六十大手一摆,制止了曹继武。 他知道曹继武的意思,是把佟君兰和沈婷婷留下来。自从佟君兰来到武昌城,佟六十就已经预料到,分离的这一天,早晚都会来。因此,佟六十心中,早已有了定夺。 佟六十思索了一会儿,定了定神,长长叹了口气:“佟家能给兰儿的,是一份亲情。但就目前来说,我们给的这份亲情,不是她最需要的了。尽管我们很失落,但这是天性自然,我们无法违抗,即使再痛苦,也必须承受。” 曹继武闻言,沉默不语。 佟六十果然不一般,他不像常人那样,对亲情有太多的羁绊。虽然他也很重视亲情,但什么时候该放手,他心里早已做好了准备。 曹继武也曾有过亲情的分离,但那可是永诀,其痛苦的程度,远远超过一般意义的分离。 所以此时的曹继武,能够理解佟六十的痛苦。此时此刻,他只能一言不发。因为所有的言语,都不能稀释血浓于水的亲情。 过了半晌,佟六十又叹了口气,极不甘心,又很无奈,好像是在喃喃自语:“父母抚养子女,就是为了分离。分离的目的,就是为了重组家庭,有了自己的子女,然后再分离。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衰亡和新生,总是相伴相随……” 这句话太伤感情了,也太真实了,曹继武无言以对,轻轻递了杯茶水。 “兰儿是佟家的唯一,佟家也是兰儿的唯一…… 兰儿如果不在了,佟家会很伤心,但不会因此消亡。 而你曹继武,有可能因此消亡, 因为, 你的家——破了。 如果佟家不在了,兰儿也会伤心,但不会消亡, 因为,她的家没破!” “如果你曹继武不在了,兰儿有可能因此消亡, 因为,她的家——破了。 曹继武有可能不是兰儿的唯一,但目前来说,在兰儿心中,佟家这个唯一,没有你曹继武重要。 所以在亲情当中,唯一不是最重要的。这个,很残酷,但是现……” 佟六十两眼无神,泪如雨下,一下子老了许多岁。 一缕月光,穿过窗格,洒在佟六十满是泪水的脸上,反照在曹继武黯然的面容上。曹继武的泪水瞬间崩出,他想劝佟六十,但不知道怎么开口。 尽管他有过比此前,更为伤心的永诀。但每一次亲情的分离,都是刻骨铭心的伤痛。每一次伤痛,都心如刀绞,再华丽的语言,也无法抹平这样的伤痛。 过了很久,曹继武才回过神来,起身拿起桌上的纱巾,轻轻帮佟六十抹去脸上的泪痕。 “坐吧。” 佟六十的声音,异常的苍老,满满的关切,但又夹杂着许多无奈。 目前的情况下,只有小棉袄一般的佟君兰,才能劝得住佟六十。也只有她,才适合来劝。 “要不,小婿把兰儿找来?” 曹继武的语气,很轻微,满是小心地关切。 佟六十无奈地摇摇手:“不必了,看见我这个样子,她一定会难过的。” 曹继武点点头,不知说什么好,下意识地抬头望着窗外。 半月斜挂于树梢之间,微风轻起,青叶婆娑,闪动着的,似乎也是浓浓的伤情。 佟六十的话语,已经很明了。 佟君兰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她接下来的生命,将和自己的家,紧密相连。原来的佟家,只能成为她情怀的一部分。 家, 不可或缺,但情怀却不是这样。 所以佟家的港湾,虽然风平浪静,佟家的情怀,尽管也很浓,但已经不是佟君兰最需要的了。 她最需要的爱情,以及由此产生的亲情,在曹继武这里。只有待在曹继武的身边,她才会心安。尽管很危险,她但却愿意。 同舟相载,风雨共济,只要有情人在一起,所有的事情,都能美好起来。 过了一会儿,见佟六十脸色恢复平静,曹继武轻声问道:“要不要叫兰儿来道别?” 佟六十摆了摆手,叹息一声:“不必了,见了面,除了哭,没有别的。” “不辞而别,兰儿会伤心的!” 曹继武的语气很轻,像是做错事的小孩,小心翼翼又有些畏缩。 佟六十没有说话,眼望窗外,似乎在竭力回避眼前。 “你在身边,她只会伤心一会儿,你不在身边,她会一直伤心。” 佟六十终于下定了决心,语气有些无奈,“兰儿不是小脚,上山打猎,也是一把好手。空着手赶上你们,问题不大。黑山白水之间,练就了精湛的骑射,一般人是奈何不了的。何况你那三百多人,也不是好惹的,上万兵马也难以奈何。所以她的安全问题,不会很大。” 辽东女真人,无论男女,身子素质倍棒。佟君兰还有武术基础,沈婷婷也是出身武学世家,跋山涉水,问题不大。有精步营守护,敌人的冷刀冷枪,很难近身。佟六十考虑的,非常全面。 曹继武无奈,轻轻地问道:“要不要跟泰山说一声?” “你们俩不和,由四叔代为转达就是了。” 佟六十说完,拿袖口擦了擦泪痕,重新整理了往常的情绪,轻轻挪了挪椅子,“坐吧,咱们爷俩喝一杯,算是给你们践行了。” 曹继武点点头,坐在了佟六十身边,倒了两杯酒。二人碰杯,一饮而尽。曹继武还要倒酒,却被佟六十拦住了。 “伤神之际,喝酒更伤神!” 佟六十叹息一声,将酒壶放在了桌子下面的地上,接着关切道,“看你脸色,像是没吃饭,趁此机会,多吃点。” 佟六十知道曹继武爱吃鱼,一手快速抓起一双紫竹筷子,一手迅速拿起一只白瓷碟子,轻轻挑选了一排雪白的鱼肉,慢慢展放在碟子上,缓缓摆放在了曹继武面前。 夹鱼的一连串动作,满满的关切,曹继武瞬时眼眶冲动,泪水直想往外窜。 父亲印象不深,师父和师公对自己都很好,但从来没有把饭,端到自己面前。二金两个家伙,却只知道和自己抢好东西吃。除了心爱的女人之外,佟六十是第一个,这么关心曹继武的男人。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给了曹继武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这种感觉像高山一样浓重,像大海一样广宽。 曹继武忍住泪水,拿起筷子,忽然觉得佟六十没有吃饭的意思,偷偷瞄了一眼,佟六十一脸的慈祥,正满眼关切地看着自己。 曹继武差点泣出声来:“四叔怎么不吃?” “你吃好了,四叔才心安。” 慈声入耳,祥音沁心,曹继武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泪水崩涌而出。 曹继武此时的心情,不言自明,说出来反而不好。佟六十取出湘丝手帕,任由曹继武泪如雨下,而不劝说,只是不断地用手帕,擦去脸上不断的泪水。 过了一会儿,见曹继武稍微缓了点神,佟六十欠了欠身子,温暖而慈祥地关切道: “吃吧!” 曹继武控住不住自己,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佟六十拿起筷子,精挑细选最美味的好菜,不断地夹给曹继武。翁婿二人,再也无话,一个吃,一个夹,除了筷子轻微的碰撞声之外,屋内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 月光很美,如春风一样温暖,静静地洒在了二人的脸上。 不大一会儿功夫,一条鱼,一只鸡,二斤好肉,两盘菜蔬,被曹继武吃了个精光。 当发现盘子都空了的时候,曹继武反而不好意思,抓了抓头发:“我都吃完了,四叔吃什么?” 佟六十满心都是欢喜:“这里就是四叔的地方,你还怕四叔挨饿?” 曹继武不好意思地笑了。 天色已晚,再来准备饭菜,恐怕来不及了。佟六十暗自叹了口气,伸出大手,关切地摸了摸他的头,满满的遗憾:“四叔的饭量不如你,你一定还没吃饱。如果知道你来,哪能就这点饭菜?” “这样也好,吃多了睡觉反而不好。” 曹继武这句话,是在给佟六十的失误,搭了个台阶。佟六十自然很高兴,拍拍曹继武的肩膀:“即为军人,常常身不由己。时候不早了,四叔送你到门口,算是送行了!” 曹继武点点头,起身轻轻挪开了椅子。 佟六十扶着后背,亲自将曹继武送到了门前,关切道:“以后的路,就只能靠你的脚了。” 曹继武点点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去吧!” 佟六十的语气充满关切和无奈,微微颔首,轻轻推了一把,曹继武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他心中充满蜜意,他知道佟六十一直在看着自己,他没有回头。 一直到了很远的地方,曹继武才忍不住回头。借助如银的月光,他依稀能够,模糊看到佟六十挺拔的身形。 这么远了,为何还不回屋! 曹继武掏出千里目,一探究竟。 月光如水,洒在佟六十脸上。 此时的佟六十,没有了慈祥和关切,而是一脸的怅惘,愣愣地站在门前发呆。 曹继武的心,被深深触动: 只有失去,才会感到锥心的痛。 兰儿虽不是佟六十亲生,但却是佟六十养大的。 曹继武顿时感觉到,自己好残酷,生生割走了佟六十的心头肉。 常言道,不要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伤痛之上。然而这只是不要而已,最起码眼前自己的幸福,却是佟六十的心痛。曹继武终于收起千里目,不住地叹息。 第349章国势堪忧 佟六十给曹继武的,是真情实意,曹继武不知道怎么感激他。 然而佟六十好像不需要他感激,他需要的是佟君兰的幸福。碰到佟六十这种见地高深的父亲,曹继武觉得很幸运。然而幸运的幸福,却是佟六十骨肉分离的剧痛,曹继武很无奈。 正在叹息之间的曹继武,忽然瞥见一丝亮光,顿时大惊失色,扭头一看,原来是顾炎武,挑着一盏灯,正往火器营大门赶来。 曹继武急忙飞跑到顾炎武身边,顾不得喘气: “火器营禁火,举火者立斩!” 顾炎武闻言,吓了一大跳,随即醒悟过来,急忙扑了灯,三脚两跺,将火踩灭:“只顾着想事,倒把这个给忘了!” 曹继武一脚将破灯踢得远远的,接着将顾炎武拉回了精步营军帐。 “这几天你溜哪去了?连个人毛都见不着。” 顾炎武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 “你呀!” 曹继武指了指顾炎武的鼻子,摇头无奈的笑了。 顾炎武到底在干什么,曹继武当然清楚,只是他不想点破。 因为在三兄弟眼前,没有转变观念的顾炎武,所做的一切,全是白费功夫。此时曹继武一旦给他点破,顾炎武不是一番长篇大论,就是满腹的牢骚,要么就是无尽的感慨叹息。眼下精步营整装待发,曹继武哪里有那份闲心,来听他一大堆的书生意气? 曹继武倒了两杯水,伸手递过去一杯:“精步营要赶往广东,你想不想去?” “广东?” 顾炎武吃了一惊,顾不得喝水,身长脖子忙问,“去那里干什么?” 曹继武笑了:“怎么着?岭南历来华夏蛮荒之境,招待流放贬谪之士的梦幻之地。你这号称的正统人士,也会对那里感兴趣?” 他说的是实话,但却含着满满的讽刺。可是目前的形势,尽管是一块蛮荒,也是华夏最后的希望。 从泱泱华夏,天朝上国,一朝沦为亡国奴,最终要靠一块蛮荒撑脸面,正统人士顾炎武浑身局促,又心有期待,低着脑袋,眼皮却不住地跳动,期待曹继武露底。 曹继武斜靠在椅背上,咂了一口茶:“想知道?” “愿请赐教。” 顾炎武急忙搬起椅子,靠坐在曹继武旁边,竖起两耳,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曹继武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地悠着小茶,微微一笑:“你想知道,必须先告诉我,这几天你得到了的消息。” 顾炎武闻言,顿时迟疑,捋须思索起来。 曹继武见状,知道他不愿意说,双眉一展,微微一笑:“我这是机密,你那里也是秘密,咱俩交换,谁也不亏。你若不愿意,那就拉倒。” 见曹继武起身要走,顾炎武急了,迅速拉住胳膊,忙不迭地叫道:“别别别,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曹继武笑了一下,拍了拍顾炎武的肩膀,调侃道:“顾兄痴长二十多岁,好生的不老实啊!” 顾炎武不甘示弱:“老大傻,老二奸,调皮捣蛋是老三,老弟傻是傻了点,不过这操蛋的功夫,也不差啊!” 二人相视一眼,大笑不止。 曹继武喝了一口水,指了指顾炎武的鼻子:“你这么个剩人,说出这样的俚语,倒成了赶鸭子上架,不过最终还是上去了。” 这又来调侃自己了,顾炎武于是捋须回敬道:“没办法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锅底灶灰一把瞎,刚才那句话,挺适合你们三个的。你好好想想,圣人和你们三个搅在一块,岂不真成剩人了?” 曹继武捧腹大笑,顾炎武也笑声不绝。 过了一会儿,曹继武敲了敲桌子:“废话少说,快把你的龌龊事抖出来。” 顾炎武闻言,喝了一口水,神色黯淡,低头叹息:“堵胤锡在浔州,殉难了!” 兵部尚书堵胤锡,主张联络农民军,共同抗清。他是当今形势下,眼光最高的栋梁之才了。如果他一死,农民军和明国原本紧张的关系,一定会重新爆发。毕竟农民阶层和士绅阶层,不是一条船上的。千百年来,二者的对立关系,从来都没有解决过。 明国士绅高尚无能,没有实力却占据着位置。农民军有实力却没有位置,双方的矛盾一旦爆发,即便清国不来落井下石,华夏最后的一点点希望,也会被内讧消耗殆尽。 曹继武甚为惋惜,但忽然一个念头一闪,急忙问顾炎武:“他身为兵部尚书,跑到浔州干什么去了?” 顾炎武不以为意,随口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兵部尚书带兵出征,这是常有的事。当年我大明国,孙承宗、孙传庭等人,不也是如此吗?” 曹继武连连摇头:“不对,孙传庭乃加兵部尚书衔,是加衔。明国凡是带兵出战的兵部尚书,都是加衔。孙承宗却是兵部尚书,但他去辽东,那是为了视察,不是带兵出征。” 自隋朝三省六部制以来,明国的兵部尚书,是全国武装力量的总指挥,权利最大。终明一代,除了朱元璋和朱棣之外,明国几乎所有的军务,都是兵部在主持。作为老大,兵部尚书坐镇中央。出去带兵打仗的,仅仅是象征性的荣誉加衔而已。 顾炎武很是疑惑:“老弟的意思是……” “他是被排挤出去的。” 曹继武话刚出口,顾炎武惊得一大跳:“不会吧,永历皇帝,对他是绝对的信任啊!” “朱由榔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凭什么对堵胤锡绝对的信任?” 这句话一出,顾炎武顿时无话可说,捋须细想: 曹继武此话,极为有理,一个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人,又凭什么相信别人呢? 尽管他是皇帝,那又如何? 不是跑,就是逃,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寄托在逃跑身上,这样的皇帝,又有什么理由,会去相信别人呢? 顾炎武终于理清了思路,一脸痛苦,不住地摇头叹息。 自古官贼不两立,李自成等人,在大明正统的眼里,就是贼寇。什么民族大义,什么民族气节,统统都是扯淡!当初的主流,就是联虏平寇。不是迫于当前形势危急,堵胤锡根本不敢连寇抗虏。但是他一旦提了出来,那他在那个阵营里面,就是个异类。 曹继武无奈叹了口气:“李自成消失后,其侄李过的三十万大军,皆听堵胤锡号令。这样一来,堵胤锡和农民军,就成了一条船上的。朱由榔是那个阵营的头,他能不心惊胆战吗?所以此时的朱由榔,是前怕清军,后怕贼寇,因而他谁也不会相信的!” 顾炎武点点头,无奈叹息:“连寇抗虏,单单这四个字,就足以令大明震骇。真做起来,还真不容易!” 感概完了,曹继武又切入正题:“就这么多?” 顾炎武摇头苦笑:“当然不止,不过,以老弟的智慧,仅凭堵胤锡这一件事上,应该能够猜得到,顾某所知道的一切。” 兵部尚书堵胤锡,是农民军和永历朝之间的联络人,他一死,纽带不在,官府对贼寇天然的惧怕,贼寇对官府切骨的痛恨,将会瞬间爆发。官贼相斗,清军趁虚而入,很快就能平定西南。这和大明灭亡,南京弘光灭亡,福建隆武灭亡,几乎是如出一辙。 曹继武无奈:“你在忧虑西南形势?” 顾炎武点头,反问道:“以老弟来看,永历还能维持多久?” 曹继武伸出了三根手指。 顾炎武大喜:“三十年?” 曹继武摇头。 顾炎武疑惑:“难道是三年?” 曹继武仍然摇头。 顾炎武瞪大了眼睛:“三个月?” 曹继武点头。 顾炎武又惊又恐,几乎蹦起来了:“不可能,西南地形复杂,山高水深,满洲骑兵,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曹继武微笑:“扬州人口百万,城坚池深,粮草充足,运河中枢,进退自如,天时地利人和,要比西南好上许多倍,又能怎么样?” 顾炎武顿时无语。 眼前的扬州之战,太过奇葩了。那么好的条件,竟然瞬间崩溃,凡是脑袋没进水的人,都想不明白,也不敢相信,但它偏偏就发生了。而且发生在自以为是的正统面前,这让优越感爆棚的华夏子民,情何以堪! 别有用心者,把责任推在清军俩字身上,巧妙地转移了注意力,掩盖了无能,瞬间引爆了鸡血情绪。然而如果一直蒙在这种鸡血情绪下,接下来的状况,将会更加的不堪! 顾炎武愤愤地捶足顿胸,似乎要把清军生生给吃了。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只要是人,上天都一视同仁。你有大义,我也有大义,谁的算数? 谁实力强谁的算数。 所以没有实力,妄谈高尚大义,被上天抛弃的命运,是避免不了的。 大明两百万军队,不到数年,被李自成消灭。 李自成百万大军,不到半年,被满洲铁骑打散。 如此惨烈的事实面前,竟然还没有惊醒,这华夏犬儒的毒害,不是一般的无可救药。不但不醒,反而心安理得的趴下。孙之獬之流提出剃发易服,连人家满洲也是瞠目结舌。 真相很残酷,华夏真正的敌人,其实就是自己人,是被犬儒浆染的士大夫,以及他们带节奏的所有无知之人。 所以曹继武,早已经和华夏正统分道扬镳,眼前的他,没有顾炎武那么无谓的鸡血,他关注的,是眼前的西南形势。 八旗军中,不全是骑兵,除了上三旗——镶黄旗、正黄旗和正白旗之外,其他各旗都有步兵。 正面重甲步兵推进,两翼轻骑奇袭包抄,这是八旗军和李自成数次会战的主要方式。而李自成的军队,全是步兵,所以每战必败。 步兵对骑兵,要充分利用地利优势,才有胜算。但一旦正面抗衡,步兵绝对不能跑,一跑即溃,所以李自成常常一溃千里。 山西东有太行山,中有太岳山,西有吕梁山,北面是阴山,南面是中条山,可谓是华夏最典型的山地地形。那里既然挡不住八旗军,所以眼前的西南地形,同样也不能指望。 曹继武的一番分析,顾炎武直摇头。 他没去过山西,不知道那里的实际地形,自然不愿意赞同:“李自成军中,骑兵也很多,你这些话,是鞑虏拿来糊弄人的。” 曹继武笑了,指了指顾炎武的佩刀:“你配了把刀,就代表你是武士了吗?” 顾炎武很奇怪,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短刀:“这是顾某防身用的,老弟什么意思?” “你虽然配了把刀,但你不是武士,因为你根本没有武士的杀人技能。同样的道理,李自成军中,骑马的是很多,但那不是骑兵,而是一群骑着马的农民。” 顾炎武闻言,惊得说不出话来。 骑着马的农民,自然不能算是骑兵。 游牧民族,打小就可以骑射,长大之后,无论男女,都是骑士。成吉思汗的女儿图满轮,怀着孩子,都能带兵杀人百万,温柔富贵之乡的华夏子民,敢想象吗? 骑兵的强大,在于速度和冲击力,所以人马一体的技能,是根本的基础。 一个种地好手要成为骑兵,首先要熟悉马性以及马鞍、马镫等装备,掌握精湛的骑术,光是这两样基本功,达到人马一体,至少需要两年时间。 其他还有马上武器使用、战术配合等等,所以训练出一个合格的骑兵,据三兄弟测算,至少需要三年时间。 顾炎武咂舌不已。 第350章行前突变 西南地势险要,尤其是云南,在大元中国以前,一直是独立王国。那里有着得天独厚的割据条件,因此永历王朝,以云南为基础,守住西南,从而割据一方,从历史的经验来看,是相当容易的事。 但是,割据西南的前提条件,必须一心。然而如今,朱由榔和他手下的一帮庸官,最关心的不是这个。所以他们与农民军的冲突,不可避免。内讧一起,屯兵湖广的汉军八旗,皆是关外精锐步兵,不出一个月,就能突入云南。 曹继武叹了口气:“所以三个月,有可能是曹某人高估了。” 顾炎武闻言,沉默不语。 大敌当前,一旦内讧,失败不可避免。然而文化传统,内讧是常态。官绅阶层和农民阶层,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官绅选择投降,在清国属下,仍然是官绅,只是把仁义道德的外衣,给扒去了而已。 所以官绅有选择,做了亡国奴仍然是官绅。 而农民却没有选择。无论是明国还是清国,农民不老老实实地做农民,就是贼寇。而官绅无论是哪个王朝,都是要吃农民,喝农民,外带着恨农民。所以永历那一摊子,内讧是不可避免的。 为什么对面的明国,老是喜欢内讧,而清国却少有内讧呢? 因为清国一方,强大的满洲八旗,能够支撑大局。而对面的明国,政权掌握在官绅手里,军权却掌控在农民军手里。官绅和农民两个阵营,历来都是死对头,所以内讧是不可避免的。 顾炎武思索良久,沉痛地叹息一声,忽然他灵光一闪,紧紧地盯着曹继武:“你不是答应我们,不攻击大西军和大顺军的吗?” 曹继武点头,喝了口水,无奈叹道:“可惜的是,大西军和大顺军,已经不存在了。” 大顺军如今是忠贞营,大西军也换上了明军旗号。 顾炎武知道又被曹继武给耍了,气得直跺脚:“你也太不要脸了,怎么能使诈?” 曹继武没有生气,指着顾炎武的鼻子,一脸笑盈盈:“你们设的那个局,就是个诈局。你们能用,凭什么我不能用?” 顾炎武两手一摊:“可是我们并没有害人之心啊!” “难道我有害你们之意?” 顾炎武跳起来耍赖皮:“可是大西军和大顺军,是他们原来的称号。他们如今加入了大明,但仍然是原来的那些农民军。总之,你不能出尔反尔!” 曹继武直摇头:“常言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他们既然加入了大明,就是明军。而你们这帮混蛋,竟然仍默认他们是农民军。单从这一点,就足以说明,在你们官绅眼里,根本没有把他们当自己人。你们施舍了一个明军的旗号,不过是想,拉他们当炮灰而已!” “胡说八道,至少我顾某人一片赤诚,没你说的这么龌蹉!” “你不这么想,并不代表别人不这么想。大明就相当于一个爹,大西军和大顺军,就是被收养的两个儿子,被赐了两个名字,明军和忠贞营。如果这个干爹,喜欢这两个干儿子,那么挂在嘴边的,一定是明军和忠贞营。如果不喜欢,好听的是农民军,不好听的就是贼寇。反过来说,你顾炎武,只会喊你老子为爹,而不会喊他的名字……” “扯哪去了!?” 顾炎武又气又怒又好笑,伸手就打。 曹继武哈哈大笑,一把抓住顾炎武的手:“名号代表了不同的意义,顾绛改为顾炎武,不也是为了这个吗?” 顾炎武点点头。 名号可不是一般的重要,大西军和大顺军,那是农民自己的名号。明军和忠贞营,那是干爹赐的名号。具体使用哪个名号,那就代表着哪个阵营。 顾炎武如今非常后悔,由于自己考虑不周,又上了曹继武的当,没有给兰新亭等人帮上忙,他不断拿拳砸椅面,发泄自己的郁闷。 传统而经典的顾炎武,依旧秉持是一套老旧的仁义道德观念。这套观念,在当今瞬息万变的天下,除了表面的客套之外,根本没有其他用处。 而三兄弟一直以利害关系为中心,洞悉世间的真谛,不断加强自己的实力。所以顾炎武在三兄弟面前,只是个愤怒的书生。 顾炎武一阵咬牙切齿,他痛恨自己无能,没有帮永历皇帝,做出任何一件有意义的事。 曹继武知道他的心情,推了一杯水过去,转移话题:“顾兄可知黄澍这个人?” “那是我的好友,我怎么能不认……” 顾炎武突然意识到黄澍也投降了,顿时住了嘴。 他脸色极为难看,一拳狠狠地砸在桌子上,暗恨自己交结的人,尽是些没骨气的家伙。 曹继武微微一笑:“你是想让他死呢,还是要他活?” “死!” 顾炎武恨恨地咬牙切齿,“这种人挫骨扬灰,死一万次,也不足以谢天下。” 只要是正常人,都会痛恨汉奸。然而要想惩治汉奸,光靠嘴,是万万不行的。 曹继武理解顾炎武的心情,叹了口气:“我要从南昌经过,明日五更出发,你去休息吧。” 南昌,为什么会提到南昌呢? 刚才说的是黄澍,难道是…… 顾炎武一惊:“你是想……” 曹继武嘘声打断了顾炎武:“心里明白就行,不要说出来。” 顾炎武点点头,忽然又疑惑起来:“就凭你……” 曹继武打断道:“你来了这么多天,还不知道精步营的实力?” 顾炎武闻言大喜,使劲地点头:“一言为定。” 曹继武点了点头。 顾炎武满心欢喜,起身就走。 然而他刚出门,就被一个满身酒气的家伙,给生生撞了回来。 金月生一手把住门框,竖起醉耳朵一听,原来是顾炎武在哼唧,顿时老大不高兴:“你这南蛮日里鬼,到处不见人,什么时候溜回来的?” “我不和醉鬼饶舌!” 顾炎武爬起来,一把推开金月生,转身就走。 “好小子,撞了大爷,还敢这么耍熊!” 金月生伸手抓来,顾炎武不想和他纠缠,拔腿就跑。 醉鬼脚下发飘,自然追不上。金月生一摇三晃,转头撞进了军帐。 一见金月生喝的醉醺醺的,曹继武知道,他定不是陪东娥吃饭去了,忙把他扶坐下,灌下一杯水:“又到谁那里了?” 金月生摇头晃脑:“你不在,东娥也没什么兴致……我们刚出户部巷,苏马就把我们拉到了……” 八旗将领苏马等人,经常找金日乐喝酒,曹继武并不怀疑,将金月生放在了床上:“你好好休息,明日五更出发。” 金月生闻言,一屁股做了起来,顿时酒醒了一半:“真的!?” 曹继武点点头:“乘船先到南昌,再赶往广东。” 金月生揉了揉眼睛:“王辅臣就只说了这个?” “其余的,明日路上再告诉你。” “坏了,乐乐喝的烂醉如泥,五更肯定起不来。” “不至于吧,平时也醉的不成样子,不也很快就醒过来了?” 金月生连连摇摇:“这次不一样,皇上御笔亲书,正式册封,瓜尔佳乐乎为镶黄旗参领。如今他成了八旗军中,最年轻的参将。济朗、吴三桂、索图、洞明、爱星阿等等,全去祝贺。那犊子心里高兴,多喝了不少。” 曹继武奇怪:“乐乐的参将,只是穆马口头之言,皇上怎么当真了?” 满洲八旗军,是大清的支柱,上到都统,下到佐领,都必须有皇上的御笔亲书任命才行。不管是哪一个职位,必须要有相应的军功,皇上才能封赐,否则不能服众。所以曹继武的疑惑,是有道理的。 金月生小声道:“穆马和洞明二人联合,把咱们海战的事,给捅了出去。博格没办法,把咱们的军功都给了乐乐。八旗军从未打过海战,乐乐一下子就出了名,皇上自然很高兴,亲封镶黄旗一等参领。穆马让我告诉你,日后有机会,他定会答谢。” 曹继武心中甚慰,摇摇头笑道:“当时海战中,没有他的准炮,咱们可能早已葬身海底了。这个参将,他当之无愧!” “二爷就知道,你不会在意的,从来都是乐乐抢你的,就没见过你抢乐乐的。” 曹继武笑了,摸了摸他的头,关切一声:“睡吧!” 金月生疑惑:“咱们不带乐乐走吗?” “留下一队人,让他们走旱路,到南昌城和咱们汇合。” “旱路山重水阻,极为难行,恐怕赶不上咱们。” “咱们会在南昌城,呆上几天,具体的事情,我明日再告诉你。” 金月生放下心来,待要躺下,忽又对曹继武道:“佟国纲把兰儿和婷婷接到了佟家,她们也醉了。” 曹继武点头:“让她们和乐乐一起出发。” 金月生点点头,躺了下来,酒意一起,顿时呼呼睡去。 曹继武出了卧室,叫出了张铁胆,吩咐他把仇仕通、侯得林和牛强叫来。 不大一会儿,三人来到了曹继武面前,行礼毕,曹继武开始安排任务: 金日乐喝醉了,侯得林探路的任务取消,明日带着斥候队,等他醒来,再去佟家,叫上佟君兰和沈婷婷。一路从旱路赶往南昌城,和大部队汇合。 牛强带精弩队二十人,多带柳叶箭和铳弹,和金日乐一起行动。 仇仕通亲带直属队,明日四更,赶往码头,接收检验快船,为后续兄弟做好准备。 三人应诺,刚要走,又被曹继武叫住了。 曹继武对侯得林和牛强道:“你们走旱路,正好路过九宫山,听说李自成在那里消失了。你们轮乘换马,两日就可以到达南昌。我给你们五日时间,顺便查访一下李自成的情况。” 侯得林和牛强应诺,曹继武又叮嘱道:“记住,是暗访。那里不太平,机灵点!” 二人点头。 曹继武又叮嘱仇仕通:“码头周围,白莲教的人不少,让弟兄们机灵点,不要和他们冲突,但也不要被他们做了手脚。” “公子放心,他们敢无礼,仇仕通定让他们吃哑巴亏。” 曹继武点头,摆手示意,三人皆退。 曹继武又嘱咐张铁胆,让哨位弟兄,轮流休息,但不可大意。 张铁胆应诺之后,曹继武才回屋休息。 第351章滕王阁 千里鄱阳,绿水万顷,芦牙刚绿,新荷出露,白鸟展翅,南风徐来,波光粼粼,丽日高升,银光灿灿。 舟行鄱阳湖,天水无际,全是波光的世界。精步营众兄弟,纷纷惊叹不已。 金月生凭栏远望,兴致连连:“顾油子,这里和太湖,是不是有的一比?” 顾炎武极为兴奋,捋须笑道:“鄱阳广大,太湖静好,各有千秋啊!” 仇仕通指着远处的一座高楼,对曹继武道:“公子,那里好像就是滕王阁。” 曹继武点点头:“雕楼画栋,飞檐翘壁,看它气派,想必就是。” 精步营的快船如飞,不大一会儿,就到了滕王阁旁。佟国纲在此,早已等候多时了。众人泊了船,佟国纲派人,引领精步营去营房歇脚,带着曹继武、金月生和顾炎武,缓缓登上了滕王阁。 登楼望远,浩瀚湖光,尽收眼底,顾炎武连连点头:“烟波湖面翠玉盘,明霞光影蔚蓝天。滕王高阁凭栏望,荷鸟鱼舟无尽欢!” 三人闻言皆赞,佟国纲和道:“鄱阳远大连天郭,南海北疆纷扰多,高阁之上心更阔,铁马龙刀斩魂浊!” 顾炎武赞叹:“将军好大的霸气啊!” 曹继武和金月生也赞不绝口。 金月生技痒,也和一首:“浓云层摧鄱阳湖,瀚波阵扣南昌城。三尺雁翎斩黄龙,林泉佳人小香庐。” 佟国纲忍不住赞叹:“功成名就,急流勇退,鸡犬田园,男耕女织。金兄弟,高人啊!” 顾炎武也点点头:“有多少豪杰,不知进退,最终身名俱毁啊!” 曹继武也感叹道:“亡国之后必生国,亡生之际,风云际会,不论高低,无论贵贱,有能者,必能称王封侯。然而一旦王朝稳定,善终者的确不多。” 金月生笑了:“别光感慨,该你压轴了。” 顾炎武和佟国纲也附和,曹继武点点头,远望鄱阳碧水,深深抒情:“宦海沉浮一瞬间,经济阴阳久长宽。千年湖城万年历,灵魂不泯永恒传。” “灵魂不泯永恒传?灵魂?”顾炎武喃喃道。 “灵魂?”佟国纲也很疑惑。 “灵魂,什么灵魂?”金月生也大惑不解。 曹继武点了点金月生的胸口:“在这里。” 金月生摸了摸胸口,莫名其妙,疑惑地看着曹继武。 佟国纲和顾炎武二人,也甚感费解。 只要是人,刚一出生,是没有灵魂的。人所具备的灵魂,是成长之间,前辈传下来的,以及取舍别人的。除父母之外,对于顾炎武和佟国纲来说,灵魂主要取舍于诸子百家典籍,对于三兄弟来说,则主要由普空灌输。 诸子百家是自取的,不同的人,会得到不同的见解,因而形成不同的灵魂。表面展现出来的,最大的不同就是个性,所以顾炎武和佟国纲,明显不是一类人。而师父教的,却带有很大的传导性,比如三兄弟,都有普空的遗风。 金月生点点头,忽又疑惑道:“咱们三个,还是有区别的啊?” 常言道,师父带入行,修行靠个人。比如三兄弟,曹继武是前朝遗民之后,二金却是新朝功勋之后。所以每个人的生长环境、自身条件和悟性,各不相同。在接收前辈灵魂的时候,也是各有取舍,加上自己的修炼,就形成了不同的人。 曹继武感慨一声:“不同的人,适合干不同的事,比如,顾兄文雅,适合教化,大哥勇猛无敌,适合冲锋陷阵。师弟文勇兼备,则适合带兵。而我曹继武,则擅长夹缝中生存。” 顾炎武点点头:“宦海短暂,经济长远,灵魂永恒,高,实在是高!” 佟国纲也点头,对曹继武道:“一叶知秋,拨云见日,你是个能者。” 金月生很羡慕:“师兄,这么高深的道道,你怎么老能想出来?同是一个师父教的,为什么我和师弟,老是想不到呢?” “因为你们俩贪玩。” “不见得吧?” “咱们不说这个,各位请入席。” 佟国纲早已预备好一桌酒席,为众人接风。刚才说话之间,手下已经将酒席摆好,众人纷纷入席。 酒过三巡,曹继武给佟国纲使了个眼色,佟国纲立即让手下全退了。 曹继武开门见山:“大哥,事情怎么样了?” 佟国纲看了看顾炎武,欲言又止。 曹继武笑了:“他不会坏事,大哥尽管直说。” 佟国纲点点头,将黄澍的基本情况,告诉了曹继武。 黄澍本来是弘光朝名臣,和东林领袖钱谦益齐名。只是后来他在朝中斗不过马士英,于是前往武昌,怂恿左良玉清君侧。致使原本实力不强的弘光政权,突然间内讧起来。经过这么一折腾,弘光王朝迅速土崩瓦解。黄澍也鼓动左良玉之子左梦庚,带着百万大军,投降了清国。 因为作恶多端,害怕被人暗算,所以黄澍虽然贵为清国江西巡抚,但从来没有出过门,一切政务,皆由邹蒙厚主持。 这个邹蒙厚,也是徽州人,原明国南京兵部员外郎,和黄澍一起,投降了清国,当初被任命为游击将军。后来攻打长汀,随李成栋击杀隆武帝有功,邹蒙厚被升为江西道员。此人阿谀奉承,鼓唇摇舌,搬弄是非,可谓是无不精通。 听了佟国纲的话,顾炎武点点头:“这个邹蒙厚,顾某认识,他家里很有钱,经常给达官贵人送礼,人称走后门。据说那个兵部员外郎,是花了十万两白银,买通太监高起潜得来了。据王仁义所说,他这个道员,一半是因为军功,另一半也是花钱买来的。” 金月生奇怪:“他和黄澍一样的货色,黄澍害怕报复,他为什么不怕?” 顾炎武摇头无奈:“五十步笑百步,由黄澍这个百步在前面,邹蒙厚当然是高兴了!” 金月生点点头:“没有最烂,只有更烂。有黄澍这个,比他还烂的巡抚在前面扛着,看来这个邹蒙厚,过得还挺滋润!” “要想吃蟹黄,必须先把壳掀开!” 曹继武叹了一声,接着问道,“大哥,准备的怎么样了?” “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就差精步营了。” 曹继武点点头,安排金月生,带着精步营,配合佟国纲的行动,务必要做到万无一失。 计划在来的路上,早已谋划好了,所以金月生胸有成竹。 “等会麻烦大哥,把邹蒙厚请来。” 佟国纲应了一声,和金月生一起,告辞曹继武和顾炎武而去。 见二人离开,顾炎武疑惑:“老弟,你真这么有把握除掉黄澍?” 曹继武点点头:“曹某虽然没有见过他,但从你们的嘴中,和他的一些事迹,可以断定,这个人还是有些良知的。” “他有个屁良知!” 顾炎武愤愤地骂道,“不忠不义,卖主求荣,投身鞑子,残杀自己的同胞,这种人,千刀万剁,不足以平民愤!” 曹继武理解顾炎武的心情,倒了一杯酒,递了过去,顾炎武一饮而尽。 见顾炎武怒气未消,曹继武又倒了两杯,放下酒壶,和他碰杯,二人皆一饮而尽。 过了一会儿,顾炎武神色,终于有所缓解,曹继武开始缓缓发表见解: 正统观念的带节奏,常人眼里,马士英是个十足的小人,天下人无不对他深恶痛绝,黄澍自然也不例外。他跑到武昌,挑拨左良玉,打着清君侧的名义,举兵东下。哪知左良玉百万大军,竟然不是勇卫营大将黄得功的对手,最终一败涂地。 黄澍见马士英继续得势,头脑发昏,鼓动左梦庚投降了清国。借助清国的力量,黄澍积极攻打马士英。马士英一死,黄澍立即就躲了起来。所以从弘光到清国,黄澍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除掉马士英这个小人。 只是他被这种个人私怨,冲昏了头脑,以致做出许多不理智的行为,犯下了滔天之罪。而世俗之人,只看到了黄澍犯下的罪过,对其是恨之入骨,痛骂不绝。但是恨和骂,激昂的情绪爆棚,真的能把黄澍怎么样吗? 曹继武一席话,让顾炎武甚是吃惊。 黄澍是投降了,是杀了不少人,愤恨和痛骂又有什么用? 人家仍然是大名鼎鼎的江西巡抚,清国封疆大吏,掌握着一省人口的生杀大权。 诚所谓好人没好报,坏人命久长。现实对理想的冲击,太过残酷。顾炎武心痛不已,以手扶住了胸口。 过了良久,见他脸色恢复了些,曹继武递了一杯茶过去,顾炎武一饮而尽。 曹继武轻轻叹道:“比起扒你的皮,曹某的话,更令你痛苦。” 顾炎武摸了摸胸口,搓了搓脸,长舒了一口气:“说吧,反正和你们仨在一起,顾某的心情,从来都没好过。” 仁义道德,就像一种华美的衣服,卑鄙无耻,却像一种腌臜的衣服。既然是衣服,谁都可以穿。 而衣服最基本的功能,就是保暖,其次才是遮羞。有了温暖,才知道羞耻。 明国就像春天,清国就是冬天。卑鄙无耻这种衣服,虽然腌臜,但能保暖。不光是眼前的顾炎武和曹继武,只要是清国治下的人,穿的都是这种腌臜的衣服。 有些人自欺欺人,里面穿了一件腌臜的衣服,外面又套了一件华美的衣服。顾炎武、黄宗羲、吕留良、甄仕人等等,都是如此。这和挂羊头卖狗肉,其实没什么区别。 有些人衣服穿久了,长进了肉里,脱下来会很疼。有些人却不一样,衣服就是衣服。那些脱不了衣服的人,对经常换衣服的人,自然是既嫉妒,又痛恨。但是,情绪没有用,死的最惨的,几乎都是那些、脱不下衣服的人。 这是曹继武第一次,在顾炎武面前,郑重地剖析仁义道德。他的衣服论,字字像针,狠狠地扎在了顾炎武的心上。 顾炎武饱读诗书,海内鸿儒,自然深受儒家仁义道德熏陶。所以儒家的思想精髓,深深扎根于顾炎武心中。而现在的曹继武,要像扒衣服一样,一丝丝给他抽出来,顾炎武的心,在滴血。他朦胧中看到,孔老夫子在叉腰大骂曹继武,坏了他的饭碗。 他虽然很痛,但更为惨痛的社会现实,让他明白,深入他骨髓里的仁义道德,就和曹继武说的衣服,本质上并没有多大的差别。 顾炎武的心,几乎要被压爆了,他捂着胸口,痛苦地趴在桌子上。 曹继武悠着小茶,似乎在观景,其实在暗中注视顾炎武的承受力。 过了很长时间,顾炎武的情绪,才稍稍恢复了一些,他不甘心,抬起头问曹继武:“这和黄澍有什么关系?” 曹继武一脸平静:“你若真看不惯黄澍这些人,一定不能愤怒。愤怒最终吃亏的,只有自己。真正聪明的人,会想办法,把腌臜的衣服给他扒下来,露出那层华美的衣服,再把这件华美的衣服,也给他扒下来。让他在阳光之下,露出真容。如果你顾炎武能够做到这一点,你就能致黄澍于死地。” “你怎么知道,黄澍里面,还穿着一件华美的衣服?” 刚才曹继武说了,黄澍一切的行为,都是针对马士英的。他从顾炎武这些人当中,了解到,黄澍其实是和他们一样的,把仁义道德,埋在了骨子里。埋在骨子里的东西,不容别人质疑,这就成了信仰。 观念,是一个人对事物主观和客观的认识。 理念就是认为正确的观念。 信念就是信奉的理念。 信仰就是深信不疑的信念,这个最容易情绪化,难以忍受别人的质疑。 观念——理念——信念——信仰,感情色彩越来越浓,要改变的难度,也是越来越大。 黄澍看不惯马士英这种小人,随意践踏仁义道德,所以他满脑子里,都是怎么除掉马士英,而忽略了其他。 气节是华美衣服中的一件,令人想不到的是,最终小人马士英,居然穿上了这件衣服,而且穿的极为理所当然,极为合身,极为得体。这种巨大的反差,令黄澍顿感震惊,他不知所措,所以他选择了躲起来。 曹继武分析一番,叹了口气:“你顾炎武嘴上是承认,但你内心深处,是不是非常想把这件华美的衣服,从马士英身上扒下来?” 正统眼里,马士英是天下公认的小人,但他最后时刻,誓死不降,气节尽显淋漓尽致。气节这么高规格的道德大义,怎么能给一个小人呢? 但是这个小人,居然穿上这件华美的衣服,而且穿的是光明正大,气壮山河,实在是让正统人士极为的难受。 曹继武点中了顾炎武的内心,顾炎连连武摇头,不住地叹息。 曹继武却不相让:“你顾炎武虽然内心不愿意,但嘴巴还是老实的。而黄宗羲、吕留良等人,内心不情愿,嘴上也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这件衣服,从马士英身上生生扒下来。你们这些鸿儒,对马士英就是这个态度,那么他黄澍,杀了马士英,为什么还要躲起来了?” 顾炎武说不出话来,两眼发直,似乎灵魂出窍。 步步紧逼,血压太高,容易出事,曹继武又悠起了小茶。 过了很久,顾炎武的神色,终于又正常了些。 曹继武叹了口气:“扒掉华美的外衣,打碎信仰的根基,这个就是诛心。如果曹某人步步紧逼,不给减压的时间,顾兄现在,就是死人一个了。” 曹继武说的是实话,这种扒皮抽髓式的诛心,连续不断地敲打顾炎武的精神灵魂,如果不是曹继武给了足够的缓冲时间,顾炎武早就吐血身亡了。 顾炎武缓了缓神,倒了一杯酒,递了过去:“老弟高人一筹,顾某甘拜下风!” 曹继武接了酒,叹道:“不是曹某高明,而是你们这种人,根本就放不下。” “千年以来,都是孔老夫子在教化,我等本来奉为生命的仁义之髓,怎么能够那么容易放下?” 曹继武没有回答,举杯一饮而尽。 “唉!” 顾炎武长长叹了口气,“看来顾某信奉的这些东西,就是你眼里的漂亮衣服。换了许多朝代,就像换了不同的人,只因这种衣服漂亮,所以都把它穿在了身上。” 曹继武笑了,指了指顾炎武的鼻子:“看来你要成为异端了!” 顾炎武摇摇头,不甘心地苦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想要出淤泥而不染,难啊!” 此时张铁胆上来,报说邹蒙厚来了。 曹继武叮嘱道:“你认识他,你为主,我为客,不要暴露我的身份。和他谈以前的事,尽量拖住他,不要引起他的警觉。” 顾炎武点点头,起身去迎接邹蒙厚。 第352章邹蒙厚 顾炎武华夏大儒,海内闻名。刚才佟国纲,就是以顾炎武的名义相请。邹蒙厚自然是喜出望外,忙不迭地往滕王阁跑来。 两位老友寒暄了好大一阵子,兴犹未尽。在楼上干等的曹继武,只好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邹蒙厚不认识曹继武,顿时愣在那里。 “这位是池州曹继武,是顾某的朋友,鄱阳名胜,冠绝天下,因此和顾某同来一游。” 顾炎武海内鸿儒,他的朋友,一定不是泛泛之辈! 邹蒙厚顿时堆起了笑容,对曹继武还礼。 主家顾炎武,连忙伸手请二位入席。酒过三巡,顾炎武按照计划,和邹蒙厚扯起了曾经的一通往事。 邹蒙厚本性多疑,时不时偷眼瞄曹继武,想从他的眼神外貌中,看出些什么。 但曹继武故意隐去了锋芒,眼神涣散,脸上英气全无,时不时耸肩缩脑,一身的猥琐,大脑袋瓜子,到处东张西望,对二人的谈话,似乎根本不感兴趣。 老奸巨猾的邹蒙厚,偷偷看了半天,除了一张相对白皙俊俏的脸之外,什么也没看出来,心中顿时暗笑:顾炎武啊,顾炎武!亏你还是海内鸿儒,竟然带来这么猥琐的人,好看不中用。看来顾炎武也不过如此,徒有虚名而已! 起了轻慢之心的邹蒙厚,顿时想告辞离开,但他转念又一想: 不对,如今朝廷之上,大半重臣,都和顾炎武交情不错。江州知府王仁义,御史李步统和马自达,皆对他推崇备至,如果顾炎武真的徒有虚名。难道那些人的眼睛,都瞎了吗? 狐疑不定的邹蒙厚,又偷偷瞄一眼曹继武: 看他白净的样子,定不是普通人家出身。他这年龄,有可能是顾炎武的故交之子。不然以他这副熊样,顾炎武绝对看不上眼。 既然是顾炎武的故交,那绝非泛泛之辈。送礼不如交人情,不如趁此机会,好好和他拉拉感情。 精明的曹继武,虽然表面上心不在焉,眼神涣散,但其实并没有闲着。他一直在暗中观察着,邹蒙厚的一举一动。 邹蒙厚的颔首沉思,心不在焉,也被顾炎武捕捉到了。他拍了拍邹蒙厚的肩膀,笑脸打趣道:“邹兄,又在想哪一桩生意啊?” 这家伙本来就是做生意的,时间一长,他感觉没意思,所以花钱买了官来做。在当时读书人眼中,做生意就是不务正业。所以顾炎武的本意,是在打趣。但他提到的笑料,却是邹蒙厚的老本行,所以他自然不觉得是笑话。 此时他回过神来,立即顺杆就爬:“不好意思,只顾想着一种好茶,实在抱歉!” 打趣的顾炎武,闻言顿时一愣:表奶子,说什么来什么,真是换了一身狗鞑子皮,仍然是那个刁钻的奸商! 邹蒙厚却没有理会顾炎武的表情,他那似乎客套的话语一说完,立即扭头,故意瞅着曹继武。 精明的曹继武,当然知道,他想找自己说话,于是微微一笑:“既然是大人,时刻想着的茶,那一定是天下名茶!” “那是当然。” 邹蒙厚神秘一笑,“这种茶,离你们池州不太远。” 池州二字,邹蒙厚故意加重了语气,满脸都是职业的笑容。 曹继武知道他在拉关系,保持微笑:“那这种茶,一定在大人的家乡。” 邹蒙厚一脸得意,捋须微笑。 顾炎武脱口而出:“黄山毛峰。” 三人皆笑。 邹蒙厚想套近乎,曹继武于是和他谈起茶来。 曹继武对茶叶的运输,贩卖和保存,都极为了解。他一一和邹蒙厚对谈,令商场老油条邹蒙厚,大为震惊。 想不到这个曹继武,小小年纪,竟然对贩茶这么了解,真是人不可貌相! 刚才猥琐的印象一扫而除,邹蒙厚于是和曹继武畅谈起来。 他哪里知道,曹继武的贩茶知识,都是当初大江之中,荆州茶商金富才教的。 顾炎武对贩茶不太了解,但他知道邹蒙厚原是经商的,对经商更感兴趣。所以他也不插话,只是一边品酒,一边细听。 邹蒙厚和曹继武二人,切入了茶的话题,谈的渐渐入了迷,几乎忘了时间的存在。 二人正在兴头上,忽然佟国纲上来,和曹继武打招呼。 邹蒙厚很奇怪:“你和总兵大人认识?” 曹继武点点头,邹蒙厚又疑惑不定:这曹继武,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佟国纲也认识他? 这刚刚调来的总兵,没多少兵力,难道是…… 见邹蒙厚的脸色不好看,曹继武及时打断他的思路:“道台大人,在想什么?” 邹蒙厚忽然感到一丝不妙,厉声喝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曹继武不慌不忙,端坐官帽椅,大马金刀,神色顿时恢复了往常的深邃难测,两眼精光四射,英气逼人,一种大将军的气势,扑面而来,邹蒙厚顿时大吃一惊。 佟国纲微微一笑:“道员大人,请坐吧。” 被曹继武的气势所迫,邹蒙厚不由自主地坐了下来,狐疑地问道:“总兵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经略使大人的侍卫千户,请道员大人喝杯茶。” 佟国纲的语气,尽显轻描淡写。邹蒙厚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和自己谈了半天茶的曹继武,竟然是经略使洪承畴派来的。 曹继武给邹蒙厚倒了一杯酒,赔罪道:“下官冒昧,还请道员大人不要见怪。” 洪承畴老奸巨猾,他本人远在武昌,为什么他的侍卫,却跑来南昌? 这也太不正常了! 邹蒙厚突然觉得大事不妙,冷冷地盯着曹继武:“你是不是来夺兵权的?” 曹继武摇摇头:“南昌城的兵力,应由总兵大人所管。下官只是经略使的侍卫,无权过问。如果道员大人想知道,可以问总兵大人。” 邹蒙厚一脸狐疑,急忙转头,愣愣地看着佟国纲。 “南昌城的兵力,却是归本将管辖,道员大人,有什么疑问吗?” 佟国纲虽然一脸平静,语气也是稀松平常。然而宦海多年的邹蒙厚,可不是傻子。神秘人物的出现,场面越是稀松平常,越是要有大事发生。所以曹继武的深不可测,而佟国纲的平静如水,这就代表着,事情已经结束了。 这名震天下的顾炎武,不过是用来迷惑自己的幌子。这里的茶话会,原本就是一个局。这里的每个人,都扮演着一个角色。只是只有他邹蒙厚一个人,被蒙在了鼓里。深谙世故的邹蒙厚,此时一切都明白了,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这年头,无论在哪个阵营,手里没有兵,连保命的机会都没有。左良玉留下来的近卫军精兵,这是黄澍和邹蒙厚保命的资本,如果被他人夺取,那么二人的性命,也就到头了。邹蒙厚不是笨蛋,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但是他仍然抱有一丝幻想,毕竟平常,二人在军中安插了不少亲信,寻常人等,是很难把这支军队带走的。 见邹蒙厚的脸色突然变了,曹继武给佟国纲使了个眼色。 佟国纲会意,似乎在自言自语:“本将已经下令,南昌城兵力,全部调往城外。所以现在的南昌城,已经是空城了。” 邹蒙厚大吃一惊:“你凭什么调动军队?” “本将乃堂堂总兵,难道无权调动部队吗?” “可这支部队,是巡抚大人的啊?” 曹继武及时插话:“只有经略使或者总督,才有军权。道员大人,难道不知道?” 明国旧例,巡抚的职责,代天子巡视,抚军按民,但并不掌控军队。清国沿袭明国制度,所以黄澍掌管军权,属于越权。只是目前的清国,草创之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佟国纲不给他思考的时间,及时声色俱厉:“拒不服从命令者,皆被本将斩杀!” 邹蒙厚吓了一大跳,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不可能,你只有两百弱兵,怎么控制我五万大军?” “经略使大人的侍卫千户,带来了精锐步兵营。这支精步营,乃经略使的一把刀,道员大人,难道没听说过?” 佟国纲的话,彻底击碎了邹蒙厚的幻想。 武昌演武场,精步营一战成名,西南各路大军被震慑,洪承畴趁机掌控了西南局势。所以精步营的大名,西南各级官吏,几乎人人皆知。 南昌城远离大本营武昌,况且黄澍重兵在握,随时都可能叫板大本营。作为经略使,洪承畴心里绝对不高兴。邹蒙厚知道洪承畴的手段,只要他肯出手,以他邹蒙厚的能耐,哪能对付得了? 没有了军权,邹蒙厚的眼神,近乎绝望。 曹继武微微一笑,及时搭上台阶:“如果大人肯合作,那大人干涉军务的事,我们可以不追究。” 南昌城守军,本是黄澍和邹蒙厚从左良玉那里,得来了精兵,但按例,巡抚和道员,皆没有军权。总兵佟国纲接管了军权,那也是名正言顺,邹蒙厚只能吃哑巴亏。 他怀疑这一切不是真的,但洪承畴的手段,邹蒙厚是了解的,而且他也能看得出来,曹继武这副逼人的眼神,不是刻意装出来的。 邹蒙厚思索半天,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曹继武一直在隐藏锋芒,借助顾炎武拖住自己,给佟国纲控制军队,争取时间。 这招瞒天过海,可真够毒的! 如今自己没了军队,反而落下个干涉军务的罪名。此时此刻,留给邹蒙厚只有一条路,就是答应曹继武的条件。 作为经验老道的商人,邹蒙厚心乱但理智没有乱,他迅速做出了最合理的决定。 邹蒙厚叹息一声:“江州那个曹继武,是不是在下?” 曹继武点头,承认了。 江州知府王仁义,曾多次和邹蒙厚提起过曹继武,劝他以道员的身份,把精步营请出江西,免得在自己的地盘上,碍手碍脚。但邹蒙厚觉得,精步营只有三百来人,所以根本就没当回事。 此时的邹蒙厚,极度不甘心:“你这么不起眼,我为什么会栽在你手里?” “这只能怪你,不知道急流勇退,明哲保身。按照旧例,一省巡抚和道员,是没有军权的,这个你早就应该明白。当清国朝廷,给你这个官职的时候,你就应该明白该怎么做了。纵然今天我不来,还会有第二个人过来,收了你的军权。” “总兵大人此次就任南昌,带来的两百人,是汉军镶白旗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中坚骨干。你看不出来,只能怪你了。这支骨干,虽然动不了你的数万大军,但是今天不一样了。” “精步营加上经略使大人的命令,控制你的数万大军,不是什么难事。这一切,只能说明,你邹蒙厚不是一块带兵的料。” 佟国纲接着曹继武的话茬:“你们安插的那些废物,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警觉,更不知道勇敢是什么,精步营朝天一轮排铳,仅仅打了一发炮弹,全都被吓瘫了。” 邹蒙厚的灵魂,似乎被掏空了。 呆了半晌,他终于叹了口气:“你们说的对,邹某人确实不是打仗的料,本以为有了军队可以保命,看来还是保不住了!” 顾炎武奇道:“他们已经说过,只要你和他们合作,他们不会追究你的事。” 邹蒙厚摇头苦笑:“顾兄,这种话你也信?” 佟国纲及时搭建台阶:“大人的亲信,本将一个也没杀,他们的命和大人的命,就看大人的选择了。在如今的形势下,干涉军权,就等同于造反,经略使大人有生杀之权,如果我们想杀你,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邹蒙厚疑惑地看着曹继武。 曹继武点了点头:“你不适合打仗,你也不适合做官,你只对经商有天赋。所以曹某劝你,还是去从商。” 邹蒙厚摇头:“我投降了,如果不做官了,没了权势,那些汉人,是不会放过我的。” 曹继武叹了口气:“你真的想死?” 邹蒙厚两眼无神,愣愣地望着水波。 顾炎武不忍:“你这种罪责,可大可小。如果朝廷知道了你没了兵权,那你只有死路一条。你一死,你的家人一个也跑不了,最少也是流放,你可要想清楚了。” 邹蒙厚本要寻死,听了这话,惊出了一身的汗,惊恐地看着顾炎武。 顾炎武继续道:“顾某今日之所以来,就是帮你说情的。曹老弟是顾某的朋友,看在我的薄面,他答应放你一条生路,但你必须要给他一个放你的理由。” 如果自己死了,自己的家人,就会跟着遭殃。为了一大家子,所以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轻言去死。 曹继武和佟国纲这两个混蛋,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但这个顾炎武,绝对是个正人君子,不会说谎。以他的名望,曹继武和佟国纲,也不至于敢欺骗他。 头脑灵活的邹蒙厚,终于叹了一口气:“说吧,什么条件。” 曹继武点了点头:“第一,你财产的一半。 第二,带我们去见黄澍。” 既要割肉破财,还要剜心出卖朋友,这条件也太狠了! 邹蒙厚顿时迟疑起来。 “南粮北运,运河的生命线,从隋朝开始,已经形成。对商业来说,只要有物资流动,就会伴随巨大的商机。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目前的扬州城,百废待兴,那里日后,必将重新繁盛起来。我们缺的是军费,你虽然损失了二分之一。但你是个精明的商人,以你的才能,很快就能恢复。” 曹继武对自己的贪婪,直言不讳,同时也给邹蒙厚指了门路。 邹蒙厚想了半天,终于点头:“扬州被毁,这不是第一次了。不过每次都能重获新生,你选的是个好地方。不过你们,是不是要杀了巡抚大人?” “你不想他死?” 邹蒙厚想了想,无奈叹道:“他的罪孽,比我深重,本该万死。但他对我不错,我不想他,是因为我的出卖而死。” 顾炎武不以为然,黄澍罪大恶极,不死怎么对得起华夏万众子民? 然而曹继武及时拦住了顾炎武的冲动,向邹蒙厚点头:“我不会动刀,他要死要活,就看他自己。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证,只有你、我和顾兄三个人,前去见他。” 只有三个人,你一个黄毛小子,难道能把黄澍说死不成? 诸葛亮骂死王郎,那毕竟是书上的,凭你顾炎武长年累月的一事无成,能有诸葛亮的本事? 邹蒙厚不再犹豫:“你所有的条件,我都答应,什么时候去见他?” 曹继武微笑:“你感觉什么时候合适?” 既然没有军权,想杀一个人,不是随便的事? 邹蒙厚叹了口气:“就现在吧!” 佟国纲欲言又止。 曹继武知道他的担心,安慰道:“大哥放心,军队已经被我们控住,黄澍应该知道怎么做。” 佟国纲想了一下,终于点点头,拍了拍曹继武的肩膀。 第353章江西巡抚 清国江西巡抚黄澍,本来是明国的大学士。按他这投降的级别,又带着百万大军,至少也是阁中重臣。可是投降的明国大员,比潮汐涌来的螃蟹还多。 明国南北两京,投降了也不忘争斗,南职不得高于北职。就连大名鼎鼎的东林领袖,南京吏部尚书钱谦益,到了北京城,才勉强讨了个礼部侍郎。 不过黄澍带着左良玉的家底,攻打马士英,平定浙江和福建,对满清来说,可是大功之臣。况且他手里还有精兵,清国也很大方,给个封疆大吏。 然而剃发易服,出卖祖宗,攻击故国,残杀浙闽老百姓,对华夏作恶多端,所以他难得心安。自从马士英死后,他更是整日提心吊胆。求佛能够得到心安,所以他这个巡抚,整日躲在府内,吃斋念佛,从不敢轻易出门。 路上,邹蒙厚把黄澍在家的情况,说给了曹继武和顾炎武二人。 邹蒙厚是黄府的熟人,所以黄府的一众下人,都认识他。况且黄澍也吩咐过他们,只要是邹蒙厚来了,不可阻拦。所以邹蒙厚带着曹继武二人,轻车路熟,一路和下人打着招呼,径入佛堂而来。 正在吟诵《大悲咒》的黄澍,忽然感到门外有人来,急忙住了嘴,朝观音大士拜了一拜,轻轻嗔道:“邹老弟,我不是有言在先,不准带外人来吗?” “故交好友,难以推辞啊!” 邹蒙厚的语气,有些沮丧和无奈。警觉的黄澍,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头。 但他没有慌张,朝观音大士拜了三拜,缓缓起身,转过身来,忽然看见顾炎武,顿时大吃一惊。 黄澍连忙揉了揉眼,细看之下,果真像极了苏州名士顾炎武。 顾炎武见黄澍盯着自己发呆,上前行礼,皮笑肉不笑:“黄兄,飞黄腾达之际,忘却苏州顾绛乎?” 黄澍闻言,顿时满脸愧色,眼神全是躲闪之意。 邹蒙厚尴尬地笑了,连忙打圆场:“黄兄近来老眼昏花,看不清顾兄,也是常情!” “不是眼花,恐怕是心昏吧!” 顾炎武冷哼一声,一句话,把邹蒙厚给噎的死死死的。 好哥们的标准,一起打过仗,一起分过脏,一起嫖过娼。当年江南有名的顾公子和黄公子,风月场所之中,那可是一对铁哥们。即便是当年的伯牙钟子期,管仲鲍叔牙,那也比不了二人同眠醉卧花柳的关系。 此时的黄澍,被老友给呛了一下,无地自容,浑身全是不自在。 他果真还有些良知,曹继武察言观色,验证了自己以前对他的推测,完全准确,于是堆起笑容,上前行礼道:“在下池州曹继武,特来拜会巡抚大人。” 曹继武这一出场,能够转移顾炎武方面的注意力,无疑给搭了一个台阶,黄澍立即堆起笑容:“请坐请坐,各位请坐!” 顾炎武冷哼一声,捡了张灯挂椅,毫不客气,一屁股坐了下来。 见黄澍坐了下来,曹继武继续行礼,赞叹道:“当年大人朝堂之上,暴打马士英,真是大快人心啊!” 这可是光彩露脸的一件事,黄澍顿时心花怒放,满面生辉,捋须得意的笑了:“天下人皆见不得小人,马士英奸诈无比,祸乱朝纲,黄某也只是顺应人心而已!” 顾炎武冷哼一声,待要出言讥讽,曹继武连忙使了个眼色,制止了他。 “大人所言极是,马士英这等小人,本不应该出现在世上。大人不畏强暴,暴打小人,清君侧,亲自率军,奋力追击,所作所为,全是为了除掉这个奸佞小人。由此可见,大人的殚精竭虑,为天下人,除去小人的这一片赤诚之心,实在令人感动啊!” 曹继武这一番话,说到黄澍心坎上了。还从来没有人,这么理解他黄澍。猛然间遇到了知心人,黄澍自然大为高兴,连忙起身,亲自倒了一杯茶:“还从来没有人,这么看待黄某,曹贤弟不愧为黄某的知音,黄某真是相见恨晚啊!” 黄澍亲自恭恭敬敬地奉茶:“请!” 曹继武起身接茶,连连谦让:“不敢,不敢!大人请坐。” 见曹继武竟然夸赞黄澍,顾炎武大为生气,待要起身怒斥,却被他暗中给踢了一脚。 曹继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顾炎武根本不知道。然而脚下一疼,他顿时愣住了。曹继武不经意间,弹了弹衣服,顾炎武顿时想起他关于衣服的论调,于是捋须心道:曹继武这人深藏不露,且看看再说! 见顾炎武神色恢复了,曹继武又给邹蒙厚使眼色。 邹蒙厚会意,他可不敢得罪曹继武,于是低下头来,装作品茶,对周围的事冷眼旁观。 周围三个人在暗地里捣鬼,黄澍并不知道,他把曹继武当成了知心人,高高兴兴地坐了回去,连连感慨:“小人是天下祸乱之源,小人一日不除,黄某一日不得安宁!” 见黄澍得意洋洋,曹继武微微一笑:“大人除掉了天下最大的小人,这对天下来说,是大功一件,人人拍手称快。只是这常言道,拜佛拜心安,不知大人整日拜佛,是为何意啊?” 黄澍闻言,脸色微变,像是从云端一头栽在了山顶,摔的浑身生疼。 不错,凡是求佛的人,都是为了求个心安,如果没有什么亏心事,谁有那个闲淡功夫去求佛? 然而黄澍内心的不安,怎能告诉曹继武呢? 但是即便他不说,大家心里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见黄澍不说话,曹继武不给他缓冲的时间,及时叹息一声:“只可惜天道无常,小人马士英,死的是大气凛然,荡气回肠,实在是上天不公啊!” 黄澍一介书生,把圣人之道,印在了骨子里。他本以为,除去奸佞小人,天下就能太平,从而实现圣人之治。为此他不惜废弃民族大义,投降清国,对马士英一路穷追猛打。 哪知最终的结果,圣人不齿的小人马士英,得到了极为高大上的气节,而自己这个,秉持圣人之道的正人君子,反而落下了不世骂名。这对黄澍来说,是个巨大的讽刺! 曹继武看似不经意地感慨,反而像钢针一样,狠狠地扎在了黄澍的心窝上。 黄澍像是从山顶被人一脚踢下了悬崖,重重地跌在地上,摔了个灰头土脸,他痛苦地捂住了胸口。 曹继武仍旧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步步紧逼:“如今是鞑子的天下,小人尚且不屑于与之合作,宁死不从。何况圣人乎? 看来天道无常,圣人真是不肖啊!” 黄澍闻言,顿时又像被人一脚踹进了寒潭,浑身冷水骤浸。 自己视为生命的圣人之道,就像纸糊的一样,被人戳的千疮百孔,他怎能容忍呢? 信仰这个东西,这可是一生奋斗的灵魂。如果信仰被戳了,那么这一生的努力,岂不是白费? 然而戳穿他信仰的,正是他的敌手马士英。而曹继武的及时出现,步步紧逼,只是把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生生夺去了。 所以戳穿了圣人之道,把他的灵魂摔得粉碎,这比让黄澍死还要难受。 没有灵魂的躯壳,就是行尸走肉,所有的时间和心血白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双眉紧蹙,痛苦万分,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双手颤颤抖抖,血红的粉末,慢慢抖进了茶杯里。 原来黄澍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担心到时候被人羞辱,活受罪,所以早就准备了上等的鹤顶红,随身携带,以备不测。 黄澍死死地捏住茶杯,待要端起来,忽然想到自己手里,还有数万精兵。 有了它,就有生存的希望,大清看重自己的原因,也正是因为这支精兵。 曹继武察言观色,见黄澍抓杯子的手松了下来,及时釜底抽薪:“吾乃经略使侍卫千户,奉命带侍卫精步营,接管南昌城军务。如今,南昌城所有部队,皆由总兵佟国纲掌管,所有干涉军权之人,容待后议!” 容待后议,就是秋后算账的委婉! 黄澍浑身又哆嗦了起来。就连一旁的邹蒙厚,也是冷汗直冒。 曹继武闲情逸致,顾炎武怒目而视。 黄澍顿时感觉,像是被曹继武,一脚踩入了寒潭之底,死神冰冷的双手,狠狠地箍住了自己的脖子。他喘不过气来,哆哆嗦嗦地端起茶杯。 一直气定神闲的曹继武,忽然叹息了一声。 待黄澍要将鹤顶红灌入口时,他忽然伸手抓住了手腕,生生掰下了杯子。 顾炎武大吃一惊:“这人背弃祖宗,祸害我华夏大地,实乃罪孽深重,十恶不赦,今日以这种方式,让他自行了断,已经够便宜他了。曹继武,你这是为何?” 曹继武叹了口气:“得饶人处且饶人,顾兄何必赶尽杀绝呢?” 顾炎武腾一下跳了起来,指着曹继武的鼻子怒喝:“对坏人的仁慈,就是对好人的残忍,这可是你说的!” 曹继武伸手示意顾炎武坐下,转头对黄澍道:“巡抚大人,你这一死,是十分的痛快,但你可曾想到了你的家人? 你要知道,这可是畏罪自杀。即使大清不追究,大明的遗民,能放过你的家人吗?” 黄澍闻言,两眼无神,浑身抖得更厉害了,颤巍巍地担心道:“我罪孽深重,即使不死,能保子孙平安吗?” 曹继武摇头:“水上的舵手,全是经验丰富的老水手。所以从人生阅历来说,黄家没有比大人,更为丰富的了。大人就是黄家的舵手,如今舵手一死,在当今暗潮汹涌的形势下,黄家这条船,必然会栽进水里。” 不错,自己若是死了,也就代表着,黄家的主心骨不在了。主心骨不在,黄家的灭顶之灾,也是在所难免。自己虽然罪责难逃,但自己的子孙,又有什么过错呢? 曹继武不让自己自行了断,必定想法外施仁。 黄澍缓了一口气:“不知千户大人的意思是……” 曹继武叹了口气:“三千年读史,不外乎功名利禄。九万里悟道,终归于诗酒田园!” 此言一出,三人俱皆震惊。 几乎所有史籍记录的,说白了,就是历代以来,你争我抢的功名利禄。宦海险恶,人生苦短,最终只有归于田园,才能得到解脱。凡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放不下功名利禄者,最终的结局,大多下场凄惨。 过了一会儿,顾炎武、邹蒙厚和黄澍三人,纷纷点头。 “大人尽管命运多舛,但已经享受过荣华富贵。要想保全儿孙性命,只有隐姓埋名,这一条路可行。” “徽州与池州交界之处,六百里黄山,风景秀丽,山水绝好。况且那里地处偏僻,道路不便,是个隐居的绝佳之处。至于经济,黄山云雾、毛峰,驰名天下,足可以养家糊口。不知大人是否有意弃世归隐?” 自从马士英死了之后,黄澍无时无刻,不在担惊受怕之中,他一直在想着退身之路。此时曹继武一席话,自然令他顿时茅塞顿开,起身行礼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请受黄某一拜!” 曹继武扶起黄澍,微微一笑:“大人不必行此大礼,曹某也出身佛门,师公谆谆教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人能有今日之悟,全赖佛祖保佑。” 黄澍吃惊:“令师公是谁?” 顾炎武瞪了一眼:“九华山渡叶大师。” 黄澍大吃一惊,连忙行礼:“原是是无暇禅师门下,失敬,失敬!” 曹继武扶起黄澍:“大人不必客气,佛门的事已了,大人在弃世之前,还有一桩俗世要了。” 黄澍久经官场,当然知道规矩,曹继武要放了自己,他必须有个理由才行,于是毫不犹豫:“黄某愿捐出全部家产,以充军资。” 曹继武点点头:“既如此,大人尽早带家人收拾行囊,曹某帮大人批发路引,尽快离开是非之地。” 黄澍立即答谢。 曹继武点头,告辞黄澍,转身而去。 顾炎武虽然愤愤不平,也只得告辞黄澍,跟了出来。 顾炎武追上曹继武,不解的问道:“你为什么要放他一条生路?” 曹继武叹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忽悠人的玩意,大受世人欢迎。不过当今汉奸主流的年代,如果不是我的出现,他这个巡抚,应该会当得好好的。” “可是他罪孽深重,不杀他,不足以平民愤啊?” 曹继武回过头来,诡秘地笑了一笑:“他罪孽深重,管你什么事? 管民愤什么事? 你要是看着不顺,你为什么对他无可奈何? 民愤要是真有用,他黄澍为什么活的好好的?” 顾炎武闻言,面色极为难看,无言以对。 曹继武指了指顾炎武的鼻子,叹了口气:“你啊! 唉,我刚跟你说过,孔孟之道,仁义道德,那就是件衣服,谁穿都是穿。目前清国朝堂上,除了满洲人,都是原来明国的高官,你能把他们怎么样呢?” 顾炎武闻言,气得脸色发紫。 曹继武继续道:“你不要以为我放过他,是因为发善心。实话告诉你,我才不管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只按天道行事。 历史没有真相,只有一个道理: 胜者为王,败为寇。这和仁义道德,根本就没什么关系。” “清国和黄澍这帮人,按照华夏仁义道德的标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人家是胜利者。这才是曹某人,不想让黄澍死的原因。 至于关心他的子孙,不过是我找的一个借口罢了。 至于民愤,黄澍不忠不义,反而做了高官,老百姓认为不公,所以才会愤愤不平。” 曹继武逮住了顾炎武的领口,郑重提醒道:“但你要记得,公平公义,是自己争取来的,不是别人该给的。要想维护公平公义,就要牵涉利益纷争。 一旦牵涉到利益,不管是谁,都没有好坏之分。你想维护自己的利益,就得有实力。那是往往要流血的,光靠油嘴,是根本行不通的!” 顾炎武气得直跳:“你真是个妖异,妖异,妖异!” 曹继武微微一笑,拉起他就走。 二人出了黄府,金月生迎头来接,他见顾炎武一脸不高兴,顿时笑了:“师兄又发善心了?” 曹继武点点头,金月生摇摇头:“邹蒙厚那个混蛋没有跟出来,你不怕他们反悔?” “没了兵权,他们拿什么反悔?” 金月生连连摇头:“瞒天过海,釜底抽薪,既得了好处,又卖了人情,果然阴险!” 这家伙又来讽刺自己,曹继武一脚踢了过去,金月生多刁滑,早溜了去。 顾炎武忽然揪住了曹继武的衣领:“你诛心杀人这招,有没有不管用的时候?” “没有信仰,或者没有信念的人,统统都不管用。” “没有信仰和信念,那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曹继武敲了敲顾炎武的脑壳,搓了搓自己的衣服,转身而去。 顾炎武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衣服,顿时又愣神了。 第354章朱耷 佟国纲和金月生二人,派人精点了整整一日。邹蒙厚捐出了一百五十万两白银,黄澍的家财,有黄金二十万两,白银一百多万两。 金月生跑来汇报,曹继武听完,没有吃惊。 金月生连连感叹:“原来钱都在这帮人手里,动不动都有上百万两,怪不得明国会亡!” 曹继武点点头:“他们宁愿做汉奸,也不愿拿出来为明国效力。他们投降了,照样有吃有喝,除了换了一身皮之外,生活和明国没什么两样,可怜的老百姓,唉……” 顾炎武双眉紧锁,也不住地愤恨叹息。 金月生摇头笑了:“别叹息了,如果他们当真拿出来资助明国,恐怕早被明国给砍头了。天下在那帮人眼里,明国是朱家的,清国是爱新觉罗家的,如果李自成聪明点,天下就又姓李了。所以说来说去,只是换了个姓而已,其实本质没什么两样。” 曹继武点点头,吩咐金月生:给黄澍留下五十万两白银,精步营留下十万两,剩下的全部由佟国纲处理。 金月生点点头,起身而去。 曹继武从怀里掏出路引,递了过来:“顾兄和他们是多年好友,还是去送送吧。” 给汉奸送行,顾炎武一脸不情愿。 曹继武叹道:“黄澍其实和你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书生,仁义道德,早就刻于骨髓里。这在宗教里,就叫信仰。但如今天下这种形势下,你们的这套信仰,只有崩塌的份。” “黄澍和你的位置不同,如果你站在他的位置,有可能更为痛恨马士英,也有可能做出更为出格的事。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人生一世,草长一春,应以平常心对待,不应过于执着!” 事情都过去了,黄澍和邹蒙厚虽然对明国作恶多端,但如今明国主体已经不在了。况且二人经曹继武一番诛心,也已经放下了。 顾炎武点了点头,将路引揣在了怀里:“你不去?” 曹继武摇头:“我是半路里杀出来的,碎了他们飞黄腾达的梦,也没有遂你的殷切心愿。你只说我另有要事,帮我代为送行。” 顾炎武笑了:“即便如此,他们仍然会对你感激不尽。” “为什么?” “指点迷津。” 顾炎武说完,指了指曹继武,哈哈大笑,起身而去。 “指点迷津?” 曹继武摇头笑了,“自己不长进,再怎么指点,也是迷津!” 等顾炎武走了,曹继武叫来张铁胆:“找到没有?” “他在进贤门外,绳金塔附近,卖画为生。” 曹继武点了点头:“这件事,没其他人知道吧?” 张铁胆笑了:“满奇那小子,被金公子拉走了,除了我和仇士良,再没有人知道。” 曹继武点头,吩咐张铁胆道:“如果有人找我,就说我旅途劳累,休息了。” “那金公子和佟总兵呢?” “总兵大人忙着看护军队,不会来找我。师弟来了,你就暗地里告诉他,是我让保密的。另外要他把满奇拖住。” 张铁胆应了一声,忽又问:“公子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我办成老百姓,并不暴露身份。不会有事。” 曹继武说完起身,忽又回头叮嘱道:“你们不要跟去,以免有人看出来。” 张铁胆应诺。曹继武转身出了门,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 进贤门外绳金塔,水火既济,坐镇江城。茶楼酒肆,鳞次栉比,人群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一个面容清瘦,身形干枯的青年人,蓬头垢面,破衣罗索,斜卧在一颗巨大的樟树下,挥毫如雨,点洒流描,动作放荡而尽显潇洒,所出之画,或写意传神,或凝炼沉毅,或雄奇隽永,心意所动,转瞬即成。 围观之人,纷纷拍手称赞,掏出五枚铜钱,扔进旁边一只破瓮里,随意挑选,拿走一张满意的画。曹继武混在人群里,也跟着大家呼喊盛赞。 到了傍晚,人群渐渐散去。那青年人收拾笔墨纸砚,和几张没有卖出去的画,见曹继武还不走,抬头看了看,除了脸白之外,没什么特别之处,把他当成了老百姓,随口问道:“这位小哥,难道没有选中你想要的画?” “我是来找你鉴画的。” 曹继武从怀里掏出一张画,递给青年人。 青年人漫不经心,打开画,大吃一惊: “江六奇!” 青年人连忙将画卷了起来,抱了破瓮、文房四宝和剩余的画,起身道:“跟我来。” 曹继武随青年人七转八拐,进了一间偏僻的酒肆。 青年人叫了一壶酒和两份菜,连珠炮地问:“你是谁?和江六奇什么关系?来此何干?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 “朱耷,你也太猴急了吧!” 此人正是朱耷,朱元璋的后人,诗画精绝,明亡后,一直隐迹于市井之中,躲避农民军和清军的追杀。 “我没工夫和你废话。” 朱耷语气生冷,满脸的不耐烦。 曹继武神情淡定:“你没工夫,可以走啊。” “你……” 朱耷鼻子都气歪了,曹继武倒了两杯酒,推过去一杯。 见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朱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曹继武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敝人池州曹继武,和江六奇是故交,他让我帮忙捎画,并无他意。” “我怎么相信你?” 曹继武摇摇头:“江六奇的意思,都在画里,你是画中大家,应该懂画。” 朱耷闻言,重新打开画,仔细看了看,不住地点头,疑惑地问道:“你难道不懂画?” 其实曹继武知道画中的意思,但他不愿明说,怕引起误会,于是笑了笑:“字画不如其人者,大有人在。敝人实在难以断言。” “胡说。” 朱耷反驳道,“常言道,字如其人,画如其人,诗亦如其人。字画诗,皆人情溢于纸也。” 曹继武笑了:“刻板的宋体字,乃秦桧所创。令师董其昌怙恶不悛,老百姓围而灭之。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这句诗是宋之问杀人抢来的。字画诗,皆不如其人,所以人情,并不代表人品。” 朱耷气得瞪直了眼睛,但曹继武引经据典,说的可都是事实。 过了一会儿,朱耷不甘心,指着鼻子叫道:“你这是以偏概全。” “元稹、李绅之流,唐诗很好,人品并不怎么样。这字画嘛,我只知道,敝人千里来送画,却落个一顿抢白。” 朱耷气得七窍生烟,他想了想,也却是自己错在先,于是行礼赔罪道:“敝人冒犯之处,还请公子见谅。” 曹继武笑了:“这还像句人话。” 朱耷气得跳了起来, 曹继武摇了摇头:“像个气蛤蟆,一碰肚子就大,在下若有害你之心,你所有的想法,都写在脸上了。” 此言一出,惊醒了朱耷。 朱耷是朱元璋的后人。李自成等农民军,对待朱元璋的后人,是干净彻底的杀绝。大清虽然表面上可怜朱家后人,但那只是抹了蜜的刀锋,只要有人敢露头,大清只会毫不客气的挥下屠刀。 朱耷定下神来,点了点头,又来行礼:“多谢小兄弟提醒!” 曹继武见他恢复了平静,喝了一杯酒,缓缓开导:“我知道你心里愤恨,但你也要想清楚,你们家的天下,为什么会被别人夺取。百姓们饿殍千里,将士们拼死用命,而你们家的人,几乎全是守财奴,一个子也不出。” “楚王,秦王,福王,晋王等等,哪一个不是被农民军抄出钱财千万?包括你也是,如果你天天饿着肚子,我想你也没那个闲工夫,学得这么绝的一手好画。” “所以你们家,根本没有明白一个道理,天下根本没有白吃白喝的份。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得意忘形之后,必会摔得很惨。老百姓养你们,那并不是白养的,当你们家不给他们活路时,你们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曹继武这一席话,在明国时代,那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然而明国已经成为过去时,朱元璋的子孙,如今自身难保,再也不能用手中的权利,来惩罚大不敬的曹继武。 所以这番话,像针扎的一样,狠狠地扎在朱耷心上。他痛苦万分,捂住了胸口。他虽然不愿意听,但他无法反驳曹继武。甚至他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因为曹继武说的,都是事实,反驳只会代表自己愚蠢,更会令人瞧不起。 曹继武没打算逼死朱耷,过了很长时间,见朱耷的神色渐渐恢复,对他说道:“江六奇传话,问你要不要去东瀛或者郑成功那里。” 清国对待朱明子孙,口蜜腹剑。如今天下望风而降,残余的朱家子孙,最好的结局,就是远离华夏大地。 朱耷想了半天,无奈叹道:“我还有老母在堂。” “在下既然来此,就能保障你们顺利出海。” 朱耷摇头叹道:“背井离乡,不如老死乡里!” 曹继武继续相劝:“鲁王朱以海,如今就在郑成功处。浙东名士朱舜水,在周崔芝的帮助下,也去了东瀛。何况你本是凤阳朱家,祖籍并不是南昌人。” 如今不愿做亡国奴的华夏子民,要么跟着岭南的朱由榔,要么东渡大海,追随郑成功或者寄居东瀛。 朱耷想了半天,依然摇头叹道:“诚如你所说,我家欠百姓的太多,即使身死,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 “你真的不愿意离开?” 朱耷摇了摇头。 曹继武不再勉强:“惨酷的军法约束,充足的钱粮后盾,严酷的训练保障,沉稳的将领引导,才能产生强悍的军队。牛八教一个条件也不具备。种地好手上了战场,只能是炮灰的命运。” “如今投降满清的汉军很多,他们在新朝没有军功,害怕被清洗,所以他们对付牛八教这样的义军,将会更加的凶残,甚至比八旗军都要卖命,所以你要想清楚了。” 朱耷震惊:“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在下知道的,远比你能想象的,要多得多。” 曹继武说完,从怀里掏出一百两银子,放在朱耷面前,“将老母安顿好,最近一段时间内,满洲八旗主力,汉军八旗主力,甚至是蒙古八旗主力,都会接踵而来。西南清军的实力,极为强大,最好收敛点。” 牛八就是朱字的拆分。眼看自己的国家灭亡,朱耷很不甘心,于是在南昌豪杰的支持下,他暗中组建了牛八教。 然而曹继武的提醒,不是没有道理。牛八教虽然个个英雄气概,但打仗可不是靠这个。 清国已经成型,光是近百万的汉军,就足以令人胆寒。气节、骨气等等仁义道德,那可是掌握在文人的手里,而目前这帮人,都在为清国服务。所以牛八教这种乌合,想要撼动清国这颗大树,只能是粉身碎骨,最终连个名节也落不到。 闹了半天,曹继武是何许人也,朱耷竟然还不知道。 他望着曹继武远去的背影,愣了半天。 看样子,曹继武对自己的了解,远非自己能够想象。 看他的行为,不像在加害自己,朱耷叹了口气,揣了银子,将饭钱放在桌子上,起身出了酒肆,消失在夜幕之中。 第355章李自成的秘密 过了几天,金日乐等人终于回来了,佟君兰和沈婷婷见了曹继武,迫不及待地抱了上去。侯得林等人,在旁边偷笑不止。 曹继武很是无奈,吩咐他们去滕王阁码头登船,众人应声而去。 佟君兰不满叫道:“怎么这么快就要走,我们还没来得及休息呢!” “军情紧急,到了船上,再休息不迟。” 曹继武刚说完,佟国纲来了。佟君兰见了佟国纲,欢快的冲了过去。佟国纲也很高兴,抱着佟君兰甩了好几下。 二金此时也过来了。 见佟国纲抱着佟君兰,金日乐俏皮地伸开双手:“让我也来抱抱!” 佟君兰很不高兴,挣脱佟国纲,飞身打金日乐。沈婷婷也加入了战团,三人围着总兵院子,大喊大闹,折腾起来。 金月生在旁边跟着起哄,佟国纲和曹继武纷纷摇头,无可奈何。 “大哥,我该走了,你处理完南昌的事,立即秘密开往赣州,助我一臂之力。” 佟国纲点点头:“我到了赣州,立即飞鸽传书给你。” 曹继武点头。 佟国纲拍了拍他的肩膀:“走,我送你们去码头。” 见曹继武和佟国纲出门,金日乐知道他们是往码头去的,于是引着佟君兰和沈婷婷,往码头跑。 一路上,佟国纲把自己对孔有德等人的了解,统统告诉了曹继武。二人并肩到了码头,仇仕通早已在码头等候多时,整装待发。 曹继武问:“所有人员都到齐了吗?” 仇仕通摇头道:“顾先生还没到。” 仇士良大为抱怨:“这个书呆子,从不知消停!” 佟国纲也提醒道:“顾炎武这个人,身在曹营心在汉,暗通贼人,说不定会捅出大篓子来,不可不防。” 曹继武叹了口气:“顾炎武这人,闻名天下,熟人旧友,遍布朝堂,真有证据,大清为了收买士大夫,也奈何他不得。若是确凿的大罪,最多也就是坐坐几年牢。像经略使大人,吴三桂等人,都不愿为难他,何况我等? 再说了,他只是一介书生,如果真能成大事,也不至于如今这个样子了。” “说的也是,这人名气太大,除非万不得已,谁也不会去惹他。” 佟国纲话刚说完,顾炎武就跑来了。 仇士良一见面就抱怨:“日里鬼,又跑哪去了?” “抱歉,抱歉,王仁义非要留我喝酒,要不是我偷偷溜出来,还真耽误了时辰。” 顾炎武说完,告辞佟国纲,转身顺着搭板上了船。 佟国纲拍了拍曹继武的肩膀,关切道:“孔有德、尚可喜一干人,毛文龙旧部,勇悍异常,不太好对付,你一定要小心。情况危急,立即飞鸽传书给我。” 曹继武点点头,转身要上船,仇仕通却拉了袖子,朝滕王阁上努了努嘴。 二金和佟君兰、沈婷婷,此时在高高的阁楼上闹个不停,曹继武摇头直叹气。佟国纲大踏步走了上去,把二金赶了下来。 佟君兰抱紧佟国纲,依依不舍。 佟国纲安慰道:“放心去吧,此去时日并不长,很快就会回来的。” 佟君兰点点头,沈婷婷将她拉上了船。 佟国纲站在岸边,久久伫立。佟君兰凭栏久久凝视,直到双方看不见,沈婷婷才拉着她进了船舱。 此时船舱里,金日乐滔滔不绝,将一路的见闻,讲给曹继武等人。 原来当日,金日乐听闻精步营已经开拔,顾不上吃早饭,立即向穆马借了六十多匹好马,带上佟君兰和沈婷婷,与侯得林等人,赶往南昌城。 众人行经九宫山,果真按曹继武的要求,暗中查访李自成的下落。当金日乐说到,李自成被乡民打死时,曹继武、金月生和顾炎武,无不感到极为震惊。 常人眼里,李自成武艺高深,征战多年,怎么可能被乡民打死呢? 据金日乐查访:当时下大雨,李自成只带了数人,出来探路。不知为何,李自成竟然落了单,哪知遇上几个巡哨的乡民,一听他是外地口音,顿时拿起家伙就打。 李自成的腰刀,因为雨水浸湿,被刀鞘给夹住了。一个老农趁机抡起锄头,在脑袋上砸了一个洞…… 金月生非常吃惊:“真的,假的?好像是在开玩笑!” 金日乐摇头:“好多乡民都这么说的,那把刀还被老农等人拿了回去,有认识字的,认出那上面铭文,有李自成三个字,吓得把刀给扔进了山崖下。” 调皮鬼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相信是真的。 顾炎武急问:“他们没有屠村?” 金日乐喝了一口水:“他们没有找到谁是凶手,后面清军追的也急,他们就逃走了。” 顾炎武不敢相信:“不是说李自成武艺高强嘛,怎么会如此窝囊!” 金日乐回道:“范大哥说了,他老婆才厉害,李自成武功,其实不怎样。” 曹继武忽然灵机一动,急忙问道:“老农等人有没有说,打死的那个人,是个独眼龙?” “没有。” 曹继武摇头:“当年李自成攻打开封城,被射瞎了一只眼睛。” 金月生接道:“如此说来,那人不一定是李自成。” 顾炎武表示怀疑:“据说李自成视刀如命,宝刀从不离身。” 曹继武笑了笑,从金月生背上解下雁翎刀,在鞘口浇了水,递给顾炎武:“拔出来试试。” 顾炎武接过来,稍一用力,就把刀给拔出来了,疑惑地看着曹继武。 曹继武笑了:“好马配好鞍,好刀也是如此,好的刀鞘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把刀夹住。” 金月生点点头:“看来死的那人,很可能是李自成的替身。” 沈婷婷疑惑:“那他李自成,为什么在九宫山消失了呢?” 金月生想了想,回道:“有可能是李自成受了重伤,不愿拖累部队,所以藏了起来。” 曹继武点点头:“李自成久经沙场,勇悍无比,即使拿着刀鞘,也能轻松拍死两三个人,几个没上过战场的庄稼汉,很难对付得了他。” 金日乐不大赞同:“可是那里的村民,都这么说。” 曹继武想了想:“不排除那人就是李自成,有可能是咱们多虑了。” 金月生摇头:“没有查明是不是独眼龙,和拔不出刀,单从这两个理由来看,李自成的去向,终究还是个迷。” 佟君兰笑了:“独眼龙的话,有可能是那个东洋柳生。” 三兄弟和沈婷婷皆笑。 曹继武问道:“还有什么特别的事。” 沈婷婷道:“小哼哼花大钱,买到了李自成儿子的踪迹,可他不告诉我们。” “儿子?” 金月生奇怪,“李自成不贪女色,很少跟老婆上床,韩金儿和邢夫人,连个崽也没给他下,也没听说高夫人有过孩子,他哪里来的儿子?” “是收养的儿子。” 金日乐噗嗤笑了,又喝了一口水,“那家伙叫李双喜,侯得林兄弟、牛强等人,皆敬佩李自成是个英雄,三爷只得下令,把那几个叛徒给杀了,封锁消息。” 顾炎武吃惊:“这么说,你真知道他的下落?” 金日乐敲了顾炎武的脑壳:“你想知道? 是不是又想搞事? 信不信侯得林等人,把你扔下去喂王八?” 顾炎武很尴尬,扭头避开金日乐的目光。 李自成是穷棒子心中的大英雄,士绅出身的顾炎武,根本不会理解。精步营众位大神爷爷,都是穷棒子出身,和李自成有着高度的认同感。他们向来看不惯顾炎武的之乎者也,如今士绅集团早已投降。顾炎武虽是个另类,但也是士绅中的一份子,大神爷爷们,自然不愿把李自成的消息,透漏给他。 大家的眼光,全瞪着顾炎武,场面有些尴尬。 佟君兰忽然叫道:“李自成藏宝的地方,被我们找到了!” 沈婷婷接道:“对对对,口诀是,石岩冲,三片桥,慢行百步走,三窑金。” 金月生奇怪:“什么意思?” 金日乐回道:“这是离九宫山不远的蟒山地区,突然流行的一句童谣,具体什么意思,我们也没猜到。当地是有叫石岩冲和三片桥的地方,可我们找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为此还差点和一群寻宝的人,打了起来。” 顾炎武叹道:“李自成从北京城,搜刮了上亿两白银,数百万两黄金,一路败逃下来,一定在各地,藏了不少财宝。” 金日乐冷笑:“李自成一去,得了这么多钱,崇祯在时,一个子也没有,北京城那帮混蛋,活该被李自成搜刮。” 金月生笑了:“崇祯在时,谁要是敢出钱,大明一旦秋后算账,等着他们的,一定是崇祯的屠刀。” 沈婷婷道:“李自成也是拿着刀,他们才肯出钱的。” 佟君兰摇头:“崇祯太笨,李自成太没眼光,北京城那帮废物怕死,没有一个好东西。” “这话我爱听。” 金月生笑了,“那帮狗官,动不动都有数百万两银子,崇祯这个笨蛋,不拿这帮人开刀,只顾拿着三饷压榨老百姓,不死才怪!” 侯得林笑了:“崇祯聪明过了头,废了驿站,节省了不少银两。结果夺了李自成的饭碗,把他给逼反了。” “对对对,官逼民反,官要是不逼,哪个老百姓吃饱了去造反?” “可惜崇祯太蠢,舍不得收拾自家人,舍不得收拾士大夫,却想着法子收拾老百姓,不死才怪呢!” …… 众人纷纷嚷嚷,发表意见。 金日乐有些奇怪:“大师兄,为什么乱世多金?咱们来钱,为什么这么容易?” 曹继武笑了,点破玄机: 治世之时,有律法作为保障,谁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胡来。大家都拿钱去购置田地、广宅等固定财物,钱财流通较快,也较为分散。 而乱世之时,兵灾一到,田地荒芜,广宅被烧,只有黄白之物,携带储存方便,所以大家都聚拢钱财,因此乱世多金。 乱世之时,没了律法的约束,谁狠,钱就是谁的。所以大家都忙着建立自己的队伍,以便保护自己的钱财,同时也为了抢夺别人的钱财。 金日乐点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佟家要五百万两银子,你竟敢毫不犹豫地答应!” 佟君兰大吃一惊:“什么?” 曹继武瞪了金日乐一眼。 金日乐发觉自己说漏嘴了,连忙喝水,避开佟君兰的眼睛。 曹继武抚了抚佟君兰的秀发:“别听他瞎说,精步营欠下火器营不少钱哩。” “那也不过才百万两而已。” 佟君兰叫道,“我听说在南昌城,哥哥得了三十万两黄金,两百万两白银,这钱从哪里来的?” 金月生笑了:“师兄,我看瞒不住,不如说了。” 曹继武点点头。 于是金月生将曹继武智斗邹蒙厚和黄澍的事,说给了金日乐、佟君兰和沈婷婷。 金日乐听完,瞪大了眼睛,惊异地看着曹继武:“两句大忽悠,也能把人给说死?” 曹继武笑了:“七情六欲,只要陷入其中任何一种,不能自拔,皆能令人身死。” “师兄首先夺了他们的兵权,再将他们视为生命的仁义道德给戳穿,令他们感到绝望,如果不是师兄放他们一马,他们谁也跑不了。” 金月生说完,看了看顾炎武,顿时笑了:“如果不是师兄留情,你也早已经去拜见,你敬爱的崇祯老儿了。” 顾炎武扭过头去,极力避开金月生的眼光。 金日乐大为好奇,央求道:“大师兄,你快告诉我,你怎么料定,能把黄澍给说死。” “让师弟说给你吧。” 金日乐骑在曹继武腿上,耍起赖皮来。 曹继武很是无奈,连忙答应,金日乐连忙挤在了曹继武身边,佟君兰和沈婷婷也挤在了曹继武另一边。 于是曹继武结合究天人之辨,讲解如何预判黄澍内心,又是如果安排言辞,将他们引入绝境。 第356章广州之战 千年古城广州城,依山傍水,地势险要。再加上城墙高大,兵广粮足,将士拼死效命,简直就是固若金汤。 然而就是这固若金汤的广州城,当年李成栋过来时,几乎没费吹灰之力,就把南明绍武政权给消灭了。 李成栋出身闯贼,而毛家三兄弟,可是当年毛文龙手下的悍将,根正苗红的名将。所以孔有德和尚可喜二人,自认为比李成栋强太多了。赣州一战,李成栋不幸落水而死。主将殒命,孔有德等人,就根本没把广州城放在眼里。 但是这场仗一打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眼前的这批守城将士,大多数是李成栋的旧部,不是当年绍武手下,那帮只会耍嘴的废物。他们从关中一路下来,从北到南,打遍整个华夏,掂刀吃饭多年,勇悍无比。所以孔有德和尚可喜二人,虽然调动了全部精兵,仍然对广州城,无可奈何,众人气得直骂瘪犊子。 耿继茂思索了一夜,黎明时分,立即赶往孔有德的帐中。此时尚可喜正在和孔有德商讨战术,见耿继茂来了,立即起身让座。 耿继茂也不客气,上来就开门见山:“咱们打了将近半年,连城池都没攻破。以小侄看,不如改变策略。” 尚可喜闻言,一屁股坐了下来,摇头叹气道:“我们俩讨论了好长时间,什么结果也没有,你又能有什么好办法。” 孔有德伸手制止尚可喜:“且听世侄说说,再下结论不迟。” 尚可喜点了点头,耿继茂见状,开口说道:“硬打难以凑效了,不如用间。” “用间?” 尚可喜一下子精神了,“快说,如何用间?” “咱们暂缓攻城,麻痹敌人,待敌人松懈下来,派入细作,携带重金,许以重利,收买守城各门将领。到时咱们再突然攻城,里应外合,广州城便可唾手可得。” 孔有德拍手称快:“好主意!” 尚可喜却犹豫了起来:“计是好计,只是咱们的钱财,所剩无几。再说了,能坚持到现在的,大多是些硬骨头,收买他们,恐怕是难以凑效。” 孔有德沉默不语。 耿继茂开始了自己的分析: 如今城内卖命的,大多数是李成栋的旧部。而掌控政权的,却是永历手下的一帮士大夫废物。所以他们之间,本来就有矛盾。 纵观当今天下,在废物当中,真正的硬骨头,没有几个。如果他们选择投降,同样是吃香的喝辣的。所以无论在哪一方,他们的日子,都会很舒服。所以只要有重利,收买他们,并不是太难。 而卖命的,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一旦松懈下来,他们的怨气,就会慢慢显露出来。到那个时候,用间的机会就来了。 听了耿继茂一番话,孔有德拍手称快:“如今城内城外,双方都精疲力竭,此时正是大家想松懈之时。这世上没有不吃鱼的猫。打仗是硬骨头不假,但其他方面怎么样,就不太好说,比方说女人、钱财、地位等等。我想城里人,都不是傻子,他们应该明白,大清所能给予他们的,远比大明要多得多。” 尚可喜终于点点头:“那咱们就勒紧裤腰带,把所有的钱财都用上。” 孔有德点头:“就这么办。三弟,这事由你来亲自办理。” 尚可喜点点头,正要起身告辞,忽然侍卫进来禀报:经略使侍卫千户,曹继武、金月生和金日乐,门外求见。 孔有德一脸疑惑:“经略使侍卫千户?” 尚可喜忽然大惊:“洪承畴的人!” 洪承畴远在武昌坐镇,他手下的侍卫,跑来广东凑什么热闹? 孔有德斜倚在椅背上,颔首思索起来。 尚可喜立即吩咐侍卫:“告诉他们,我们不在这里。” 耿继茂连忙拦住道:“他们已经到了辕门外,这么个说法,不是不打自招吗?” “那又怎么样?” 尚可喜担心道,“洪承畴老奸巨猾,派人来此,肯定没什么好事!” “三叔不要忘了,洪承畴如今是西南经略使,掌管八省军政要务。咱们虽贵为王爷,但这也只是爵位比他高而已。在职位上,他西南经略使,可是咱们的顶头上司。” “侍卫千户,那可是他洪承畴身边的近人。他们来了,就代表着洪承畴来了。咱们如果冷落他们,就相当于打了洪承畴的脸。洪承畴这人,可是心狠手辣,有名的杀人不见血。以咱们现在的处境,还犯不着和他结下梁子。” 尚可喜闻言,沉默不语。 孔有德仔细思索了一番,喃喃道:“洪承畴死命为大清效命,全是因为庄妃。” 尚可喜闻言,顿时有了眉目:“庄妃这妇人,可是一把温柔的利刀,她那柔情蜜语,你我可都尝试过。但是她下起刀子来,那可不是一般的狠。朝中的大臣,对她可是既爱慕,又害怕。” “虽说当今皇上,和她势同水火。但以皇上的手腕来看,对庄妃没有太大的威胁。所以,目前大清的大事,还是庄妃说了算。我想,她是担心咱们尾大不掉,才指使洪承畴,对咱们有所防范。” 孔有德转头看着尚可喜:“那你以为,洪承畴派三个千户来,是干什么的?” 尚可喜思索了一下,回道:“广州城指日可下,洪承畴偏偏这个时候派人来,不能不令人生疑。打下广州,就能控制半个岭南。庄妃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派洪承畴来防范咱们。我想,洪承畴也是不愿和咱们结仇,所以才派他身边的人前来。万一事情搞砸了,他洪承畴完全可以置身事外,装糊涂不认账。” 孔有德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点点头:“有道理,如今天下纷乱,庄妃优待咱们兄弟,但并不代表,她对咱们没有防范。前不久,二弟之死,就给咱们敲响了警钟,所以咱们不得不小心啊!” 耿继茂点点头,转念一想,又对孔有德道:“可是如果咱们不见,似乎明摆着要和洪承畴过不去啊!” 孔有德点了点头,喃喃道:“曹继武,金月生……金日乐,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尚可喜闻言,忽然想起了九华山的事:“大哥,你忘了,在万年寺和咱们对峙的,飞将军那三个瘪犊子徒弟?” “对对对,就是他们三个犊子!” 孔有德忽然也想起来了,但转念一想,又沉默起来。 “伯父,又怎么了?” 孔有德叹道:“你是小辈,飞将军的厉害,你没有亲眼见过。” 耿继茂疑惑地看着尚可喜。 尚可喜点头:“飞将军不但武艺超群,其韬略更在咱们之上。当年他和总兵大人打下镇江,在大金背后,插了一把尖刀,差点没把皇太极给气死。所以他调教出来的徒弟,定不是等闲之辈。洪承畴能派他们三个来,足以说明这一点。” 孔有德点点头:“曹继武倒也没什么,这个金月生和金日乐,背后的势力,可不那么简单。依我看,他们这次的任务,吴三桂最为合适。 我想吴三桂这老犊子定是看出来了,这次对咱们不利,他不愿得罪咱们,所以不肯出面。洪承畴没办法,所以才派了三个看似不起眼的小人物。” 尚可喜点点头,想了一下,也没太好的办法,于是建议道:“大哥,你拿主意吧。” 孔有德低头,又思索了起来:眼前自己手里,并没有地盘。没地盘就是无根之木,对方不怀好意,每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 耿继茂不耐烦了:“伯父,我看也就三个毛小子而已,咱们还没有见,就被吓怕了,这要是传出去,岂不遭人笑话。” 他这么一激,顿时起了作用,孔有德点点头:“说的也是,不管是黑脸还是红脸,先看看再说。” 耿继茂闻言,立即吩咐侍卫,把人请进来。 岭南的太阳,异常的毒辣。 三兄弟和顾炎武四个人,在辕门外,躲在了香蕉树下。但即便如此,周围的湿气和热浪,也让四人足够难受。 等了半天,不见有人出来回话。 金日乐不耐烦了,骂骂咧咧:“他娘的,这三个混犊子,在鼓捣什么呢?不想见咱们,连个话也没有。” 金月生拉起一片香蕉叶遮太阳:“这帮犊子,定是鼓捣什么坏主意,咱们要小心了。” 顾炎武忽然小声提醒道:“别吵,有人出来了。” 一个身披铠甲的侍卫,走到三兄弟面前行礼:“王爷有请。” 四人见说,立即跟随侍卫走进了军营。侍卫一手揭开帐帘,一手引路。 曹继武首先进去了,二金随后,顾炎武最后。 孔有德坐中间,尚可喜和耿继茂分坐左右,三人皆正襟危坐,杀气腾腾。 等四人完全进了军帐,尚可喜忽然一拍凳子,大喝一声。 刚一见面,来了个下马威,顾炎武吓跌在地,二金吓了一大跳,只有曹继武不动神色,恭恭敬敬地行礼。 第357章对阵孔有德 只要是人的世界,人与人之间,就有利益纷争。同样是汉奸,汉奸之间,也交织着利益纠葛。尤其是能力非凡的汉奸,都把仁义道德扔的一干二净,所以利益争夺,就更为激烈。 洪承畴身为西南经略使,西南八省,全在他一人掌握之中。所以在他的掌握之中,别人要想捞上一块肉吃,必须要看他的脸色。 而毛家三兄弟,如今手里除了有兵之外,没有任何优势。当今乱世之中,他们就像浮萍一般,到处漂流。如果不尽快找到一块地盘,手里仅有的部队,也将会很快消耗殆尽。所以他们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全力拿下广州城,给自己捞一块立足之地。 然而整个两广,都在西南经略使治下。即便是满洲亲王济朗、堪尼和多尼,实力强悍的吴三桂,都不敢和顶头上司洪承畴翻脸,更何况是毛家三兄弟? 如今孔有德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广州城指日可下,洪承畴却突然派了侍卫过来。孔有德三人,想当然就认为,洪承畴的人,此来一定不怀好意。所以三人正襟危坐,孔有德压轴,耿继茂扮红脸,尚可喜出面,先来了个下马威。 金日乐回过神来,指着鼻子骂道:“尚可喜,你个老犊子玩意,搞什么幺蛾子?” 金月生也骂:“尚可喜,你他娘的,咋呼什么?” 什么?老子可是大清亲王,你们算什么东西,竟敢直呼亲王名讳,辱骂亲王? 愣熊二金接连跳脚,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尚可喜自然大怒,起身拔剑冲了过来。 二金愣熊,自然不管你是什么货色,当然不甘示弱,拔出刀剑。 耿继茂睁眼一看,尚可喜要吃亏,飞身上前拦住了他。 曹继武也伸手示意二金。 二金于是收了刀剑,拉起了早已被吓瘫的顾炎武。 曹继武对尚可喜行礼致歉:“二位师弟年幼,还请王爷见谅。” 大师兄扮了红脸,但尚可喜不依不挠。 曹继武见状,立即对孔有德行礼道:“王爷,我们奉经略使大人之命,特来拜会王爷,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曹继武搬出洪承畴来,孔有德知道再不收场,就要打顶头上司的脸了,于是给尚可喜使了眼色。 尚可喜气愤难当,耿继茂只得硬把他拉回了座位。 孔有德没好气:“经略使派你们来,有何贵干?” 金日乐嚷嚷道:“孔有德,三爷晒了大半天,连个座也没有,就想问话?” “不错!” 金月生也来嚷嚷,“孔有德,二爷大老远跑来,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 二金出言不逊,尚可喜大怒:“来人,把他们推出去,斩了!” 一众侍卫,纷纷跳了出来。 “且慢。” 曹继武大叫一声,对孔有德道,“王爷,我等代表的可是经略使大人,这么一来,恐怕不妥吧?” 这家伙又搬出洪承畴来,杀了曹继武等人,就等于把洪承畴狠狠地踩在地上,那他洪承畴岂肯善罢甘休? 如今还没有地盘的情况下,想和顶头上司掰掰手腕,岂不是自找倒霉? 见孔有德犹豫,耿继茂有些生气了:“既是经略使的人,为何如此无礼?” 金日乐嘿嘿一笑:“无礼又怎么着?洪承畴看不见,要不你亲自去武昌告一状?” 耿继茂气歪了鼻子,拔剑而起。 孔有德算是看出来了,二金这两个混蛋,属愣熊一路的。跟他们计较,除了自讨没趣,什么也捞不到。 他忍住怒气,喝退侍卫,拦住耿继茂,示意四人入座。 二金毫不客气,跳过矮桌子,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倒酒就喝,旁若无人。 书生顾炎武,哪里见过这等凶神恶煞的阵势,几乎被尚可喜吓丢了魂。 曹继武扶顾炎武坐了下来,倒了一杯酒压惊,附耳道:“你不要说话。” 常言道,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眼前的这三位爷,杀人不眨眼,根本不喜欢听大道理。书生顾炎武要想保命,必须得识趣,曹继武坐在了他旁边,防止他鸡血亢奋。 孔有德三人,见二金好生无礼,皆很生气,尚可喜附耳道:“大哥,他们太无礼了,不给点颜色看看,咱们岂不成了笑话?” 孔有德摇摇头,附耳回道:“三弟你忘了?飞将军就是这幅德性,他的徒弟,如果不是如此,那才令人吃惊。只是这个曹继武,面不改色,镇静自若,不可小瞧。” 常言道,有其师必有其徒,陈敬之什么德性,尚可喜可是非常清楚。想起了陈敬之,眼前二金愣熊的傻样,尚可喜竟然偷偷笑了。 孔有德小声提醒道:“两个白脸捣蛋,一个红脸说客,这三个混蛋,不是愣头青。飞将军教出来的,洪承畴派来的,不可小觑。你不要随便动怒,容易上了他们的圈套。” 尚可喜闻言,点了点头,坐了回去。 主家安静了,曹继武也整了整座位,端坐下来。 孔有德捋着仓须,打起了官腔:“经略使大人派你远来,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 曹继武一脸平静,“只是有些事情,代经略使大人,提醒王爷。” 这番话语,甚是得体,代替洪承畴,并不一定是洪承畴的本意。 真够狡猾的! 简单的两句话,既和洪承畴有关系,又和他没有关系。这无疑给洪承畴,预留了足够的回旋余地。广东的事办好了,洪承畴脸上有光。办砸了,小虾米曹继武顶缸,洪承畴可以完全不知情。到时候孔有德等人,抱怨大清也没有正当理由。 尚可喜猜到了其中的奥妙,对孔有德附耳道:“大哥,这小子耍滑头,小心别上当。” 孔有德点头,也是皮笑肉不笑:“不妨说说看。” 曹继武喝了一口酒,语气平缓,不紧不慢:“如今广州城,指日可下,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但对于偌大的岭南来说,光是一个广州城,远远不够。” 孔有德几乎脱口而出:“桂林城?” 对于岭南来说,广州城居东,桂林城居西,要想完全占领岭南,必须还要占领桂林城。因此,孔有德听了曹继武的话,立即说出了桂林城。 看这样子,曹继武好像是要孔有德等人,去攻打桂林。 尚可喜于是又附耳道:“大哥,别上当,千里之外的桂林城,湖广南大门,大明靖江王立藩将近三百年,比广州城还要坚固,可不好打。” 孔有德点了点头,静静地坐在主位上,没有在说话,等待曹继武的反应。 精明的曹继武自然知道,他们猜到了自己的意图。 但曹继武早已胸有成竹,微微一笑:“桂林城,如今差不多,已经是一座空城了。” 孔有德三人,闻言大惊。 顾炎武也大吃一惊:曹继武这是要干什么?难道他想让这三个家伙,去攻打桂林?这不是陷永历于死地吗? 顾炎武要出言阻止,忽然转念一想:这里可是清军军营,若贸然开口替永历说话,岂不是自寻死路? 但这样死了,也没什么价值。他们该去攻打,还是要去的。曹继武事先告诫,不让我说话,难道就是为了这个? 不如先看看再说。 顾炎武定下心来,暗中观察事态的发展。 曹继武微微一笑:“兵部尚书堵胤锡,已经死了,也就意味着,能够调动大顺军的永历大臣,已经不存在了。官贼不两立,其他的大臣,对大顺军成见很深,所以大顺军也不会听他们调遣。因此广西一线的明军,一定会内讧起来。” “经略使的部下成头等人,已经多次攻打桂林城。所以如今的桂林城,即使依旧坚固,但那也是强弩之末。因而谁要是抢先一步,桂林城就是谁的。” 顾炎武闻言,躁动不安,曹继武怕他鸡血坏事,暗地里踹了他一脚。 孔有德三人闻言,面面相觑。 自当年秦始皇征服岭南以来,桂林一直号称岭南第一城,那可是一块大大的肥肉,不得不令孔有德垂涎。 曹继武带来了广西前线,最新的动态。他是洪承畴身边人,一定不敢谎报军情。 可是这么大一块肥肉,洪承畴怎么会如此大方,送给孔有德等人? 过了一会儿,尚可喜忽然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不去取桂林?” 曹继武笑了:“在下是经略使大人属下,请王爷张大眼睛了,经略使大人如果取了桂林,那可就是大清的了。” 洪承畴要是取了桂林,桂林必定归朝廷所有,这将对广东形成了凯觑之势。广东这边有什么风吹草动,尽在朝廷的眼皮底下。孔有德三人,立即明白了曹继武话里暗含的意思。 耿继茂疑惑道:“为什么不派其他将领去取?” “祖泽润等人的部队,目前远在长沙,离桂林还比较远。如果不趁永历内部混乱之时,果断出击,等他们反应过来,再想打桂林的主意,恐怕就不那么简单。 再者,经略使大人还要集中优势兵力,对付云南和贵州,以及川楚一带的义军。所以对广西一线,还无暇顾及。” 曹继武这番话,说的没有毛病。 孔有德点点头。 耿继茂依然疑惑:“这份大礼,洪承畴为什么送给我们?” “在下只是替代!” 曹继武特意强调,接着摇头提醒,“在经略使大人眼里,这是在为大清的江山社稷着想。” 洪承畴掌控西南全局,在他眼里,不是送,而是为了大清的江山,没有私情。 而孔有德三人,手里有兵。一旦得到桂林城,凭借大明靖江王,近三百年的立藩基础,立即就可以独霸一方。 这可是一个天大的好事,尚可喜想了一下,忽然对曹继武道:“不知我们消耗的军费,经略使大人,有何看法?” 这是在向曹继武要钱,老奸巨猾的尚可喜,将了曹继武一军。 曹继武微微一笑:“王爷从北京城出发时,已经从户部预支了两年的军费。如果还不够的话,王爷尽管将耗费造册,由在下转交经略使大人。如果经略使大人觉得可以,就会命人把军费送来。” 这番话说的不错,孔有德、耿忠明和尚可喜三人,总共两万汉军八旗兵,出发前已经预支了两年军费。 但这一路下来,三人已经拉起了十多万人,所以军费早已紧张。但这多出的人马,朝廷不但不认账,反而会认为三人有疑志。所以这种情况,大家心里都明白,只是不说破而已。 如果孔有德等人,贸然将耗费递交,就等于承认了收编壮大队伍,这个罪过,着实不小。 所以孔有德知道厉害,连忙向曹继武摆手道:“不必了,区区小事,不必动洪经略的大驾。” 见孔有德知道进退,曹继武点了点头,也不进逼。 孔有德思前想后,觉得曹继武送来的这份大礼,没有什么不妥,扭头看了看尚可喜。 尚可喜也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对,于是对孔有德点了点头。 孔有德大为高兴,立即命令摆宴,款待曹继武等人。 第358章孔大小姐 通过一番激烈的交锋,原来人家不是不怀好意,而是送了一份大礼,孔有德三人自然是转怒为喜。 既然是送好处的,那自然是一家人。简单的军营之中,顿时摆起了丰盛的酒宴。 曹继武刚要举杯喝酒,忽然被人从背后捂住了双眼。 这一双手,无比地光滑柔软,一股驱赶暑意的芳香,也轻轻钻入鼻孔,精明的曹继武,顿时猜到了这是个女人。 但在孔有德的军营里,有哪个女子这么大胆,竟敢当着众人的面,戏弄曹继武呢? 二金放下酒杯,忽然看见一戎装秀美的少年将军,蒙住了曹继武的眼睛,定眼一看,认出了庐山真面目,顿时放声大笑。 尚可喜也看出了端倪,用手肘拱了拱孔有德。 孔有德放下酒杯,定眼一看,立即喝道:“四祯,不得无礼!” 这少年将军,果然是孔有德的宝贝女儿——孔四祯。 又一个辽东大靓妹,老爷们的军营,顿时满堂生辉。 二金的爆笑声,孔有德的怒喝声,大大方方的孔四祯很不高兴,顺势滑坐在曹继武身边,伸出雪白的小手,端起酒杯,放在嘴边,娇滴滴地唤了一声:“继武哥哥。” 这辽东大靓妹,也太大方了吧! 曹继武有些尴尬,二金捧腹大笑,尚可喜、耿继茂和顾炎武,也忍不住笑了。 孔有德大怒,腾一下站了起来:“四祯,成何体统!” 曹继武拿过酒杯,歪头避开雪白的秀脸。但她见曹继武躲避,有意把脸贴了过来。 二人的动作,引来哄堂大笑。 “出去!” 孔有德面红耳赤,大吼一声,拔出剑来。 尚可喜见状,连忙抱住孔有德。 “快走,你爹生气了。” 耿继茂连忙拉起孔四祯,不由分说,把她拖出了大帐。 好好的场面,被孔四祯来这么一出,孔有德顿时没了酒兴。顾炎武早想离开此地,向曹继武问个明白,于是他抓住了这个难得的机会。 “王爷军中,还有要事,我们也不好打搅,就此告辞了。” 顾炎武的话,无疑给羞怒满面的孔有德,找了个很好缓坡。孔有德自然顺坡下驴,对曹继武等人,摆手示意。 二金也不愿和他们皮笑肉,拉起曹继武,就往外走。 三兄弟前脚刚走,耿继茂就回来了。 尚可喜连忙扶孔有德坐了下来:“四祯就这个脾气,大哥不必在意。趁他们走了,咱们还是讨论讨论,桂林城的事。” 孔有德闻言,静下心来,耿继茂又来表示怀疑:“洪承畴作为西南经略使,他凭什么给咱们这么一份大礼?难道他真没什么坏主意?” 尚可喜摇头:“我没看出,有什么不妥。如今广西境内,没有主力清军,单单一些散兵游勇,就将永历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如果咱们一到,广西定然是唾手可得。” 孔有德也点点头:“咱们只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这里,而忽略了广西。如果咱们现在出兵广西,占领两广,将会拥有整个岭南。到那个时候,就是大清,也不敢小瞧咱们了!” 巨大的利益诱惑,令孔有德和尚可喜欣喜若狂,二人几乎看到了广西就在眼前。 耿继茂有些迟疑:“那这里怎么办?” 尚可喜转头:“大哥,你拿主意。” 孔有德捋须思索了一下:“按照继茂的方法,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广州城拿下。所以不如早日分兵,拿下广西。到时候拥有整个岭南,咱们的根基,才会牢固。” 耿继茂还是有些担心:“曹继武怎么办?” “他是洪承畴的人,目前的情况下,还不至于对咱们有什么手脚。先拿下两广再说,到时咱们手里有了地盘,他曹继武就别想蹦跶了。” 尚可喜点头:“大哥言之有理,不如就讨论一下分兵的事。” 孔有德和耿继茂二人,纷纷点头,三人于是聚在一起,展开地图,开始商议起来。 …… 二金和顾炎武三人,和孔有德三人话不投机,于是趁孔四祯出场折腾的机会,拉着曹继武,出了军营。 “继武哥哥!” 四人刚出辕门,茂密的香蕉林中一声娇唤。浓绿而巨大的碧叶一声晃动,一张俏脸露了出来,笑吟吟地看着曹继武。 辽东大靓妹,大方热情,天生丽质,难得的情敌。二金一看形势,又有机会和佟君兰、沈婷婷耍在一起了,于是二人拉起顾炎武就跑。 二金要挖墙脚,曹继武怎么能容忍? 所以大师兄也想跑,结果,他跑到哪里,孔四祯就堵在哪里。 曹继武很无奈:“孔大小姐,你要干什么?” “继武哥哥,我喜欢你。” 孔四祯娇滴滴地唤了一声,扑进了怀里。 二人搂搂抱抱,辕门外守卫的士卒,都在暗地里笑。 曹继武尴尬不已,连忙将孔四祯抱进了香蕉林中。 有情郎紧抱,孔四祯满身都是高兴,赖在身上不下来。 “孔大小姐,我是有老婆的人了。” “你骗我。” 孔四祯根本不在意,双手搭住了脖子。 两位老婆,都不是省油的灯,曹继武无奈:“真的不骗你,谁要骗你,天打雷劈。” 见曹继武认真的样子,孔四祯顿时敛住了笑容,竖起身来:“是佟君兰还是沈婷婷?” “两个都是。” 曹继武的表情很无奈,不像是在说谎,孔四祯心里,顿时打起了小鼓:两个都是的话,如果我再嫁给继武哥哥,岂不是成了三! 三本是个吉利的数字,但也要分场合的。孔四祯顿时杏眼倒翻,醋意大发,从曹继武身上挣脱下来,又是掐,又是拧。 情郎被折腾的直叫,想溜,但孔四祯像牛皮糖一样,粘着不放。曹继武只得扯了香蕉叶子,尽管不凑效,也总比没有强。 过了一会儿,孔四祯终于折腾累了,踢了曹继武一脚,一脸怒气:“你有老婆了,为什么还抱我?” 曹继武靠在香蕉树根,一直哼唧护疼。 孔四祯怒气难消,又一脚踢了过来:“快说。” 曹继武摇头无奈道:“你自己要的,为何还要怪我。” 孔四祯老大不高兴,拳头乱砸:“你有老婆了,竟然还抱我,就是你不好,我要打死你这个色狼!” 和女人争辩,简直是自讨苦吃! 曹继武见方法不对,立即想了个软法,一把将孔四祯抱了过来,语气温柔:“你不喜欢?” 孔四祯顿时一愣,狠狠地砸了曹继武一拳,将头埋进了怀里,痛哭了起来:“自从见了你,我就喜欢你……” 原来当初九华山之上,初次见面,孔四祯就情定曹继武。第二天一大早,她瞒着孔有德,又偷偷跑回九华山,但不知曹继武去哪里了。她找遍了整座九华山,就是不见曹继武的踪影。 不见曹继武,孔四祯把万年寺折腾得不成样子。禅池无奈,就将三兄弟去南京的事,告诉了孔四祯。 南京千里迢迢,孔有德自然不让她乱跑,把她看的很严。后来孔四祯偷偷派人到南京,给曹继武送信,结果当时三兄弟去了中原。 这些时候,孔四祯不知道曹继武都去了哪里,害的她茶饭不思,夜不成寐。 孔四祯一番肺腑之言,几乎撕心裂肺,令曹继武大为感动,内心连连叹息: 想不到,你对我,竟然如此深情! 只可惜,我已有了妻子。今生无望,我看还是来生吧! 曹继武一手搂住纤腰,一手探入怀里,掏出了佟君兰的手绢,帮她擦眼泪。 过了良久,孔四祯渐渐停止了哭声,睁眼看了看手绢,分明是女人的,狠狠砸在了曹继武脸上:“别的女人的,怎么帮我擦眼泪?” 曹继武连忙揣了手绢,紧紧抱住了她。孔四祯不依不挠,拳头如暴雨般乱砸。 辽东妹子,力气可都不小。曹继武脸上,火烧一般疼痛,只好伸开双臂,将她一双手臂夹紧。 孔四祯忽然挣脱出来,撅了撅嘴:“你喜欢我吗?” 曹继武下意识地点头,孔四祯一下子高兴了,抱住脖子兴奋地叫道:“那你把她们休了,赶快来娶我。” 曹继武叹了一口气:“一个休妻的男人,定是一个花心的男人。如此一来,你怎么会相信,他会对另一个女人好呢?” 孔四祯闻言,沉默不语。 佟君兰也是辽东靓妹,姿容犹胜孔四祯。沈婷婷江南小家碧玉,生的如同碧荷白莲一般清秀,别有一番韵味。两个女人,都是绝世姿容。 身乱心不乱的曹继武,怎么可能把她们休了呢? 第359章香蕉林 佟君兰和沈婷婷,一个千年白雪一般的姿容,一个碧水白莲一样的秀气,纵使天仙下凡,也不为过。 通过两番一比较,孔四祯觉得,自己和佟君兰二人,竟然还有些差距,顿时又痛哭起来,狠狠地打了一拳:“为什么这么多漂亮女孩,都来喜欢你?” 曹继武摇头无奈:“你为什么老盯着我不放?优秀的男人很多,比如我那两位师弟。” 孔四祯闻言,顿时大喜:“我看得出来,那两个笨蛋,喜欢那两个丫头。你既然是大师兄,不如帮帮那两个笨蛋,把那两个笨丫头,顺手送给那两个笨蛋。” 这主意确实不错,既帮了兄弟的忙,又帮了情人的忙,然而也太不符合常理了! 曹继武连连摇头:“一个把老婆送给别人的人,还能相信,他会对别的女人好吗?” 孔四祯的秀脸,顿时拉得老长:“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办?” 曹继武叹了口气:“你在找一个,比我更优秀的男人。” 孔四祯连连摇头:“北京城那么多公子哥,全是废物。就是当今皇上,我也瞧不上。” 撇去仁义道德,孔有德能征善战,强悍无比。将门自然出虎女,寻常软塌塌的公子少爷,孔四祯自然瞧不上。皇上身边的女人太多,用情根本不专一,个性非常的孔四祯,自然也瞧不上。 当今皇上,虽然对孔四祯也是垂涎三尺。但孔四祯直言瞧不上他,令皇家大失颜面。孔有德为清国立下了汗马功劳,况且手握重兵,在庄妃的干预下,当今皇上对孔四祯,也只能干瞪眼。 然而就是这么一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将门虎女,偏偏看上了出身低贱的曹继武。可是优秀的男人,从不缺优秀的女人。有人早在她之前,已经捷足先登了。 优秀的男人,自然具备优秀的品格魅力,怎么能随便对待感情问题呢? 曹继武忽然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爹不是已经把你,许配给孙延龄了吗?” “你怎么知道的?” 孔四祯一脸不高兴,瞪大了眼睛。 曹继武没有察觉她的表情变化,下意识地回道:“陈圆圆告诉我的。” “真是个长舌妇!” 孔四祯唾了一口,满脸愤恨。 别的女人在情郎面前咬舌头,孔四祯自然不高兴。 然而她低头一想,忽然又笑了起来,顿时又扒住了脖子:“陈圆圆是不是看上你了?” 曹继武顿时很尴尬。 她怎么忽然跳到了这一茬? 孔四祯的思维,也太活跃了! 还好,此时的曹继武,早被红杏、佟君兰和沈婷婷给练出来了,要不然,他早被孔四祯搅和晕了。 他平了平心绪,低头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孔四祯嘻嘻而笑,捏了捏脸蛋:“你这么优秀,又这么年轻,比吴三桂那个老犊子强多了。我要是陈圆圆,早和你私奔了。” “陈圆圆比你,要冷静多了。” 孔四祯闻言,又沉默了。 陈圆圆出身寒微,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冷静是必不可少的。相比陈圆圆的睿智沉稳,孔四祯自认为,还差的远。如今要想抓住曹继武,没有相当的机谋和手段,几乎是不可能的。 过了一会儿,见她又在胡思乱想,曹继武轻轻问道:“你为什么喜欢我?” “你身上有一种,让我感到非常安全的气质。其他的还有,但我也说不出来。反正我没见过其他的男人,有你这种令我舒心的魅力。” 孔四祯的语气,没有任何迟疑。当初红杏、佟君兰、沈婷婷、李香君、寇白门、陈圆圆等人,也亲口对曹继武说过这样的话。 自己身上所谓的气质,就连曹继武自己,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他不想惹出这么多情愫来,但好像只要是个年轻女子,对自己都有那么点意思。 见曹继武沉思,孔四祯拉着手央求道:“继武哥哥,你带我远走高飞吧!” 曹继武叹了口气,将孔四祯揽入怀里:“我对兰儿和婷婷有过诺言,不能辜负她们。” 孔四祯闻言,又伤心地哭了起来。 曹继武连忙找话题哄道:“你爹亲自给选的未婚夫,你为什么不喜欢?” 孔四祯顿时一脸生气:“他在我面前,老是唯唯诺诺,让我忍不住好烦!” 曹继武用手轻轻刮去泪水:“据说皇上也看上了你。” “他喜欢的是董鄂妃,为此和太后闹得水火不容,我才不去触这个眉头呢!” 孔四祯擦了擦眼泪,忽然想到了佟君兰,顿时又笑了起来:“那个佟丫头,不也是皇上看中的女人嘛,为什么她不进宫,偏偏看上了你?” “她说的和你说的,差不多。” 孔四祯闻言沉默,顺势又躺回了怀里。 优秀的男人,自然有优秀的魅力。女人的感觉很灵敏,只要感觉对了,女人往往不离不弃。红杏、佟君兰和沈婷婷,无不是如此。而李香君、陈圆圆等人,智睿的理性,能够最大程度感觉带来的不幸。 年轻的女孩,没有陈圆圆等人,那样的丰富经验,容易撞得头破血流,令双方都不好收场。眼前的孔四祯同样如此,必须要找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和契机。不然以她超级强悍的个性,没有哪个男人,能够把控的住,到时候家破人亡的故事,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过了一会儿,曹继武轻轻问道:“我那两个师弟,你为什么看不上?” “他们整天没心没肺,有点傻乎……” “你才傻呢!” 茂密的碧叶丛中,突然响起了金日乐的声音,二人顿时吓了一大跳。 原来刚才二金拉着顾炎武往回跑,正好撞见了佟君兰和沈婷婷。二金编了一大堆理由,想忽悠二人返回去耍,结果二人根本不上当,二金无可奈何。 金日乐捣鬼,建议偷听。佟君兰觉得好玩,居然同意了,沈婷婷只好跟随。一本正经的顾炎武,自然懒得听人家私话,自己回了精步营。四个少年少女,早就躲在香蕉碧叶丛中,将二人的情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见佟君兰和沈婷婷跳了出来,曹继武急忙放开了孔四祯。 搅了好局,孔四祯自然很生气:“偷人私话,你们好不要脸。” 佟君兰一脸笑盈盈:“你才不要脸,背地里偷人,也不嫌害臊?” 孔四祯大怒,伸手就打。佟君兰哪是省油的灯? 同是辽东妹子,脾性同样火爆,针尖对麦芒,自然不肯相让。 二金见二人要打架,竟然在旁边起哄。 曹继武连忙横身将二人隔开:“行了,有点体统行不行?” 沈婷婷也过来拉住佟君兰:“佟姐姐,你瞧,那两个笨猪在笑呢。” 佟君兰闻言,自然很生气,追打二金,沈婷婷也加入战团。这么一来,注意力一下子又被二金扯住了。 曹继武无奈摇头:“你和兰儿的脾气相冲,今后见了面,少动肝火!” “那你护着谁?” 孔四祯一脸不高兴,眼神却充满殷切。 作为曹继武,当然是护着佟君兰了,那可是他老婆。但他知道,如果把真话说出来,定会招来孔四祯一番折腾。 正在他为难之间,忽然外面有人喊孔四祯。 曹继武趁机推着孔四祯:“你家里人着急了,快回去。” 孔四祯依依不舍,曹继武喊来沈婷婷,让她将孔四祯送出去。 沈婷婷推着孔四祯要走,曹继武忽然提醒道:“到了桂林,你要小心!” “桂林?” 孔四祯非常奇怪,愣愣地看着曹继武。 曹继武虽然讨厌孔有德,但孔四祯对自己则是一片痴情。他不想孔四祯陷入自己的圈套中,所以还是提醒了孔四祯。 但这么高深的圈套,孔四祯怎么可能明白呢? 孔有德可是亲爹,如果透露机密给她,那麻烦就大了去了! “到时你就知道了,快去吧。” 曹继武语气温柔,连连摆手示意。沈婷婷于是将孔四祯推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沈婷婷回来了,见曹继武还在唉声叹气,顿时就是一顿毫不客气的粉拳。 曹继武知道她吃醋而来,于是将她抱入怀里,轻轻吻了额头。这一下沈婷婷顿时老实了,轻轻依偎在怀里,尽情地享受着碧叶遮下的一片浓浓绿荫。 “夫君,过来帮忙。” 原来佟君兰一个人对付不了二金,反被二金欺负,顿时大声呼救。沈婷婷闻言,立即舍了曹继武,赶去帮忙。 金月生见了沈婷婷,跳起来就跑。金日乐跑得慢了,被佟君兰给踢了一脚。他急忙爬起来,一边逃跑,一边大骂金月生不仗义。 佟君兰根本不追二金,过来就打曹继武。 此时她正在愤懑之中,如果躲避,只会吃亏,曹继武于是将她紧紧抱住,低头含住了朱唇。佟君兰挣扎了几下,就停了下来。 沈婷婷顿时心生醋意,舍了二金,飞奔回来,对曹继武挠了起来。三个人抱成一团,滚翻了一大片香蕉碧叶。 二金不见二美追来,顿时又穿上了一条裤子。金月生扯了烂香蕉叶,包了臭泥水。金日乐扯去香蕉肉,用香蕉皮包了一只稀烂的螃蟹。 三人正在折腾,曹继武不小心被砸了一嘴烂泥,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沈婷婷挨了臭螃蟹,差点吐了出来。三人爬起来就追二金,五个人吆吆喝喝,香蕉林里,顿时闹嚷喧天。 第360章权谋桂林城 到了晚上,香蕉林中的三兄弟和二美,折腾累了,终于知道回来了。 顾炎武一见曹继武回来了,立即起身质问,为什么助纣为虐,要让孔有德攻打桂林城? 满奇是甲弑营的耳目,见他也在旁边,曹继武没有理会顾炎武,而是命令精步营立即赶往百里之外的肇庆城。 金月生大为不解,抱怨道:“刚到广州城下,还没歇脚呢!” “要歇脚回家去吧。” “二爷的意思,为什么这么快就要走?” “广州城不久就要被攻破,此乃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为什么?” 金日乐一脸的奇怪,“城破了,岂不更好?咱们也好进城耍耍。” 曹继武回身敲了脑壳:“你就知道耍? 尚可喜等人,会放心咱们?城破之日,就是混乱之时,到时他们出幺蛾子。精步营这么点人手,岂不要吃暗亏?” 二金顿悟。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广州城破之时,趁着混乱,为免后患,尚可喜等人,肯定会趁此机会,对不放心的精步营做做手脚。战争前线,什么事情可能发生。即便以后洪承畴问起,尚可喜也能找出一大堆合情合理的理由。 所以机警的曹继武要求,立即转移精步营。 肇庆城刚刚被清军打下,新任知府,是从武昌城刚刚调来的楚半瓶。这家伙如今算是洪承畴的马仔,曹继武颇为熟悉。所以目前肇庆城,要比广州城安全的多。万一遭遇不测,精步营可以从楚半瓶那里,迅速得到消息,提前撤走。 山多水密林茂,岭南之路,到处穿山越岭,犹如鸟兽盘林,非常的难走。但当初江州练兵之时,这帮北方大老爷们,早已锻炼出了脚力。肇庆城离广州城,并不是太远。所以仅仅用了一夜时间,精步营就赶到了肇庆城。 曹继武向知府衙门下了经略使令箭,楚半瓶立即派人,将一所大院子腾出来,供精步营驻扎。 弟兄们跑了一夜,自然非常疲劳。楚半瓶非常识趣,也不多言,整理好院子,带着手下就立刻了。张铁胆和仇士良二人,带人轮流哨位,其他弟兄,迅速休息。 书生顾炎武,跑不惯岭南的山路,脚程甚至比蜗牛还慢,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曹继武提前派了董来顺和黄飞升二人,带十名斥候队弟兄,一路保护顾炎武。 直到半夜时分,顾炎武终于跟了过来。他顾不上休息,立即闯进曹继武的房间,要问个明白。 三兄弟早已休息了,被顾炎武搅扰醒了,金日乐很不耐烦:“你这肉揣犊子好烦人,大半夜里,让不让人睡觉?” 曹继武知道顾炎武心中所想,于是做了身来,征求意见:“有事明日再说,不行吗?” “不行!” 顾炎武全身都是愤慨,几乎要抓狂了。 金月生也不耐烦:“顾油子,你好没皮没脸,我们是大清的部队,攻打永历,那也是应该的,你着什么急?” “不错!” 金日乐爬了起来,敲了脑壳,“多吃闲饭淡操心,管你屁事?永历早跑了,你这顾油子,倒是干起了太监……” 曹继武伸手制止了金日乐,对顾炎武道:“目前桂林城中,只是永历的一帮庸官而已。所以曹某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借刀杀人。” 顾炎武疑惑:“怎么个借刀杀人?” 曹继武:“就用借助孔有德,清理那帮庸官。为真正有才的农民军,腾出位置来。这样一来,汉人的正朔,似乎还有些希望。” “你……” 顾炎武气得发抖。 他自然不愿意承认,他身属的那一帮仁义道德之徒,在曹继武眼里,却是一帮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庸才。 如今大半夜,大家都想睡觉,曹继武也不理会顾炎武的感受,继续简单明了: 目前的形式,非常明显,华夏正朔的代表——永历皇帝,真正能够依靠的力量,就是原来的两支农民大军——大西军和大顺军。 而那帮庸官的存在,只会坏事,他们占着高位,但根本就不懂,眼下到底该干什么。他们一味地排斥大西军和大顺军,只会把好好局面搅成一锅粥。 南京弘光,福建隆武,不都是如此吗? 眼下的明国,苟延残喘,已经没有本钱,再来一番折腾失误。 所以曹继武就是要借助孔有德,杀掉那批庸官,给大西军和大顺军腾出位置。 曹继武的一番话,不无道理,那帮满嘴仁义道德的家伙,动不动就扣帽子,有了权力就争斗的你死我活,对于治国之道,狗屁不通。北京城崇祯大明的灭亡,南京城弘光南明的灭亡,福建隆武明国的灭亡和广州绍武明国的灭亡,庸官士大夫,皆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顾炎武想了一大通,终于叹了一声:“只是你的招数,也太损了!” 金月生指着顾炎武的鼻子,数落道:“因为那帮庸官,大部分和你有旧,所以在精神感情上,你不想他们去死。但是你别忘了,邦国的灭亡,和感情没有半毛钱关系。你是不是想向师兄,讨要精神损失费?” 金日乐哈哈大笑:“你这顾油子,和那帮庸官是一路货色,你们这帮人呐,满嘴仁义道德,如果在太平盛世,你们凭着油嘴滑舌,都能忽悠个名利双收。但如今是乱世,你们这群无能的家伙,只有死不足惜。自大明灭亡以来,投降的汉奸当中,就属你的同行最多。” 顾炎武血脉喷张,全身都是愤怒,眼睛瞪得比牛还大,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曹继武叹了口气:“权谋一直存在,而且不会消失,这和仁义道德、公平公义等等仁义道德,都没有什么太大的联系。推动权谋的内在动力,就是所谓的利益。” “权谋的好坏,只看权谋的结果。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而推动仁义道德内在的动力,却是理想。没有利益驱动权谋的支持,理想只能算是空想。所以真正的仁义道德,以及公平公义,是靠权谋获得和支持的。” 曹继武一番精辟论断,二金拍手称快。 见顾炎武仍然一脸瘪茄子,金日乐伸手敲了脑壳:“就拿我们手中的三百弟兄来说,你嘴里对他们的仁义道德和公平公义,都是大师兄用权谋帮他们挣到的。要是靠你的一张油嘴,这三百人不被杀光,也早被饿死光了。” 金月生点头:“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仁义道德和公平公义,他们都不缺。他们讨厌你,就是因为你,整天不切实际,在他们面前大谈特谈。他们的仁义道德和公平公义,是他们一千多兄弟和乡亲,用鲜血生命,再加上他们自己的双手挣来的,而不是从你嘴了掏出来的。” 金日乐继续:“这三百个家伙,如今可不简单。在我们手里,当今天下,没有人胆敢小瞧。你想把他们拉到永历那边去,但你最起码,也得让我们看到,永历有希望才行。那个王八犊子,跑起来比兔子还快,你想让精步营跟着他一起跑路吗?” 顾炎武一肚子窝火,但却低头默不作声。 曹继武拍了拍肩膀:“那帮庸官,高尚低能,占据着高位,没有本事,又不愿意腾出位置,所以只能把他们硬拉下去。如果你感到他们可怜,那么气节、大义、气壮山河等等,全都可以送给他们。 只是有一点, 不要让他们,扇乎成堆的老百姓跟着送死。” 顾炎武心痛不已,伏在了桌子上。 仁义道德的信仰,早已被摔的粉碎。但是印在骨子里的东西,余毒还是相当的严重。连番轰击,不给他留出缓冲的时间,照样能让他气绝身亡。 所以二金又要出言讥讽,被曹继武摆手制止了。 过了良久,顾炎武终于恢复了些,语气颤抖:“如果他们死了,永历还能坚持多久?” 曹继武不假思索:“这还得看权谋的运用。五千年华夏,最为强大的王朝,莫过于大唐。但即便是鼎盛的大唐时代,当今云贵一代的南诏,依然能够强大的存在。永历能不能割据云贵,那就要看农民军的权谋了。” “农民军只要权谋得当,把自己的势力拧成一股,据守云贵的地势,再强大的对手,也别想踏进一步。从武昌来之前,我就跟你说过,以现在的局面来看,那帮庸官士大夫在里面瞎搅和,不出三个月,永历必亡。” 曹继武一番话说完了,顾炎武默默不语。 金日乐不耐烦,一手捂着屁股帘儿,一手将顾炎武推了出去:“你还是去休息吧,想要拱嘴,明天再来!” 等把顾炎武轰了出去,金日乐不满叫道:“大师兄,你为什么要给永历送人情?” “我是在给送人情,但是你以为,他们会这么认为吗?” 金月生摇头:“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他们是一帮目光短浅的家伙,不会看到这一点。但事实上,你确实是在,给他们送人情!” “是啊,是啊!” 金日乐连忙附和,“那是一帮不值得可怜的家伙,你送了人情,他们只会更加痛恨你!” 曹继武叹了一声:“权谋很无情,不能露在外人面前。” 金日乐一脸不高兴:“扯远了!” 曹继武反问道:“咱们来广东,目的是什么?” 金日乐不假思索:“这还不简单?帮助朝廷,防止孔有德等人,尾大不掉。” 曹继武追问:“那应该怎么办呢?” 金日乐挠头不解,金月生也想不出来。 “别给三爷卖关子,快说。” 曹继武被金日乐晃的头晕,连忙答应: “我们要提防他们,不能明来,只能暗中不动声色地进行。人多智广,他们在一起,力量很强大。我用广西这个巨大的诱饵,把他们拆散。这样他们的力量,就被分散了。如果他们真有异志,咱们从肇庆这个地方,就可以把他们拦腰切断。” 二金恍然大悟,原来是分而治之的道理。 金月生仍然有些担心:“但即便如此,孔有德占据了广西,其实力必会增强。” “西南山多林密,骑兵根本用不上。至于步兵,农民军并不差。况且,他们人多势众,早已熟悉西南的地形。辽东军水土不服,孔有德如果不识相,广西必是他的葬身之地。” 金日乐一脸惊异:“那这么说来,大师兄这一幺蛾子,不是把孔有德引向了死地?” 曹继武点点头:“就看他孔有德的能耐了,如果他跑得快,还有命在。” 二金大悟。 金月生连连感慨:“师兄这招调虎离山,既给永历送了人情,又帮大清完成了任务。真够阴险的!” “不错,而且还不动声色,局外人,根本就看不出是怎么回事。大师兄真够阴……” 这两个家伙,又来讽刺。曹继武逮住一个就打,金日乐哇哇直叫,金月生在一旁哈哈大笑。 大师兄立即舍了金日乐,揍金月生。 金月生连忙拿金日乐做挡箭牌,大半夜里,三兄弟也相当不老实,闹嚷起来。 第361章东阁大学士 第二天一大早,侯得林等人吆吆喝喝,压着一群俘虏回来了。 如今广东全境,明军清军交错,义军土顽多如牛毛。精步营执行精兵作战,并不管地方治安,侯得林等人,吃饱了撑得? 三兄弟被闹嚷惊醒,金月生穿好衣服,跑出来忙问是怎么回事。 侯得林:“我带人去巡视周围,发现这几个人鬼鬼祟祟,像是拿刀吃饭的,估计要刺探咱们的底细,就把他们押回来了。” 此时曹继武也刚好出来,他抬头看了看这群俘虏。 正经贵族出身之人,修养极佳,举止端正,神态规矩,立有立姿,站有站相,不像土包子,墙头草一般的身姿,隆背塌肩勾脑袋。 中间一位俘虏,一身烂衣,一头乱发,但眼神却很明亮,虽然也低头,但挺身板直,神态气韵,明显和其他歪歪斜斜的家伙不一样。右手拇指和食指,长久提笔的光滑老茧,十分明显。 金月生笑了:“一个小头目而已,不过是个吃了点墨水的蟹将军,有什么好瞧得!” 经过仔细观察,这个俘虏的身份,曹继武好像已经确认。于是他吩咐侯得林,先把其他的俘虏带走。 侯得林应了一声,压着其他人去了后院。 金日乐刚刚穿好衣服,见曹继武提了个明军俘虏进来,大为不满:“软脚虾一枚,要他进屋干什么?” 曹继武没有理会金日乐,将俘虏丢在了地上,一把将椅子扯了过来,大咧咧地坐在了那人面前。 见曹继武对他挺感兴趣,金月生喝问:“报上名来。” “小人李牛二,原本种田的,冒犯了军老爷。还请军老爷开恩,放小人一条生路。” 他是江南安庆池州一带的口音,金日乐顿时来了兴致,上前照屁股踢了一下:“瘪犊子玩意,南直隶哪个府的?” 见他认出了自己的口音,李牛二连忙回道:“南直隶已经不在了,如今我也不知道原来那个府,现在叫……” 这家伙要打偏话题,分明不老实,金日乐照屁股又是一脚:“再不老实,吊你三天。” 李牛二顿时默不作声,金日乐顿时生气了。 这家伙,虽然叫李牛二,但瘦成了猴子,调皮鬼要是一脚,还不把踢废了? 于是曹继武伸腿,勾住了金日乐的铁脚,从金月生背后扯下刀鞘,忽然凶神恶煞一瞪眼,在李牛二面前,骤然拔出雁翎刀。 雪松雁翎刀,寒光闪闪,耀出瘆人的绿光,冷气森森,直透脖颈,李牛二顿时吓得一哆嗦,趴在了地上。 二金一见他这副熊样,顿时哈哈大笑。 听见嘲笑声,李牛二顿时来了精神,爬将起来,挺直脖子,直面曹继武,一副视死如归的大无畏精神,油然而生。 “咦,你个犊子,还真有点骨头。” 金日乐照屁股,又是一脚。 这家伙晃了两下,顿时又挺直了腰杆,两眼炯炯有神,我不下地狱,谁敢见阎王! 金月生笑了:“你真叫李牛二?” “李牛二,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要杀要刮,随你的便。” 李牛二的语气,铿锵有力,掷地也有声。 金月生直乐:“好家伙,犟驴扭脖子,不怕挨刀劈!” 金日乐也笑得合不拢嘴:“死猪不怕开水烫,害怕挨一刀!” 曹继武神秘一笑,伸出一脚,将自己的千户帽子,挑到李牛二的右边,一手将雁翎刀插在了李牛二左边的地上,厉声大喝: “选!” 李牛二毫不犹豫地向左垮了一步,站在了寒光闪闪的雁翎刀前。瘦弱的小身板,似乎要被刀光吞没了,依旧大义凛然无畏,相当硬钢骨气。 二金见状,面面相觑。 金日乐骂道:“你这混犊子,还真有点门道!” 曹继武点点头,一脚将官帽甩到了桌子上,收了雁翎刀,插回金月生背后:“你可以走了。” 李牛二闻言,道谢一声,转身就走。 这大戏唱的,到底是哪一出啊? 二金很吃惊,疑惑地看着曹继武。 “站住!” 李牛二刚走出两步,就听曹继武大喝一声,他只得回头,不解问道:“千总大人,难道想食言不成?” “让你看样东西。” 曹继武说完,斜靠在椅子上,伸手入怀,掏出一个鸳鸯戏水荷包。 李牛二一见荷包,顿时两眼放光,小身板一晃,如风一般跑了过来。 然而就在双手,快要触碰到荷包之时,他突然又停住了。 见此场景,二金恍然大悟。 金月生喝道:“好你个方以智,竟然冒充李家种田人,恬不知耻!” 二金差点被方以智耍了,金日乐又踢了一脚:“叫你个犊子玩意,竟敢当面耍你三爷!” 曹继武拦住二金,对方以智道:“你一定知道,这个荷包,是送给你的。” 方以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满头的乱发遮掩,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但眼神却是相当的飘闪。 金月生骂道:“你个瘪犊子玩意,既然知道是送给你的,为什么不接?” 方以智仍然默不作声,难言之意,溢于言表。 金日乐很生气,待要上前揍他,被曹继武拦了下来。 “想当年,你们可是荡舟太湖,采莲吟歌,过着神仙一般的生活。难道当初的山盟海誓,你如今忘得一干二净?” 方以智很奇怪:“我们的事,你怎么知道?” 曹继武瞪了眼睛:“先回答我的问题。” 方以智闻言,又沉默起来。 金月生见状,也要揍他,又被曹继武拦住了。 过了良久,方以智叹息一声:“故国不在,往事如烟,又何必牵怀!” 多尔衮、洪承畴、吴三桂,人家是爱江山更爱美人,虽然很坏,但不虚伪。这家伙大义君子,倒是能不同寻常地放得下! 金日乐大怒,上前就揍,金月生也骂:“你个犊子玩意,人家没日没夜地思念你,想不到你这挨球货,竟然这么绝情!” 曹继武也很失望,因此并未阻拦二金。 顾炎武、佟君兰和沈婷婷,闻得动静,连忙跑了进来。 顾炎武仔细一听,惨叫声甚是熟悉,连忙定眼细瞧,顿时吓了一跳,急忙叫喊二金停手。 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见二金把人家打得鼻青脸肿,不忍心,于是上前拉住了二金。 顾炎武将方以智扶起来,急忙搬了个椅子,扶他坐了下来,接着埋怨二金:“你们怎么这么鲁莽?这可是方以智方兄!” 金日乐唾了一口:“三爷揍的,就是这犊子玩意!” 调皮鬼要耍熊,顾炎武哪里吃得消,于是连连劝解:“误会,误会。” 金月生瞪了一眼:“误会你个头,这犊子薄情寡义,不是什么好鸟!” 见曹继武拿着荷包,沈婷婷于是上前,将荷包递给方以智:“这是卞姑娘托相公,千里迢迢,来送给你的。” 方以智不接,愣愣地发呆。 金日乐冷笑一声:“看到了吧,伪君子就是这个瘪犊子样!” 金月生也骂:“好好的一朵鲜花,竟然时刻想着依托牛粪!” 金日乐闻言,顿时乐了:“鲜花插在水里,死的更快,如果插在牛粪上,开得反而更好看!” 金月生和曹继武闻言大笑。佟君兰和沈婷婷,也是又气又笑,二人伸手就打金日乐,金日乐急忙溜到了曹继武身后。 知道了原委,沈婷婷也不满骂道:“卞姑娘真是瞎了眼,怎么找了你这么个薄情郎!” 顾炎武也叹道:“方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好歹人家卞姑娘,可是日夜盼着你回去呢。如今千里迢迢,托人送来信物,你怎么能不收呢?” 方以智摆手叹道:“顾兄,咱不说这个了。” 佟君兰和沈婷婷闻言生气了,上前就打,替卞赛赛出气。 刚刚挨了一顿揍,再来一阵狂风暴雨,他这小身板,哪里吃得消? 曹继武连忙起身,拦住了二人,叹了口气:“算了,婷婷,去吩咐他们,把早饭端到这里来。” “我不去。” 沈婷婷满脸生气。曹继武给佟君兰使眼色,佟君兰也很生气,故意避开曹继武的眼光。 女人真是得罪不起啊! 曹继武内心叹息一声,于是扔给顾炎武一条毛巾。 顾炎武连忙帮方以智擦脸。 曹继武出门,径往厨房。 众人正在吃饭,见曹继武来了,急忙起身。 曹继武伸手,示意大家坐下,接着吩咐仇仕通:“吃完饭,你带人到街上买酒葫芦,保证一人一个。这壶酒,是让弟兄们防毒虫的,告诉弟兄们,不准贪嘴。” 仇仕通点头答应。 曹继武于是抱了一坛酒,吩咐铁破甲和牛强二人,带了好肉好菜,进了自己的房间。 铁破甲和牛强二人,不喜欢和书生拌嘴,见顾炎武在,放下肉菜就走了。二金收拾了桌子,曹继武倒了酒。顾炎武扶着方以智,坐了下来。佟君兰和沈婷婷不喝酒,只顾吃饭。三兄弟与顾炎武,一一方以智碰杯。 酒过三巡,曹继武起身赔礼道:“敝人池州曹继武,这两位是我的师弟,辽东金月生和金日乐,适才冒犯之处,还请方兄见谅。” 方以智连连摆手:“乡里乡亲,不必了。” 方以智安庆府的,曹继武却是池州府的,两地相距不远,因此方以智和曹继武,算是他乡遇同乡。在这蛮荒的岭南之地,能遇见一个同乡,自然是一件快事。二人举杯,又碰了一次乡情酒。 顾炎武问道:“方兄身为当朝东阁大学士,为何落到如此地步?” “排挤呗!” 金日乐坏笑一声,满脸的揶揄。 方以智叹息了一声:“时运不济,让众位看笑话了!” 金月生闻言笑了:“你们东林党,把大明玩完蛋了,竟然感叹时运,脸皮可真厚!” 金日乐又来讽刺:“东林党在你们大明,个个顶天立地,大德高尚。然而李自成来了,换了一身衣服。大清来了,如今又换了一套衣服。这脸倒是没有变,衣服换的倒挺快!” 佟君兰一脸不屑:“除了内斗就是撕咬,一点本事也没有!” 沈婷婷也要讥讽,被曹继武制止了。 局中人方以智和顾炎武,脸色都极为难看。 曹继武叹了口气,倒了两杯酒,顾炎武和方以智皆一饮而尽。 二人亡国伤情,根本没有食欲。 良久,佟君兰撕了一块肉,递给曹继武:“夫君,不必为不值得的事伤心,快吃吧。” 曹继武接了肉,递了过去:“方兄,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当今世事,非你我之力所能左右,还是善待眼下吧!” 顾炎武点点头,接过肉递给方以智:“曹老弟所言极是,咱们虽然帮不上大忙,但绵尽微薄之力,也算是问心无愧了。人是铁,饭是钢,要想尽力,不吃东西,怎么能行?” 方以智终于点点头,接过肉,大吃起来。 看他吃相,就知道已经是,很长时间没有吃东西了。 堂堂东阁大学士,明国顶级的精英阁臣,竟然惶惶不可终日,犹如野狗一般到处乱窜,境况让人唏嘘不已。 曹继武连连摇头叹息,精选了几块好肉,放在碗里,推了过去。 大师兄再怎么着,也是个汉人。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方以智才华横溢,却混成了如此光景,作为老乡,曹继武自然心中不大好受。 众人无话,偌大的房间,只有筷子夹击的声音。 第362章两个书生 侯得林进来报告,知府楚半瓶来了。 曹继武让二金去接待,并吩咐他们,向楚半瓶要些战船,以备不时之需。 二金本不想和书生纠缠,应一声,起身而去。 见方以智吃的差不多了,顾炎武问道:“方兄,今后有何打算?” 方以智想了一下,叹道:“圣上蒙难,我却无能无力。” 忽然他想起曹继武是自己的老乡,顿时眼睛一亮:“我看曹贤弟勇武过人,如果痛改前非,圣上一定会既往不咎,大加重用!” 见方以智劝曹继武反正,顾炎武心道:曹继武素怀忠义,和一般的反水将领,大不相同。凭我二人之力,趁两个捣蛋鬼不在,说不定能够说动他。 打定主意的顾炎武,顿时精神抖擞:“对对对,方兄所言极是,我们身为汉人,怎能屈身与鞑子呢?贤弟若是秉持大义,反正易帜,必将流芳百世。” 佟君兰顿时脸拉得老长:“夫君好好招待你们,你们不知恩也就算了,反而鼓唇摇舌,乱放厥词,还要不要脸?” 沈婷婷也骂:“你们两个书呆子,一事无成。你们自己人都不要你们,反而要把别人,往你们那堆烂泥了拽,真是竹篓里的一窝螃蟹,看见别人爬上来,一定要伸爪拉下来。” 竹篓里如果是一只螃蟹,就要盖上盖子。如果有一群螃蟹,就不用盖盖子。因为如果有螃蟹想爬出来,后面的螃蟹,一定会把它拉下去。 方以智大为不满:“你们本是汉家女子,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真是迂腐!” 佟君兰瞪了一眼,“听不出本姑娘辽东口音?” “你……” 方以智气得说不出话来,顾炎武连忙劝道:“沈姑娘虽是苏州口音,但她也是女真后人。圣人有言,方兄何必和女子计较呢?” 孔夫子名言,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 佟君兰和沈婷婷皆很生气,曹继武连忙伸手,制止了二人。 “天真用在孩童身上,那叫可爱,但是用在你们身上,那就成了悲哀!” 曹继武这讽刺,也够狠的,方顾二人气歪了鼻子。 “这曹某人眼里,女真、汉人、鞑子、番子、蛮子、夷虏等等,都是人,是人都一样。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 曹继武这些话,把汉人和蛮夷放在了一起,在正统人氏眼里,简直就是妖端异言。 方以智和顾炎武二人,简直要蹦起来了。然而佟君兰和沈婷婷犀利的眼神来了,二人顿时又蔫了下去。 仁义道德,这件衣服穿久了,和皮肉连在了一起,对于方顾二人来说,强行扒下来,就会痛死。站在仁义道德的制高点,去要求别人。然而一旦论到自己时,又用双重标准,来为自己辩护。这就是东林党,为祸大明的招数。 东林党把大明玩死了,转瞬之间就成了大顺的重臣。然而李自成、刘宗敏等人,即便是身死,也不愿和他们为伍。几番皮鞭棍棒之下,拷出来了上亿两白银,数百万两黄金,其他珠玉财宝,简直无法估计。 曹继武说了一通,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们当中的很多人,李自成、刘宗敏不要,结果被鞑虏收了去。他们自然感激涕零,立即用了另一套标准,来为自己辩护。马士英、刘宗敏之流,死的大气凛然。你们的人,心中却打着小算盘,妄图欺瞒天下人。” 顾炎武和方以智闻言,心情极不好受,低头不语。 过了一会儿,曹继武叹了口气:“仁义道德就像一味慢性毒药,会慢慢地把人,变成愚昧无知的木头。 想想大明有多少这样的木头,瞎指挥,瞎捣乱,把好好的局面,搅成了烂泥。大宋抵挡了蒙古人五十多年,而大明不到十年,就成了如今的光景,说起来就令人觉得可笑!” 连番对仁义道德的抨击,顾炎武知道,劝曹继武反正,是没希望了。但他自己却很不甘心,待在这里,只会受到手下的的数落,于是拉起方以智,告辞而出。 见方以智跟顾炎武走了,佟君兰骂道:“卞姐姐真是瞎了眼,碰到了一个负心汉!” 沈婷婷也骂道:“文人多是负心汉,龌龊不堪,果然如此!” 曹继武叹道:“他们俩中毒太深,几近无可救药的地步!” “卞姐姐多么精致的女红,可惜了!” 沈婷婷摇头无奈,接着将荷包递了过去,“相公,以后见了卞姐姐,该怎么说啊?” 曹继武揣了荷包,摇了摇头。 “夫君,不提这烦心事了,咱们出去玩。” 佟君兰拉起曹继武就走,三人出了门,径往江边而去。 …… 肇庆乃古端州,西江穿城而过,千年不息,冲刷了千年砚石,承载了千年浓墨,一如顾炎武和方以智心中的圣人之道。 诛心之道,将二人身上的圣人之道,强行扒下来,甚至比杀了他们,更令他们痛苦。顾炎武和方以智久经儒家熏染,皆以为圣人之道,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是人心不古,忠义不纯,才导致如今天下大乱。 方以智仰天长叹:“人心向虏,而不思维护我中华正朔,这是为什么?” 顾炎武叹息了一声:“人心崩裂,咱们无法扭转,还是尽一点绵力吧!” 方以智点点头,不甘心地问道:“难道这个曹继武,就真的无法说服?” “他是个妖异,根本就不是人!” “他虽想法怪异,但却是一个不多得的将才,屈身鞑子,实在可惜!” 顾炎武无奈:“他中毒极深,咱们拉不了他,还是做咱们该干的事吧。” 于是接下来,顾炎武开始了口无遮拦。曹继武计划利用孔有德,抄底永历大臣班子,给农民军腾位置。 方以智听完计划,浑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不敢相信,颤巍巍地问道:“这是真的?!” 顾炎武点点头:“此人的权谋功力,非同一般。只言片语之间,就令孔有德乖乖地去了广西。实在是令人感到可怕!” 方以智可是东阁大学士,尽管其他大臣都排挤他,但他却秉持,君子和而不同的原则,不予计较。曹继武借刀杀人,将大臣们一网打尽,他怎能接受得了? 大臣们再不济事,那也是自己人,是大明得以延续的正朔。农民军可是一群贼寇,把明国的希望,放在贼寇手里,这不是开玩笑吗? 方以智思索再三,怂恿老友:“这绝对不行,如果大臣们都不在了,谁来主持大政?那帮农民军,眼里根本就没有法度。所以咱们俩,无论如何,一定要阻止这个歹毒的阴谋。” 朝中有许多官吏,和顾炎武有旧。但三兄弟多日的抨击,和残酷的现实,让顾炎武不得不承认,庸官不除,永历只能死的更快。 方以智见顾炎武犹豫,一脸不高兴:“顾兄,我看你被曹继武给洗脑了!” 顾炎武叹了口气:“近年来,大明败的如此迅速和窝囊,以方兄的才识,应该能够看得出些端倪来。曹继武此举虽然阴毒,但就目前的局势来看,不可谓不是一剂猛药!” 方以智不以为然:“虽然他们可恨,但只要咱们努力,圣上英明,诸将齐心协力,慢慢就会好转起来的。农民军只是一群流寇而已,将希望寄托在流寇身上,顾兄脑袋进水了吗?” 时间来不及了,按照方以智的方法,要永历皇帝脑子正常,要将士卖命,大臣们整顿政务,站稳脚跟,至少需要数十年时间。 目前洪承畴,亲率满汉三十万大军,已经开到长沙。两广还有孔有德等人的十万精兵,四川还有李国英的十万大军。清国五十万重兵,已经对西南形成三面包围之势。哪里还会给明国,留下从容调整的时间? 顾炎武长长叹了口气:“如果咱们还是一盘散沙的话,不出三个月,必会灭亡。农民军是流寇不假,但他们比咱们更为团结一心。大敌当前,什么也比不了众志成城。所以曹继武这招借刀杀人,为农民军腾位置,是当前对永历朝,最为有效的计谋。” 方以智无言以对。 的确,农民军虽然不怎么样,但想法单纯,勾心斗角也少有发生。他们因为不投降,才主动投身过来。这比大明官军动不动就投降,要强太多了。 但让那些大臣死于非命,方以智实在不忍心:“难道咱们两个,真的就眼睁睁地看着?” 方以智于心不忍,其实顾炎武也不忍心。 永历名臣瞿式耜、张同敞、何腾蛟等人,和顾炎武的关系极为密切。让老友去送命,顾炎武怎么忍心呢? 他想了半天,终于叹了口气:“咱们想办法,通知他们一下。” “这就对了嘛!” 方以智极为赞同,“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走。” 顾炎武摇头:“没有曹继武的帮忙,咱们寸步难行。” “这毒计是他出的,他岂肯帮我们?” 顾炎武反问:“这条毒计,对谁更有利?” 很明显,曹继武出这条计谋,就是为了帮永历。如果成功,农民军有了位置,永历很有可能反败为胜,从而至少形成割据之势。 方以智终于想通了关节:“曹继武这个人,真该遭天谴!” 二人于是反身去寻找曹继武。 第363章分道扬镳 闻名遐迩的端砚,可是文人墨客的梦寐之物。古朴典雅的掷砚亭,是纪念包公的地方。这承载千年清廉的美好地方,静静地矗立在西江之滨。只要江水不息,掷砚精神,就永不磨灭。 然而精神是用来抒发情怀的,生活还是要继续的。每个时代的人,都会更关注自己的生活。至于美好的过往情怀,就像西江之水一般,义无反顾地流向大海。 佟君兰、沈婷婷和曹继武三人,聚在江滨掷砚亭,翻绳游戏玩的正嗨,全然没有察觉到,顾炎武和方以智的到来。 人家夫妻亲亲热热,顾炎武二人好生尴尬。 但二人离心已决,顾炎武还是干咳一声。 佟君兰一惊,抬头一看是顾炎武和方以智,走鼻音:“败兴!” 顾炎武和沈婷婷同为苏州人,因此看在同乡的份上,她没有发作。她知道二人找曹继武来,必定有事,于是收起了翻成蝴蝶的红绳。 顾炎武整了整仪容,上前恭恭敬敬地赔礼:“不好意思,打扰贤伉俪的雅兴了。” 曹继武没有抬头,叹了口气,对佟君兰和沈婷婷道:“你们去喊侯得林等人,弄条船到这里来。” 佟君兰极不乐意,沈婷婷见状,只好连哄带劝,将她拉走了。 等二人走远了,顾炎武奇怪地问道:“贤弟知道我们要走?” 曹继武点了点头:“山多林茂,乘船最为方便,沿西江直入浔州,一路可以畅通无阻。” 顾、方二人面面相觑。 方以智不解地问道:“你为什么放我们走?” 曹继武摇头叹道:“去人之意不可留!” 三人沉默良久。 当年端州知州包拯离任之时,百姓送一精美端砚作为留念。但包拯为官清廉,临行之前,将端砚掷于滔滔江水之中。百姓深为感动,在此建亭纪念,取名为掷砚亭。 顾炎武眺望大江,感慨道:“包端州刚正清廉,如此滔江,亘古不息!” 方以智也点点头:“能遇到像包公这样的清官,实乃百姓之福。” 曹继武冷笑一声:“遇到清官,一定是百姓遭了秧。” 好好的兴致,一下子被扫没了,顾炎武一脸愤怒:“此话何解?” 方以智也很愤慨:“曹继武,你什么意思?” 老百姓的心声,凡是清官声名显赫的时候,就说明当时的世道,非常的污浊不堪。官吏的残酷压榨,百姓无力抗争,所以把希望寄托在清官身上。所以清官的名望越高,说明百姓蒙受的苦难越深。世风一旦日下,积重难返,想靠几个清官扭转,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百姓无力凄苦,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这恰恰是他们最大的悲哀。 公平公义,是靠自己争取得来的,别人永远都不会白给。清官当政,只会让他治下的百姓,好过那么一点点,并不能改变他们真正的命运。只要他们胆敢抗税不交,无论哪朝哪代的刀,都不会客气!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百姓之所以落到如此地步。所谓的圣人之道,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从古至今,圣人之道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百姓变得麻木、愚蠢和无知,以利于士大夫的统治。 月盈则亏,物极必反,当百姓忍无可忍的时候,就是圣人之道崩塌的时候。一旦新的王朝稳定下来,又会将圣人之道重新捡起来,继续愚弄百姓。如此周而复始,当今的局势,在历史上多次出现。 大明灭亡的缘由,表面上是崇祯无能,而实际上却是圣人之道。 圣人之道所建立的一套伦理道德标准,那是为统治者服务的。哪个百姓要是信了,他的一生,注定不会翻身。所以朱元璋没信,李自成也没信,他们都咸鱼翻身了。 所以庄子曰: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曹继武的一番惊世骇俗的话语,就像鞭子一样,狠狠抽打顾炎武和方以智的心。 顾炎武又惊又怒:“妖异,妖异,妖异,我堂堂华夏,没你这号人物!” 方以智血脉膨胀,涨紫了脸:“妖邪,妖邪,妖邪,华夏堂堂正朔,绝不允许你大放厥词!” 刚刚在南昌城,领教了衣服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看来这个顾炎武,仍然是书生一个。曹继武摇头,表示无奈。 过了好久,见二人缓过神来,曹继武微微一笑:“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等等,都是人标榜出来的,人能将它们标榜出来,也可以将它们一脚踢开。所以当今这个时代,不属于你们这样的人。” “胡说,没有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天下岂不大乱?!” 方以智一脸震怒,鸡血澎湃,恨不能生吃曹继武。 曹继武摇头,反问道:“你还在以为,当今是太平世界?” 方以智顿时哑口无言。 没有圣人之道,当今世界依旧存在。有了圣人之道的大明,仍然是一团糟。所以有没有圣人之道,天道依旧正常运转。 曹继武由清官,引论到圣人之道,无情地戳破仁义道德虚伪的外衣,目的就是让二人,打消这次行动。 饱经沧桑的顾炎武,定下心来,冷静想了想,终于明白了曹继武的用意。 观察顾炎武的神色,曹继武知道他动摇了,于是开导另一个书生:“方兄,仁义崩塌,非你我之力所能扭转。曹某所做的,是目前最好的方法。与公,方兄还应放下此等私念!” 方以智沉默不语,望着滔滔江水,陷入了沉思。 过了半晌,方以智忽然问道:“你的方法,能保证永历重生吗?” 曹继武摇头。 方以智奇怪:“为什么?” 曹继武不假思索:“权谋需要一个强势的人。” 永历皇帝软弱无能,动不动就脚底抹油,被百姓戏称为长腿天子。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是个正常人,只要脑子没进水,都会知道,在这样一个皇帝手下干活,会是什么结果。 方以智不甘心:“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出这等计谋?” 曹继武叹了口气:“永历虽然无能,但农民军的实力,却很强大。除掉庸官,帮农民军腾位置,即使永历无能,同样能够打开局面。至于最终结果如何,就要看永历、农民军和清国,三方的权谋博弈。” 能不能生存,实力是基础。自己长不长劲,是关键。外部的环境,也是至关重要。没有蒙古人的牵制,人家清国倾国之力打你明国,你想生存,希望极为渺茫。 过了良久,方以智终于点了点头。 曹继武见他松动,趁热打铁:“苏州佳人,望眼欲穿,方兄难道一点也不动心?” “我……” 方以智神色黯淡,望着大江出神。 江面氤氲梦幻,满是采莲荡舟的浓情蜜意。 过了良久,氤氲散去,梦幻不再,方以智叹息一声:“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此言差矣。” 曹继武反驳道,“两情相悦,贵在耳鬓厮磨,岂能是天各一方,思愁离苦呢?” “对。” 顾炎武附和曹继武,“方兄不可迟疑,否则有可能,功名佳人皆落空也!” 方以智摇头:“圣上还在桂林,即使我不念旧情,舍弃群臣,但不能不顾及圣上啊!” 哎呀,那可是皇帝啊! 把谁忘了,也不能把皇帝忘了啊! 否则,儒家编造的一堆玩意,给谁服务呢? 顾炎武叹息一声:“原来如此,看来这一遭,我们非去不可了。” 曹继武闻言直摇头。 烂泥扶不上墙,朱由榔再怎么拉稀,在方顾二人眼里,仍是圣人,不容置疑,不能丢弃。在故国遗民眼里,永历仍然是他们心中的皇帝。哪怕最终头破血流,粉身碎骨,他们也在所不惜。这应该就是仁义道德的功底,也是文化的悲哀。 此时二金带人,将一条快船,开到了掷砚亭。 二金、侯得林等人,纷纷跳上岸,见曹继武眉头紧锁,又见顾、方二人神色难看,情况顿时猜了个大半。 金日乐嚷嚷道:“船已到了,要走,就赶快滚蛋!” 对方下了逐客令,再待下去,也没啥意思了。 方以智见状,对曹继武行礼道:“还望贤弟,高抬贵手,把那二十多个弟兄,还给我。” 曹继武闻言,叹了一口气,吩咐侯得林:“取五百两银子来。” 侯得林立即带人,将抓来的俘虏放回来,并带来了五百两银子。 众人见了方以智没事,无不欢呼雀跃,欣喜若狂。 曹继武将银包递给顾炎武:“除了争斗和变节之外,没有谁是谁非。过去之后,宁死在农民军刀下,也不要相信官家的话。” 顾炎武点点头:“我会小心的!” 二人收了银子,告辞三兄弟,开船杨帆而去。 望着渐渐远去的白帆,金月生叹道:“他们去了,一定坏菜。” 金日乐一脸不屑:“国是他们的,爱怎么玩,就怎么玩,管咱们屁事!” 金月生叹了口气:“师兄,我知道你不情愿,要不要让楚半瓶,半路把他们截住?” “别别别。” 金日乐连忙制止,“他们要逞能,就让他们玩去吧。到时候碰了一鼻子灰,就知道自己的斤两了。” 曹继武叹了口气:“不管他们了,咱们也收拾收拾,赶往澳门。” “澳门?” 金日乐奇怪,“那是葡萄牙人住的地方。” “胡说。” 曹继武反驳道,“那是咱们的地方,只是暂时租给了葡萄牙人。” 金月生奇道:“咱们去那里干什么?” “他们不远二十万里,跨越三重大洋,来到我中华,必有过人之处。咱们过去瞧瞧。” 金日乐不解:“咱们一开始,为什么不去?” 金月生也不解:“是啊,我们如今绕到了肇庆城,多跑了许多冤枉路!” “澳门是大明租给葡萄牙人的,不一定买咱们的账。没有战船,咱们到不了澳门。在这广东,只有楚半瓶会给咱们战船。” 侯得林吃惊道:“听说那帮洋鬼子,蓝眼睛红头发,长得怪吓人哩!” “不错,不错。” 黄飞升也来嚷嚷,“听见他们说洋话,估计天天会做鬼梦。” ……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 其实除了三兄弟、佟君兰和沈婷婷,见过西洋人外,其他人都是道听途说,瞎哄论。 曹继武伸手制止众人:“咱们手里的火器,皆是以西洋人之法打造的,所以,西洋人有许多长处。咱们过去,是学习他们长处的。只要是他们的好东西,咱们都要学。谁要是拿自己的长处,比人家的短,到时不要怪我的军法严厉。”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不敢再乱说。 曹继武对二金道:“咱们的铳弹破甲不强,掣电铳燧石容易碎裂,可靠性也不高,到了澳门,一定要把这两个问题解决掉。” 金日乐点点头:“南怀仁是说过,葡萄牙人的铳弹威力大,只是咱们不会说他们的鸟话,这该怎么办?” 曹继武拍了拍金日乐的肩膀:“满话、汉话、西洋话,都是说话,只要肯学,习惯了就好了。” 金日乐面露难色,金月生也摇头表示无奈,侯得林等人,面色也极为难看。 曹继武根本不理会他们的感受,率领众人收拾停当,快船沿江折入西海海道,直下澳门。 第364章高一功 桂江、浔江交汇于梧州城下。这里水路交通发达,为岭南中枢,明国两广总督驻地。 顾炎武和方以智二人,告别了曹继武,溯江直上,来到了梧州城。 方以智找到了自己的好友——王夫之。 王夫之,衡州举人,名动荆湘,顾炎武慕名多时。三个人全是饱读诗书的大儒,自然情投意合。 明国三大鸿儒,书生意气,谈论时势,滔滔不绝。 三人兴犹未尽之际,忽然出现了一群衙役,不由分说,把王夫之五花大绑。 领头的衙役认识方以智,知道他是东阁大学士,于是将方、顾二人拉到暗处。 “他得罪了总督王化澄,如果想救他,或许高一功有办法。” 方以智闻言,立即动身去找高一功。 顾炎武久随曹继武,知道了谋而后动的重要性,拦住性急的方以智,详细向班头,打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两广总督王化澄,主张联合农民军,共同抗清,却被金堡等人,污蔑为贪庸误国。王化澄自然极为讨厌,于是凑请永历帝,将金堡下了狱。 王夫之和金堡,那算是铁杆好友,故而出面营救,弹劾王化澄。 经过班头的细说,二人终于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顾炎武对方以智直言不讳:“这件事,错在王兄。” 方以智叹了口气:“曹继武临行之时所说的话,顾兄难道忘了。” 顾炎武这才想起曹继武的临行叮嘱,叹了口气:“看来曹继武虽然置身事外,对这里的情况,确实是洞若观火。” 方以智叹了口气:“这件事也没有谁是谁非,主要的矛盾,还是金堡一党,和王化澄一党的党争。王老弟书生意气,被朋友义气,夹裹在其中而已。” “咱们先不管他什么党争,眼下先救王兄要紧。可是高一功和王化澄较为亲近,班头的话,是否欠妥?” 方以智摇头:“曹继武的叮嘱,又忘了?” 顾炎武闻言,甚是惊异。 方以智短短的两句话,让顾炎武瞬间明白了:这个方以智,表面上对曹继武冷漠,实际上内心,对曹继武的观点和主张是赞同的。 只是方以智长久受仁义道德熏陶,猛然之间,难以接受曹继武的异言。 但眼下残酷的现实,让他方以智,不得不认同曹继武的异言。方以智如此,顾炎武何尝不是如此呢? 顾炎武叹息一声:“咱们痴长十多岁,反而不如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 方以智摇头叹道:“明智不在年龄高低,咱们是大明故臣,深陷其中,庸聩不明。而曹继武置身事外,明察秋毫,所以他事事皆能击中要害,非你我可比也!” 顾炎武叹息一声,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方以智对顾炎武道:“我有一种预感。” 顾炎武闻言,疑惑地看着方以智。 方以智叹了口气:“咱们此行,很可能会坏了曹继武的谋略。” 看来这方以智,并非顽固不化之人,顾炎武点点头:“遇此存亡之际,需要的是武力,才能力挽狂澜。我们文臣内斗,只会坏事。” “文臣有文臣的好处,只是当今派系太多,相互掣肘,将朝廷搅得一团糟。当初李成栋自投清以来,一路势如破竹。而反正之后,被朝廷这帮人处处穿小鞋,一片大好的岭南形势,被搞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方以智沉重地叹了口气,“曹继武借刀杀人,一锅端,虽然狠毒,但不愧是一剂猛药。弄不好,大明将会重获新生。” 顾炎武点点头:“王兄因小义而获罪,我们还救不救他?” 方以智想了想,叹道:“他也是个异类,只是书生气太重,虽然远比不上曹继武的刚毅果决,但我想他不至于坏事。” 顾炎武点点头,于是二人立即去找高一功。 高一功,陕北米脂人,高夫人的哥哥,大顺军大将。如今他率领一部分农民军,负责守卫明国梧州城。 士绅阶层和农民阶层,历来都是水火不容的对立。所以明国的绝大多数士绅故吏,都看不上农民军。然而眼下的形势,需要两个阶层通力合作。农民军将领,向来豪爽大气,不像士绅那么小肚鸡肠。 方以智身为东阁大学士,顾炎武闻名海内,二人亲自来访,高一功大喜过望,亲自出来迎接。 三人寒暄了好大一阵子,方以智二人,随高一功进了客厅。 “竟然还有高人,惦记着俺这穷亲戚,请!” 高一功举杯敬酒,三人皆一饮而尽。 “无事不登三宝殿,两位高人,找俺老高,什么子事?” 高一功果然直爽大气,放下酒杯,立即步入正题。 顾炎武闻言,和方以智对视一眼,开门见山:“我二人久闻将军高义,特来请将军出马,搭救好友王夫之。” 高一功闻言,顿时敛住了笑容,对二人的态度,立即来了个大转弯: “俺说你们这帮咬字的驴球子,到处拱嘴,一点实事也不干。王夫之这个挨球货,狗屁不通,胡乱咬人,活该他倒霉。你们这帮瓜皮,不是给俺们穿小鞋,就是自己人咬自己人。想起来你们扯淡皮的乱咬,俺老高都恨得牙根痒痒!” 顾、方二人,闻言一惊,没想到这高一功一不高兴,说话如此粗鲁! 方以智叹了口气:“如今的仁义道德,一文不值,我们让高兄见笑了!” 高一功闻言,大为惊讶:“活见鬼了,方大学士这样的臭石头,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方以智没有生气:“如今这世道,像高兄这样的义士,不多见了,我们俩无能,特来请高兄相助。” 高一功摆手道:“俺老高答应你了。” 答应的如此之快! 二人又是一惊。 顾炎武疑惑地问道:“将军如何答应地如此迅速?” “俺不瞒你们,最近俺老高,特他娘恨那帮拱嘴的伪君子。堵胤锡死了,俺们归了何腾蛟,没想到这驴球子,竟然特别高兴。原来他和堵胤锡一直唱白脸,为的就是俺们这支大军。本来俺们被招安,将士们早就一肚子窝火,如今倒被那帮驴球子,当成肥肉争来争去。水浒旧事,真他娘的不是编的!” 何腾蛟虽然也连贼抗清,但这不过是他的权宜之计,对李自成的旧部高一功等人,时刻提防,远不如堵胤锡的推心置腹。因此大将李过、高一功等人,对堵胤锡是相当敬重。而何腾蛟和堵胤锡,却成了水火之势。 堵胤锡被排挤出朝堂,悲愤而死,临死之时,让李过、高一功等人,摒弃私怨,听何腾蛟指挥。何腾蛟因为接连失败,对李过等人的归属,自然大为高兴。 当初全州一战,虽然惨胜,但何腾蛟指挥无方,令李过的忠贞营主力元气大伤。而战后的何腾蛟,对李过等人,又提防起来,忠贞营气不过,转走他处。虽然何腾蛟最终力拒清军而死,但忠贞营将士,却没有一个人可怜他。 高一功刚才所说非虚,方以智知道其中的怨念很深。 但何腾蛟毕竟没有投降,方以智于是劝高一功道:“将帅无能,累死三军。何腾蛟虽与将军有隙,但他忠义可嘉,壮烈身死,看在大义的份上,高兄还是不要责怪他了。” “前半句像句人话,后面的,老子不喜欢!” 高一功一脸愤恨,“忠贞营原本十几万人,被他何腾蛟折腾了一阵,还剩下四万多人,寸功没有,反而节节败退。碰见这样的驴球子,真是俺们倒了八辈子血霉!” 方以智和顾炎武闻言,叹息一声,无言以对。 何腾蛟是壮烈了,连带着把李自成的老底,也折腾得快见底了。和他一路的士绅,把气节扔给了他,继续拿他的事迹,忽悠傻乎乎的老百姓去当炮灰。而浴血拼杀的农民军,失去了宝贵的生命,最终连个虚名也没捞着。 然而眼前的这两位,敢于承认自己一路人的无能,还算实诚。不像绝大多数士绅,自己无能,搬出一大堆的理由推脱。心性直爽的高一功,对二人的看法,还算过得去。 过了一会儿,高一功气消了,大手一挥:“你们在这等一会儿,俺去要人。” 高一功赶往总督府,面见王化澄,开门见山,将方以智和顾炎武求情的事,告诉了王化澄。 但是当初王夫之鸡血高昂,令王化澄在朝堂上丢了脸,因此王化澄极为恼恨。 见王化澄犹豫,高一功于是耐心分析:“王夫之就是个耍嘴的书生,虽然有些妄言,但无韬略,难成气候。这种驴球子,有些虚名,杀了他,招来非议,不值得。当今大敌当前,大义为重,私怨为后,还望大人持重。” 此时的王化澄,虽然是两广总督,但手里无兵,因此对高一功甚是倚重,何况他说的也极有道理。名望称号,对高一功这样的武人来说,没什么大不了,但对王化澄这样的文臣,却极为重要。 人言可畏,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因为一点点的小节,前程尽毁的事,在大明朝堂,比比皆是。 王化澄深知其中的厉害,同意高一功将王夫之带走:“让他滚得远远的,本督永远也不想看到他。” 高一功谢过王化澄,到狱中提了王夫之,回到了自己的军营。 第365章桂林城 对高一功的仗义相救,王夫之感激不尽。高一功大摆酒宴,招待三位。方以智和顾炎武二人,知道高一功粗豪,说话尽量通俗。高一功大为高兴,喝得伶仃大醉。 文化传统,文臣向来肚量小,极善腹黑之术。三人出了高一功的军营,王夫之怕王化澄反悔,想赶往桂林,投奔瞿式耜。正好方以智和顾炎武二人,也要赶往桂林,三人于是同路,溯桂江而上,向桂林进发。 一路上,方以智和顾炎武二人,皆以为王夫之可靠,于是将曹继武的计划,告知了他。 但王夫之闻言大惊,坚决反对。他认为大臣们虽然党争不断,但没有曹继武说的那么不堪。 顾、方二人无奈,只得劝王夫之,暂不要将这事告诉其他人。王夫之拗不过二人,只得勉强答应。 瞿式耜听说三人来访,大为高兴,亲自出门迎接。四人早就认识,久别重逢,畅所欲言,好不快活。 席间酒兴,王夫之不小心说漏了嘴,瞿式耜闻言大惊,非要王夫之,将曹继武的计划说出来。 王夫之看着方、顾二人不悦的脸色,低头不语。 瞿式耜见状,于是抽出佩剑,逼迫顾炎武说出内情。 方以智无奈,劝瞿式耜收了剑,将曹继武的计划,连同他对时局的判断,一并告诉了瞿式耜。 瞿式耜听完,顿时瘫坐在地上。但他久居朝堂,知道如今的混乱局面,就是因为朝堂的一盘散沙所致。 过了很久,顾炎武沉痛地告诉瞿式耜:“如今的局面,时间紧迫,只有不拘一格,能力超众的人,才能力挽狂澜。在这方面,我们确实不如农民军。” 瞿式耜久久愣神,最终叹了口气:“我愿身死,还请你们转告圣上,让他走吧。” 他话音刚落,忽然门外骚动不已,四人大惊,急忙找地方躲避。 一群乱兵,闹嚷嚷地闯了进来,一个军官揪住瞿式耜就打。方以智和顾炎武二人,听出了他们的陕北口音,知道他们是农民军,于是连忙报上高一功大名。 为首的军官听了,一把将瞿式耜撺在地上,揪住顾炎武,恶狠狠地骂道:“你个刁滑的南蛮子,怎知高一功的大名?” 顾炎武急道:“我们路过梧州,是他派我们来的。” 高一功目前在梧州,这个军官知道。军旅出身,极为机警,他又问高一功的相貌,顾炎武说的也对。 他于是一把将顾炎武推开,对瞿式耜骂道: “俺郝摇旗,哪一点对不住你大明,为什么你的部下,不骂我们番子,就说我们是贼寇?不给军饷也就罢了,为什么饭菜里夹了那么多沙子?不让进城,俺也没什么说的,为什么还要派人满营乱转,鸡蛋里挑骨头,处处刁难?” 瞿式耜能力有限,约束不了部下,大明官军,对农民军成见很深。郝摇旗自从跟了瞿式耜,没少受窝囊气。 郝摇旗的部下,大多是北方人,根本就吃不惯大米饭,平时官军送给他们的大米,里面掺了少量的沙土,郝摇旗深明大义,约束部下,忍气吞声。 但今日的米粮里面,却被掺了一半的沙土,实在不像话。加上官军时常大骂农民军番子、贼寇,处处使绊子,众将士终于忍无可忍,杀了送粮的官军,打败了守门的明军,郝摇旗亲自前来质问瞿式耜。 瞿式耜知道错在自己,面对郝摇旗的质问,无言以对。 方以智大致了解内情,劝郝摇旗道:“将军大义,我等皆深知……” “深知有个屁用。” 郝摇旗打断方以智,“早就深知,却揣着明白装糊涂,还不如不深知呢。” 接着,郝摇旗指着瞿式耜的鼻子,继续说落:“当初是你答应俺们一视同仁的,俺也知道不是你指使的。你只是无能,管不住那帮驴球子。俺敬你是条汉子,要不然早一刀剁了你。今日就是来向你说明,俺郝摇旗冤有头,债有主,不会平白无故诬赖好人。” “你手下的那帮驴球子,明抢暗夺,到处欺压百姓,俺早就看不顺眼了。而你作为桂林城最大的官,竟然管不了你手下的那帮驴球子,俺要是你,早一头撞死了。既然是你无能,也就别怪俺们另寻他处。” 郝摇旗说完,拂袖而去。 顾炎武想借助郝摇旗对付孔有德,于是不顾一切地拉住衣袖:“大敌当前,还望将军三思。” 此时的郝摇旗,满肚子窝火,哪里听得了顾炎武啰嗦? 他一肘子将顾炎武拱飞,带领部下,扬长而去。 等郝摇旗走远了,王夫之狠狠地唾了一口,愤愤地骂道:“果然是贼,匪气不减!” 瞿式耜满面羞愧,摆手制止王夫之:“他说的都是真的。他的部队,军纪严明,从不骚扰百姓。至于我的手下,唉……” 明国官军,军纪败坏,这是一个积重难返的问题,瞿式耜说不下去了,伤心的流下泪来。王、顾、方三人,面面相觑,不住地叹息摇头。 过了良久,瞿式耜擦干眼泪,对三人道:“农民军并不缺钱,战力强盛,他们需要的,就是大明的名分。如果由他们主导,局面要比现在好得多,这个曹继武,果然非同凡响!” 王夫之叹道:“只可惜,他是鞑子的人。” 方以智摇头:“他虽身处清军军营中,但处处为大明着想,已属难能可贵!” “不错!” 顾炎武也感慨一声,“大丈夫处世,岂能以身份定忠奸?” 瞿式耜点点头,问顾炎武道:“顾兄能不能把他拉过来?” 顾炎武摇头,方以智叹气。 瞿式耜明白了,叹道:“我们这里的一堆烂摊子,他一定是看不上的!” 方以智对瞿式耜道:“郝摇旗负气,一定是去往他处。接下来,桂林怎么办?” 瞿式耜摇头叹道:“你们来了,孔有德恐怕也离此不远了。你们先暗中告诉皇上撤退,但不要惊动众臣。” 三人点头,于是告辞瞿式耜,去找朱由榔。 桂林城中,靖江王府内,永历皇帝朱由榔,如今住在这里,惶惶不可终日。身边的心腹,鸿胪寺少卿卢莫渝,寸步不离左右。方以智三人,不能拂了皇帝的面子,强行将卢莫渝轰走。 卢莫渝知道三人把自己当外人,满脸的不高兴,于是暗中踢了朱由榔一脚。 朱由榔大手一摆,要三人有事快说。 金口玉言,皇帝发话了,三人敢不遵从? 三个家伙对视一眼,顾炎武只得将孔有德的清军,即将到来的消息,说了出来,朱由榔顿时吓得直哆嗦。 方以智劝朱由榔镇静,先秘密撤出桂林城,同时立即传令农民军,要他们火速支援。 卢莫渝暗哼一声,暗中狠狠踢了朱由榔一脚。 回过神来的朱由榔,没等方以智说完,扑身一道烟窜球,卢莫渝也跟着撒丫子。 富丽堂皇的靖江王大殿之中,顾炎武、方以智和王夫之,明国三大超级鸿儒,恭恭敬敬地跪在大堂上,全是瞠目结舌。 被三兄弟日久熏陶的顾炎武,首先回过神来,全然忘了尊卑,跳脚大骂朱由榔婊奶子。 方以智和王夫之二人,连忙制止顾炎武。 但此时的顾炎武,气得浑身血脉喷张,哪有听得了二人的劝说? 大殿之上,公然辱骂皇上,这要是在以前的大明,灭十族都够数了! 王、方二人吓破了胆,急忙将顾炎武硬生生拖走。 此时在明国境内,无论是大臣,还是老百姓,都知道一个不成文的现象,只要长腿天子一溜腿,清军必然尽在咫尺。所以朱由榔慌不择路地一跑,满城都知道清军来了。 官吏和老百姓,谁也不想死在清军刀下,于是为了抢道,大打出手。整座桂林城,嚷声动天,混乱不堪。 千里迢迢的奔波心血,竟然换来的是这个结果。顾炎武气得捶胸顿足,方以智早已见惯不惯,王夫之不住地摇头叹气。 瞿式耜见满城大乱,知道朱由榔又跑了,于是派人劝三人赶快离开桂林。 三人哪里肯轻易离开? 于是一起来找瞿式耜,顾炎武愤愤地骂道:“早知道朱由榔如此烂泥,不如让他死在孔有德刀下。” 瞿式耜劝道:“顾兄千万不可意气用事。皇上虽然不堪,但如果他死了,群龙无首,局面更加不堪。只是我们考虑欠妥,放走了群臣。” 王夫之一脸无奈:“那现在怎么办?” 瞿式耜已经准备身死,他知道三人必会追随。此时他正愁着,没有让人信服的理由,将三人支走,于是借助王夫之的台阶,对三人道: “如今想救桂林城,只能依靠农民军了。李过在浔州,高一功在梧州,郝摇旗刚走,恐怕还没有走远。三位仁兄分头行动,说动三处大军,如若成功,定能解桂林之难。” 方以智闻言,急忙对二人道:“顾兄赶往浔州,王兄去追郝摇旗。” 时间紧迫,顾炎武和王夫之来不及告辞,闻声立即飞身而去。 方以智却没动身,为什么? 第366章浔州城搬兵 为了去搬救兵,王夫之和顾炎武二人去了,方以智却纹丝未动。 见方以智不走,瞿式耜甚是奇怪:“方兄为何还不去?” 方以智摇头:“你我共事多年,你的心思瞒得住他人,却瞒不住我方以智。” 瞿式耜闻言,知道方以智洞悉了自己的死志,叹息道:“方兄即使留在这里,但死的可并不值得。” 方以智闻言笑了:“瞿兄死的,就有价值了?” 瞿式耜无言以对,望着滔滔不息桂江江水,愣了许久。 他不愿方以智这么跟随自己去死,于是又找个了理由:“曹继武是个人物,方兄不如劝他反正。” 方以智惨笑一笑:“如果他的计谋实现,他有可能反正。但如今,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投到我们这边了。” 瞿式耜摇头:“他既然谋得好计,就一定会知道,你们会坏了他的计谋。但他仍然让你们来了,说明他最终选择了信任你们。只要他信任你们,你们就有机会说服他。毕竟夷夏不两立,只要你们心诚,他一定会弃暗投明。” 方以智摇头。 曹继武什么德性,瞿式耜没见过。 所以他继续劝道:“他的目的,就是将这里的庸官除去,帮农民军腾位置。而你也看到了,我是这里最大的庸官。只要我死了,朝中再也没有人,可以掣肘农民军,他曹继武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方以智闻言,低头不语。 他虽然嘴上不说,内心也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在眼前,瞿式耜连手下都约束不了,根本就无力掌控局面。 见方以智有所松动,瞿式耜跪在面前,悲怆道:“看在大明的份上,方兄就答应我吧。” 方以智也跪了下去,流泪道:“你跟我一块走。” “桂林城在我手里,搞成了这个样子,我有何面目活在世上?即使活下来,别人还会看得起我吗?” 瞿式耜深感无力回天,死意已决。 方以智知道劝不住,于是扶起瞿式耜,掩面而去。 …… 顾炎武花重金买了一匹劣马,昼夜兼程,赶往浔州。 李过军营的守卫,一来不认识顾炎武,二来极为讨厌南人,一听顾炎武的口音,任凭他磨破了嘴,就是不让进。 正在推搡间,忽然一凤眉杏眼,面色威严的女将策马而来。两位守卫见了,连忙恭恭敬敬地行礼,喊她主母。 趁着两个守卫行礼的空当,顾炎武一头钻进了辕门。守卫大怒,揪住顾炎武就打。 女将见顾炎武不顾一切地往里冲,喝住了守卫。 顾炎武爬将起来,正要行礼道谢,女将忽然凤眉倒竖,双目如电:“哪里来的蛮子?” 顾炎武吃了一惊,连忙回道:“在下苏州顾炎武,有要事要见李将军。” “我们这里,不欢迎蛮子,你走吧。” 女将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两个侍卫立即将顾炎武夹出辕门,将他撺在了地上。 顾炎武急的直跳,忽然瞥见女将甚是靓丽,定眼一瞧:肤如梨花盛放,脸庞如圆月初升薄霭中,青丝轻挽凤翅盔,道不尽的花容月貌,说不清的风姿绰约。虽然一身戎装,更显英武之姿! 李过军中,怎有如此貌奇女子? 顾炎武大惊,忽然想到曹继武曾对自己说过,李自成第三个老婆高夫人,武艺超群,相貌俏丽。 他立即意识到,眼前的女将是谁了,忍不住大叫: “高桂英。” 这女将正是高桂英,她刚要策马离开,忽然听到顾炎武大喊自己的芳名,一脸怒气,立即策马,朝顾炎武驰来。 顾炎武见马势甚急,一闭眼,横下心来。 见他不怕死,高桂英心生敬意,离顾炎武三尺,及时勒马,抬起一脚,要将他踢翻。 顾炎武大惊,心念急转,忽然喊道:“洛阳范坤博,还记不记得?” 高桂英闻言,脸色立即平和了下来。 顾炎武曾听曹继武说过,范坤博喜欢高桂英,但高桂英当时已嫁给了李自成,令范坤博好生的烦恼。 其实高桂英对范坤博的态度,顾炎武并不知道,他是病急乱投医,纯属误打误撞。 此时见高桂英若有所思的情形,顾炎武知道了她对范坤博的态度,于是整了整衣服,朗声道:“范坤博和司马勇,去了北京对付宋献策,不日即将南下。” 高桂英闻言,脸色顿时暗淡下来。 看的出来,她是有所担心。 “李将军在大帐休息,你去吧。” 高桂英说完,扔给顾炎武一支令箭,策马而去。 望着高桂英远去的倩影,顾炎武良久纹丝未动。 直至倩影被雾气全部淹没,顾炎武忍不住叹道:“平生得如此美人相伴,死也值了!” 顾炎武捡起地上的令牌,上面刻着高桂英的芳名,又忍不住叹道:“香名令箭,比荷包香囊好多了!” 他正要离去,忽然抬头,看见几个卫兵,仍然望着高桂英远去的方向,馋虫流了一尺多长。 顾炎武忍不住大笑,心中暗道:想吃天鹅肉的,原来不止我顾炎武一人! 众士卒回过神来,见顾炎武笑他们,大怒:“你个驴球子,还不快滚!” 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顾炎武赶紧溜之大吉。有了高桂英的令牌,顾炎武一路畅通无阻,直入李过的大营。 原来李过卧病在床,高桂英不想有人打搅他休息,故而要阻止顾炎武。但顾炎武提到了范坤博,高桂英晃神之间,忘了这一茬。 李过久闻顾炎武大名,见他来访,自然很是高兴。 顾炎武见多识广,颇识些医理,观李过面色蜡黄,略泛晦气,知道他是水土不服,于是伸手探怀,将曹继武赠送的三粒仙重生相赠。 李过轻轻拿起一粒,顿感香气浓郁,扑鼻入肺,忍不住吃了下去。 仙重生润喉滋肺,李过胸中一团郁气,顿时被顶出,浑身说不出的舒服。他大喜过望,抓起第二粒就要吃。 顾炎武连忙搭住手,劝道:“此药虽好,但药性过猛,不可多吃。” 李过闻言,收了药丸,揣在怀里,坐起身来,对顾炎武行礼道:“自从来到西南,李某从未如此畅快过,多谢先生灵丹妙药。” “小事一桩,李将军不必客气。” 见顾炎武神色甚是着急,李过笑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先生有言尽管直说。” 顾炎武闻言,不再绕圈子:“孔有德进军广西,桂林城危在旦夕,顾某奉瞿式耜之命,特来请将军出兵相救。” 李过闻言,面露难色。 见李过犹豫,顾炎武忙道:“顾某知道,李将军和他们有过节,但如今生死存亡之际,还请将军看在大义的份上,放下私怨,赶快发兵。要不然桂林城危矣!” 李国叹了口气,对顾炎武道:“李过是个粗人,有些话难听,还望先生不要计较。” 顾炎武闻言,知道李过有难言之隐,连忙点头:“顾某见过高将军和郝将军,知道你们的脾性,但说无妨。” 李过点点头,对顾炎武直言不讳:“自古以来,官贼不两立。但如今鞑子来了,俺们是摒弃了私怨,和官家合作。但除了堵胤锡之外,没一个正眼看俺们的。” “自从堵胤锡被排挤,死在这浔州,俺们就像后娘养的,出力最多,死的人也最多,但受到的白眼和窝囊气,也是最多的。何腾蛟、瞿式耜等等,这帮驴球子,没一个把俺们当成自己人的。” “鞑子打来了,这帮驴球子,对俺们是甜言蜜语,百般奉承,又是加爵,又是承诺的。待俺们出了力,死了人,这帮娘撮毛,对俺们立即换了另一副嘴脸,处处提防俺们,刁难俺们,给俺们穿小鞋。每每想到这,俺都是哑巴吃黄连,恨得牙痒痒。” 顾炎武无言以对。 官贼不两立,自古以来铁定的定律。如今别看明国烂成了一坨,但即便是灭亡,士绅也不会给农民军机会。用得着就甜言蜜语,用不着就一脚踢开。所以李过的态度很明显,冷眼旁观。 过了一会儿,顾炎武哀求道:“鞑子都打到家门口了,还请将军放下私怨,以大义为重。” 见李过低头沉思,军情紧急,顾炎武扑通跪了下来,不住地磕头哀求。 “鞑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众将士也知道。所以每次临战,俺都是晓以大义,众将士纷纷应战。然而次数多了,他们的耳朵,早起了茧子。现在一提到大义,他们就会立即想到事后,必遭那帮驴球子背后使绊子……” 现在自己一方没有道理,还得靠人家出力,顾炎武只能一个劲地磕头哀求。 李过无奈,伸出了无力地手,搭住顾炎武的肩膀:“俺把他们叫来,你只说郝摇旗在桂林有难,不可说出那帮驴球子的事,更不可说什么大义,否则他们一定会炸锅。” 顾炎武狠命地点头,李过于是命令手下,擂鼓聚将。 不大一会儿,刘体纯,袁宗弟,李来亨等等,一众大小将领三十多人,纷纷聚在李过帐下。 众人见李过坐在床边,有气无力,要上前问候,被李过伸手制止了。 李过清了清嗓子,一手示意顾炎武,对大家道:“这位是苏州顾炎武,他昼夜赶来,说是郝摇旗在桂林有难,你们各回各营,立即整装,一个时辰后,开往桂林。” 郝摇旗是自家兄弟,不能不救。众人想都没想,齐声应诺,纷纷出帐。 李来亨脑子转得快,忽然转身对李过道:“爹,这好像不大对劲。郝大叔勇猛无敌,是桂林城最强悍的部队,除了鞑子,桂林城那帮驴球子,根本就奈何不了郝大叔。” 这个李来亨,是李过的养子,他跟随李过多年,素有韬略,颇晓兵法。众人听李来亨这么一说,纷纷回过神来。 刘体纯一把揪起顾炎武:“好你个南蛮子,说话不着边。桂林那帮驴球子,没本事对付鞑子,派你个杂毛拿郝摇旗来摞俺们,看老子不捶死你!” 众将义愤填膺,纷纷过来,要揍顾炎武。 李过喝止不住,攒起力气,闷喝一声:“不得无礼!” 袁宗弟大为不满,冲李过叫道:“咱们在那帮驴球子眼里,不是番子,就是贼寇。鞑子来了,拿咱们当亲爷爷,鞑子跑了,对咱们横挑鼻子竖挑眼。如果不是鞑子在眼皮子底下,他们恨不得把咱们统统杀光。” 刘体纯撺了顾炎武,跑到李过面前叫道:“咱们原本二十多万人马,如今还剩这么点家底。咱不是舍不得,关键是你看看,咱们跟着那帮驴球子,折腾来,折腾去,最后折腾了这个鸟样。” 袁宗弟继续叫嚷:“这鞑子是越打越强,而咱们却是越打越弱。那帮驴球子,更别提了。他们在咱们面前,个个雄心壮志,说的比唱的都好听。人家鞑子一来,他们跑的比兔子都快,实在跑不了,就跪地一趴投降。” 刘体纯继续:“咱们要是救了那帮杂毛,他们不但不感激咱们,反而会狠狠地反咬咱们一口。你瞧瞧,那是一帮什么狗东西?这他娘的比狗鞑子,更令人可恨!” 李来亨也对李过道:“咱们出力不讨好也就算了,爹又不是不知道,每次咱们把鞑子打跑了,那帮驴球子,何曾消停过对咱们的戒备?其实那帮蛮子,联合咱们也是权宜之计。他们骨子里恨咱们入髓,他们就是想借助鞑子,来消耗咱们。” 袁宗弟愤愤地敲了桌子:“一旦那帮杂毛得了势,就是咱们的葬身之日。如今鞑子来了正好,咱倒要看看,那帮驴球子,到底有多少投降的。到那个时候,咱们就可以名正言顺,揍死那帮杂毛。” 众人纷纷炸了锅,吵吵嚷嚷,几乎将军帐掀翻了盖。 李过无力喝止,连连叹气。 见局面几乎无法控制,李来亨赶紧对李过道:“爹,赶紧决断,照这么闹下去,军心非乱不可。” 李过叹了口气,只得吩咐:“把顾先生请出去,不要为难他。” 李来亨闻言,一把提起瘦弱的顾炎武,大踏步往外走。 众人气炸了肺,纷纷跟了出来。 李来亨将顾炎武丢在辕门外,众人不解恨,要打顾炎武。李来亨拦住对众人道:“这是爹的朋友,爹吩咐过,不可为难。” 刘体纯和袁宗弟闻言,将众人推走了。 李来亨一脸冷漠:“这里不欢迎你,先生还是去往他处吧。” 顾炎武羞愤难当,他哪里受过这等冷落? 但瞿式耜危在旦夕,他顾不上许多,抱住李来亨的腿哭求。 李来亨不吃这一套,一脚甩开顾炎武,扬长而去。 顾炎武不舍,众卫兵得到命令,组成人墙,将他挡在辕门外。 书生嚎啕大哭,声震全营。 可是众军早恨透了官吏,心如铁石,任凭顾炎武哭求,无动于衷。 第367章秦风无衣 躁风扰动,淫雨绵绵,时至将晚,顾炎武仍然哭声不绝。 李过闻声叹息,念顾炎武赠药之情,特命李来亨送热饭热汤。 顾炎武一见李来亨,不顾泥水,立即抱住大腿,放大声音,哭求发兵。 李来亨心如磐石,不为所动,放下汤饭,甩开顾炎武,绝情而去。 一连三天三夜,顾炎武哭肿了双眼,耗干了泪水,嘶裂了喉咙,损尽了神元,瘫倒在污水烂泥里。 一次又一次的奉承、承诺、利用、掣肘、欺骗、冷落、猜忌、羞辱、翻脸等等,让忠贞营的将士,恨透了西南官吏。此时全营上下,几乎没有一个人可怜和同情顾炎武,任凭一代鸿儒昏死在烂泥水里,连个正眼也不瞄。 对于遭受种种令人难以承受的不公平对待,李过也是愤愤不平,开始讨厌顾炎武的死缠烂打。但他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仍然以民族大义为重,数次想要发兵。 然而大义这俩字,听起来是非常好听,但却要让将士们白白送命的。如果强行发兵,军心势必大乱,每每李来亨提到这个,李过都会倒吸一口凉气,犹豫不决。 当初顾炎武提到了范坤博,令高桂英心烦意乱。顾炎武的哭声,没有引起高桂英的关注。但顾炎武的声音突然断绝,倒是令高桂英感到有些不适。 她意识到顾炎武可能会死去,如果死了,范坤博的消息,可能就断了。想到这一点,高桂英立即起身,赶往李过的帐中。 李来亨刚要出来,迎面撞见高桂英,于是连忙行礼,将她引入帐中。 见高桂英来了,李过连忙要从床上爬起来行礼,被高桂英轻轻摁住了胳膊。 “为什么不发兵?” 高桂英冷不丁地这么一问,令李过和李来亨很吃惊。 还是李来亨脑子反应神速,对高桂英道:“主母难道忘了,官军是如何对待咱们的?那帮驴球子,可是一群白眼狼,将士们早就恨死他们了。如果贸然发兵,弟兄们一定炸锅,局面很可能失控,到时忠贞营可能就土崩瓦解了。” 高桂英闻言大惊,她刚才被私情左右,根本就没有想到,问题会有这么严重! 高桂英原本叫高妮,和夫家是娃娃亲,后来夫家被官府害死,高家受到牵连,于是投奔舅舅闯王高迎祥。 因高桂英面容俏丽,仪姿英武,武艺高强,军中皆呼为赛桂英,喊来喊去,除了高家之外,谁也不记得她本来的名字了。 高迎祥死后,李自成成了新一代闯王。邢夫人和高杰私奔了,将士们怕李自成羞愧,影响指挥作战,于是强力撺唆,鼓动高一功将姐姐高桂英,嫁给了李自成。 李自成虽然仪表不俗,英气逼人,但高桂英武功,远在他之上。女人的本领比男人强,男人的失落是难免的。高桂英凤翅刀飞龙剑密切配合,李自成甚至连一招都接不了,自然令他心中好生的失落。 况且李自成对女色,本来也没什么兴趣,这令高桂英好生的无奈,直到范坤博的出现。当时的范坤博,虽然武艺不及高桂英,但比李自成体贴的多。 但是高桂英虽然外表英勇,内心可没有邢夫人那么大胆。而且范坤博此人,也不是高杰那种软耳根。两人是貌离神合,心意相通,只是碍于礼教俗世而已。 后来大顺军灭了大明,李自成在北京做了皇帝。众将士为了自己名正言顺地多讨老婆,应是逼着李自成,纳了崇祯的窦美仪为妃。此举令高桂英伤心透顶,对范坤博更加的眷念。 此时李过见高桂英神色恍惚,知道她又在想范坤博,叹了口气:“主母,这件事关系到忠贞营的生死,我不得不慎重。” 高桂英无奈地点点头。 但她不甘心,在女人心中,感情往往比理性,占据更大的位置。尽管高桂英征战多年,心智成熟,非一般人所比。但范坤博却是一个美好的憧憬,牵连着高桂英内心深处,追求幸福的本能。 目前军中,知道范坤博消息的,只有顾炎武。所以此时的顾炎武,是高桂英几近绝望心灵的一根救命稻草。高桂英心中,顿时升起一种莫名的冲动。 但她毕竟带兵多年,干练沉稳,表面上并没有慌乱。她知道,大义这两个字,非常的华丽,但将士们消受不起。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出兵理由,即使李过愿意,忠贞营同样是调不动的,所以她必须得给李过找到这个理由。 高桂英苦思冥想,忽然灵光一闪,深情念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这是《秦风无衣》的一段,当年伍子胥灭楚,他的好友申包胥赶往秦国求救。七日不绝,哭求秦庭,最终感动秦国。秦哀公赋此《无衣》,发兵救楚。 此诗慷慨激昂,令人振奋。 李过不由得接道:“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李来亨也受到极大的感染,立即慷慨接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高桂英闻言大喜,期盼地看着李过。 秦人旧事重提,古风浓浓深情。 李过终于点点头,对李来亨道:“尽管那帮驴球子,是群白眼狼,但咱不能给咱秦人丢脸。” 李来亨想都没想,转身大踏步,赶出帐外,亲自擂鼓。 不大一会儿,大小众将全都来了,李来亨当众慷慨诵读《无衣》,仿佛远古的历史,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令八百里秦川子弟,浑身热血沸腾。 李过见群情激昂,立即下令出兵。 “且慢!” 刘体纯突然一声不合时宜的喊声,招来众人凶狠的刀眼。 这个刘体纯,心智沉睿,短暂的激情之后,迅速冷静下来,他不顾众人吃人的眼光,对李过道: “《无衣》故好,但和大义有什么区别? 那帮球子,拿着大义,耍了咱们多少回? 如今顾炎武是流了几滴眼泪,尽管这蛮子是一片赤诚,但最终的结果,不同样是在耍咱们卖命吗?” 南明官府,经常拿大义作幌子,鼓动忠贞营卖命,卖命之后,就处处撤梯子使坏,恨不得除之而后快。顾炎武打着感情牌,尽管自己是真心实意,但其目的,还是要忠贞营给南明官府卖命。 刘体纯两句话,犹如一瓢冷水,浇得众人胸口生疼。 袁宗弟立即反应过来,于是给李过分析; 当年的秦哀公,并非被申包胥感动。申包胥哭了七天七夜,大打感情牌。但感情虽然真挚,却是要秦川子弟卖命的。 就在申包胥昏厥之时,楚国使者到了。楚国答应割让商於之地,秦哀公这才发兵救楚。拿申包胥当幌子,不过是别有用心的古人,忽悠后代傻子的。 秦哀公有八百里秦川为据,又占据了进攻中原的桥头堡——商於之地,可谓是进可攻,退可守。所以当时救楚成与不成,对秦哀公影响并不大。 而如今的忠贞营,一旦出兵,浔州必丢。 当年的毛文龙,是清国背后的一把尖刀,把皇太极钉死在辽东,动弹不得。但是这把刀,最终却被大明自己拔了下来。如今孔有德的部队,正是毛文龙的底子,所具备的战斗力,甚至连满洲八旗都不如。和他们对阵,忠贞营并不占优势。 所以如果选择出兵,丢了浔州,桂林又打不下来,那忠贞营就真成了丧家之犬,注定要成为岭南的孤魂野鬼,愧对秦人先祖的这片土地。 秦哀公能够发兵救楚,因为他得了好处,也有那个实力。而如今的忠贞营,既没有好处,也不具备那个分量。 袁宗弟一席话,犹如一坨冰疙瘩,砸入众人心窝,热血裹着寒心,浑身说不出的滋味。 刘体纯对李过道:“浔州虽然只是暂时的。但总比没有强。咱们如今没有根,做任何事都要三思,否则……” “谁说没有根?” 一声浑厚的声音,远远传来,扣惊众人的心。 高桂英闻声,本已冰寒的心,瞬间沸腾。 众人急回头,只见一个巨灵神,左右大横掌,将拦截的士兵,纷纷推出丈外。大家还没有回过神来,范坤博已经轻飘飘地落在了众人面前。 天长日久的期盼,突然就这么出现了,高桂英忘乎所以,扑进了范坤博怀里,千言万语,化作无数泪水,尽情地流淌。 高夫人的形象,在众人心中高高在上,不容置疑。如今的范坤博,竟然当着众人的面,熊抱高桂英,众人吃惊的眼神又添震愕,一时回不过神来。 良久,众人面面相觑,刘体纯反应过来,指着范坤博骂道:“河南蛋子,快把你的臭手拿开!” 司马勇很不高兴,指着刘体纯大骂:“你个陕西球子,骂谁呢?” “就骂你个驴球子。” 袁宗弟抽刀大骂,司马勇怒了,拔出狼牙棒:“你个信球,想干啥?” 众将纷纷抽刀,司马勇人高马大,恶狠狠地舞动狼牙棒,根本不怕众人。 李来亨连忙喝止众人,然而众人群情激愤。 李过的语气,极为冰冷:“这是主母自己的私事,我们无权干涉。” 众人面面相觑,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 范坤博帮高桂英擦完了眼泪,拂退司马勇,对众人道:“如今生死存亡之际,大家还是尽量摒弃私念才是。” 李过点点头,也不客套:“范大哥千里迢迢来此,我想不是为了私情。” 范坤博也不绕弯子:“楚半瓶已经占领了梧州,溯江很快就能到达浔州。孔有德也占了桂林,浔州已经是险地。李老弟还是决断,再这么吵下去,冷娃子们,都断在你手里了。” 众人闻言大惊,袁宗弟大骂:“楚半瓶这个叛徒,俺一定要亲手宰了这球子。” 众人也纷纷大骂。 李过想了一会儿,对众人下令道:“立即拔营,三日之后,赶到桂林城下。” 众人吃惊,李来亨惊道:“此地离桂林五百多里,三日到达,必须要扔下许多辎重才行。” “是啊。” 袁宗弟附和道,“楚半瓶根本打不过咱们,咱们何必怕他呢?” “不错!” 刘体纯也来叫嚷,“孔有德的部队,战斗力极强,咱们强行军,三日即使到了,也是人困马乏。人家以逸待劳,咱们如何取胜?” 李过回道:“桂林城是广西首府,孔有德初到桂林,必然骄傲。出其不意,兵贵神速,定能打他个趁手不及,说不定能夺回桂林城。等孔有德站稳脚跟,与梧州联合,水路并进,咱们就真危险了。” 袁宗弟急问:“如果夺不回桂林呢?” “赶往柳州,靠近云南。” 李过说的斩钉截铁,众人却犹豫。 范坤博很生气,内劲迸射,目光如剑,众人浑身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司马勇大叫:“你们这帮黑老哇,就知道喳喳喳,喳喳喳,明知这里守不住,还在瞎扯淡,到底谁是忠贞营统帅?军令如山,你们的脑瓜子,都长在屁股上?” 众人沉默,无言以对。 李来亨急忙给大家使眼色,众将这才纷纷各回各营,收拾行囊,整军待发。 第368章秦人战辽人 李过率领忠贞营急行军,三日之后,果然开到了桂林城下。 此时另外两处大军,高一功和郝摇旗的部队,也已经赶到,于是三军合为一处。 见王夫之双眼肿成了红桃,顾炎武知道,他和自己用同样的办法,感动了郝摇旗。二人没见到方以智,一打听,才知道方以智去找曹继武了。 顾炎武得到方以智的消息,不住地摇头叹息,王夫之哑着嗓子,忙问顾炎武怎么了。 顾炎武的声音似劈柴:“方兄必定去拉拢曹继武了。而曹继武斜端妖异,方兄根本不是对手。” “我倒不这么认为。” 王夫之摇头,不赞同顾炎武,“曹继武只要是汉人,方兄一定能令他悬崖勒马,改邪归正。” 顾炎武闻言,头摇的更快了。 王夫之的书生犟性,一下子窜了起来:“你不是把曹继武说成神,就是把他骂成妖,我倒要亲自见识见识,他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有机会我一定帮你引荐。” 顾炎武叹了一声,掏出自己的望远镜,站在高处观战。 这支望远镜,是顾炎武当初在武昌,以百两黄金,从一个西洋传教士手里买来的。 王夫之只是从书上,知道西洋有这个玩意,还从来没见过实物。此时顾炎武伸长镜筒观战,王夫之在一旁甚是羡慕。 顾炎武冷不丁瞥见王夫之一脸的渴望,于是将千里目递给他,并教他如何根据远近,伸缩镜筒。王夫之甚感稀奇,顾炎武劝他暂收好奇心,仔细观战。 王夫之于是举起千里目,聚精会神地盯着远方。 桂林城中的孔有德,听闻城外有大军袭来,慌忙登上城楼观望。他一看是忠贞营的旗帜,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众将当中有识得的,于是将忠贞营的前世今生,说给了大家。 孔有德一听是李自成的残军,哈哈大笑,认为李自成遇到八旗军,不堪一击,一溃千里,根本不把忠贞营放在眼里,于是命令部将马腾蛟和降将刘承印出战。 马腾蛟的手下,皆是原来李成栋的手下,叛而复降。刘承印的人马,则是刚刚投降的明国官军。二人的队伍,都迫切需要立功,向新主人孔有德表忠心,因此非常的卖死命,攻击郝摇旗和高一功。 郝摇旗和高一功二人大惊,没想到投降的汉奸部队,竟然这么卖命,破口大骂汉奸驴球子。 眼见郝摇旗和高一功渐渐支持不住,李过急命刘体纯和袁宗弟出兵帮忙。两支生力军的加入,马腾蛟和刘承印渐渐支撑不住了。 程咬金的三板斧,投降的部队,就那么一股子拼劲。既然选择投降,但当然是性命要紧。一见形势不对头,马腾蛟二人,拨转马头就跑。 将领一跑,当兵的岂肯卖命? 数万大军,纷纷转身,没命地往城中逃跑。城楼上的孔有德,大骂马腾蛟和刘承印窝囊废。 乱兵一窝蜂拥挤,吊桥根本收不起来。高一功和郝摇旗紧紧跟随,这桂林城在手里还没捂热,眼看马上又要丢了。孔有德只得急命得力干将吴二柏和明复实,率领精锐骑兵出战。 吴二柏和明复实,跟随孔有德多年,二人带出的一千精锐,皆是当年毛文龙的底子,战力极为强悍。铁马一个冲击,就将农民军阵型冲散。 两条腿的农民军,毕竟干不过训练有素的四条腿。眼见高一功陷入危险,高桂英翻身跃马,一手雪花凤翅刀,一手沉渊飞龙剑,一路势如破竹,杀入阵中。 范坤博兄弟见状,也策马跃入阵中。 当年李自成百万雄师,然而面对铁骑冲击,往往一溃千里。眼前的战况,似乎是当年的重现,一旦抵挡不住骑兵的冲击,又将是一次一溃千里。 李过也豁出去了,一面下死令命李来亨亲率卫队,杀入阵中,以血肉之躯,抵挡骑兵的冲击,一面拖着病体,亲自擂鼓助威。 忠贞营气势为之一振,纷纷呐喊冲杀。 步兵对战骑兵,必须要有极强的协调性,结成军阵,才有可能战胜骑兵。忠贞营将士虽然勇猛,但阵型混乱,根本就抵挡不住骑兵的冲击。 两位大将,吴二柏和明复实,早看见一个漂亮的女将在护持高一功,二人都想活着她,据为己有。于是吴二柏一面命令缓攻高一功,一面悄悄靠近高桂英。 范坤博眼见不妙,一边奋力冲杀,一边朝高桂英大喊: “擒贼先擒王!” 然而高桂英此时正全力掩护高一功,根本无法抽身。 情况危急,高一功根本顾不上自己的安危,朝高桂英大喊:“快去,要不然,全死球!” 高桂英只得舍了高一功,策动坐骑飞火龙,全速冲向不远处的吴二柏。 吴二柏见高桂英冲过来,大喜过望,以为凭自己的本事,定能活捉美人。于是吴二柏枪尖虚晃,斜挑高桂英面门,意欲高桂英举刀格挡,趁机翻转枪头,打掉高桂英的刀,再伺机打掉她手中剑。 哪知高桂英根本没有举刀,只是头一偏,避过枪头,突然剑尖一挑,黏住枪杆,双腿猛力一夹,飞火龙腾空而起。 还没等吴二柏反应过来,高桂英居高临下,顺着马势,掂刀只一带,将吴二柏的脑袋劈为两半。 白色的脑浆,殷红的血光,铁骑将士,瞬间没了心气。明复实大惊失色,调转马头就要跑。 然而高桂英哪里容他逃跑,顺着坐骑下落的冲击力,手腕轻竖,腰力巧送,推刀而出。 此招名为拖刀斩,非常的突然,隐秘,是追击引诱的绝招。 明复实刚刚转过马头,顿时感到冰冷而锋利的刀尖穿胸而出,死亡的气息直透全身。他的意识还没完全丧失,被高桂英策马赶到,抓住刀柄,翻腕横刳,斩为两截。 这帮辽东汉奸部队,自入关以来,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勇猛的场面,全都惊呆了。连城上观战的孔有德,也是心惊胆战。 高桂英刀剑齐施,杀的血染锦甲,坐骑飞火龙,此时更像一团火球。汉奸部队顿时鬼哭狼嚎,纷纷逃窜。 孔有德反应过来,立即鸣金收兵,同时命令发炮,轰击挤成一团的清军,强行割断纠缠在一起的两军,死命将士奋力升起吊桥。 忠贞营要是再往前冲,就进入了火炮的射程。孔有德的炮兵部队,可是当年徐光启亲自主持的明国火器新军。就是号称千年雄关的潼关,也被孔有德一阵炮击,轰了个稀巴烂。李过知道厉害,立即鸣金收兵。 农民军经过连番折腾,已经没有多少本钱了,所以高一功、李来亨等人,得到命令,纷纷后撤。 眼见清军纷纷乱哄哄地逃入城中,高桂英和司马勇杀红了眼,哪里肯退? 范坤博冒着炮火,死命将二人截了回来。 城上的孔有德,见忠贞营退了,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这是孔有德入关以来,第一次打败仗。一众将士们,全都心惊胆战,士气全无,孔有德只得下令关闭城门。 明国的桂林城,青砖条石砌成,城高池深,易守难攻。孔有德避战不出,龟缩在城里。李过没有大炮,毫无办法,只得下令忠贞营退往柳州。 听闻瞿式耜被杀,顾炎武和王夫之二人,望着桂林城哭拜遥祭。此时二人没有其他去处,只得跟着忠贞营退往柳州。 桂林城丢了,柳州城也不安全,迟早要丢。李过想转入云南,但如今的云南,是投诚明朝的大西军的地盘。 虽然大西军和大顺军同宗同源,同是第一代闯王高迎祥带出来的。但如今时过境迁。李自成和张献忠二人,都已经不在了。李过拿不准,昔日大西军的弟兄,会不会接纳自己的部队,因而愁眉不展。 范坤博和司马勇二人,当年与李定国颇有交情,于是毛遂自荐,愿意代表忠贞营,前往云南探视。 李过这才展露喜色,拿出黄金一万两,派二人为使,前往云南面见李定国。 高桂英也要和范坤博一起走。但她毕竟是李自成的老婆,李过怕忠贞营众将士,面子上不好看,影响军心,暗劝范坤博、高桂英以大局为重。 高桂英亲自送范坤博,送了一程又一程,青山过了一座又一座,就是不肯离开。 范坤博对着滔滔柳江发誓,生死相依,并将自己的传家宝——龙凤戏珠玉佩,送给了高桂英。 高桂英才流着眼泪,目送范坤博的身影,消失在柳江对岸。 第369章义军之觞 王夫之和顾炎武二人,在忠贞营日久,对农民军了解甚多。他们知道,这些人虽然勇敢淳朴,但要作为正规军,还差的远。于是二人商议之后,前来和李过商讨整军的事。 顾炎武结合自己的观察,和曹继武对李自成军队的看法,以及对比精步营,直言不讳,指出忠贞营的屡战屡败的原因: 一,军纪太差。 统帅驾驭不了将领,以下犯上,扰乱统帅指挥作战,甚至逼宫统帅。 二,缺乏专训。 导致进退无序,军阵不协,一遇强敌,无法抵挡,甚至一触即溃,几成流寇。 三,建制混乱。 各营分工不明,良莠混杂,士卒甚至能够自由选择身居何营,人员编制混乱不堪。整个忠贞营,几成集市。 四,眼光局限。 导致将领目光短浅,只盯住眼前利益,而忽视长远局势。 五,装备不整。 衣甲散乱,刀枪生锈,全营士卒,吊儿郎当,站无站姿,坐无坐相,与地痞无异。 六,目标不明。 战事一停,全营无所事事,聚集闲扯,赌博酗酒,发泄抱怨,严重扰乱军心。 七,济药不周。 水土不服,恶疾丛生,治伤无方,非战斗减员,极为严重。 顾炎武一通指点,处处击中忠贞营要害。虽然有些话,令高一功、郝摇旗等人,很不舒服,但人家顾炎武,也是一片真心实意。 李过挣扎起身,向顾炎武拜了三拜。 顾炎武极为谦虚,扶起李过。 高一功定下心来,知道顾炎武虽然话语难听,但说的都是事实,于是问道:“先生既然看出了俺们的问题,能否给个解法?” 顾炎武捋须:“先抓军纪,筹集药物,其他的,便迎刃而解。” 高一功皱眉道:“筹集药物问题不大,但即使买来了药材,也没有人会治病啊?” 顾炎武摆手道:“这个不妨,我有曹继武神复命和仙重生的药方,一并传给你们。神复命是治伤奇药,仙重生专防南方瘴气,调理阴阳,对南方水土不服者,效果显著。只是这两种药方中,有几味药,极费钱财。” 郝摇旗哈哈大笑:“俺们什么都缺,就是不差钱,先生尽管说,俺亲自去买。” 光是北京城一处,大顺军就缴出一亿两白银,数百万两黄金。关中秦王,山西晋王、平阳王,河南福王、周王等等,朱元璋呕心沥血,百万子孙的一大半财富,如今都在大顺军手里。 所以郝摇旗两手一张,一副超级土豪的表情,令顾炎武和王夫之二人,很是不舒服。 然而朱元璋子孙的财富,也是从老百姓手里搜刮而来。所以如今财富在大顺军手里,也算是物归原主。顾炎武终于找到了好理由,立即提笔将药材写出。 郝摇旗识字不多,只得拉上袁宗弟同去。 李过大喜,又要来行礼,被顾炎武扶住了。 刘体纯皱眉对李过道:“咱们这些人,不是咱陕北的乡里乡亲,就是河南的旧部。军纪这东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是老大难。当年闯王在时,都抓不好,更何况现在?” 李过闻言,也皱起眉头。 他何尝不知道这个,自己曾数次制定军纪军法,结果每次都是不了了之。 见众人愁眉苦脸的样子,王夫之捋须念道: “慈不掌兵!” 顾炎武点点头,对众人道:“王兄所言极是。山东、河南和北直隶,一群烂泥扶不上墙的流民大神,被曹继武硬是捏成了精步营。精步营只有三百士卒,但你们可别小看他们。这三百来号人,能够轻松解决你们几万人马。” 李来亨跳了起来:“摞天谎,根本不可能!” 刘体纯也叫道:“放大炮不着边!” 李过、高一功、高桂英等人,就是身边的王夫之,也不相信,纷纷露出哂笑。 顾炎武不以为意,喝了一口茶,将曹继武戮人强练士卒,杀人冶炼兵器,南京城校场比武,江州专门练兵,武昌校场比武,火器营强训火器,南昌城暗夺精兵等等,精步营的前世今生,原原本本,告诉了众人。 众人听完,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都感觉顾炎武是在说天书。但他说的有鼻子有眼,根本就不像是假的。 愣了很久,李过感慨道:“这个曹继武,如果存在,倒不像是个人!” “将军说的有理。” 顾炎武赞同,“他的确是个妖异。” 接着,顾炎武又把曹继武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和肇庆城中,曹继武借刀杀人,欲将南明官吏,一锅端的计划,告诉了众人。 众人震惊之余,既满腹狐疑,又有五分相信,连带几分不可思议。 过了很久,李过点头感慨:“果然是个妖异,俺倒是很想会会这个妖异!” 高一功点点头,立即埋怨顾炎武:“不过,他好心好意,要将那帮驴球子庸官一锅端,俺倒是认为是个妙招,可惜被你们给搅黄了。” “不至于吧!” 王夫之不以为然,“并非都是庸官,曹继武那可是不分良莠。” “没有良,只有莠!” 刘体纯指着王夫之的鼻子叫嚷,“没有那帮驴球子瞎指挥,胡球捣乱和屎黄子调配,江南丢不了,湖广丢不了,闽浙丢不了,两广也丢不了。大半个华夏,都会在咱汉人手里。” “不错!” 李来亨毫不客气,指着顾炎武和王夫之叫道, “俺们到了北京城下,打俺们最厉害的,是那帮太监,陪着崇祯老儿去死的,也是那帮太监。而投降俺们的,却是和你们一样,装成人模狗样的驴球子士大夫。” “事实证明,你们这帮杂毛,节操本来就不如太监。如今西南这帮球子,和北京城那帮杂碎,是一路货色。俺要是曹继武,当时一定做了你们两个不着边的混蛋。” “是啊。” 高一功指着顾炎武和王夫之骂道, “那个曹继武,既然能想出这么好的妙招,怎么会让你们两个驴球子,给搅黄了呢!?湖广有句话,叫什么崽卖爷田心不疼,他曹继武想出的好点子,怎么会忍心,让你们两个驴不日撤梯子?!” 刘体纯也指着二人骂道:“曹继武是人家鞑子的人,却吃里扒外,帮大明想了这么个巧招数,结果却碰到你们两个放嘴炮的驴球子。 唉!要我想,曹继武一定是在寻思,吃地瓜屙臭屎,从上到下没意思,故而由着你们两个球嘴炮。” 李来亨、高一功和刘体纯三人的话,又粗又俗,王夫之饱读诗书,谦谦君子,哪里听过这等粗话? 他想辩驳,但又怎么能说的出口? 身边的顾炎武,虽然也被精步营大神们骂过,但他们念及曹继武对他礼遇有加,一般骂个一两句就住口了,像今日这样连珠炮似的,顾炎武也是一愣一愣的。两大鸿儒的脸,被骂的一阵红一阵白,一会儿热一会儿凉,极为难看。 李过和高桂英,在一旁偷笑不止。 其实双方所在的立场不同,顾炎武和王夫之是士大夫阶层。尽管如今,大明的士大夫阶层,烂的让人无语,但那毕竟是高人一等的阶层。这个阶层的人,很难放下架子,顾炎武和王夫之也不例外,他们处处着眼于士大夫的想法,不足为奇。 而高一功等人,却是地道的农民。他们被士大夫压迫,不得已造反。风云际会,鞑子来了,他们为了民族大义,投诚了士大夫。哪知士大夫对待他们,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士大夫们看在他们手里有力量,既甜言蜜语地拉拢,又包藏祸心地防范,目的就是忽悠他们当炮灰。这欺骗的次数多了,士大夫的本来面目,被高一功等人,瞧得清清楚楚,因此他们恨不得,全天下的士大夫全死绝了。如今在他们眼里,汉人士大夫比鞑子更恶心。 书生柔弱,强势而漂亮的女人,对他们有着天生的吸引力。眼前的高桂英,是令顾炎武心动的女人。 而桂林城一战,高桂英神勇非常,令王夫之大开眼见。待到后来,高桂英卸下戎装,天仙一般地映入眼帘,令王夫之大为倾倒。尽管看着范坤博扎眼,但意气风发的王夫之,仍然臆想融化在女神怀里。 二人见女神偷笑,知道此时的他们,在女神心中一文不值,这怎么得了? 在曹继武面前,顾炎武也经常丢脸,这倒没什么,即使再怎么丢脸,也不会影响二人的关系。 王夫之也经常在别人面前丢脸,但他宽容大度,从不在乎。但在自己倾慕的女神面前丢脸,那可是令女神大大的瞧不起。 二人是又羞又恼,热血蹿腾,顾炎武对着李来亨三人,张嘴就骂:“小毕杨子,婊奶子,谁说我们没有好人?拍拍你们的葫芦头想想,写药方,帮法子,老子哪一点对不起你们这帮鳖孙?别整日糊球麻差拿着嘴,除了吃饭就是拱地。” 王夫之接着骂:“狗日的王八化孙,再怎么着,老子也是在帮你们,好心当成驴肝肺!” 两个彬彬君子,意想不到的口出秽语,令高一功等人,大为惊讶。 李来亨首先反应过来,指着顾炎武和王夫之笑道:“这个球样子,俺喜欢!” 高一功张开双臂,一拍二人的肩膀,极为兴奋:“好,你们两个驴球子,终于上道了,你们和俺们在一起,就得这样骂人。” 刘体纯也很高兴:“整日里之乎者也的,俺听见就烦,要不是俺现在当了将军,早他娘的一脚,把你们两个驴球子踹飞!” 李过也笑了:“这就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俺们都是粗人,你们两个,老是大谈圣人之道,这也太不合群了。” 顾炎武和王夫之二人,此时根本不在意李过等人说什么。偷眼瞄见高桂英在一旁偷偷地羞笑,二人心中,像吃了蜜的一样甜。 秽语不秽语的,二人并不在乎,关键是现在女神认可了二人,这个在当前,比孔老夫子的圣人之道,更为重要。 顾炎武大受鼓舞,大胆建议李过,派出精干人员,到精步营去学习。 李过大为高兴,立即派李来亨去。 但李来亨却直皱眉:“咱们根本不认识那个曹继武,何况他是头号汉奸洪承畴的人,和咱们不是一条船上的。” 众人闻言,沉默不语。 顾炎武低头细思,忽然有了主意,询问高桂英:“不知高夫人,能不能借龙凤戏珠玉佩一用?” 高桂英闻言,下意识地一把抓紧玉佩,紧张地惊问:“你要它干什么?” 顾炎武摆手道:“高夫人莫慌。曹继武三兄弟,和范大侠的关系,非同一般,有范大侠的信物在,他们一定会全力帮忙。” 当初在武昌城时,顾炎武会过鱼成龙等人,他知道些诸葛兑四兄弟的事。曹继武在闲聊时,曾无意间提起过诸葛兑四兄弟。大师兄喜怒不形于色,倒没什么。但二金一听到诸葛兑四兄弟,两眼立即放光。 顾炎武很是疑惑,曾试探过曹继武。但曹继武可是人精,他哪里淘得到消息?顾炎武转而试探没心没肺的二金,金日乐竟然称范坤博为二哥,待要继续说下去时,却被金月生暗地里捅了一下。金日乐这才反应过来,敷衍了一下,一道烟溜了,顾炎武心中肯定了八分。 前两天,顾炎武特意试探范坤博,说曹继武三兄弟的坏话。范坤博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但司马勇倒是两眼发狠,多次欲言又止,明显是在克制自己。因此顾炎武,完全断定了他们的关系。 高桂英喜欢范坤博,两人经常在一起,这一点令顾炎武很不舒服。如今范坤博去了云南,顾炎武以为有机会靠近女神了,哪知道女神老是捧着情敌的玉佩发呆。顾炎武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此时此刻,他这一招,可谓是一箭双雕,既帮了李过的大忙,又把范坤博的玉佩调开了,顾炎武心中暗喜不已。 但高桂英抓住玉佩,迟迟不肯放手,李过叹了口气:“主母,这件事,关系到忠贞营的将来,范二哥一定会支持的。” 目前忠贞营的事,才是头等大事。所有的其他一切,都要为忠贞营的将来让步。这是农民军最后的家底,不容有失。 高桂英愣了半天,终于点点头,将玉佩交给李来亨,叮嘱道:“小心保管!” 李来亨点点头,将玉佩小心包好,揣进了怀里。 顾炎武心中一阵狂喜,眼前立即浮现出,自己揽住女神的小蛮腰,赏花饮酒的场景。 梦境正酣之时,王夫之忽然闯了进来。 顾炎武顿时清醒过来,定眼一瞧,看见王夫之虽然正襟危坐,但两眼如鼠,时不时地瞄女神。 好你个王夫之,倒真是个正人君子!? 半路里突然杀出个李鬼,顾炎武心里很不是滋味,于是对王夫之道:“王兄不是要见识一下曹继武吗?不如趁此机会,和李将军一块去。” 此时的王夫之,哪里知道,这是顾炎武在打歪主意。 这么多天来,高桂英一直对王夫之不冷不热。王夫之深知,要引起女神的注意,单靠书生那点本事,是万万不能的。 王夫之也是一代鸿儒,并不认为顾炎武文采比自己好。但多日接触下来,他深感顾炎武在谋事方面,比自己强太多。他知道顾炎武大多数谋略,都是和曹继武学来了。所以此时要见曹继武的愿望,更为强烈,因而顾炎武此言一出,可谓是正中王夫之下怀。 王夫之大喜,顾炎武大喜,李过等人也大喜,只有高桂英一人闷闷不乐。真可谓是绿意盎然黄花瘦,众人欢乐美人愁! 李来亨为了躲避盘查,特意化名马门,挑选了五个精明的手下:王石磙,李狗秧,孙大坡,赵大年和张大犁,带上细软,和王夫之一起,乘船沿柳江直下,赶往肇庆府。 第370章南下澳门 当年西洋人仗着武力,强占澳门,激怒大明,双方大战在即。但开明士大夫意识到,自隆庆开关以来,西洋人与大明的贸易剧增,大量白银涌入,对大明好处居多。 西洋人的火器和航海技术,远高于当时的明国。即使开战,明国依靠体量的巨大优势,或许能打胜。但明国海疆广阔,西洋人一定会再来骚扰,到时明国将会力不从心,陷入无尽的消耗之中。 如果给西洋人居留权,让他们有个落脚处,既可以消除西洋人的不断骚扰,又可以澳门为基地,向西洋人学习先进的火器技术。于是大明决定开辟澳门南端,给西洋人居留权。 当时的大明帝国,虽然日渐颓废,但对刚刚起步的西洋人来说,仍是不可撼动的巨人。当时的葡萄牙,还没有脱离西班牙的统治,他们也认识到,根本就不是大明的对手,于是不再用强,同意大明的条件。 然而荷兰人和英吉利人不识趣,和大明水师在珠江口大战,结果被打得落花流水。英吉利人损失最为惨重,直接失去了维护东亚贸易的力量。而荷兰人则退而求其次,开始和西班牙人争夺南洋和台湾。 所以最终只有葡萄牙人,留在了澳门。西洋人以此为基地,向明国派入了大量的传教士。而这些传教士,基本上都是西方世界的高端精英,出身正宗神学院,兼之科学素养极高,其操守、学识和见识,远非一般的西洋人所能比。 而明国则以澳门为中介,向西洋人购买了大量的火器,并以此为基础,研制了大量自己的火器,双方可谓是双赢。 当此之时,全球局势,风云变化。欧洲西班牙,一家独大,招致纷争不断。葡萄牙人,趁机脱离了西班牙人的统治。荷兰人则趁机崛起,抢了西班牙人全球霸主的位置,成了海上马车夫。英吉利人不甘示弱,打败了西班牙,削弱了荷兰,大有后起之势。 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二世,进行了军事改革,从而使名不见经传的北欧小国,一跃成为欧洲,乃至全球第一陆军强国。 德意志刚刚结束了三十年战争,产生了大量的新思潮,新观念,和新技术。马丁路德的新教理念,开始在新兴国家,广为传播,极大地撼动了天主教的地位。 西亚奥斯曼帝国,仍然牢牢控制中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奥斯曼虽然走了下坡路,但实力仍然强大。西洋人只得继续绕过非洲好望角,展开和东方的贸易往来。 南怀仁、卫匡国和王儒望三人,皆是有坚定信仰的传教士。曹继武觉得,众生平等的观念,远远要比仁义之道好的多,于是接受了天主教的弥撒,他们就把曹继武当成了自己人。 三个人横跨远洋,行程二十万里来到华夏,可以说是几遭生死,历尽艰辛。当初八闽相遇之时,他们将自己的经历,天主教的发展,连同西欧当前的局势,一并说给了曹继武。 曹继武对三人的学识,是极为佩服,向他们打听了西方的航海大发现,航海技术,海上贸易的方式等等,许多西洋人的知识。所以此时的曹继武,虽然身在华夏这块小地方,但对全球的局势,还是极为了解的。 精步营出了肇庆城,沿西海水道,扬帆直下澳门。行程的路上,曹继武将所有的军官,聚集在一起,大致说了下西洋人的特点。 可是除了二金、佟君兰和沈婷婷外,其他的人,全是一脸懵逼。 曹继武又顺带,把西欧的局势说了出来,这次连二金四人,也是一愣一愣的。 金日乐大声抱怨:“大师兄,什么西班牙、英吉利的,比天都要远,你扯这些犊子有什么用?” “是啊!” 铁破甲也来叫嚷,“那些红毛鬼子,不过是些小虾米,咱们是不是吃饱了撑得慌,管起他们的闲事来?” …… 众人纷纷嚷嚷,言论稀奇怪诞,尽显超级的无知没见识。 曹继武没有生气,等大家嚷完了,反问大家:“西洋人能够远涉重洋,不远二十万里,来到咱们华夏,你们当中,有谁有这份胆识和魄力?” 众人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由于地中海和黑海,目前是奥斯曼的地盘。西洋人要来东方,只能绕过好望角。大西洋、小西洋和南洋,三重大洋二十万里行程,难以想象,而且卫匡国来回跑了两趟。众人当中,包括三兄弟在内,全部的行程加起来,也不超过两万里,还不如人家卫匡国一个零头。 所以在强者观念中,目前西洋人的胆识、毅力、魄力和开拓进取的精神,是孤陋寡闻的华夏人,远远无法想象的。弱者的观念中,目前的西洋人,就是血腥魔鬼的存在,这就是华夏目前普遍的心态。所以实力并不强的满清,也能将华夏灭亡。 当然曹继武在目前的华夏,是个妖异。别人喜欢拿弱者的观念,去指点强者的阴暗。但曹继武却用强者的眼光,去发现强者的优势。所以曹继武目前有精步营,而顾炎武等人,仍然一事无成。精步营在曹继武手里,只会越来越强。当然,这是顾炎武一类人,无法想象的。 曹继武眼光如电,扫视一遭,语气极为严肃:“咱们可以看不起西洋人,可以骂人家红毛鬼子,可以拿华夏的优越感意淫。但前提条件,必须拿出咱们的实力。只有实力,才能决定最终的话语权。否则咱们所有的一切,比人家红毛鬼子,只能是更加的不堪。” “拱嘴的功夫,是会让咱们在精神层面上,获取极大的快感。但这种以贬低和污蔑的方式,而获得的快感,反而更加暴露了咱们的无能、无知和愚昧。” 众人闻言,全是满脸愧色。 曹继武目光转而柔和,语气充满告诫: 葡萄牙人麦哲伦,率领舰队,从西班牙出发,一直向西航行,最终又回到了西班牙。他们用行动,打破了华夏天圆地方的古老观念。由此而带来的奇迹就是,他们西洋人的足迹,已经遍布世界各地。而优越感超强的华夏人,却仍然在原地踏步。 种种迹象表面,目前的东方华夏世界,已经远远落后于西方世界。虽说当今华夏体量巨大,一日的落后,不可怕,两日的落后,也不可怕,但长年累月的落后,实力必将被他们反超。当今大明和大清的命运,有可能就是日后华夏人和西洋人的命运。 “你们手中的千里目和火器,全是西洋技术。如果不向他们学习,日后和他们在战场上会面,就相当于双眼,对上他们的千里目,手中的刀枪,对上人家的火枪大炮。咱们还没近前,就被他们提前发现,还没发起冲锋,就挨了人家的枪炮,战场的胜负,还用猜吗?” 众人闻言,俱生寒意,不自觉地摸了摸腰间的千里目,和背后的掣电铳。 曹继武舒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对大家道:“俗话说,打蛇打七寸,我们要和他们打交道,必须要了解他们。知己知彼,不一定百战不殆,但最起码,胜率要大得多。他们的根基在西欧,我们了解西欧,就知道了他们的根,就能理顺西洋人与西洋人之间的关系。” “我们依靠自己的实力,再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就能游刃有余地和他们打交道。如果不老实,咱们就揍他们,听话,咱们就向他们学东西。总之,不能够稀里糊涂地被他们耍了,吃了亏,还以为咱们自己多么聪明。” 众人闻言,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明国向来狂妄自大,西班牙人、荷兰人、葡萄牙人等等,根本搞不清楚,统称为佛郎机人。所以利玛窦曾言,明国在向全世界进贡,却仍然在一本正经地意淫优越感。 金日乐摇头笑了:“大师兄果然适合做贼,鬼心眼一道一道的。” 金月生也笑:“师兄是江南蛮子,坏水多,算盘打得也精。” 二金一向如此,正话反说,调侃曹继武,众人闻言大笑。曹继武两手一合,要拍他们的脑袋。二金溜滑,躲到了一边。 见众人笑曹继武,佟君兰不高兴,指着众人叫道:“这就叫大局和远见,瞧你们一个二个,只会愣头愣脑。” “不错!” 沈婷婷也叫嚷,“大局和远见,再加上技巧,就是谋略,你们谁要是达到这个水平,就可以为将了。整日里和两只哼哼混在一起嘻哈,猴年马月也成不了将军。” “明明是驴你娘马月,怎么变成猴你娘马月了?” 金日乐话音说的极快,但众人还是听出了,他在调侃沈婷婷,狂笑不止。 沈婷婷大怒,人堆里追打二金,佟君兰也上去帮忙,众人跟着起哄,曹继武很无奈。 忽然一声巨响,江中水柱直飞,洒了众人一身的水,坐船剧烈地晃动起来。 金日乐惊叫:“红衣大炮!” 曹继武也反应过来,立即下令:“各就各位,应战!” 众人迅速返回各位,操铳架炮,严阵以待。 三兄弟迅速爬上了指挥台,沈婷婷和佟君兰穿了龙甲,也操铳加入了战阵。 曹继武举起了千里目,澳门映入眼中,岸边巨炮,垛墙历历在目。 第371章对峙 金月生一边举镜观察,一边嚷嚷:“师兄,刚才那一炮,是在示警。” 金日乐举镜,看见了塔楼上的旗语:“大师兄,他们让咱们速速离开。” 曹继武一边仔细观察,一边下令:“告诉他们,咱们并无恶意。” 金日乐立即插了望远镜,打起旗语。 对方立即打回旗语,金日乐叫道:“他们说这是他们的地方,要咱们离开,否则就开炮。” “告诉他们,澳门咱们的地方,胆敢开炮,就意味着开战。” 曹继武掷地有声,金日乐立即打起了旗语。 对方很久没有回话,聚头叽里咕噜起来。 金月生忽然叫道:“荷兰红头鬼查德曼!” 曹继武也看到了他,于是对二金道:“你们早已熟悉唇读术,瞧瞧他们在嘀咕什么。” 金日乐大声抱怨:“他们在说洋话,比鬼话都难懂!” 此时的二金,还不会任何一门西洋话,曹继武无奈,只得自己观察,同时吩咐二金:“观察他们的防务,大炮型号、数量、位置以及兵力配置,都要仔细。” 二金答应,立即举起千里目,按曹继武说的,仔细观察。 自从脱离了西班牙的统治,葡萄牙往澳门派了第一任总督,华夏名字叫马士华。曹继武从南怀仁那里,知道他不少情况。 精步营的到来,令马士华吃惊不已。开炮示警之后,曹继武非但没有走,反而态度极为强硬,这令马士华大为紧张。 华夏目前的局势,马士华非常清楚。精步营打的是大清的旗号,这是华夏新生的政权,马士华不敢造次。 从望远镜里观察,精步营军容甚整,枪炮不但齐全,而且是全铜打造,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耀眼的黄色光芒,俨然比自己的火器,更为先进,马士华大为震惊。他不知道精步营是何来历,心里发虚,连忙将查德曼请来。 查德曼作为荷兰的使者,本想和清国联合,对付郑成功。结果在佟国器那里,他被曹继武所阻,没捞到便宜,又在北京碰了一鼻子灰,只得灰溜溜地南下。此时他和助手斯科特,路过澳门,准备返回南洋满刺加城。 但查德曼在华夏转了一圈,在西洋人当中,算是个华夏通。因此马士华派人把他请来,帮忙出主意。 查德曼举起千里目,一眼就看见了摩西先生,直接告诉马士华,眼前的这个人,在华夏是个妖异的存在,不好对付。他将从卫匡国等人那里,得到的摩西先生的情况,告诉了总督马士华。 听到摩西先生冒险出海,以少胜多,打败了强大的东洋舰队,马士华大惊失色。 查德曼因为没有在大清得到好处,又嫉妒葡萄牙人占据澳门,掌管东亚贸易。因此他想挑起葡萄牙人和大清的战争,荷兰人再取渔翁之利,于是建议马士华立即开炮。 可是人家马士华并不傻,查德曼先把摩西说成了神,又建议自己打摩西,这明显就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马士华略一沉思,就洞悉了查德曼的险恶用心。 见马士华犹豫,查德曼于是退一步,建议马士华告诉摩西,澳门是向大明租的,和大清没有关系,让他赶快滚蛋,不然就开炮。 南怀仁曾在查德曼面前,说摩西是个妖魔,几乎相当于撒旦重生,不肯服输。传教士不会撒谎,查德曼对南怀仁的话,当然是深信不疑。所以他认为摩西既然来了,就不会轻易退走。马士华一旦开炮,必会惹毛摩西,双方必定大战,荷兰人仍然可以坐收渔人之利。 查德曼的这层心思,比较隐秘,马士华目前不了解摩西,当然想不到。但目前的葡萄牙政府,想趁着大明灭亡之际,割据澳门。然而当今的大清,能够取代大明,当然也不是什么善茬,马士华深知厉害。 然而查德曼的主意,极有诱惑性,如果摩西退走,就代表了当今的大清,承认了澳门是葡萄牙人取自大明的,和大清就没有关系。马士华想了一通,终于命令打旗语。 此时的曹继武,虽然不能熟练地使用葡萄牙语和荷兰语。但二人的对话,还是被曹继武看出了大致意思。结合自己对西洋人,和西欧局势的了解,曹继武立即洞悉了查德曼和马士华的阴谋。 不等葡萄牙人打旗语,曹继武立即命令金日乐打旗语:“要打就打,少废话。” 望远镜里,马士华忽然看到金日乐红旗一挑,黑旗狠命往下一甩,顿时吓了一大跳。 没想到摩西竟然这么决绝,查德曼立即大叫葡萄牙人开炮。但士兵见马士华没有说话,不敢造次。 查德曼见葡兵不听他的,立即鼓动马士华,既然摩西想打,那就给他点颜色看看。 然而澳门不归荷兰人管,查德曼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马士华虽然不太了解大清,但他知道,这个辽东出来的野蛮人集团,既然能收拾偌大的华夏,一定不是善类。 但作为第一任总督,马士华实在不想让大清的部队过来。他想了一下,想和摩西拖延,于是命令旗语:我方开战,你待如何? 金日乐一边大骂,一边打旗语:水陆并进,团灭你们! 如今广东全境,除了广州城之外,悉数被大清攻占。此时的葡萄牙人,只获得澳门半岛南端的居住权。香山县城离这里,并不是太远,如果水陆并进,葡萄牙人就危险了。所以马士华看见金日乐的旗语,倒吸一口凉气。 查德曼于是让马士华,告诉摩西:我们现在就开炮,你又如何? 马士华命令旗语兵立即传话。 金日乐破口大骂,挥舞旗帜:靠近你们,轰死你们! 红衣大炮虽然厉害,但远距离命中率并不高。精步营共有六条快船,船小而快,重炮发射慢,基本上是打不着的。就技术层面来说,此时的铜炮,无论是威力、精度和发射速度,都要高出铁炮一大截。 精步营十二门鹰扬炮的厉害,马士华虽然不了解,但他也知道,铜在华夏是铸钱用的,也知道铜炮的优势。精步营既然能用得起铜炮,可见不是一般的部队。 身旁的西班牙人保罗,英吉利人鲍文、约翰逊等人,见马士华为难,于是建议让对方派代表过来谈判。 对方不是软柿子,不是能随便就捏的。马士华立即命令旗语兵传话。 此时居留澳门,毕竟是葡萄牙人和大明之间的事,清国还没有完全取得岭南的统治权。曹继武思索了一下,于是让金日乐传话答应。 金日乐担心曹继武的安危:“大师兄,这帮洋鬼子,一定有什么坏主意,咱们不能上了这帮洋犊子的圈套。” “不错!” 金月生也劝道,“这是鸿门宴,咱们不可上当。这帮家伙不老实,咱们不如取出经略使令箭,调动尚可喜的部队,水陆并进,灭了这帮不识趣的洋犊子。” 金日乐赞成:“师兄说的有理,这帮洋王八蛋,竟敢在咱们面前耍熊。你们在海上,封锁他们的去路,三爷去调动尚可喜的部队,从香山县直扑,捅他腚眼子。” 曹继武摇头,给二金耐心分析: 水陆并进,灭了他们,相当容易,但他们还会再来。光是这岭南一带,就有上千里的海疆,如果他们如蚊蝇般骚扰,清国必定力不从心,疲于奔命。 要知道,海战的难度,绝非陆上的旱鸭子所能想象。西洋人无论是航海技术,还是海战经验,都要比清国强得多。大清在短时间内,很难赶得上。 所以他们这次虽然被赶跑了,日后必定还会得到其他地方。与其这样,不如就让他们住在这块地方,让他们安心。同时清国也可以通过这里,学习他们先进的航海技术以及火器,提升清国的能力。如果他们不老实,到时候就有实力揍他们了。 金月生忽然担心道:“如果大清衰落了,这里岂不是成了他们的跳板?” 曹继武盯着金月生,反问道:“如果大清衰落了,即使没有这里,他们难道不会有其他的跳板?” 金月生哑口无言。 金日乐点点头:“即使没有这里,他们仍然有吕宋、满刺加等等,南洋的大片跳板。能不能成为跳板,关键还是看大清的实力。如果大清像如今的大明一样,真的衰落了,那挨揍是谁也挡不住的事情。” 金日乐说完,又担心地对曹继武道:“可是就目前来说,这帮洋鬼子,根本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是啊,这帮洋犊子,数次想割据这里,结果都被大明粉碎。如今趁着王朝更替之机,他们不可能不心怀鬼胎。” 曹继武笑了:“说到底,都是为了利益。他们的目的,就是想霸占这里,如果不成,就退而求其次,留在这里,有个落脚基地。咱们背后有大清撑腰,眼前有精步营,抵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他们不是傻子。” “何况咱们对他们,不说是了如指掌,最起码也不是白脖,想从咱们这里淘便宜,也要掂量掂量他们的实力。” 金日乐闻言,不再犹豫,立即摇旗传话。 马士华见了旗语,立即把重炮的士卒撤了,以示诚意。 “师弟留下压阵,乐乐跟我去。” 金月生闻言,对曹继武道:“不如让师弟留下,我跟你去吧?” 曹继武摇头:“谈判的时间,可能较长,乐乐毛手毛脚,忍不住放炮,可就麻烦了。” 金月生见说,不再争执,立即命令放下小舟,选出侯得林和董来顺二人,负责划船。曹继武回仓,带上经略使行文和圣经,来到舷边,正要跳下。 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见曹继武要深入虎穴,大急,抱住曹继武不让走。 曹继武无奈,摸了摸二人的头:“别胡闹,他们和南怀仁差不多,奈何不了我。” 金日乐见状,忍不住嘲笑:“拖油瓶,真是麻烦!” 佟君兰很不高兴,伸腿踹金日乐。 金月生摇头笑了:“师兄是全营主帅,一遇紧急情况,你们总不能这么拖后腿吧?” “谁要你管!” 沈婷婷一脸不高兴,佟君兰扯着胳膊嚷嚷:“夫君,夫妻齐心,其利断金,我跟你去。” 沈婷婷也嚷嚷要去,曹继武头摇的像拨浪鼓:“这怎么行,小舟只能乘四人。再说我带着女人去谈判,岂不让洋人笑话死。” “看不起女人,伪君子!” 佟君兰毫不客气,沈婷婷也叫道:“众生平等,凭什么笑我们女人?” 眼看日头西斜,金日乐不想耽误时间,于是对二人道:“洋人见了漂亮女人,都特别兴奋,动不动就要亲亲,你们真想和洋人亲亲?” 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闻言,顿时不言语了。当初南怀仁、王儒望和卫匡国三人,见了佟君兰和沈婷婷,都要亲手,如今想到那个情景,就令二人受不了。 曹继武见这招真灵,于是对二人道:“西洋人的礼节,男人见了女人要亲手,女人见了男人要吻脸,你们要是受得了,就去。” 佟君兰虽然是女真人,但礼节也没有西洋人这么开放。沈婷婷虽然也是女真人,但早被汉化,男女授受不亲,早印在了骨子里。虽然冷不丁被二金强吻,经常被熊抱,时间长了,也不觉得有什么。 而西洋人一直被华夏俗人妖魔化,和他们有肌肤相接,无论是沈婷婷,还是佟君兰,都受不了。 曹继武见二人低头不语,拍了拍二人的肩膀:“放心,我们一会儿就回来了。” “和拖油瓶啰嗦什么!” 金日乐一把将曹继武扯到了小舟上,侯得林和董来顺二人,立即划桨,往岸上靠去。 第372章妈祖庙谈判 马士华等人,在澳门长期和华夏人打交道,因此皆能说一口流利的明国官话。金日乐、侯得林和董来顺三人,都听不懂洋话,于是让曹继武命令他们说明国官话。这样一来,双方也不用翻译了,语言上并无多大障碍。 曹继武也没有多说废话,按照天主教的礼仪寒暄之后,亮出了随身携带的西南经略使行文。 马士华确认之后,一脸吃惊。 他知道西南经略使,管辖的范围,几近南方半个华夏。 曹继武虽然是一个小小的千户,但却拥有极大的权利。马士华不敢大意,双方于是在岸边妈祖庙谈判。 目前的明国,大势已去,马士华建议双方合作,葡萄牙人出枪出炮,帮助大清打击大明残余,得到的报酬,就是占据澳门。结果被曹继武当即“没门”,两个字拒绝。 查德曼咆哮:“那就把你们赶出去。” 曹继武冷笑,盯着马士华:“是把谁赶出去,要看实力。葡萄牙刚刚脱离了西班牙,无论是以前的大明,还是现在的大清,发起威来,都不是你马先生的邦国,所能承受的。” 马士华闻言,大吃一惊:“我们邦国的事,远隔重洋,你怎么知道?” 金日乐不耐烦,敲着桌子叫嚷:“我们知道的,远比你们想象的,要多得多。你们这帮犊子,最好别耍什么心眼,要不然,澳门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调皮鬼耍熊,众人吓得直哆嗦。查德曼知道金日乐是女真人,根正苗红的辽东野蛮人,于是用荷兰语,告诉了马士华。 曹继武懂得荷兰语,给金日乐使了个眼色。 金日乐立即摸出自己的参将腰牌。 这枚参将腰牌,为满汉双文,马士华不识满文,但却知道汉文。得知了金日乐为镶黄旗参领,马士华惊得说不出话来。 曹继武身为经略使侍卫千户,权力极大。金日乐却是满将,堂堂三品镶黄旗参将。二人同时到了,看来对澳门是势在必得。如今仅凭马士华手里的两千葡兵,实在是招架不住。 马士华想了半天,没什么注意,于是问曹继武:“你们想怎么样?” 曹继武镇定眼神,盯住马士华:“你们以前获得的居留权,如今不变,但这块土地的主人,要换成大清。” 马士华一脸疑惑:“就这么简单?” 曹继武点了点头。 竟然对土地不感兴趣,这和西洋人的观念,大不相同。但眼前的这个摩西先生,可是天主教徒,和普通的华夏人,大不一样,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马士华拈须沉思起来。 曹继武不容他思考,盯着马士华,声色俱厉:“你想割占,最好还是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华夏有句古话,叫赔了夫人又折兵。有没有澳门,关系着你们东亚贸易的生死。” 这番话一语中的,直接点破了马士华心中所想和所虑。 保罗见马士华尴尬,帮忙解围:“你们经略使行营,远在武昌,而这里却是广东的地方,要谈判,我们也只能和广东的官员谈。” 曹继武冷笑一声:“和西南经略使府谈,就相当于和大清在谈。广东的地方官,和你们之间的协议,大清完全可以不认账。何况广州城不日即下,马先生是经商的,这其中的厉害,就不用我多费口舌了吧?” 保罗闻言,惊得瞪大了眼睛。 马士华冥思苦想,以退为进:“摩西先生,我看不如,等广州城被大清攻下再说,毕竟我们的协议,是和大明签的。广州是广东的首府,大清打不下广州,就不代表占据广东。” 金日乐很生气,待要发火,却被曹继武拦了下来。 马士华见曹继武点头,大为高兴,巴不得曹继武赶紧滚蛋,于是脱口而出:“既然如此,还请摩西先生,离开此地。” 曹继武笑了。 马士华等人,见曹继武掏出圣经,皆大吃一惊。 曹继武将圣经轻轻放在桌子上,一手按住圣经,对马士华道:“我是上帝的子民,在上帝面前,人人平等。我们可以以朋友的身份,暂居澳门。还请马先生配合。” 马士华闻言跳了起来:“放肆!” 曹继武没有生气,另一只手指了指手掌下的圣经,马士华顿时恢复了冷静。 “马先生要搞清楚一个问题,你们在这里,只有居留权。这里的主人是明国,是大清的敌人。你们是通过协议的方法,获得了这里的居留权,而我们却是到了敌人的土地上。你们不是大明的子民,而我们也不是。” “所以我们以朋友的身份共处,是最好的方式。如果你们动武,那可就变成了,我们要攻占敌人,这里的土地。” 曹继武这番话一出,一众西洋人,尽皆吃惊,面面相觑。 澳门主权是人家明国的,大家都是客。客人和客人之间,如果要分个三六九等,只能凭拳头说话了。曹继武有理有据,软硬兼施,马士华抬头看了一眼精步营的铜炮,倒吸一口凉气。 野蛮人集团,收拾了整个华夏,比强盗更狠。光脚不怕穿鞋的,金日乐两眼熊视,马士华心里直发毛。 过了良久,马士华终于叹了口气:“摩西先生,你们不能暗中使坏。” “我以上帝的名义发誓,在澳门期间,这段时间内,和众位和平共处。” 曹继武紧盯马士华,“前提是,马先生也不能欺瞒上帝。” 马士华点了点头。 曹继武立即把手从圣经上拿开,马士华一手按住圣经,也以上帝的名义起誓。 誓毕,双方起身,郑重握手,马士华对曹继武笑道:“妈祖庙清静幽雅,作为摩西先生等人的栖身之所,不知意下如何?” “多谢美意。” 曹继武说完,吩咐侯得林和董来顺,接应弟兄们登陆。 马士华也吩咐手下,不准开炮。 西洋人性子直爽,曹继武和金日乐也豪爽,公事谈完了,双方放下紧张的心情,围在一起闲聊。 不大一会儿,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也跑了进来。她们见了曹继武就抱,极为兴奋。马士华等人,大笑不止。 待他们平静下来,定眼细看,皆赞佟君兰和沈婷婷好看,于是争先恐后要亲手,二人大囧,躲在曹继武身后不出来,金日乐哈哈大笑。 此时金月生安排完众人扎营,也进了庙,立即调侃佟君兰和沈婷婷,金日乐也跟着起哄。曹继武劝二人,这是西洋人的礼节。二人忸怩半天,曹继武无奈,左手抓住佟君兰的手腕,右手抓住沈婷婷的手腕,伸了出去。 马士华等人见状,停止了笑,一个挨一个,恭恭敬敬地行亲手礼。 在一旁的二金,看着二人的表情,大笑不止。被曹继武瞪了白眼,二金只得捂嘴偷笑。众人行完了礼,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终于如释重负,立即要擦手。 曹继武知道这么做,马士华等人会尴尬,于是眼疾手快,双手一伸,抓住了二人的手,将二人拉坐了下来,随即对众人躬身歉意道:“拙荆不识体,让众位见笑了!” 众人纷纷摆手不介意,查德曼对曹继武笑道:“摩西先生不愧为上帝的子民,我在华夏走了那么多地方,从来没见过如摩西先生这样识大体的。这是我第一次和华夏的女人,行我们西洋人的礼节,有了这一次,我也不枉在华夏走一遭了。” 马士华也点头道:“按华夏人的话说,摩西先生乃人中龙凤,马士华能交到摩西先生这样的朋友,不枉此生!” 众人也纷纷夸赞曹继武,二金甚是羡慕。 金日乐忍不住叫道:“你们和他是朋友,把我们俩看什么了?” 二金被冷落了,众人反应过来,保罗笑道:“你们是摩西先生的兄弟,自然也是我们的朋友了。” 二金这才大喜,众人纷纷入座。 马士华忽然问曹继武:“摩西先生的圣经,好像是王先生的?” 曹继武点头,掏出圣经,递给了马士华。 马士华接在手里,翻开看了看,正是王儒望临行之时,教皇送给王儒望的那本法兰西文圣经。一众西洋人,尽皆露出极其羡慕的表情。马士华爱不释手,久久不愿放手。 金日乐使眼色,意思将书送给马士华,曹继武却摇头。 见马士华翻看圣经入了迷,查德曼于是抓住一角:“让我们也来瞧瞧。” 马士华无奈,只得松了手。 圣经就像中国的四书五经,对西洋人有着特殊的意思。查德曼等人转了一圈,只得将书还给曹继武。 卫匡国是当今华夏天主教的主教,亲自为曹继武举行了弥散,是曹继武的牧师。因此这帮西洋人,对曹继武的敬意更重。马士华立即命人摆上西洋餐,三兄弟、佟君兰和沈婷婷,第一次吃西洋餐,皆感到非常稀奇。 第373章葡萄牙靓妹 西洋人直肠性情,和三兄弟的脾性很对。三兄弟和佟君兰二人,喝着法兰西的葡萄酒,吃着产自荷兰的鳕鱼片,品尝产自西亚的奶酪,闻着来自印度的薄荷脑,满桌子全是稀奇。 众人边吃边闲聊,门口突然一声响,蹦进来一个非常漂亮的西洋少女。 这少女金发碧眼,深眉高鼻,皮肤比隆冬寒雪还要白,别具一般异域风情。她身材曼妙高挑,和佟君兰有的一比。 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看稀奇,曹继武有佟君兰和沈婷婷,只是觉得眼前一亮,并没有震惊。而二金却是看呆了。 原来这是马士华的女儿赫拉,跟着马士华的华夏名字叫马素娥。 马士华将马素娥,引见给曹继武等人。曹继武反应快,让佟君兰和沈婷婷去行贴脸礼。二人不会,愣在那里。 马素娥根本不害羞,主动和二人行礼。 佟君兰热情大方,短暂的迟疑过后,和马素娥抱在了一起。沈婷婷害羞,紧紧地贴着曹继武。曹继武用眼神鼓励沈婷婷。佟君兰瞥见,一把将沈婷婷拉了进去。三个美女抱在一起,大笑不止。 趁此机会,曹继武暗中捅醒了二金。 二金反应过来,很不好意思。 见三人闹完了,曹继武上前,恭恭敬敬地行吻手礼。 曹继武亲吻别的女人的手,佟君兰和沈婷婷都觉得别扭,但转念一想,这是人家西洋人的礼节,也不好说什么。 曹继武行了礼,示意二金过来行礼。二金虽然大大咧咧,常常偷袭嫂子,但公开亲吻别的女人,这还是头一回。 二金还是忸怩,曹继武低声道:“有大美人亲亲,何乐而不为呢?” 两个家伙闻言,胆子立即大了起来,他们一步跳到马素娥跟前。金日乐手快,如狗熊掏蜜,一把捞起马素娥嫩藕般的手,啪一声,盖在嘴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马素娥大惊,紧忙撤手,却被金月生拖住手肘,低头一合,生猛地亲在了葱根般的手臂上。 众人哄堂大笑,曹继武直摇头:“你们两个干什么呢,吃人呢?!” 马素娥的手和手臂,被亲出了两个红红的唇印,一脸惊骇和痛苦,捂住手臂,躲在马士华背后护疼。 曹继武忙对马士华赔礼道:“两位师弟无知,还请马先生见谅!” 马士华止住笑,对曹继武道:“应该让他们,给素娥道歉才对!” 曹继武想想也是,立即给二金使眼色。 二金直发愣,金日乐疑惑:“西洋人怎么个道歉法。” 曹继武一手捂住胸口,做了个示范,金月生疑惑道:“这好像是入教的手势。” “先照做。” 曹继武瞪了眼睛,二金无奈,于是学着曹继武的动作,怪模怪样的行礼道歉。西洋人觉得二金滑稽,纷纷大笑。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觉得二金不伦不类,也大笑不止。 二金待要坐下,马士华忽然摇手道:“素娥还没有接受你们的歉意。” 二金无奈,只得起身继续怪模怪样,众人一直笑个不停,马素娥也被逗得直笑。 马素娥一直不说话,这明显是在逗二人。金月生不耐烦了,一屁股坐了下来。金日乐也要坐,却被金月生使坏,撤了椅子。 曹继武一把揪住金日乐:“往哪跑?人家还没原谅你呢!” 金日乐好生无奈,跳到马素娥身边,突然照脸上轻轻亲了一口:“行了吧。” 这一下子,倒令马素娥止住了笑,但她却害羞起来。 但人家西洋人没有华夏人的俗礼,短暂的本能羞涩之后,马素娥大为高兴,抱住金日乐亲了一下,兴奋地叫道:“我喜欢你。” 金日乐大囧,保罗突然跳了起来,屋里哇啦说了一堆西班牙话。 马素娥低下了头,金日乐不知道什么意思,忙问曹继武:“大师兄,他嚷嚷的什么鬼玩意?” 从保罗疯狂的表情,曹继武看出了他喜欢马素娥,醋了金日乐,于是不隐瞒,对金日乐道:“他要和你决斗。” 金日乐大惑不解:“和我决斗?什么鬼?” 决斗这个规矩,曹继武也不知道,于是看着马士华。 马士华作为马素娥的父亲,不好明说,于是给查德曼使眼色。查德曼于是将原委告诉了众人。 原来决斗这事,在西洋人风俗中很常见。而争夺情人的决斗,最为普遍,胜者获得情人,这就是西洋人的规矩。 决斗之时,由牧师和公证人主持,生死勿论。可以提前退出,但被视为懦夫,在西洋人当中,永远都抬不起头来。 曹继武等人听完,回过神来。 金月生心中暗喜,给金日乐弄过西洋媳妇,一方面调侃,另一方面,也让他断了对佟君兰的念头,曹继武专心佟君兰,自己就有机会得到沈婷婷。 金月生打定主意,鼓动金日乐:“应战,不然就成了懦夫,回到辽东老家,在咱女真人那里,也会抬不起头。” 金日乐大为不满:“老是鼓唆三爷,你为什么不应战?” 金月生笑了:“素娥看上的是你,你和人家保罗是情敌。” 金日乐嘟囔:“我只要佟姐姐。” 佟君兰很不高兴:“死哼哼,别扯上我。” 场面冷了下来,曹继武于是指着金日乐问马素娥:“你真的喜欢他?” 马素娥沉默半晌,终于点点头。 保罗见状,醋意丛生,立即抽出剑来,却被身边的鲍文和约翰逊拉住了。 西洋人对这种事很认真,曹继武于是对马士华道:“这件事还得我们商议一下。” 马士华会意,吩咐众人全退了。 见众人走了,马素娥悠悠地看着金日乐,关切道:“他用的是一长一短两把细剑,很迅速,你小心点!” 曹继武捅了捅腰眼,金日乐机械地恩了一声。马素娥很高兴,抱住金日乐吻了一下,一路蹦蹦跳跳,跟着马士华而去。 等众人都走了,金月生捧腹大笑,佟君兰和沈婷婷也笑。 金日乐满脸不高兴:“笑什么笑?” 金月生刮了他的鼻子:“你交了桃花运,还不高兴?” 金日乐大声嚷嚷:“我喜欢是佟姐姐。” 佟君兰生气了,要打金日乐,却被曹继武拦了下来。 金月生还要调侃,被曹继武瞪了一眼。 曹继武将金日乐扶坐了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关切问道:“跟大师兄说实话,那个漂亮的西洋妹子,你喜不喜欢?” 金日乐低头半天,弱弱地说道:“我要佟姐姐。” “再胡说,打烂你的嘴。” 佟君兰怒气冲冲,曹继武给她使了个眼色。 沈婷婷知道曹继武要开导金日乐,于是拉佟君兰坐了下来。 曹继武摸了摸金日乐的头,安慰道:“别人既然挑战了,你若不应战,佟姐姐会看不起你的。” “娶了洋妞,佟姐姐永远就不会跟我了。” 金日乐一脸沮丧,骑在曹继武腿上,扒住双肩,撒起娇来:“大师兄,我要佟姐姐,要佟姐姐。” 佟君兰闻言,鼻子都气歪了,起身要暴打金日乐。 金月生和沈婷婷二人,连忙将佟君兰拉了出去。 曹继武见三人出去了,劝道:“先别闹,好好听我说。” 金日乐不依,使劲摇晃:“我就要佟姐姐,就要佟姐姐。” 曹继武被晃得晕头转向:“你追佟姐姐,我从来就没阻止。” “揣着明白装糊涂,都是你横插一腿,还有师兄拽尾巴,搞得三爷两手空空。如今又要弄个洋妞糊我。” 此时的金日乐,根本没理性,耍小性子,曹继武快被晃散了架,无可奈何。 三人乃知己加兄弟,情同手足。曹继武作为大兄弟,从来没凶过二金,最多也就是瞪个眼。 此时晕头转向的曹继武,忽然灵机一动,叫道:“你忘了龙公子?” 金日乐闻言,立即停止了胡闹。 真正的担当、镇定和无畏,在龙公子出现的那一刻,曹继武展现的淋漓尽致。不光是二金,在场的所有人,不管喜不喜欢曹继武,都会对曹继武那一刻的表现,极为佩服。 如果当时没有曹继武在场,佟君兰和沈婷婷两位大美人,毫无悬念,会被龙公子当场带走,单凭二金的表现,根本无法阻挡。 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外表倾城倾国,内心冷傲高孤,皆非等闲女子,寻常的荣华富贵,俊郎高君,对她们根本没有吸引力。以二金现在的修为,还降不住她们。即使强行嫁给二金,自己也守不住。 金日乐想到此,一脸沮丧,哭了出来:“大师兄。” 曹继武将金日乐搂进了怀里,让他发泄情绪。 第374章两个赖皮鬼 过了很久,金日乐终于停止了哭泣。 曹继武拍了拍他的后背:“兰儿和婷婷,如果现在跟着你们俩,龙公子可以夺走,其他人也可以夺走,所以我还不放心,等你们修为到了,娶到她们,那便是水到渠成之事。” “师父偏心眼!” 金日乐哇一声,又委屈地大哭起来。 渡叶、渡石和普空三人,为曹继武打下了坚实的基础。目前的曹继武,再结合自己的阅历,其修为远非一般人能比。 二金虽然武功略高,但曹继武心灵修为,远非二金所能比。金日乐这次,突然真正意识到,自己和曹继武的差距,抱怨普空偏心眼,委屈的泪水如崩堤之水,汹涌而出。 此时窗外,突然传来金月生痛苦的声音。 偷听是经常的事,曹继武没有惊诧,金日乐全然不顾,放生痛哭。 窗外偷听的金月生,也是突然意识到,和曹继武真正的差距,同样是责怪普空偏心眼,放声痛哭。 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与三兄弟在一起,也不是一日两日,自然对三人是知根知底,二人知道劝不住金月生。 金月生像个极其委屈的孩子,埋在沈婷婷怀里痛哭。 佟君兰识趣,放了手。 此时的金月生,急需依靠的安慰,沈婷婷不好拒绝,只得抱住了他。 过了一会儿,金日乐首先停止了哭泣,金月生也跟着停了。沈婷婷和佟君兰二人,于是将金月生扶进了庙,来到曹继武身边。 金月生舍了二人,骑在曹继武另一条腿上。曹继武只得腾出一只手,搂住了金月生。二金一左一右,头倚曹继武双肩,享受依靠的安慰。 过了一会儿,曹继武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大师兄出生时,大明差不多已经灭亡了。我的父母,都是大明遗民,他们虽然健在,但我却见不到他们的面。国破家亡,生不如死。师公、师叔公、师父、师叔等等,同样是大明遗民,故国灭亡,他们同样生不如死。” “而你们两个,新王朝功臣之后,没有我们生不如死的感觉。师公等人,高深的见解,你们没有切身体会,不会明白。师父每次剖析玄机,你们不是心不在焉,就是溜出去玩耍。” “师父一生的参悟,因为我们的心境有所不同,所以领悟的多少,也有差别。师父他老人家的玄机,你们都懒得去领悟,更何况比师父更为高深的师公、师叔公。” 金月生一脸不高兴:“怪我哩?你别给师父开脱,就是他偏心眼。” 尽管二金知道曹继武所言非虚,但根本不领情,金日乐也叫道:“就是,师父把我们当敌人,根本就是不好好教我们。” 二金无礼胡闹,将罪责全洒在师父头上,曹继武摇头,很无奈,又叹了口气:“师公是不愿意他的修为,落在你们身上,但师父没照做。师公传给我的,他不好明说,但我知道他不言,是在默认。” 金日乐撅嘴不满道:“什么狗屁修为?佛家明明是四大皆空,他们却守着大明那堆破烂不放,口是心非,枉了佛祖的香火。” 金月生也嘟囔道:“师父明明收了我们做徒弟,却偷偷让你跟师公学,明明就是偏心!” 此时的曹继武,终于知道了,二金无礼胡闹,就是为了找点心里安慰,以抚慰自己意识到差距,而带来的心里创伤。所以曹继武越是解释,二金越不会领情。 于是曹继武改变策略,对二金道:“修为这个东西,很奇妙,有时候很简单的一句话,或者一个词,自己没有亲历过,根本就体悟不到。就比如不亢不卑和无畏,这两个词,在见龙公子那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会深深体会到这两个词。” “而龙公子之所以退却,就是因为他也体会到这两个词。他既然体会到了,就知道了,真正能做到这两个词的人,威力非一般人所能够想象的,所以即便是他,也不得不知难而退。” 曹继武顿了一下,继续道:“但要做到这两个词,一定是先有亢有卑和有畏。有亢有卑和有畏,一种人会堕落,成为下贱和胆小,而另一种人,则会希望自己不亢不卑和无畏。” “有了希望就有动力,这种人就会理顺事物,牢牢把控对自己有利的关节。有了这些,就会信心十足,真正做到不亢不卑和无畏。龙公子虽然位高权重,盛气凌人,但被我抓住有利的关节,三言两语,从气势和心理打灭他的气焰,他的心退了,他的人也只有跟着走了。” 二金闻言,曾经的场景,历历在目,于是不在胡闹,不住地点头。 曹继武又对二金道:“真正的无畏,其实是无知。所以勇者无畏非勇者,咱们以后,会见到很多比咱们嚣张的人,所以锻炼的机会很多。” 二金点头称是。 此时侯得林等人进来了,众人看见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坐在一边,而二金却骑在曹继武腿上,皆惊疑不定。 铁破甲惊叫:“男男也搞这个?” 柳飞龙也叫:“女的也受得了?” 二金闻言,连忙从曹继武腿上跳了起来。 金日乐指着铁破甲的鼻子叫嚷:“胡说什么?我们打小就这样。” 铁破甲一脸坏笑:“你个鳖孙,做出来就承认,别老娘们。” 侯得林也是一脸的揶揄:“做了就做了,又不是头一回了。” 众人知道三兄弟的脾性,时间久了,私下里也没有那么多规矩。二金很生气,双方要骂战,被曹继武制止了。 曹继武的腿,被二金压的生疼,起来活动了几下。 仇仕通过来报告情况:“营房已经搭好。只是这里的西洋人说鬼话,本地人说鸟语,我们一句也听不懂,没法买东西造饭。还有,本地人看见我们的衣甲,叽哇哇,叽哇哇,什么也不卖给我们,还向我们吐口水。” 曹继武闻言,指了指头上,众人立即会意。 精步营虽然身穿清军衣甲,但并没有剃发扎辫子,只是披散着头发,以和大明的拢发包巾区别。金月生让沈婷婷和佟君兰去帮忙,女人打交道方便,沈婷婷虽然听不太懂广东话,但会闽南语和客家话,差不多能交流。 曹继武又吩咐众人多增暗哨,武器不离手,严加防备。众人应诺而去。 金日乐见众人走了,问道:“那些西洋人说的中国话,算什么?” “那是大明官话。” 曹继武解释道,“广东话,闽南话,浙江话等等南方话语,北方人听不懂。南方人官员上了朝,说的话皇帝也听不懂。所以所有中榜的进士,必须学说大明官话。西洋人被老百姓妖魔化,不可能教他们说话。所以马士华等人,接触的大多是大明官员。” 二金点头称是,曹继武接着对二金道:“接下来,西洋话你们也要学,以方便和他们打交道。葡萄牙人近在咫尺,英吉利人后起之秀,很快就会大批到来,所以先学他们的话。” 二金闻言,面露难色,老大的不情愿。 曹继武示意二金坐下,掏出圣经,对二金道:“这是西洋人的信仰和行为准则。里面宣扬的东西,比仁义道德要实用的多。他们靠着这些东西,一百多年来,足迹踏遍了全世界。” “而同时代的大明帝国,死守着仁义道德,不是明挣就是暗斗。大明一灭,仁义道德,碎了一地。如果我们不去了解他们,不久的将来,就会被他们反超,到时候我们自己造的夜郎自大,就会落在我们头上。” 二金一脸不情愿,金日乐嘟囔道:“说了半天,不就是要我们加入天主教嘛!” 曹继武点头,一点也不理会二金的不情愿:“决斗之后,找个牧师,做了弥撒。一边学习火器,改进我们手中武器的不足,一边学说话,不得有误。” 金日乐跳了起来:“还要决斗?” 曹继武不理会他,继续道:“娶个金发碧眼的老婆,在目前的大清,的确不大着调。但人家真心喜欢你,这是天性,不能瞎议论。况且你心里也有人家,只是把兰儿放在了第一位。” 金月生也来串唆:“决斗关系着咱满人的荣誉,你只要承认你是满人,就不能退。如果你是在放不下兰儿,可以向西洋妹子说明。如果她不愿离开你,就把她带走。” 金日乐连连摇头:“要三爷娶个洋老婆,我爹肯定不同意。” 金月生笑了:“你爹还没见呢,怎么知道不喜欢?或许你爹另有请调,抢了去也大有可能。” “滚你个瘪犊子。” 金日乐伸手就打金月生。 “别胡闹。” 曹继武制止了二人:“其他的先放下,先赢了决斗再说。保罗使的剑,是西班牙最为有名的迅捷剑。这种剑,一长一短,剑身狭长,只适合穿刺。所以他的招式很简单,只要避过长短剑的穿刺,你就有机会打败他。” 金日乐很奇怪:“你怎么会知道的?” “王儒望也用这种剑,而且他还是个高手。” 曹继武说完,背后拔出四尺枪,绑腿上抽出短刃,摆出王儒望的招式。 金日乐会意,立即抽出沉渊寒露剑,拆曹继武的招式。 第375章西式决斗 第二天一大早,三兄弟早早地起了床,刚刚吃过早饭,来了两个西洋人。曹继武连忙接待。这二人都是意大利传教士,一个叫王丰素,一个叫罗雅谷。 二人在华夏传教多年,熟知华夏民情。故而马士华邀请二人,作为决斗的主持人。 二人不敢怠慢,他们知道华夏除了打杀,没有决斗这回事。于是二人用完早膳,立即赶到妈祖庙,探明情况。 基于迅捷剑本身的构造,所以迅捷剑术,除了穿刺之外,其他没有可用之处。但就因为它只有穿刺,所有剑法灵动迅捷,非常难躲。 贯穿伤要比其他的伤害,死亡率大得多,所以迅捷剑在目前的西欧,很是流行。尤其是西班牙,法兰西和意大利,几乎人人携带迅捷剑。就连到来的王丰素和罗雅谷,也带着这种剑防身。 金日乐昨晚和曹继武拆了半天招,对迅捷剑的招式了然于胸,毫不犹豫地答应决斗。二人见金日乐答应,趁机传教,让他加入天主教。 调皮鬼老大不愿意,但被曹继武所逼,勉强答应下来。女真人信奉的是萨满教,金月生见势不妙,要溜,结果被曹继武揪了回来。 三兄弟、佟君兰和沈婷婷,跟着王丰素二人,来到了教堂。曹继武也劝佟君兰和沈婷婷,加入天主教。 只要曹继武高兴,佟君兰和沈婷婷也不怎么拒绝。 传统华夏,孔夫子的地盘,极为排外,对西洋人妖魔化,这个时候,谁愿意成为天主教信徒? 所以这一下子发展了四个教众,王丰素和罗雅谷极为高兴。罗雅谷为四人举行弥撒,王丰素将四人姓名登册。 罗雅谷极为重视,按照意大利那一套,给四人洗礼。四人见罗雅谷奇形怪状地叽里咕噜的念叨,要不是曹继武在一旁黑脸瞪眼睛,早笑了出来。 一番繁琐下来,四人终于正式成了天主教徒。罗雅谷给四个人,分别娶了教名,金月生叫乔治,金日乐叫约翰,佟君兰叫海伦,沈婷婷叫玛利亚。 王丰素将决斗的规则,详细的说给了金日乐。 金日乐不耐烦,左耳听,右耳冒。等王丰素说完规则,罗雅谷立即动身,前去请马士华等人。 不大一会儿,澳门天主教堂,一大波西洋人全来了。精步营的众兄弟,除了守营的,也全来看稀奇。 牧师王丰素主持,英吉利遣华使约翰逊和荷兰遣华使查德曼作为证人。罗雅谷祷告一番,分别检查二人的兵器。 当看到金日乐的寒露剑时,罗雅谷大惊失色,立即要求换剑。 罗雅谷竟然能看出剑有毒,金日乐吃惊:“你怎么知道的?” “决斗之后,你若活着,我就告诉你。” 罗雅谷一脸平静,金日乐不再犹豫,于是换了佟君兰的白龙剑。 在两位证人的监督下,罗雅谷又对二人搜身。 二人身上的铳弹,保罗身上的短手铳,金日乐的柳叶镖,全都被搜出,放在了王丰素那里。接着罗雅谷又对二人再次搜身,确保二人没有私藏暗器。 等罗雅谷准备完毕,王丰素举着圣经祈祷。 一切仪式完了,只听王丰素一声令下,保罗持剑,迅速向金日乐突近。 迅捷剑一短一长,攻防互补,剑身细长,灵动异常。这西班牙人保罗,身量和金日乐差不多,基本的硬体力,两人相差不大。 久闻华夏武术,源远流长,保罗不了解白龙剑的路数,没敢贸然,于是试探性的出剑,金日乐也立即磕他剑尖。 两剑一相交,迅捷剑尖,立即飘向了一边。 金日乐也立即验证了自己的想法,迅捷剑虽然灵动迅捷,但剑身所蕴含的力量太差。白龙剑要想取胜,必须以力胜之。 保罗年过而立,多次参加西班牙全球战争,也多次与人决斗,从无败绩。初一试探,二人都知道了双方的优劣。 西洋经常进行规格性决斗,因此决斗的理论,远比华夏的乱打一气,要丰富的多。在西洋多次理论实践下,短兵决斗,六尺是双方最小的安全距离。三尺以内,才是危险距离。 短兵对决,六尺之外,出招不但无效,反而容易被反制。所以决斗双方的胜败,往往决定于六尺至三尺之间,距离的争夺。谁能抢的这个距离,谁就能稳占先机,更快突入三尺以内,杀伤对手。 迅捷长剑更长,速度也占优,更适合主动出击。然而在三尺之内,白龙剑力量大占优势,所以金日乐更适合防守反击。 保罗精准计算双方的距离,在六尺左右,不断辗转腾挪,试探引诱金日乐主动出击。 八闽之时,曹继武经常和王儒望切磋。所以对于西洋世界的决斗理念,曹继武颇有了解。昨天晚上,曹继武将自己的心得,详细地告诉了金日乐。所以此时的调皮鬼,也知道六尺安全距离的重要性。 因而调皮鬼右手持剑,左手剑诀,选择了老君拂尘式,严守中路,纹丝不动,任凭保罗骚扰试探,似乎对他无动于衷。 华夏不是经常吹嘘,自己的武功天下无敌吗? 对于金日乐不伦不类的表现,保罗大奇。 但他也知道,迅捷剑速度胜过白龙剑,但力量太差。必须把迅捷的速度,有效地集中。否则一旦一击不中,必会被白龙剑斩断剑身。没有了长剑,单靠短剑,万万不是白龙剑的对手,所以他也不敢贸然进击。 双方僵持了好大一会儿,保罗忽然灵机一动,点起脚尖,将一颗石子踢向金日乐脑门,意图引开调皮鬼的注意力。 砸牛角可是三兄弟的绝技,保罗踢起来的石子,虽然隐秘,但力道和速度,远不如金日乐的砸牛角,所以早被调皮鬼察觉。 金日乐打定主意,诱敌深入,老君拂尘式骤变老君掸袖式,剑尖一拨,轻轻挑飞了石子。 保罗以为调皮鬼上当,顿时大喜过望,趁着剑尖拨开石子闪开的缝隙,迅捷剑立即长驱直入,飞刺胸窝。 老君掸袖式连贯老君展拂尘,金日乐突然撤步压剑。迅捷剑尖离胸口三寸之处,被白龙剑成功压住。 保罗一惊,想要迅速趁势下划小腹,但金日乐不等保罗动作,压住迅捷剑的一刹那,迅速拨转剑身。 迅捷剑身极为柔软,被白龙剑巧力一拨,顿时弯飞一边。 保罗久经战阵,知道大事不妙,迅速撤身,想抽回长剑。但避过了长剑剑尖的金日乐,根本不惧,大踏步直追。 退步哪里有进步快? 保罗一边退步,一边伸出短剑,挑点白龙剑自保。 调皮鬼不想玩了,大力横剑,将长剑磕开,接着剑尖迅速飞划,斜削保罗持短剑手腕。 保罗迅速翻腕,避过了白龙剑。 但他这次翻腕,却把短剑翻到了后面。 长剑在身侧,短剑在臂后,中路门户洞开。金日乐本想一剑仙人指路,给他来个送佛归西。但他转念一想,打斗玩玩,何必伤他性命呢? 保罗趁金日乐一愣神之际,迅速翻过短剑,反刺金日乐手腕。但金日乐更快,不退反进,白龙剑黏住短剑,纵深一跃,横身直撞。 正在后退之中保罗,被金日乐突然大力一撞,倒飞出两丈多远,重重翻摔在地,气岔神散,半天起不了身。 精步营众弟兄,欢呼雀跃,大声叫好。 马素娥极为兴奋,抱住金日乐亲吻。 金日乐吓得连连后退:“你干什么?” 马素娥愣在当地,极为尴尬。 曹继武上前附耳金日乐:“这是他们的礼节,和咱们的男女授受不亲,不搭边。” 金日乐愣愣地看着曹继武,曹继武一把将他推到了马素娥身边。 马素娥刚才的兴奋劲,被金日乐的退缩给浇灭了,二人面对面,大眼瞪小眼,极为尴尬。 曹继武无奈,上前对马素娥道:“马姑娘,我们和你们的习俗,不大一样,你别见怪,以后熟悉了,就好了。” 马素娥点点头,抱着曹继武,吻了一下脸颊。 曹继武一点也不尴尬,轻轻托起马素娥的手,恭恭敬敬地吻了一下。 马素娥对曹继武的好感顿生,但仍然脉脉地看着金日乐。 精步营的弟兄,哪里见过这等场面,纷纷起哄。 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在一旁撅嘴瞪眼睛,曹继武拉起金日乐和马素娥往回走,同时给金月生使了个眼色。 金月生会意,拉着佟君兰和沈婷婷跟来,精步营的弟兄,也纷纷跟随。 一众西洋人,事先都对保罗信心十足,结果保罗却被金日乐直接撞翻,众人都不敢相信,全愣在当场。 罗雅谷首先回过神来,对马士华道:“总督大人,约翰胜了。” 马士华点点头,什么也没说,转身而去。 罗雅谷给王丰素使了个眼色,二人立即紧跟精步营,赶往妈祖庙。 第376章月夜暗袭 东方是孔夫子的地盘,西方是上帝的地盘,文化观念差异巨大。所以返回妈祖庙的一路上,曹继武不断给马素娥讲解华夏风俗。 来澳门毕竟是为了学习的,所以曹继武要求二金等人,一切按西洋人的规矩办事。但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想到马素娥刚才亲曹继武,醋意顿生,纷纷朝他撅嘴瞪眼。 金月生调侃二人:“以后我们亲手,你们俩就要亲脸回礼,不能失了咱大清的面子。” 这明显是想占便宜,佟君兰和沈婷婷很生气,追着金月生就打。侯得林等人纷纷起哄,金日乐也跟着闹起来。马素娥不习惯他们闹腾,愣愣地看着曹继武。 此时王丰素和罗雅谷二人,被张铁胆引进了妈祖庙。 曹继武一把揪住金日乐:“别冷了媳妇,带她好好玩。” 金日乐一脸不情愿,捅了曹继武的胳肢窝,转身就溜。 见曹继武有事和传教士商量,金月生立即跑上前来,不由分说,拉起马素娥就跑。侯得林等一众弟兄,也跟了出去打闹。 等众人都走了,曹继武让了座,开门见山:“两位先生,来找我有什么事?” 天主教的教义,和孔孟之道有很多冲突之处,因此天主教在华夏的发展很慢。曹继武思想开放,本身也是教徒,因此罗雅谷二人,想趁这个机会,在精步营中发展教徒,以点带面,星星燎原。 西洋人直肠子,不会拐弯抹角,有什么说什么。曹继武并不反感,同意他们在营中传教,前提条件是,顺便教众人学说西洋话。 二人很高兴,满口答应。 曹继武本来打算,要他们教葡萄牙语和英吉利语。但二人告诉曹继武,虽然英吉利在欧洲是后起之秀,但目前在远东,西班牙、葡萄牙和荷兰的实力,远胜英吉利。虽然可能最终,英吉利的势力,会渗透到东亚,但那至少也是几十年之后的事。 大航海时代,作为首先崛起的两大海洋帝国,已经将全球瓜分完毕。教皇规定,本初子午线以东,属于西班牙,以西,属于葡萄牙。 可是如今,葡萄牙作为第一代全球霸主,已经日没西山。西班牙作为第二代霸主,所以目前,西班牙语的使用范围最广。荷兰作为后起之秀,所以目前在全球范围内,荷兰语的使用范围,仅次西班牙语。 大航海掀起的全球时代,话语权掌控在最有实力的国家手中。葡萄牙语和西班牙语相近,所以罗雅谷二人建议,先学荷兰语和西班牙语。 就目前的眼光和格局来说,罗雅谷二人,远胜曹继武。所以二人的建议,曹继武满口答应。他想立即让二金等人,过来学说话。但一出门,却见众人在沙滩上闹成一片。 多日急行军,也该让他们放松放松了。曹继武摇了摇头,返回庙中,和二人闲聊起来。 当初罗雅谷从家乡意大利出发,本意赶往非洲传教。但非洲混乱不堪,四处战争。罗雅谷很失望,于是又搭乘奴隶贸易船,横渡大西洋。但美洲也是到处杀戮,西洋人和印第安人,打得不可开交,罗雅谷无心传教,于是搭乘西班牙商船,横渡太平洋,来到了澳门。 一路历程,所闻所见,罗雅谷说的很详细。全球杀戮和奴隶贸易,让曹继武惊骇不已。海上的艰辛,更让曹继武震惊佩服。 见曹继武对华夏之外的事,很感兴趣,王丰素于是将自己在西亚和南亚的传教经历,也说给曹继武。 曹继武洗耳恭听,时不时提问,三人一直聊到深夜,意犹未尽。直到马士华派人来接马素娥,王丰素二人,才跟着马素娥而去。 此时二金早已熟睡,曹继武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少年无忧!” 接着曹继武轻唤一声,仇士良立即从暗处跳了出来。 曹继武耳语一番,仇士良点头,又跳入了暗处。 安排完暗哨,曹继武来到床边,紧竖乌龙枪,轻轻推开金月生,和衣躺在最外边,将一把短刃塞在手边莞草席下,又伸手试了试乌龙枪和短刃,确保触手可及,这才放心合眼睡去。 皎洁的月光,透过浓密的椰子树叶,穿过略显破旧的的窗格,直透入妈祖庙中。万籁俱静,五个人影,瞧瞧趴在沙滩上。等到四更,人们熟睡之时,人影才慢慢匍匐,悄悄爬到妈祖庙边。 领头一人,小心往院中扔了一块石头,见没有动静,便拔出短铳,一手持剑,蹑手蹑脚地翻进了院子。 这人四处张头探脑,感觉四下静的出奇,大感疑惑。他不敢大意,小心地猫进了庙里,仔细探查。 除了桌上的西餐餐具,没有收拾之外,庙里的其他物事,均整整齐齐,没有任何丝毫的异常。但越是这样,这人越感到疑惑。 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最为平常之处,往往蕴藏着极为不平常的事。他不敢大意,四处仔细搜寻,忽然盯着妈祖的圣像愣住了。 几点零碎的月光,洒在妈祖的圣像上,使神像那和蔼的微笑更显得可亲。这人出神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这或许就是平常的一座神庙。 为了某种不能明言的动力,这人抛下了疑虑,猫到院中,往外扔了一块石头。外面四个人,立即跃入进来。五人前后依次,小心猫进了庙中。 领头之人,轻轻掀开椰子叶门帘,五人鱼贯蹑入。四人并肩举剑,左右戒备。领头之人,一手紧握短铳,一手挺剑,朝床边慢慢靠拢。 离床边大概九尺之时,领头之人,忽然大吃一惊,待要放铳,但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乌龙枪尖,在他意识到放铳之时,已经抵住了颈根天突。 他只感到冰冷而尖锐的枪尖,带有巨大的气势,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身后四人,也大吃一惊,抬眼望了望前方,一个雄健的身影,端坐在床边,一臂夹住枪尾,双目如电,虽然在昏暗而闷热的房间里,仍然让人感到一阵寒光冷意。 “保罗。” 曹继武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二金突然惊醒,身形如电,捉刀剑立于床上。 看身形,三兄弟认出了三个人,保罗,鲍文和斯科特。 保罗被乌龙枪制住,摇头叹道:“我早已料到这是个陷阱,可我还是跳进来了!” 曹继武一脸冷漠:“你真正的陷阱,并不在我这里。” 二金和保罗大惊。 但见曹继武的眼光,移到了保罗身后,二金忽见斯科特和鲍文二人,露出了诧异的目光,顿时警觉起来,立即暗暗捉镖在手。 保罗似乎明白过来,怒喝:“你们难道想出卖我?” 四人见保罗已经猜到他们的意图,不再隐瞒,斯科特诡秘地一笑:“保罗,我们的规矩,你是知道的。” “不错!” 鲍文也诡秘一笑,“我们什么目的,你应该明白。舍了你,对你们西班牙和我们英吉利,都是大有好处。” “你……” 保罗大怒,但他被乌龙枪所制,只能干瞪眼。 斯科特朝其他三人使了眼色,四人立即插了剑,慢慢举起短铳来,对准了保罗和曹继武三兄弟。 二金大急,四人离他们有两丈多远,柳叶镖根本就无能为力。 金月生忽然灵光一闪,冷笑道:“斯科特,你高兴的太早了。” 斯科特一愣,不知所以然。 而金日乐闻言,也反应过来:大师兄可是人精,既然能够制住保罗,就一定猜到了端倪。何况刚才他已经提醒了保罗,说明大师兄对这一切,早已了然于胸。 有大师兄兜底,金日乐信心倍增,立即拍床板大叫:“侍卫何在!” 调皮鬼话音刚落,高高的庙顶,忽然整齐一声响,月光瞬间点点洒落。待斯科特四人反应过来,但见庙顶缺瓦处,齐刷刷地露出了一排铳口,黑洞洞地瞄着四人。 斯科特四人,惊得魂不附体。 二金更不搭话,跳上前来,三下五除二,卸下保罗等人的武器,将身上的好东西,一并搜光。 等五个洋人没了兵器,曹继武将乌龙枪竖了起来。 金月生指着保罗的鼻子骂道:“好你个瘪犊子,决斗之时,师弟饶了你一条性命,你既然输了,就应该尊重上帝的选择。纠集同伙,半夜行刺,难道把上帝吃进肚子里了?” 保罗地下了头,小声道:“我们不是为了这事来的。” “胡说。” 金日乐骂道,“你个犊子玩意,事实摆在眼前,既然还狡辩,上帝怎么收了你这么个叛徒?” “我不是上帝的叛徒!” 保罗登时急了,忙不迭地分辩道,“我们来,真不是为了这个,我们……” “保罗!” 斯科特打断了保罗,显然,秘密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金日乐生气了,飞身上期,一把揪住斯科特,持剑威胁道:“信不信,老子宰了你个洋犊子。” 斯科特把脖子横了过来:“要杀就杀,我们的秘密,不能告诉你们。如果告诉了你们,我们就真成了上帝的叛徒。” “好小子,你有种。” 死猪不怕开水烫,那就让回老家! 金日乐横剑,要砍下斯科特的脑袋。 乌龙枪忽然搭住了寒露剑:“放了他。” 金日乐老大不乐意。 庙外忽然一阵响动,众人大吃一惊。 第377章上帝的规则 趁着庙外大乱,五个洋人要溜,结果被三兄弟绊翻在地,三下五除二,捆了个结实。 马士华带着一帮洋人兵来了,和精步营对峙起来。 金日乐骂道:“马士华这犊子,刚刚发过誓,变卦这么快!” 金月生也骂:“看来这洋鬼子,一个也不可信。” 曹继武没有慌乱,对张铁胆道:“撤了弟兄们。” “撤?!” 张铁胆大惊,二金也震惊。 金日乐摸了摸曹继武的头:“没烧啊?!” 曹继武扒开金日乐的手,郑重对张铁胆道:“命令,撤。” 军令如山,张铁胆不再犹豫,立即照办。 庙外的马士华,见精步营撤了,立即约束部下,亲自带着查德曼等人以及西班牙遣华使阿隆索,一起进庙。 马士华一见曹继武,立即道歉:“敝人没有按约行事,还请摩西先生见谅。” 曹继武微微一笑:“这里面,有你葡萄牙人?” 马士华定眼看了看,摇了摇头。 曹继武点头:“这就是了,既然没有你的人,马先生用不着道歉。何况澳门如今还是大明的,葡萄牙人是大明的朋友,我们是大明的敌人,所以,都没有对此地的管辖权。出现这样的事情,最有发言权的还是大明。” 马士华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在大明的国土上,出现治安问题,当然是大明的事情。其他人,只能是看客。 金日乐不满,指着马士华叫道:“你别开溜,这件事和你们葡萄牙人,定有关系。” “我不否认,但其中的缘故,恕我不能告诉你们。但我保证,今后你们在澳门,我们一定按约行事。” 马士华说完,手捂胸口,以上帝的名义,郑重发誓。 金月生摇头:“嘴是两张皮,一张一合,谁信?” 背信弃义,东西方都很常见,马士华无奈,看着曹继武。 曹继武拦退二金,对一众洋人道:“我们会按上帝的规矩办事,但前提是,你们首先遵守上帝的旨意。” 阴谋败露,把柄在人家手里,众洋人只得点头。 荷兰遣华使查德曼和英吉利遣华使约翰逊,见自己的人被捆了,上前郑重道歉,要回自己人。 但曹继武不等他们开口,立即摆手制止了他们。 曹继武整了整衣服,郑重对查德曼、约翰逊和阿隆索三个遣华使道:“我们似敌非友,所以今天的事,你们也不用道歉。但你们的人,如今是我们的俘虏。按照上帝的规矩,你们不能够把他们白白领走。” 查德曼急道:“不是,你们华夏人,没这个规矩啊?” 约翰逊也急忙叫道:“是啊,是啊,你们不是崇尚仁义吗?不是有宽容大度吗?孔老夫子的大仁大义,你怎么能不听祖宗的教诲?” “不错,不错,天朝上国,世界中心的优越感,怎能和我们小邦一般见识呢?得饶人处且饶人嘛,摩西先生这么做,有损五千年的文明历史,会被华夏人戳脊梁骨的。” …… 一群洋人都来服软,说的都很好听,华夏的大义道德,比三兄弟说的还要溜。 曹继武从怀里掏出圣经:“我也皈依天主教,不要和我讲华夏的规矩。” 三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全是错愕。 曹继武揣了圣经,对马士华道:“既然马先生,承认了这件事和你有关,如今事情已经败露,所以你马先生,也必须按上帝的规矩办事。” 再漂亮的仁义道德,曹继武不买账。马士华只得点点头,无奈地叹道:“摩西先生在华夏,绝对是个妖人!” 曹继武开心一笑,转头对查德曼三人道:“按照上帝的意思,赎回俘虏的规矩,本人是知道的,不要和我们耍花招。非洲的黑奴,美洲的印第安人,我想,你们比我更清楚。” 阿隆索震惊:“你又没去过,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话音刚落,背后忽然叹息了一声,三人急回头,惊异地看着罗雅谷。 王丰素摇头:“摩西先生知道的,远比你们想象的要多,你们还是按上帝的旨意办事。要不然,上帝是不会原谅你们的。” 三人面面相觑,此时他们才明白,曹继武的知识,原来是王丰素和罗雅谷给透漏的。 曹继武换了一副舒服的微笑,恭恭敬敬地将众人请入庙中。 张铁胆在二金的指挥下,早已摆好了桌椅。王丰素和罗雅谷二人,主持赎回仪式。 葡萄牙人没有参与行刺,马士华不用花多大代价。 但西班牙人保罗,英吉利人鲍文、罗罗,荷兰人斯科特和门罗,皆是身份显赫的军官,赎金当然不菲。查德曼三人,愁眉苦脸。约翰逊和查德曼二人,偷偷让罗雅谷少说点赎金,但被他断然拒绝。 罗雅谷是牧师,不可能帮二人撒谎,反而把他们的赎金,提高了一倍。阿隆索见状,吓得不敢再使坏。查德曼二人,叫苦不迭。 但三人磨叽半天,不愿意出这么多钱。 为了打破僵局,曹继武提议,由精步营派人,学习三家的火器和航海技术,以代替赎金。 然而火器和航海技术,是西洋人在海外,赖以生存的法宝,所以三人断然拒绝。 曹继武立即命令,精步营演练。 精步营不但枪炮先进,而且训练有素,火器槊矢结合,几乎是整齐划一。 妈祖庙广场,火把耀如白日,精步营演练进行了半个时辰,充分展示了强大的实力。查德曼、阿隆索和约翰逊三人,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曹继武的条件。就连总督马士华,也要求葡兵和精步营交流经验技术。 于是在罗雅谷的主持下,马士华、查德曼、约翰逊和阿隆索四人,分别和曹继武签署了协议,各方捂着圣经发誓。二金这才将俘虏全放了。 曹继武于是分派任务: 目前的全球范围内,英吉利人的舰载火炮技术,最为先进。所以铁破甲和巩铁城二人,带着自己的弟兄,学习舰载火炮技术; 西班牙人的燧发枪技术,目前全球顶级。所以刘飞羽和柳飞龙二人,带队去西班牙人那里,学习撞击燧发枪技术; 海上马车夫荷兰人,目前航海技术最好。侯得林率斥候队,学习最先进的航海技术。 第一代海洋霸主葡萄牙,瘦死骆驼比马大,目前炸药技术最高。仇仕通率直属队,学习炸药技术, 一番安排下来,天已大亮。精步营吃完了早饭,立即各干各的事。庙里只剩下三兄弟、佟君兰和沈婷婷五个人,留下来看家。 金日乐不解问道:“大师兄,既然保罗不是因为嫉妒才来的,那你说,他为什么来行刺我们?” 曹继武笑了:“如果是因为你抢了马素娥,他会单独来行刺,大可不必带着英吉利人和荷兰人来。” 金月生想了想,忽然叫道:“他们难道,要借此机会挑起战争?” 曹继武点头,分析澳门的态势: 葡萄牙人有澳门的居留权,这让西班牙人、荷兰人和英吉利人,很是嫉妒。趁此王朝更替之际,四家西洋人,都想割占一块地盘,但是他们都忌惮大清的实力。 葡萄牙人是既得利益者,得一寸进一尺,他们乐意。但得不了一寸,而有可能丢掉一尺时,他们绝对不会干。 所以总督马士华,对精步营是小心翼翼,能不得罪就不得罪。而其他三家,则时刻想分一杯羹。西洋人虽然遵守规则,但更信奉实力。而分这杯羹,最好的办法,就是武力胁迫,趁大清立足未稳之际,挑起战事。 二金大悟。 澳门表面平静,其实暗潮涌动,金日乐惊叫:“这么说来,他们愿意和咱们合作,我想是趁此机会,了解咱们真正的底细。” 曹继武点头:“所以咱们也要趁此机会,了解他们。” 金日乐忽然有些担心:“猫教老虎,如果他们幺蛾子,那该怎么办?” 曹继武摇头:“他们对契约精神的维护,要比咱们华夏人好的多。当今形势下,出现违约唯一的可能,就是咱们太菜。” 金月生笑了:“这点可能,几乎不存在,师兄的意思,是他们一定会信守诺言?” 曹继武点头:“不过毕竟牵涉到利益,他们虽然履约,但可能会搞小动作,所以这点,一定要注意。” 金日乐疑惑:“猫戏老鼠吗?” 曹继武叹了口气:“或许总督马士华,对咱们有帮助。” 金月生点头:“葡萄牙骑墙,对他们是知根知底,何况马素娥对乐乐又……” “别扯这档子事!” 金日乐一脸不高兴,打断了金月生。 金月生转头调侃:“交了桃花运,还不高兴?” 金日乐正要反怼,门帘一响,马素娥忽然跑了进来。调皮鬼躲闪不及,被马素娥给熊抱了。金月生在一旁调侃。 曹继武向马素娥行礼,接着示意金月生也行吻手礼。 金月生想起自己以前的丑态,很不好意思。马素娥莞尔一笑,却大大方方地伸出了手。金月生学着曹继武的样子,轻轻吻了雪白的手。 这次比上次温柔多了,马素娥很高兴,吻了金月生的脸蛋。 沈婷婷收拾完碗筷,进来刚好看见这一幕,顿时崛起了小嘴。金日乐立即逮住机会调侃。 曹继武还有正事,懒得和他们耍闹,立即赶往总督府。 第378章鸦片与来复枪 澳门总督府邸,曹继武见到马士华,直言不讳,询问荷兰人、西班牙人和英吉利人的损招。马士华不便明言,于是带着曹继武等人,上了灯塔。 这座灯塔,是为航海行船而用,是澳门的最高点。站在灯塔上,周围的一切,一览无余。借助千里目,能够对周围的细节,看的更清楚。 三兄弟纷纷举起千里目,观察精步营的动静。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对海景更感兴趣,马素娥不住地指指点点,给二人介绍景致。 英吉利人鲍文,在给精步营的弟兄们,介绍一种黑乎乎的东西。他的仆人,在一旁叼着烟杆,喷云吐雾,精步营的弟兄,一个个都想尝试。 金日乐连忙将这一情况,告知了曹继武。 曹继武细查之下,感觉不对劲,连忙将望远镜递给马士华:“马先生你看,鲍文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马士华举镜看了一眼:“那个叫鸦片,吸食能上瘾的。” 金日乐疑惑:“上瘾?” 马士华点点头:“这个东西,产于印度。在西洋世界,吸食这个东西,非常普遍。但目前华夏还没有,是历代皇家的贡品。唐代叫阿芙蓉,如今叫鸦片,非常稀少名贵,你们不知道,不足为奇。” 接下来,马士华将鸦片的药性,以及大量吸食之后的危害,详细地告诉了三兄弟。 三兄弟听完,立即意识到英吉利人的险恶用心。他们想通过鸦片,摧残精步营众弟兄的身体,以达到消亡精步营的目的。 曹继武立即命令:“传令,抽烟者,立斩!” 二金立即飞身下塔,四处传令。 虽然没有明确指出英吉利人的用心,但马士华还是通过介绍鸦片的害处,间接提醒了曹继武。 曹继武很是感激:“多谢马先生暗示。” 马士华点点头:“这个东西,镇痛效果极佳,价格也堪比黄金,大明皇家,也一直作为药物,要求南洋诸国进贡。但是如果大量吸食,则危害极大,而且几乎戒不掉,直至骨瘦如柴,人财两空,凄惨死去。我们的部队,也是把他作为伤药,严禁吸食。” 既然是一种良药,不妨加入神复命中,以减轻痛苦。于是曹继武求购鸦片,马士华欣然同意。双方谈好价格,曹继武让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回去带银两。而马士华则让马素娥,负责提取鸦片。 处理完刚才那档子事,二金回来复命。三兄弟继续站在灯塔上,观察精步营各队的训练状况。曹继武只要询问,马士华都会用暗语,提醒西洋人的下流手段。 临别之时,马士华提醒曹继武,中西方差异很大,要曹继武小心。曹继武谢过马士华,带着二金、佟君兰和沈婷婷,回了妈祖庙。 当晚妈祖庙广场,曹继武立即召集军精步营,将白天所见,全都告诉众位大神,要他们务必小心,在学习西洋人长处的同时,不能中了他们的圈套。 众位神爷爷,听完曹继武的宣导,这才明白,原来西洋人的许多热情背后,竟然还藏着那么多门道,纷纷大骂不止。要不是曹继武有令在先,虚心学习,这帮群狼,早就端铳冲了上去。 满奇不属于精步营,对接触西洋人,极为反感。于是曹继武单独开导满奇,郑重告诉他,三百多年前,蒙古人早就打到西欧去了。伊利汗国,金帐汗国,鞑靼汗国,在西方非常有名。 但满奇识字不多,曹继武所讲蒙古人先祖的历史,他根本就听不懂。曹继武无奈,只得强令满奇:“不愿意也得愿意。” 满奇顶撞:“老子是甲弑营的人,和精步营无关。” 曹继武大眼一瞪:“你现在是我的侍卫,必须听从我的安排。况且我和毛金星有约在先,你除了飞鸽传书,告知精步营的位置,其他的一切事物,皆有我来安排。” 蒙古人天生极赋服从精神,曹继武强令,满奇虽然生气,但没想到反叛。于是曹继武安排他,先跟着铁破甲和巩铁城学炮,再随刘飞羽和柳飞龙学铳,一个月之后,如果考核不合格,军法论处。 满奇无奈,只得放下架子,跟着众位大神屁股后面,乖乖地学习。 蒙古人天性热情豪迈,精步营的众位神爷爷,也都是底层出身,最看不惯端架子的人。满奇一旦放下参将的架子,露出了草原本性,很快和这帮农民子弟打成了一片。 三兄弟随队监督,同时亲自学习技术,改善掣电铳破甲不强的弱点。半月有余,三兄弟终于通过学习,改变铳弹铅药比,铆铜加固燧石,加强撞簧,终于改善了掣电铳破甲的问题。 通过英吉利人那里,三兄弟还了解到,除了掣电铳等等滑膛枪之外,西洋人还出现了一种线膛枪。这种新型枪械,三兄弟第一次见识。听英吉利人口音,三兄弟又喊成来复枪。 来复枪,枪管带有膛线,威力巨大,射程和精准度,远比滑膛枪要高的多。不过就目前的技术条件下,来复枪的缺点,也很明显,枪弹犹如炮弹,装填要从枪口强行塞入,非常麻烦,发射速度也极慢。 因为膛线的原因,枪管的加工难度,也是极高。综合起来,一杆来复枪的加工费用,能够造出十杆滑膛枪。所以目前的西洋人,除了丹麦之外,也只是把它作为单发精准射击的武器,部队大量装备的,仍然是燧发滑膛枪。 金日乐不信邪,非要把掣电铳改成来复枪。他认为,只要把螺旋膛线切割出来就行了。哪知辛辛苦苦造出来的一把枪,刚放一下就炸膛了,要不是金月生提前在枪膛上,包了厚厚的棉布,金日乐非挂彩不可。 看来西洋人的技术,目前还不能让来复枪取代滑膛枪。金日乐一根筋,缠着要曹继武帮忙。曹继武无奈,于是三兄弟联合鼓捣, 在当前技术条件下,后装填来复枪,看似不可能实现的事。二金虽然动手能力超强,但没有过硬的西洋理论支撑,成功的概率极低。但有了曹继武的加入,就不一样了。 于是曹继武提供理论设计设想,二金借助葡萄牙人的西洋工具,动手打磨切割,很快就造了一把来复枪。 这把来复枪,外形和掣电铳,没有多大区别,但改善了扳机,加强了弹簧,加固了燧石,精铜打造的枪管,也切割打磨出了螺旋膛线。 鉴于膛线的阻力极大,必须加大火药的分量,否则枪弹根本就打不出去。然而火药比例多了,铅丸的比例就得下降。而火枪的威力,全在铳子。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二金大为苦恼。 曹继武想来想去,提出将铅弹改为黄金弹。同样重量的黄金,要比同样重量的铅,体积要小。这样同样大小的枪弹,同样重量的黄金,包裹的火药更多。 然而用黄金做枪弹,就连曹继武自己,都感到疯狂。但二金入了迷,哪里管什么黄金不黄金的? 两个捣蛋鬼,精心合作,果然按照曹继武的设计,造出了几枚黄金弹。 沙滩上一试,三百步之外,金日乐算准弹道,精准地打烂几个椰子。来复枪的性能,令三兄弟大为惊叹。 还剩两颗子弹,金月生跃跃欲试,从金日乐手里抢过来复枪,将三百步之外,另外一颗椰子打烂。 二金大呼过瘾,于是拿出三百两黄金,造出了一百枚子弹。 金日乐突发奇想,又把望远镜的一个镜片,装在枪杆上。二金你一下我一下,玩得爆嗨。海边的数十颗椰子树,可就倒了大霉。辛辛苦苦长出的椰子,尽数被两个家伙打掉。 如此大手大脚地浪费黄金,曹继武也受不了,于是吆喝二金,把打出去的黄金捡回来。但二金借助镜片,打得是椰子蒂,椰子落了一地,黄金早飞入大海了。 曹继武担心军费紧张,于是不准二金再浪费黄金。 但二金玩得兴起,佟君兰、沈婷婷和马素娥三人,也觉得好玩,这五个人,哪里管什么军费不军费的? 他们背着曹继武,造了不少黄金子弹,五人完兴了,将一把来复枪,生生打报废了。 五人向曹继武又吵又闹,大师兄无奈,只得拿出重金,让二金去另行打造。来复枪工序复杂,极难打造,佟君兰、沈婷婷和马素娥三人也来帮忙。 五个人认真造枪去了,曹继武耳边,终于难得的清静。 第379章师夷长技 孔老夫子的子民,和上帝的子民,自然不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双方硬挤在一张桌子上,打架是肯定的。 但人家西洋人纵横全球,开拓、进取、坚韧、不屈、勇敢、热血等等,超级规格的积极品质,远非古老的华夏所能想象。所谓灿烂的文明,闹腾了五千多年,最终也没有爬出东亚这个小圈子。 所以西学东渐,这是历史趋势。 主动学习,但人家的看家本领,怎么会好好教?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时间一长,精步营一众大神爷,也了解了西洋人的脾性套路。所以寻常的西洋人,很难再来糊弄他们,曹继武终于放下心来。 上帝的子民,人人平等。这和夏朝以前的华夏,观念很相似。然而这个观念,华夏早已过去了四千多年。 只要脱离了孔夫子的思想牢笼,好的观念,一定大受欢迎。精步营几乎整体加入了天主教,罗雅谷和王丰素两位牧师,高兴地合不拢嘴。 看到精步营如此开放,英吉利遣华使约翰逊和荷兰遣华使查德曼,鼓动曹继武转投新教。但此时的曹继武,还不明白新教是哪一派,没有当面应诺。 精步营的大神爷,都被西洋人耗成了人精,曹继武也省下许多时间和精力。趁此闲暇之际,曹继武来到教堂,找到王丰素和罗雅谷。 二人身为天主教牧师,王丰素较为保守,但罗雅谷忌讳不多,他对新教和东正教,并不排斥。于是罗雅谷私下里,将天主教、东正教和新教的渊源,告诉了曹继武。 基督教起源于西亚以色列,成为神圣罗马帝国的国教。当年北欧蛮族入侵,神圣罗马帝国分裂。留存在西罗马帝国的基督教,就是当今天主教,目前主要在西欧一带流行。而留在东罗马帝国的,则被称为东正教,目前主要在南欧、东欧一带流行。 天主教和东正教,由于直接起源于神圣罗马帝国,经过千年的传承,相对都比较保守,优先洗礼贵族阶层。 德意志牧师马丁路德,修改天主教教义,使之更适合平民阶层,称之为新教,目前主要在北欧一带——德意志、英吉利、荷兰、瑞典等新兴国家流行。 所谓的三教,都信奉上帝,同源同宗,只是细节上有所差别。但后世各派教徒,势同水火。说白了,其实是各方势力,为了笼络人心而绑架教派。 老牌帝国葡萄牙、西班牙、意大利以及法兰西,都信奉天主教。况且目前的新教,在欧洲刚刚兴起不久,华夏还没有传教,因此罗雅谷建议,对新教要慎重,曹继武欣然接受。 两个传教士,见曹继武对西洋科技知识,极为感兴趣,于是意大利人韦罗基奥、达芬奇、伽利略,法国人笛卡尔,德国人开普勒等等,当世西洋科技大师,纷纷走进曹继武的视野。 对于这些西洋科技大师来说,除了做弥撒之外,上帝对他们来说,没有一点用处,曹继武大感惊异。随着对天文学,物理学,西洋医学,西洋数学等等,西洋知识的深入了解,西洋科技的实用性,超乎曹继武的想象。 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西洋先进知识的灌输,让曹继武逐渐放弃了对上帝的崇拜,也完全击碎了他内心深处,华夏古老文明的枷锁。曹继武夜以继日,孜孜不倦地学习,大有相逢恨晚之感。 忽然这一日,曹继武正在画人体解剖骨骼图,王丰素领着方以智进来了。 这个王丰素,当年曾在南京传教,和方以智早就认识。 方以智受瞿式耜所托,到了梧州,说动高一功救援,他自己便舟不停歇,赶往肇庆找曹继武。打听到曹继武已经去了澳门,他便风尘仆仆地赶来。 一路乱兵劫匪,多有阻拦,方以智历尽艰辛,终于来到了澳门。二金鼓捣来复枪,正在兴头上,无暇理会大才子。精步营众位神爷爷,讨厌儒生啰嗦,对方以智也是不理不睬。 方以智深感无奈,正在彷徨之时,撞见王丰素到精步营讲解教义。二人叙礼之后,方以智直言要找曹继武,于是王丰素带他来到了教堂。 一见曹继武正在对着一副骨架,画骨骼图,方以智大为惊悚,认为他是罗刹鬼转世。曹继武根本就不理会他,一心一意地画图。 王丰素于是将方以智引到一边,向他解释,这是西洋医学。 可是方以智乃儒家正统,见过死人不少,但像这等白森森地骨架,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古老的观念认为,死人被这么折腾,定然灵魂不安。所以任凭王丰素怎么解释,方以智的脑袋,根本就不接受。 曹继武终于画完了图,出屋训斥方以智:“你那一套仁义之道,已经把大明玩完了,华夏差不多要完蛋了,再不向强者学习找出路,老老实实地做奴才吗?” 方以智被呛得哑口无言。 瞥见仇仕通来了,曹继武知道他必有要事,于是将画笔交给方以智:“这是当年德意志医学家邓玉函留下的,好好学学,比仁义之道实用的多。” 到了门口,仇仕通快没钱的事,告诉了曹继武。 这些日子,精步营根本没有闲暇过。西洋人虽然按照约定,认真教精步营使用西洋火器。但枪弹炮弹的消耗,极为惊人。再加上精步营自己,改进枪炮弹,维护火器的费用,南昌带来的三十多万两白银,已经所剩不多。 曹继武低声问仇仕通:“还剩多少银两?” “两万两。” 打出去的弹药,都相当于白花花的银子。所以火器威力大,就是花费太高。两万两白银,对精步营来说太少了,根本就支撑不了几天。小农抠抠索索的想法,哪敢这么玩法? 然而曹继武不是小农,早把华夏那一套,当破鞋扔了。即便花费再高,也得支撑。因为这是曹继武为华夏翻身谋路子,做的一次大胆试验。 曹继武想了想,安排道:“先给每位军官,购置一把西洋短铳。” 钱快没了,竟然还要购置新装备,这不是疯了吗? 然而皇上不急,太监着急个锤子? 仇仕通于是建议:“短铳制作精良,比长铳还要贵,不如我们租借西洋人的工具,自己动手,这样费用会少很多。” 曹继武摆手:“时间恐怕来不及了,短铳近距离杀伤巨大,比刀剑更实用,所以先给军官配置,等有了钱,所有的弟兄,都要配备。” 仇仕通知道,曹继武一向深谋远虑,不再迟疑,应诺而去。 曹继武忽然又喊住仇仕通:“这里的海民,出海没有停靠的码头,每次大浪之中,停靠巨石,极为危险。你派闲暇的弟兄,帮他们建造一个码头来。” 仇仕通为难:“我们快没钱了,自顾不暇,购置建材,不是小数目。” 曹继武早就料到这一点:“我们手中的铁槊,已经没有多大用处了,将弟兄们的铁槊,全部插入海中做基,山上伐来树木,炸了石头,不出两日,就能造出一座崭新的码头。” 仇仕通大惊:“铁槊可是我们手里,威力最大的武器,怎么能随便扔了呢?” 铁槊对刀剑来说,却是神兵利器。但对火器来说,几乎没有任何优势。区区短铳,威力也在两丈之外,远非铁槊所能比。目前以精步营的战斗力,敌人很难近身。不死在枪炮、箭矢和标枪之下,也有短铳伺候。 即使敌人近身,有雁翎刀和短刃,绰绰有余了。 铁槊较为沉重,行军极为不便,目前来说,对精步营的作用,已经不大,反而会拖累行军速度。省下来的重量,多带炮弹、铳弹和箭矢,远比铁槊划算。铁槊在精步营这里没了用处,帮海民做些事情,也是一举两得。 除了鹰扬炮,铁槊是精步营最为昂贵的武器。但曹继武分析的,极为有道理。 铁槊虽好,但威力也不过丈五。而经过近日的改良,鹰扬炮威力覆盖五百步,掣电铳也轻松覆盖一百五十步。古老的重型冷兵器——铁槊,在火器面前,没有半点优势。 听了曹继武一番话,仇仕通感情上,割舍不下铁槊。 虽然事实就在眼前,但他仍然为难:“铁槊帮助我们,打败了八旗鞑子,弟兄们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重。如果此令一旦下达,一定会炸锅。” 曹继武点点头,叹了口气,继续开导仇仕通: 战争的胜负,只会取决于人的高效,而不会取决于人的感情。人员和武器,调动、配合的高效,是战斗胜负的关键。精干的人员和先进的武器,是精步营高效的关键。 如今的大神们,已经不是当初的愚昧流民,皆能熟练操作和养护,先进而复杂的火器。如果抱残守缺,不思进取,一旦和洋人开战,势必要吃大亏。 精步营自成立一来,战斗之中,从没折损一人,这全取决于,手中先进的武器和精密的配合。 尽管感情上过不去,但仇仕通不得不佩服,曹继武的深谋远虑,远在自己之上。 经过一番心理斗争,仇仕通终于点头了:“公子的眼界和见识,非我等所能比,仇仕通一定照办。” 曹继武点头:“告诉弟兄们,没有去旧,就没有迎新,没有迎新,就会被敌人甩在后面,离失败也就不远了。” 仇仕通不再犹豫,应诺而去。 曹继武远望仇仕通进了营房,才转身回了教堂,向罗雅谷咨询西洋人银行、公司等等,经济常识。 罗雅谷对这方面不太了解,于是带曹继武去见马士华。 海上马车夫荷兰,是当今全球经贸最为发达的国家,涌现出银行、股票、证券等等数不清的新式金融常识。可怜五千年灿烂文明,对这些如今全是白脖。 好在上帝没有亏待东方,派出了一大批西洋人,觉醒了摩西先生。 经济方面,荷兰全球第一,马士华于是请来查德曼和斯科特。 查德曼觉得曹继武非等闲之辈,乐意结交,知无不言,滔滔不绝地讲解了西洋贸易和金融知识。目前西洋人在东亚的经贸,主要由荷兰、西班牙、葡萄牙、英吉利、法兰西,五家东印度公司负责。 曹继武深入了解之后,拿出了西南经略使行文,以经略使府的名义,用广州关税作为抵押,向荷兰人和葡萄牙人,分别贷款五万两黄金。 查德曼和马士华二人大惊,原来曹继武是缺钱了。 由于时局未定,西洋人可能会与大清开战,因此查德曼和马士华二人,都拒绝了曹继武的贷款请求。 曹继武没有感到意外,他只是趁此机会,试探二人对清国的态度。于是曹继武退而求其次,向他们购买西洋短铳,资金延期再付。 西洋短铳,长约八九寸,制作精良,携带方便、近战威力巨大。但短铳制作,工序复杂耗时多,需要能工巧匠和先进的工具,因此产量极少,价格也不菲。就是西洋人自己,也只配给高级军官。 马士华不想让曹继武难堪,于是答应,将自己手里的六支短铳,以每支三十两黄金的价格,卖给曹继武。查德曼见状,也答应将自己手里的十支短铳,卖给曹继武。 商贸起家的西洋人,对钱财看的很重,不会轻易贷款给曹继武。但曹继武要购买武器,他们还是愿意出售赚钱。 此时仇士良进来,让曹继武回营吃饭。于是曹继武命仇士良回庙,带回银两买下十六支短铳。 马士华又从中牵线,曹继武又从西班牙人和英吉利人那里,买来二十支短铳。足够精步营军官,每人携带一把。多余的短铳,曹继武分派给了精弩队和标枪队,精度高的弟兄。 短铳就像手里的小玩意,甚为好玩,弟兄们都羡慕不已,仇仕通等人,也不吝啬。没过两天,除了金月生手里,那把缴获保罗的短铳之外,其余的,全被弟兄们打报废了。 鉴于钱财所剩不多,况且西洋人那里,短铳也只剩几把。曹继武无奈,只得计划等有了钱,自己打造。 第380章八闽旧部 一日早上,曹继武正坐在海边的一块巨石上,望着起伏的海浪发愣,忽然背后被人捂住了双眼。 曹继武闻到体香,结合对捂眼双手的感觉,已经知道是谁了: “婷婷。” 背后果然是沈婷婷。 此时的沈婷婷,趁着佟君兰和马素娥二人,帮助二金鼓捣来复枪之时,偷偷溜了出来,找曹继武约会。 沈婷婷见曹继武猜到了,从背后抱住腰,娇声叫道:“相公,在犯什么傻?” 曹继武反手抱住她,叹道:“你们几个,少不更事,整日就知道玩耍。” 沈婷婷闻言,撅了撅嘴,娇哼一声,打了曹继武一下,一手拂开鬓边秀发,润脸轻轻贴住耳根,双手缓缓揽住猿腰,任凭海风吹拂,享受单独处在一起的幸福。 过了一会儿,曹继武轻轻翻起左手,温柔地摸了摸沈婷婷的头,轻声细语地恳求道:“帮我想想,怎么解决军费的问题。” 本来沈婷婷不关心这些事情,见曹继武问起,待要回答,忽然瞥见金月生在帮佟君兰装铳。 看见佟君兰,小家碧玉心中,泛起莫名的愁怨,于是向曹继武的脸边靠了靠,语气充满幽怨:“那你先告诉我,我和佟姐姐,你喜欢哪一个?” 二金、佟君兰和马素娥四人,在沙滩上,兴高采烈地试射新造好的来复枪,曹继武也看见了。他听闻沈婷婷的语气,猜到她又在耍小性子。这种问题,沈婷婷不止问过一遍了,佟君兰也问过许多次。 夹在两个女人之间,回答的稍有不对,就会引来一通的小脾气,会令曹继武手足无措。而且,两个女人,也经常背地里串通一气,捉弄曹继武。 所以曹继武没有立即回答,抬头盯着远处的红霞,寻思如何回答,才能不引起沈婷婷的小脾气。 沈婷婷见曹继武傻愣不回答,轻轻拍打肩背催促:“快说。” 曹继武轻轻捉住沈婷婷的嫩手,望着远方,轻轻念道:“寰宇五彩霞,瀚海蔚蓝波。辽姬天姿俏,吴侬软语柔。” 这番话不偏不倚,沈婷婷撅了撅嘴,打了曹继武一下,又紧紧抱住了腰。 曹继武反手将她抱了过来,轻轻含住殷红的樱桃小嘴,吻了一下:“这下满意了吧!” 沈婷婷幸福极了,嘟起了小嘴。 曹继武会意,一手捧住沈婷婷的头,轻轻低下头来,又吻了一下。 沈婷婷还要,曹继武摇头:“被别人看见了不好。” 沈婷婷不管,粉拳打了过来。曹继武无奈,抱住纤腰,含住了殷红的小嘴。沈婷婷顿时神情激荡,尽情地享受。 嘣—— 曹继武的脑壳,忽然一痛,被狠狠地敲了一下。凭着这副手劲,曹继武知道,一定是佟君兰。他连忙偏头,躲避又一次有力的敲击。 佟君兰不依不挠,揪住曹继武就打。 曹继武连忙腾出一只手,揽住了佟君兰的腰,用力抱紧,含住她的朱唇。佟君兰挣扎了两下,最终还是屈服了,尽情地享受。 沈婷婷嫉妒了,挠曹继武的胳肢窝捣乱。 曹继武连忙弃了佟君兰,吻沈婷婷。 佟君兰手不饶人,打得曹继武连忙舍了沈婷婷。 两个女人在怀里闹腾,曹继武左支右绌,应接不暇。忽然身边一阵爆嗨,响起二金、马素娥和仇仕通的笑声。 曹继武连忙起身,主动打破尴尬,忙问仇仕通有何要紧事。 仇仕通乐得解围,告诉曹继武,有个叫陈茂兴的来找。 曹继武闻言,立即要跟仇仕通去见陈茂兴。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却拦住不让走。二金开始调侃取笑二人跟屁虫、粘人鬼,佟君兰二人气不过,追打二金,马素娥也帮着二人。宁静的海滩上,顿时闹成一团。 曹继武得此机会,立即和仇仕通来见陈茂兴。 妈祖庙中,原来赵通海、龙卷浪、李海生和陈茂兴的侄子陈兴祖,当初打东洋的原班人手,几乎全都在。久别重逢,双方见了面,都很高兴。曹继武免去了众人的礼节,让了座,要陈茂兴将他们的情况,尽量详细说一遍。 陈茂兴知道,曹继武私下非常随和,于是将分别后的经历,完完本本地说了出来。 原来当初,虽然有航海图的帮助,但黄忠义等人下南洋,并不顺利。虽然有周崔芝暗中护持,但南洋如今是荷兰人、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的天下。 郑成功攻占了台湾,荷兰人恼羞成怒,联合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不准大明遗民下南洋。黄忠义等人,只得暂留崖州。 黄忠义无奈,只得派陈茂兴叔侄,赶往泉州,请求周崔芝帮忙。但周崔芝和郑成功等人,有约在先,暂时不能抽身南下。 适逢佟国器被调往浙江,赵通海、龙卷浪和李海生三人,在新任巡抚手下,得不到信任,过得并不开心,况且三人对大清鞑子,也是极为痛恨。如果不是和郑成功有隙,他们早投奔了过去。 周崔芝得知三人的情况,于是建议赵通海三人,脱离大清,下南洋发展。三人一拍即合,携带家眷,带了三只海船,暗离泉州。驻在周崔芝控制的屯门岛,寻机下崖州和黄忠义汇合。 屯门岛就在澳门对岸,隔珠江口相望。那里离崖州上千里的大海,中间还有西洋人的舰队,赵通海力量薄弱,根本无法和西洋人抗衡。因此赵通海等人,只有窝在屯门岛。 陈茂兴从海民那里,听闻曹继武到了澳门,自然极为兴奋。于是众人结伴,暗暗乘船赶来找曹继武汇合。 听完众人的经历,曹继武知道他们是来寻求帮助的。 如今广州城破在即,屯门岛也不安全。赵通海担心清军破了广州城,会扫荡沿海诸岛,将担忧直接告诉了曹继武。 目前广东沿海形势,极为复杂,西洋人想趁机捞好处,割占沿海。靠大明的残余势力,根本对抗不了西洋人。曹继武于是又询问了,郑成功攻打台湾的经过。 赵通海等人,将周崔芝的描述,告诉了曹继武。 郑成功先后两次,调集了两万多人的部队。而台湾真正的荷兰人,不过几百人,加上雇佣军和奴隶仆从军,也就两千多人,而且分散驻守热兰遮、淡水等多处据点。 攻打几百人防守的城池,竟然前后打了两次,时间持续一年之久,说明郑成功的舰队虽强,但比起西洋人,还差上不少。 而且负责防守台湾的,根本不是精锐的荷兰皇家海军,而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殖民地二流部队,而且很多是德意志雇佣军,加上帮闲的奴隶仆从军。 西洋人的装备和单兵作战素养,远超华夏人想象。郑成功靠着巨大的数量优势,和灵活的指挥才能,才弥补了装备和作战素养的巨大差距。 然而数量优势的人海战术,拿人命不当人命,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西洋人凭借巨大的技术优势,当数量足够时,华夏就真正危险了。 曹继武从罗雅谷那里,也得到了印证。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荷兰人和英吉利人,在征服美洲的过程中,出动的兵力,大多是几十人、上百人,几乎没有过上千的规模。 台湾一战,对比双方人员、装备、作战素养等等各方面的差距,以及罗雅谷的亲身经历,因此曹继武建议赵通海等人,不要轻举妄动,等尚可喜打下广州城,再等候自己的消息。 一向深谋远虑的曹继武,见识远在众人之上,所以众人纷纷答应下来。 太阳即将落山之时,赵通海于是建议,陈茂兴叔侄和龙卷浪留下,自己和李海生赶回屯门岛,等候消息。曹继武欣然答应,亲自送走赵通海和李海生。 等赵通海二人消失了,曹继武立即带陈氏叔侄和龙卷浪来到教堂,让三人加入天主教。三个人心里感到别扭,但被曹继武所逼,只得照办。 罗雅谷二人,见曹继武送来入教的人,自然非常高兴。于是王丰素主持,给三人做了弥散,并起了教名。 回到妈祖庙后,曹继武开导三人,圣经是西洋人的精神源泉和行为准则,要想了解西洋人,加入天主教,是最好的捷径。 曹继武开导了半天,三人还是老大不乐意。二金、仇仕通、侯得林等人,也是被曹继武所逼,加入了天主教,非常理解此时三人的心情。 侯得林直白地告诉三人,曹继武的见识、眼界和胸怀,远非众人所能想象,既然安排他们入教,一定大有用处。 三人想想也是,都曾和曹继武共过事,对曹继武的才能,自然是佩服的五体投地。经过精步营众兄弟的开导,三人也不再介意。 沈婷婷于是建议曹继武,派人和西洋人进行贸易。广东特产甚多,和西洋人互通有无,必定获利颇丰,军费的问题,便迎刃而解。 曹继武大喜,吻了沈婷婷,吩咐龙卷浪和陈茂兴叔侄负责此事。 龙卷浪本是海寇出身,亦商亦盗。因大清南下八闽,他为了大义,才投奔郑芝龙。哪知郑芝龙降了清,龙卷浪悔恨不已。如今脱离大清,几乎走投无路,贸易对他来说,轻车路熟。因此曹继武让他负责,龙卷浪当场答应下来。 但苦于人手不够,龙卷浪向曹继武要人。鉴于斥候队精细,曹继武于是将斥候队划归龙卷浪指挥。 有了物资流通,钱财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第381章天文望远镜 第二日一大早,龙卷浪和斥候队的弟兄,草草吃完饭,带上银两,趁着晨曦,赶往东莞进货。曹继武吃完饭,赶往罗雅谷处,研究天文望远镜。 由于来复枪结构复杂,工序繁琐,极难打造,二金在佟君兰、沈婷婷和马素娥的帮助下,花了很长时间,废了数不清的精力,才打造出两杆。 二金本要继续为曹继武打造一杆,听马素娥说,天文望远镜好玩,二金、佟君兰和沈婷婷,立即舍了手中的活计,跑来瞧稀奇。 望远镜由荷兰人发明,较为实用的天文望远镜,则是由意大利人伽利略改进而成。德意志人开普勒,根据伽利略的原理,在《屈光学》中,提出了另外一种,比伽利略更高效的望远镜。罗雅谷的这套望远镜,则是根据开普勒的原理制造而出。 这种望远镜,具有宽广的视野,高对比度和良好的清晰度,放大倍数当初为四十倍,但经罗雅谷改进,已达到六十余倍。 曹继武借助这台望远镜,在罗雅谷的指导下,观察夜空灿星,看到了月亮表面高低不平的山谷,完全打破了传统的星象认知。曹继武极度兴奋,要亲自制造出,这样的一台望远镜。 罗雅谷和王丰素二人,也乐意帮忙,如果不是因为军费的问题,曹继武早就把这台望远镜给造出来了。 时至下午,在罗雅谷和王丰素的帮助下,收尾工作终于完成。 “先让三爷过过瘾。” 金日乐迫不及待,一把推开了曹继武,调转镜头,对着对岸的屯门岛,仔细瞧了起来。 屯门岛离澳门,大概六十余里。此时晴空万里,屯门岛的轮廓,清晰地映入金日乐的眼帘。岛上的一草一木,金日乐基本上都能看清。 金日乐惊呼:“赵通海!” 金月生等不及,拱开金日乐:“让我看看。” 金月生一眼就看到了,赵通海站在高处,摇旗指挥训练手下。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也纷纷推开二金瞧稀奇。 曹继武根据赵通海的位置,以及澳门到屯门岛的距离,基本推算出,这台望远镜的倍率为六十倍。罗雅谷和王丰素二人,推算的结果,和曹继武的大同小异。 二人祝贺曹继武的成功,曹继武非常谦逊,感谢二人的鼎力相助。 的确,如果没有罗雅谷二人,提供的物理知识,以及制造工具,单凭曹继武华夏的知识,做梦都不可能造成这种东西来。因此曹继武对二人,当成老师看待,相当的尊敬。 曹继武仔细算了一下花费,不算人工和工具,单单是材料费,就高达一万两白银。由于当前精步营经费紧缺,曹继武因此打了欠条,以望远镜作为抵押,择日付清。 罗雅谷摇头笑了:“这台望远镜,堪称无价之宝。即使有基本的物理学识,没有超强的动手能力和精巧的工具,也是造不出来的。区区一万两银子,简直是在侮辱这台望远镜。” 王丰素接了欠条,一脸笑吟吟:“一码归一码,摩西先生是第一个,能造出这种望远镜的东方人,你我脸上也沾光啊!” 曹继武连连谦虚:“不是两位恩师教导提携,凭曹继武的本事,哪里敢妄想?” 罗雅谷摆手笑道:“摩西先生过谦了,我有意教,但不一定有人学得会。仅凭东方人根深蒂固的观念,早把这当成妖异之论,哪里还敢学啊?” 王丰素接道:“不光是东方,在我们西方,教皇等保守势力,也把这个当离经叛道论处。哥白尼到死才敢发表《天体运行论》,伽利略被教廷判了重罪,笛卡尔被迫离开自己的祖国,远赴荷兰避难。所有的新鲜事物,上帝保守的子民,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 曹继武点点头:“除了做弥撒,上帝在这些人眼里,一无用处。这些能力超群的大师,实际上是触动了保守派的利益,才招致他们嫉恨。幸亏西方邦国众多,还能给这些大师,一些容身之地。如果他们出生在我们大明,即使到了天涯海角,也挡不住循吏衙役的脚步!” “不错!” 罗雅谷感慨,“邦国众多,异议者不被本国容忍,可以跑到其他邦国躲难。思想在其他地方开花结果,反而会反促自己邦国的进步。大明就不行了,儒家独大,众家缄默,反而让人更加的愚昧和无知,连出身深山老林的满洲也打不过,实在令人惋惜!” 王丰素点头:“天使与魔鬼共存,世间本来就无绝对。极力鼓吹自己正统,妄图臆想自己优越,而不思进取的邦国,即使不被自己蠢死,也会被其他邦国灭亡。” 罗雅谷点头,提醒曹继武道:“摩西先生,如果和我们西洋人作战,一定要格外小心!” 西班牙皇家陆海军,荷兰皇家陆海军,英吉利皇家陆海军,法兰西皇家陆海军,瑞典皇家陆军等等,西洋人的正规邦国部队,大多都在西欧内斗。他们仅凭二流的探险殖民地部队,就能横扫全球,其实力不容曹继武轻视。 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荷兰人等等西洋人,出动上百人的规模,就能灭掉许多国家,听起来不可思议,但事实就出现在全球各地。 包括眼前的台湾,荷兰人当初出动的,也不过几百人的探险部队。号称正统正牌的天朝上国,近在咫尺的大明,竟然眼睁睁地看着人家荷兰人,占领台湾近四十年。 作为东方古老邦国出身的曹继武,对西洋人的强悍和热血,不由得不心惊胆战。 目前的海上马车夫,荷兰是全球实力最强的殖民地国家。老牌海洋强国西班牙和葡萄牙,也不甘落后。英吉利和法兰西,作为后起之秀,也不会消停。西洋人为了东亚的贸易权,和新生的大清王朝,必定会发生战争。而大清方面的指挥官,极有可能就是曹继武。 罗雅谷身为牧师,秉持上帝的旨意,不愿看到战争。但环球残酷的经历告诉他,上帝的一厢情愿,在现实的利益面前,根本就不起作用。 目前曹继武是唯一一个,愿意接受罗雅谷想法的人。因此罗雅谷把曹继武,当成了知己。他不但尽力传授西洋科技知识,还拉拢保守的王丰素,帮助曹继武打造望远镜。 此时一番感慨,罗雅谷凭着多年的阅历,更是提醒曹继武。曹继武听了罗雅谷的话,甚为感动,一手抚胸,向罗雅谷深深地鞠了一躬。 罗雅谷点头,甚为欣慰。 金日乐对曹继武造的望远镜大感稀奇,缠着罗雅谷收自己做徒弟。金月生见状,也要罗雅谷收自己做徒弟。 二金虽然动手能力超强,但对西洋高深的科技理论,却是一知半解,罗雅谷被缠的直摇头,连忙以眼神示意曹继武解围。 曹继武笑了笑,揪住二金:“想学也简单,但必须先学会意大利语。” 二金面露难色,顿时缩头缩颈。单单是葡萄牙语,马素娥趁着打造来复枪的机会,教了二金很长时间,两个家伙还是不能熟练使用。如今曹继武又提起意大利语,二金头都大了,顿时不再搅扰罗雅谷了。 金日乐脑瓜子一转,缠起曹继武来。金月生也反应过来,曹继武既然会造,就一定能教,于是也跟着金日乐磨曹继武。 曹继武无奈,只得答应教他们。 佟君兰忽然抱住曹继武:“夫君,能不能拿这望远镜,看看太阳是什么样子?” 曹继武点点头,拆开镜筒,为凸镜加装一种特殊的遮光镜片。 众人奇怪,金日乐忙问:“大师兄,搞什么鬼?” 罗雅谷笑了:“太阳的光线,极为强烈,没有遮光镜片,将会把人的眼睛刺瞎。当年的伽利略,正是因为没有遮光镜的保护,才导致双目失明。” 二金等人,闻言大惊,原来这天文望远镜,竟然还有这么多门道。 曹继武装好遮光镜,调转镜头,对准火辣辣的太阳,佟君兰、沈婷婷和二金,忙不迭地挤着看。马素娥也没看过太阳的真面目,于是也挤进去瞧。 平日里银光灿烂的太阳,在望远镜里却是黑一块红一块,倒像一块没有烧熟的铁饼。五个人大为吃惊,罗雅谷于是将最新的太阳认知,简洁地告诉二金等人。 众人将信将疑,但望远镜里的太阳,确实如罗雅谷所说,众人即使不愿打破、自己以往固有的认知,但在事实面前,也不得不屈服。 酉时时分,忽然铁破甲、巩铁城、柳飞龙等人飞闯而入,大声叫喊:“不好了!” 柳飞龙气踹嘘嘘,告诉曹继武等人,从广州方向,漂来许多不明尸体。 曹继武等人大惊,顾不得许多,立即飞身赶往河道。 在王丰素的书房,钻研西方医学的方以智,听到动静,也急忙跑了出来。 众人来到江边,果见水里漂浮着许多无头尸体,甚是骇人。原本清澈如洗的江面,此时全是殷红,腥臭熏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请看下回。 第382章太平门千户 江中漂浮而来的尸体,虽然没有头颅,但从身上的穿着来看,全是普通的老百姓。残杀老百姓,谁会这么狠毒? 当年的扬州城,虽然被杀百万。但是在场的人,只是听说,具体谁也没见过。然而此时的江水之中,百姓的无头尸体,就像一根根木桩,顺流拥塞而下,血染蔚蓝碧波,众人无不胆战心惊。 金月生惊悚:“师兄,尚可喜大开杀戒了!” 尚可喜本是汉人,怎么会对大明百姓如此狠毒? 然而从尸塞流向来看,一定是广州城来的。不是尚可喜干的,能会是谁? 江海全是赤红,在阳光的反照之下,刺得众人眼睛生疼。 曹继武镇定心神,语气沉着:“全营立即集合,整装备船。” 二金、铁破甲等人闻言,立即飞身赶回妈祖庙营房,鸣锣集合,检查装备,备船待发。 此时的尚可喜,俨然成了杀人狂魔,要想对付他,需要绝对的实力。曹继武面色平静,没有一丝慌乱,带领二金亲自检查,确保装备齐全。 方以智跑到曹继武身边,歇斯底里地愤怒:“我和你一起去广州。” 尚可喜虽然是汉人,但身属清国。他代表清国杀明国人,明国书生愤怒地跑过去,不是找死吗? 曹继武回头,冷眼盯住方以智,语气严厉而不容违抗:“呆在这里,哪也不要去!” 此时龙卷浪、陈茂兴和侯得林等人,也匆忙赶回来了。 龙卷浪要报知路上见闻,被曹继武摆手制止:“你水路熟,立即带斥候队打头阵,即刻赶往广州城。” 龙卷浪没有多说,立即和侯得林一道,带领斥候队弟兄,挂上经略使行署大旗,先发快船开路。 马素娥见金日乐要走,也要跟着。 金日乐不耐烦,但又不忍心,只好使眼色向曹继武求救。 此时的曹继武,知道金日乐的小心思,点了点头。 马素娥大为高兴,吻了曹继武。佟君兰和沈婷婷醋意大发,冷眼瞪曹继武。 曹继武哪里管得了这些闲事,一手拉住佟君兰,一手托了沈婷婷,跳上船来。精步营张帆启程,速往广州城。 一路上,陈茂兴叔侄,将路上的见闻,告知了曹继武。 凡是从广州城流出的水道,全都到处漂浮着尸体。精步营沿水路直上,尽被流下来的尸体所阻,行进困难重重,曹继武只得命令用竹篙扒开尸体,强行开路。 如今的广州城,俨然成了一座鬼城,尚可喜带来的辽东汉军士卒,见人就杀。满地尽是头颅飞滚,江中满是尸身塞道。 精步营一路扒开尸体,终于强行赶到广州城下。但尸身头颅塞实了壕堑水路,根本无法再前进一步。 广州城四周,到处是水,如果弃船登陆,路上的行程,反而会更慢。龙卷浪征得曹继武的同意,立即引路,绕入开阔的西江,直赶到太平门下。 太平门是水路进出广州城的要道,敌楼上守卫的士卒,远远望见精步营的大旗,本要打开城门放入。但主将精细,忽然发现,精步营的将士,披散长发,犹如疯子一般,不是大明的拢发包巾,更不是大清的辫子发式。他担心有诈,于是命令开炮,警告精步营。 曹继武立即命令侯得林,持经略使行文,乘小船赶去。 不大一会儿,侯得林带着一队清军赶来。侯得林首先跳上船来,交还经略使行文,告诉曹继武,因为精步营装束太怪,清军仍然担心有诈,因此派人来亲自确认。 曹继武点头。 为首的清军军官,立即跳上前来,向曹继武行礼:“卑职太平门守卫千户李任责,非常时期,还请将军见谅。” 曹继武将腰牌和经略使府侍卫印信,交给李任责。 李任责认真检查信物,曹继武却仔细观察这个千户守门官。 此人面容蜡黄,几乎毫无血色,顶戴斗笠,稍微露出的新剃光脑壳,显得格外扎眼。这家伙身形消瘦,右手拇指和食指,明显有长期握笔的老茧,结合他的关中口音,曹继武确定,他是李成栋的部下,刚刚投降。 李任责确认信物为真,洪承畴目前是清国西南老大,他一个小小的千户,也不敢得罪,于是将腰牌和印信还给曹继武,手中令旗一摆。 城楼上的士兵,立即吊起水门铁叶闸。 见李任责双目无光,似有愧色,曹继武有心试探,于是冷不丁地口出关中口音:“瓜怂,李千户,关中冷汉子?” 李任责顿时一愣,紧紧盯着曹继武,一脸疑惑:“侍卫千总,你好像是江南人?” 曹继武点头,有意问道:“李成栋是你什么人?” 李任责一惊,随即冷静下来:“这和侍卫千总,有关系吗?” 曹继武微微一笑:“在下认识邢夫人。” 李成栋的人马,全是邢夫人当年的旧部。 所以李任责听到邢夫人三个字,满脸全是震惊,仔细打量曹继武。 但曹继武的面色,除了令人舒服的微笑之外,一切都很平常,眼神也是极尽的和蔼。李任责凭借多年丰富的阅历,知道大隐隐于市,越是平常不起眼的人物,越是高人。 曹继武身为经略使侍卫千户,身着清军千户衣甲,却披头散发,神情波澜不惊,眼眸像极了不测之渊,必定是个高人。 李任责打定主意,于是对曹继武道:“柳娃子不牢靠,咱找个巷巷。” 柳娃子就是小偷,巷巷就是胡同,李任责说了关中话,此时此境,意为人多耳杂,找个僻静地方私聊。 周成和高进的关中话,三兄弟早听习惯了,哥仨都明白李任责的意思。没等曹继武递眼色,二金就带李任责进了船舱。 原来这个李任责,是李成栋的同乡。这家伙饱读诗书,中了大明的秀才。然而家中几亩薄田,却被秦王强夺。又适逢关中大旱,飞蝗蔽日,李任责走投无路,投笔从戎,跟随李成栋,加入了闯军。 因为都是关中出身,李自成把他们编入猛将高杰属下。 后来高杰拐了李自成的老婆邢夫人,带领部下,投靠了督师孙传庭。在后来孙传庭兵败,高杰又投靠了史可法。 高杰粗心大意,被归德知府许定国所杀。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史可法竟然沽名钓誉,嫌弃高杰和邢夫人出身卑微,不肯收高进宝为义子,导致李成栋等将领,怒而降清。 扬州十日,踏平苏州,扫荡松江,嘉定三屠,闽北大屠杀,击杀隆武皇帝,吓死邵武皇帝,李成栋大军一路南下,对付明国残势,势如破竹,杀了数不清的明国老百姓。 虽然李成栋作恶多端,但最终还是反了鞑子。只是明国这一摊子,实在是让人无语。原本纵横天下,勇猛无敌的李成栋,自从再次跟了明国,在腐儒士大夫的掣肘下,几乎毫无作为,反而最终在赣州城下,落水而死,让人唏嘘不已。 正统正牌的明国,表面光鲜亮丽,实际上比鞑子清国还烂,其实让人难以想象。然而鞑子毕竟非我族类,李任责作为部下,身不由己,只能跟着李成栋反复无常,内心异常痛苦。 听完李任责简短的叙述,曹继武听出了,他语气当中的不甘和无奈。 金日乐则不同情李任责的遭遇,冷冷地问道:“暗中投降尚可喜的,恐怕有你一份吧?” 李任责闻言,面纹突起,极为痛苦。 金月生要出言讽刺,被曹继武制止了。 过了一会儿,曹继武缓缓对李任责道:“你只是没想到,尚可喜会丧心病狂,下令屠城。” 李任责点点头,咬牙切齿:“尚可喜这二狗鞑子,我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 曹继武叹了口气:“老百姓虽然可怜,但生杀大权,不在自己手里,生如草芥,死如蝼蚁,尚可喜可以肆无忌惮地屠杀,当年的李成栋,何尝不是如此!” 扬州十日,有李成栋的部队,嘉定三屠,完全是李成栋干的。八闽之地的几次屠杀,也有李成栋的份。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自然之道,天地之行,没有仁义,也不会偏向谁。乱世之中,能否存活,完全靠实力。 所以李成栋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尚可喜如法炮制,也来个广州大屠杀,两个混蛋是一路货色,老百姓在他们眼里,还不如蝼蚁。 汉人杀汉人,比人家满洲都要狠! 众人无不唏嘘。 过了一会儿,李任责弱弱地问道:“以你之见,尚可喜要杀到什么时候?” 曹继武反问:“飞蝗蔽日,可曾见一叶完好的禾苗?” 飞蝗所到之处,会吃光所有的禾苗。 李任责见过蝗灾,听了我曹继武的话,扑通跪了下来:“千总,一定有办法阻止尚可喜。” 金月生反问:“何以见得?” 李任责忙回:“千总是经略使府的人,尚可喜虽然贵为大清王爷,但职位却在西南经略使洪承畴之下。” 眼前的这李任责,竟然也知道套路。西南经略使,掌管西南所有的军政大权。利用洪承畴经略使的名义,命令尚可喜,谅他也不敢不听。 金日乐笑了,踢了他屁股:“看你文质彬彬的样子,原来并不傻。” 金月生点头:“尚可喜下令屠城,一则为了泄愤,二则为了立威。如今他正在兴头上,除了西南经略使,没有人能灭了他的气焰。” 远水解不了近渴,洪承畴远在武昌,一个小小侍卫千户,要阻止尚可喜,谈何容易? 李任责于是鼓诱曹继武:“千总如果能够阻止尚可喜,我这里有两百万两黄金相送。” 三兄弟闻言大惊。 金日乐忍不住:“你哪里的两百万两黄金?” 李任责不慌不忙:“李成栋南征北战,自然积累不少财富,何况这广州乃商贾重地。当年李成栋在此,藏有黄金不下两百万两,白银不下千万两。尚可喜既然凶狠残暴,这笔财富,我也不想让他得了去。如果你们能够阻止他们屠杀百姓,我立即告诉你们藏金重地。” 金日乐迫不及待:“我们有办法对付那老犊子,你快说,黄金都藏在什么地方?” 李任责冷冷一笑:“等我看到尚可喜的士卒,停止杀戮,才能告诉你们位置。” 二金急了,伸手要用强,却被曹继武制止了。 曹继武盯着李任责:“尚可喜如今在什么地方?” “广东巡抚衙门。” 曹继武点点头,舍了李任责,出了船舱,对仇仕通、侯得林等人道:“所有人原地待命,不得擅自走动。” 众人应诺。 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见曹继武要走,于是拉住了胳膊,央求着要去。曹继武目光严肃,看着二人。二人知道此行危险,曹继武不愿让她们以身犯险。 佟君兰扯着曹继武的手:“夫君,婷婷是担心你的安危嘛!” 金日乐一把推开二人,不耐烦地嚷嚷:“女人到哪里都是一坨麻烦,你们去了,能不添乱,就烧高香了。” 佟君兰和沈婷婷不满,追揍金日乐。 金日乐早跳到岸上去了。 尚可喜杀人不眨眼,老婆去了,弄不好会成为人质。 曹继武气得无奈,一拳砸在栏杆上,咽了严厉,轻轻说道:“不要胡闹,你们在这里,我最放心。” 仇仕通、侯得林等人,连忙把佟君兰、沈婷婷和马素娥拉进了船舱。 龙卷浪知道曹继武深谋远虑,不做无把握之事,只是一拱手:“三位公子,务必小心!” 曹继武点头,跳下船来。 三兄弟穿过太平门耳洞,飞步赶往巡抚衙门。 第383章强欺尚可喜 红霞殷染西江血,旌幡纷遮广州魂。广宅辉煌金披赤,草木繁茂翠滴红。举目全映碎颅滚,放眼尽是断尸横。塞濠断流舟不行,堆街堵巷脚难移。哀鸦切切彻黄泉,悲枭阵阵瘆九霄。罗刹纷纷阎罗惧,冤魂扰扰判官忧。生灵孤魂钢刀下,天国地狱一瞬间。 但见满城惨状,三兄弟心惊胆瘆。 金月生战战兢兢:“师兄,脚底又湿又粘。” “我也是,听说踩了冤魂的血,半夜里他们会顺着脚底门,吸人脑髓!” 金日乐从来没见过这等惨象,一脸惊悚,把住曹继武的肩膀,踮起脚尖跳。 满街血水横流,根本没有一块可以下脚的地方。广东天热,三兄弟平时穿的,都是本地人常穿的莞草鞋。由于匆忙出发,三兄弟根本没来得及换上牛皮战靴,此时鞋子早被血水浸透了,脚下全是血稠黏糊。 二金害怕半夜里被冤魂抽脚底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曹继武伸出手来,紧紧抓住二金的手,给他们壮胆:“别怕,咱们是来帮他们的。” 金日乐极力避开乱滚的头颅:“扯犊子,咱们是他们的敌人。” 曹继武不再理会他,孤拔峻挺,神色镇定,目光威凌,俨然一尊天神,稳稳地踏着血水,毫不犹豫迈开大步。 有大师兄做榜样,二金胆子顿时大了起来。 “师兄说的对,这些人又不是咱们杀的。要抽脚底门,也应该去找尚可喜。” “对对对,尚可喜这老犊子,半夜里一定会吓得屁滚尿流,被冤魂揪回辽东老家挨整。” 二金连连诅咒尚可喜,不得好死。 三兄弟不再犹豫,趟开血水路,直奔尚可喜府邸。 当初李成栋杀名远扬,绍武政权一帮人吓尿了。所以李成栋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广州城。而尚可喜等人,竟然打了大半年。 堂堂辽东名将,竟然比不上闯贼出身的李成栋。尚可喜自然老羞成怒,依照扬州、嘉定旧事,拿弱势老百姓出气。 辽东汉奸部队,连杀几日,尚可喜仍然不解恨,正与儿子尚之信、耿继茂父子等人,指挥众将,划定具体区域,继续屠城,忽然卫兵来报:“经略使侍卫千户,曹继武求见。” 尚之信一脸疑惑:“曹继武?” 尚可喜也犯疑:“上次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满城都在杀人,他来凑什么热闹?” 耿继茂忙问侍卫:“他们来了多少人?” “只有三个人。” 只有三个人,也敢来死人堆里凑热闹? 众将面面相觑,不知曹继武有多大能耐。 过了一会儿,骑兵游击将军刘铁威,向尚可喜建议道:“王爷,西南经略使洪承畴,是顶头上司,他的人来了,咱们不便和他们结梁子。” 耿继茂也道:“三叔,刘将军所言极是。不如先把他们请进来,看看他洪承畴,到底卖的什么关子。” 洪承畴这人,老谋深算,智谋超群,整个大清国,除了文臣之首范文程之外,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况且他和庄妃的关系,早已天下尽知。当今皇上,不但不怪罪,反而将整个大江以南,全部交由洪承畴打理。这样一位厉害的人物,实在是不易招惹。 尚可喜低头想了一下,终于点头了,尚之信立即命令卫兵去请。 三兄弟得到回报,跟着卫兵进了大堂。 尚可喜居中,尚之信和耿继茂居左右,皆正襟危坐,耿精忠、刘铁威等众将,傲然侍立,一帮辽东棒子,目如鹰眸,恶狠狠地注视着三兄弟,想以不可侵犯的气势,压倒西南经略使的风头。 三兄弟根本不理会这一套,曹继武简短行礼之后,立即命令尚可喜:“经略使大人有令,但凡西南境内,清军攻陷城池,一律不准屠城。” 听闻曹继武命令的口吻,尚之信腾一下跳了起来:“大胆,小小千户,竟敢以如此口吻和王爷说话,来人,推出去斩首。” 两边两排卫兵,一拥而上。 二金大怒,拔出刀剑,威目惧魄,犹如熊立山岗,众卫兵吓得纷纷后退。 哪来的愣熊,如此生猛! 两个家伙傲立中央,熊咆虎威,气势逼人,尚可喜、耿继茂、尚之信和刘铁威等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浑身一颤。 曹继武不慌不忙,掏出了洪承畴的御赐金牌。 尚可喜和耿继茂见了,大吃一惊。 他们迟疑了一下,定目细看,确认金牌为真时,二人立即离座前来,对着金牌行礼。 曹继武大手一挥,免去了二人的礼节,将金牌揣回怀里,语气平缓而有节奏:“王爷下令屠城,无非是为了立威和泄愤。如果把广州城的百姓全杀了,那么王爷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曹继武一语,点中了尚可喜屠城的目的。广州城打了八九个月,将士们早就怨声载道,屠城正是为了发泄将士们心中的怨气。 尚之信不满曹继武仗势压人,知道尚可喜一向看不起洪承畴,于是挑拨道:“父王,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洪承畴远在武昌,他的手,伸的也太长了吧?” 尚可喜闻言,脸色立即一沉。 金月生见尚可喜变脸,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尚可喜,你想和洪承畴一较长短,最好还是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 金日乐也是满脸冷笑:“连郑亲王济朗、敬亲王堪尼和豫亲王多尼,都不敢顶撞洪承畴,尚可喜,你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二金直呼尚可喜名讳,满脸都是轻蔑,尚可喜父子自然大怒。 曹继武见他们要发疯,于是又掏出金牌:“尚可喜,立即下令,停止屠城,掩埋尸体,安抚百姓,迅速恢复城中秩序,违令者—— 斩!” 尚可喜父子,几乎气炸了肺。尚之信大呼侍卫杀了曹继武,但周围的将士,都知道洪承畴心狠手辣,何况曹继武手里拿着御赐金牌,谁敢上前去送死? 二金生气了,疾步上前,要擒拿尚可喜。耿继茂父子、刘铁威见状,连忙横在尚可喜面前,向二金说好话。 二金动了粗,尚可喜这才意识到,眼前的三个家伙,敢闯龙潭虎穴,绝不是等闲之辈。 耿继茂低声劝尚可喜道:“三叔,洪承畴可是咱们的顶头上司,眼前这三个人,是他的眼睛。咱们不便触这个眉头,小不忍则乱大谋。何况如果咱们把广州的百姓杀光了,朝中的那帮无聊御史,定不会闲着。到时咱们的处境,可就危险了。” 尚可喜闻言,强压怒火,点了点头:“这件事就由贤侄去办吧。” 耿继茂应诺,立即吩咐帐中将士,分头去传令停止杀戮。 金月生怕尚可喜的将士阳奉阴违,不肯将命令执行彻底,于是目视尚可喜。 尚可喜明白什么意思,强咽一口气,朝耿继茂父子和尚之信摆了摆手:“你们仨去亲自监督,违令者,军法论处。” 尚之信愤怒,二金可不客气。见二金要杀尚之信,耿继茂连忙将他拉走了。 见耿继茂等人去了,曹继武也不客气,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来,悠起了小茶。 二金面面相觑,想了一下,明白了曹继武的意图。 三兄弟用强,如果现在退出,尚可喜极有可能反悔,曹继武的目的,就是在此监督尚可喜,以防他变卦。 尚可喜也明白曹继武的意图,人家手里有御赐金牌,他只好打落门牙往肚里咽,气呼呼地坐回了主位。 二金也拉了椅子坐了下来,曹继武神情自若,旁若无人,不慌不忙,斟茶品茗。 见了三兄弟悠然自得的样子,尚可喜和刘铁威,几乎气炸了肺。二金看见尚可喜一脸怒气的样子,咧嘴直笑。 日落时分,侯得林来了,曹继武起身询问:“杀戮是否停止?” 侯得林回道:“早已停止,目前他们,正在往城外搬运尸体,清扫街道。” 曹继武点点头,见侯得林眼神闪动,知道他有话不便明说,于是向尚可喜行礼道:“卑职也是奉命行事,还请王爷不要见怪。” “不送!” 尚可喜冷冷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三兄弟立即带着侯得林,出了巡抚衙门。 侯得林把三兄弟引到僻静之处,告诉三兄弟,李任责见尚可喜的士兵,停止了屠城,立即将李成栋藏宝的地方,说了出来。 原来藏宝的地方,就在这巡抚衙门、一墙之隔的布政使司。 四人立即飞步,来到布政使司门前。但见此处大门敞开,里面除了到处腐臭的尸体之外,没有一个活人。 明国时代,布政使司是一省最高行政机关,掌管全省户政和税赋。曹继武里里外外看了看,暗笑尚可喜一介武夫,除了杀人,其他的狗屁不通。布政使司这么重要的衙门,尚可喜竟然不派兵把守。 曹继武立即命令侯得林,调集人员迅速赶来。 这么多财富,尚可喜一旦回过神来,一定发狂。 侯得林立即飞马而去。 第384章黄金百万 侯得林搬兵去了,三兄弟立即转身飞入了布政使司。没费多大功夫,三兄弟就找到了银库所在。二金合力,打开沉重的银库铁叶门,里面白花花的全是税银。 曹继武仔细勘察,在库房深处,很快就找到了黄金所藏之地。层层叠摞,像积木一样,全是李成栋搜刮而来,明国官铸或者私铸的金锭、金腰锭和金元宝。 基于明国的政治制度,明国官府掌控的财富并不多。明国三分之一的财富,掌握在朱元璋的子孙手里。这些财富,最终落入了农民军李自成、张献忠等人手里。文人士大夫集团,也掌控超越三分之一的财富。 眼前的这些黄金,全部是从达官贵人,土老财手里抢来的。看来李成栋一路收拾明国蛀虫,收缴了这么多黄金,竟然没有用,真是可怜! 三兄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黄金,二金欣喜若狂,欢呼雀跃。曹继武立即提醒二金,隔墙有耳。二金立即意识到,尚可喜就在隔壁,遂停止了庆祝。 黄金就在眼前,但还不一定是自己的,金日乐于是问曹继武:“大师兄,怎么办?这么多黄金,弟兄们肯定拿不完。” 金月生提醒道:“此地非久留之地,尚可喜一旦察觉,一定会拼命杀咱们灭口。” 曹继武点点头:“我刚才进来时,看见东厢房旁边,有马棚和运粮的马车。” 金日乐兴奋地跳了起来:“那就太好了!” 三兄弟立即出库,赶往东厢房准备马车。 不大一会儿,除了仇仕通留下十名弟兄,看守船只之外,其他的弟兄,全被侯得林带来了。曹继武命令侯得林四兄弟,持千里目,把守四角盯梢,其余众人,只捡黄金装车。 众弟兄手脚麻利,干净利落,很快就将黄金全部装车。 “师兄,我大概估算了一下,差不多有一百七十万两。” “大师兄,这白花花的银子,也有上千万两,怎么办?” “顾不得那么多了,快盖上草席,迅速撤离。” 铁破甲建议道:“带不走,不如放把鸟火烧了。这些都是老百姓的血汗,不能留给尚可喜这鳖孙。” 众弟兄纷纷附和,柳飞龙、刘飞羽等人,立即去准备火种。 “维持广州的秩序,还得依靠尚可喜,不给他留点,百姓的负担,将会更加沉重。不必多言,伪装草车,迅速离开此地。” 曹继武话音刚落,侯得林跑过来报说:“西面有一队人马,离此大约二里,沿大街蜿蜒而来。” 董来顺和陶之遥,也跑过来报说,东面和南面也有人来。 众兄弟闻言大惊,金日乐惊慌:“大师兄。咱们好像被包围了!” “不必慌张!” 曹继武镇定自若,安抚众人,“他们离此还有一段距离,迅速动手,赶往太平门。” 众兄弟不再犹豫,七手八脚,拿破草席将黄金盖的严严实实,伪装成运草席的普通大车。曹继武骑着劣马,打头阵。金日乐中间护持,金月生断后,众兄弟压着大车,迅速出了布政使司,朝太平门而去。 夜幕悄悄来临,耿继茂和尚之信二人,忙活了大半天,准备打道回府。前面的街道,忽然出现一队披头散发的奇怪队伍。这帮汉奸部队,顿时胆战心惊,以为是明国冤魂来了,纷纷抄起了家伙事。 耿继茂定眼一看,打头阵的竟然是曹继武,顿时疑虑起来。三兄弟前中后压阵,一群从未见过的疯子士卒,押着一队大车,远远而来 想起白天的三兄弟,骑在尚可喜脖子上,尚之信顿时七窍生烟:“这个曹继武,定是不安什么好心。来人,给我拿下。” “且慢!” 尚可喜手下将士,欲上前活捉曹继武,却被耿继茂拦了下来。 “王爷,为何阻拦?” 尚之信大为不解,耿继茂提醒道:“你别忘了,曹继武是经略使府的人。” “那又如何?如今可是在咱们的地盘上,难道还轮到他们撒野不成?” 耿继茂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常言道,不怕官就怕管,本王虽贵为大清王爵,但爵位只是荣耀,职位才真正具有实权。洪承畴是咱们的上司,他的人在西南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发号施令。所以不可莽撞。” 凡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大清的官府,也是有套路的。洪承畴身为西南经略使,是西南八个布政使司的最高军政长官,单凭这一点,他可以对西南任何一个大员发号施令,包括亲王。 尚之信愤愤不平:“难道要咱们给他们让路不成?” 耿继茂叹了一口气:“见机行事,听本王号令。” 官大一级压死人,打狗还得看主人,尚之信无奈,暗中命令手下,堵塞了街道,他要和阎王爷手下的小鬼,掰掰腕子。 打头阵的曹继武,也远远望见耿继茂和尚之信,严令精步营众兄弟,不得擅自慌乱。众兄弟得令,像平时行军一样,押着大车,慢慢跟着曹继武前行。 马上的曹继武,早已盘算好应对之策,缓缓来到耿继茂跟前,下马上前行礼:“不知王爷驾到,下官眼拙,还请王爷见谅。” 曹继武说完,向身后一挥手,精步营众弟兄,立即靠边,给汉奸部队,让出大路来。 见曹继武甚是恭敬,耿继茂戒备之心顿渐,向曹继武略微抱拳还礼,策马而过。 尚之信看见十几辆大车,堆满了破草席,疑惑问道:“不知曹千户,要这些破草席干什么?” 曹继武微微一笑:“说出来,小王爷不要见怪。” 尚之信急不可耐:“但说无妨!” 曹继武略一颔首:“经此大难,百姓流离失所。下官秉持经略使大人之令,安抚百姓为重。这些东西虽破,但裹尸铺睡,百姓还是用得着的。” 曹继武搬出了洪承畴的名头,尚之信顿时轻蔑一笑:“洪承畴有这么好心?” 金日乐冷笑一声:“洪承畴虽然歹毒,但只杀伪君子,还没屠过城。” 此乃反话,暗讽尚可喜比洪承畴更坏。尚之信闻言自然大怒,拔出腰刀,要杀金日乐。 调皮鬼哪里是软柿子? 耿继茂见状,连忙回身,以长枪架住了腰刀,不住地给尚之信使眼色。 眼前的这帮家伙,后台太硬。他们还有御赐金牌在手,既可以玩套路,又可以耍横。尚之信愤愤不平,大力插回腰刀:“瘪犊子玩意,老子和你们没完!” 曹继武目送耿继茂等人过去,立即带领精步营,像平常一样,压着步子,继续前进。 大车轮毂的响动之声,极为沉闷,一车破草席子,哪会有这种响声? 尚之信顿生疑虑,连忙上前,拉住耿继茂的缰绳:“王爷你听,车声!” 耿继茂仔细一听,也是疑窦丛生:“什么东西,如此沉重?” 尚之信建议道:“绝不单单是破草席,车上一定有鬼!不如把他们强行截下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耿继茂点头称是,立即调转马头,扬起大手下令。 汉奸将士们,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全都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然而耿继茂的大手是扬起来了,却没有干净利索地落下来,而是僵在了半空中。 尚可喜大为不解:“王爷,你老是畏手畏脚的,又怎么了?” 耿继茂摇了摇头,无奈叹道:“不可乱来,这帮妖犊子,背着鸟枪强弩,不是善茬。单凭现在咱们手里的人马,根本不是对手。” 眼前一帮披头散发的妖人,背上背的是,精铜打造的精良鸟铳、神机弩、标枪和羽箭,腰间挎了一口雁翎刀,腿上插着短刃。中间两队,押大车的一百多位强壮的家伙,竟然还背着炮管一样的黄铜铸件。一众汉奸将士,全都大吃一惊。 一看他们的装备,就能知道,这是一支非常罕见的精锐。仅凭目前耿继茂二人,手下的这三百人马,可能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谁要对谁用强,那是要看实力的。如果不识相,那只能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尚之信一脸着急:“那怎么办?” 耿继茂想了一下,立即命令心腹细作跟梢,接着对尚之信道:“我们先回去,和三叔商议。” 尚之信无奈,只得跟着耿继茂,飞马赶往巡抚衙门。 精步营押着大车,正在行进之间,忽然陶之遥来到曹继武马前,报说后面有人跟踪。 曹继武闻言一惊,静下心来,略一思索,立即想出对策,下马将坐骑交给陶之遥:“你和师弟截住他们,完事之后,立即飞马追来。” 陶之遥应诺,翻身上马,来到队后,将曹继武的话,告诉了金月生。二人立即停在拐角之处,堵住尾巴的去路。 曹继武知道夜长梦多,拐了两道弯之后,立即命令精步营快速前进。众弟兄也知道,城中非久留之地,于是赶车的赶车,护卫的护卫,放开大步,迅速朝太平门外飞奔。 耿继茂的四个细作,拐了一道弯,忽然看见金月生和陶之遥二人,骑马立在大路中间,不敢上前招惹。 金月生估算好时间,立即和陶之遥策马回追。四个细作单凭两只脚丫子,哪里追的上四条腿? 他们望着绝尘而去的二人,只能面面相觑。 第385章夺宝大战 耿继茂和尚之信二人,快速进了巡抚衙门,将路遇曹继武的情况,告诉了尚可喜。 洪承畴虽然经常打着爱民的名义,但实际也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对老百姓根本不会那么好。破草席子的大车,不可能是照顾老百姓的。曹继武这人,信奉实力,没那么多闲工夫,去扯老百姓的破事。 他们如此看重大车,这车上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尚之信也狐疑起来,捋须沉思,忽然大叫一声: “不好!” 众将士闻言,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然,耿继茂忙问何故。 尚可喜惊叫道:“车上装的,很可能是黄白之物!” 众人又你看我,我看你,全是一脸懵。 耿继茂迟疑:“不会吧。十几辆大车,哪来的这多黄白?” 尚可喜愤愤地砸了桌子:“李成栋一路南下,搜刮的黄白,定会不少!” 耿继茂忽然回过神来:“咱们破城多日,竟然不曾关心这事!” 刘铁威还是有些疑惑:“咱们都不知道李成栋藏宝何处,他曹继武初来乍到,怎么会知道呢?” 耿继茂摇头道:“曹继武早就来了。孔大伯攻打广西,就是他的主意。” 尚可喜点头:“洪承畴这支精兵不可小觑,或许他曹继武,早就知道了藏宝所在之地。” 既然有藏宝的地方,那会在哪里呢? 尚之信忽然对尚可喜道:“爹,曹继武可是从你这里走的。” 尚可喜摇头苦笑:“如果这里有宝,咱们来了这么多天,岂能不知道?” 刚刚攻破广州城时,巡抚衙门这里,早就被翻了个底朝天,别说宝藏,就是一只耗子,也逃不过汉奸卫队的眼睛。 忽然想起曹继武押大车的情形,耿继茂喃喃道:“曹继武却是从这个方向去的,藏宝之地,一定离此不远。” 刘铁威点头:“这里除了这巡抚衙门外,就只剩下左右按察使司和布政使司。” 尚可喜惊呼:“布政使司!” 众人闻言,立即反映过来。 一众汉奸将士,迅速出了巡抚衙门,涌入布政使司。尚可喜带领众人,直奔库房,众将士使用钝器,奋力杂碎铁索。 厚重的大门一打开,整齐的银架,连同白花花的银子映入眼帘,众将士全都惊呆了。 尚之信立即亲自带人查点,所有的银子,完好无损,只是黄金库房,空空如也。 这里所有的银子加起来,估计没有带走的黄金价值高。 看着空荡荡的黄金库房,尚可喜一拳砸在厚厚的银架上:“我等奋力拼杀,想不到被他曹继武,得了渔人之利!” 耿继茂也一脸愤怒:“看这样子,差不多有两百万两。” “爹,杀了曹继武!” 尚之信愤怒的大喊一声,众将士纷纷附和。 恼怒成羞尚可喜,立即下令:“之信,铁威,立即出动全部铁骑,对精步营格杀勿论。” 尚之信和刘铁威立即点将,聚拢三千骑兵,飞马追杀曹继武。 等尚之信和刘铁威引兵而去,耿继茂安慰尚可喜道:“三叔,这下好了,之信和铁威,一定会将曹继武碎尸万段。” 尚可喜连连摇头:“未必!” “这是为何?城门已经关闭,他曹继武,纵使插翅也飞不出去。” 耿继茂自信满满,尚可喜却摇头:“曹继武是经略使的人,况且手里还有御赐金牌,有哪个城门官,敢不开门?” 西南经略使的行文,在整个西南,畅通无阻。没有哪个愣头青,愿意去惹最高长官洪承畴。 耿继茂心中祈祷,但愿尚之信能够追上曹继武,夺回黄金。 望着高悬的库房匾额,尚可喜心中愤恨不已:黄金近在咫尺,等反应过来,已经被人抢了先! 耿继茂愤怒发誓:“此仇不报,耿继茂誓不为人!” 墙角暗处,忽然冷哼一声。 “谁?” 尚可喜闻声大惊,立即捉刀在手。 耿继茂定眼细看,一脸吃惊:“三叔,好像是少总兵!” 尚可喜定神细瞧,终于点点头。 二人立即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礼:“参见少总兵。” 墙角之人,正是毛金星。 孔有德、耿忠明和尚可喜三位,原来都是辽东盖州卫煤矿工人,是当年毛文龙收留了他们,给他们指了一条明路。因此孔有德三人,对毛文龙是忠心耿耿,要不是毛文龙无端被杀,三人也不至于心中愤恨,转而投清。 虽然孔有德等人,如今成了大清的王爷,但仍然不忘毛文龙当年的提携之恩,奉毛金星为少主。 毛金星挥手,免去了二人的礼节,叹了口气:“我爹当年,曾经三番五次地告诫你们,作为独当一面的大将,一定不能愤怒。看来你们,根本就没当回事。” 尚可喜和耿继茂闻言,不敢回话。 愤怒最容易丧失理智,主将一旦丧失理智,离失败就不远了。攻打广州城异常艰辛,尚可喜愤怒异常,只顾杀戮,倒把其他事全忘了。 一个铜子难倒汉,维护大清的统治,最重要的就是钱财。当年崇祯灭亡,就在栽在了钱字上。尚可喜但凡长一点脑子,就应该迅速派兵,搜索城中的金银,重兵守护。如今倒是好,广州城的人,杀的差不多了。钱财也去了一大半,可谓是冲冠一怒,人财两空。 尚可喜二人,连连后悔不迭。 过了一会儿,毛金星叹了一口气,对尚可喜道:“库房之中,还有将近千万两白银,足够你维持广东的统治。” 一个小小的千户,竟然使出了阴招,尚可喜极度不甘心:“难道咱们要吃哑巴亏?” 毛金星摇头苦笑:“布政使司,就在你的隔壁,你竟然连个兵也不派。如果老百姓不是被你威吓屠杀,这里也早被他们搬空了。” 尚可喜面带惭色,无言以对。 自己太无能,不能怪别人手快。如果曹继武按照铁破甲的意思,凭着精步营那帮大神爷的身手,连同尚可喜的巡抚衙门,也能连带着烧成白地。 然而曹继武带走的,不是土疙瘩,毕竟是上百万两黄金! 耿继茂也不甘心:“以少总兵的本事,定能追回这百万两黄金。” “曹继武是洪承畴的手下,身份是清国西南经略使侍卫千户,毛某只能保证,这笔黄金,不落入明国人手里。” 毛金星说的很明白,这笔黄金,不管落入谁手,只要是大清的人,他都无权插手。尚可喜和耿继茂二人,面面相觑。 见二人仍然心有不甘,毛金星告诫道:“贪心不足,灾祸不远矣。曹继武这个人,不是你们俩,能对付的了的。” 一阵清风拂面,毛金星纵身一跃,没了人影。 尚可喜和耿继茂,愣在当地,很久没有回过神来。 …… 话说精步营的一众大神爷爷,刚刚将黄金装上船,岸上忽然铁蹄声急。三千久经战阵的精锐汉奸铁骑,举着火把,犹如一条火龙,蜿蜒朝江边飞来。 黄金等同于财富,鸟为食亡,人为财死,看来这一仗是无法避免了。没等曹继武下令,众位大神爷,已经迅速行动了。 巩铁城立即率盾牌队,举盾护持战船,以防流矢。侯得林率斥候队打头阵,开江引路。仇仕通和柳飞龙率队,奋力操船。刘飞羽率队躲在盾牌之后,持铳戒备。铁破甲的一帮大神爷,则组装架起了鹰扬炮。 此时屠城刚过,尸塞河道,船行甚慢,刘飞羽眼见铁骑飞驰而来,担心自己的铳阵抵挡不住,急忙大叫:“铁锤,你他娘的,楞个锤子?!” 巩铁城也不想被动挨射:“浑球铁锤,是不是想老子被箭射死?快开炮轰他娘。” 精步营鹰扬炮,威力极大,铁破甲顾忌对方是清军,没有得到曹继武的命令,不敢擅自开炮。然而听闻巩铁城二人叫骂,铁破甲再也忍不住:“老子不管了,轰!” 尚可喜虽然作恶多端,但毕竟是大清的人,和精步营同属西南经略使麾下。曹继武正在指挥众人扒开尸体,开通水路,听闻叫骂声,不想开战的口实落在自己头上,立即飞奔船尾。 一众大神爷爷,正要搬动扳机开炮,被曹继武大声制止。 众兄弟的一股子热情,顿时被浇了个透凉。铁破甲气得直跳,众兄弟满面不甘。曹继武顾不上众人的感受,更来不及解释,立即命令铁破甲和刘飞羽,率人去扒尸体,尽快开通水路。 刘飞羽、铁破甲皆站在原地,疑惑地看着曹继武。 曹继武朗声叫道:“执行命令。” 黄金要紧,此地是人家的地盘,不便于他们纠缠。铁破甲二人冷静之后,不再犹豫,立即率人,跑到船头扒尸开路。巩铁城只得收缩盾阵,将最后一条大船,围成铁桶。 三千骑兵的羽箭,虽然厉害,但精步营的盾牌,木托覆三层熟牛皮卯铁,异常的坚韧牢固。飞矢撞上牛皮盾,纷纷落在甲板上。 见精步营只守不攻,箭雨无效,尚之信立即催动铁骑包抄。 金月生见状,立即拈弓搭箭,一箭正中尚之信盔缨。 尚之信大惊失色,立即拨马,躲入队后。 金日乐背后,扯下费尽心机,制造出来的来复枪,装上黄金弹,两百步之外,一枪将刘铁威的弓背打断。 如此精准的铳法,刘铁威惊得魂不附体,急忙俯身马背,躲在旌旗后面。 两个主将都躲了起来,汉奸精锐士气大挫,铁骑冲击力顿渐。尚之信大怒,刚要开口命令包抄,金日乐及时一枪,将盔甲左侧狮头肩吞打碎。 小王爷尚之信,吓得再也不敢露头。 见来复枪如此好用,金月生顿时舍了强弓,也扯下自己的来复枪。二金玩得兴起,专打先锋众骑将的盔缨。 各队汉奸头目,吓得策马乱窜,将身后马队,冲的七零八落。 巩铁城等精步营一众弟兄,看见骑兵纷纷狼奔豕突,哈哈大笑。 威力如此之大,精度又如此高的火枪,尚之信和刘铁威等人从没见过,立即约马退后三百步。 二金取出专制的小型千里目,套在来复枪上,隔着三百步,仍然准头极精,将尚之信等人,打得抱头鼠窜。 刘铁威将骑兵约退五百步,才避开二金的来复枪。五百步之遥,骑兵弓箭,根本就奈何不了精步营。巩铁城的弟兄,终于腾出手来,背上盾牌,帮着行船。 西江江阔三十里,江海连成一体,这么大的水域,一旦精步营离开水道,退入西江,骑兵便再也奈何不了了。 尚之信急忙大喊:“曹千户留步,王爷有请。” 缓兵之计,曹继武根本不理会,指挥众弟兄,扒开尸塞河道,行船迅速开入西江。 尚之信等人气急败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精步营顺江而下,很快消失在夜幕掩映的大水之中。 刘铁威忽然灵光一闪,建议道:“小王爷,咱们立即派人,乘船追击。” 尚之信也早想到这一点,但自己的部属,全是北方人氏,根本没有精通水战之人。降将之中,倒是有懂水战之人,但这帮人巴不得逃走。 众将无奈,只得率队返回,找尚可喜和耿继茂商议对策。 第386章西江惊变 暗夜掩映之下的西江,根本分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天。好在有精通江海水势的龙卷浪在,江水虽大,在龙卷浪的指挥下,战船连成一线,自如地顺流而下,根本不用众位大神爷爷,浪费多大力气。 精步营众弟兄,见摆脱了尚之信,终于长舒一口气。铁破甲等人,纷纷大赞二金的铳法高超。金日乐得意洋洋,给众人介绍线膛来复枪。 金月生将自己的来复枪,递给曹继武,一脸歉意:“这东西太难打造,如果不是出了这档子事,我和乐乐,定给师兄也造一把。” 佟君兰唾了一口:“嘴巴倒是溜,这把为什么不送给师兄?” “师兄要是喜欢,就……” 金月生尴尬一笑,满脸不舍,说了半截话。 沈婷婷撅嘴挖苦:“不羞,不羞,瞧你那嘴脸!要不是相公的精巧设计,凭你们俩猪脑子,一万年也别想搞出来。” 新式武器的研发,基础的西洋知识和新颖的设计思路,才是基础的第一步。西洋人的科技知识,需要极强的理性逻辑思维。罗雅谷送来的文献,通篇洋文鬼画符。二金不爱读书,连华夏的书都头痛,更别提西洋的理论知识了。 曹继武仔细端详来复枪,里里外外,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连连感叹:“确实是好东西,比掣电铳要好上百倍。如果不是因为工艺复杂,造价惊人,定会给弟兄们,人手一把。” 据曹继武从西洋人那里了解,线膛枪诞生于德意志。早在五十多年前,丹麦皇家陆军,已经装备线膛铳。但在目前的技术条件下,线膛铳的造价高昂,操作复杂,发射速度也慢。实际作战效率,远远不如当今流行的燧发滑膛铳。 两个捣蛋鬼合力鼓捣,能把来复枪打造得如此精密,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曹继武赞叹一番,将枪递给了金月生。 金月生谦虚推了一下,欲言又止,满脸极尽舍不得。 曹继武大笑,将枪挂在金月生背上,拍了拍肩膀:“这个好像比老婆还重要,师兄怎么能夺你之爱?” 佟君兰挖苦:“小气鬼,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再造一杆!” “再造一杆?你脑子进水了吧。” 金日乐听见佟君兰的声音,大声叫嚷,“制造过程,你也参与了,手上全是泡泡。比鹰扬炮还难造。” 佟君兰不满:“你脑子才进水。” 金月生一脸的不好意思:“师兄,处理完这一档子事,我一定帮你造一杆。” 曹继武点头:“先不说这个,快把龙卷浪叫来。” 金月生应声而去。 枪支是好,但眼前的事情更重要。此时的精步营,虽然暂时摆脱了尚可喜的追击。但黄金毕竟有近两百万两,足够尚可喜养活部队几十年,他不可能善罢甘休。所以接下来,怎样把黄金运出广东,将是一个非常艰巨的任务。 曹继武又对金日乐道:“飞鸽传书佟国纲,让他迅速赶到龙川县。” “啊!原来咱们忙活半天,是要给佟家当长工的?!” 金日乐大呼小叫,佟君兰老大不满:“瞧你这熊样,我家的长工,才不要你这号的呢。” 曹继武轻轻拍了拍金日乐的脑袋:“这批黄金,数额巨大,尚可喜一定会再派人追来。咱们手里的人数,实在太少,守着黄金和尚可喜周旋,掣肘甚多,必败无疑。” 先进的武器,必须要有足够的人数,才可能发挥最大的效能。按照当前西洋人的部队建制,精步营三百人,只是三个连,勉强算上半个营,远远达不到一个步兵团的基本作战单位。 郑成功动用两万多人,采用围困战术,才最终耗死了两千荷兰杂牌军。而眼前的尚可喜,可是有十万之众。如果尚可喜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吃下这批黄金,精步营根本耗不起。 经曹继武一番提醒,金日乐顿时明白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凭咱们这三百来人,尚可喜使出吃奶的劲,咱们不一定扛不住。” 调皮鬼立即转身,跑进船舱鸽笼旁边,修书发给佟国纲。 柳飞龙心念一动,忍不住问曹继武:“听说公子和佟国纲,有相赠黄金之约?” 曹继武闻言,吃了一惊,望着众人眼巴巴的眼神,暗恨二金王八蛋,这么重要的事,竟然说漏了嘴。 柳飞龙对曹继武和佟君兰道:“公子和夫人,请不要介意。夫人既然嫁给了公子,那就是一家人了。只是老想着佟家,这不大好吧?” 铁破甲直肠子:“俺们都知道,有多大脚,穿多大鞋。兄弟们虽然眼馋,但也都知道,就这么点能耐,即使给了俺们,俺们也守不住。只是这批黄金,理应公子所有,弟兄们毫无怨言。但冷不丁要帮别人跑腿,弟兄们肯定不乐意。” 一众大神爷爷,纷纷附和铁破甲,曹继武见佟君兰面色不太好看,将她楼进了怀里。众人顿时无言,只是心有不甘。 佟家要暗中办一件大事,尽管周围所有的亲人,都尽量瞒着佟君兰。但佟君兰不是小孩子了,再加上二金两个大漏勺。所以曹继武和佟家之间的秘密协定,早已被佟君兰知晓。只是关系到家族将来的命运,佟君兰夹在中间,也不好说什么。 眼前的这帮大神爷爷,以前都是烂命一条,是曹继武给了他们,人模狗样的机会。所以替曹继武卖命,他们毫无怨言。然而要替佟家跑腿,他们自然不甘。 眼下的局面,必须给这帮大神爷爷,找到一个合适的跑腿理由,否则军心可能动摇。黄金的诱惑,实在太大。如果军心一动,这帮大神爷,人性本能的贪婪,就会显露出来。到那个时候,辛辛苦苦打造的精步营,可能就此毁掉了。 过了一会儿,佟君兰轻轻挣脱曹继武的怀抱,一脸灿烂:“夫君,兰儿没有事,该怎么样,就是怎么样,弟兄们一片诚意,不要辜负他们。” 这种事情,还必须曹继武来出面,沈婷婷急忙将佟君兰拉至一边。曹继武朝佟君兰点点头,佟君兰回眸,充满肯定。 曹继武不再犹豫,对众人道:“尽管钱财不是无所不能,但没有钱财,是万万不能的,所以人才会为财而死。尚可喜,郑成功,西洋人,海盗等等,各方势力,都会拼死来抢夺这批财富。所以因为这笔财富,精步营接下来,将会危机重重。” “虽然精步营强悍无比,但也经不起众多势力的消耗。钱财本就是身外之物,如今不值得,我们任何一个弟兄,为此送命。只有尽快,把这批财宝转移出去,才能解除精步营的危难。” “目前,能对抗广东各方势力的,只有屯兵赣州的佟国纲。何况我和佟国纲的约定,大家也知道了。当今时势之下,有更强实力者,才能牢牢掌控这批财富。撇去这一点不说,就算弟兄们,帮我曹继武的大忙了。” 曹继武说完,恭恭敬敬地向众人行礼。 这一番话令众人茅塞顿开。精步营虽然厉害,但实力还不足以掌控这笔财富。如果不识趣,接下来的败亡,将是注定的。 仇仕通、侯得林等人,纷纷扶起曹继武。 铁破甲冲曹继武叫道:“俺老铁向来木头,公子不要窝心。” 刘飞羽也歉意道:“刘榔头目光短浅,还请公子见谅!” 众人也纷纷道歉。 仇仕通埋怨众人:“我早就告诉过你们,不要质疑公子的决定。你们偏偏犟驴。” 铁破甲叫嚷:“今后哪个愣头怀疑,老铁就开炮轰他娘。” 众人大笑不止。 曹继武很满意,叮嘱众人:“汇合佟国纲这件事,不要让……” 张铁胆打断曹继武:“弟兄们早不是当年的下贱,跟了公子这么久,个个贼头猴脑,精着呢。” 众人又大笑。 曹继武知道瞒不住众弟兄,于是对众人道:“即然这样,那就不要让精步营之外的人知晓。” 众人纷纷应诺,开始各就各位,严阵以待。 此时在队前带路的龙卷浪,乘一艘小船而来。巩铁城搭手,将他拉了上来。 曹继武询问龙卷浪:“去往龙川县的水路,是否熟悉?” 龙卷浪笑了:“赵佗城,广东最古老的县,凡是闽粤下海的头目,无人不晓得。” 曹继武大喜,立即吩咐龙卷浪,带着斥候队前面引路,连夜发往龙川县。 第387章寻踪夺宝 话说广东布政使司,毛金星消失之后,尚可喜和耿继茂二人,仍然心有不甘。毕竟上百万两黄金,不是小数目,足够尚可喜养兵几十年。但毛金星是少总兵,二人又不敢违背他的意思,心里只能祈祷尚之信能夺回黄金。 尚可喜正在愣神之际,忽听一阵马蹄声甚急,顿时皱起了眉头。 耿继茂大叫一声:“不好,曹继武跑了!” 如果是得胜归来,众将士喜气洋洋,春风得意,马蹄之声清脆而缓慢。 尚可喜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少总兵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曹继武的确不好对付!” 耿继茂一脸不甘心:“难道这批黄金,咱们不要了?” 尚可喜摇头,捋须沉思起来:曹继武不好惹,洪承畴更不好惹。他按照套路出牌,官大一级压死人。广东布政使司的财宝,他西南经略使的人,有权过问。我这堂堂亲王,明面上,还真不能和他撕破脸。 尚之信和刘铁威二人,飞步赶入巡抚衙门,将曹继武逃走的情形,详细地告诉尚可喜二人。 耿继茂一脸愤恨:“欺咱们没有水战之人。曹继武真够阴的!” 尚之信嚷嚷道:“降将之中,倒是有水军将领,但一定不大可靠。” 广州水军士卒,都是广东本地人,尚可喜下令屠城,这些人早就恨辽东兵入骨,谁肯替他们出战? 用到人家的时候,众人开始后悔了。 岭南之地,到处是水,从今往后,水师的作用,要比陆军大得多。部将许而显,连连惋惜道:“要是没有屠城这一出。或许那些水师蛮子,会卖力气。” 许而显这话,无疑是在打尚可喜的脸,但尚可喜并没有生气。 这个时候,如果强令水师去追击,这帮本地兵痞子,一定趁机逃亡海上,被有野心的人扇乎,反攻广州城,到时候不单单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了。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是一脸丧气。 耿继茂灵机一动:“水师用不上,后悔没有用,但曹继武毕竟要靠岸。咱们想想,他会在哪里靠岸。寻机包围消灭他们,这才是正路。” 许而显一脸吃惊:“曹继武会不会投靠洋人?” 此言一出,众人皆大吃一惊。洋人最擅长海战,当前的尚可喜,显然不是对手。 “你们这帮犊子,也太小看曹继武了。” 一声阴冷的声音,沁入肺腑,令众人极不舒服。 “谁?!” 尚可喜吃了一惊,立即手按刀柄。如此戒备森严的巡抚衙门,竟然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闯了进来。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支暗器射了过来。众人急闪,暗器钉在了柱子上。刘铁威和许而显,立即带人去追。 来人发镖,并没有伤人之意,尚可喜因此阻止了二人的追击。 柱子上的暗器,紧紧绑了一个小小的信筒。尚之信连忙将信筒扯了下来,掏出纸条来: 佟! 三寸余长的纸条,上面只有一个字,尚之信一脸懵逼,不知所以然。 尚可喜急忙接过来一看,吃惊道:“石廷国的字。” 当年孔有德和耿忠明在登州反叛,尚可喜当时尚在辽东。清国出面游说招降尚可喜等人的,正是石廷国。 耿继茂一脸急切:“三叔,这有什么玄机?” 尚可喜想了想,点点头:“看来不是冤家不相逢啊!” 众人皆莫名其妙,面面相觑。 爹一生征战,杀人如麻,冤家多了去了。难道这个佟字,也和…… “佟家?!” 尚之信忽然想到镇江大捷,惊呼一声。 耿继茂也忽然惊叫:“听闻有个佟国纲,强行收缴了黄澍的精兵,难道石廷国这个佟字,指的就是他?!” “不错!” 尚可喜点头,“佟养真的余孽,就在咱们背后!” 众人闻言大惊,部将许而显,愤愤地大骂:“都怪当年没有斩草除根,以致养成今日之祸!” 当年毛文龙率众,和陈敬之里应外合,袭击镇江城,捉了清国游击将军佟养真一家,被崇祯要求,押赴北京城处斩。当时只有佟盛年不在镇江城中,才逃得一劫。因此佟家和毛文龙一脉,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刚才不久前,毛金星警告过尚可喜之后,汇合了李世功、石廷国等人。他们沿江远远看见精步营顺江而下,又突然看见信鸽飞往北方。众人都是人精,立即就判断出曹继武的意图。 裕荣和福生二人,当场建议大家,说动尚可喜,调动大军,袭击精步营。 然而只要黄金不落入外人之手,李世功懒得过问。毛金星对佟家不怎么感兴趣,何况曹继武和佟国纲之间的事,终究是清军内部之事,所以他也不想掺合。 毛金星和李世功足智多谋,二人的不支持,直接导致石廷国孤立。裕荣、福生,阴手阳臂四人,难堪大任。石廷国对曹继武是万般愤恨,只得一个人,绕开毛金星和李世功,给尚可喜送消息。 尚可喜一看石廷国的字,就猜到了曹继武的意图。 刘铁威愤愤不平:“王爷,佟国纲这犊子过来插一脚,此事恐怕难办了!” 耿继茂摇头:“不一定,佟国纲身为南昌总兵,而南昌离这里,两千里之遥,道路诸多不便。曹继武要北上和佟国纲汇合,一定沿东江直上龙川县。咱们派人直接赶往龙川县,一定能堵住曹继武。” “靖南王言之有理。” 许而显自信满满,“曹继武赶到龙川县,必定弃舟上岸。百万两黄金,异常沉重,他们一定走不快,我们一定能追的上。” “爹,我亲自带人过去。” 尚之信按耐不住,转身就走。 尚可喜连忙摆手制止:“不行,精步营毕竟归属西南经略使,你绝对不能出现。所有派去的人马,也必须换装,秘密暗中行事。一旦泄露身份,经略使洪承畴,经略副使佟盛年,都不会善罢甘休。” 毕竟双方都属于清国的阵营,如果有矛盾,绝对不能公开。否则先期挑明的一方,一定吃亏。况且洪承畴和佟盛年,那是上司。下属和上司对抗,道义上本来就不占任何优势。 耿继茂点头:“三叔言之有理,把咱们的三千铁骑全派去,不信就灭不了曹继武。” 许而显提醒道:“去龙川一路,山川密林庞杂,河道水田甚多,骑兵多有不便,以属下的意思,不如派三千铁甲军。” 刘铁威连连摇手:“不行不行,铁甲军虽然厉害,但毕竟是步兵。曹继武手下的疯子妖人,火铳极为厉害,铁甲军没有任何优势。只有骑兵突然奇袭包抄,才能打乱妖人的队形,打败他曹继武。事成之后,也能带着沉重的黄金,迅速撤离。” 尚可喜点头,立即命令许而显和刘铁威,率队连夜启程,赶往龙川阻击曹继武。 二人应诺,刚要离去,耿继茂提醒尚可喜道:“三叔,万一和佟国纲起了冲突,该如何是好?” 尚可喜笑了:“大家都是为了黄金,都是暗中行动,谁先捅出去,就是谁理亏。所以即便真打了起来,那也是暗中的买卖。佟国纲新收编的楚军,军心不稳,何况都是步兵,即使赶到了龙川县,能耐我骑兵何?” 耿继茂点头称是,许而显和刘铁威不再迟疑,立即调动兵马出发。 曹继武拿着洪承畴的金牌,逼着尚可喜停止了杀戮,又顺手牵羊,捎带了百万两黄金,尚之信越想越气,愤愤不平:“爹,曹继武得了便宜又卖乖。不如再杀他个三天三夜,出这口恶气。” 尚可喜闻言一愣。尚之信又要拿百姓出气,耿继茂想了想,提醒道:“三叔,不可忘了我爹之死。” 耿忠明不堪御史弹劾,自杀而死。战事刚刚结束,屠城这事,可以说成清剿余党,御史也抓不住把柄。然而刚刚封刀,重启杀戮,御史一定不会闲着。况且朝廷对毛家三兄弟,早已防备之心,也乐意御史弹劾。 尚可喜思索了一会,叹了口气:“日子还要过!” 尚之信跳脚痛骂:“朝廷那帮吃屎的犊子,除了咬人,什么好事也不干!” 耿继茂提醒道:“之信,当心隔墙有耳!” 尚可喜也训斥儿子:“不得妄言!” 尚之信恨恨地跺了跺脚,转身而去。 耿继茂命人清点银子,竟然还有八百多万两。 粗心大意,被曹继武带走了一大半的财富,尚可喜和耿继茂二人,恨得牙痒痒,发誓一定要除去曹继武。 第388章赵佗城 黄金快船驶入东莞县,刚到东江口,遇到了一群水匪劫道。标枪队一阵掣电铳,水匪顿时四处逃散。水路洞开,精步营船入东江,在龙卷浪的带领下,逆流而上。 曹继武安排众弟兄,轮流休息行船,严加戒备。精步营一刻不停,赶往赵佗城。 三兄弟和衣而睡,金月生忽然担心道:“我们在尚可喜眼皮子底下捞油水,万一这犊子老羞成怒,重新屠杀百姓,怎么办?” 金日乐闻言,附和道:“是啊,尚可喜这老犊子,和李成栋一路货色。把不准又把怨气,撒在老百姓身上。” 曹继武摇头:“破城之时屠杀,可以找个百姓负隅顽抗的借口,说明战斗还没有结束,朝廷也不好说什么。一旦杀戮停止,再行屠杀,那就是草菅人命。定鼎之际的朝廷,一定不会睁一眼闭一眼。耿忠明之死,在尚可喜心中,可是留下了阴影。” “对对对,尚可喜再怎么葫芦头,也不会招惹那帮御史。” 金日乐放下心来,倒头便睡。 金月生也点点头:“朝廷马上就会派官吏,来广东上任,就是给尚可喜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再大规模屠杀。” 金月生倒头也要睡,忽然又坐了起来,担心道:“师兄,满奇会把咱们的行踪,告诉甲弑营。他们不会合伙算计咱们吧?” “石廷国恨不得咱们早死,一定会通风报信。尚可喜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派人赶往龙川阻击。你去再给佟国纲发信,让他昼夜兼程,轻装急行,两日之后,务必赶到龙川县。” 金月生应了一声,立即起身去发信。 …… 赣州离龙川五百多里官道,要翻越数道高山峻岭,行程异常艰难。佟国纲收到曹继武的信息,没有任何犹豫,立即亲率心腹先头五百骑兵,昼夜兼程,两日果然赶到了龙川县。 佟国纲出示经略使令箭,迅速控制沿江码头,调动驿站车马,专等精步营的到来。 广州城离龙川六百里水路,精步营昼夜兼程,赶到龙川县时,佟国纲已经等候一日了。精步营将船靠岸,曹继武来不及寒暄,立即命令侯得林等人,借用佟国纲的马匹,沿官道往广州方向哨探,以防尚可喜突然袭击。 佟君兰趁曹继武发号施令之时,和佟国纲互诉衷肠。 猛然看到金日乐身边,一个黄发碧眼的女孩,佟国纲大为吃惊。 佟君兰一脸笑盈盈,把马素娥的事,简短地告诉了佟国纲。 金日乐竟然有如此洋艳福,佟国纲极为羡慕,取笑佟君兰:“傻小子有了心上人,这回只怕冷落了贤妹。” 佟君兰反唇相讥:“大哥不担心墙里开花墙外香?” 京师佟六十和佟盛年两家,只隔了一道墙。佟国纲和佟盛年住在一起,佟国维、佟国瑶则和佟六十住在一起。佟盛年父子常年在外,因此,佟国维经常要到老爹佟盛年家里维持,和嫂子难免见面。 佟国纲的妻子瓜尔佳云袖,是兵部尚书石廷柱的女儿,端庄秀丽,美艳一方,当初是答应许配给佟国维的。 佟国维深修家学,深受汉家传统诗书熏陶,文质彬彬。而佟国纲十多岁,就跟着佟盛年南征北战,孔武有力,威风凛凛。 石廷柱认为乱世之中,将军要比文人保险,于是擅自做主,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了佟国纲。 佟国纲听了佟君兰的取笑,也不生气,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国维也来了。” 佟君兰闻言大喜,正要说话,只听金日乐大声呼喊:“佟国纲,你怎么搞的?才带了这点人来。” 五百人押运近两百万两黄金,的确不大保险,金月生也埋怨道:“佟国纲,你也太小家子气了。这么点人手,还不够山贼塞牙缝呢!” 佟君兰老大不高兴,冲着二金瞪大眼:“瞎叫什么?二哥后面还有人呢。” 金日乐闻言,忙凑过来问:“来了多少人?” 佟国纲回道:“这是先头五百骑兵,还有三千精锐步兵,由国维率领,两日后必到。” 金日乐大声抱怨:“啊,还要等你们两日?” 佟国纲无奈解释道:“这一路上,道路极其险峻,两日时间,是步兵行军的极限速度了。” 金月生也要抱怨,被曹继武拦了下来。黄金来得太过突然,佟国纲能够先期赶到,已经尽了最大努力。 曹继武对佟国纲道:“尚可喜的部队,有可能很快就赶到这里。不如咱们立即清点数目,装车赶往赣州,和二哥汇合。大哥以为如何?” 精步营必须腾出手来,对付即将到来的强敌。所以对于曹继武的建议,久经战阵的佟国纲,没有迟疑,点头同意。 于是二金立即指挥精步营众弟兄,仔细清点数目,将黄金卸船装车。忙活了两个时辰,金日乐过来告诉曹继武,一共一百七十万五千四百两。 佟国纲闻言大惊,忍不住赞叹:“四叔没有看错,你真有本事!” 金日乐笑了:“这点小事,在我们这里,根本就不是个事,不过你老爹真够可恨的。回去告诉你老爹,就说这是三爷送给他的彩礼,以后见了三爷,别……” 调皮鬼话没说完,佟君兰就打了过来,众人哄然大笑。佟国纲脸上,极为难看。金月生也在一旁取笑,佟君兰追不上二金,急忙呼喊沈婷婷帮忙。沈婷婷拉着马素娥,立即加入了战团。五个人在河边钻草躲树,追逐闹腾,精步营众弟兄纷纷起哄。 满奇呆的日子久了,也跟着众弟兄起哄。龙卷浪和陈茂兴叔侄,早就知道二金等人脾性,站在船头直笑。佟国纲手下的弟兄,也被逗乐了,纷纷围观起哄。 曹继武得此机会,给佟国纲使了个眼色。 见曹继武有话要说,佟国纲于是带他来到僻静之处,四处看了看,确保无人,对曹继武道:“有话直说。” 曹继武点点头:“我留下三十万两,十万两给师弟家,以便东山再起的资本。” 佟国纲毫不犹豫:“没问题。” “还有一件事,大哥务必要守口如瓶。” 曹继武郑重提醒,“不管是皇帝还是亲人,只要是人,大哥都不能吐露。” 见曹继武说的甚是郑重,佟国纲点点头:“大哥答应你。” 佟国纲刚正耿直,极重操守,其人品曹继武是甚为欣赏。 于是曹继武耳语道:“其中的十万两,大哥要暗中,秘密送往南京三尊巷,交付康惠之打理。” 三尊巷算是精步营众弟兄的根,精步营长期征战敌后,随时都可能遭遇不测。精步营一众弟兄,对大清并没有什么好感,对大明倒是有许多眷顾。敌后的情况,比较复杂。不是曹继武看护,随便一个清高之徒,振臂一呼,就能把精步营带到大清的对立面。 不管怎么说,经过严格残酷的筛选,这些人成了曹继武的弟兄。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曹继武都要提前,为他们安排一条退路,不至于像以前一样,流落街头,任人宰杀。曹继武尽可能不让外人知道,三尊巷的资金来源,就是为了保护精步营的后退之路。 然而精步营内部躁动的心,时刻存在,佟国纲紧紧盯住曹继武:“如果他们真的和大清为敌,你也不在乎?” 曹继武笑了:“事实上我很少让他们做,他们不愿意做的事。” 的确如此,精步营自成立以来,不是明目张胆地对抗满洲八旗军,就是光明正大地打击吴三桂,如今又神不知鬼不觉,从尚可喜嘴里捞肉吃,还从来没有和真正的大明队伍,发生过真正的冲突。 佟国纲听了曹继武的话,笑了:“看来你是真的,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弟兄。” 曹继武点头。 佟国纲忽然面容肃穆:“你不要对他们用情太深,不然有可能被他们要挟,走上不归路。” 曹继武笑了:“他们虽然讨厌大清,但还没有达到,能够要挟我的地步。” 对于一个人来说,决定命运的是理念和格局。目前精步营这帮人,字都不认识几个,拿什么来要挟曹继武? 佟国纲终于点点头:“这帮烂泥,硬是被你糊上了墙。撇开大清的立场,现在的这群烂泥,我佟国纲倒是很喜欢。” 曹继武笑了:“现在说他们是烂泥,恐怕要丢佟大将军的脸了。” 佟国纲闻言笑了,点了点头,忽然叹息一声:“这件事,有可能让我背负欺君和不孝的罪名。你又如何知道,我会答应你的?” “撇开裙带关系不说,因为你是佟国纲!” 佟国纲闻言一愣,盯住曹继武,良久,仰天大笑,拍了拍曹继武的肩膀:“兰儿相中的人,果然非同一般!” 佟国纲就是佟国纲,世间独一无二。 “兰儿可不简单!” 佟国纲点点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曹继武点头,忽然背后被人捅了一下。 “你们俩鬼鬼祟祟,又在鼓捣什么坏主意?” 金日乐嬉皮笑脸,一定听去不少,曹继武叹了口气:“不要告诉其他人。” “我什么也不知道。”金日乐连连摆手,一脸奸笑。 ” 金月生建议道:“师兄,佟国纲的人手太少,咱们不如送他们一程。等见到了佟国维,咱们在离开。” 曹继武点头。于是精步营将船只藏好,佟国纲和佟君兰前面引路,三兄弟带精步营殿后,众人压着大车,沿着官道,往北而去。 第389章漏斗谷 负责哨探的侯得林,正在一处山坡上休息,忽然听到陶之遥在高处叫道:“不好,有大队骑马之人,朝这边赶来。” 众人闻言,立即登高,举镜张望,果然见到,数不清的骑马之人,缓缓而来。龙川刚刚雨过天晴,这些人身上的蓑衣,还没有退去。 这些人个个手持长枪,腰挎腰刀,身背强弓。他们生的身强力壮,俨然不是南方人长相,马匹也极为矫健雄壮,根本不是南方惯于穿山越岭的小脚马。 刘铁威曾经带领骑兵,在广州太平门,追击过精步营。四兄弟一看到他,立即就断定,这是尚可喜的精锐骑兵。望着一眼看不到头的长龙队伍,四兄弟傻了眼。这要是对精步营突然袭击,非吃大亏不可。 黄飞升手足无措:“怎么办?大哥。” 侯得林当机立断:“你们三个,带着弟兄们一边观察,一边后退。他们来了多少人,务必查清楚。我去禀报公子。” 三人应诺。 侯得林立即快马加鞭,赶上大队,将情况告诉了曹继武。 众人闻言大惊,金月生担心道:“他们是在节约马力,一旦马匹缓过劲来,不到半个时辰,就能赶上咱们。” 金日乐也道:“精步营要对付骑兵,必须首先结成阵势。像咱们这样慢腾腾地行军,骑兵一个冲锋,就能把咱们冲散。” “不如堵在这里,揍他娘的。” 铁破甲大叫一声,众人纷纷附和。 曹继武没有慌张,吩咐侯得林,把佟国纲叫来。 佟国纲听闻尚可喜来追,立即停住队伍,飞马来到队后。 队伍突然停了下来,曹继武疑惑地问佟国纲:“为什么停止前进?” 佟国纲跳下马来,大声嚷嚷:“如此行军,必遭骑兵冲击,必败无疑。停止前进,守住路口,拒马结阵,方为上策。” 曹继武直摇头:“他们来的人马,定是不少。如果他们不间断地冲击,和咱们拼消耗。不消半日,咱们必将深处险地,进退不得。” 众人闻言大惊,面面相觑。 营垒拒马,堵住路口,只是被动防御。被动防御,说白了就是被动挨打,主动权不在自己手里,兵家大忌。如果骑兵不采用正面强攻,而是充分发挥机动灵活性,不断侵袭骚扰,步兵很难不败。 佟国纲的五百骑兵和曹继武的三百精步营,毕竟人数较少。何况此地地形,是一片平缓的山坡,易于骑兵冲锋。 佟国纲四处看了看,点头道:“你说的有理,尚可喜的精锐骑兵,连八旗骑兵也不敢小觑,战力非同小可,远在我五百骑兵之上。要对付他们,必须充分利用地利,削弱骑兵的机动性,才有取胜的把握。” 决战,没有胜利的把握。 避让,精步营押着黄金,行军速度极慢,跟本就摆脱不了骑兵的追击。 曹继武取镜四处张望,寻找可以利用的地形。 如果凭险据守,等佟国维的人马到来,便可以和尚可喜的骑兵对决。 忽然一座不起眼的土坡,映入镜筒之中。上面有不少废弃的营寨,掩映在杂树败草之中。 “这里是什么地方?” 为了方便和曹继武联络,佟国纲早就派人,将赣粤交界的地形探访清楚。听到曹继武的问话,佟国纲指着那片废弃的营寨:“那里叫阳明寨,当年王阳明平叛屯兵之处。” “王阳明?!” 曹继武吃了一惊,“这么说阳明寨背后,一定是仲容寨。” 佟国纲一脸奇怪:“仲容寨?” 当年这一带,如火如荼的客家农民起义,就是以池仲荣为首。仲容寨深嵌漏斗谷内,易守难攻。当时王阳明毫无办法,只得在谷口安营扎寨,消耗拖延战术,最终困死池仲荣。 只是主流的历史典籍,是士大夫的家书。露脸的,记载。挨揍的,极力掩盖抹杀。所以官府标注的,只有谷口的阳明寨。而谷中农民军的仲容寨,淹没在人为的历史中。作为士大夫阶层的佟国纲,不知道,不足为奇。 金月生一脸吃惊:“师兄想在漏斗谷,对付他们?” 曹继武点头。 金日乐笑了:“照大师兄刚才说的,这仲容寨,就是一块死地。一旦那帮犊子,采用王阳明的烂招,咱们岂不重蹈池仲荣覆辙?” 曹继武神秘一笑:“百万两黄金,他们不可能不动心,一定会深入谷中找我们。谷中地形复杂,对骑兵极为不利。” 当年池仲荣的部队,是一帮连饭都吃不饱的农民,没什么油水,自然对王阳明没有吸引力。而金灿灿的黄金,诱惑比走投无路的农民大多了。只要是人,都有本能的贪婪。有一百七十万两黄金在此,就是当年号称品格高尚的王阳明,照样坐不住屁股。 金日乐立即带着仇仕通等人,去勘察地形。 曹继武连忙拉住金日乐,叮嘱道:“王阳明是官府,和老百姓是死对头。如果里面有人家,就多说王阳明的坏话,他们一定会鼎力帮忙。另外,主意口音,不要一口一个犊子,露出辽东嘴脸,他们会误会。” “我知道了。” 金日乐答应一声,带着仇仕通等人,立即飞奔仲容寨。 “大哥立即派人,督促二哥迅速靠拢。同时在谷口哨探,密切注视他们的动向。” 佟国纲点头:“等国维到了,里应外合,定能大破尚可喜。” 众人又具体商议了对策,金月生亲自带侯得林,去监视尚可喜骑兵的动向。曹继武则率队,迅速赶往漏斗谷。佟国纲则率自己的骑兵,隐蔽在密林之中,寻机待发。 漏斗谷形如漏斗,深深嵌在高山重嶂之中。这里深谷幽邃,地形崎岖不堪,到处都是杂树密林,极为有利于防守。 一座高山如屏,斜立于深谷西北角,其坡甚陡,一条小溪从山上飞扑而下,向南流去。 仇仕通举镜张望,发现小溪尽头,有一座村庄。众人急忙赶了过去。听口音,金日乐知道他们是客家乡民。 此逢王朝交替之际,南方人特别痛恨拖着辫子的鞑子。但精步营的弟兄,都是披头散发,虽然和拢发包巾大为不同,但乡民却没有把他们当成鞑子,倒是把金日乐等人,当成落难的游方道人或者神汉,逗得众人直笑。 金日乐按照曹继武的叮嘱,由谷口废弃营寨引出,极力大赞池仲荣带领贫苦百姓,对抗官府的英雄事迹。仇仕通等人趁机配合,大骂王阳明官府走狗,十恶不赦。乡民闻言,果然大喜,把金日乐等人,当成了知心人。 氛围营造起来了,仇仕通等人,趁机寻求乡民的配合,探查地形。乡民们极为乐意,一个年长的老人,告诉金日乐,西北角那座高山叫蝴蝶嶂,乃当年池仲荣的营寨所在地,易守难攻。站在山顶,可以俯瞰全谷。 老人不尽兴,又安排两个年轻力壮的猎户,阿生和阿强兄弟,带众人去蝴蝶嶂。 猎户自然路熟,阿生和阿强,带着众人,穿过茂林,攀过峭壁,很快就登上了山顶。一块巨大石头,当年池仲荣点兵的地方,当地人称为将军石。 阿生和阿强,站在将军石上,居高临下,将谷中重要之处,一一指给众人。金日乐和仇仕通,亲自举镜探查,将谷中地形,摸得一清二楚。 “三公子,他们来了。” 镜筒之中,铁破甲当先开路,进入了谷口。 金日乐点点头,对仇仕通道:“张铁胆跟我留下,你带人过去,通知大师兄来这里。” 仇仕通应一声,带领弟兄们迅速下山,通知曹继武。 曹继武听说谷中有人家,眉头一皱,立即让仇仕通带人,让乡民们赶快离开此地。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刚刚屠了广州城,辽东兵出了名的残暴,战事一起,当地村民,必然遭殃。仇仕通没有犹豫,带人飞身往村庄而去。 曹继武摘下佟君兰的斗笠,扯了沈婷婷的纱巾,缠了个轻纱帷帽,递给马素娥。 马素娥不解,曹继武笑了:“这里的乡民愚昧,看见你会出乱子的。” 西洋人的长相,和东方人大为不同。况且,东方许多人,把西洋人妖魔化。马素娥明白了曹继武的用意,虽然老大不乐意,但马上要大战,为了不引起误会,还是带上了帷帽。 见马素娥戴上了帷帽,曹继武来不及安慰她,立即带着三个女人和各队队副,赶上蝴蝶嶂。 金日乐将地形,一一指给众人。曹继武要求众人,仔细用望远镜观察,务必牢记于心。 漏斗谷四周,被高山绝壁封锁,谷口仅容一辆车马出入。两边两座高台,一曰勺把子,一曰瓢把子。深处有一深谷名叫香蕉谷,长满茂密的香蕉林。 众人脚下的蝴蝶嶂,乃谷中最高处。嶂下跌落一处绝涧,名曰落银涧,涧水形成一条小溪,名曰蝴蝶溪,溪水冲开绝壁,跌出谷外。绝壁豁口一边,有一片茂密的竹林,隐藏着蝴蝶村。 如果不是战争,这里是一处绝佳的避世桃源。 百年之前,王阳明池仲荣在此决战,百年之后,曹继武将和尚可喜,在此争夺黄金的控制权。可怜的世外桃源,躲不过人间的杀伐纷争。 看来桃花源的居民,不欢迎外来人,不是没有道理的! 第390章陷阱杀招 经过强训的牛强等人,很快便将地形,印在心中。见众人都记住了,曹继武于是吩咐阿生和阿强,跟着村民迅速撤出谷外。 阿生和阿强,见精步营的弟兄,个个雄壮,背着鸟铳,拿着望远镜,甚是羡慕。两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年轻人,跪在曹继武面前,恳请收留。 金日乐挺喜欢二人的淳朴,于是对曹继武道:“这里地形复杂,有他们两个帮忙,或许对我们大有好处。” 曹继武皱眉:“打仗是要死人的。” 阿强闻言,立即回道:“我俩曾在路上打过鞑子,根本不怕死。” 阿生也道:“我们的爹爹被鞑子打死了,我们要报仇,还请将军收留我们。” 原来二人,把精步营当成了大明的部队。他们见过的鞑子,其实都是汉奸部队。真正的鞑子就在眼前,所以金日乐听见鞑子二字,老大不高兴。曹继武担心引起和乡民的冲突,于是连忙使眼色制止了金日乐。 曹继武及时顺话:“这么说来,你们的娘亲还在世,回去征得她老人家的同意。” 二人极为兴奋,磕了头,高高兴兴地去了。 金日乐充满疑虑:“问路杀樵,虽然厚黑,但也是必然。他们万一知道咱们的身份,估计会坏事。大师兄对这帮乡民,太过仁慈。” “特定的时机,小人物可能坏事,但也有可能成事。垂沙之战,胜负决于一樵。何况小人物也有人格,伍员过江,渔夫自杀明志。” “此间乡民,乃是当年池仲荣部下的后代,淳朴彪悍,痛恨大明,但更痛恨大清。他们即使知道了我们的身份,但我们的对手,是拖着发辫的尚可喜。所以他们即使不愿意帮助我们,也不会坏我们的好事。” 事情都有阴阳两面,曹继武出身农家,对待农民,自然不像官府那么凶恶,金日乐无奈点了点头。 曹继武立即分派任务: 精槊队和盾牌队,占据勺把子和瓢把子,架炮持铳,把守谷口。 精弩队和标枪队,将黄金大车赶至落银涧之下,随后分别埋伏两侧香蕉谷和竹林中。 直属队疏散完乡民,立即赶到蝴蝶嶂埋伏。 张铁胆去通知金月生,引大队人马进入漏斗谷。 众队副得了命令,纷纷下嶂而去。精步营按照曹继武部属,行动极为迅速,不大一会儿,除了直属队在遣散乡民外,其他弟兄全部隐藏了起来。 金日乐感叹一声:“按照大师兄的部属,如果成功,尚可喜的精锐骑兵,可能就要葬身这里了。只是咱们同属大清臣民,这好像是自相残杀啊!” 佟君兰老大不高兴:“道不同不相为谋。” 尚可喜屠城,沈婷婷也甚是反感:“尚可喜就是个恶魔,早死这世界早清静一日。” 金日乐见招来二人的抢白,默不吭声了。 尚可喜虽然凶恶,但毕竟是大清的王爷。精步营也是大清的部队。两者相互残杀,对大清来说,的确不是一件好事。 曹继武知道金日乐有心结,叹道:“我们可以不战,但要把这些黄金,拱手送给他们。” 金日乐大眼一瞪:“凭什么?” 曹继武叹道:“一切的关键,就在这批黄金。” 佟君兰很不高兴:“即使把黄金送给他们,他们也会杀人灭口。” “对。” 沈婷婷附和,“以尚可喜的心狠手辣,他得了黄金,也不会放过咱们。” 马素娥摇头无奈:“你们东方人,自己人杀自己人,从来不手软,真是搞不懂!” 曹继武摇头,连连感叹:薊镇兵变,戚家军毁于一旦。袁崇焕矫诏枉杀毛文龙,亲手为大明,制造了几个强悍的敌人。史可法洁身自好,昏招跌出,逼反李成栋,致使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扬州城,成了外人的笑话。这些都是因为愚蠢。 东林党与阉党相争,实则是朱明皇家和东林仕人的利益之争。无论是愚蠢和利益纠结,大明朝有,大清也不会避免。 一旦愚蠢和利益纠结同时发生,谁更狠毒,谁才能取得最终的胜利。这些和感情没有任何联系,不会因为你不愿意,他就不发生。也不是因为你不喜欢某些人,就断定他们不会胜利。 金日乐的心结顿解,叹道:“道理没感情,感情没道理。这世道,真他娘的邪门!” 曹继武点头:“对于我们来说,是为了这笔黄金,只是尚可喜是笨了点。” 此时的仇仕通,已经疏散完村民。直属队将驾车马匹,全部交给佟国纲之后,也赶了上来。 听了曹继武刚才的话,仇仕通愤愤地骂道:“除了黄金,我们还要替广州城的老百姓,出口恶气。” 仇士良也骂:“尚可喜这棒子,如果在此现身,老子一定活劈了他!” 直属队的弟兄,纷纷骂骂咧咧。 这帮大神爷爷,虽然身为大清精步营,但对大清没有什么好感。 金日乐直摇头。 身为满人,金日乐不想听兄弟们骂大清,于是岔开话题,对佟君兰道:“佟姐姐,弟兄们可是帮你家卖命,过了这一回,你得好好招待弟兄们。” “管你屁事。” 佟君兰冲金日乐撅了撅嘴,倚在曹继武怀里。 “当然管我屁事。” 金日乐跳起来叫嚷,“三爷和佟国纲说了,这些黄金,是三爷送给老丈人佟盛年的彩……” 这话没说完,佟君兰的巴掌就飞了过来。众人哄然大笑。 仇仕通止住笑,指着阿生和阿强道:“他们的老母亲,同意了。” 阿生和阿强,眼巴巴地看着曹继武。 曹继武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他们俩暂归你了。” 仇仕通点头,吩咐仇士良教导二人。 曹继武扶着仇仕通的肩膀,指了指绝涧之上,一处树木掩映,高约十丈的高台。那里对于绝涧,处于居高临下,正是伏击的好地方。 仇仕通点点头,立即带直属队,隐藏在高台的树丛之中。 曹继武则站在将军石上,举镜张望谷口,静等金月生的到来。 …… 谷外,张铁胆将曹继武的指示,传达给了金月生。金月生估摸着,曹继武布置埋伏的时间。 三兄弟一齐长大,曹继武要出什么计谋,金月生心知肚明。当他感觉到精步营隐蔽完之后,立即拈弓搭箭,正中当先许而显斗笠尖顶。 许而显突然遭袭,立即伏在马背上,躲入队后。 先锋大将躲闪,后面的骑兵队形,顿时一片混乱,刘铁威极力喝止,摆阵戒备。 许而显一把拔下羽箭,赞叹一声:“此人堪称神箭!” 刘铁威提醒:“他是来送信的。” 许而显闻言,立即将箭头提到眼前,果然看到一个小小的信筒。刘铁威扯下信筒,抽取纸条,麻利地展开纸条: 此乃精步营,速退! 这是在警告二人,然而此时的许而显和刘铁威,眼里只有黄金。他们看见金月生立马官道之中,立即挥手,指挥众将士冲锋。 金月生摇了摇头,叹道:“自己找死,别怪二爷没有提醒你们。” 同为大清的部队,金月生和金日乐一样,不想和他们交战。但黄金的诱惑,实在是太大,容不得二金的一厢情愿。 侯得林见状,劝金月生道:“二公子,咱们快走,他们的马匹,比我们的好。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金月生点点头,斥候队立即策马后撤。 此时刘铁威二人,马力正足,他们仗着自己人多,奋力追赶。斥候队根本没有闲暇,只得迅速闪入漏斗谷中。 许而显和刘铁威二人,久经沙场,眼见到谷口极窄,立即约束队形,立马张望,不敢轻易进谷。 二人在谷口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认定谷中定有埋伏,忙问向导官什么地方。 向导官立即前来,一五一十地将此地的地名,以及当年王阳明围谷的事,告诉了二人。 许而显点点头:“王阳明不愧为兵法大家,我们不如也照办。围而不攻,困死他们。” 刘铁威却摇头:“此地乃赣粤交界,地形极为复杂,对骑兵极为不利。佟国纲如果突然来袭,恐怕我们要吃大亏。” 许而显点头称是,千户张振威,忽然看见地上的大车车辙,连忙提醒众人观察。众人急忙低头观看,只见数道深深的车辙,直入谷中。 黄金的所在,不言而喻,众将皆跃跃欲试。 张振威对二人道:“万一佟国纲来了,里应外合,我们就完了。不如趁佟国纲未到之际,强攻精步营,拿到黄金,迅速抽身。到那个时候,他们能耐我们何?” 当前拿到黄金,强攻是唯一的办法。刘铁威见识过精步营火器的威力,知道进去之后,必定凶多吉少。 凭借多年的战场经验,许而显也知道,贸然进入谷中,纵使不死,也会脱层皮。因此两位主将,都迟疑起来。 张振威不耐烦地叫道:“王爷信任我们,才派我们来的。二位将军,怎能知难而退?咱们一路,从辽东杀到这鬼蛮,怕过谁?曹继武胎毛未退,难道比李成栋还厉害?” 刘铁威经此一激,顿时按耐不住,立即策马冲击。 许而显老练,拉住缰绳:“你带一半人马进去。我带另一半把守谷口,以防万一。” 刘铁威点头,立即调拨一半人马,杀入了谷中。 第391章黄金的诱惑 漏斗谷中,几乎没有像样的道路,崎岖不堪,到处是杂树野草,极为莽凉。刘铁威率众,沿着大车车辙,很快就来到了落银绝涧之下。 辽东兵看到黄金大车,顿时大喜过望,纷纷下马上前,扒开了厚厚的破草席子。 金灿灿的黄金,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令人癫狂的光芒。 人活一世,为的是什么? 普通骑卒一生的军饷,也顶不上几块金砖。近二十辆大车,一百七十多万两黄金,就在眼前。随便捞上几块,一辈子吃喝不愁,何必刀口舔血卖命呢? 人性本能的贪欲,完全爆发,骑兵队形顿时大乱,刘铁威和张振威二人,根本喝止不住。 马匹相拥,几乎没有缝隙。许多骑兵连人带马,被挤跌落绝涧,摔得筋断骨裂。挤不上前的后队骑兵,纷纷下马,跳过乱石杂树,蜂涌到大车旁,试图搬取黄金。 场面混乱不堪,刘铁威和张振威,拔刀连杀几十人。 然而人性一旦爆发,所有人都处于癫狂之中,根本没有人在乎刘铁威二人的钢刀。 绝涧之下,不大的一块地方,堆起了越来越多的人。有人为了快速近前,拔刀砍死前方曾经的战友,继而后队之人,纷纷效仿。混乱的场面,顿时血腥起来。 前面的士卒,为了争夺更多的黄金,也纷纷拔刀相向。顿时谷中刀鸣之声,惨叫之声,不绝于耳。鲜血顿时把谷中的杂树乱草,全给染红了。 人性的贪婪,如此疯狂! 就连埋伏的精步营众弟兄,也全都震惊了。 将军石后,金日乐摇头叹息:“鸟为食亡,人为财死,果然名副其实!” 马素娥回过神来,疑惑地问道:“精步营的士卒,为什么没有这么疯狂?” 金日乐笑了:“铁律为基,恩威并重。” 金月生点头:“大把的黄金,弟兄们都见过了,不再稀罕了。” 佟君兰也道:“弟兄们都有钱,钱多了并不是一件好事,所以他们也不贪。” 沈婷婷接道:“关键是相公教的好,让他们明白,有多大饭量,就吃多少饭。” 金月生又点头:“这帮粗人,能够有今天的本事,全靠师兄拉扯。在他们眼里,师兄就是再生父母,所以黄金虽多,他们也没有非分之想。” 金日乐也点头:“纵然他们知道,这批黄金是给佟姐姐家的,但大师兄一句话,他们就乖乖卖命了。” 马素娥对曹继武顿生慕意,照脸上亲了一下,一脸笑盈盈:“原来你这么厉害!” 佟君兰撅了撅嘴,指了指金日乐,对马素娥道:“你有郎君。” 沈婷婷也偎在曹继武怀里,对马素娥道:“你是有夫之妇,别老来这个。” 马素娥甚为委屈。 金日乐不乐意了,抱住马素娥的腰,指着佟君兰和沈婷婷叫道:“那是人家的礼节好不好?这么多天了,见识都喂狗了?” 佟君兰咯咯直笑:“都喂给你了!” 金日乐一脸坏笑:“别得意,老丈人收了彩礼,等我娶了你,再好好修理你。” 佟君兰也不生气,抱住曹继武的腰,伸出头来,嘲笑金日乐:“你就想想吧,还不知道你爹见了洋媳妇,哈喇子会流多长。” “佟盛年才会流哈喇子。” 金日乐跳脚急叫,众人大笑不止。 马素娥不知道哈喇子是什么,忙问金日乐。 金日乐斜张嘴角,捋了捋。 马素娥顿时明白了,嘲笑佟君兰:“佟姐姐每晚说梦话叫夫君,都会流哈喇子。” 佟君兰反唇相讥,二人斗起嘴来。沈婷婷、金月生皆笑。马素娥斗不过佟君兰,连忙请金日乐帮忙,佟君兰也请沈婷婷相助,四人互相揭短,曹继武和金月生一直乐。 金月生忽见张振威策马出谷,立即拈弓搭箭,曹继武一把按住弓弦:“里面的人都这样了,外面的人进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刘铁威控住不住场面,情况紧急,根本来不及细想,急忙派张振威出谷搬兵。金月生顿时明白了,进来的人,也会因为黄金而失控,与其浪费箭矢,不如让他们自相残杀。 金日乐忽然肚子饿了,从背囊里掏出一块干糍粑,咬了一口,索然无味,对曹继武嚷嚷道:“大师兄,刚才我看见,半山腰有许多野果子,咱们去摘些吧?” 曹继武一愣:“胡闹,帅不离位,怎能乱跑!?” 金日乐惦记着野果,玩心顿起,将指挥彩旗,一股脑地插在曹继武腰间:“你是帅,当然不离位。这帮蠢材,不知道要杀到什么时候。” 佟君兰、沈婷婷和马素娥都爱玩,听说有野果,也跃跃要去。金日乐拉着三人就跑,曹继武根本拉不住,无可奈何。金月生也爱玩,见金日乐去了,也要去,却被曹继武逮住了。 金月生不高兴:“他们都去了,为什么不让我去。” 曹继武叮嘱道:“此地危机重重,一定注意安全。” “知道了,我们不下嶂就是了。” 金月生挣脱曹继武,拔腿就跑。 “童心不泯,少不更事!” 曹继武摇了摇头,伸手红旗一摆。 隐藏在树丛中的张铁胆,立即带着两个弟兄上来了。 曹继武指着二金五个人道:“严密关注他们周围,一有危险,立即鸣铳示警。” “这五个家伙,还没俺懂事。” 张铁胆摸了摸头,无奈叹息一声,带着两个弟兄,立即伏在一块高高的巨石之后,举镜关注五个人周围的一切。 曹继武黑旗一摇,侯得林和董来顺立即来到跟前。曹继武吩咐二人,严密关注谷中的动静。二人应一声,躲在将军石后,立即掏出千里目,举镜张望。 …… 张振威出了谷,把谷中的情况,说给了许而显。 久经沙场的精锐,竟然自相残杀,许而显惊得说不出话来。 里面的人如此疯狂,外面的人进去,同样经不起诱惑。然而里面已经完全失控,如果无动于衷,一半精锐骑兵,就可能报废了。 许而显为了保险起见,拨给了张振威五百人,吩咐道:“如果不济事,立即撤出。” 张振威应了一声,立即带人冲入谷内。生力军一边砍杀乱兵,一边大声喝止。众将士早已杀红了眼,以为张振威是来抢黄金的,纷纷反过来围杀张振威。 忽然一支冷箭,射中张振威马蹄。坐骑嘶鸣一声,将张振威跌落下来。五百生力骑兵,早被黄金的灿光吸引,此时没有了张振威的约束,欲望即刻崩决。 场面更加的混乱,众将士全杀红了眼,根本不辨敌友,眼里只有黄金。谁敢阻挡黄金路,钢刀就对谁不客气。 刘铁威和张振威无能无力,二人只得拔刀杀开重围。 侯得林二人,眼见刘铁威和张振威要跑,立即插了千里目,举铳要打。 曹继武叹了口气:“算了,让大哥收拾他们吧。” 侯得林提醒道:“他们还有一千人,而佟国纲只有五百人。” 曹继武笑了:“大哥沙场悍将,剩下的一千人,已成惊弓之鸟,根本不是大哥的对手。” 侯得林二人点头,遂收了掣电铳。 曹继武一副闲情逸致,不经意间转了一下手里的千里目,忽然瞥见背后嶂顶一人,心中大惊。 曹继武不动声色,斜着千里目,一眼就看见镜片里的倒立影像:金拐老祖石廷国,趴在两片青石缝隙中,不断地张望。李世功躲在嶂顶石匣里,毛金星手里,拿着曹继武曾经赠送的千里目,密切注视着谷中的一切。 仇仕通已经仔细探查过,嶂后并没有路,看来毛金星等人,是吊绳上来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曹继武暗自心惊:千里目啊,千里目,曹继武不知该如何感谢你! 曹继武定下心神,对侯得林轻声道:“你去阵中,偷看嶂顶,一定要隐秘。” 侯得林飞贼出身,警惕性极高,听了曹继武的话,立即就明白了什么意思,应一声,哼着小曲,慢条斯理地走了下去,渐渐消失在杂树密草之中。 战场厮杀,侯得林却一副吊儿郎当,董来顺不解:“大哥这是中风了?这么得意。” 曹继武不点破:“继续监视。” 董来顺不再胡想,迅速夺回将军石后,举镜张望谷中的情形。 第392章老虎偷袭熊 尚可喜的精锐部队,乃是当年大明总兵毛文龙的底子。所以尽管毛金星对尚可喜的所作所为,很是不齿,但这支部队,毕竟是毛文龙一手打造的。 石廷国背着大家,挑拨尚可喜,毛金星很是不爽。 曹继武是什么人? 满洲八旗、吴三桂的关宁铁骑,两支当今天下最有名的精锐,先后都栽了。尚可喜糊球麻差的脑袋瓜子,哪里会是曹继武的对手? 毛金星对原来的毛家一脉,有着很深的情怀。他当然不愿,看着当年毛文龙的心血,毁在曹继武手里。李世功于是搭了梯子,建议跟过来凑热闹。 石廷国巴不得趁机消灭曹继武,自然当场赞同李世功。裕荣等人,也纷纷赞同。毛金星尽管没有说话,但李世功知道他想去,于是拉了他就走。 此时嶂顶毛金星等人,看到众人疯抢黄金的场面,也是十分的震惊。曹继武连一个手指头都没动,尚可喜的部队,就自己完了起来。 石廷国不想尚可喜的精锐部队覆灭,于是对众人道:“我们要阻止他们。” 李世功无奈笑了:“怎么阻止?” 石廷国顿时愣住了。 这帮人为了黄金,已经杀红了眼,六亲不认。仅凭石廷国几个人,根本不可能阻止得了,这帮被欲望吞噬的乱兵。 李世功指了指勺把子和瓢把子的伏兵,对石廷国道:“看曹继武的排兵布阵,这些人就是插翅,也别想飞出去。但人家曹继武还没动手,这些人已经疯杀起来。这只能说明尚可喜蠢蛋一枚,可怪不得人家曹继武心狠手辣。” 石廷国无言以对,裕荣等人,也唏嘘不已。 福生一脸疑惑:“曹继武的士卒,早见过这些黄金,为什么他们就不动心呢?” 精步营的士卒,都是些流民下贱,当初连肚子都吃不饱的大神爷,如此底蕴的烂命,见了黄金,应该更为疯狂才是!然而他们表现出来的定力,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福生的问话,石廷国等人,张口结舌,不知道怎么回答,望了望毛金星,又看着李世功。 将帅无能,累死三军。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将领是军中灵魂,军中每一个士卒的血液中,皆流淌着将领的灵魂。毛金星和李世功二人,皆出身能将之门。他们很能理解,一个能将,对军中士卒的影响力。 李世功叹了口气:“单凭这份定力,龙鳞卫和风驰营,就远远不及!” 石廷国不甘心:“这可是毛家的精锐。” 金拐想挑拨毛金星出手,李世功笑了:“这批黄金,是给佟国纲的,你难道忘了,你们的裙带关系?” 佟国纲的老婆,瓜尔佳云袖,是石廷国哥哥石廷柱的千金。所以石廷国听了李世功的话,顿时默不作声。 尚可喜屠杀广州城,令李世功大为反感。因此他虽然来了,但不想帮尚可喜任何忙。毛金星也对尚可喜屠城,大为不满。但尚可喜和毛家,毕竟渊源极深。何况这支精锐骑兵,也是毛文龙的底子,毛金星不心疼,是不可能的。 过了一会儿,毛金星终于叹了口气:“看来保住这支部队,还得曹继武出面。” 见毛金星承认心疼了,李世功默不作声。石廷国想到佟国纲,也是欲言又止。裕荣等人,见李世功和石廷国不言语,也不便支持。 毛金星本来高冷绝傲,眼见谷中毛文龙的心血消耗,不得不放下架子,向众人作揖:“兄弟们,毛某欠你们一顿酒。” 裕荣趁机敲诈:“一顿酒就把我们打发了?” 毛金星笑了:“广州城的名妓随便挑,一切费用,毛某团包。” 福生连连摆手:“到处都是血腥味,哪里有兴致?将来有了嫂子,敬几杯酒,福生就走这一遭。” 众人皆笑,毛金星爽快答应。 大家聚头秘密协定,李世功等人,悄悄靠近二金等人,试图捉住一人,逼着曹继武就范。如果不成功,另一路毛金星,向曹继武靠近,意图捉住曹继武,逼他出面调动精步营,收拾谷中的乱局。两路人马双管齐下,确保万无一失。 先说毛金星这一路,他很轻松避开董来顺,潜至曹继武身后的一块大石后,本要一跃而出,擒住曹继武,突然两侧草丛中响动,露出了五支黑洞洞的铳口。 铅子的速度虽然快,但如果是一两支铳,凭毛金星迅捷的身手,可以轻松避开。然而五支铳口,形同梅花阵,上下左右中,将毛金星各个可能躲避的方向,全部封死。何况精步营的铳法,是无数弹药喂出来的,非同小可。 毛金星暗自吃惊,知道厉害,不敢乱动,无奈,只得笑了笑:“曹兄弟,我们又见面了。” 董来顺大吃一惊,背后翻铳就要打,被曹继武制止了。 毛金星认输了,曹继武微微一笑,朝草丛挥了挥手。 侯得林的人手,立即撤了铳,隐蔽在暗处监视。 “你到下面观察,一有异动,马上来报。” 董来顺惊疑不定,担心地看着曹继武,曹继武冲他点点头:“去吧。” 见曹继武气定神闲,董来顺放下心来,关切一句,去了下面的树丛中,观察谷中的动向。 毛金星轻轻走到身边,无奈叹了口气:“曹兄弟机警过人,毛某在你这里,还没占过什么便宜。” 曹继武笑了:“你是杀手,我是精兵主将,背后不长眼,恐怕这脑袋,早就搬家了。” 毛金星点头,但还是很疑惑:“毛某在长白山修炼多年,即使是机警的大虫,也很难发觉毛某的踪迹,曹兄弟又是如何察觉的?” 曹继武笑了笑,本想把千里目倒映的事,合盘托出,但转念一想:甲弑营毕竟是杀手营,以后难免和精步营有过节。毛金星、李世功虽然光明磊落,但罗雪峰等人,不大稳妥,人太老实了,往往容易吃亏。 既然不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就不能把老底全露了。 曹继武微微一笑:“听说辽东有一种猛兽,经常跟踪老虎,抢夺老虎的食物?” “棕熊。” 毛金星吃了一惊,随即点点头,“何止是抢食,如果老虎不识趣,连老虎一块吃。” 曹继武点头,保持微笑:“毛大哥看我像不像?” 毛惊喜也笑了:“像,不过你现在还小,虽然能察觉老虎,但还不具备打败老虎的实力。即使将来,你真的具备了这种实力,还是不能在林海雪原中称霸。” 曹继武惊异地看着毛金星:“猪?!” 毛金星神秘一笑:“是野猪,老虎吃野猪,靠的是技巧和偷袭。毛某深入林海近十年,从来都没见过,有哪只老虎,敢和野猪正面交锋。即使是强大的棕熊,碰到野猪冲过来,也是拔腿就跑。” “双管齐下,老虎确实够聪明!” 曹继武感叹一声,看着远处树林摘野果子,闹哄哄的二金等人,对毛金星道,“如果另一路成功,小弟认输。” 毛金星点头,二人各自拿起千里目,密切注视李世功等人,靠近毫无防备的二金等人。 …… 经过一系列惊心动魄的磨砺,二金这两个家伙,虽然与佟君兰三人耍的热闹,但并没有失去潜意识的警惕性。 金月生骑在一棵番石榴树杈上,远远瞥见曹继武身边的毛金星,顿感不妙,但却没有惊慌,而是诡秘地对金日乐一笑。 兄弟二人,从小就在一起吃睡学艺,早就心意相通。 金日乐接到金月生的预警,表面上嘻嘻哈哈,暗地里却四处搜索。 两丈之外,一堆茂密的草丛里,露出光溜溜的脑门一角,而紧靠草丛的杂树里,却露出发丝紧绷的脑门。 甲弑营中的满人,都是典型的金钱鼠尾。而汉人和蒙古人,为了避免深入华夏腹地带来的麻烦,都没有剃发,而是结成大大的麻花辫,故而脑门的发丝紧绷。 凭感觉,金日乐断定秃脑门的是石廷国,带头发的是李世功。 调皮鬼眼珠子一转,想出个坏主意,指着那堆草,嘻嘻哈哈:“佟姐姐,多日不见你的铳法。那草里有只兔子,不如打了,给大师兄下酒。” 佟君兰顿时来了兴致,扔了半只野橘子,背后摘下精巧的掣电铳,瞄向了草丛。 沈婷婷和马素娥,也要打兔子,纷纷举铳瞄准。 可沈婷婷瞄了一眼,除了一堆草,什么也没看见,疑惑叫道:“小笨猪,兔子在哪里?” 金日乐使坏,照李世功头上,甩了一把烂香蕉:“我帮你们引出来。” 金月生也用树叶,包了一个黑臭稀烂的芒果,照着石廷国的秃脑门,就砸了过去。 烂香蕉、烂芒果,稀臭一团,味道可不太好闻,隐藏的二人,急忙闪避。三个女人忽见人影闪动,大吃一惊,把持不住,三声巨响,震得枯叶纷飞。 还好李世功等人身手非凡,纷纷躲过。 但李世功和石廷国为了躲铳,却挨了二金的暗算。李世功左肩被臭香蕉砸个正着,而石廷国半边左脸,被烂芒果划过,擦了一脸黑臭。 尚可喜的骑兵,也有铳手。只是他们的铳,都是火绳枪,需要点燃火捻才能放。所以他们抢黄金厮杀,谁也没有选择麻烦费事的火绳枪。当他们听到巨大的铳声,先是一愣,以为不知哪个二愣子,发铳吓唬众人,想捞取更多的黄金,所以随即又杀了起来。 嶂上石廷国大为恼怒,摘了树叶擦了擦脸,恶狠狠地甩着拐杖,要杀金月生。 李世功摇摇头,拉住了石廷国:“再往前走两步,就躲不了啦。” 掣电铳燧石发火,装弹六枚,发射频率极快。在两丈之外,石廷国等人,凭借灵巧敏捷的身手,能够躲过铳子。但距离近了,终究还是快不过铳弹。 见石廷国醒悟过来,金日乐哈哈大笑:“老鬼,又被我们捉了!” 石廷国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毫无办法。 李世功叹了口气,拉起石廷国:“走吧。” 望着李世功等人的背影,马素娥疑惑地问金日乐:“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金日乐摇了摇头:“那还能怎么着?” 沈婷婷一脸疑惑:“他们好像要上去,相公会不会有危险?” 金月生指着山上将军石:“毛金星早被师兄捉了,李世功等人,也被我们逮了。他们输了,毛金星和李世功,就不会耍赖皮。” “不错,毛金星和李世功的人品,值得三爷信赖。” 佟君兰一脸疑惑:“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这帮人能有什么好事?不过是想捉咱们,要挟大师兄。” 马素娥担心起来:“那咱们还是去帮帮继武哥哥吧?” 金月生笑了:“师兄一个人,就能对付他们了。咱们去了,也没什么意思。” “不错,他们搅和在一块,满嘴都是绕脑筋的鬼话,老大没趣。不如吃个橘子。” 金日乐说完,掰了一瓣金黄的蜜桔,递到马素娥嘴边。 马素娥张口就吃,一脸惊喜:“好甜!” “我也要。” 沈婷婷张嘴,凑到了金日乐旁边。 调皮鬼使坏,塞了一片橘皮。 沈婷婷极不高兴,张手就打。 嶂下发疯厮杀,嶂上却发疯闹腾。整个漏斗谷内,天堂地狱俱在,只有南国的山林,依旧苍翠。 第393章熊虎交易 将军石上,曹继武和毛金星二人,远远望见李世功等人的狼狈相,早笑翻了。 李世功摇了摇头,挖苦毛金星:“瞧你嘴脸,竟然也好意思笑我们?!” 毛金星回敬:“要不是三位姑娘手下留情,你们几个,定会被打出窟窿来。” 石廷国老大不高兴,气呼呼地冲毛金星叫道:“还是保你老子的家底吧!” 毛金星顿时敛住了笑容,望着谷中不断相互残杀的将士,直摇头。 满奇忙从埋伏中跳了出来,见毛金星愁眉苦脸,恳求曹继武:“千总,目前能收拾残局的,只有你了。还望千总大量,帮帮毛大哥。” 这个蒙古人满奇,第一次称呼曹继武为千总。看来他和毛金星之间的兄弟情义,远超曹继武想象。 然而曹继武却直摇头:“这帮人贪欲毕现,不斗个你死我活,是不会罢手的。” 大车的黄金,就摆在眼前,随便拿上一把,几辈子吃喝不愁,作为普通人,有谁能抵抗得了这种诱惑? 就连曹继武自己,也没有预料到,结果竟然是这样, 李世功等人,听了曹继武的话,也是面面相觑,不住地叹息。 毛金星和满奇二人,都是大明辽东名将之后,关系比较铁。平时毛金星对满奇的指点,也是最多的。 因此满奇继续为毛金星恳求曹继武:“看在毛总兵的份上,还请千总留情。” 人性本能爆发出来的贪欲,谷中的人员,早就进入了癫狂。不到他们自己精疲力竭的时刻,谁也无法阻止他们。 然而满奇直脑筋,人性这个概念,他根本听不懂。鉴于他在精步营中,还算老实。曹继武叹了口气,脑海中寻思,换一个满奇能够接受的角度。 脚下忽然一麻,曹继武的热心,顿时咯噔一下,沉重地叹了口气,将脚下的一只草鞋,脱了下来,指给满奇:“这只鞋子,为什么成了这个样子?” 几天下来,水分干去,留下的血垢,将本来枯黄色的草鞋,塞成了乌黑色。 扬州、嘉定的屠杀,传言虽然凶狠,但众人都没见过。大规模屠杀全城,石廷国等人,平生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纵使他们心狠手辣,然而见到满城惨状,也是心瘆不已。 比起尚可喜来,石廷国等人的残暴,根本就不值得一提。因此石廷国等人,望着曹继武手里,被血污黑的草鞋,想起广州城的罗刹景象,皆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 当初的袁崇焕,在东林党的支持下矫诏,前前后后,毛文龙没有一丝反抗,足以见得,毛文龙对大明的忠心。如今他的部下,却对曾经的大明百姓,举起了屠刀。如果毛文龙泉下有知,不知作何感想? 毛金星想到毛文龙,痛苦地捂住胸口,忽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李世功等人大惊,急忙扶住了毛金星。 满奇大急,不住地轻拍毛金星后背,关切道:“你怎么样?” 这个满奇,虽然对汉人不怎么友好,但也是个性情中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真性情的人,比仁义道德的士大夫,要真实的多。 曹继武动了恻隐之心,穿上鞋子,轻轻叹道:“谷外还有一千人,曹某可以保住。” 毛金星连连摆手,摇头叹道:“这些人罪孽深重,对同是汉人的自己人,竟然如此残暴,实在有辱我父在天之灵,此处仲荣寨,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众人闻言默然。 尚可喜实在是罪孽深重,就连毛金星,此时也不再怜悯他。 石廷国对仁义道德的汉人,没什么好感,劝道:“当初总兵大人,对大明忠心耿耿,却被袁崇焕这个妄徒,矫诏杀害。如今他的手下替他报仇,也没什么不妥啊!” “是啊,是啊。” 裕荣也来相劝,“自从总兵大人去后,尚可喜数次,差点被大明自己人诱杀,所以他痛恨大明,不是无缘无故的。” 福生也道:“尚可喜是被大明逼反的,杀他大明几个百姓解恨,没什么不妥!同是汉人,大明杀起自己的百姓,也没见得怎么手软过。比如我们脚下的地方,就是当年王阳明,屠杀池仲荣等人的地方。何况如今大明是尚可喜的敌人,他杀自己的敌人,难道也有错?” 满奇对大明也没什么好感:“我爹背叛自己的族人,帮大明对付女真,可过的又是如何呢?不是太监监视,就是文官白痴胡球捣乱,最终被逼出战,死在阵中。我爹,你爹,卢象升等等,能将没有一个落得个好下场。大明就是个浑球,大明的百姓,也不值得可怜!” 阴手四人,也纷纷附和。 李世功是李成梁的后人。努尔哈赤的崛起,大明把自己的无能,说成了李成梁养虎为患。逼的李家人,不得不避开大明。大明灭亡,李家本要打算归隐,哪知大清不许,李世功如果不是为了李家的安全,才不愿为大清卖命。 然而对于惯于甩锅的大明,李世功同样没有好感。 曹继武出生时,大明就被灭了。所以在曹继武眼里,大明除了腐败,就是一连串的无能,这样的王朝,实在提不起曹继武的好感。薊镇兵变,杀良冒功,朱家皇族巧取豪夺,百姓饿殍遍野。皇帝奇葩,文官无操守,大明太多的阴暗,令曹继武很是痛恨。 除了汉人身份的认同之外,毛金星、李世功和曹继武三位,对大明实在失望透顶。 雪崩之下,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同样的道理,无能的折腾之下,没有一个百姓,是无辜的。广州城的景象,尽管很惨,但上天的态度,是一切以实力说话。 石廷国见毛金星沉默不语,命令曹继武:“立即传令佟国纲,撤出埋伏。” 曹继武冷哼一声:“你没有指挥我和佟国纲的权利。” “你……” 石廷国气得够呛,提起铁拐,对准曹继武的胸口:“你传不传令?” 侯得林等人,黑洞洞的铳口,又从草丛里冒了出来,石廷国顿时心里发毛。如今的精步营,早已脱胎换骨,不是谁想捏就能捏的。 满奇急忙使了眼色,石廷国无奈,只得放下了铁拐。侯得林等人,也重新退入了草丛中。 石廷国不甘心,威胁曹继武:“如果佟国纲攻击许而显,那就是背叛大清。” 曹继武微微一笑:“我们皆归西南经略使所辖,他们抢我们的黄金,算不算叛清?” “你……” 石廷国气得说不出话来。 满奇埋怨石廷国:“你少说两句,瞧瞧尚可喜派的这些浑球,竟然穿着百姓的衣服,即使全死在这里,和死一群百姓,有什么区别?” 石廷国顿时语塞。 内部厮杀,曹继武是光明正大,而尚可喜却是偷偷摸摸。道义和名义,尚可喜一样不占。甲弑营虽然强悍,但和精步营,不是一个单位的。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遵循等价的原则。眼前的这帮人,本来也不是什么好鸟。想让曹继武白白浪费力气,是绝对不可能的。 过了一会儿,李世功叹了口气,对曹继武道:“天时地利人和,曹老弟全占了,说说你的条件吧。” 曹继武点头:“精步营是特殊作战,有时会做一些,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我总不能一边防着敌人,还要背后长着眼睛吧。” 这一句话,含蓄地表达了,对毛金星等人偷袭的不满。 李世功点点头:“有些事说破了,就没意思。不过我保证,如果以后我们决定对付你,一定不会从背后下手。” 甲弑营有甲弑营的任务,监视精步营,也是罗雪峰传达给毛金星等人的指令。大清的体制之下,谁离皇帝的屁股更近,谁的发言权就大。李世功能不背后使坏,已经够意思了。曹继武明白李世功的话里含义,于是看着石廷国。 如果没有偷袭这一招,对付曹继武这种人精,恐怕没有那么容易,石廷国迟疑起来。 满奇不满叫道:“堂堂金拐老祖,怎么也娘了起来?” 石廷国瞪了满奇一眼,瞥见李世功不满的脸色,只得向曹继武点了点头。 裕荣等人,见石廷国同意了,也不再顾虑,纷纷向曹继武点了点头。 得到众人的承诺,曹继武对李世功道:“我和你们一块出去,我负责劝住佟国纲,你们负责让许而显滚蛋。” 李世功点点头:“没问题。” 曹继武安排仇仕通主持全局,自己带上张铁胆和李世功等人,偷偷下嶂。众人悄悄绕开厮杀的士卒,捡了窜入树林的零散马匹,出谷而去。 第394章圆满黄金局 谷口的许而显等人,正在徘徊犹豫之际,忽见毛金星等人,从谷中策马而出。 毛金星是少总兵,许而显不敢怠慢,急忙上前迎接。 “许而显参见少总兵。” 许而显下马,恭恭敬敬地向毛金星行礼,刘铁威等众将,也纷纷下马行礼。 毛金星面色极为不好看,狠狠地瞪着众将,许而显心里直发毛。 石廷国策马上前,对许而显道:“曹继武早已在谷中埋伏,佟国纲也在隐藏在暗处多时。是毛将军出的面,饶你们不死。” 众将闻言大惊,面面相觑。 他们看了看毛金星铁青的脸,纷纷低下了头。 李世功对众将道:“谷中的情况,你们也知道了。毛将军是可怜总兵大人的家底,才出面干预。回去告诉尚可喜,没事不要给毛将军找麻烦。” 众将唯唯诺诺。 毛金星叹了一口气,向众人挥了挥手。 许而显等人会意,向毛金星行了个大礼,上马飞驰而去。 事情已经解决,毛金星等人,也纷纷向曹继武告辞,飞马而去。 张铁胆奉命,将事情告诉了在远处埋伏的佟国纲。佟国纲听到谷中的情形,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眼见毛金星等人离开,佟国纲也率队,从远去飞驰而来。 曹继武回过头来,问佟国纲:“大哥士卒的定力,如何?” 尚可喜的骑兵久经战阵,见了黄金尚不能自制,何况自己这些人? 佟国纲叹了口气:“还得仰仗兄弟,大哥只在谷口把守。” 曹继武点头,带着张铁胆,告辞佟国纲,飞驰入谷。 此时谷中人马,死伤即将殆尽,曹继武将精步营,全部召集起来。 抢黄金的士卒,忽然见到整齐的精步营,纷纷吃惊。但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精步营包围了起来。 众人早就杀的精疲力竭,哪里是精步营的对手? 他们见势不妙,只得放下武器投降。 仇仕通带人,收拾散落的黄金。柳飞龙带人,牵回跑乱的马匹。铁破甲等人,整理大车。 侯得林负责清点俘虏,汇报曹继武:“活捉五百四十七人,其中两百多人受伤。” 想不到为了黄金,两千人马,杀的只剩下这点人,曹继武不住地叹息。 董来顺叫道:“这些人留下,也没什么用,不如杀了算了。” “对对对。” 陶之遥附和,“这些人双手,沾满了广州人的血,咱们替他们报仇。” 黄飞升等斥候队的弟兄,纷纷附和。要为广州的百姓报仇。俘虏们闻言,个个胆战心惊,纷纷向曹继武磕头求饶。 曹继武面无表情:“杀俘虏,有损精步营的颜面。” 黄飞升不满叫道:“可他们杀起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从来就没手软过。” 众弟兄纷纷附和。精步营众将士,对屠城的事,耿耿于怀。但作为主将,曹继武要比侯得林等人,冷静的多。 “杀戮已经过去。再说杀戮,也是人的本性,别说是他们,任何一群人,即使是平时看似和蔼老实的普通百姓,在这种乱世或者特定的时期,如果不善加约束,都会瞬间变成杀人狂魔。广州城的事,他们虽然罪孽深重,但不是主犯。” 众人默默无言,生逢乱世,曹继武的话,众人基本上都亲眼看见过,不用做过多解释。扬州十日,嘉定三屠,闽北大屠杀,再往前的中原大乱,死了数不清的人,找谁说理去? 侯得林两手一摊:“那这些人怎么办?” 曹继武想了一下,对侯得林道:“暂时借助民房,救治伤者。” 众人闻言,感激不尽,纷纷磕头谢不杀之恩。 侯得林不再多说,率领斥候队,押着俘虏而去。 仇仕通清点黄金,汇报曹继武:“少了一百三十七两。” “定是在那帮俘虏身上藏着,搜他们。” 仇士良大叫一声,众人纷纷附和。 此时黄飞升跑来了,对众人道:“我们搜过了,他们身上没有黄金。” 众人一愣,不知是怎么回事。 曹继武看了看周围,点了点头,对众人道:“这里密树杂草深茂,乱石勾缝众多,散没些黄金,实属正常。如果要找,要花费不少精力,还是到此为止。” 众人看了看周围,纷纷点头。 曹继武叮嘱阿生和阿强:“这里的惨象,你们也看见了,黄金的事,千万不要告诉乡亲们。他们的定力不够,若知道了这事,一定会为寻找这百两黄金,大打出手。” 二人点头应诺。 众弟兄轮流守护黄金,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曹继武安排妥当,借助民房休息。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佟国维带着三千精锐步兵,终于赶到了漏斗谷。佟君兰许久没见过佟国维,欢喜异常。 佟国维年长佟君兰八岁,从小便带着这个小妹妹玩耍。因此佟君兰和佟国维的关系,最为亲密。佟国维抱着佟君兰又甩有抱,喜极而泣。 金月生一脸坏笑,捅了捅曹继武:“男女授受不亲,师兄难道没有想法?” 曹继武白了一眼:“他们是女真人,没有汉人这套烂俗!” 金日乐笑了:“大师兄空长了一副汉人的皮囊。” 曹继武摇头无奈。 等佟国维和佟君兰的热度降了下来,佟国纲给佟国维引见曹继武。 双方见了礼,金日乐忍不住埋怨道:“佟国维,你干什么吃的,怎么这么慢?” 佟国维一愣,没有生气,也没有分辩。军情紧急,这么重要的事,无论什么理由,迟到都是不应该的。 佟君兰气不过,瞪着金日乐叫道:“山路曲折艰险,盗贼也多,瞎嚷嚷什么!” 金日乐很不高兴,待要出言回怼,被曹继武阻止了。 曹继武对佟氏兄弟道:“大哥二哥,这里非久留之地。” 佟国纲点头,对佟国维道:“你和兰儿叙旧,我来交割。” 佟国维点头。于是曹继武亲自带人,留下三十万两黄金,其余的,全部交给佟国纲。 金日乐忍不住又来叫嚷:“佟国纲,三爷帮你捞了这么多油水,你可不能给我使绊子。” 这家伙爱闹,他在拿佟君兰的事开玩笑。和这种人怄气,实在划不来。多次的接触,佟国纲也逐渐适应的调皮鬼的路数,换了一副笑脸:“佟家不干涉,只要曹继武点头。” “一言为定。” 金日乐伸出了手掌,佟国纲见他认真了,顿时迟疑起来。 “说谎是小狗。” 金日乐不满嘟囔,众人皆笑。 调皮鬼耍小孩子脾性,佟国纲很是无奈,看了看曹继武。曹继武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佟国纲于是把手掌伸了出来。 “啪”—— 一声极为响亮的脆响,金日乐大为高兴:“回去告诉佟盛年,嫁妆三爷送了,下次见了三爷,再吹胡子瞪眼的,三爷就不客气了。” 众人轰然大笑。 佟国维听了金日乐的话,很是生气,佟君兰拉住劝道:“他是个半吊子,二哥别理他!” 佟国纲铁青着脸,闷哼一声,也对佟国维道:“没长大的家伙,少和他绞缠!” 曹继武摸了摸金日乐的头,走上前来,对佟国纲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两位兄长,尽快出发。” 佟国纲点头,看着佟国维:“闲话以后再叙。” 佟君兰依依不舍,佟国纲爱恋地摸了摸她的头,轻轻抓住她的手,交给曹继武:“贤妹就交给你了。” 曹继武轻轻接过佟君兰的手,朝佟国纲点点头:“大哥尽管放心。” 敌后非常的危险,怎么能把兰儿交给曹继武呢? 佟国维愣在原地,佟国纲拍了拍他的肩膀:“四叔说的对,在我们身边,兰儿只会整日思念,不会开心的。”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尽管佟国维还极不习惯,但佟君兰已经长大,最需要的是家的依靠,而不是兄长的呵护。 良久,佟国维叹了口气,爱恋地看着佟君兰,点了点头。 佟君兰再也抑制不住亲情的纠缠,离别的痛苦,扑进了佟国维怀里,瞬间泪崩。 佟国维没有言语,只是不住地轻轻拍打佟君兰的后背。 过了一会儿,佟国维还是担心佟君兰的安危,劝道:“曹继武那里,极其危险,不如先回家,等打完了仗,再聚不迟。” 佟君兰闻言,默不作声。 佟国维看着佟君兰的脸色,知道她在犹豫。亲情和爱情,不能两全,佟君兰内心挣扎。佟国维又看了看佟国纲,佟国纲轻轻地摇了摇头。 佟国维叹息一声,将佟君兰推到曹继武身边:“兰儿有什么闪失,佟家定不会放过你!” 曹继武轻轻揽住佟君兰的腰,冲佟国维点了点头。 佟国维仍旧不舍,眼神充满关切、爱怜、温情和痛苦。 佟国纲叹了口气,只得上前将他拉走。 佟君兰控制不住自己,要上前追佟氏兄弟,曹继武只得紧紧抱住她。佟君兰心如刀绞,扑进曹继武怀里大哭起来。 佟国维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闭上眼,扭头狠心而去。 曹继武抱着佟君兰,久久立在原地,一直望着佟氏兄弟的背影,直至他们消失在崇山峻岭之中。 第395章龙营 经过一番自相残杀,漏斗谷内,到处都是死尸。由于天气炎热,曹继武担心疫情,于是让阿生和阿强把村民召回,将谷中死尸全部掩埋。 漏斗谷景色绝佳,是个避世的绝佳场所。曹继武留下一千匹好马,其余的,让村民带到镇上变卖,换来粮食和水牛。 根据兰溪规划兰塘的经验,曹继武带领村民,翻修房屋,规划溪水,兴建鱼塘,整理水田,修整果园。人手不够,金月生将俘虏也拉了过来。 一众俘虏,感激不杀之恩,干的比精步营的弟兄,还要卖力。客家村民们,从来没有见过,对自己这么好的官兵。年轻后生,纷纷要求加入曹继武的部队。 三兄弟明确告诉村民,精步营是大清的部队,众人眼里的二鞑子。但村民们只认曹继武,哪管什么鞑子二鞑子,非要加入精步营。 农民要想改变命运,老是呆在村里没见识,咸鱼翻身,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知道了精步营的过往比他们更烂,参军的热情更为高涨。 二金取笑精步营,是难民收容营。曹继武无奈,鉴于田间需要劳力,精选出十名,惯于穿山跃水的麻利后生,由阿生和阿强兄弟带领,交归侯得林斥候队管理。 等一切即将收尾之时,曹继武等人,登上蝴蝶嶂,放眼谷中,检查成果。当日杂乱无章的漏斗谷,换了崭新的面貌,水田阡陌,果园鱼塘,相映生辉。 金月生忍不住赞道:“在没有破坏自然风貌的基础上,师兄造了一处人间天堂。” 沈婷婷依偎在曹继武怀里:“相公,咱们在这隐居,如何?” “不如何。”金日乐叫嚷,“一遇到好地方,你就要隐居,真给女真人丢脸。” 金月生支持沈婷婷:“以后功成名就,来这里生活,绝对是一个绝佳的选择。” 金日乐笑了:“你俩穿一条裤子的,懒得理你们。” 仇仕通忍住笑,对曹继武道:“虽是人间仙境,但现在还不是咱们久留之地,那帮俘虏怎么办?” 阿强建议道:“我看,不如让他们留在这里吧,免得他们出去,再胡乱杀人。” “千万不可!”铁破甲立即反对,“这帮辽人久经战阵,杀人如麻,区区这么个小地方,安不住他们的心。万一我们走了,他们露出凶相,你的乡亲,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阿生兄弟惊得目瞪口呆,顿时不敢再言语。 巩铁城对曹继武道:“这些浑球,不能还给尚可喜,否则又是一群杀人狂魔。我们宁可杀光他们,也不能让他们再成为祸害。” 柳飞龙也来附和:“大家说的没错,这帮人可不是什么善茬,当年跟随孔有德,在山东没少闹事,一旦脱离了我们的控制,必定祸害人间。所以宁可杀掉,也不能放归他处。” 仇仕通叹道:“毛文龙的老底,战斗力非同小可。只是在尚可喜手里,军纪败坏,已成常态。弟兄们说的都没错,宁可杀了他们,也不能放他们乱跑。” “前些日子的血腥残杀,大家也有目共睹,只有毛文龙的老底,才可能幸存下来。”金月生点了点头,接着对曹继武道,“如果严加训练,强化军纪,战斗力不会比精步营差。此乃乱世,兵大爷用武之时,如果杀了他们,有点可惜。” 金日乐连连摇头:“这帮人不比精步营出身流民,他们皆是能征善战之人,桀骜不驯,训练的难度不小。” 仇仕通点头:“对于这帮人,主要是训心,这事非公子出面不可。” 人都有多面性,天使和魔鬼,常常共存。环境、制度、自控力等等,决定了某一时刻,人的性情。所以自然之道,人无好坏之分。毛文龙带出来的底子,自然是好兵。如果能够善加利用,将会取得意想不到的结果。 曹继武叹了口气:“有多少能打仗的?” 仇仕通回道:“只有三百三十人,其余的,都残了。” 曹继武点头:“组建毛营,你去安排,把所有的人,全部带走,立即赶往龙川县,上船去往澳门。” 仇仕通应了一声,带着众人,下嶂安排。 佟君兰忽然担心道:“我们收了尚可喜的老底,他会善罢甘休吗?” 金日乐一脸不屑:“尚可喜算什么?他不甘心又能怎么样?不老实,连他也收拾了。” “就是。”金月生也满脸不忿,“这次抢黄金,尚可喜是偷偷摸摸派人来的,我们即使杀光他的人马,他也不敢声张。” 沈婷婷还是有些担心:“相公给取了个毛营,一定是纪念毛文龙的。但毛文龙是大清的心头大恨,这个名字,恐怕有点不妥。” 金日乐这下点头了:“这倒是个大问题,毛文龙捅了大清的腚眼子,皇太极恨之入骨,弄了个这名号,爱新觉罗家,一定恨得睡不着觉。” “不错!”金月生建议道,“大清八旗都有龙。不如叫他们龙营,明属大清,暗指毛文龙,免得招嫌。” 曹继武点头。 仇仕通很快就安排妥当,上嶂汇报。曹继武下嶂,路上仔细询问龙营士卒的情况。仇仕通知无不言,将龙营的大致情况,告诉了曹继武。 龙营的士卒,大多是毛文龙当年亲自招募的,能征善战。如今活下来的,有一个游击军官叫孙德志,四个千户分别叫张飞虎、王震山、李延刀和赵宝剑,这五个人皆是当年毛文龙的侍卫。 游击将军孙德志,辽东建州人,因不愿跟随努尔哈赤大金国,投奔了毛文龙。 千户张飞虎,辽东镇江人,毛文龙袭击镇江城,加入了明军。 千户王震山,山东登州人,海上打渔,熟悉海况,被毛文龙军招入军中。 千户赵宝剑,山东莱州人,跨海做小买卖,后来折了本,被毛文龙收留,弃商从军。 千户李延刀,朝鲜人,原来是个人参商人,因躲避朝鲜官府的压迫,投了毛文龙军中。 八个百户李进财、李进宝兄弟、张铁海、王宝成、马盖州五个人,辽东人。刘登州、韩招远、萧潍水三个,山东人。 在仇仕通等人的陪同下,三兄弟来到了战俘营。 铁破甲大嗓门,对着垂头丧气的孙德志等人叫嚷:“你们这帮二鞑子,见了公子,还不快来拜见!” 张飞虎出言反讥:“你们难道不是二鞑子?” “好你个辽东犊子,拱嘴的功夫,倒是不一般。”铁破甲踢了他一脚,一脸笑盈盈。 近半个月来,众人修水田,整果园,一起劳作,彼此之间,早已不像当初的剑拔弩张,时常用二鞑子取笑对方。 孙德志一脸不服气:“同是二鞑子,你们趁我们不备,孙德志不服!” 刘飞羽大骂:“你个二货,要不是公子可怜你们,凭着你们对广州百姓的屠杀,我们早就动刀了。” 众人闻言,皆低头不语。 孙德志越想越气,忽然昂首挺胸,对曹继武叫道:“你虽然是经略使府的人,但也只是个小小的千户,而我却是堂堂大清四品游击将军。” 众兄弟闻言,都很生气,金日乐拦住众人,上前掏出了自己的参将腰牌。 孙德志等人一看,皆大吃一惊,纷纷行礼。 金日乐收了腰牌,愤愤地大骂:“老子是正宗的鞑子,以后少在三爷面前提二。” 满人听到鞑子,无不怒气充腮,这人怎么自认鞑子?孙德志等人,又是吃惊,又是疑惑,搞不懂金日乐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 曹继武看着金日乐一下,金日乐会意,退到了一边。 孙德志等人,见堂堂镶黄旗参将,竟然听曹继武的,全是震惊,不知道曹继武究竟有何本事,对眼前的这个披头散发的怪人,顿时充满好奇。 但曹继武一脸慈祥,眼光坚定,孙德志等人,既觉得亲切,又感到不可抗拒。 金月生冷笑一声:“堂堂四品游击,为了点黄金,犯得着自相残杀吗?” 孙德志闻言,羞愧难当。 赵宝剑低声嘟囔道:“孙将军起初是阻止的,但后来局面失控,我们才商量……” 孙德志瞪了一眼,赵宝剑顿时住了嘴。 仇仕通冷冷地盯着孙德志:“看来你还知道廉耻,不过总兵毛文龙对大明忠心耿耿,你作为他的侍卫,却对大明百姓举起了屠刀,不知总兵泉下有知,会做何感想?” 孙德志闻言,脸色巨愧。眼前浮现出,当初自己孤身一人,从建州一路投奔毛文龙。浮现出跟随毛文龙纵横北海,杀的大金胆战心惊。浮现出毛文龙无端被杀,跟随尚可喜一路南下,杀人无数。 跟随毛文龙,杀的是外族大金。而跟随尚可喜,杀的却是曾经自己护佑的大明百姓。尽管大明有诸多不是,但却是自己的邦国。自从加入了大清,自己经常被骂成二鞑子。 往日的种种不堪过往,历历在目,孙德志浑身发抖,瘫了下来,放声大哭:“孙德志别无他念,只求速死!” 张飞虎等人,也纷纷跪了下来,李延刀恳求曹继武:“看在毛总兵的份上,请千总给个痛快的。” 柳飞龙奇怪:“你个朝鲜人,怎么也来求死?” “如今我国,仍然用的是崇祯年号,身为朝鲜人,屠杀崇祯国民,实在是罪该万死!” 仇仕通等人,面面相觑。小小外邦朝鲜,竟然仍在奉崇祯为正朔。而堂堂华夏,早已将明国抛弃。天大的讽刺,莫过于此。 众人沉默半晌,金日乐摇摇头:“大师兄,怎么办?” “人的一生,最遗憾的事,莫过于跟了错误理念之人。”曹继武叹了口气:接着对众人道,“你们皆心中有愧,算条好汉,看在毛文龙的份上,曹某可以给你们一个翻身的机会。”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 金月生惊异:“师兄的意思,是让他们打洋人?” 曹继武点头。 “东洋人?”李延刀一下子跳了起来。 东洋人和朝鲜人,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因此李延刀一下子兴奋起来。 曹继武一脸平静:“是西洋人。” 李延刀一愣,随即依然兴奋:“西洋人也干。” 孙德志郑重对曹继武道:“只要不再是胡乱杀人,大人能给我们一个翻身的机会,孙德志纵使粉身碎骨,绝不后悔!” 张飞虎等人,也纷纷附和。 曹继武点点头,示意众人起身。 金日乐疑惑:“大师兄如何断定,我们和西洋人之间,必会开战?” 曹继武微微一笑:“葡萄牙人占有澳门,对大清的态度,模棱两可。西班牙人、荷兰人和英吉利人,派出了使者,在大清碰了一鼻子灰。华夏这么富有,却归大清独占。他们文的不成,定会趁大清立足未稳之际,派兵捞便宜。” 金月生点点头:“听说五十多年前,西班牙人就计划攻打大明,只是忙于和英吉利人打仗,才把这茬撇下了。” 曹继武点头:“西班牙人攻打大明的计划,不止一起,最狂妄的计划,是派出皇家海军六十人,训练南洋奴隶军两千人,攻打大明。” “只派六十人?!”金日乐叫道,“他们也太狂了吧!” 众人纷纷附和。 曹继武叹道:“虽然是狂了点,但奴隶军除了装备之外,战斗力甚至比主力部队都强。西洋人对大明的海防,几乎了如指掌。大明舰队的孱弱,也被西洋人看在眼里。郑成功对付两千荷兰杂牌军,都如此吃力,所以西洋人狂妄,不是没有道理的!” 王震山跳起来叫嚷:“我们都会驾船开炮,只要有机会,一定狠揍那帮狂妄的家伙。” 张飞虎等人,纷纷附和。 孙德志又向曹继武行礼:“如果给我们这个机会,大人就是孙德志的再生父母。” 曹继武扶起孙德志:“你的部下统称龙营,由你负责。” 孙德志应诺。 曹继武吩咐仇仕通:“留下伤残,每人发放三十两黄金,两亩水田,一亩果园,三分鱼塘,和村民立好地契,由阿生和阿强作保。另外每家,额外发放黄金三两,作为照顾伤残的费用。” 仇仕通应声而去。 第396章东莞县令 三兄弟带着众将士,一路沿东江而下。 这日早上,船队泊在石碣镇码头。正在哨探的侯得林,忽然看见毛金星等人,带着一队人马,远远下船而去,急忙报知曹继武。 这江滨石碣镇,偏僻荒凉,没什么好东西,毛金星来这里干什么?曹继武于是留下金月生看守船队,带上了金日乐和侯得林的斥候队。 满奇看到毛金星等人,也要跟来,曹继武没有阻拦。众人于是跟着七拐八弯,一路远远尾随。 广东的天气,异常的炎热。众人虽然带着斗笠,披着香蕉叶,但火毒的太阳,还是把众人光溜溜地臂膊,烤的生疼。 金日乐大声抱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甲弑营吃饱了撑得,跑这里干什么来了?” 黄飞升摸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一脸笑盈盈:“或许避暑来了。” “瞎勒!”金日乐甩了一把汗水,“这里除了荒山,就是咸水,避个鸟暑。” 众人皆笑。 曹继武忽然住马,惊叫一声:“或许和袁崇焕有关系。” “乱扯犊子!”金日乐叫嚷,“袁崇焕都死好多年了,照你的意思,毛金星定是发羊羔疯了,跑这里来找袁崇焕的冤魂。” 曹继武没理理会金日乐,查看周围地形。 这里到处都是咸水沟汊,地势虽然不平,但高度差也不大。只有远处一座高约百尺的小山头,相对比较明显。那里是制高点,站在山顶,可以对周围一览无余。 众人于是策马跳过咸水沟,纷纷上山。曹继武等人,掏出千里目,拉长镜筒,朝山下观望。 山下果然有一座村庄,镶嵌在茂林绿水之间,除了天热之外,那里的确是一处生养的好地方。毛金星的人马,将全村村民,不分男女老幼,全部集中在村中祠堂广场。 众人看见了袁氏宗祠的匾额,心里皆一紧张,知道被曹继武说中了,纷纷定神观望。 汉奸清军个个凶神恶煞,把村民纷纷捆绑,踢跪在宗祠门前,众村民哀嚎遍野。 “不好。”侯得林惊叫道,“毛金星要杀光袁崇焕族人泄愤。” “大师兄,要不要阻止毛金星?” 曹继武叹了口气:“毛文龙当年没有反抗,全家不论老幼,皆被袁崇焕所杀,手段之残忍,令人难以置信。咱们下去了,也是白搭。” 当年的毛金星,如果不是已经被师父带走,也难免袁崇焕的屠刀。袁崇焕没有手下留情,此时的毛金星,既然来了,就不会善罢甘休。 金日乐叹了口气:“袁崇焕当初刚愎自用,狂妄自大,看来今日,他的族人难逃一劫。” 山下,袁氏宗祠前,清军纷纷扬刀,只等毛金星一声令下。 毛金星狠狠瞪着袁崇焕的堂叔袁石头,语气冰冷:“冤有头,债有主。我乃毛文龙的儿子。” 袁石头闻言,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知道难逃一死,叹了口气:“毛文龙枉死,你杀我们报仇,我们无话可说。只是你借助鞑子的势力,纵然杀死我们,我们不但不服,也辱没了元素和毛文龙的威名。” 袁崇焕本名袁元素,毛金星以清军的身份,杀人报仇。世人的唾骂,毛金星根本不惧。但辱没了毛文龙作为大明忠臣的声誉,毛金星实在是不愿意。 愣了片刻,毛金星于是命人松绑。众将士三下五除二,就把绳索解开了。 毛金星一挥手,众将士纷纷退到了身后,腾出地方。 毛金星回过身来,声音洪亮而坚定:“毛金星郑重宣布,我现在是大明的人了,不再身属大清。你们要想杀我,尽管过来。” 一众汉奸清军闻言,尽皆愕然。 过了半天,石廷国才反应过来,极为愤怒:“毛金星,这可是大逆……” 李世功白了石廷国一眼,对毛金星道:“毛将军自便,大明自家的事,清军袖手旁观。” 接着李世功左脚蹬地,右脚一点,轻轻飘落三丈之外。裕荣等人,敬重毛金星的为人,也跟着李世功退开。众将士一看形势,立即非常识趣地退得远远的。 孤零零的一个石廷国,忽然感到自己成了孤家寡人,浑身的不自在,只得退了下去。 毛金星见众人退开,转过身来,手持一杆长枪,语气依旧冰冷:“你们一块上吧。” 广东民风彪悍,清军欺负到家门口了。年轻后生们发生喊,纷纷拿起木棍石块,就要上前,却被袁石头喝退了。 袁石头转过身来,对毛金星长长作揖,叹了口气: “元素也为大明忠心耿耿,反而落下个通敌卖国的罪名,遭受凌迟,血肉被北京城百姓抢食,大明实在是个不长眼的朱家王朝。毛总兵之死,的确是元素所为。鉴于毛总兵也是对大明忠心耿耿,无辜冤死。所以你要报仇,袁家人绝不反抗。” 袁石头说完,挺身直立,正对枪尖。 这袁石头是族长,他的秉性,就像一块石头。袁氏宗亲闻言,纷纷扔了木棍和石块,皆挺身等死。 袁家视死如归,毛金星顿时错愕不已,愣在原地,枪尖颤抖,迟迟犹豫。 但一想到全家人惨死在袁崇焕刀下,无法言喻的心痛,让毛金星喘不过气来。所有的名誉道义,皆被这种别人不能理解的痛苦碾碎。毛金星狠下心来,枪尖一抖,向前递了出去。 “助手!” 一声大喊震来。 众人皆惊,扭头望去,村口一人飞奔而来。 这人身穿大清七品官服,光着双脚,浑身沾满了泥水,斗笠官帽早已跑丢了,金钱鼠尾小辫被风拉得,直直地拖在脑后。 待众人反应过来,这人已经挡住袁石头,怒喝毛金星:“哪来的瓜皮,光天化日之下,胆敢伤俺治下百姓?” 毛金星愠怒:“你是谁?” “新任县令李任责。” 原来这个李任责,出身闯军,李成栋的老部下,对辽东兵看不顺眼。尚可喜等人心里膈应,怕他暗地里搞事,于是五品千户降为七品县令,调离部队,转任东莞县。 李任责也不喜欢和尚可喜的辽东恶军,搅和在一起,因此高高兴兴地来上任,下察民情,兴修水利,准备为百姓做点什么。 刚才他正在田间视察,远远望见清军捉了人,立即跳下船,飞身过来。 李任责关中老家,塬多沟密,再加上跟随李成栋,几乎跑遍了明国大半疆土,脚力自然是异常了得,将一众手下,撇得远远的。 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毛金星愣了一会儿,喝道:“滚开。” 此时另一个身穿七品官服的家伙,气喘吁吁地跑来了。他看了一眼毛金星身后的清军士卒,知道是广州城来的,尚可喜的部下,连忙劝李任责:“酸秀才,这帮人是广州来的。咱们的官小,奈何不了他们。” 这人名叫鸡司晨,李任责的关中老乡,被尚可喜下调东莞县丞。 此时的李任责,也看清了这股清军是尚可喜的部队,但不为所动,一把推开鸡司晨,对毛金星叫道:“俺知道俺官芝麻粒大,但背后是俺的子民,你想杀他们,除非从俺尸体上踏过去。” 这个大头蒜,还真不识抬举!毛金星狠狠地喝道:“快滚,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袁石头一脸轻蔑:“听你口音,乃叛贼李成栋的番子。这是我和他,关于大明的一些恩怨,你千里迢迢跑来,还是退到一边,好好做你的二鞑子官吧。” 李任责虽然书生出身,但久经沙场,力气不小,袁石头根本拉不动,于是故意按照常规套路,轻视污蔑李任责,想让他生气退开。 哪知这个李任责,、贼寇、番子、二鞑子等等字眼,早听习惯了,根本不理会袁石头,郑重对毛金星道:“俺不管大明还是大清,现在俺是这里的县令,护佑这里子民,是俺的责任,你想杀俺的子民,先过俺这一关。” 鸡司晨大惊:“酸秀才,酸劲又来了。” 毛金星忍无可忍,全家的惨死,令他失去了理智:“好,今日成全你个有责任的县令。” 长枪一递,立即穿透了李任责的心窝。 李任责一把抓住枪杆,强忍剧痛:“刺得好,俺老李反了大明,又反闯军,反了闯军又反大明,反了大清又反大明,反来反去,也不知反了多少家。这里乃当年俺秦人打下的疆土,死在这里,也不枉先祖的召唤。” “毛某敬你是条汉子,必定带你去广州越王大墓,隆重安葬你!” 毛金星说完,双手暗力,拔出了长枪。 周围的一众人员,全都愣在了当地。 原来这个李任责,并没有倒下。心脏的强大压力,血溅一丈,不是问题。然而李任责的胸口,虽然是在流血,但并不是喷射。众人盯着李任责的胸口,惊得眼珠子都快出来了。 就连李任责自己,也是非常奇怪。胸口挨了一枪,居然没有死,他低头看了看,除了剧痛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异样的感觉。 李世功、石廷国等人,连同背后的一众清军,全都是杀人无数的主,还从来没见过心窝挨了一枪,居然不死的情形。 鸡司晨忽然惊呼:“酸秀才,神仙附体了!” 清军俱皆心惊:如果不是神仙附体,这愣头大蒜,怎么能不死呢? 第397章秦人风骨 鸡司晨和李任责,既是老乡,又是战友,从西到东,从南到北,一起拼杀多年,当然不愿意这个互相调侃的老乡死去。 他想了个坏主意,转身对着尚可喜的将士大喊:“你们这帮瓜怂,定是上天怨恨你们屠杀百姓,造孽深重。如今你们又来屠杀,上天实在看不下去了,才保佑酸秀才不死。如果还不赶快滚蛋,下一刻,上天必定降罪与你们,让你们不得好死。” 在场的众将士,都参与了广州大屠杀。他们本身见识浅薄,迷信较重,被鸡司晨一吓唬,胆战心惊,后面的士兵,脚底发软,转脚就跑。 前面的将士见后面的士卒跑了,再也把持不住,纷纷转身,飞也似的逃跑,生怕跑慢了一步,被神仙降罪。 李世功等人喝止不住,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数百将士,全都没了踪迹。 鸡司晨就是要借助众将士愚昧迷信,吓跑他们,孤立毛金星,借助自己手下一帮人,给毛金星施压,逼他后退。 然而李世功等人,见识较高,杀人无数,不信鬼神,鸡司晨的计谋,瞒不住他们。 堂堂大清甲弑营,竟然被一个小小的县丞给耍了,李世功等人的颜面何存?石廷国举杖,直指鸡司晨:“拿命来。” 鸡司晨大惊失色。 石廷国何等身手,鸡司晨哪里躲得过? 杖尖离鸡司晨咽喉一寸之余,忽然被一支长枪挡住。 “石将军,这是毛某的家事,请你不要插手。” 石廷国只得退后,毛金星转过枪尖,直指咽喉:“你的朋友尽力帮你,但毛某不信鬼神。毛某身负血海深仇,不能不报。你挨了一枪没死,但毛某同样可以杀了你。” 李任责一脸冷漠:“杀一群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算什么英雄好汉?你纵然报了仇,也没什么意义。” 毛金星目光如电:“毛某不要意义,退开!” 李任责挺起脖子:“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做一日官护一日子民,俺不是你的对手,但决不后退。” “那就不客气了!”毛金星话音未落,枪尖挑了过来。 此时衙役们早已到了。鸡司晨拔刀大声呼喊,众人一起上前,要剁毛金星。但毛金星身形不动,枪尖飞挑,转瞬之间,众人手中刀,纷纷掉落。 跌出了丈外的鸡司晨,放声大哭:“老鸡没有本事,酸秀才,你他娘的死定了!” 李任责笑了:“烂鸡毛,别他娘的哭鼻子,老子死了,投胎做你儿子。” “你这儿子,太他娘的酸,老鸡养不起!” 这两个家伙,临死也开玩笑,李世功等人皆忍不住笑了。衙役们忘了手疼,愣愣地看着两个傻子般的关中汉子。 毛金星强忍一口气:“你是个汉子,你的朋友也是条汉子,没有辱没秦人的名声。再给你一次机会,退开!” “秦人没什么名声,不怕死还是有那么几位。你报你的愁,俺护俺的子民,两不相干。” “好个两不相干!”毛金星话音未落,枪尖如电,直刺李任责咽喉。 鸡司晨实在不想让李任责送命,他忽然爬了起来,奋力飞奔而来,要用血肉之躯,撞开毛金星。 然而毛金星的枪尖没有停止,脚下轻轻后拨,一粒石头,飞射犊鼻穴,鸡司晨顿时跌翻在地上。这次他真的绝望了,双手疯狂砸地,嚎啕大哭。 天突已经被枪尖触碰,李任责闭上了眼睛。古老而沉重的大地,永远不缺不屈的灵魂。咸浪催动秦人先祖的灵魂,似乎在轻轻地向他召唤。远在万里之外的厚重黄土,也有烈日送来了热血沸腾。 忽然,一只大手如铁,箍住了枪杆:“毛大哥,这人不该死。” “是啊,是啊。”金日乐也飞身而来,“你已经要了一次命,他既然没死,那就是上天不让他死,你又何必违抗天命呢?” “这个世上,只有人命,从来就没有天命。”毛金星一脸冷漠,“毛某的事,你们也清楚,还是不要插手。以你们现在的本事,毛某较起真来,你们不会好看。” “毛大哥说的对。”曹继武点头,“小弟实话实说,李任责这人,是个镜面人,所以你按常规的杀人法,并没有杀死他。但从实际上说,你已经要了他一次命。” “镜面人?”毛金星一脸疑惑。 曹继武目的,就是要用镜面人这个新鲜词语,引开毛金星的注意力。所以但见毛金星神色松动,曹继武趁机解释道:“这是西洋医学的概念,就拿李任责来说,常人的心长在左边,而他的却长在右边,就像镜子的倒影一样,所以称为镜面人。” 众人恍然大悟。 金日乐叫道:“怪不得你杀不死他,看来这关中犊子,还是个奇人哩!” 曹继武不等毛金星回神,继续突击:“毛大哥不妨想一想,袁崇焕一个文弱书生,哪来的胆子矫诏?” “对对对。”金日乐忙不迭地叫嚷,“支持袁崇焕的,是那帮东林酸腐。毛文龙是崇祯爱将,没有那帮酸腐背后支持,崇祯甘心吃哑巴亏?毛大哥报仇报错人了,真正出主意杀毛文龙的,是那帮东林酸腐。他们玩完了大明,如今余孽又来祸害我大清。毛大哥要报仇,杀光这帮酸腐,我一定支持你。” 县令有责任,县丞有义气,李世功敬重他们的人品,上前拍了拍毛金星的肩膀:“袁崇焕只是一把刀,真正的捉刀手,另有其人。只是这把刀,也不怎么聪明,最后被捉刀人抛弃。擅杀大将,就是一大罪名,折损北京城中,也算崇祯为毛总兵报了仇。毛兄,我看此事,到此为止吧!” 李任责二人的表现,绝对算得上爷们。满奇也上前劝道:“当年我爹,也是被那帮鸟人逼迫,强行出战而死。咱们的仇人,的确是那帮东林党。再说,袁崇焕的家人,被崇祯流放,根本就没有回来过。毛大哥,还是算了吧。” 众人说的都在理,自从阉党倒台,东林党独大。能臣武将,被东林党瞎折腾,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不单单是毛文龙、袁崇焕和满桂,就是大明的灭亡,和东林党也脱不了干系。连崇祯临死前,也说文臣皆可杀。他偷偷掩埋魏忠贤的遗骨,狠狠打了东林党的脸。 毛金星被众人劝说,心气顿时全没了。 感到毛金星握枪之手,渐渐力散,曹继武顺势竖起了枪杆:“乐乐说的对,你要杀东林余孽,有我曹继武一份。” 毛金星无奈点了点头。 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多待无益,李世功告辞曹继武等人,扶着毛金星就走。 虽然没有被刺中心脏,但胸口被长枪洞穿,伤势也不轻,此时李任责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了下去。 侯得林和董来顺,急忙将李任责抬到树荫下。金日乐扯下酒葫芦,帮忙洗伤口。侯得林掏出神复命,董来顺拿出纱布,曹继武施展妙手治伤。 忙活半个时辰,哥俩终于将伤口包扎完毕。此时的李任责,需要休息,不能乱动。袁石头立即腾出自己家中最好的房间,供李任责休息。 鸡司晨担心地问曹继武:“酸秀才会不会死?” 曹继武摇头:“受伤太重,这里又太热,把握不大。” 袁石头闻言,急忙恳求:“县令大人,是我们的大恩人,还望公子尽力,救活大人。” 鸡司晨也来恳求:“还望公子救救酸秀才,他若死了,老鸡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金日乐笑了:“他是酸秀才,你是烂鸡毛,你们俩难道搞基?他死,你就不活了?” “只要酸秀才不死,老鸡愿意天天搞基。”鸡司晨全然不顾众人大笑,仍然一脸的恳求。 金日乐拍歪了鸡司晨的顶戴:“好你个关中瓜怂,倒是好玩。” 鸡司晨反唇相讥:“你个辽东鞑子,也不含糊。” 金日乐哈哈大笑:“老子却是鞑子,可是你是个二鞑子,你在老子面前,永远是二。” 朋友还在危险之中,哪里有功夫扯淡?鸡司晨不理金日乐了,恳求曹继武救李任责。 曹继武感激李任责送了黄金,也佩服他负责的人品,于是对鸡司晨道:“好吧,我留下来尽力。” 鸡司晨、袁石头等人感激不尽,纷纷道谢。 “你是鞑子,谁他娘的信?”鸡司晨摘下顶戴花翎,指了指金钱鼠尾,“瞧瞧,老子这个二鞑子,货真价实。” 这家伙又戴上斗笠,指着金日乐披散的头发,朝众人笑道:“你们瞧瞧这个锤子货,说话蛮不蛮,虏不虏,辽东的鞑子,哪有这等冒牌货色?定是不知哪里的神棍,冒充鞑子,来此糊弄咱们。” 鸡司晨调侃金日乐,众人皆笑。金日乐反唇相讥,二人斗嘴调侃,众人笑成一团。 于是为了调理李任责的伤情,曹继武将两营将士,驻扎在石碣镇,开出演武场,一面让金月生强训龙营,强化军纪,一面派金日乐带着马素娥以及斥候队,赶往澳门,购买西洋燧发枪和舰用佛郎机炮。 第398章广府三县令 话说许而显等人,飞马回到了广州城,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尚可喜。果然赔了夫人又折兵,尚可喜叹息不已。令他没想到的是,跟随自己多年的部下,见了大把的黄金竟然是这副德性,杀人如麻的尚可喜等人,摇头唏嘘。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作为最低层的老百姓,不是被历史遗忘,就是被当世碾压。抚慰伤痕最好的良药,就是时间。时间就像西江之水,千年奔流不息,不会因为谁的冤屈而停下脚步。历史的车轮滚滚而来,无法避让就只能被无情碾压。劫后余生的人们,最关心的是接下来的生活。 大屠杀的血腥,早已被西江之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尚可喜扬刀立威的地方,被强行称为谢恩里,犹如一道冰冷的枷锁,套住南国人民的心灵。然而能够生活下去的广府人,谁也不愿去找不自在。泻了私愤,荣华富贵的生活,才是挖煤的尚可喜,此时最在意的事情。 日子过得飞快,时间催动西江之水,流尽了所有的伤痕,广州城也日渐稳定。自秦始皇开始,岭南虽然远离中原,但却是历代王朝不可分割的情结。志在统一天下的大清,利用尚可喜拿下了广东,自然不会放任不理。 大明时代,挖煤就是挖煤的,即便做了武将,同样是挖煤的。然而大清就不一样了,英雄不问出处,只要你有本事,就给你发展的空间。可是挖煤出身的尚可喜,打仗还行,政务他怎么在行? 所以朝廷为了帮助尚可喜治理广东,征得经略使洪承畴的同意,特派西南经略副使索图,下任广东布政使,朝廷翰林熊赐履,担任按察使。 索图和熊赐履本就要好,二人协力,完全可以帮助尚可喜,稳定广东政务。有了索图二人的帮助,尚可喜自然大为高兴,整日撒手不管,只顾和一帮下属,饮酒作乐。 时间过了三月有余,布政使索图,为了尽快了解掌握广东各县的情况,建议尚可喜召集各县县令,赶来广州城聚会。尚可喜答应了,签发平南王令箭,催促县令赶来广州城。 广府西江三县,番禺县、香山县和东莞县,离广州城最近,因此三个县令也最先赶到。 番禺县令王德利,山东青州人,原为大明山东总兵刘泽清的部下。当初跟着刘泽清反了大明,心中老大不乐意,后来又反了大清,投靠黄得功。黄得功兵败,他只好投靠了李成栋。 王德利跟着李成栋一路南下,又反了大清。尚可喜来了,广州围城日久,内无粮草,外无援兵,被尚可喜的花言巧语骗了,他跟着主将范承恩,又反了大明。 哪知这个尚可喜,翻脸比翻书还快,得了广州立即屠城,王德利大骂不止。尚可喜大怒,要杀王德利,但李任责等人,极力恳求赦免。 你尚可喜狠,广州大屠杀。人家李成栋更狠,扬州十日,扫荡松江,嘉定三屠,闽北大屠杀,击杀隆武帝,硬抗尚可喜半年有余。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所以李成栋的部下,王德利、李任责等等,个个不是省油的灯,耿继茂担心局势不稳,万一他们闹起来,广州城非丢不可,于是力劝尚可喜忍耐。尚可喜不想看见王德利,又怕他出外捣乱,于是下派广府脚下番禺县。 眼下的形势,恢复大明,已经是不可能了。既然复兴无望,不如脚踏实地做眼前事。王德利和东莞县令李任责的想法差不多,下查民情,想给百姓做点什么。但番禺县的老百姓,既痛恨辽东二鞑子尚可喜,也痛恨反复无常的番子李成栋,称王德利为棒子县令。 香山县令姚启圣,浙东绍兴人。福建巡抚佟国器在世时,本来举荐他为漳州知府。孔圣人的名头,关系着士大夫的前途,在文官眼里,比亲爹还有亲。姚启圣这个家伙,妄尊圣人,要当士大夫们的干爹,他们能善罢甘休?所以朝中的东林余党,极力阻挠佟国器的奏折。 待尚可喜打下广东,朝廷一连派了十几个县令,结果一听是鸟不拉屎的南海香山县,个个称病推脱,谁也不愿意来。 朝廷无奈,索图的老爹——吏部尚书索尼,想起来了佟国器推荐的姚启圣。南海蛮荒之地,元代以前,都是犯人流放的地方。在正统的汉人眼里,不是啥好地方。东林余党见没什么油水,也不再阻挠。 这个狂人姚启圣,他可不嫌路远瘴气多。何况广东天高皇帝远,也听不到清流的高谈阔论,于是姚启圣高高兴兴地从浙江老家跑来了。 这家伙狂妄自大,一口一个本圣人,老百姓淳朴厚道,本来不喜欢招摇之人,又痛恨鞑子清军,称姚启圣剩人县令。 李成栋的部下,以关中人居多,被老百姓称为番子。因此东莞县令李任责,也成了老百姓嘴里的番子县令。 经过曹继武的细心调治,番子县令李任责好了一大半,接到尚可喜的令箭,立即乘船赶来广州城。 平南王尚可喜,本来对政务可谓一窍不通,听闻有县令赶来了,大为高兴。没想到自己的令箭这么管用,没下两日,他以为全省县令全来了,想显摆显摆平南王的威仪。 结果尚可喜上堂一看,一个让人膈应的棒子,一个招人嫌的番子,另外一个狂妄的剩人。这三个混蛋,大堂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旁若无人,晃悠着小茶壶,山呼海啸一般大侃特侃。尚可喜鼻子都气歪了,转身就要走。 索图赶来拦住尚可喜:“王爷作为广东最高长官,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广东初定,王爷应该确立威信才行。” 召集县令的令箭,是他尚可喜发的。如今县令来了,尚可喜要跑,以后还有哪个县令,会把平南王的令箭当回事?尚可喜无奈,只得回堂坐定主位,熊赐履和索尼做了侧位。 三位县令行礼毕,等着平南王训话。 尚可喜不愿意看见三个家伙,头扭向一边,没好气地问道:“下面的情况如何?” 王德利大嗓门:“打了十几年仗,能好到哪里去?” 李任责也道:“走了几十里路,也找不到几个人。” 姚启圣接道:“村舍破败,田地荒草,到处都是乱糟糟的。” 尚可喜大怒,拍案而起:“要你们这帮人,干什么吃的?” 王德利毫不示弱:“王爷亲自坐镇广东,我们当然吃王爷的。” 李任责顺水推舟:“我们是吃饭的,百姓也要吃饭,只有百姓先有饭吃,我们才有饭吃。” 姚启圣暗话嘲讽:“还请王爷开仓放粮,先让老百姓吃个饱。不然他们真要吃王爷了。” 这是什么回话态度,全是大爷!尚可喜气得抓狂,哇哇大叫:“来人,推出去斩了。” 卫士听到喊声,齐上前,拿了三个家伙。 熊赐履急忙小声劝尚可喜:“王爷息怒,因言杀人,非治世所为也。没了县令,广府西江三县,岂不乱套?” 索图也小声劝道:“王德利和李任责这两个混蛋,贼寇出身,属叫驴的。姚启圣这个犊子,不知天高地厚,朝廷派了十几个县令,只有这个二愣子前来。动不动就杀人,以后谁还敢来广东?” 尚可喜无奈,挥手撤去卫士,气呼呼地坐了回去,愤愤地骂道:“你们三个犊子听着,本王无粮,想吃饭,自己种去。” 这个平南王,竟然耍起了赖皮,三人面面相觑。 姚启圣上前禀报:“启禀王爷,西江三县,每至夜晚,咸潮倒灌,稻谷根本长不成,山多潮湿……” “你个笨蛋南蛮子,非得吃米不成?稻谷长不了,不会种麦?”尚可喜急的跳脚,打断了姚启圣。 原来这个尚可喜,挖煤出身,对于种庄稼来说,是个白脖。众人闻言皆笑,尚可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笑什么笑?” 索图忍住笑反问:“王爷,你们家的小麦,种在水里?” 熊赐履小声提醒道:“西江三县,河道众多,水网密布,哪里能种麦?” 尚可喜醒悟过来,大囧,如坐针毡,一屁股腾起:“老子不管了,爱咋整咋整!” 平南王一肚子鸟气,拂袖而去。众人等尚可喜走了,放怀大笑。 姚启圣直接开骂:“娘希匹,除了打仗,其余狗屁不通!” 李任责忍住笑,对索图道:“三县受咸潮影响较重,粮食匮乏,还请布政使大人,开仓放粮,先渡过这段光景再说。” “咸潮?”索图捋须疑惑,熊赐履也困惑不解。 赫里舍索图,辽东人,熊赐履,湖广人,他们都不知咸潮是怎么回事。眼前的三个混蛋,都是愣头大瓣蒜。他们又怕被三人笑话,不敢细问。 百姓吃饭要紧,王德利懒得扯淡:“咸潮就是墙一样的海水大浪,大海白天潮落,夜晚潮起。西江江面宽广,三县河网众多,大潮一起,海水倒灌。三县各处,全是海水。” 索图疑惑:“这么说,除了稻谷,其他的,也种不成了?” 李任责点头:“除了咸草,什么也长不成。” 索图二人,面面相觑。种不成庄稼,这该怎么办呢? 过了一会儿,熊赐履突然一拍大腿,跳了起来,兴奋地叫道:“何不围堰造田?” “围堰造田?”索图不懂。 王德利回道:“不说其他河道,番禺一县,西江江面二十里,北江江宽十余里,夜潮涌来,浪高八尺,要多长多高的堰,才能围得住?” 李任责也道:“不说东江,东莞香山,西江江面三十里,最宽百里,夜潮一起,浪高过丈,岸没三十里,除非推座大山去堵,否则什么堰也是白搭。” 熊赐履一番热度,被王德利和李任责泼灭,一屁股坐了下去。索图更没什么主意,连连感叹:怪不得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没人愿意来! 姚启圣上前建议道:“通海贸易,互通有无,不出一年,广东必定大治。” “不可。”索图连连摆手拒绝,“禁海乃朝廷明令,不可违抗。” 李任责叫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田种不成,又不让下海,这不是逼老百姓造反吗?” 王德利也道:“这里离朝廷太远,他们根本不了解这里的情况,一味地瞎胡球折腾,不让下海,老百姓没饭吃,他们能不造反吗?” “不行,不行。”索图连连拒绝,“这关系着大清的安危。朝廷既然下令,必定有朝廷的考虑,你们不必再议,待我们商量之后,再做决议。” 三人还要争辩,熊赐履却摆手,示意退去。 姚启圣一出平南王府,就破口大骂:“娘希匹,什么婊奶子,全他娘的一群废物!” 李任责也骂:“俺当这群锤子货,是什么高人哩,闹了半天,全他娘的瓜皮!” 王德利接着骂:“娘里个巴子,一群憨货,王八窝里,没一个会转脑壳的!” 三个县令骂骂咧咧,行人纷纷围观看热闹。 李世功来找索图,看见三个家伙,知道三个混蛋都是尥蹶子脾性,连忙赶过来,喝道:“在王爷府前,大吵大闹,成何体统?” 一看李世功这架势,三人知道这是个硬茬,于是转身就走。 第399章炮轰广州城 三人来到一处茶馆,坐定之后。姚启圣和王德利二人,仍然骂骂咧咧,李任责脑瓜子一转,忽然对二人道:“或许有个人有办法?” “谁?”王德利一脸急切。 “曹继武。”李任责神秘一笑。 “曹继武?”王德利不认识。 姚启圣却捋须笑了:“这个家伙,想法怪异,被清流视为妖端,当今时势,实乃咱们汉人中,非主流的存在。以他的能耐,收拾那帮辽东棒子,应该不在……” 接着他两手一摊,有些遗憾:“只是他不在这里啊!” 李任责哈哈大笑:“这个瓜皮,就在俺的东莞县。” 姚启圣闻言,一拍大腿:“太好了,这小子能说会道,和正牌鞑子有一腿,定能收拾尚可喜这帮娘希匹。” “只是他现在,还不能出面。”李任责却摇头。 “为什么?”姚启圣一脸急切。 “我告诉你们,你们可不要乱说。”李任责猫眼瞅了瞅周边,声音很低,一脸神秘。 二人答应,于是这个李任责,将曹继武趁尚可喜疏忽,把李成栋的黄金暗中带走一事,告知了二人。 百万两黄金,竟然在杀人狂魔尚可喜的眼皮底下,被顺手牵羊了,姚启圣二人,惊得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王德利对二人道:“这家伙能够从尚可喜嘴边捞肉吃,尚可喜定是恨之入骨。有这个梁子在,他又怎么可能,说服尚可喜通海呢?” “不然。”姚启圣喝了一口茶,将曹继武在泉州打东洋人的事,告诉了二人。 一千人打五千人,而且还是风雨交加的大海之上,王德利二人,震惊不已,深深佩服曹继武的胆识。 李任责赞道:“这瓜皮医术高明,没想到海战还这么厉害,真是个奇人!” 王德利点头:“如今广东新定,海疆不稳,尚可喜手下,并无精通水战之人。这里正是曹继武的用武之地,一旦尚可喜需要曹继武,他不得不低头装孙子。到时咱们请曹继武出面,通海这事就成了。” 姚启圣连连点头。 李任责忽然脑瓜子一转,对二人道:“尚可喜是个蠢蛋,索图和熊赐履两块臭石,他们轻易不会开窍,咱们不如搞点事,敲打敲打他们,顺便给曹继武弄个台阶。” “此是妙计。”姚启圣闻言,立即就明白了李任责的意思,转头看了看周围,低声对二人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王德利点头:“俺的县衙,离此不远,不如到俺那里。” 李任责二人点头。于是三人付了茶钱,聚到番禺县衙,商量让曹继武出山的诡计。 …… 由于索图带来了朝廷坚持禁海的指令,尚可喜只得下令禁海。这么一来,不但苦了沿海的百姓,也大大损害了西洋人的利益。 英吉利人、西班牙人、荷兰人、葡萄牙人纷纷派代表,和尚可喜商议。但尚可喜坚持朝廷的政策不变,西洋人见谈判无果,于是秘密聚集武力,敲打尚可喜。 这日早饭刚过,尚可喜正在府邸欣赏粤剧,忽然一声尖啸划破天空。凭多年经验,尚可喜知道这是炮声,吓得趴在了地上。 一颗炮弹不偏不倚,正中王府大殿,将大殿屋顶,炸了个朝天大窟窿。王府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尚可喜大声呵斥,但哪里有人听他的,一众王府人员,纷纷乱窜。 尚可喜无奈,只得弃了王府,带着耿继茂和尚之信,飞身赶到炮台。 炮台指挥使刘铁威,立即指着江面上的洋船,对尚可喜叫道:“王爷,就是那几艘洋船放的炮。” 耿继茂大骂:“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狠狠地轰他娘。” 刘铁威、许而显二人,亲自操炮,对着江面猛轰。然而西江江面浩如烟海,洋船离城池八里之遥,尚可喜的红衣大炮,虽然厉害,但根本打不着。 尚可喜的大炮,则是继承大明徐光启亲自主持的神机营,本来极其先进,帮助大清一路南下,破潼关、扬州等等天下闻名的坚城。但由于战争的消耗,大明神机营,遗留的大炮早已经没了。此时的大炮,则是尚可喜攻打广州城时,重新铸造的。 没了徐光启等人,在数学、化学、冶金等等西洋理论的依托,以及专业工具和工匠的支持,尚可喜土办法造出来的大炮,只能得其形而不得其实,无论射程、精度和威力,都远远不及西洋炮。因此土炮对付李成栋还可以,对付西洋人,却是关公门前耍大刀。 尚可喜的红衣大炮,飞了六里便落入江中。而西洋人的,却可以轻松打到十里。许而显等人只顾发炮,天知道炮弹会落到哪里。 西洋人站在甲板上,对着广州城,又是脱衣又是撅屁股,尚可喜气得跳脚直骂娘。熊赐履建议派出水师,袭击西洋人。 尚之信没好气的叫道:“你说的轻巧,我们要有水师,还轮到你来提醒?” 索图经历过战场的考验,看出了尚可喜的炮不怎么样,于是大叫:“有了水师,大炮不济,也没什么用。王爷,我们该怎么办?” 尚可喜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声巨响,一发炮弹落在濠中,掀起了漫天水浪,溅了众人一身的泥水。 这个尚可喜,沙场有油条了,知道这一炮是在试探,接下来将是一阵炮雨,于是一边狂逃,一边大叫;“快跑,危险!” 待众人跑下炮台,果然西洋人的炮弹如雨,炮台顿时被炸的稀烂,没来得及逃跑的士卒,皆成了肉泥。 众人一路飞奔,待要进入平南王府,耿继茂忽然警觉起来,对尚可喜道:“三叔,广州城洋鬼子甚熟,王府不安全。” 尚可喜闻言,想起第一炮就打中王府的情形,顿时心惊胆战。 广州城濒临南海,岭南重地,大航海时代开辟至今两百多年来,小西洋、太平洋和南洋航线早已全部被打通,西洋人几乎熟悉这里的每一个街道。现在的平南王府,就是以往大明时代的巡抚衙门,在广州城内,非常的显眼。或许尚可喜前脚刚进王府躲避,后面西洋人的炮就打过来了。 尚之信建议去番禺县衙躲避。 番禺县是广府首县,广州城驻县,相对王府、布政使司等等重要部门,小小的县衙,在城内相对比较偏僻,西洋人不会在意。 炮声果然又飞过来了,任凭你有再大的能耐,挨了炮子,照样稀糊!众人再也顾不上许多,于是一路狂奔,涌入了王德利的小衙。 一众衙役,猛见这么多大员跑来,急忙腾出地方,同时报知知县王德利。但此时的县太爷,早就私访去了,县尉和县丞听到炮声,早上城防守去了。等不到番禺县的主事官吏,尚可喜等人,只得聚在一起,商议退敌之策。 水师拉稀,大炮也不如人家,众人商量来商量去,全是瞎扯皮。 耿继茂开始埋怨索图:“都是你干的好事,带什么禁海的指令。如果答应和洋鬼子做买卖,哪里会有这么多鸟事?” 索图无言以对,熊赐履帮忙解围:“靖南王息怒,西洋人狼子野心,即使答应他们做买卖,他们也会打来。他们要的,估计是广东的地盘。” 耿继茂瞪着熊赐履:“你的意思是割地?” 熊赐履回道:“我们现在没有水师,暂时不是他们的对手,如果实在不行,不如暂行权宜之计……” “你给老子闭嘴。”尚可喜立即打断熊赐履,“割地就像割豆腐,今日割一块,明日割一块,砧板大的一块豆腐,能割得了几日?老子开了个坏头,洋鬼子一定以为咱们好欺负,明日还会打来,照这么下去,广东还能保得住?” “不错!”耿继茂也叫道,“宁可挨炮子,也不能去割地。一旦割地,就是装孙子,一日装孙子,以后再也抬不起头来。凡是爷爷,都是希望孙子来孝敬的。没有哪个爷爷,喜欢不孝敬的孙子。” 平南王和靖南王,久经沙场,虽然都不懂政务,但对战事可并不糊涂。对方拿着刀来威胁,自己手里没有刀,那也得用擀面杖先扛一下。即便是鸡蛋碰石头,那也要溅他一身屎黄子。 索图叹道:“二位王爷所言有理,只是如今该怎么办?” 熊赐履脑瓜子一转,又来建议:“洋鬼子大多贪钱,大家既然不同意割地,不如陪些钱财,先退敌再说。” 尚可喜、耿继茂等人,征战多年,都是抢人家的钱,哪有陪人家钱的道理,许而显断然拒绝熊赐履的馊主意。 熊赐履被西洋人的炮火吓破了胆,不想再看见洋鬼子,不甘心地对尚可喜道:“赔钱消灾,古往今来,皆有先例。昔日大汉高祖借陈平之计,脱了白登之险。大宋澶渊之盟,解了契丹的威胁。南宋高宗议和……” 耿继茂听不下去了,打断反问;“大明赔过钱吗?” 熊赐履愣住了,大明虽然烂成了一锅粥,至少在名义上,从不割地赔钱。 刘邦这人,本就是个流氓。割地在先秦时代,非常普遍。然而赔钱这事,却是刘邦这个混蛋,先开的坏头。导致以后无论哪朝,一旦遇到困难,只要一提赔钱的事,就拿这个无赖当挡箭牌。说成什么明智圣人之举,以前的大秦帝国,没听说陪过什么钱。 大宋比起大明来,更他娘的烂,除了一直赔钱,好像没什么光彩的事。在他前面的大唐,即使快到灭亡的时候,对周边各国,也是各种吊打。到了大宋,除了赔钱,就是各种挨揍。 听了耿继茂的一番话,尚可喜也叫道:“如今大清刚刚定鼎,尚可喜杀人如麻,宁可不得好死,也不能落个、大清赔钱第一人的恶名。” 书生熊赐履,无言以对。 索图叹了口气:“照二位王爷的意思,只有和洋鬼子开战了。可是这牵涉到朝廷禁海的事,即使咱们暗中瞒着朝廷,但也要组建水师。目前在西南经略使帐下,只有一个千户曹继武,才能胜任水师主将。” 尚可喜等人闻言,面面相觑。这个曹继武,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得了便宜,众人无不对他恨之入骨。 但此时的索图,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过节。他见尚可喜等人,咬牙切齿的样子,很是奇怪:“二位王爷,这是怎么了?” 别人的荣耀,就是自己的耻辱,别人的聪明,就是代表自己愚蠢。躺在隔壁的财富,竟然被曹继武给顺手牵羊了。尚可喜等人,岂肯把这件丑事说出来? 耿继茂转移话题:“这群洋鬼子,真可恨。他娘的王德利,到底跑哪去了?” 又是洋鬼子又是王德利的,答非所问,索图和熊赐履二人,莫名其妙。 还没等索图二人回过神来,一发炮弹落入院中。众人大惊,急忙趴在了地上。远处的西江岸边,突然喊杀震天。 一个腿脚快的衙役,跑来报告海盗来袭。 他娘的,海盗也来凑热闹!尚可喜跳起来大骂:“快给我架炮轰!” 平南王话音刚落,一声尖锐,刺空而来。沙场老油条尚可喜,反应极快,捂着脑袋,迅速趴下去了。 炮弹落下,掀飞了大片的泥土,犹如塌方一般,将一众大员活埋了。 许而显拱出土堆,跳起来大叫:“王爷,咱们的炮给洋鬼子炸坏了,快找地方躲起来吧!” 尚可喜顿时回过神来,拱爬起来,顾不得拍去身上的泥土,慌慌张张地从后门抱头鼠窜。众人也顾不上什么大员身份,疯狂逃窜。 可是这群海盗,好像认识尚可喜等人。他们喊杀不断,不紧不慢地追赶,犹如狗撵兔子一般,偌大的广州城内,撵得尚可喜等一众大员,到处乱窜。 此时西洋人也发炮轰击,整个广州城,全是乱糟糟的。尚可喜等人灰头土脸,腿都跑细了,躲进越秀山中步兵营,再也不敢冒头。 第400章三大水师营 一连数日,清国岭南重镇广州城,不是西洋人发炮,就是海盗偷袭抢粮,搅得尚可喜一干大员胆战心惊,夜不成寐。 尚之信指挥部队,奋力出击海盗。但只要清军出现,海盗就跳船跑水里去。辽东兵不善水战,望着滔滔江水,恨得跳脚骂娘。 而江中的西洋人,只要看见清军,就立即放炮。尚之信的人马,就得没命地逃跑,谁要是跑得慢,就会被炮弹炸成肉粉。 粮食关系着肚皮,清军不敢大意,没了粮食,不战自败。于是广州城内,形成了一个奇葩的习惯:海盗来抢粮,尚之信不得不率军出来追击。这清军一出来,西洋人就开炮打。然后清军,只得重新龟缩在军营里。清军一退,海盗又来。气得尚可喜等人,抓狂团团转。 耿继茂建议尚可喜,把少总兵毛金星请来,对付海盗。甲弑营武艺超群,善于明察暗访,对付海盗,游刃有余。尚可喜立即让许而显,去请毛金星。 哪知毛金星等人,以为广东没什么大事了,去了孔有德那里,准备对付云南群雄。 许而显一路到了桂林,将广东的形势,告诉了毛金星等人。李世功听完,就大骂尚可喜废物,把好好的局面,搅成了一锅粥。 这前脚刚走,广东的人又来了,石廷国等人,也大骂尚可喜笨蛋。 这个尚可喜,除了打仗,其他的狗屁不通。何况海战,非曹继武出面不可。尚可喜与曹继武有过节,说服尚可喜一句话的事,但非毛金星出面不可。于是李世功等人留下,帮助孔有德稳定广西局势,毛金星带着许而显,千里迢迢赶来见尚可喜。 尚可喜见了毛金星,就恭恭敬敬地行礼。 毛金星也不绕弯子,直接对尚可喜道:“事情我都知道了,你要想保住广东,非曹继武不可。你若请他,我帮你出面。你若不愿意,广东你也呆不下去了,不如直接卷铺盖走人。” 少总兵一发话,尚可喜非常老实,连连答应。 熊赐履有些疑惑:“只是那个曹继武,他是经略使的人,我们这广东,可调不动他啊。他若不肯合作,我们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如果经略使大人要把他调走,我们也拦不住啊?” 毛金星点头:“熊大人所言极是,我会立即飞鸽传书,让洪承畴下令曹继武,帮你们解决目前的难题。不过在这个过程中,你们不能给他使绊子。” 熊赐履和索图二人,早被西洋人的炮子打怕了,连连答应毛金星的条件。 毕竟曹继武带走了黄金,这可是奇耻大辱。如今人家刚刚打了脸,还得请人家来帮忙,这算哪门子事? 尚之信老大不高兴,但少总兵一言九鼎,连老爹不敢违抗,他哪里敢去顶撞?只是他心里不服气,于是向耿继茂建议:“听说西洋人没有腿,上了岸就成了软脚虾。不如想办法,把他们引上岸,再来收拾他们!” 毛金星冷笑一声:“台湾仅仅一座热遮拦城,不足一千荷兰杂牌军,郑成功两万多人,打了整整一年。你们手里的步兵,比郑成功的铁人军还厉害?” 一千杂牌军!?众人面面相觑,惊得目瞪口呆。 郑成功的铁人军,在华夏人眼里,非常强横,甚至被传得非常邪乎。然而铁人军在人家荷兰人眼里,好像是欧洲中世纪时期穿越过来的。武器装备,双方之间的代差,可见一斑。 两千多荷兰杂牌军,还要分别驻守热遮拦、淡水等多个据点。每个据点,也就是几百人的规模。而郑成功出动了几乎全部家底,两万多人。所以撇去虚妄的自豪优越感,冷静看待台湾一战。无论是海战还是陆战,东西方之间的代差,实在是难以想象。 “没那个金刚钻,不要去揽那份瓷器活!”毛金星甩下一句话,脚下一点,飞了出去,放飞信鸽,往武昌给洪承畴发信。 …… 停留在东莞县的三兄弟,从英吉利人手里,购置了当今最先进的舰载加农炮,卖力训练两营将士的水上炮射科目。 忽然有一日,方以智带着王夫之和六个北方汉子,赶到军营,找到了曹继武。一个叫马门的家伙,将范坤博的玉佩,交给了曹继武。 这枚玉佩,据说传自范仲淹,是洛阳范家家传之物,范坤博几乎从不离身。曹继武听说了马门的来意,于是将马门六人和阿生等十二人,暂时编入了龙营。 由于方以智是明国东阁大学士,曹继武的军中,不便留他,于是让他带着王夫之,去澳门见见西洋世面。 精明的二金,当场就察觉出马门等人是闯军。但因为他们是范坤博介绍来的,曹继武不好拒绝,三兄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龙营的士卒,基础较好,个个桀骜不驯。但当精步营众兄弟,展示出强大的火力和精准的射击技能之后,龙营将士,不得不认识到双方的差距。 众将士都是军人,只要精步营展示出强大的实力,龙营的弟兄们,也都放下了架子,认真听从三兄弟的指挥。两个月下来,无论是精步营,还是龙营,水上火炮的射击精度,大大提升,战力也成倍的增加。 由于掣电铳工序过于复杂,难以打造,为了快速让龙营形成战斗力,曹继武只得从澳门那里,买来西班牙人的燧发枪,装备龙营。 西班牙全球征战,抢夺金银,这种燧发枪,发挥了巨大作用,因此称为强盗枪。此枪比起掣电铳来,射频相对较慢,较为笨重,但射程更远,威力也更大,跟随西班牙人的脚步,经历了全球各种战场环境的考验,是当今世界,战场适用性最好的燧发枪。因此除了龙营以外,精步营的精弩队和标枪队,也额外装备了强盗枪,以满足远距离射击的需求。 龙营的士卒,以前跟着毛文龙,闯荡北海,颇识水上之法。但毛文龙海战很少,而且作战理念,也相当落后。等龙营的火器操作技术熟练之后,三兄弟开始着重训练,龙营的水战之法。 等龙营熟悉新式战法之后,于是金日乐指挥龙营,金月生指挥精步营,在东江开阔水面上,作战对抗演习,提升实际作战能力。 屯门岛的赵通海等人,手下有四百多人。曹继武派陈茂兴,将困在崖州的黄忠义旧部,召集回来。黄忠义带着两百多名弟兄,按照曹继武的指示,赶回来和赵通海合兵一处,组建闽粤营。 赵通海秘密选了一百名精锐,由龙卷浪、李海生、黄忠义和陈茂兴率领,也参与了龙营的训练。他们将曹继武的作战理念和作战技能,带到屯门岛闽粤营。因此赵通海的手下战斗力,也是成倍的提升。 曹继武暗中给了赵通海五万两黄金,购买西洋先进火器,装备闽粤营。因此赵通海的水军力量,如今虽少而精,也不容小觑。由此曹继武能够掌握三支精锐——精步营,龙营和闽粤营。 但二金毕竟是女真人,曹继武暗中帮助赵通海,让二金心里极为不快。 这天晚上,金日乐摇晃曹继武:“大师兄,赵通海等人,和大清可是两条心,你难道想造反不成?” “是啊,师兄,你若造反,和我俩说一声,君子和而不同,我俩也不会说什么。只是这么偷偷摸摸地干事,我们俩毕竟是女真人,你也得考虑考虑我俩的感受啊!” 曹继武笑了:“我若造反,为何要等到今日?何况你们也知道,精步营这帮弟兄,只要我振臂一呼,他们绝对是义无反顾,不会有二话。” 金日乐一脸疑惑:“那你干嘛帮着赵通海等人?” “广东这地方,靠近南洋,西洋人垂涎已久,他们趁着大清立足未稳,必来捣乱。单靠精步营和龙营,才六百人,根本对付不了西洋人,因此我把黄忠义也叫了回来。有了闽粤营六百多人,这么千把号人,纵然不敌西洋人,也不至于吃大亏。” 金日乐奇怪:“你不是说,那帮西洋犊子,很少出动上千规模的吗?” “是啊,照师兄这么说,六百人足矣,何必壮大赵通海的力量呢?” 曹继武连连摇头,坐了起来,给二金仔细分析: 当年的明国,目光短浅,导致了华夏海洋领域,被西洋人反超。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掀起的大航海时代,让欧洲实力暴增。全球化帝国,葡萄牙、西班牙、荷兰和英吉利,纷纷崛起。再来妄谈华夏之人,天下的小不点格局,已经远远落后于时代。 如今的全球,除了华夏大地,其他地方,几乎全被西洋人占了。事实上早在百年之前,华夏就已经落后了。屯门海战、茜草湾之战、料罗湾海战、澎湖海战,以及眼前的台湾之战,大明都获得了表面上的胜利。 但静下心来,撇下虚妄的鸡血优越感,则是细思极恐。所有和西洋人之间的海战,明国出动的,都算是正规水师,人数众多。而对手西方邦国,却是殖民地二流部队,有的是雇佣军,海盗,探险队,甚至是奴隶部队。 战场发生地,在明国家门口,而西方邦国,远在两重大洋之外。西洋人凭借几十人、几百人,跨越二十万里海路,来到明国家门口,和明国数万水师对抗。所以明国和西洋人之间的差距,简直难以用语言形容。 曹继武拍了怕二金的肩膀:“你们想想,如果西欧暂时没有内斗,西班牙出动无敌舰队,荷兰和英吉利出动皇家海军,这些邦国正规舰队,开到这里,大明又有多少胜算?你们再想想,大明的舰队,是否能开到西班牙去?大明的几十个人,是否能对抗人家上万人?” 二金连连点头,金日乐感慨一声:“如果西洋犊子铁了心揍大明,大明没有一点胜算。” “原来师兄下了这么大的一盘棋,早想到西洋人前面去了。” 曹继武点头:“西洋人打破传统的神学,以数学、天文等科技为依托,极力打造实用的战船和火器,而华夏还在玩仁义之道,这种虚伪忽悠人的玩意。从这一点来说,两者之间,已经高下立判。所以任何时候,不要小瞧西洋人,不可高估咱们的力量,更不能像庸人那样,除了鸡血过嘴瘾,就是无知愚蠢的自以为是。” 金日乐点点头,忽然担心起来:“可是这件事,难度不小啊!且不说赵通海等人,心里不愿意屈身大清。就是大清自己,目前由那帮白脖子满人和东林余孽把持,他们怎么可能扔了孔夫子的老套,来接受西洋人的新玩意?” “不错,单说目前索老三来了,带来了朝廷的禁海令。如此荒唐无知的指令,索老三这个笨蛋,居然死守。李任责那个王八犊子,天天跳脚骂娘,师兄你没瞧见?” 曹继武笑了:“李任责、王德利和姚启圣这三个混蛋,没有一盏省油的灯,他们一定暗地里搞事。估计尚可喜的屁股,现在快坐不住了,他很快就会来请咱们。” 金日乐一脸奇怪:“你怎么知道?” 曹继武躺了下去:“睡吧,我们还有不少事要做。” “快说,快说。”金日乐使劲纠缠。 曹继武无奈,起身问道:“东莞的老百姓,很早就把存粮吃完了,如今他们好像又有吃的了,哪里来的?” 金月生闻言,立即反应过来:“听说最近广州城闹海盗抢粮,难道真是李任责这三个犊子干的?” “不错,不错,一定是他们干的。”金日乐跳了起来,“李任责这家伙,尥蹶子货,姚启圣这犊子,狂妄自大,王德利那个锤子,听说是个二愣子,没有他们不敢干的事。估计尚可喜不肯解禁,百姓没饭吃。这三个家伙暗地里商量好的,要办尚可喜的难看。” “睡吧。”曹继武会心一笑,仰身躺下,进入了梦乡。 二金解开了心结,也很快入睡。 第401章海师凝聚 毛金星很快就收到了洪承畴同意的指令,立即带着布政使索图,赶到东莞县,来找三兄弟。 三兄弟答应帮助尚可喜,收拾广东的残局。曹继武亲自和索图商议,组建广东水师,不论出身,启用有水战经验之人。 如果真的不论出身,曹继武一定大量招募海盗,索图于是担心:“这会不会危及大清的安全?” 曹继武笑了:“堂堂大清帝国,如果连这点胸怀都没有,就请布政使大人回去吧。” 索图无言以对。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满清从辽东那旮旯出来的野蛮人,心里的小九九,自然还是有的。然而人都是爱面子的,被曹继武呛了一次,索图不敢再提怀疑的话,但也不能放下心里的小九九。 见他发愣,金月生一脸不高兴:“索老三,广东马上快被洋人占去了。你这死脑筋,竟然还守着无脑禁令不放。” 索图是吏部尚书索尼的三子,但却是庶出,家中的地位不高。所以金月生喊他索老三,索图不高兴了,玩起了套路:“你是在诽谤朝廷,这可是重罪!” “少在这卖狗皮膏药!”金日乐指着鼻子骂道,“瞧你这副熊样,被西洋人打得屁滚尿流,区区几个海盗,你都对付不了,还有脸在这里摆朝廷的谱?” 索图气得直跳,但他知道两个家伙没大没小,自己嘴上说不过他们,只好忍气吞声瞪眼睛。 曹继武微微一笑:“你名义上是广东布政使,实际上,也是朝廷派到这里的钦差大臣。理应有权从实际出发,处理政务。怎么能一根筋,死守朝廷的指令不放?如果广东丢了,这罪责你是甩给朝廷,还是自己来背着?” 如果广东丢了,朝廷肯定不会承认决策失误,这罪责当然是尚可喜、索图等人来顶。是个人,只要不傻,都会明白这个道理。 毛金星叹了口气:“你和广州那帮家伙,对水战是一窍不通,我看,这事就由曹继武负责,你们全力支持,如何?” 索图想来想去,也没有太好的办法。西洋人的炮火,滋味不怎么好受,难道真要天天抱头鼠窜?索图无奈,只得答应。 金月生摆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契约,索图老大不高兴:“你们是经略使的人,广东直属经略使治下,怎么还玩这个?” 曹继武微笑:“经略使远在武昌,手伸不到这里。再说了,你是钦差大臣,直接和朝廷通气的。红口白牙,比放屁都要简单。万一你们上下串通一气,背后幺蛾子,把事办砸了,这口黑锅,一定甩给经略使。” “小人,小人,真小人!”索图跳脚大骂。 毛金星仔细看了看契约,代表尚可喜签字盖章。索图无奈,签了自己的大名,盖上了布政使大印。曹继武也签了名字,盖了自己的印章,又加盖经略使的大印。 契约签完了,于是曹继武派人,把赵通海等人找来,聚集大小众将,宣布组建广东水师的消息。 赵通海等人,都不愿意再屈身大清,但又不好当面撕破曹继武面皮,脸色都不好看。 曹继武明白他们的心思,朗声给大家分析: 广东水师,必须是一支能够远洋作战的海军。目前的大明,已经不成气候,大清定鼎,不可阻挡。 海军属于高度专业的高技术军种,组建海军这事,花费巨大,耗时日久,难度极大,非同小可。单靠任何一支力量,根本不可能完成。必须依靠强大的官府组织,调动巨大的人力、物力和财力,才可能建得起真正的海军。 虽然尚可喜作恶多端,但就目前来说,在广东这里,只有他,才能聚调广东全省的力量,帮助组建海军。 曹继武加重了语气:“你们可以为了所谓的气节,当义军,下南洋。但你们想过没有,火器弹药的消耗,极其惊人,火器本身的损耗,也令人吃惊。战船一旦损毁,如果没有官府巨大财力的支撑,你们又哪里去补充?” 金月生接着道:“你们有钱,可以买西洋人的火器弹药,但西洋人会卖给你们战船吗?对西洋人来说,对他们最有利益的,却是大清。如果大清和他们合作,那么你们,一定会被他们无情地抛弃。一旦大清和西洋人联起手来,就是你们的末日。” 金日乐也道:“大清和西洋人,对你们来说,都是外族。但大清毕竟是继承大明的正朔。你们和西洋人,最多也只是合作关系,根本融入不了他们的圈子。一旦在你们身上得不到利益,你们就危险了。” 金月生点头:“所以你们只有加入大清,有这座巨大的靠山,西洋人想打你们的主意,也必须掂量掂量大清的力量。你们帮助大清保卫海疆,大清给你们支持,这对你们来说,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金日乐继续:“泉州大海,我们一起打过东洋人。对于东洋人、西洋人、满人和汉人来说,东洋人和西洋人打来了,对满人的影响不大,但你们汉人一定遭殃。你们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和我们一起,打了东洋人。” 金月生继续:“如今广东的局势,和当年福建差不多,只是敌人换成了西洋人。所以,当年的选择,又出现在你们面前。相比东洋人来说,西洋人更厉害。台湾一战,为了对付两千荷兰杂牌军,郑成功竟然出动了全部家当。所在在西洋人面前,你们最好识时务。” 三兄弟连番分析,赵通海等人无奈大悟,纷纷请命,愿意效劳。 曹继武很满意,立即宣布:赵通海为广东暂代水师总兵,龙卷浪为暂代副总兵兼任琼州知府,李海生为游击将军兼任崖州知州,黄忠义、陈茂兴和孙德志皆为水师游击,陈兴祖、张飞虎等人为千户。 命令一宣布,众人不解,索图对曹继武道:“总兵一职,乃二品武将,游击将军,四品,得由皇上钦点才行。何况四品知府,五品知州,这是文官,也必须由皇上钦点才行。由高级武将担任地方长官,恐不大妥当。如今你振臂一呼,代行皇权,实乃欺君之罪。” 曹继武掏出了洪承畴的金牌,递给索图:“这个可以吗?” 索图接过金牌,大吃一惊,这正是洪承畴的御赐金牌。 金月生对索图道:“除了总兵和副总兵之外,其他的官职,这块金牌就可以了。” 金日乐笑了:“看到这块金牌,就知道大明为什么灭亡了。洪承畴虽然心狠手辣,但的确是个能人,在大明那里,混的一塌糊涂。而如今大清皇帝,对他却是完全信任,西南诸事,一切交付于他,连济朗、堪尼等王爷,也听洪承畴的。崇祯泉下有知,一定会气得吐血。” 索图将金牌还给曹继武,点头称是。 就目前来说,只有赵通海海战指挥经验最为丰富,所以总兵一职,非他莫属。龙卷浪和李海生次之,但副总兵只有一位。 龙卷浪不但擅长海战,而且陆战能力也不差。琼州彝乱较多,而且靠海,所以龙卷浪担任副总兵兼职琼州知府,可以调动广东大陆的力量,帮助稳定琼州的局势。李海生擅长远海作战,崖州面朝南洋,数千里茫茫大洋,因此由他守卫崖州,再合适不过。 听了曹继武一番分析,索图连连点头:“水师等人的官职,我立即奏折,转给经略使大人。由他出面,朝廷不会为难。只是琼州和崖州两地,偏僻荒凉,你为何如此在意,非要把两地置于广东水师之下?” 安南地处南洋,纵跨三千余里,南通满刺加,北面和广西搭界。如果西洋人占领安南,将在陆上,对大清构成直接威胁。 琼州地处南洋,扼守安南门户。有琼州在,西洋人就没那么容易侵占安南。况且琼州还是两广南洋的门户,守住琼州,就能守住南洋。 而崖州地处琼州最南端,直接面对南洋,位置极为重要。如果西洋人占了崖州,琼州就守不住了。琼州一旦丢失,两广眼皮底下,就被西洋人顶了一把刀。如此一来,两广不丢,也是极难。 所以琼州历来蛮荒,但跨入海洋时代,战略地位极为突出。琼州在手,才会拥有南洋。索图点头赞道:“高见,真是高见!” 龙卷浪忽问:“为什么不给精步营的弟兄官职?” 曹继武:“精步营的弟兄,直属西南经略使,处理完这档子事,还要调往他处。所以目前,精步营只能是借给广东水师。” 孙德志等人闻言,看着毛金星。 毛金星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点了点头。 孙德志于是对曹继武:“我看得出来,你是个不一般的人,精步营走的时候,请把我们也带上。” 张飞虎等人,纷纷附和。 曹继武摆手制止大家:“此事以后再议,目前先组建水师为重。” 孙德志等人不答应,非要曹继武答应跟随。 金月生低声道:“不如先答应他们,以后再说。” 曹继武只得点了点头,孙德志等人,这才不再闹腾。 于是曹继武发出令箭,让赵通海等人,去找姚启圣、李任责和王德利,招募善海之人。金月生负责守护大营,同时侦查广州周边水域的情况。曹继武带着金日乐和直属队,跟随毛金星和索图,秘密赶往广州城,会见尚可喜。 第402章四百万两白银 越秀山步军大营中,布政使索图,首先将曹继武兴建水师的计划,报告给了尚可喜。有少总兵毛金星在一旁,尚可喜也不便多说什么,给索图的奏折,按下平南王印信,发给西南经略使洪承畴,并派人请曹继武来见。 诚所谓冤家路窄,尚可喜等人,终于再次见到了曹继武。本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尚可喜等人,的确光明正大地眼红了,但一个个,脸上的表情,极为的不适。调皮鬼挤眼吐舌扮鬼脸,浑身上下,全是揶揄,尚可喜鼻子都气歪了。 他们心中,仍然介意黄金的事。只是同属大清西南经略使治下,大庭广众之下,谁也不敢翻脸。否则,曹继武无论是搬出洪承畴,还是拿出那块金牌,在座的人,包括平南王和靖南王,全都得自己擦自己的屁股。 双方瞪了一会儿眼睛,曹继武微微一笑,将调皮鬼挡在了身后,对尚可喜道:“下官和王爷之前的过节,都是私怨,而如今大敌当前,当携手通力才是。还望平南王大人大量,不计小人之过。” “胡说,一百多万两黄……”这话没说完,被毛金星狠狠地盯了一眼,尚之信立即住了嘴。 人家过来是谈正事的。这尚之信一上来,就搬出私怨来,堂堂大清平南王的风度,一下子全没了。对于儿子的沉不住气,尚可喜也不大满意,一个眼神瞪了过来,尚之信立即乖乖地退了下去。 “别说西洋人了,就是一群海盗,也把两大亲王,撵的屁滚尿流,还有脸在我们面前摆谱?” “你……” 金日乐直白揭短,一脸的嘲弄。尚可喜、耿继茂等人,纷纷抓狂而起。 索图起身拦住调皮鬼,对尚可喜道:“王爷,当下之时,的确不是纠结私事的时候。依下官看来,这帮洋犊子,一直发炮吓唬咱们,而不来进攻,一定是在等待他们的大队人马。如果他们的人手一多,广州城就危险了。” 断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西洋人以通商为生,禁海断了他们的财路,他们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原本明国的广东,如今刚刚易手。但这最终谁才是广东的新主,那是要看真本事的。 经索图提醒,尚可喜顿时醒悟过来,连忙起身对曹继武作揖:“本王糊涂,差点误了大事。本王和曹侍卫的恩怨,从今日起,一笔勾销。” “这才像句人话。”金日乐也不客气,伸脚勾了张竹篾灯挂椅,一屁股坐了下来。 调皮鬼大大咧咧,旁若无人,比自己家里还自在。尚可喜、耿继茂等人,皆有愠色。 索图叹了口气,近前对尚可喜等人低声道:“连平西王吴三桂,也是怵他,这犊子没大没小,无头无脑,济朗等王爷,也是头疼,别理他就是了。” 吴三桂害怕二金,济朗等人也是望而生畏,这事尚可喜早听说了。人家年龄小,职位也低,可以没皮没脸,难道堂堂王爷,也跟着没脸皮?尚可喜暗骂一声混犊子,不再理会金日乐,给曹继武让座。 众人纷纷坐定,尚可喜开门见山:“曹侍卫眼下,如何对付这股洋犊子?” 金日乐笑了:“这些洋鬼子,还不够我们塞牙缝呢,瞧把王爷吓得,都快尿裤子了。” 一众侍卫闻言,皆捂嘴偷笑,尚可喜等人,气得跳了起来。 现在在说正事呢!曹继武白了金日乐一眼,连忙起身,给尚可喜赔礼:“小师弟无知,还请王爷看在他年幼的份上,饶了他吧。” 大师兄及时扮了红脸,为了保持亲王的风度,耿继茂只得把一口粗话,咽了下去。然而他刚要坐下,忽然撞见鬼脸,顿时又心绪难平,忍不住恨恨地瞪着金日乐,指着鼻子骂道:“鳖犊子玩意,不是看在你爹的份上,本王早他娘对你不客气了。” 金日乐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对着耿继茂一脸笑嘻嘻:“你就省省吧,一伙海盗就把你赶得乱窜。还有脸在我面前当大爷?!” 耿继茂大怒,拔剑而起。金日乐抽了屁股下面的椅子,摆了个街头流氓斗殴的姿势。 这小子镶黄旗的,本身也不是什么软柿子。尚可喜暗骂一声,拦住了耿继茂。 毛金星走到金日乐身边坐定:“谈正事呢,别再捣乱。” 曹继武也递来眼神,金日乐不再说话,捣腾起精美的茶具来。 “乐乐说得对,这伙洋人,不再话下。关键的局势,布政使大人,也已经预料到了。目前大清立足未稳,西洋人必定大举进攻。而和西洋人作战,没有强大的水师,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兴建水师,耗费巨大,非举广东全省之力不可,还请王爷给予支持。” 尚可喜答应:“这个没问题,只要能赶跑这帮洋犊子,本王一定尽力支持。” 曹继武点点头:“下官初步粗略算了一下,兴建水师,大概需要四百万两白银。下官代表西南经略使,出银一百五十万两,其余两百五十万两,还请王爷支持。” 众人闻言,大惊失色。尚可喜噎了一口茶,蹦起来三尺多高:“讹人呢?!” 耿继茂也跳起来叫嚷:“这么多钱,至少能组建十万铁骑,有这十万铁骑,当可纵横天下无敌手。” 索图也震惊:“四百万两白银,至少能组建四十万精锐步兵,有这四十万精锐,大明也不会灭亡。” 熊赐履也是惊骇:“四百万两白银,大明鼎盛时期,一年的税赋。大明百万大军,一年的军饷,才不过百万两。一支小小的水师,竟然要四百万两,简直是胡说八道。” 众人纷纷议论,都指责曹继武狮子大开口,胡言乱语。 金日乐不耐烦了,推了茶具,跳起来大骂:“你们这帮旱鸭子,懂个屁!拿陆地上的破事,说海上的勾当,就相当于把马当驴说。你们这帮脑浆子,难道没见过驴?狗屁不通,就只知道瞎咋呼!” 众人全愣住了。 毛金星摆手示意众人安静,对曹继武道:“四百万两白银,养活十万铁骑,绝对没多大问题。海上的事,我们不大了解,如果贤弟不说清楚,恐怕他们是不会出钱的。” 曹继武一脸平静:“请问王爷,西洋人来了,王爷为什么不开炮还击?” “这……”一想到被西洋人炸的到处乱窜,尚可喜就窝了一肚子火。脸上无光,他自然不愿多说。耿继茂、尚之信等人,也全是一脸瘪茄子。 尚可喜等人,不想抖露自己的丑事,索图于是代为回答:“洋犊子的炮,打的太远了。而我们的炮,只能打到五六里,根本够不着他们。” “这就是了。”曹继武点点头,继续盯着尚可喜,“我听说当年潼关之战,王爷用大明遗留的红衣大炮,八里之外,轰开了潼关城墙。为什么到了这广州城,王爷的大炮,射程反而进了呢?” “这……”尚可喜瞠目结舌,不知道如何回答。 许而显等人,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皆面面相觑。 毛金星递了眼色,曹继武也不再卖关子: 在内阁次辅徐光启的主持下,当年大明的火炮技术,不亚于西洋人。大清靠着大明遗留的火炮,轰开无数城墙。但随着战事的消耗,遗留的火炮,渐渐损耗殆尽。大清重新铸造的大炮,已经远远落后。 三兄弟在泉州对付东洋人,用到了佟国纲的火炮,红衣大炮四千斤,射程却只有五里,而西洋人的两千斤红衣大炮,射程八里,最远可达十里。佟国纲的千斤佛郎机,射程三里。而西洋人的千斤佛郎机,射程五里。 佟国纲直属大清火器营,代表着大清国,最先进的火炮技术。由此可见,和大明相比,大清的火炮技术,已经远远落后,不说惨不忍睹,也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 再说其他的技术层面,精度、射速、可操作性、炮弹的威力等等,西洋人的火炮,对大清有着压倒性优势。 曹继武加重了语气:“单论火炮来说,我们和西洋人作战,能有多大的胜算?” 听了曹继武的专业分析,众皆愕然。 “大师兄刚才说的,仅仅是火炮。海上作战,比火炮更重要的,却是战船。战船可比马匹贵多了。马死了,骑兵至少可以当步兵用。战船要是坏了,整船的人,都喂了鱼鳖,谁也别想跑。” 金日乐摆了茶具,继续分析: 大明空有一副皮囊,自从郑和之后,水师一直不怎么样。如今的大清,虽然继承了大明不少战船。但这些战船,只能在内河江水里耍来耍去。如果跑到海上,还没被敌人打死,就早被大浪掀翻了。 大明的宝船,虽然看起来厉害,实际上跑得慢,也不结实。红衣大炮的后坐力,能把船舷给震裂。如果是近海,依靠浅湾岛屿的掩护,大明尚可和西洋人一战。如果在大洋之上,和西洋人作战,大明就是在找死。 接着金日乐又说了一大通,但众人不懂战舰参数,全是一愣一愣的。 第403章智破禁海令 这帮人懂得火炮,于是曹继武给金日乐倒了一杯茶,继续分析火炮: 大清的火炮技术,之所以落后,是因为人才的缺失。大明神机营的能工巧匠,大清没有足够的重视,反而把他们当成炮兵使用,随着战事的消耗,他们的技艺,没有传承下来。 神机营的技艺,是由徐光启等人,依照西洋人的技法,培养出来的。目前广东要和西洋人作战,也必须有自己的工匠。而这些工匠,必须用西洋人的技法培训。 “当然,我们可以拿钱,买西洋人现成的火炮。但如果我们和西洋人开战,他们会卖给我们吗?” 尚可喜等人,沉默不语。 军火是非常赚钱,但有个基本条件。要保证卖出去的军火,不能反过来打自己。否则给再多钱,别人也是不会卖的。 曹继武接着道:“西洋人经过百年的技术积淀,他们有现成各道工序的专业工匠。所以他们组建一支舰队,百万两白银,绰绰有余。而我们的工匠,必须重新培训。我们如果有了自己的工匠,自己就能造出性能先进的火炮,难道还怕西洋人吗?” “但是培训工匠,铸造火炮,打造战船,组建舰队,都需要耗费大量的钱财,四百万两白银,有可能还不够。” 众人闻言,错愕不已。 作为毛文龙的部下,尚可喜当年纵横北海。但因为大清几乎没有海军,毛文龙等人,海战的机会不多。因此尚可喜虽然在海上多年,但对海战了解不多。但他知道,战船几乎是军中最昂贵的装备。 况且尚可喜使用火炮多年,对火器的事,可谓是了如指掌。火炮一响,表面上飞出去的是炮弹,暗地里打出去的,却是真金白银。没有雄厚的财力,根本玩不起火炮。 当年刚刚归属大清时,每次因为火药的事,向清军主帅要钱,主帅的脸色都很难看,尚可喜叹了口气:“看来这海军,不是谁想玩,就能玩的!” 索图也点点头:“虽然有些话,下官听不懂,但西洋人的火炮,却是比我们好太多。” 要想打败西洋人,必须下血本。尚可喜不再迟疑,提笔写下度支令,盖上平南王大印,递给曹继武:“本王给你三百万两白银。组建舰队,训练工匠,全由你负责。本王不懂海战,不会派人插手。” 曹继武起身谢过尚可喜,将度支令递给了索图,回身又对尚可喜道:“王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相商。” 这下尚可喜爽快了:“有话直说。” 曹继武直言:“请王爷开放通海。” 众人闻言皆惊。索图叫道:“禁海可是朝廷的命令。” 曹继武反问索图:“我可以从你这里,拿到三百万两现银,但你这三百万两空缺,又从哪里补来?” “这……”索图顿时迟疑起来。 曹继武微微一笑:“这三百万两白银,你一定加到广东百姓头上。但如今广东常年战乱,哪里有银子给你?现在他们连饭都没得吃,你再来扒他们的皮,他们能不造反吗?” 索图闻言,低头不语。 禁海这事,的确是朝廷的无脑决定。然而在这广东这块地方,天高皇帝远。如今大清广东三个主事的,平南王尚可喜,布政使索图和按察使熊赐履。尚可喜是既得利益者,索图代表的是满清朝廷,熊赐履则是东林余党的代表。 只是把厉害关系说透,尚可喜很容易搞定。顺着打造舰队的花费,刚才一番话,把索图也敲下去了。唯有这个熊赐履,孔老夫子的忠实粉丝,顽固不化。利害关系,根本敲不动他,仁义道德,那是他的专长。 然而曾经两次奇妙的经历,前有河南府知府熊叹蜜,后有江州知府王仁义,曹继武瞬间找到了突破口,转头对熊赐履道:“历来都是官逼民反,官不逼,老百姓懒得造反。如果你这按察使,做到官逼民反的地步,恐怕这朝廷,就要来按察你了。” 熊赐履闻言,心中害怕起来:如果广东真的暴乱起来,他这按察使,一定逃不了干系。 孔老夫子的仁义道德,那是说给别人做的,慷他人之慨,一旦牵涉到自身利益,这帮高尚的清流,立即就会显露本相。所以要戳破高尚人士的仁义道德,一定要把利害往他自己身上引。这一招,三兄弟屡试不爽。 曹继武两句话,分别浇灭了布政使和按察使的心气,接着又对最高长官尚可喜道:“这里靠海,咸潮倒灌,根本种不成庄稼。如果禁海,就等于夺了百姓的饭碗。他们没饭吃,定会造反,除非王爷把他们杀光。” 尚可喜闻言,低头沉默:广东全省,那么多百姓,杀得完吗? “百姓如果能够出海,便有了谋生之道,有了饭吃,谁还会去造反?况且,我们也可以转运湖广、闽浙、江南的物资,与海外互通有无,填补库府之缺。这样就不必把税强加到百姓头上。如此一来,我们有了生财之路,不去侵扰百姓,不出一年,广东必定大治。” 曹继武连番剖析,尚可喜心动了:谁不想要一块膏腴之地?如果这蛮荒的广东,能够变成一块膏腴,何乐而不为呢? 毛金星趁机加了把火:“禁海百害无一利,通海百利无一害。广东系于你一身,不可犹豫,否则必遭祸乱。” 但朝廷的命令,尚可喜不敢自专,转头看着索图。索图却看着熊赐履。 按察使熊赐履,被曹继武敲打了一番。他怕惹祸上身,不敢反对,于是对索图道:“熊某听索兄的。” 金日乐不耐烦:“你们这两个犊子,倒真成了朝廷的鹰犬,真是两副软骨头。” 熊赐履不高兴了,指着金日乐骂道:“你这化孙,瞎嚷嚷什么,禁海的命令,还是你老子下的呢。” “胡说!”金日乐跳起来了,“我爹有这么不讲理吗?” 尚之信一脸不忿:“你以为你爹是什么好东西?” 金日乐生气了,指着尚可喜骂尚之信:“瞧瞧你爹这熊样,放个屁也得看朝廷的脸色。南征北战,杀人无数,竟然被洋人赶得到处乱窜。瘪犊子做到这个份上,不说窝囊透顶,也他娘的该撞墙了。” 尚可喜父子大怒,尚之信更是拔剑而起,要杀金日乐。金日乐也不甘示弱,拔出寒露剑。耿继茂急忙拉住尚之信,曹继武也堵住了金日乐。 “闹腾什么?还说不说正事?” 毛金星拍了桌子,尚之信闻言,立即退了下去,金日乐也坐了下来。 等众人安静了,索图对尚可喜道:“通海的事,只能暗中进行。” 尚可喜一脸疑惑:“怎么个暗中进行?” “我们表面上禁海,但这只是嘴上的口号。百姓出海,我们睁一眼闭一眼。按照曹继武的计划,我们暗中买卖物资,补充库府,总之,先把广东的局势,稳定下来再说。” 熊赐履担心:“万一百姓出海,勾结海盗,岂不成了大患?” 索图摇头:“以曹继武的本事,组建的舰队,定是非同一般。恐怕连西洋人也不是对手,更别说是海盗了。” 这下熊赐履终于放心了,于是对尚可喜道:“既然索兄同意,下官也不反对。只是这是欺瞒朝廷,还望王爷对部下严加约束,别被朝廷听去了。” “这个尽管放心。”尚可喜拍着胸脯叫道,“只要你们同意,所有的后果,本王一力承担。” 索图点头:“还望王爷,对所属州县暗下王命,尤其是西江三县。这三县就在广州城脚下,紧靠大海,是通海的重中之重。” 尚可喜闻言,头都大了:“我不想看见那三个混蛋,这件事你去办吧。” 索图点头应诺。 见事情商量的差不多了,尚可喜起身问曹继武:“眼前的这伙洋鬼子,什么时候解决?” 曹继武一脸的轻描淡写:“三日。” “三日?”众人大惊。 曹继武的谋略,尚可喜是领略过的。况且洪承畴文韬武略,他派来的人,一定不是只会耍嘴的,尚可喜于是点头:“组建舰队的事,就交给你了,没什么大事,别来找我。” 等尚可喜一干人走远了,曹继武刮了金日乐的鼻子:“尚可喜怕了你了!” 索图也指着金日乐笑了:“你这混犊子,和你爹真是大相径庭。” 金日乐回敬:“你这混蛋,和你爹一窝出,磨磨唧唧,胆小怕事,老干娘事。” 众人皆笑,索图很生气,他知道斗不过金日乐,只好生闷气。 “去向师弟传令,收拾那帮洋人,最好捉活的。” “那你干什么?” “我留在广州城,组建船政局和火器局。” “船政局和火器局?”金日乐一脸疑惑。 “舰队最主要的装备,就是战舰和火炮,成立专门的机构,专门研制战舰和火炮。” 金日乐顿时来了兴致:“那谁来主持?” 曹继武摇头;“这两天只是选址,你先去汇合你师兄,收拾了那帮洋人再说。” “到时让我当那火器局的老大。” 曹继武点点头:“洋人的坚船利炮,极为厉害,但他们狂妄,趁夜悄悄偷袭。如果可以,尽量抓活的。我们来研究他们的战船。” “你就放心吧。” 金日乐异常兴奋,带上仇士良和五名弟兄而去。曹继武则留了下来,和索图商议,组建船政局和火器局。 第404章大魁河伏击 索图就任广东布政使,带来了朝廷的禁海令,影响了洋人的生意。洋人仗着坚船利炮,对清国广东政府的要求,太过无理,刀口舔血的尚可喜,自然不肯就范。 于是西洋人在澳门,组成了联合舰队,天一亮就从澳门出发,赶到广州城,开炮吓唬尚可喜,天一黑就返回澳门。 西洋人直肠子,加之不把尚可喜放在眼里,所以舰队活动,极有规律。金月生一面派人向渔民打听,一面亲自带人探查,早把西洋人的活动规律,摸清楚了。 凭借目前精步营和龙营的实力,打败这伙洋人,问题不大。可曹继武要的是活捉,即便是只癞蛤蟆,要想活捉,也得费老大劲,何况是拥有先进武器的西洋人?哥俩密谋了大半夜,决定请香山县令姚启圣和番禺县令王德利帮忙。 由于扼守珠江口的屯门岛,目前被赵通海闽粤营所占。而赵通海早就得到曹继武的指令,不准西洋人的舰队,从屯门岛附近进入西江。 闽粤营虽然只有六百多人,但刚刚购置了西洋火器。联合舰队目前的实力,对闽粤营没有压倒性优势,把精力耗费在屯门岛,极为不划算,所以他们沿着香山县和番禺县的狭窄水道,赶到广州城下。这就给二金设伏,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姚启圣召集大量乡民,一日之内割了许多水草,堆出无数草垛。王德利也派人,紧盯洋人的动静,并不断将动向传给二金。 待夕阳西下,洋人刚刚离开广州城,要返回澳门。王德利立即派人,乘又小又快的竹排子,抄小水道进入香山县境内,事先通知姚启圣。 姚启圣得到消息,立即命人推出草垛,将大魁河咽喉水道堵死。金月生率领龙营,乘小舢板,隐藏在草垛之后。金日乐则率精步营,乘坐快船,借助茂密的红树林掩护,隐藏在水道一旁。 多日来,洋人没有遇到过什么像样的抵抗,骄狂异常,张帆直下,很快就来到了大魁河口。他们看见无数青草垛,堵住了河道,连想都不想,直接开船过来,冲垛开路。 就在联合舰队,将要靠近草堆时,一声炮响,一排快船,突然从红树林里钻了出来。 突然遭袭,舰队司令英吉利人鲍文,久经海战,临危不乱,急忙下令开炮。 但大魁河河道较窄,双方距离较近,精步营处在红衣大炮、佛郎机等重炮的炮射仰角之下。西洋人一轮重炮,炮弹皆飞到四五里之外,鬼知道炮弹打到哪里去了。 海战之中,近程火炮的精准度更高。然而对陆攻击战,近程火炮几乎没有用。吓唬尚可喜,自然用的都是重炮。然而此时却是大魁河,战场环境变了,必须要用近程火炮了。 待西洋人发现问题之后,立即改用甲板近程火炮。然而还没等他们把炮架好,精步营的鹰扬炮已经打来了。铁破甲、巩铁城等操炮好手,纷纷将炮弹打在甲板上。西洋人吓得纷纷乱窜,涌入下层船舱躲避。 洋船极为高大,趁着混乱,小舢板小巧灵活,贴着西洋人的大船,龙营将士搭上挠钩就往上爬。 有的洋人想要打黑枪,结果只要一举枪,必会吃精弩队和标枪队的掣电铳子,吓得一众西洋人,谁也不敢再发铳。 没过多长时间,龙营将士,就占据了四艘战舰的甲板。皇家海军出身的鲍文,自然不想投降,继续指挥南洋奴隶操桨手,奋力划船,往澳门方向逃窜。一旦进入澳门地界,凭借马士华的岸防炮,足以扭转眼前的局势。 但张飞虎、王震山等人,将甲板上的近炮炮口,直接瞄准了船舱出入门。一船洋人,吓得魂飞魄散,鲍文只好乖乖地投降。 司令鲍文一投降,荷兰人,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也纷纷投降。 鲍文刚刚爬出来,抬头一看,竟然是金月生,连连恳求,看在天主的份上,优待他们。金月生调侃鲍文,丢了上帝想天主。 英吉利人鲍文,信奉的是新教,在欧洲和天主教大仇,双方互称为异教徒。 所以鲍文听了金月生的调侃,知道他皈依的是天主教,怕被当成异教徒,不敢再瞎嚷嚷。龙营下了洋人的随身武器,迅速控制船舱。斥候队一路前引,金日乐率其他弟兄押后,将联合舰队夹在中间。二金密切配合,防止洋人逃跑,赶往广州城献捷。 大魁河一战,二金战果辉煌,缴获西洋战舰四艘,占广号,平广号,威广号和镇广号。 活捉舰队司令鲍文,副司令斯科特、保罗和范弗里特,共活捉英吉利人六十一人,西班牙人七十四人,葡萄牙人四十七人,荷兰人六十八人,德意志雇佣军两百人,南洋奴隶军三百二十人,打死二十六人,而精步营和龙营却无一伤亡。 尚可喜大为高兴,命令让西洋人游街示众,一吐胸中恶气。鲍文等人一听是游街,不愿出丑,纷纷请曹继武帮忙说情。 考虑到要用到这些西洋人,帮助训练海军,曹继武于是请求尚可喜,取消游街的命令。金月生也告诉尚可喜,西洋人的航海技术,要比大清好太多,利用西洋人来练兵,将会事半功倍。 海军事大,毕竟已经胜利了,于是尚可喜咽了一口气,答应了曹继武的请求。 曹继武立即命令鲍文等人,帮助训练水师。但此时的西洋各国,准备对大清动武。看家本领的航海技术,怎么能传给敌人呢? 见鲍文等人不乐意。金日乐吓唬他们,如果不合作,就把他们交给尚可喜处置。 尚可喜屠杀广州城,恶名远扬,鲍文等人立即就被吓傻了,只好答应曹继武的条件。 金月生怕他们反悔,拿出曹继武的圣经,要他们对着圣经发誓,鲍文等人只得照做。 三兄弟知道西洋人的脾性,他们大多死脑筋,对着圣经一发誓,即使是身死,也不会食言。于是曹继武派龙营押着所有的俘虏,连夜送到屯门岛,交给赵通海,训练新招募的海军将士。 清国开国以来,第一次对西洋人取得胜利,尚可喜脸上,自然风光无限,一扫往日的瘪茄子脸,召集广州各级官吏,在王府大摆筵席,庆贺二金为大清立了大功。 是夜,二金喝得伶仃大醉。 没有了二金捣乱,佟君兰和沈婷婷得此机会,都要和曹继武同房。曹继武很无奈,只得抱着佟君兰和沈婷婷看月亮,讲了一夜的故事。 鉴于火器局的炸药比较危险,索图建议火器局设在外城。曹继武同意,于是带着仇仕通等人,出城勘察地形。 船政局要靠水,因此曹继武带人,主要勘察广州外城的两座水门,东水关和西水关。东水关通往西江下游,容易受到来自海上的威胁。 而西水关则通往西江上游,况且西水关附近,荒地较多,既不占用百姓的田地,又能将火器局,紧靠船政局而设。这样火器局的火器研制出来,可以直接送上战船,免得耗费大量的力气运输。 于是曹继武夜以继日,设计图纸,交由仇仕通负责营造。布政使索图,调集大量人力物力,帮助施工。打造舰队的基础工程,很快就步入正规。 澳门的马士华等人,不见鲍文等人回来,慌了神。第二天他们一打听,鲍文原来被二金给活捉了。 鲍文等人,皆是海军骨干,西洋人不敢怠慢,于是澳门总督马士华、荷兰遣华使查德曼、英吉利遣华使约翰逊和西班牙遣华使阿隆索,四人结伴,亲自赶来广州城,向平南王尚可喜赔礼道歉,恳求放了俘虏,归还战船。 熊赐履自诩大清天朝上国,见西洋人认输了,建议尚可喜为了显示大国风度,放人。 被熊赐履鸡血一浇,尚可喜也是洋洋得意,刚要张口放人,脚下忽然被踩了一脚。 索图悄悄附耳道:“据大明史料记载,西洋人和大明多次战争,不太讲信用,这或许是他们的惯用伎俩,要走了人和船,估计还会来捣乱。” 久经沙场的尚可喜,顿时醒悟过来,于是打起了官腔:“这事是由曹继武全权负责,本王不便越权。” 中原王朝自古以来,自诩天草上国,物产丰富,乐善好施,好大喜功,意淫优越,鸡血高涨,只要小邦低头认输,不但能要回人员,额外还会得到不少赏赐。马士华等人,利用以前的老套路,熊赐履和尚可喜都上趟了,然而竟然被索图给破坏了。 这个曹继武,可不是孔老夫子的徒子徒孙,他在华夏是个妖人,想从曹继武那里讨便宜,不脱层皮,也得惹上一身膻。因此四个洋人,一听到曹继武的名字,脸都绿了。 看到四人难看的脸色,尚可喜暗笑不已,怕他们纠缠,拂袖而去。 鲍文等人,不能不救。四人无奈,只得跟着索图,去西水关找曹继武。 第405章万两赎金 自从郑和之后,华夏的造船技术,早已落后于时代。即便是鼎盛时期的郑和舰队,虽然行程十万多里,但大多也都是在,离陆地不远的近海活动。 华夏的船只,结构不牢,经不起大洋大浪的拍打。而西洋人的船只,经常性横渡大西洋,横渡太平洋。华夏的船只,横渡大洋的活动,从来就没听说过。所以要想打造大洋海军,必须采用西洋人的舰船设计思路。 正在占广号上,研究西洋战舰的曹继武,扭头看见马士华等人,便知道了他们的来意。 占广号大旗,高高挂在主桅杆上,迎风猎猎。这艘旗舰,昨日还在威风凌凌地炮轰广州城,今日便被二金捉来了。西水关外,整齐地停靠着四国战舰。马士华等人,看着四艘原本属于自己的战舰,心中五味翻腾。 索图和熊赐履看见旗号,心中老大不是滋味。二人撇下四个洋人,撩了官衣,攀着悬梯爬上了战舰,熊赐履指着大旗,埋怨曹继武:“这是洋人侮辱咱们的旗号,你怎么还挂着?” 曹继武冲洋人努努嘴:“在他们手里,的确是在侮辱我们。但是现在,却在我们手里了。” 索图二人不解,愣愣地对视。 金月生起身,敲了熊赐履的脑壳:“你他娘的,真像你的姓,你瞧瞧那些洋人的脸色。在咱们手里,挑着这些旗号,就是在反讽他们自己。” 巩铁城也道:“那帮鳖孙,梦想着占领广州城,所以给起了个占广号,为自己打气。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咱们挑着原来的旗号,就是让他们胆寒。” 二人终于醒悟过来,索图连连赞道:“挂的好,挂的好,那帮洋犊子,看见旗号,估计心里早崩溃了。” 众兄弟皆笑。 目前先进的航海和火器技术,依旧掌握在西洋人手里,说成要把他们当成干爹看待,也不为过,三兄弟放下手里的图纸,终于下了船迎接。 澳门决斗,金日乐赢了西班牙人保罗,带走了马素娥。所以马士华和金日乐关系近,因此查德曼三人,都给马士华使眼色。 金月生早看见了他们的眼神,于是故意把金日乐挡在了身后。 马士华无奈,只得恳请曹继武:“摩西先生,中原王朝,自古以来,天朝上国,我等……” 金月生不想听他啰嗦,直接打断:“少废话,现在不是大明时代,大清不玩天朝上国那一套,按照天主的意思,赎人掏钱。一人一万两黄金,少了就请滚蛋。” “一人一万黄金,坑爹啊!”四人大惊。 金日乐伸出脑壳,嘿嘿一笑:“有爹不坑龟儿子。” “龟儿子?”查德曼一脸奇怪,马士华等人,也没听过蜀人说话,不知道龟儿子什么意思。众人看到四人的表情,早笑翻了。 直肠子的阿隆索,见众人望着自己发笑,以为金月生说的赎金是真的,顿时生气了,威胁曹继武:“西班牙的舰队,不日即将从菲律宾赶来,还望摩西先生,不要惹事生非。” 金月生冷笑一声:“我们等的,就是你们的舰队。” 这家伙真够横的!阿隆索顿时愣住了,约翰逊也来加把火,冷冷地对曹继武道:“当今全球霸主荷兰人,也太不好惹,我们只希望和气生财。” 查德曼趁着约翰逊的话,顿时双手做出炮轰的姿势。熊赐履一下子害怕了,连忙上前劝曹继武:“曹侍卫,我看这事……” 他话没说完,就被曹继武推到了后面。 堂堂大清国,横扫天下,哪里受过窝囊气?布政使索图,也不喜威胁,冷冷地对四人道:“这是在大清的国土,还请你们清醒清醒。” 阿隆索冷笑一声:“你们清国,也是刚刚从明国手里抢来的,这里最后是谁的,可不是嘴上说的。” “你……”索图一脸愤怒,“大清国不吃威胁。” 常言道,光脚不怕穿鞋的,荷兰人、西班牙人和英吉利人,目前在华夏都没有地盘。他们自然希望开战,从清国的嘴里,分得明国的一块地盘。而葡萄牙人手里,却有了澳门。 老牌帝国葡萄牙和西班牙,新兴帝国荷兰和英吉利,如今在全球各个地方,纷争不断。在华夏这块地方,同样远道而来的清国,如今却近在咫尺,占尽天时地利,不太好惹,一旦战事扩大,对葡萄牙人来说,没有多少好处。 所以东西方五大列强齐聚,满洲鲸吞明国,葡萄牙沾了点便宜,西班牙、英吉利和荷兰两手空空,各方利害不同,澳门总督马士华不愿闹僵,连连劝道:“大家冷静冷静,我们是来和谈的,不是来吵架的。” “没什么好谈的。”金月生可不是谁能威胁就威胁的,一脸冷漠,“既然到了这个份上,只有战场上见了。” “曹某按照天主的意思,只要鲍文等人不反抗,我们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但你们想带走他们,必须按照天主的意思办。如果你们今日没有准备好,就请先回去,以后再谈。” 曹继武说完,转身上船而去。 马士华等人,面面相觑:曹继武这家伙,的确是长了一身华夏人的皮囊,但却不按华夏的套路办事。 直肠子的洋人无奈,只得退走。 见洋人走了,金日乐叫道:“大师兄,洋犊子怎么这么无趣?动不动就威胁。” 曹继武忍不住笑了:“洋人直肠子木脑袋,他们把你们的玩笑话当真了,一人一万两赎金,谁受得了?” 熊赐履埋怨金月生:“你这玩笑,开得也太大了,无端挑起了大清国与他们的战争。” 金月生很不高兴:“你这家伙,满嘴仁义道德,慷他人之慨。前几天,洋犊子炮轰你们的时候,你的圣人之道,又上哪去了?” 熊赐履无言以对,但一脸不服气。 金日乐一脸讥笑:“照你这犊子的意思,天朝上国,摆个大谱,显摆你多么牛掰的大仁大义,把人和船还给他们,然后他们再来炮轰你们。” “不然。”熊赐履郑重地振振有词,“我们施行仁道,把人和船还给他们,他们必定心怀感恩,奉我大清为上国,年年进贡,岁岁称臣,怎么可能再来打我们?” 金月生忍不住骂道:“你这挨球货,真他娘的迂腐,活该挨揍。什么感恩,什么仁道,全他娘的狗屁。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人家是西洋人,凭什么遵守你汉人的规矩?你不去打他们,他们就来打你,这就是道理。” 熊赐履不服气:“我们过好我们自己,他们凭什么来打我们?” 金月生真是无语:“你真是个熊货,他们不想让你过好,就想揍你,你能怎么样?” 熊赐履大叫:“他们愚昧无知,没有我天朝上国的涵养教化,蛮夷之人,假以时日,自有老天收拾他们。常言道,邪不胜正,我华夏五千年泱泱大国……” 金日乐伸手重重地敲了脑壳:“你个笨脑壳狗熊,脑子里全他娘的狗屎。把我们的辛苦,慷慨给洋犊子,你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前几天的大炮,那么猛烈,你他娘的都屁滚尿流了,竟然还没有把你打醒,要不让你尝尝枪子的味道吧?” 金月生闻言,扯下来复枪,瞄准了熊赐履光溜溜的脑门。 “你要干什么?好好说话,怎么能动手?”熊赐履顿时吓得直哆嗦,再也顾不上按察使三品大员的风度,双手捂着脑壳,连连躲避。 砰—— 一声枪响,顶珠宝石被黄金子弹,打成了齑粉,花翎断成数截,孔老夫子的正宗徒孙熊赐履,顿时瘫了下去。 索图大惊,众人却哈哈大笑。 金日乐抬腿,照着熊赐履的屁股就是一脚:“真你娘废物,一定是个东林余孽。瞧你这幅熊样,没本事还占了那么高的位置,大明不亡才怪呢!” 索图不高兴了,跳脚一脸愤怒:“他是朝廷派来的按察使,三品大员,你们怎么能随随便便把他打死呢?!” 仇仕通安慰索图:“金公子只是吓唬吓唬这熊玩意,以后让他长点记性,别老拿圣人之道糊弄人,随随便便把别人的辛苦慷慨了。” 熊赐履有呼吸,有心跳,只是被吓晕厥了,并没有伤。索图检查了半天,确保熊赐履没事,放下心来,急忙命令手下,把熊赐履抬回府邸休息。 索图起身埋怨金月生:“你也太粗鲁了,他是个文官,哪里经得起这般真枪实弹地吓唬?” “人家洪承畴也是个文官,你能唬住洪承畴?”金月生一脸笑盈盈,索图顿时愣住了。 的确,同样是文官,洪承畴的本领,比熊赐履强多了。当今天下,还没听说过,有谁能糊弄得了洪承畴。没本事就是没本事,明国清国都一个样。 索图不想再说这个,问曹继武:“照你们所说,我们不打他们,他们就来打我们。如今我们已经撕破脸皮,现在该怎么办?” 曹继武不假思索:“那就打呗!” 第406章战略构思 动不动就开打,愣熊套路。曹继武一脸的轻描淡写,索图却很生气了:“你说的轻巧,广东刚刚归化我大清,战事一起,耗费巨大,我们能拖多长时间?” “西洋小国,目前国力并不雄厚,即使他们全来了,大清只要调度得当,也能耗得起。何况他们现在,只能调动南洋殖民地二流部队、雇佣军和奴隶军。如果连他们的杂牌部队,大清都对付不了,那么大清真的要亡了。” “胡说八道。”索图跳起来大叫,“大清刚刚建立,怎么可能亡了呢?你这可是大不敬之罪,朝廷知道了,定要你灭九族!” “动不动就扣大帽子,少跟老子卖狗皮膏药。”曹继武不高兴了,“如果因为两句话,大清就要杀人,那么大清真的不怎么样。” “你……”索图气得说不出话来。 金月生捅了捅腰眼:“只要你们不在背后幺蛾子,我们定能把洋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你把我索图看成什么人了?” 金日乐一脸笑嘻嘻:“你索老三不会捣乱,这个三爷会信,那头笨熊就不一定了,这犊子迂腐透顶,估计会坏菜。” “他听我的,什么事都会和我商量。这点你们放心。” 金日乐点点头:“尚可喜有毛金星看着,不敢瞎捣乱,你和熊赐履不来坏菜,这事就好办了。” “你说的轻巧,又是船政局又是火器局的,事到如今,舰队连个影子也没有,我看就是一团糟,拿什么来对付西洋人?几乎所有的正常人,都认为你们仨神经病,拿着打洋人的幌子,瞎整胡球折腾。” 金月生摇头:“那帮目光短浅的鼠辈,狗屁不通,除了吃饭就是拉屎,怎么能让你堂堂布政使,乱了心绪呢?” “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这帮人臧否政务,蜚短流长,尚可喜袖子一甩,除了摆谱,什么也不管,压力全在我身上。”索图愤愤不平,“你们最起码,说出个靠谱的长远规划,也让我心中有个数,纵使那帮人瞎说,我也好有个底数。” 军费有了,但舰队工程浩大,调集人力物力,必须要有布政使的大力支持,曹继武于是给索图分析形势: 就目前来说,整体的策略,拉拢葡萄牙人,孤立其他西洋人。葡萄牙人占据着澳门,有着巨大的切身利益,所以投鼠忌器。他们怕丢了澳门,失去东亚的利益,不敢和大清撕破脸皮。所以大清完全可以利用葡萄牙人,发展自己的舰队。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发这笔巨额的战争财,葡萄牙人不是傻子,一定乐于干。这样,葡萄牙人就不会开战,大清减少了一个敌人。 荷兰人和郑成功有仇,所以让赵通海联络郑成功,堵住荷兰人北上福建骚扰的路线。这样以来,战线就集中广东沿海。广东水师,不必担心战线过长的问题,便于集中力量。 据曹继武了解,荷兰人在本土的舰队,已经被英吉利人打败。所以荷兰人,目前是西落的太阳,尽管南洋实力强大,但后劲不足。 以往的日不落帝国西班牙,早就想攻占广东。只是因为他们本土被英吉利人打败,才搁浅侵华计划。 所以荷兰人和西班牙人,都与英吉利人有仇,能分化他们,就分化,不能分化,就直接打他们。 后起之秀英吉利,目前在南洋没有势力,他们迫切需要一块地盘,而荷兰人和西班牙人,也需要东亚的利益。所以他们会趁着大清刚刚定鼎的机会,过来讨便宜。但葡萄牙人由于想独霸东亚利益的关系,不会让他们的舰队,在澳门停靠。 所以三国的舰队,越过五千里南洋,到了广东沿海,也是强弩之末,广东水师只要稍加用力,就能消灭他们。一旦消灭了他们远征舰队,基于他们本土遥远。所以他们短时间内,很难再组建一支远征舰队。这样以来,他们只能听大清的。 听了曹继武一番分析,索图连连点头,金月生笑了:“师兄是不是胸有成竹?” 索图点头:“知己知彼,手腕又硬,策略灵活,岂有不胜之理?” 曹继武继续道:“收拾了西洋人,南洋的大门洞开,我们要乘胜进击南洋,重新设置旧港……” “旧港?”金日乐惊呼。 金月生也惊叫:“听说横跨南洋六千里之外。” “大师兄你疯了,跑那么远干什么?” “旧港宣慰司,乃永乐年间设置,我们只是夺回大明的旧地。西洋人跑遍了全球,我们跑了六千里,难道还算远吗?打败西洋人,而不能控住南洋,西洋人早晚还会卷土重来。目前的南洋,基本上被西洋人全占了。如果我们不能控住南洋,那么南洋就是跳板。他们想什么时候打我们,就什么时候打。我们虽然不能全部占据南洋,但至少也在南洋插入一颗钉子,借机控制南洋。这样一来,即使朝廷执迷不悟,继续禁海,至少可以保证百年海疆的安全。” 金月生点点头:“师兄想的真远!” 金日乐却摇了摇头:“看来,这南洋之行,一定免不了。” “曹侍卫高瞻远瞩,令人佩服!”索图话锋一转,“只是你这真知灼见,朝廷是不会理解的,最终会落个私通南洋的罪名。” 曹继武笑了:“一个罪名和海疆安全相比,那个更重要?” 索图无奈叹了口气:“尽管背上当世骂名,如果不支持你,后代子孙的嘴,也不会饶恕我。” 曹继武点头:“我们正处在大清刚刚建立的时代,在这个节骨眼上,天高皇帝远,经略使大人放手。所以我们有这个契机,干这一番事业。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等江山稳固,朝廷鼠目寸光,禁海封疆,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金月生有些担心:“禁海封疆的几率很大。如果那样,我们辛辛苦苦建立的舰队,一定凋零,船政局和火器局的人才,也大量损失。一旦西洋人的技术,积累到一定程度,将会对大清形成压倒性优势。到时候坚船利炮一到,大清的国门将一敲即碎。我们现在所有的努力,不全成了一场空?” “对啊,对啊。”金日乐附和,“大清一旦禁海封疆,技术必定倒退,西洋人却一直进步。压倒性技术优势,一定会再次出现,我们现在做的,是不是都是在白费力气?” 曹继武问道:“你们能改变过往吗?” 二金摇头,曹继武点头,又问:“那你们能掌控将来吗?” 金日乐摸了摸头:“好像也不能。” “这就是了。”曹继武叹道,“我们对过往无能为力,也抓不住将来,作为当世,咱们只能做好当下。咱们抓住这个机会,换取百年海疆的安全,何乐而不为?” “至少在咱们当世,咱们有实力,打怕了西洋人,国人不会被西洋人欺负。西洋人见了国人,不会像对待美洲人,非洲人和南洋人那样,当成奴隶,要杀就杀,要打就打。” “如果后世挨打了,被西洋人羞辱了,那只能说后世人落后了。咱们可管不了他们,就像咱们的先辈,管不了咱们一样。所以,咱们要做的,只能是当下。” 众人大悟,索图叹道:“曹侍卫果然非常寻常,怪不得洪承畴这么看重你。” 此时周边围了一大圈精步营和龙营的弟兄,都对曹继武佩服得五体投地,击掌叫好。 索图大声告诫:“这些言论,有许多不和谐之论,你们万不可到处乱说,惹得那帮死脑筋议论。” 众人纷纷应诺。 索图看了看众兄弟的脸色,笑了:“看来你的这帮弟兄,早就习惯了你的妖言怪论。”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金日乐一脸笑嘻嘻。 索图点头,又问曹继武:“除了提供必要的人力物力,还要我做什么?” “别的没有。”曹继武提醒道,“不能禁海,不能加重百姓的负担。先和葡萄牙人互通有无,补充库府,通商经济。” “禁海这事早解决了。”索图捋须皱眉,“只是今日把葡萄牙人得罪了,他们会不会……” “这有何难?”金日乐笑了,“葡萄牙人巴不得独自和我们来往,赚取其他西洋人的钱。明日我和你同去,定不会让大清吃亏。” “这我就放心了。”索图点点头,告辞而去。 曹继武见索图走了,对金日乐道:“明日带上马素娥,告诉马士华,他的手下,咱们不会亏待。只是碍于其他西洋人,暂时不便赎回。让他派来火炮和造船的匠人与工具,帮助我们训练。” 金月生担心道:“马士华会不会狮子大张口?” 曹继武笑了:“如果他敢漫天要价,就拿澳门的安危敲打他,用交易的利益诱惑他,提俘虏的安全吓唬他。不怕他不老实。” 金月生刮了金日乐的鼻子:“看来明日,你和洋丈人要斗智了。” 金日乐一本正经:“我丈人是佟盛年。” 金月生哈哈大笑。 第407章舰炮基建 旗舰占广号,英吉利战舰,各型火炮六十门,平广号、威广号和镇广号装备的火炮,也不下四十门。四艘战舰,皆是典型的西洋盖伦风帆战舰,火力、航速和牢固程度,皆远在华夏宝船之上。 如果不是尚可喜太菜,西洋人习惯性大意,二金仗着地利优势,钻入远程火炮仰角之下偷袭,根本不太可能打赢西洋人。可见西洋人在造船技术上,已经将大明,远远甩在了后面。曹继武检查完西洋战舰,暗自心惊不已。 金月生急令总兵赵通海,迅速带上大批俘虏充当教习,将四艘西洋战舰开到屯门岛,挑选心灵手巧的水手,尽快掌握风帆战列舰的操控技术。曹继武和金月生,聚在船政局,根据图纸,仔细研究盖伦战舰的优缺点。金日乐则带着马素娥,跟着布政使索图赶往澳门,商谈贸易和聘请技术工匠之事。 大发战争财,稳赚不赔。况且有大清出面,收拾难缠的竞争对手,夕阳渐没的葡萄牙人,何乐而不为?马士华满口答应索图的要求,但要价极高。 金日乐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直接武力威吓,声称要收回葡萄牙人的澳门居留权。 大魁河一战,联合舰队刚刚打了败仗,马士华听了金日乐的二愣子话,吓得心惊胆战。尚可喜海战拉稀,但陆战可是当今超一流的存在。澳门弹丸之地,哪里经得起陆军猛攻? 日本长崎葡萄牙港口,已经被保守的德川幕府收回。台湾基地早被荷兰人抢去,如今又被郑成功夺去。南洋香料群岛,也被荷兰人占去。葡萄牙远东利益,已成危卵之势。澳门成了远东仅有的安稳之处,直接关乎葡萄牙对华贸易的利益和主动权,如果丢了这里,葡萄牙国王一定饶不了马士华。所以金日乐耍横,他只得让步。 双方讨价还价,由于金日乐对西洋世界极为了解,把聘金压得极低,只比葡萄牙国内,高出了一丁点,马士华大为不满。但他又怕大清武力压迫,不敢当面反对。 马素娥打圆场,劝说马士华,从长远出发,如果帮助大清,大清必定给予葡萄牙人贸易最惠国待遇。如果能够得到贸易最惠国待遇,葡萄牙人以极低的关税,将大清的瓷器、丝绸等特产,运往欧洲,一定大发横财。 华夏最有名的物产,就是瓷器。瓷器一直都是西洋人,对华夏的代称。而另一大特产丝绸,在西洋世界,也是相当贵重。如果能控制这两样东西,就能牢牢掌控东亚的贸易权。经马素娥提醒,马士华醒悟过来,答应了金日乐苛刻的条件。 金日乐趁机要求马士华,承认大清对澳门的主权,然后由大清出面,给予葡萄牙人澳门居留权。 马士华考虑了一下,没有答应,直言不讳告诉金日乐,西班牙人殖民华夏的计划,早就在酝酿,荷兰人刚刚丢了台湾,英吉利人急需在远东找到一块立足之地。他们一定会联合起来对付大清。以目前大清的海军实力,无法抗衡。 何况如今的大明,还没有完全灭亡,西南永历正朔,一直还在。经商讲究的是信誉,葡萄牙和大明签订的协议,只要大明仍在,澳门大明主权依旧,葡萄牙政府就有防卫职责,不好背信。 但鉴于永历政权一塌糊涂,顾不了澳门。葡萄牙人在此经营已经将近百年,因此马士华建议大清,承认葡萄牙人对澳门的主权。作为条件,葡萄牙人则帮助大清,调停其他西洋人和大清之间的矛盾。 布政使索图,担心西洋人联合起来,大清吃不消,想答应马士华的条件,但金日乐说什么也不肯答应。吃亏的买卖,调皮鬼自然不愿意干。金日乐直接指着马士华的鼻子,不服气就开战。 尚可喜和三兄弟有梁子,即便他不出面,澳门虽然有两千葡兵,但马士华却知道,精步营装备的火器比西洋人的还要好,火炮和火铳的精准度,远远强过自己的葡兵,战斗力极为强悍。而且联合舰队司令官,鲍文这个笨蛋刚刚打了败仗。因此他最怕金日乐这个愣熊耍横,连忙使眼色给马素娥。 马素娥于是解围,劝说双方,暂时搁置争议,等大清完全打败了明国,打赢了接下来的海战,再来商谈澳门主权的事。 马素娥出面,金日乐和马士华只好不再争执,于是双方又来商谈贸易的事。 最终一切谈妥,布政使索图,代表清国政府,总督马士华,代表葡萄牙政府,双方签订了临时协议:对于接下来可能的战争,葡萄牙人保持中立。 为了照顾其他西洋人的感受,马士华请求大清放了俘虏,但金日乐不答应。索图解围,建议放了军官,其他人员,按照西洋人的规矩,想要回,必须拿钱来赎。 马士华点头同意,双方谈定赎金之后。金日乐批下放人令箭,交给马士华。马士华立即派人,到屯门岛把自己的手下军官暂且带回。 双方谈妥之后,索图和葡萄牙人贸易,大赚一笔,极大地缓解了广东的财政压力。金日乐却带回葡萄牙人造船、火器、火药、冶金等等,大批能工巧匠,以及整套专业工具。 在布政使索图的帮助下,曹继武终于建立起船政局和火器局。金月生为船政局局正,赵通海为局副,龙卷浪和李海生担任匠造大监。金日乐为火器局局正,黄忠义为局副,孙德志和仇仕通担任匠造大监。 二金在索图的支持下,挑选大批心灵手巧之人,跟着葡萄牙工匠,学习西洋造船铸炮工艺。船政局和火器局,慢慢步入正轨,为水师舰队的建造,打下坚实的人员和技术基础。 葡萄牙人赎回了自己的败兵,暗中得了好处,其他西洋人羡慕嫉妒恨。 英吉利人作为后起之秀,本土和西班牙、法兰西以及荷兰激烈竞争,特别是当今全球老大荷兰,将英吉利人缠的焦头烂额。目前他们在远东暂时没有较大的利益,不太情愿和大清开战。 而老牌帝国西班牙,百年之前打通太平洋航线,将大量白银倾入华夏,严重的贸易逆差以及华夏海军为零的现状,所以他们早对华夏定有殖民计划。 荷兰人也刚刚丢了台湾,急需占据一块地盘,保护自己在东亚的利益,依托华夏巨大的贸易利润,支撑本土和英吉利人的激烈竞争。 所以西班牙人和荷兰人主张,趁大清在广东立足未稳,大明尚未灭亡之际,出兵占据一块地盘。 尽管三国在欧洲矛盾重重,但在东亚的利益,却是一致的。所以英吉利人权衡利弊,最终同意了荷兰人和西班牙人,联合出兵的方案。 葡萄牙人作为既得利益者,夹在中间,大发战争财。何况大清虽然刚刚立足,但满洲野蛮人集团,能鲸吞大明,一定不是什么软柿子。因此马士华拒绝了三国出兵的要求,这让三国大为不满。 但葡萄牙人有澳门落脚,三国还得仰仗马士华的帮忙,不便和葡萄牙人撕破脸。 没有葡萄牙人出兵帮助,三国南洋基地,离广东沿海最近的菲律宾马尼拉,也有两千多里。何况调兵遣将,需要大量时间。鉴于大清将领,都不习海战,所以西洋人要对付的,其实是曹继武三兄弟。 因此狡猾的英吉利人,出了个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办法,利用其他大清要员,对西洋人的完全无知,请传教士出面吓唬大清,让那些无知之徒,给三兄弟施加压力。 船政局和火器局,虽然已经开张,但极其缺乏设计人员。华夏泱泱五千年大国,空有无比灿烂的文明,然而对现代科技来说,一点用也没有。设计是工业的灵魂,没有灵魂的造船火炮工业,最多只是躯壳而已,得其形而不得其实。 依葫芦画瓢,永远也赶不上西洋人的工业水平。拿人命不当回事的人海战术消耗,不是曹继武的风格。所以专业的设计人员,成了目前船政局和火器局的瓶颈。 二金打趣曹继武,广州城老学究多了去了,他们个个自诩学识渊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如把他们请来,帮忙设计战舰火炮,保准比烟花放得响,笔墨一甩,定能扬名青史,为华夏争光添彩。众弟兄差点笑破了肚皮。 对于舰船和火器设计这事,需要的是极为渊博的西洋科技学识。除了曹继武本人之外,连二金也是半瓶醋。赵通海、龙卷浪等人,虽然海战经验丰富,但对西洋科技理论一窍不通。精步营和龙营那帮大老粗,更是难堪大用。 华夏有学问的人浩如烟海,但在技术设计层面来说,全都是废物。特别是朱元璋的八股文,大明所谓的精英,经过满清的考验,实在是不敢恭维。曹继武无奈,打算聘请学识渊博的西洋传教士。 然而西洋传教士,他们跑来华是为了传教。帮助杀人的行当,他们岂能会干?依照泉州打东洋人的经验,要想让传教士干活,必须给他们传教行方便。可惜广东尚可喜说了算,引入异域观念,挖煤的尚可喜,没有什么见识,能同意吗? 恰好这日,闲来无事的尚可喜,心血来潮,亲率广东百官,参观船政局和火器局。这个平南王,如今是广东的杠把子,二金只得亲自作陪。 沈婷婷和佟君兰二人,跟着曹继武,准备动身赶往澳门,聘请传教士。但三人刚到门口,就看见罗雅谷和王丰素,带着两个不认识的传教士,提着两大箱东西赶来。 曹继武大为高兴,连忙上前迎接。 罗雅谷等人,见有女人在场,秉持西方女士优先的远则,撇下曹继武,向佟君兰和沈婷婷行吻手礼。和西洋人接触多了,二人也不再感到难为情和别扭。 两个不认识的传教士,分别是英吉利传教士史密斯亚历山大和德意志传教士路德维希威廉。 这两人刚刚来到澳门不久,和王丰素学习的大明官话,说的不大熟练。他们两人,早听闻东方人重男轻女,但见曹继武对他们的礼节极为坦然,大感意外。 曹继武曾和约翰逊、鲍文等英吉利人,学过简单的英吉利语,因此用英吉利语和史密斯打招呼见礼。异国他乡,能碰上一个说母语的人,史密斯自然大为高兴。 曹继武用西班牙语对路德维希表达歉意,自己还不会说德意志语。路德维希并不介意,当场答应教曹继武学说德意志语。 二人早从王丰素那里,听闻摩西先生的大名。简短的谈话之间,他们觉得曹继武真诚,不像有些西洋人所说的,东方人多自大狡诈。 由于给二人留下的印象较好,加之传教士的对上帝无比崇敬的信仰,因此二人对曹继武直言不讳。这次四人来,是受约翰逊等人所托,趁大清广东大员都在的机会,来向大清挑战的。 对于挑战一事,曹继武从来就不怕,对二人的直言,表示感谢。四人见曹继武答应的如此爽快,大感意外。 罗雅谷提醒曹继武,这次挑战是言论,谁说的在理,谁就是胜利者。 既然四人是受约翰逊等人所托,这次言战,必定能直接得到大量的对方信息。无论是输是赢,这趟买卖都不吃亏。所以曹继武毫不犹豫:“欢迎各位挑战,如果曹继武输了。当即拜四位为师,帮助四位在华夏传教。” 四人都是传教士,秉承上帝的旨意,传教是他们毕生的目标,所以曹继武这句话,对他们具有极大的吸引力。 曹继武能力非凡,有他帮忙,传教的事,将会事倍功倍。因此四人大喜,王丰素知道摩西先生不会食言,兴冲冲地叫道:“这次我们是有备而来,你一定会输。” 曹继武一脸谦虚:“王先生和罗先生本就是曹继武的老师,学生输给老师,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王丰素和罗雅谷闻言,皆开怀大笑。 于是仇仕通按照罗雅谷的要求,率人在船政局门前,布置桌椅。 第408章风帆战舰 正在参观的尚可喜等人,听闻对战的消息,纷纷从对岸的火器局,乘船跨河赶来。 罗雅谷代表西洋人,曹继武代表华夏人。双方行完礼,面对面坐定。 见坐在一旁的尚可喜等人无精打采,史密斯心中不大满意。曹继武察觉到他的眼神波动,于是命仇仕通,去取一万两黄金来。 仇仕通带着弟兄,很快搬来了万两黄金。在阳光的照射下,金灿灿的光芒,照得人睁不开眼。 曹继武起身,对众人朗声道:“如果曹某输了,情愿赔此万两黄金。” 众人闻言,纷纷躁动起来。尚可喜等人,顿时来了精神。船政局和火器局的葡萄牙工匠、华夏工匠,甚至是厨子、打杂手等一众弟兄,除了必要的看守之外,全都围在了擂台周围。 曹继武此举,一下子调动了周围的热情。而罗雅谷等人,对黄金并不看重,要的就是这个氛围。 史密斯明白曹继武的用意,微笑致谢:“多谢摩西先生赏脸。” 曹继武很谦虚:“斯密斯先生不必客气,请坐!” 史密斯微一点头,坐了下来。 见罗雅谷等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金日乐有些担心:“大师兄,有没有把握?万两黄金,可不是小数目。” 曹继武笑了:“愿赌服输,你对西洋人也有了解,不如做个裁判?” “这感情好,三爷来做裁判,胳膊肘子能拐你一下。”金日乐也不征求罗雅谷等人的意见,大咧咧地往中间一座。 路德维希和斯密斯二人,疑惑地看着金日乐。罗雅谷和王丰素二人,了解调皮鬼的性情,哈哈直笑。史密斯二人,看到王丰素二人开怀的样子,也打消了疑虑。 金月生对罗雅谷道:“时间也差不多了,罗先生就请开始吧。” 罗雅谷点点头,掏出一本圣经,轻轻放在金日乐面前,一手按住圣经,起身对曹继武道:“摩西先生,如今我代表西方,来攻打你们东方,双方以事实为根据,不能鸡血亢奋,不能来假大空。” 曹继武点头,起身,也一手按住圣经,伸出另一只手,示意罗雅谷开始。 罗雅谷看了看金日乐,金日乐也只好起身,大手摁在了圣经上。 王丰素打开手提箱,掏出一副相当精准的世界全图,慢慢铺在了桌子中间。罗雅谷随即坐了下来,对曹继武道:“西方舰队,联合来攻打你们,你们如何接招?” “这还用说?”金月生不假思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们有舰队,我们也不是旱鸭子,撸起袖子对干,谁怕谁?” 仇仕通等人,纷纷附和造势。 罗雅谷等人,微微一笑。等众人终于吆喝完了,斯密斯打开另一个大箱子,拿出了几只舰船模型,轻轻摆在罗雅谷和曹继武中间的桌面上。 船模是缩小版的战舰,非常精巧稀奇,尚可喜、耿继茂、索图等人,纷纷离座围了过来。众兄弟也纷纷攀墙爬树,居高临下看稀奇。 以前在罗雅谷处,曹继武也见过船模,但却没有面前的模型精巧。因此曹继武断定,这一定不是出自罗雅谷之手,疑惑地看着对方。 罗雅谷点头微笑:“史密斯先生,是英吉利造船大师,这便是他的杰作。” 曹继武点头,指着靠近自己的船模道:“这是我们东方,常用的宝船。” 罗雅谷点头,指着最大一支风帆船模:“这是目前,我们西方世界,最为先进的风帆战舰——海上君王号,同时也是当今世界上,最为先进的战舰。” “胡说八道,大言不惭!”尚可喜大叫一声,耿继茂、索图等人,也纷纷不服气地反驳。 果不其然,众所周知,华夏最喜欢鸡血,一旦被揭短,立即就亢奋,唾沫星子淹死你。高涨爆棚的场面感染,连金日乐也坐不住了,起身要出言反驳,却被曹继武按住了。 曹继武指了指金日乐的鼻子:“别忘了你是裁判,如果坐不住,就换人。” 金日乐老大不乐意,冲众人大声嚷嚷:“你们别勒勒啦,听洋先生说。” 众人立即停止了嚷嚷,眼睛瞪得比牛都大,似乎要把罗雅谷生吞。 曹继武理性非常,能镇得住场面,所以罗雅谷也没有畏惧,一边轻轻转动海上君王号,一边给大家讲解:“六十磅炮二十门,三十磅炮八门,十八磅三十二门,九磅炮四十四门,共有火炮一百零四门,这是英吉利人一级战列舰的装备。而你们东方宝船的结构,最多也就只能装载三四十门火炮。” 一百多门火炮?!众人闻言,无不当场震骇。 接下来,罗雅谷照着史密斯的船模,给众人介绍,英吉利人的一级,二级,三级和四级战列舰。 一级战列舰,三层火炮甲板,火炮百门以上,水手八百人以上; 二级战列舰,三层火炮甲板,火炮九十门左右,水手七百人多人; 三级战列舰,三层或两层火炮甲板,火炮七十门左右,水手五百多人; 四级战列舰,两层火炮甲板,火炮五十门左右,水手三百多人。大魁河伏击战,二金俘获的占广号,就是典型的四级风帆战列舰。 罗雅谷说完了西洋战舰分级,接着分析东西方舰船差别: 宝船表面看起来,像是一片心形杨叶,横向结构开阔,内部空间较大。设计思路,采用的是上阔下尖的深V造型,适于斩浪,装载量较大,极为适合远洋走货。 由于横向结构开阔,水密隔舱较多,因此宝船抗沉性也较好。但由于横向开阔和隔舱,造成横向勒筋较少,严重影响宝船的横向耐受力。如果船舷三十门炮齐射,火炮巨大的后坐力,有可能将宝船横向震裂甚至是震碎。台湾海战,郑成功的战船,就经常发生这种情况。 而宝船采用的百叶硬木帆,虽然能用八面风,但受风面积较少,海风利用的效率,极为低下。况且木帆极为笨重,操作极为不便,需要更多的人手,严重浪费船只宝贵的人力。 鉴于宝船的结构不强,造成桅杆的高度,也不能建造太高。所以桅杆和风帆两样缺陷,造成宝船的动力不足,航速极慢。 火力不足,航速又慢,船体又过于庞大,所以东方宝船,只适合做商船。 所以以宝船为首的战船,根本经不起激烈的海战。刚刚结束的英荷第一次海战,双方总共出动了两百多艘战舰,皇家海军两万多人,各型火炮一万多门。而郑成功也有两百多艘战舰,但火炮不足五百门。听了对比差距,尚可喜等人,惊得是目瞪口呆。 当今西洋流行的战舰,表面上看,像是一片长条柳叶。采用的是深U造型,大大增强了长宽比,适合在船舷两侧,装载更多的火炮。 由于深U设计造型,空间设计合理,纵横铜铁铸件,勒筋较多,大大加强了船体结构强度,能够承受上百门火炮齐射的后坐力。 海上君王号,主桅高近二十丈,风帆用的是横宽软帆和三角翼帆,受风面积大,海风利用效率高,因此航速极快。主流盖伦型风帆战舰结构,除了曹继武,在场这么多东方人,全是对牛弹琴,因此罗雅谷也不想白费口舌。 王丰素总结:“所以无论航速、火力和强度,西方风帆战舰,都对宝船具有压倒性优势。说的难听些,你们华夏,从来没有对战舰,进行过专门设计。你们从古自今,所有设计建造的海船,都是商船。商船和专业战舰对决,你们应该能猜到结果。” 罗雅谷关于战舰的技术术语,众人虽然听不太懂,但单从火炮数量就能感觉出,东西方在战舰方面的巨大差距。尚可喜等人,压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路德维希也打开自己的箱子,拿出许多火炮模型,摆放在桌子上。 火药起源于华夏,火炮也起源于华夏。三百多年前,随着蒙古人的铁骑,火炮传到了欧洲。几百年下来,华夏的火炮技术,几乎是原地踏地。明代和元代的火炮相比,进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欧洲的火炮,却是日新月异。 “大明所有优秀的火炮,基本上都是用西洋技术铸造的。随便烧一锅铁水,浇入土模,就能把火炮造出来,这简直就是笑话。炮膛结构的粗制滥造,很容易炸膛,打不死敌人,倒把自己人炸死一堆。” 罗雅谷说完,看了看尚可喜、耿继茂等人。 当初轰击广州城,尚可喜新造的大炮,的确有不少炸了膛,将自己人炸死不少。因此尚可喜等人,被罗雅谷瞧得不好意思抬头。 王丰素接着说道:“火炮的技术,极其复杂,设计、铸造、发射时的火药、炮弹、射角、弹道等等,都需要大量的西洋科技。而这些东西,却被你们华夏人,视为奇技淫巧,所以你们的火炮落后,也不足为奇了。” 罗雅谷叹了一声:“大明虽然善于学习西洋科技,但毕竟人数太少,而且大多不得志。大明最为杰出的三位火器专家,徐光启、孙元化和赵士祯,除徐光启外,孙元化被杀,赵士祯却穷困潦倒一生。” 王丰素转头看着尚可喜:“想必平南王,对孙元化不陌生吧?” 第409章尚武华夏 登莱兵变,正是孔有德、耿忠明而为。孔有德敬重登莱巡抚孙元化的为人,把他放了。没想到孙元化回到北京,却被崇祯砍了脑袋,令孔有德等人,唏嘘不已,更坚定了他们投清的决心。 尚可喜此时也很惋惜:“孙元化此人,是条汉子,可惜大明有眼无珠。如果孙元化放在大清,职位定会在我尚可喜之上。” 登莱兵变的起因,是因为孔有德的部下,偷了官绅王象春家的一只鸡。王象春却仗着官威,不依不饶。然而最终王象春,没什么大事。登莱巡抚孙元化,却被崇祯当成背锅侠杀了。众人听了尚可喜的叙述,皆唏嘘不已。 “大明遗留的一些火炮,被大清在战争中消耗殆尽。由于专业人才的缺失,所以如今大清新造出来的火炮,无论是射程和威力,已经远远落后于大明,有些甚至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是想,拿出这样动不动就炸膛的火炮,和我们打仗,胜率能有多大呢?” 罗雅谷叹了口气,看着曹继武,众人皆沉默不语。 见众人被吓住了,史密斯操着蹩脚的大明官话,对尚可喜道:“舰船和火炮都不如我们,王爷不如答应我们的条件,免得麻烦。” 西洋人的坚船利炮,曾经把尚可喜等人炸的乱窜。此时斯密斯出言不逊,尚可喜等人,虽然生气,但实力不如人家,只能忍着,一齐望着曹继武。 沈婷婷忍不住叫道:“你们也太自大了,为什么数次海战,都是大明赢了呢?” 尚可喜等人闻言,顿时回过神来,齐声附和沈婷婷,质问罗雅谷等人。曹继武三兄弟,却直摇头。 等众人声音落下,罗雅谷才清了清嗓子:“首先,大明和西洋人的战争,都是在近海。屯门海战、茜草湾海战以及料罗湾海战,皆是如此。大明胜的是地利,想一想,西洋人远涉两重大洋,二十万里,跑到大明家门口。而大明的船只,有没有跑到欧洲大战的实力?”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脸色皆很难看。 单单这二十万行程,就足以令人震骇。尚可喜等人,一路从辽东南下广东,也不过万里,还不足二十万里的零头。撇去鸡血的仁义道德,尚可喜等人,已经算得上,华夏最富有开拓进取的人了。然而在四个西洋传教士面前,尚可喜大清阵营的英雄事迹,简直不敢开口。 熊赐履叫道:“我们东方礼仪之邦,向来不崇尚武力,更不提倡侵略别人,这是天朝上国的原则。” 罗雅谷等人闻言,直接笑喷了,就连尚可喜等人,也嗤笑不已。 王丰素郑重对熊赐履道:“不要自以为是,妄自优越。东方是礼仪之邦,西方也不是蛮荒之地。你们不崇尚武力,并不代表别人不崇尚武力。你们不提倡侵略别人,也不代表别人这么想。华夏文明的传播,靠着的是匈奴、突厥和蒙古人的铁骑,不是汉人的嘴巴。” 罗雅谷点头:“如果你们,想维持你的这些原则,必须要有过硬的实力。如果没有实力,而硬要维持你的原则。这只能说明,你们自封自闭,夜郎自大,整日臆想你那天朝上国的美梦,现实却是一副欠揍的德性。” 金月生也看不惯熊赐履,指着鼻子骂道:“你这家伙满嘴仁义道德,十足的德贼。犯我强汉,虽远必诛,这不是崇尚武力?大唐在世,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这不是尚武?大明对西南僰人,惨无人道的灭族,这不是侵略?朱元璋强逼刘基、宋濂等人入仕,这是礼仪之邦?天朝上国,竟然被我们二十万女真人,打得屁滚尿流,竟然还有脸在这里卖弄?” 金日乐一边比划,一边跳脚:“王德利、李任责、鸡司晨等十个人,悄悄溜进了这广州城,振臂一呼‘鞑子来了’,掀下斗笠,露出金钱鼠尾,连杀数人。结果南明绍武,竟然吓得投降了。你这天朝上国,几十万屁民,竟然没有反抗。好个不崇尚武力,好个不提倡侵略别人。你这天朝上国,偌大的广州城,竟然被十个二鞑子吓尿了。” 众人全被金日乐的表情逗乐了,熊赐履羞得无地自容,迅速缩在了索图背后。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李成栋恶名远扬,广东的士大夫,早被吓尿了。当初李成栋的大军,还远在惠州。王德利、李任责、鸡司晨等十个混蛋,悄悄摸进了广州城。结果偌大的广州城,就这样被十个人给占了。鉴于广州投降的及时,李成栋心情超级爽,罕见的没有杀人。 等众人平静了,王丰素给众人分析,自己对华夏历史的见解: 在华夏历史上,大汉和大唐,的确是令人景仰的两个朝代。然而这两个朝代,有一个共性,就是超级的尚武。 正是因为尚武,强大的匈奴,才被大汉打败。匈奴的残余,为了躲避大汉,远涉数万里。即便是被大汉打残的匈奴败兵,对欧洲也是风卷残云般地肆虐。 也正是因为尚武,大唐从未屈服过任何周边民族。突厥嚣张,被大唐打残。回鹘强盛,被大唐所灭。吐蕃抬头,被大唐痛击。契丹不服,被大唐肆虐。即使到了大唐快要灭亡的时候,周边藩镇对周遭民族,也是各种吊打。 “好好好!”大汉和大唐两个时代,实在太过热血,听了一个西洋人的叙述,尚可喜忍不住鼓掌叫好,众人也纷纷附和。 等众人平静了,王丰素接着分析: 华夏历史,真正的转折点,就在赵宋帝国。 自宋代以来,尚武的丢失,导致华夏的懦弱,是显而易见的。吐蕃被大唐压着打,党项、契丹、女真和蒙古,在大唐时代名不见经传。可是到了大宋,无限意淫的大宋,愣是一个也对付不了。大宋自己最终反而被蒙古征服了,这在强盛的大唐,简直是不敢想象。 大明虽然赶跑了蒙古人,但历史的倒退,也是显而易见的。大宋虽然被别人各种吊打,但由于商业经济的繁荣,也是当时世界上,最为繁华的国度。蒙古人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并没有取消繁荣的商业经济,因此也是当时世界上,最为繁华的国度。 自从大明建立,朱元璋鼠目寸光,闭关锁国,掐灭商业经济,致使本就倒退的局势,更加的倒退。 自从隆庆开关以来,大明才渐渐赶上时代。但由于多年的弊端,积重难返,最终也是被大清灭亡了。 王丰素叹了口气:“自从两百年多年前,哥伦布航海以来,西方整体实力,早已超越东方,走在了时代的最前列。东方凭着千年以来的积累,仍然可以自大一阵子。但我相信,你们自大不了多久了,因为就目前来说,你们的理念和技术,已经远远落后于西方。” “如果当今整个西方,联起手来,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荷兰人和英吉利人,从南面海路进攻,俄罗斯人从北面陆路攻击,南北两面夹击,你们大清,没有任何胜算。” 王丰素的一席话,说的众人直冒冷汗。 “俄罗斯人?”索图有些疑惑。 “万历年间,俄罗斯势力已经深入北海。在我们西方人的规则里,冰洋附近的民族,没有文字,是野蛮人,没有邦国主权。因此谁发现,谁就拥有那里的主权。” 王丰素接着,满脸遗憾地对曹继武道,“你们汉人傲慢自大,心胸狭窄,虽然有文字,但对其他民族,从来不屑于顾,对于他们几乎没有任何记载。” “虽然汉代苏武在北海牧羊,但我和卫匡国,几乎翻遍你们汉人的各种记载,没有找到,对北海实质性描述的任何只言片语。蒙古人和女真人的文字里,也没有对那里的记载。所以很遗憾,以我们西洋人的规则,目前俄罗斯人,对北海一代拥有主权。” “凭什么?!”金月生腾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金日乐也蹦起来,指着王丰素的鼻子叫喊:“胡说八道,凭什么按你们的规则?!” 王丰素摇了摇头,伸出手指,按住世界全图北海一块区域:“这块地图,就是俄罗斯人所画。你们华夏对这里,几乎处于无知的状态。既然是无知,又何来规……” 索图、尚可喜等人,坐不住了,纷纷叫喊,众人撸起袖子,凶神恶煞的眼神,似乎要把王丰素撕裂。 王丰素害怕了,急忙叫道:“按谁的规则来,关键还是要看,谁的实力强大。” 王丰素是在说事实,但众人的精神急剧鸡血亢奋。精神胜利法,是华夏一贯的制胜法宝。罗雅谷急忙起身打圆场:“诸位安静,诸位安静。咱们扯远了,不说北方,先说眼前,先说眼前。” “眼前也秒杀你们。”尚可喜愤愤地大叫,众人纷纷附和。 第410章实力的竞争 曹继武极为冷静,见众人不成样子,给金日乐使了个眼色。 金日乐气呼呼地回瞪了曹继武一眼,跳起来冲众人大叫:“别喳叽了,听洋人怎么说,说的没理,你们再嚷。” 众人纷纷住了嘴,恶狠狠地瞪着四个洋人。罗雅谷四人,浑身直发毛。 王丰素疑惑地看着曹继武。鸡血这玩意,真是好东西,一旦华夏人说不过别人,来两滴鸡血,定能把对手吓住。 曹继武于是起身,掏出御赐金牌,对众人展示一圈,然后对罗雅谷四人,郑重说道:“此乃言战,无论我方输赢,曹继武都应保证你们的人身安全。如果谁要意气闹事,杀人泄愤,犹如此桌。” 乌龙枪尖一剁,将面前的八仙桌一角,削了下来。 众人迅速冷静下来,曹继武伸手示意罗雅谷继续。 等众人都平静了下来,罗雅谷冲众人行礼道:“我们只是奉上帝的旨意传教,不会干涉你们之间的战争。此次只是受人所托而来,如果言语冲撞,还请诸位见谅。” 尚可喜大手一挥:“罗先生尽管放心,弟兄们虽然冲动,但也不会不讲道理。如果你们说赢了我们,本王亲自派人,帮你们修建教堂,让你们在广州合法传教。” 四人闻言大喜,纷纷谢过尚可喜。尚可喜只是微一点头,示意罗雅谷继续。 罗雅谷不再犹豫,撇去俄罗斯那一茬,给众人分析南国海域: 几十年前,大明可以仗着人多势众,在近海浅湾,以火攻或者接舷战,打败人数较少的西洋人。 但是如今,西洋重炮,射程普遍在几里之外,有的达到十里之远。也就是说,西洋战舰重炮、轻炮和火枪结合,十里之内火力覆盖。接舷跳帮,这种古老的海上作战方式,在当今大国海战中,已经严重落伍。 何况,自从郑和之后,大明的舰队,只能算作水师,无法进行远洋作战,和西洋真正的海军相比,差得太远。大明尚且如此,何况刚刚成立的大清? 王丰素接过罗雅谷的话茬:“如果西洋人的舰队打来,以你们广东水师的实力,可以抵挡。但大清数万里海疆,不可能每个地方,都具备你们广东水师的实力。西洋舰队可以绕过你们广东,北上攻击。甚至可以攻入天津卫,沿海河循无定河,直捣北京城。” 众人闻言巨惊,金月生惊惧地问道:“你们西洋人,真的有这个实力?” 罗雅谷点头,给众人分析老牌帝国西班牙的实力: 西班牙无敌舰队,拥有战舰千艘,火炮三千余门,水手三万多人。当年纵横大西洋和地中海,因此号称无敌舰队,是一支名副其实的大洋海军。其中的一部分,从秘鲁出发,横渡太平洋,开辟了菲律宾殖民地。因此他们不远二十万里,来到东方,不是什么难事。 西元1588年,大明万历十六年,虽然无敌舰队被英吉利打败,但并没有影响西班牙全球霸主的地位。直至西元1639年,大明崇祯十二年,唐斯海战,荷兰人战胜西班牙人,取得了全球霸主的地位,成为名符其实的海上马车夫。 罗雅谷告诫道:“虽然当今的西班牙,已经衰落,但按你们东方的说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目前据说他们,仍然保有五百多艘战舰。所以一直以来,西班牙都是殖民你们,最为积极的欧洲国家。” 王丰素接着道:“英吉利人和荷兰人的皇家海军,拥有的战舰,也不少于五百艘,水手都在万人之上。而实际上,和大明作战的西洋人,大都是二流殖民地部队。所以西洋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动过,任何正规的皇家海军,来和你们东方作战。” 众皆愕然。 罗雅谷接着分析,眼前的台湾之战: 郑成功刚刚在台湾,打败了荷兰人。除去天时地利人和的因素,郑成功为了对付荷兰人,派了两万多名士兵,花了几近两年的时间。而荷兰守军,只是东印度公司的殖民部队。虽然有两千多人,但真正的荷兰人,才几百人,剩下的就是德意志雇佣军和奴隶军。 由此可见,郑成功虽然胜了,但真正的实力并不强。如果两千人,全是荷兰人,郑成功成功的概率极低。如果两千人都是荷兰皇家海军,郑成功几乎没有胜利的希望。 众人沉默半晌,无言以对。打人家的杂牌军,都这么困难,更何况是人家的正规部队? 过了半天,佟君兰见众人无语,毛遂自荐,对罗雅谷道:“虽然你们海军厉害,但我们不和你们在海上作战,你们海军上了岸,肯定不如陆军。八旗骑兵横扫天下,如果你们不识好歹,定会被铁骑踏碎。” 四个洋人闻言,笑得极为灿烂,罗雅谷直言不讳:“自从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二世,军事改革以来,欧洲国家纷纷效仿。炮兵成了独立兵种,血肉之躯,又怎能和炮弹相抗?” 王丰素接道:“你们不愿海战,必定守不住海疆。一旦海军抢占沿海,陆军随后就可以登陆。步炮、骑兵协同,你们远东的中世纪部队,根本就抵挡不住。” 佟君兰默然,金日乐惊异:“照你们这么说,大清海军落后,连陆军也比不上你们?” 四个传教士闻言,纷纷点头。 史密斯直言不讳:“你们大清,目前根本就没有海军,那些小船,只能算作是渔民。” 王丰素点点头:“西洋人的时间,已经精确到一分钟,而你们的时间,仍然是时辰来算。一个时辰两小时,一个小时半个时辰,六十分钟。从这一点来看,你们的时间观念,落后至少六十倍。按你们的话说,兵贵神速,晚一分钟就有可能失败,更何况晚上半个时辰呢?” 罗雅谷接道:“八旗骑兵在燧发枪和火炮面前,不堪一击。西班牙燧发枪,平均一分钟两发,射程三百步。野战炮兵,平均一分钟一发,最大射程十里,马匹最快的冲击力,一分钟大约二里。所以如果步炮协同,间退燧发枪阵,保持火力不间断,骑兵很难进行冲击。” 众人闻言,皆沉默不语,脸上没有半点颜色。 哥伦布开启的大航海时代,西洋海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蜕变。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二世,掀起的军事改革,使西洋陆军,也发生了蜕变。如今的华夏,和欧洲的中世纪,几乎没什么两样。所以在陆海两个方面,华夏已经全面落后。 过了半天,金日乐不见曹继武出言反驳,嚷嚷道:“大师兄,你再不说话,就输了。” 事实都在眼前,华夏确实没有拿得出手的骄傲,曹继武无奈地摇摇头。 又过了半天,裁判金日乐,只好宣布洋人胜利。金月生只得将黄金,交付王丰素。 见众人垂头丧气,尚可喜问曹继武:“难道真的要本王,答应他们的无礼条件?” 曹继武摇头:“这只是言战,是西洋人吓唬咱们的。” 尚可喜一脸急切:“此话何解?” 曹继武直言不讳,转身给尚可喜分析形势: 虽然华夏的技术,要比西洋人落后,但并没有落后到惨不忍睹的份上。虽然目前,华夏整体落后于时代,但还并没有脱离时代。南洋如今是西洋人的天下,所以西洋时代,离华夏并不遥远。只要华夏转变观念,很快就能跟上时代。 目前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荷兰人、英吉利人,甚至是法兰西人,他们的海军实力确实很强大。但他们本土纷争不断,基本上无暇顾及遥远的东方。 目前他们能对付华夏的,也就是南洋以及印度殖民地二流部队,或许有少量的正规皇家海军,兵力也不会过千。调集南洋方圆几千里的部队,至少需要一年的时间。而且最强的荷兰人在台湾新败,还没踹过气来。 英吉利人虽然打败西班牙人,但本身元气大伤,且在南洋没有基地,所以他们不敢贸然对大清开战。意见不统一,光是他们联合协调扯皮,就会花费不少时日。 葡萄牙人有澳门居留权,作为既得利益者,开战意味着什么,他们不会不明白。所以葡萄牙人,只会旁观。所以华夏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迅速转变观念,奋起直追,尽快建立起一支强大的海军舰队。即使到时候西洋舰队真的来了,清国也不怕。 听了曹继武一番分析,尚可喜大喜:“看来你早就胸有成竹了。” 金月生也很兴奋:“知己知彼,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船政局和火器局的事务了。” “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本王一定尽力而为。” 曹继武恭恭敬敬地对尚可喜行礼道谢,尚可喜点点头:“无论什么骂名,尚可喜都可以接受,就是割地赔钱的买卖,不能落在咱尚可喜头上。” 金日乐一脸吃惊:“杀人如麻的尚可喜,也有这混犊子志气!?” 竟敢当面揶揄平南王!尚可喜很生气,指着金日乐的鼻子骂道:“不是看在你老爹的份上,老子早就剁了你。” 调皮鬼跳了起来。索图等人,急忙上来劝,尚可喜不愿看见金日乐,佛袖而去。索图等人,也跟了过去。 第411章留人 三兄弟不是保守派,对西方世界,相当了解。所以单靠嘴上功夫,是吓不住他们的。尚可喜虽然对西方一窍不通,但他可是杀人狂魔,区区几句话,能把他吓着? 罗雅谷一边收拾,一边摇头对史密斯笑道:“我早就和你说过,摩西先生,不比别人,没那么容易好吓唬滴。” 史密斯连连摇头:“自不量力,早晚都要挨揍。” 曹继武闻言笑了笑,对四人行礼道:“船政局和火器局刚刚开张,需要人手,四位先生不如留下来,助我一臂之力如何?” 罗雅谷本来醉心科技研究,正愁没有机会施展,曹继武此举,正中下怀,当即爽快答应。 王丰素比较保守,捋须不语,曹继武眼望罗雅谷求救。 罗雅谷会意,笑了笑,对王丰素道:“天主是神圣的,虽然对某些人没有用,但哥白尼、伽利略、笛卡尔等人,并没有背叛上帝。” 王丰素摇摇头,叹了口气,终于答应了下来,曹继武大喜。 但史密斯和路德维希二人,甚是迟疑,二人开始嘀咕起来。由于二人说的是德意志语,曹继武听不懂,眼望罗雅谷求救。罗雅谷点头微笑,将二人的担心,说给了曹继武。 原来路德维希愿意留下,而史密斯却是英吉利人。现在英吉利人和大清正在开战,他不愿帮助大清,对付自己的国家。 王丰素凑到一边,小声将二人的底细,告诉了曹继武: 原来史密斯是新教牧师,毕业于英吉利牛津大学,受到国内保守天主教会势力的迫害,一路辗转漂泊到东方传教。 他是英吉利造船专家,当年跟随著名设计师佩特,设计建造了,包括海上君王号在内的,多艘英吉利皇家海军战舰,掌握当今世界上,最先进的盖伦风帆战舰的建造技术。而且刚刚结束的英荷海战和英法海战,史密斯是随军牧师,海战经验也是极为丰富。 路德维希也是新教牧师,毕业于鲁普莱西特大学,德意志有名的火炮专家,随军牧师,刚刚经过德意志三十年战争的洗礼,无论是实战经验,还是火炮设计铸造技术,皆堪称欧洲顶级。 如果能留下这两人帮助,海军组建,将会事半功倍。不可或缺的人才,就在眼前,曹继武激动异常,热心几乎跳到了嗓门里。 但两个家伙老是说德意志语,曹继武无可奈何,只得向王丰素讨教:“如何能留下他们?” 望着曹继武渴求的眼神,王丰素叹了口气,小声道:“你应该知道,天主教和新教,在我们欧洲,几乎到了势不两立的地步。” 同源同宗,但天主教代表着传统的旧势力,而新教却代表着新生势力,两派势同水火。当前的欧洲,经常出现天主教会压迫新教教徒的事件。但无论是天主教或者新教,牧师都是秉承上帝的旨意,将传播福音,视为自己毕生的事业。 曹继武明白了王丰素的意思,只要曹继武加入新教,史密斯就能留下来。然而曹继武已经加入过天主教,再改入新教,罗雅谷二人,恐怕心里不高兴。 于是曹继武询问罗雅谷:“你们不会有意见吧?” 罗雅谷想了想,叹了口气:“卫匡国刚刚得到教皇的同意,华夏天主教入乡随俗,教规和西洋大不相同。再说在你这个人眼里,上帝有没有,对你都没多大影响。” 曹继武闻言大喜,连连谢过罗雅谷。 罗雅谷点点头,转身近前,打断嘀咕的二人,对史密斯道:“摩西先生愿意,做远东新教洗礼第一人,条件就是,你得答应留下来帮他。” 目前的华夏,是孔夫子的天下,上帝很难插足进来。努力几十年的天主教,就难以立足,更何况是新生的新教?这也是新教牧师最为担心的事情。 但曹继武较为开放,能力非凡,如果能够借助他的力量,在华夏传教,将会事半功倍。由此在东方打开一片天地,将能为欧洲受迫害的新教教徒,谋得一个出路。 所以史密斯异常兴奋,跑到曹继武身边,忽然又疑惑起来:“你是天主教,加入新教,就意味着背叛。” 都是上帝,不都是一回事吗?然而这话不能说出口,因为洋人都是直脑筋,相当古板认真认死理。 曹继武转换思路:“新教起源于天主教,只是二者理念不大相同而已。君子和而不同。” “君子和而不同?”史密斯愣神。 罗雅谷给解释:“就是朋友可以有不同的意见,但终归是朋友。” 王丰素添把火:“平南王只是口头上答应你们传教,但有了曹继武的帮助,你们传教将会更加的方便。毕竟,在曹继武的军中传教,你们遇到的阻力,将会更小。” 史密斯闻言大喜,立即同意留下来。路德维希见状,连忙要准备仪式。 但终究曹继武还是先入的天主教,罗雅谷二人,于是和史密斯二人,谈条件:曹继武的教名不便,华夏传教,双方互不干涉。 这种条件,在保守的欧洲,简直是不可能的,所以史密斯二人,爽快地答应了。于是双方牧师,按着圣经发誓。 新教的洗礼,要比天主教的弥撒,简单随意的多。但曹继武不大懂英吉利语和德意志语,任由二人摆布。不大一会儿功夫,路德维希正是宣布,曹继武成了一名新教教徒,教名仍然是摩西。二金、佟君兰和沈婷婷,在一旁直笑。 金日乐嘲笑曹继武:“五姓家奴,到处都是干爹,比吕布还要反复!” 沈婷婷不解:“何为五姓家奴?” 金月生笑了:“上山扔了道家,下山背叛了佛家,福州扔了儒教,这广州又甩了天主,能不是五姓家奴?” 众人全笑了,曹继武要打二金。金月生眼乖,早溜了。金日乐躲闪不及,被曹继武揪住了。 曹继武逮住了金日乐,问史密斯:“这个要不要?” 史密斯大喜,金日乐却趁曹继武不备,挠胳肢窝:“你一路背叛,和李成栋一路货色,三爷才不干呢!” 曹继武护痒,金日乐趁机溜了去,众人笑得前俯后仰。 史密斯和路德维希二人,脸色有些不大好看。曹继武知道西洋人死脑筋,认死理,把自己的话当真了,于是走到马门面前,小声道:“你和你的弟兄,加入新教。” 马门连连摇手:“俺这穷亲戚,攀不上那富贵。” 王石磙也道:“那驴球子玩意,俺一群土老帽,怎能玩得转?” 李狗秧等人也附和,曹继武颇为不悦,训斥道:“潼关背山依河,地势险要,不还是被大炮轰开了?” 马门等人闻言,顿时敛住了笑容。 潼关一战,李自成依靠天险,自以为胜券在握。哪知孔有德三兄弟,一顿红衣大炮,轰得李自成抬不起头。最终高大厚实的潼关城墙,被轰开数道缺口,李自成含恨西撤,不战而丢了西安大本营。虽然战事时隔多年,但曹继武一提起,马门等人,皆恨得咬牙切齿。 曹继武正色:“大明的火炮技术,正是来自西洋人。那个路德维希,是个著名的火炮专家。本事比不上别人,就应该放下臭架子和白面子,端正态度,好好向人家学习。靠嘴皮子,能干的过火炮?” 马门等人,羞愧不已,曹继武趁热打铁:“你们加入了西洋新教,就相当于史密斯和路德维希的弟子,学到了火炮技术,有了本事,腰杆子才硬。腰杆硬了,站的就直。站的直了,才像个人样。整日东奔西窜,被人家撵着腚锤子揍,这滋味不大爽吧?” 六人闻言,恍然大悟,马门深深行礼:“多蒙教诲。” 曹继武很满意,给史密斯和路德维希引见六人。二人大喜,连忙趁着曹继武的场景,给六人洗礼。 新教的洗礼,相对于天主教的庄重,就像小孩子玩耍,一圈没见识过的家伙,都觉得好笑。 趁金日乐凑热闹,曹继武一把揪住了衣领:“西洋人直脑子,把我的话当真了。” 金日乐老大不情愿:“你当了叛徒,为什么还要拉上我?” “少废话,快去。”曹继武不由分说,拉着金日乐就走。 金日乐连忙拉住罗雅谷,大声叫嚷:“听说那个日心说的布鲁诺,被你们教会烧死了,你们不会给我来这个吧?” 史密斯笑了:“我们教会,绝对不会搞这个。” 调皮鬼无意间揭了天主教的短,罗雅谷无奈摇头,一把拉住曹继武:“你这么搞,不大厚道,我帮留了他们,你难道要把我的教众全背叛?” 金日乐趁机又跑了,曹继武无奈,对罗雅谷行了个礼,歉意道:“小师弟的事,本是开玩笑,但你们西洋人,却对这种玩笑当真,我也是没办法。” 王丰素不大高兴,开口要反驳。 曹继武摆手制止:“不过海军建成之后,我给你们在广州城,建造最好的教堂,帮助你们传教。大清这么大,有你们施展的巨大空间。只是意大利教皇,有些做法,太过欠妥。新教本是从天主教分出去的,我想这和教皇的一些失策,不会没有关系吧?” 罗雅谷二人,闻言不语,曹继武继续道:“天主教对科技是打压的,我想,这也是你们俩,离开欧洲的原因吧?” 二人点头。天主教势力保守,而科技观念,对天主教旧有的观念,造成了巨大的冲击。所以伽利略、笛卡尔等人,无不受到天主教会的迫害。罗雅谷和王丰素二人,也因为发表伽利略的言论,而成了教皇的眼中钉。所以二人才辗转跑来华夏传教。 曹继武有些无奈:“天主教敬圣母,新教敬的是圣母的儿子耶稣。都是一家人,我现在还没搞明白,你们欧洲人,为什么会在一家人身上,闹得不可开交。你们老家的那些破事,我也不想管。反正这是华夏,我不想你们,把老家的那些事带到这里来。” “孔老夫子的天下,早腻了,我也想你们能打开一片天地。如今大清继承的是大明的政策,支持你们天主教,所以你们可以到大清各处传教。但这广州这个地方,我不希望因为教派的原因闹起来,毕竟这对谁都没有好处。” 罗雅谷二人嘀咕了一会儿,终于点头了。王丰素指着曹继武的鼻子,郑重警告道:“不过,以后你不能再把我教弟子,拉入新教之中。” 曹继武点头,怀里掏出了那本法兰西圣经,二人按着圣经发誓。 在佟君兰和沈婷婷前截后堵的帮助下,曹继武终于又逮住了金日乐。调皮鬼相当无奈,只得又被叛变了一次。三兄弟中有两个归了新教,路德维希和史密斯相当高兴。然而罗雅谷二人,脸色不大好看。 史密斯冲二人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变更金日乐的教名,仍然是天主教的约翰。罗雅谷二人,终于露出了笑容。 第412章专业人才 老牌帝国葡萄牙和西班牙,皆以天主教为主,教皇子午线,东为葡萄牙势力,西为西班牙势力,所以当今全球各地,布满两国的殖民地。荷兰虽然是新教国家,但英吉利正在和他们争夺海上霸权。所以两国的主要精力,全在欧洲本土。 目前英吉利人,在远东还没有一块殖民地。德意志目前还是四分五裂的状态,新教在天主教眼皮子下,刚刚兴起,所以史密斯和路德维希二人,一路东来传教,处处碰壁,一个教徒也没发展成。 今日在曹继武的帮助下,一下子有了八个教徒,他们高兴地像孩子一样,拿着十字架又跳又叫。二人将船模、炮模,以及世界全图,全送给了曹继武。史密斯还将自己随身携带多年的圣经,送给了曹继武。 曹继武大喜,谢过二人,立即安排仇仕通,腾出最好的房间,安顿四人,并让马门六人,专门照顾四人的起居。 等四人离开了,曹继武立即命令孙德志:“派出龙营弟兄,传下命令。凡我海军人员,番鬼、黄毛鬼、红毛鬼、洋鬼子等等,一切侮辱性话语,一律不准开口,违令者五十军棍,军官加倍。” 孙德志面露难色,小声道:“弟兄们都喊习惯了,何况老百姓也这么叫。这条命令一下,必会招致弟兄们不满。” 金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海上的勾当,不如洋人。既然比不上人家,就得放下臭架子,好好向人家学习。如果有谁不服气,直接告诉他们,谁有能耐跨越两重大洋,赶往欧洲去,就可以违抗命令。” 金日乐也叫道:“操铳放炮,有谁能比三爷强,也可以抗命。如果没本事,就乖乖听话。如果没本事也不听话,那对不起,只能军棍伺候。” 摆谱是要靠真本事的,没本事还要摆谱,那就是欠揍的德性。孙德志终于点了点头,又有些疑惑:“那见了洋人,该怎么称呼?” 金月生回道:“传教士称牧师或者先生,洋和尚也成,教习可以成为师父、老师或者直接称教习,其他的称兄弟,可以带洋字,但不准带上侮辱性词语。” 曹继武特意叮嘱:“告诉赵通海,新招募的水手,一定先把军纪,刻入骨髓中。” 孙德志应诺而去。 英吉利人约翰逊,通过罗雅谷四人,吓唬曹继武的计谋,没有成功。但旗舰占广号,是目前英吉利人,在远东最大的战舰之一,牵涉到英吉利人最新的战舰技术和舰载火炮技术。因此约翰逊一计不成,只得亲自出面,开高价赎回。 占广号虽然是四级战列舰,在西洋世界,算是小型战舰。但上面有五十二门火炮,火力比华夏任何一艘战舰,都要强大。而且占广号是典型的新式盖伦型战舰,体现了当今世界上,最为先进的军舰技术。所以意大利人罗雅谷,暗示三兄弟,给再多钱,也不能答应归还。 三兄弟也正要借助四艘战舰,练习西洋海战技术,怎么可能答应约翰逊的要求?因此约翰逊数次讨要,均是无果,恼羞成怒,发誓一定打败曹继武,教训大清国。 曹继武根本不怕吓唬,一面急令赵通海等人,加紧训练,一面招兵买马,保证船政局和火器局的运转。 四个传教士,有感于曹继武的热情款待,招来了不少其他深通西洋科技的传教士。 由于英吉利国内,天主教会迫害新教,不少新教教徒赶往海外发展。史密斯亲自写信,从南洋为曹继武招来了新教传教士,英吉利人亚历山大约瑟夫、亨利杰弗森和荷兰人纽曼舍维奇,这三人皆具有深厚的造船功力。 亚历山大擅长风帆设计,亨利擅长舰船火炮布局,而荷兰人纽曼,则擅长设计,荷兰最流行的中小风帆战舰。 路德维希也亲自写信,从安南招来了瑞典传教士埃里克松。这个埃里克松,是瑞典火炮专家,瑞典皇家陆军的随军牧师,战时受伤,被路德维希所救,跟随路德维希来东方传教。 经过三十年战争的残酷破坏,德意志人口大减,百业尽废。战争结束之后,大批军官生活困难,以沃尔夫冈马丁为首的一批军官,出海谋生。他们一路历尽艰辛,流落到澳门之时,还剩十二人。 路德维希身为同胞,希望曹继武给他们谋个差事。但沃尔夫冈等人,是陆军军官,不擅长海战,曹继武这里,根本用不着他们。 金月生建议,让他们训练尚可喜的部队。但路德维希认为,大清的人,思想保守且极为自大,尚可喜一帮辽东棒子,不会接受西洋人的练兵方法。 以后舰队建成,到了南洋,可能要进行登陆作战。于是曹继武征询埃里克松的意见,成立了陆战部队。按照瑞典的军事制度,金日乐迅速挑选了八百精干人员,成了陆战步兵团。由陈茂兴叔侄担任主官,按照德意志的练兵方法训练。 金日乐出钱,从马士华那里,赎回沃尔夫冈等人,通过火器操练考核,高薪聘请他们,担任步兵团教习。 大魁河一战,葡萄牙、西班牙、荷兰和英吉利的俘虏,皆被本国赎回去了。只有德意志雇佣军和奴隶军,四国政府不愿赎回。路德维希请求曹继武,给自己的同胞自由身,曹继武答应了。 由此路德维希等人,甚是感激,铸炮教习,十分卖力。 鉴于南洋奴隶军比较卖力,曹继武也顺着德意志人的风,给了他们自由身。奴隶一下子有了自由身,自然是大喜过望。他们把路德维希当成福音使者,纷纷要求加入新教。路德维希和史密斯二人,一下子发展了一百多位教徒,自然非常高兴。 尽管有德意志雇佣军和南洋军卖力传授航海技术,但是他们作为军中底层,并没有核心技术。而且三兄弟铺的摊子太大,海军高级教习,严重空缺。 英荷战争中,有些失利的海军军官,也流落到了澳门。失败者无论在那里,都不受待见。史密斯、纽曼等人,见曹继武对德意志人这么好,也纷纷要求曹继武,给那些被祖国抛弃的落难军官,找个事做。 广东水师,正缺海军高级专业人员,史密斯等人的提议,正中曹继武的下怀。船政局局正金月生,亲自前往澳门考核,当场聘请了五十名英荷葡海军军官,担任水师教习。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所以欲要治军,必先治将。于是曹继武在船政局旁边,另辟一块地方,成立海军军官学堂。三兄弟亲自考核,高薪聘请了十名海战经验丰富的英荷军官,担任学堂教习。 曹继武传令,暂时留下龙卷浪和孙德志二人,在英荷葡海军教习的帮助下,在屯门岛训练水师,并亲自选派三十人,到军官学堂学习。 赵通海、李海生等,几个有经验的人,对英荷教习,很不以为然。仇仕通、铁破甲等人,也感觉洋教习别扭。尤其是军官学堂,还要学习荷兰语和英吉利语,让众人叫苦连天。有人甚至当面顶撞教习。 由于聘金较高,开始教习还有耐心。然而教习越有耐心,那帮捣蛋的家伙,越是蹬鼻子上脸。英荷教习实在忍不下去了,纷纷到曹继武那里投诉。 眼看学堂闹翻了天,曹继武只得亲自出面镇场子。众位学员听到西洋集合号声,纷纷无精打采地聚在了操场上。 望着赵通海等人无辜的眼神,金日乐直乐:“大师兄,让三爷说中了吧。这帮土老帽,没那么高的见识,狗急跳墙了吧!” 曹继武没有理会金日乐,眼光柔和,扫过众人:“有什么话说,一个一个来。” 铁破甲首先抱怨:“洋语太他娘别扭,口水都流出来了,一个字也没念会。” “铁破甲三个字倒过来,他都不认识。不光是他,除了我们兄弟之外,其他人都认不了几个字。这汉字都不会,更何况学洋话?”仇仕通忍住笑,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 精步营出身流民大神,几乎全是文盲。把他们硬拉入学堂,的确是曹继武高看他们了。然而既然能把一堆烂泥糊上墙,曹继武也有毅力,提升他们的见识。所以精步营的问题,很好解决。 曹继武的眼光,扫向赵通海,赵通海不以为然:“我们也曾远海战胜过东洋人,大魁河一战,也是直接连锅端了。我们的战法并不差,为什么还要学习败军的办法?” 二品总兵赵通海,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李海生立即附和:“西洋人不过如此,数次和大明开战,都被打的屁滚尿流。” 王震山不满嚷嚷道:“关键是陆军以前的那些弟兄,见了面,老他娘喊我们洋奴,太他娘的难听。” 张飞虎等人,也纷纷附和。 等众人嚷完了,曹继武盯着赵通海:“如果当日,柳生拥有占广号这样的战舰,我们的胜率,还能有多大?” 占广号拥有火炮五十二门,船体结构坚固,火炮齐射,对船体并没有影响。当初曹继武带领的泉州水师,仅仅才有四十多门火炮,还不如一艘占广号多。而且火炮性能,比起占广号来说,也是不堪入目。 来学堂之前,赵通海一直坐镇占广号,亲自练兵。占广号强悍的性能,赵通海深有体会。西洋战舰的性能,远胜东洋战舰。如果当日柳生的舰队,拥有占广号这样的舰船,曹继武胜利的希望,极为渺茫。 见赵通海沉默,曹继武继续问道:“西洋人海战,动不动几百艘战舰,上万门火炮,如此大规模的海战,我们指挥过多少?西洋人的舰队,跑遍全球,我们的舰队,又跑了多远?西洋人的战舰,动不动几十门、上百门大炮,我们的战舰,又有多少门?”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东西方海战差距太大,赵通海的脑袋,低的更低了。 金日乐接着分析: 火炮强大的后坐力,比炮弹的威力更大。占广号能满足五十二门炮的齐射,说明他即便挨了五十二炮,仍然不会沉。事实上,根据西洋人海战的经验,他们四型以上的战舰,经常挨上几十发炮弹,对船体结构,根本就没有太大的影响。 华夏的宝船,挨上十发炮弹,就有可能沉没。而且占广号,还只是四级战舰中最小的,平广号、威广号和镇广号,连四型战舰都算不上。 金日乐强调:“我们在航海、造船、火炮等等方面,已经全面落后。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我们还有可能,仗着地利和人多势众,打赢他们。但你们可别忘了,来到我们眼皮子底下的部队,都是些什么货色?” 英荷西葡等当今主流海洋帝国,正规皇家海军,还从未涉足远东。一帮探险队,甚至是流氓海盗,就占据了远东大片殖民地。打赢人家不入流的杂牌军,的确没什么好摆谱的。众人的脑袋,全低了下去。 金月生接着分析: 自从郑和之后,大明只有水师,而没有海军。开着航速、火力和坚固程度,远远落后的宝船到南洋,和西洋人作战,简直是在找死。 海军作战,和水师作战,那不是一个概念。茫茫远洋大海,方圆上万里海域,没有地利让你们利用,有的只是你们的战舰。怎样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之中,战胜敌人,在场的人,包括三兄弟,谁也不清楚,也没听说有哪个华夏人干过。 就是两百多年前的郑和,他也仅仅是沿着海岸线活动。欧洲与美洲之间,茫茫大西洋,上万里大洋,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英吉利人、荷兰人、法兰西人,已经相争了上百年。太平洋航线的开辟,早已完成了百年之久。 华夏在远洋海战方面,没有任何经验可谈,当然更不要提什么理念了。 第413章黄龙号风帆战舰 二金前前后后,分析了东西方之间的差距,众位桀骜不驯的学员,大长见识。 曹继武最终收底:“我们会陆续建造更为坚固、火力更猛、航速更快的西洋战舰,力争御敌于远洋之外。拿以前近海水师的方法,来指挥远洋海战,就像手拿一把雁翎刀,却用切菜的招式。刀还没亮出来,就被别人切菜了。所以既然有了好刀,就得换招。” 大洋海战,对华夏来说,绝对是闻所未闻。三兄弟连番剖析,赵通海行礼,一脸惭愧:“赵通海知错了!” 李海生也向曹继武行礼:“李海生若过不了考核,甘愿受罚!” 仇仕通等人,也纷纷附和。 金月生点头,对众人道:“落后不一定挨打,但是犯蠢一定会挨揍的。我们落后,但不能犯蠢。落后了,就要抓紧时间赶上。毕竟战场上,敌人是不会可怜我们的。不想在战场上死,就必须在平时练好本领。” 众人纷纷行礼应诺。 金日乐对曹继武道:“除了仇仕通兄弟,这帮人都是粗人,认字比杀人难多了。大师兄还得想个法子,帮他们一下。” 金月生建议道:“不如去城里找几个教书先生来,先教他们认识汉字。” 金日乐连连摇头:“老百姓骂我们洋奴,臭老九会来吗?再说那帮酸腐,比木头还呆。即使来了,满嘴之乎者也的,三爷都能睡着,更何况这帮愣熊?” 曹继武点点头,对金月生道:“你带上海军作战条例,到罗雅谷那里,尽快翻译出来。” 最好的学习方式是复制,弯道超车,往往车毁人亡。所以直接复制西洋人的海军战法,是缩小差距最快最有效的方式。金月生立即带上英文的作战条例,去找罗雅谷。 “那我呢?” “你去主持你的火器局。” 金日乐点头,刚要走,又被曹继武叫住了。 曹继武叮嘱道:“根据西洋人百年海战经验,最有效的交火距离,是在三百步至六百步之间。这个距离,中程火炮最适合。所以你要带着路德维希等人,先解决舰载中程火炮的问题。” “你就放心吧。”金日乐应了一声,转身跑向了火器局。 曹继武转身对赵通海等人道:“晚上仇仕通兄弟,担任你们的汉字老师,到时我会带人,辅助你们学习。总之一条,不准再发生顶撞教习的事。” 众人应诺,曹继武点头,示意身旁的洋教习,继续操练。 于是曹继武和金月生哥俩,白天跟随史密斯等人,学习设计造船,夜晚带着罗雅谷和王丰素,辅助赵通海等人,学习汉字、荷兰语和英吉利语。调皮鬼金日乐,则跟着路德维希等人,设计铸造西洋新式火炮,研制新型火药。 南洋的西洋传教士,在罗雅谷等人的带动下,纷纷前来广州效劳。这些传教士,几乎囊括了西洋各科人才。曹继武派人,在太平门旁建造了十字教堂,安排精通医学的传教士。 起初广州的老百姓,不大认可西洋医学。但一个叫施莱登冯的德意志传教士,对一名濒死的难产孕妇,实施了剖腹产。虽然孕妇最终死亡,但却保住了孩子。这一惊天之举,顿时引起了全城轰动。由此先进的医学技术,被德意志人带入了华夏。 老百姓一改洋妖的印象,对西洋人奉若神明,很快将十字教堂的门给挤坏了。传教士看病不收钱,曹继武留下的经费,很快告罄。 好在尚可喜、索图等大员,听闻十字教会的名声,纷纷解囊相助。这引起广州城中,郎中和巫医的极大不满。但有杀人狂魔尚可喜撑腰,谁也不敢去十字教堂找事。 有个叫大卫的犹太人,比较特殊。荷兰国内,有一个叫斯宾诺莎犹太人,因为思想怪异,被赶出了犹太教会。大卫因为和斯宾诺莎走的近,也被赶出了犹太教会。天主教和新教,皆视他为异类。只有对神不太认同的罗雅谷和路德维希等人,与他有接触。 因此罗雅谷和路德维希,希望曹继武帮帮他。 曹继武在华夏,也是个异类,幸亏如今是清国时代。如果是明国时代,东林党一定会调动全国所有的力量,消灭异端曹继武。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所以大卫的处境,曹继武感同身后,二人几乎是一见如故。 这个大卫不爱说话,性格也腼腆,善于磨制望远镜和制造西洋钟。因此曹继武安排他去罗雅谷那里,帮忙制造望远镜和西洋钟。 新生的科技知识,对天主教古老的教义,有着巨大的冲击。所以天主教会一直在阻挠,甚至迫害科技人士。哥白尼到死,才敢发表自己的学说,布鲁诺被烧死,伽利略被迫害,笛卡尔被迫离开了法兰西,因此当今的西洋科技人员,几乎都是在冒着生命危险搞科研。 但这些爱好科技的传教士,到了曹继武这里,再也没有人干扰他们了。所以这帮西洋人放开手脚,大大加强了船政局和火器局的科研水平。再加上葡萄牙熟练工匠、带出的大批能工巧匠,以及雄厚的财力支撑,船政局造船和火器局铸炮的速度,大大加快。 不到一年时间,第一艘一级战列舰黄龙号下水。同时还有两艘三级舰角宿号和亢宿号,四艘四级战列舰天魁星号、天罡星号、天机星号和天闲星号,以及八艘巡哨鹰船下水。 黄龙号风帆一级战列舰,设计师英吉利人史密斯约翰逊,亚历山大约瑟夫,意大利人罗雅谷,清国曹继武和金月生。 舰船主体为当今世界上,最为先进的盖伦型。长二十丈,宽六丈,主桅高二十一丈。青铜龙骨,覆铜船底,降低了重心,增强了稳定性和适航性。横筋错装宝船隔舱结构,增强了抗沉性。 舰尾是水手最多的地方,因此周围敷设铜皮铁刺甲,能抗住三十二磅炮,三百步外的直接轰击。展宽舰尾,以便装载更多的火炮,增强尾射火力。三层火炮甲板,艏炮八门,艉炮十八门,两侧各有四十一门,共一百零八门远中近程火炮。 为增强火攻能力,上层甲板装有六门百虎齐奔和八门火龙出水。为了防止跳帮,四周加装了铁叶枪栅。 舰载火炮,主要设计师为德意志人路德维希、瑞典人埃里克松、清国金日乐和曹继武。占广号等四艘战舰上的火炮为基础,以及路德维希和埃里克松丰富的战场经验,加上曹继武和金日乐掌握的大明文献,四人联手设计出一系列海战最为有效的火炮。 火炮以油纸包裹定装炸药,取代炮膛散装炸药,大大简化了火炮的操作,极大地提升了火炮的发射频率,降低哑弹的几率。 远程重炮十八磅炮,炮身一丈,射程十二里,威力巨大,金日乐给取了个名字叫甲字号。 但这种炮相比其他炮来说,太过笨重,在船上占据了更大空间,操作也最复杂,射击死角也最多。而且海上风急浪高,十二里打中目标,相当于白天撞鬼的概率,因此并不适合海战。但对陆攻击,倒是一大利器。 因此考虑到对陆作战,黄龙号共装有二十门十八磅炮,其中舰艏一门,舰尾一门,两侧各九门。 鉴于对海作战,黄龙号上火炮,以三十二磅乙字号中程火炮为主,共有六十门。 近战火炮,包括二十门六十四磅丙字号炮,改进的十二门虎蹲炮以及十六门鹰扬炮。 整个黄龙号,就是一艘巨大的移动炮台,所以此舰一下水,就一下子轰动了广州城。尚可喜等广东一众大员,望见黄龙号巨大的身躯,无人不被震惊。 金月生命人升起炮门,舱内众将士,徐徐推出黄龙号众多而强大的火炮,众人尽皆骇然。 索图等人,纷纷要求上舰过把瘾。 鉴于舰船上火炮众多,曹继武申明,不准带任何火种。众人纷纷答应。 于是金月生拉开铁叶枪栅,搭出跳板。曹继武引领大家,登上了黄龙号。 高耸的桅杆,巨大的甲板,强大的武备,无不给众人,带来强烈的震撼。 尚可喜等人,皆不懂西洋科技。因此曹继武只捡武备火力,航速,舰船材料等等,众人听得懂的讲。众人无不震惊,纷纷赞叹不已。 熊赐履抚摸着光滑的栏杆,惊喜感慨道:“这是栎木!” 曹继武笑了:“熊大人好眼力,整条船除了铜铁构件,全部由栎木打造。” 索图吃惊:“这得多少栎木?” 众人也一脸吃惊,纷纷看着曹继武。 金月生微微一笑:“广州城周围的,早已用尽。如今已派张飞虎持经略使大令,赶往梧州调运。” 众人尽皆吃惊,尚可喜感慨:“早有了这等强悍的战舰,也不被那帮洋犊子欺负了。” 索图也连连感慨:“此等战舰,若非亲眼所见,简直是不敢想象!” 众人也纷纷赞叹不已。 尚可喜来了兴致,问曹继武道:“这等悍家伙,要造几艘?” 曹继武无奈一笑,伸出一个指头:“只此一艘。” “只此一艘?!”尚可喜大疑,“如此强悍的战舰,何不多造他几艘?” 索图等人,也大为不解,纷纷附和尚可喜。 第414章姚启圣火攻战舰 黄龙号尽管强大无比,但不是想造就能造的。眼前的这帮大员,全是白脖。曹继武无奈摇了摇头,低头对侯得林耳语一下。侯得林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不大一会儿,侯得林拿来一本厚厚的账薄,交给尚可喜。尚可喜疑惑不已,拿过账薄,翻了翻,里面尽是黄龙号各种材料的费用,以及工匠的薪水。 索图和熊赐履,见尚可喜脸色渐渐露出震惊之色,纷纷凑过来看。三人翻到最后一页,一行大字赫然映入眼帘:总计一百五十万七万八千九百两。 尚可喜三人,惊得瞪大了眼睛,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见了三人的表情,曹继武笑了笑:“王爷,战舰虽好,但是要吃钱的!” 尚可喜回过神来:“花费为何如此之高?” “即使在西洋人那里,也差不多要上百万两白银。” 曹继武连连感慨,“造船牵涉到数学、几何学、航海学、天文学等等,也就是说,西洋人有现成的技术储备,而咱们在这些方面,全是一抹瞎。光是培训熟练工匠、聘请教习,制造专业工具,就花了差不多三十多万两银子。”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香山知县姚启圣,却不以为然:“这造船和天文有什么瓜葛?” 众人闻言,纷纷疑惑地看着曹继武。 金月生笑了:“茫茫大海,举目无望,能够指引战舰航行的,只能是天上的星宿。可以说,每个船长,至少是一个天文学家,要不然,海航就成了瞎子。” 众人点头称是,金月生将众人引到舰艏天文望远镜那里:“这是一台六十倍的天文望远镜,只要转动它,周围至少三十里,尽在眼底。” 众人皆惊,尚可喜要求上前试观。 金月生转过镜头,对准平南王府,调好望远镜,尚可喜凑了上去。平南王府的一草一木,尽在眼底,尚可喜惊得说不出话来。 索图凑了上去,看见佟君兰和沈婷婷,正在平南王府中,陪尚可喜夫人弹琴,顿时笑了:“王妃真是好兴致!” 内宅被瞧,尚可喜很尴尬。 熊赐履等人,也要上前观看。尚可喜急忙对金月生道:“快调往他处,本王的老底全漏了。” 金月生大笑,将镜头对准了布政使司门前。 众人皆清晰地看到,索图门前的大匾和两个镇门狮子,惊异之色,尽显脸上。 金日乐忽然飞跑过来,缠着央求曹继武:“大师兄,我要做舰长。” 金月生连连摆手:“舰长已经是我的了,下一艘是你。” 金日乐不乐意:“就这一艘一级战舰,大师兄,我要做舰长。” 金月生两手一摊:“没办法,师兄已经答应我了,舰长是我的。” “大师兄,好大师兄。”金日乐撒娇耍赖。 曹继武无奈:“黄龙号借用的是正黄旗的旗号,况且你师兄长于舰船,而你却长于火炮,所以这舰长由……” “我是镶黄旗的,凭什么借助他正黄旗的名号?舰船主要是炮战,又不是行船,凭什么我不能做舰长?”没等曹继武解释完,金日乐连珠炮地反驳。 “狡辩。” “你才狡辩。” 金日乐毫不示弱,赵通海等人起哄,二金眼看要斗嘴了,曹继武连忙从中间架开。 索图笑了:“整日大吵大闹,成何体统?两黄旗的颜面,全让你们俩丢尽了。要不这样吧,你们石头剪刀布,如何?” “好好好。”金日乐异常兴奋。 金月生却不高兴,瞪着索图:“索老三,胳膊肘子怎能往外拐?!” 索图和金月生同属正黄旗,听了金月生的话,他捋须不语。 三兄弟中,金日乐的镖法最好,因此手法也最快,所以金月生老大不高兴。但赵通海、仇仕通等人,纷纷起哄看热闹。连尚可喜、李任责等人,也乐得看热闹。 曹继武无奈,小声劝金月生:“谁让他是小呢?过些时日,给你两艘二级舰,比一级舰,要多出几十门炮。” 金月生摇头:“你明知道他手快,这不是明显让二爷丢脸吗?” 怕他们密谋对自己不利,金日乐急忙把他们分开:“愿赌服输,别磨叽。” 金月生摇头,无奈地笑了笑。 曹继武一声喊,二人同时出手。但金日乐出手更快,瞄着金月生的出手,电石火花之间,出了个剪刀手。金月生大惊,急忙要将手掌握拳,却被金日乐一把逮住了。 金月生沮丧,金日乐一脸笑嘻嘻:“别耍赖,你嘴巴一张,三爷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 众人大笑不止,金月生踢了金日乐一脚。 “这战舰虽大,但我看,只不过是一堆木柴而已!” 大家正在笑闹之时,忽听传来极为不着调的嘿嘿声。众人大惊,急忙循声望去,原来是狂人姚启圣。 刚当舰长的金日乐不高兴了,指着鼻子骂道:“浙东蛮子,你个妄自尊大的剩人,口出狂言,信不信,三爷把你扔到水里喂王八?” 众人也纷纷指责姚启圣,姚启圣却毫无惧色。 曹继武敬佩他的胆略,也知道这家伙目中无人,笑了笑:“看来你对黄龙号并不服气。既然说是堆废柴,意思就是用火攻。不妨和乐乐对战,如果你胜了,曹某人当即下令烧船。” 众人闻言大惊,纷纷瞪着姚启圣。 姚启圣毫不胆怯,对金日乐抱拳行礼,毫不客气:“下官就不客气了。” 金日乐一脚踩在鹰扬炮架子上,指着姚启圣的鼻子:“难道三爷会怕你?如果你输了,你就是姚王八,给三爷下水游上几圈。” 侯得林等人,纷纷起哄。 姚启圣自信满满,拍着胸脯:“一言为定,我若胜了,你们烧船。” 曹继武点头,众人纷纷紧张起来。姚启圣向来狂妄自大,喜欢大排场,这次如果把黄龙号给烧了,自己定会扬名天下。 于是姚启圣整了整官衣,对金日乐道:“黄龙号虽大,但只是木船,我若用火攻。你将如何?” 金日乐冷笑一声:“怎么个火攻法?” 姚启圣冷笑:“只需几条火龙船,黄龙号定成火海。” “三爷以为是什么好主意,原来是这么点伎俩。”金日乐哈哈一笑,“三爷的黄龙号,火力覆盖十二里。千里目尽察四十里,你的舰队还没出现,早被三爷发现了,你的火龙船还没等放出来,早被三爷炸成了齑粉。” “对对对。”众人纷纷附和。 姚启圣面不改色:“我等天黑,水面放火龙船,天上放飞神火飞鸦。双管齐下,定能烧掉黄龙号。” 金日乐大笑:“神火飞鸦要顺风,而且风力不能太大。即便放出去,也是满天放鸭子,攻城还可以,要对付比城池小得多的黄龙号,实在难有所为。所以神火飞鸦名字好听,但效果并不怎么样。” “至于天黑,你就别想了。因为黄龙号如果要靠岸,天黑之前,已经将周围密切控制。即使是天黑,黄龙号举起火灯,周围六百步之内,如同白昼。即使你的船来了,也会被火炮打翻。” 姚启圣大叫:“我用飞鸦烧你的帆布,帆布一烧,看你怎么蹦跶!” 金日乐摇头直笑:“即便有几只飞鸦落在了帆布上,也没多大作用。因为三爷的帆布上面有明矾,经过了防火处理。不是你几只飞鸦,能对付的了的。要对付帆布,最好的方法,是用大威力火炮,发射链弹,但你的小船,根本不具备这个条件。” “你想要火攻,必须近身,但黄龙号一百零八门火炮。你要有多少船,才能突破这百门大炮的火力网。即使你进来了,我还有六门百虎齐奔,八门火龙出水,不等你放火,早把你烧成灰了。” 姚启圣语塞,众人纷纷嘲笑。 对于火攻这一招,在海战之中,可以说是屡试不爽。但海战次数多了,西洋人早已总结了许多有效的经验。姚启圣古老的火攻方法,根本对付不了现在的西洋战舰。 对于目前的战列舰动力系统,必须要用火炮发射链弹,强行绞破帆缆帆面,才能凑效。可是眼前的姚启圣,连链弹这个词,都第一次听说。 姚启圣仍然很不服气,跳脚叫道:“你把你的炮,说的那么厉害,我不信。” “不信,打两炮让他瞧瞧。”仇士良大叫一声,众人纷纷附和。尚可喜等人,也想看看火炮的威力。 金日乐洋洋得意,指着姚启圣的鼻子叫道:“就让你心服口服去做姚王八。” 铁破甲和巩铁城,立即下舱,往越秀山上放炮。金月生怕伤及无辜,急忙让金日乐用望远镜观察越秀山上的情况,自己下舱指挥发炮。 趁着众人不在意,曹继武把姚启圣拉到一边:“百万两打造的大洋重器,岂能被你几条火船轻易烧掉?你也不考虑考虑,你的想法,是不是太过愚蠢?” 姚启圣低头不语,曹继武继续道:“曹某人组建的舰队,是大洋海军。而你的想法,却局限在近海和江河水师作战,于海战几乎风马牛不相及。趁此机会赶快溜,不然我那小师弟,可不是省油的灯。” 姚启圣点点头,向曹继武一抱拳,拿眼瞅了一圈,见众人不在意,脚底抹油,迅速溜下了搭板,消失在围观的人群中。 第415章广东布政司一 西水关离越秀山不过四里,金日乐为了展示威力,借助望远镜,选了山顶的两颗巨大的芒果树。铁破甲和巩铁城相好距离,选用了开花弹,甲子号炮,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两棵树炸成了齑粉。 甲板上众人,纷纷叫好。金日乐不过瘾,寻望白云山,选中十二里之外的一处山尖,上面有一片龙眼树。 铁破甲等人,校好甲子号炮,选用爆裂弹,八门大炮齐轰。众人只感到船身微微一震,龙眼树顿时全无,山尖一下子秃了下去。白云山顶,顿时升起一团灰黑色的烟雾,众人纷纷呼喊叫好。 金日乐又选中了其他一些目标,铁破甲和巩铁城率人发炮,无一落空。火炮的威力之大,精度之高,尚可喜等人,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一通炮轰,金日乐终于玩过瘾了,满船翻找,大骂姚王八兔子他爹。 众人玩得尽兴,尚可喜等人,又要视察船政局,金月生只得留下来陪同。 金日乐终于做了舰长,率人将黄龙号开往屯门岛。 曹继武暂且调派赵通海给金日乐做副手,让他们以黄龙号为旗舰,组建黄龙舰队。在西洋教官的帮助下,黄龙舰队要演练线阵攻击,三才阵艉炮战法,弧形艏炮追击,梅花阵乱战攻击等等,西洋新式海战阵法,以及对陆攻击,封锁海面等等陆战科目。 尚可喜对船政局非常满意,当晚大宴犒赏曹继武等人。 西洋战舰虽然性能先进,威力强大,但花费也是惊人,一艘黄龙号一级舰,两艘三级,四艘四级,共花去三百多万两白银。再加上其他费用,差不多已花去五百万两。 曹继武带来的三十万两黄金,折合也就两百六十多万两,再加上尚可喜划拨的三百万两,白银已经所剩不多。 在已有技术储备和人才储备的基础上,即使不再建造一级战列舰,一艘二级战列舰的花费,据曹继武和罗雅谷估算,大概需要七十万两白银。 二级战列舰拥有九十门火炮,战斗力比一级舰差不了多少,而且航速更快,操作更为简单。这是当今西洋海军大国,主流的大国重器。 三级舰七十门火炮,火力比二级舰差上不少,但更为灵活,而且花费只有三十多万两,更为经济划算。因此目前英吉利人,以三级舰为主。 四级舰五十门火炮,火力又差了一截,但操作更为方便,在近海作战中,极其灵活。目前全球霸主荷兰,以四级舰为主,战斗力并不比英吉利人差。 要打造大洋海军,必须要有重器。曹继武宏图远志,要和西洋人争霸全球,一艘黄龙号,远远不够。但是重器的花费,太过高昂。曹继武不得不缩小目标,先取南洋,继而以南洋为基地,向东从西班牙手中,抢夺太平洋的霸权,向西从荷兰人手中,抢夺小西洋霸权。 然而跨越南洋,直捣旧港,行程六千多里。这么远的大洋航行,没有足够的大洋重器,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 绕着安南近海,可以更为轻松地进入南洋。但近海航行,航速过慢,况且容易走漏消息,进攻的突然性就失去了。如今西洋人在南洋,已经经营了上百年时间,根基稳固。如果他们有了准备,曹继武将很难夺回大明故地。 所以曹继武计划,再打造一艘二级战列舰白龙号,一艘加强型三层甲板八十门火炮的三级战舰蓝龙号,一艘三级舰氐宿号。 在南洋要进行近海,以及河口作战,曹继武和一帮西洋传教士,又设计了四艘四级舰天勇星号、天雄星号、天猛星号和天威星号,以及若干巡哨船、侦察船、小型炮艇等等,辅助船只。 为了便于舰队指挥、支援和救援,曹继武计划单独打造一艘宝船紫微星号,作为专门的指挥舰。三艘宝船甘霖号、及时雨号和雪中送炭号,作为专门的支援舰,两艘宝船救命稻草号和扶危济难号,作为专门的救援舰。 庞大的舰队,需要庞大的资金。曹继武账上的资金,所剩不多,于是前往布政使司找索图。 一见面就狮子大开口,索图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六百万两,讹人呢!?” 曹继武微微一笑,等索图静下来,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舰队才刚开头,怪我考虑不周,不知道西洋的玩意,花费竟然这么高!” “你说的轻巧!”索图接了水,喝了一口压惊,埋怨曹继武,“老百姓把我们骂成什么?你难道不知道?” “洋奴,鬼崽或者番儿子。”曹继武笑了笑,“洋鬼子是鞑子干爹,鞑子是二鞑子爷爷。” “你既然知道,还要闹腾下去。”索图不满地嘟囔,“你都不知道,我这布政使司,承受着多大的压力。如果不是尚可喜出面,我这布政使早滚犊子了。” 老百姓愚昧无知,官府也是相当的操蛋。曹继武全盘接受西洋人的理念和技术,在死气沉沉的华夏,就是数典忘祖,就是破坏风水,就是邪门歪道。三兄弟全是愣熊,没人敢惹,但布政使司就不一样的。愚昧百姓围堵,无知官吏诋毁,无脑朝廷乱捣蛋,常有的事。 曹继武起身向索图一鞠躬,赔礼道歉:“布政使大人受委屈了,小弟忙于事务,不明就里,还望老哥多多包涵。” “少在老子面前卖狗皮膏药。”索图气呼呼地一挥手,“你这混犊子,一看就不是一盏省事的灯,怪不得经略使大人,宁可把你放跑,也不愿搭理你。” 熊赐履也埋怨曹继武:“有了黄龙号,吓唬吓唬西洋人就行了,何必搞这么大事?朝廷知道了,我们吃罪得起吗?” 曹继武摇头微笑,从背后拔下堪舆世界全图来,轻轻移开茶具,铺在了桌子上。 布政使索图和按察使熊赐履,不知道曹继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连忙凑了过来。 曹继武手指点了点欧洲,接着沿非洲西海岸,绕过好望角,再沿非洲东海岸、西亚,绕过印度,穿过南洋马六甲海峡,直上广东,对二人道: “如果沿岸有我们的殖民地,我可以率领舰队,打到欧洲去。反过来说,如果当今的欧洲,不是在忙于内斗,他们也可以沿这条航线,打到我们家门口。况且一百多年来,他们的杂牌部队,一直在咱们家门口晃悠。” 曹继武的手指,又点了点欧洲,接着划过大西洋,绕过南美最南端,直上秘鲁,横划太平洋,重重敲了敲菲律宾,又对二人道: “这是另一条航线,日不落帝国西班牙,靠着这条航线,把吕宋变成了菲律宾。千年以来,我们家门口的吕宋,已经成为过去时,而且极有可能,一去不复返。连家门口的土地都看不住,曹某人不知道,天朝上国的超级优越感,是从哪里来的。” “以菲律宾为跳板,西班牙的侵华计划,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两条航线,东西两面夹击,目前葡萄牙、西班牙、荷兰和英吉利,都有这个实力。如果上帝眷顾他们,把他们团结一心,华夏在他们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曹继武重重地叹了口气:“东西两面,人家都跨越了两重大洋,把威胁带到了我们家门口,总不能因为无知愚民的口舌,而作茧自缚吧?” 自哥伦布以来,全球形势,发生了巨大变化。以前天下这个格局,如今已经太小了。目前古老的华夏,和西洋人的差距,就是东西各两重大洋。别说两重大洋了,就是近在咫尺的大海,在绝大多数华夏人眼里,也仅仅是个概念而已。 听了曹继武的分析,索图愣愣地看着世界全图,默不作声。 这张图出自英吉利皇家学会,由传教士史密斯带入华夏,送给曹继武的。 红色代表当今霸主荷兰,遍布全球。绿色代表昔日霸主西班牙,遍布全球。灰色代表第一代开拓者葡萄牙,遍布全球。黑色代表后起之秀英吉利,星星点点,同样遍布全球。而黄色代表的古老华夏,却缩在远东的一小块地方。索图看了半天,惊得说不出话来。 熊赐履也看了半天,却不以为然:“这么远的距离,海上的大风巨浪,将会把帆船吹翻打碎,即使他们来到了广东,也是强弩之末。” 索图以为然,疑惑地看着曹继武。 “大唐李靖,趁雪千里奔袭,灭了突厥。李愬同样,趁雪千里驰奔,灭了淮西吴元济。天气固然可怕,但对于坚毅、果敢之人来说,从来就不会被自然环境吓退。” 曹继武说完,背后又抽出一副图来,展在索图面前。 这是一幅北亚全图,出自俄罗斯人之手。当今全球第一陆军强国瑞典,接连大败俄罗斯,这幅图也落入了瑞典人手里。由埃里克松带入华夏,送给曹继武的。 第416章广东布政司二 北海附近的广大地域,就连女真人和蒙古人,都认为是苦寒之地,望而生畏。自古以来,在汉人眼里,唯恐避之而不及。但是人家俄罗斯人,早在万历年间,就已经越过乌拉尔山,踏进这片土地,并且筑城建寨,占据不少地方。 曹继武重点强调:“自然环境,非常可怕,但比起穿越惊涛骇浪的西洋人,和踏过冰洋雪海的俄罗斯人,咱们自诩天朝上国的优越子民,是不是应该感到羞耻?” 索图和熊赐履,低头不语。 曹继武点着地图,继续分析:“咱们和西洋人差距,就在这东西两重大洋,二十万里。和俄罗斯人的差距,也在两万里之遥。华夏已经落后到如此地步,如果还认为比人家强,这只能说明,咱们井底之蛙,却做着天朝上国的白日梦。” “如果认识到了差距,仍然在扛起精神胜利法大旗,竭力找各种理由,沾沾自喜,揶揄人家,以获得精神上的极大满足,这只能说明愚蠢和无能。” “人家随便几十个、上百个强盗探险队,就能敲打我们。而我们就要集中各种力量,拿出比他们多出几倍、十几倍的正规军,来对付这些不入流的货色。从这一点来说,自诩灿烂文明的天朝上国,是不是相当的窝囊?” “反过来想想,咱们的一群强盗,什么时候,能够跑到人家家门口,敲打敲打他们?如果不能,而拿出所谓的圣人之道做幌子,自诩多么多么仁义道德,是不是特别的好笑?按照铁破甲等人的说法,绝大多数鳖孙,就是没种和人家西洋人干。” 索图二人,傻愣愣地看着地图,久久默不作声, 过了一会儿,熊赐履问索图:“你说怎么办?” 索图叹了口气:“曹老弟说的有理,你不打别人,别人就过来打你,不想挨揍,就得有本事。目前西洋人,已经从南北两方,对大清构成了夹击之势。如果他们南北联合,大清危矣。所以无论如何,先把南洋这群洋鬼子摁住,再腾出手来,对付北面的俄罗斯人。” 熊赐履担心道:“可是朝廷禁海的敕令,已经下达了三次,我们这可是对抗朝廷啊?” 索图又叹了口气:“关系到大清的安危,不得冒险行事。尚可喜有皇上御赐的金册金印,即将广东就藩。洪承畴身为西南经略使,全权负责西南军政要务。所以只要洪承畴和尚可喜不反对,我们就没事。” “朝廷派咱们来这里,就是为了制衡洪承畴和尚可喜。这一点目的,朝廷应该很清楚。所以朝廷的敕令,发的虽紧,但具体我们怎么做,朝廷应该不会怪罪我们。” 仁义道德,慷他人之慨。只要不慷自己慨,熊赐履就一身轻松。听了索图一番分析,熊赐履的官位,总算有了保障。对于别人的事情,熊赐履也要表示表面关切:“可是六百万两,广东刚刚平定,这谈何容易?” 这却是一大难题!索图捋须沉思。 “如果实在困难,曹某人可以出面,向葡萄牙人贷款四百万两。” “借洋款?”熊赐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疑地看着眼前妖异的年轻人。 曹继武叹了口气:“为了保证舰队的尽快形成,目前也只能如此了。” 借洋款这事,前所未有,闻所未闻。而且一口气就借四百万两,光是利钱,就足以令人难以想象。然而手里没有舰队,要想和西洋人干仗,简直是白日做梦。舰队关系清国南疆的安危,战事即将临近,刻不容缓。如果广东被西洋人占去了,后果不堪设想。 过了半晌,索图终于点了点头:“洋款尽量少借,我再给你三百万两。” 曹继武大喜:“如此多谢了!” 索图话锋一转:“不过这钱不是白花的。目前广东一年的水陆关税,才一百多万两,剩下的,估计要摊到广东百姓的身上。这个,想必你并不愿意。” 曹继武点头:“曹某准备成立南洋贸易公司。” “南洋贸易公司?”熊赐履一脸疑惑。 “西洋人的新鲜事物,相当于咱们的商行,但比商行经营效率更高。公司成立以后,实行荷兰人的股份制度,章程和管理方式。这样不但广东的关税收入,将会大大提升,南洋贸易公司的盈利,也可以支付舰队的费用,为大清省下不少钱。” 索图疑惑:“照你这么说,公司是荷兰人的玩意?” 荷兰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和英吉利人目前在远东,都是以东印度公司的名义经营。以公司的形式管理殖民地,效率比政府要高。以公司的名义出面,招募部队,军费远远低于正规军。所以曹继武决定,也按公司的形式,养活自己的舰队。 公司、银行、证券等等,都是荷兰人的新鲜事物。船政局和火器局那里,有不少传教士,如罗雅谷、史密斯、舍维奇、大卫等等,了解的都很透彻。曹继武建议布政使索图,如果对公司有兴趣,可以向他们请教。 索图点了点头:“索图有空,必定去了解了解。” 曹继武点头:“舰队建成以后,立即开往南洋,建立旧港宣慰司。到那个时候,南洋商路一旦打开,还请布政使大人做好准备,税务官员一定要到位,不然到时可是有不少损失啊。” 索图连连感慨:这个曹继武,想法真是匪夷所思,满脑子全是闻所未闻的新鲜玩意! 熊赐履忽然问道:“为何不先剿灭郑成功?” 曹继武不假思索:“不但不剿灭他,而且暗中还要和他合作。” 此言一出,二人大惊失色,正统正经的熊赐履,跳脚大叫:“郑成功可是倭寇,你怎能和他串通一气?” 曹继武摇头:“郑成功是大明的人,说他倭寇不妥。我们目前的敌人,是西洋人。这一点,和郑成功相同。郑成功控制着东瀛到南洋的商路,他那庞大的舰队,就是以这条商路的利税支撑。断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贸然去攻击他,他必定全力反抗。” 郑成功的舰队,虽然庞大,但多以宝船为主,航速慢,火力不强,结构也不结实。大规模的海战,胜率不大。以目前南洋的形势来看,他远航到南洋的几率,也不是太大。所以他只能缩在台湾,对沿海的影响也有限,福建一省,完全有能力应付。 但是西洋人不同,他们的坚船利炮,可是不一般。郑成功对付台湾荷兰人的两千杂牌军,尚且如此吃力。足以见得,西洋人战力强悍,难以想象。 曹继武强调:“如果曹某人和郑成功打了起来,万一西洋人从南洋赶来,双方就都很危险。郑成功和我们同处一个地方,再怎么着,我们也同属华夏。而西洋人则不同,他们如果得势,咱们全都要倒霉了。” 外敌当前,内斗只能让西洋人渔人得利,然而熊赐履并不这么认为。自古以来,官贼不两立。熊赐履身为传统的士大夫,他只管主流士大夫的观点和利益。其他的一切,什么外敌不外敌的,只要和士大夫的利益,没有直接冲突,熊赐履就不会关心。 而郑成功就在台湾,大清的眼皮底下,直接威胁士大夫阶层的利益。 “你不会和郑成功联合起来吧?” 曹继武笑了,眼光犀利:“牵涉到贸易的事,会合作一些,但不会公开。” 熊赐履被盯得心里直发毛,努力避开曹继武的眼光。 索图叹了口气:“你这家伙,真是个妖人!堂堂华夏,怎么会生出你这么号人物?” 曹继武笑了:“现任江南经略使郎廷佐,和你关系不错,他治下的瓷器、丝绸,运到欧洲,比黄金还贵。布政使大人,可要做好准备啊。” 索图微微一笑:“这个不劳你费心,本使知道该怎么做。” 曹继武点了点头,收起世界全图,将北亚地图推给索图:“北海一带,就在大清的头顶,位置非常的重要。所以大清和俄罗斯之间,必有一战,此图事关重大,还请布政使大人,妥善保管,将来一定大有用处。” 索图小心收起地图,用一席精美的粤绣,仔细地包了起来。 等曹继武走远了,熊赐履终于敢抬头了:“咱们好像被这个妖端化孙给绑架了!” “是吗?”索图疑惑地看着熊赐履,熊赐履也疑惑地盯着索图。 过了半晌,索图大笑了起来,熊赐履却仍然疑惑。 “你们正统正经汉人,都说道家高人,非神即妖,这是为何?” 熊赐履愣了一下,随即回道:“这帮化孙神神秘秘,故弄玄虚,欺骗老百姓就成神,被圣人揭穿就是妖。” 索图直摇头,熊赐履不解:“以索兄之意……” “这帮人的格局和见识,都很不一般,理解成神,不理解就是妖。而且这帮人做事,不拘一格,所以世间不理解的人多。但是这帮人能力超群,清流保守谓之妖,而百姓则称为神。索某人以为,这就是你们,汉人道家高人的真面目。” 道家的许多高人,行为荒诞怪异,好像和妖人,并没有什么区别。而且太平道,五斗米道,天师道,灵宝道,全真教等等,在所谓的儒家正经人眼里,印象都不怎么样。 熊赐履想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愤愤地唾了一口:“妖端曹继武!” 索图哈哈大笑。 第417章海军军官学堂 曹继武亲自修书,签批驿站快马,将建立南洋贸易公司的事,详细地报告武昌坐镇的经略使洪承畴。 湖广前线,目前是明清争锋的主战场,也急需大量军费。虽然有朝廷支持。但是户部那帮酸腐掣肘太多,时常截留,真正到了前线的银子,大大缩水。军费不足,部队战斗力自然是大打折扣。 常言道,自力更生,丰衣足食。洪承畴自然不愿受制于人,同意了曹继武的计划,并暗中指派佟六十,负责湖广对广东的贸易,同时亲自写信给江南经略使郎廷佐,请他配合广东布政使索图的贸易。 广东布政使索图,和火器营都统佟六十,以及江南经略使郎廷佐,本来关系就很铁,所以三省之间的贸易,进行的相当顺利。 在金月生的陪同下,索图带着大批人员,装载大量刚刚到手的丝绸、瓷器、茶叶等等特产,前往澳门交易,顺便向马士华借洋款。 屯门岛整日卖力训练的一级战列舰黄龙号,早就被对岸的马士华看在眼里。中世纪的华夏,也能造出现代化的大洋重器,着实令葡萄牙人感到震惊。 即使在当今的欧洲,一级舰也极为少见,就连二级舰,也没有几艘。此时的葡萄牙,虽然也号称日不落帝国,但是连一艘超级巨舰也没有。因此马士华断定曹继武,一定会毫不手软地控制南洋,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借款。 湖广的湘绣、湘丝、湘缎、苗锦、土家锦,马士华认为欧洲从没见过,因此出价相当高。再加上江南的茶叶、瓷器等等,索图一次大规模交易,就赚了三百万多两白银。 广东布政使司返回湖广和江南,各一百万白银,再抽取一年关税,连同借到的洋款,很快凑齐了六百万两军费。 有了充足的军费,材料的调集,就相当充足而齐全,工匠的积极性,也是显著提高,船政局造船的速度和火器局铸炮的速度,自然大大提升。曹继武乐在心中,喜在眉梢。 金日乐、赵通海等人,以黄龙号为旗舰,在南海大张旗鼓训练新式海军,惊动了海上各方势力。 郑成功强行夺取台湾,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安稳的根据地。窝守闽南的明国平夷侯周崔芝,感觉抗清事业大势已去,郑成功独断专行,台湾不是块好去处,于是主动向曹继武靠拢。 由周崔芝做中间人,和郑成功保持默契,共同对付西洋人,这就方便多了。因此周崔芝请求加入舰队,曹继武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得到曹继武的应允之后,周崔芝亲自带着儿子周龙华和侄子周龙夏,考入了曹继武的海军军官学堂,学习西洋新式海军战法。 为了对付荷兰两千杂牌军,郑成功虽然最终取得了胜利,但耗费的物资比荷兰人多,死的弟兄,比荷兰人更多。东西方的差距,显而易见。于是韩思明化名韦心月,冯锡范的儿子冯心华,化名马心闽,郑成功部将何佑,也通过考核,加入了海军军官学堂。 曹继武知道三人的身份,但并不点破。金月生见曹继武不阻止,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毛金星和满奇却担心不已,二人是甲弑营的人,担负着监视精步营的任务。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清国的学堂,黑白兼收,这怎么行? 然而周崔芝和韩思明,武艺高深,其他人也不是泛泛之辈,毛金星急忙招来李世功等人商议。石廷国坚持除掉周崔芝等人,为清国除去隐患,裕荣等人也附和,但李世功不同意。 毕竟出身将门世家,李世功知道,曹继武的眼界和格局,远在众人之上。于是他建议毛金星和满奇,也加入军官学堂,趁机监视周崔芝等人。自己和石廷国等人,在外围接应。如果周崔芝等人有什么异动,再下手不迟。 毛金星和满奇,皆同意李世功的建议,石廷国却坚决不同意。双方争吵起来,满奇无奈,出门透气,碰到了金月生,于是把他拉了进来。 一见是石廷国等人,金月生就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了。 “二爷不想和你们扯犊子。郑成功和西洋人,都是大清的敌人,你们如果有本事除掉,那你们就去努力。如果没这个本事,就不要给我们添乱。乐乐是镶黄旗御封参将,如今正式就任黄龙舰队司令。所以你们可以有所怀疑,但不要扯肘子。” “可是你们如今却暗通敌人郑成功,谁能保证你们的手下,不会有异心?”石廷国一脸愤怒,裕荣等人,纷纷附和。 金月生反问:“当年的多尔衮,也曾联合史可法对付李自成,这个又怎么解释?” 石廷国等人,哑口无言。 如今的曹继武,联合郑成功,全力对付西洋人,这和当年多尔衮的策略,几乎是一样的。集中力量,全力对付一个目标,这是最正确的决策。 然而多尔衮是自己人,把曹继武说成自己人,好像有些牵强。大清费了无数的人力物力,万一曹继武跑了,找谁说理去? “你们只是杀手,而我们却是正宗的帝国武官。目前我们手中的海军,已经初具规模。如果你们捣乱,造成不可收拾的后果。不但我们不过放过你们,索图、熊赐履、尚可喜、洪承畴等等,都不会放过你们。” “你想威胁我们!”石廷国抬起了金拐。 金月生浑然不怕,冷笑一声:“你知道俄罗斯人吗?” “俄罗斯人?”石廷国一脸疑惑,裕荣等人也大惑不解。 满奇解释道:“也是一种西洋人,不过是在北方,他们如今已经占领了北海,踩到我们大清头顶了。” “他们是怎么来的?”石廷国大惊失色,裕荣等人也是吃惊。 “他们是靠两只脚,踏过来的,都几十年了,大清竟然还蒙在鼓……” “绝对不可能!北海到处都是冰雪,连路都没有。”石廷国肯定地叫道。 金月生指着石廷国的鼻子:“你的眼界和格局都太小,所以你哥哥石廷柱,能够出将入相,而你,只配做个杀手。” “你……”石廷国大怒,蹦起来三尺多高,抡起了金拐。李世功急忙出手,拦住了他。 满奇对毛金星道:“都统只是命咱们监视,又没有让咱们擅自行动。我看就按李大哥说的办,不必再议了。” 甲弑营内部的秘密,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漏了呢?毛金星等人,吃惊地看着满奇。 满奇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一不做二不休,冲众人叫嚷:“咱们和曹继武打交道,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点破事,能瞒得住他吗?隔着窗户纸说话,有什么意思?大家都是大老爷们,怎么办事像个娘们似的,遮遮掩掩。” 毛金星等人,面面相觑。 满奇竟然‘叛变了’,金月生乐开了怀。 过了一会儿,金月生对毛金星道:“就像满奇所说,大家眼睛都不瞎,咱们之间,不用藏着掖着。龙营是毛总兵的弟兄,毛大哥如果能够加入我们的海军,他们一定很高兴。只是海军,有海军的规矩和海军的战法,毛大哥要指挥龙营,海军军官学堂,是唯一的选择。” 石廷国闻言,顿时觉得有利可图。 一旦加入海军,毛金星就可以控制龙营三百弟兄。而且这三百弟兄,是毛文龙的嫡系,不是等闲之辈。况且经过曹继武的一番强训,龙营的战斗力,不可想象。如果有龙营在手,将会大大提升甲弑营的实力。 “我同意。”石廷国迫不及待地叫了出来,裕荣等人,面面相觑,只好不再反对。 金月生咯咯直笑:“真是无利不起早……” 被金月生说穿了心中所想,石廷国又大怒。 李世功连忙拦住了金拐,对毛金星道:“我看就这样了,我们皆以你为首。你不发令,我们不会妄动。” 龙营的弟兄,对毛文龙忠心耿耿。如今他们能被曹继武收留,毛金星很是感激。漏斗谷一战,老部下们发了疯,毛金星没能阻止,心中有愧。所以毛金星尽管也很想看看他们,但心里有道坎,终究迈不过去。 满奇知道毛金星心中所想,于是暗中捅了捅腰眼,小声道:“海军到处都是新鲜玩意,相当好玩,还能学些叽里咕噜的洋话。比甲弑营天天杀人,有意思多了。” 凡是有本事又有胸怀的人,身边会聚集越来越多的英雄。这个满奇,脑子早被曹继武给截胡了。估计如今龙营的弟兄,应该也是如此。我爹当年的心血,总算被用到正路上了。毛金星叹了口气,终于点了点头, 金月生提醒道:“现在学堂之中,有一些敏感人物,这是师兄的韬略,毛大哥……” 毛金星笑了:“毛某知道该怎么做。” 金月生点点头,带着毛金星和满奇,登记造册。曹继武见到二人,想都没想,就把二人和周崔芝等人,编在了第一队。 曹继武组建的海军,大多数人是大明遗民和海盗。布政使索图,怕他们要挟曹继武,二金到时候孤掌难鸣,因此推荐自己的手下,满人彭春和苏春,加入学堂。 彭春和苏春二人,皆是骑兵出身,水战全是白痴,拉丁文对他们来说更是天书,英吉利语和荷兰语,更是让他们叫苦连天。 两个混蛋想尥蹶子不干,结果被金日乐绑在了柱子上,每人脖子上挂了两条章鱼。 广东的天气,湿热闷蒸,章鱼很快腐烂,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臭味,熏得彭春和苏春二人,想死的心都有。两个家伙闻了半天的臭鱼,再也不敢打退堂鼓。 但二人的基础,实在是太差,金月生只好抽出时间,晚上专门辅导二人。金日乐却将二人,也编入了第一队,以期望二人,和周崔芝等海战经验丰富的闽粤将领,学学经验。 就这样,军官学堂二期第一队当中,聚集了各方人员,可谓是鱼龙混杂。好在曹继武掌控力超强,能够镇得住场面。 除了韩思明和毛金星认识之外,周崔芝等人,皆没见过毛金星二人。毛金星,满奇,彭春和苏春四人,都是辽人,吃不惯大米海鲜,睡不惯吊脚竹床。 而这个韩思明,本就是这番禺县人。作为本地人,他经常在饮食、睡觉等等方面,戏耍四人。久而久之,周崔芝等人,也知道了毛金星等人的身份,大家彼此心照不宣。 三兄弟对学员的训练和看管很严,航海、天文、火器等西洋基本知识,学员必须掌握。西洋世界通用的拉丁文,是目前了解西洋科技的基础,对于用惯了汉字的众人来说,很是头痛。 但是军中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推脱,他们谁也不敢不用心。因为二金把当年李文章等人的方法,用在了学员身上。谁要是找理由喊叫不学,二金就会命人,把他绑在亭心柱上,面前吊上一坨狗屎,美其名面香思过。因此学员们,谁也不敢偷懒。 面香思过的效果,比军法好上百倍。学员的进步,也是神速。第一批学员赵通海等人,早已通过考核,目前正在加紧训练,成为新式海军骨干。第二批龙卷浪进步最快,半年就通过了考核。三兄弟相当高兴。 第418章死缠烂打 龙卷浪原来大明水师将领,海战经验丰富,再加上西洋的理论基础,曹继武对他的作战能力,充满信心。因此,龙卷浪刚一毕业,三兄弟就将赵通海、龙卷浪和李海生三人叫了过来。 金月生开门见山:“黄龙舰队训练如何?” 赵通海应声回道:“随时可以应战。” 曹继武闻言,将琼州地图铺在了桌子上,三人急忙围了过来。 南洋战略格局,琼州是广东的门户,进可攻退可守。目前菲律宾已经是西班牙的了,所以琼州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入他人之手。否则菲律宾和安南两翼攻击,琼州中路突破,广东就守不住了。 金月生指着琼州对三人道:“琼州目前还是归顺大明,黄龙舰队的战力如何,就先拿琼州试刀。” “公子放心,拿下琼州,小菜一碟。”龙卷浪自信满满,赵通海和李海生也成竹在胸。 金月生点点头,对三人道:“赵通海为主将,负责在外海策应,防止西洋人捣乱。龙卷浪负责攻取琼州,李海生负责攻取崖州。” 三人立即应诺。 琼州一带,历来被中原王朝视为蛮荒之地,终大明一朝,琼州人户不增反降。在广东布政使司的文献中,描述琼州最多的就是两个字——彝乱。由此看来,琼州彝人,对大明并没有什么好感。所以琼州的大明官府,目前处于孤立地步,很好攻取。 曹继武强调:“所以你们到了琼州之后,最主要的策略,就是安抚彝人之心,稳定局势之后,迅速打开通往安南的贸易通道。将彝人的特产和安南互通有无,百姓有了饭吃,琼州将不治自稳。” 金月生补充道:“不光是彝人,岭南苗人、客家等等,对大明都没什么好心情,这一切的根源,就是大明的民族压迫。所以你们到了琼州,不是去行善,一定要剿抚并重。策略以枭首存众,灭绅留民为主,废除彝人低俗荒诞,拨正民风,农商海并重。” 三人应诺。 曹继武将一枚令箭递给赵通海:“去平南王府上,带上陆军一千五百人和岸防炮四十门,先助龙卷浪攻取琼州府,在南下夺取崖州,助李海生加强海防。大量咨询海民,掌握南洋海况,同时打探菲律宾西班牙人的消息。一有消息,立即飞鸽传书。” 赵通海应诺。 黄龙舰队虽然强大,但要分兵把守琼州和崖州,两地相隔千里,难以呼应。据打探,虽然西洋人在南洋以四号舰为主,但数量众多。因此黄龙号独木难支,所以金月生提醒赵通海,遇到西洋人,不要硬拼。 曹继武补充:“如果西洋人的主力庞大舰队,留下两艘三级舰和四艘四级舰给李海生,借助岸防炮的帮助拖住西洋人,然后带其余舰船回来。白龙号和蓝龙号,以及相辅的舰船即将下水,到那个时候,与黄龙号合兵一处,即使西洋人的本土舰队来了,我们也不怕。” “公子尽管放心,赵通海不会莽撞。” 仇仕通倒了大碗酒,曹继武擎碗对三人道:“曹继武代全体将士,祝三位将军,马到成功。” 赵通海三人道谢,众人皆一饮而尽。 出征将士,一一去了屯门岛。曹继武和金月生,继续商讨炮战之法,忽然“砰”—— 一声巨响,二人吓了一大跳。定眼一看,金日乐撞门而入,大声嚷嚷:“舰队出征,为什么不让我去?” 听闻赵通海等人出征,金日乐舍了马素娥,一路飞奔而来。 金月生定了定神,顿时笑了:“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金日乐跳起来埋怨道;“你们两个,好没良心,我是舰队司令,你们两个混蛋,竟然背着三爷搞事。” 金月生闻言笑了:“马素娥美不美?” “滚犊子。”金日乐指着金月生的鼻子叫嚷,“瞧你一脸熊样,就不是好东西。” 金月生不乐意了,欲要反唇相讥,被曹继武拦了下来。 曹继武摆手示意金日乐:“下南洋的主力,一定是你的,赵通海他们,只是去收拾琼州。这等小事,费不着你出马。快过来,眼下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 金日乐一屁股坐了下来,气呼呼地问道:“什么屁事?比打仗还重要。” 金月生消了气,摆上炮模:“快过来,研究炮战最有效的战法。” 金日乐余气未消,脚尖一扣,勾住桌腿,屁股用力,拱着椅子,往曹继武身边靠了靠。曹继武用力按住,才不至于被金日乐勾翻桌子、 晃倒金月生刚刚摆好的炮模阵,曹继武右手鬼头捶,敲了金日乐的脑壳,指着炮阵对二金道:“依照你们的数据,海战之中,一门十八磅甲字号炮,十二里之外,没谱。六里之远,大概八发中一,有没有方法,提高命中率?” “研究这玩意,岂不多此一举?”金日乐嘟囔一声,“有乙字号和丙字号足矣,中近程重炮,无论东土西洋,都是最有效的战法。” 金月生笑了:“话是这么说。三十六磅乙字号,射程七百步,也不过一里。对比最有效的作战距离,三百五十步而言,足矣。但六里和一里,可不是一个概念,如果我们能够在六里的距离,一次命中敌舰,将会取得先机。” “战舰要从六里的地方,靠近一里,这段时间内,我们的甲字号炮,能够再射两轮。三轮重炮,远距离命中,链弹破坏风帆和桅杆,不但占据主动,还会从心理上,给敌人重大的打击。” 金日乐闻言,点点头,摆弄炮模,细思方法。过了一会儿,这小子眼光突然发亮。 曹继武笑了:“看来乐乐有主意了。” 金日乐摆了一门炮:“对于一门炮来说,八中一。” 接着金日乐摆出了八门炮,对二人道:“如果将一门炮的八次发射,放在八门炮的一次齐射,岂不必中?” “对啊!”金月生兴奋地拍手大叫:“乐乐真聪明!竟然想出了这么好的一个办法。” 曹继武也很兴奋,欣慰地拍了拍金日乐的脑壳:“乐乐对火炮,有种天生的灵性!” 金月生点点头,忽然敛住笑容:“话虽如此说,不过操作起来,难度不小。在惊涛骇浪中,八门炮齐瞄同一个目标,对八组炮手的要求极高。同时齐射,对炮手指挥官的分析、判断、协调等等,指挥能力的要求也极高。所以齐射必中,只是理论上的结果。” “有了理论就好办了。”金日乐伸了伸懒腰,继续道,“真正要考验的,是教习的水平。只要教习有法,训练刻苦,齐射炮战之法,士兵很快就会掌握。” “乐乐说的有理。”曹继武点头,“每门炮虽然外形都一样,但膛压、射速等等参数,还是有一定差距的,就像人一样,各有各的个性。炮手需要熟悉,自己所操之炮的个性,才能将这门炮的威力,发挥到最大。” “这个不难。”金月生接道,“精弩队和盾牌队的弟兄,操炮绝对是顶级,其他弟兄也不差。龙营的弟兄,经过一年的海上训练,炮技同样是一流。先把他们训练成教习,在去训练其他士卒,将会事半功倍。” 由精步营和龙营去教,大大减轻了三兄弟的压力。曹继武很欣慰,拍了拍金月生的肩膀道:“这件事,就由你来负责吧。” 金月生点头答应。 案几之上,有几把奇怪的弓,金日乐连忙起身,凑过去拿起一把,仔细查看。 这把弦长六尺,比一般的弓都要大。金日乐从未见过,奇怪地问道:“这是西洋弓?” 曹继武点头,金月生凑过来,指着金日乐手里的弓道:“这是英吉利长弓。这把弓在西洋人那里,也是极为罕见。据史密斯说,这是西洋最大的弓,射程四百步。” 金日乐拉了拉弓弦,果然非常费力:“超过三百斤。” “这种弓虽然威力大,但过于长大,携带极为不便。” 金月生说完,从背后扯下自己的弓:“咱们的这种弓,威力同样不弱。不过因为反曲结构,所以体积相对小很多,携带极为便利。” 金日乐点点头,拿起一把带滑齿的弩,甚是稀奇。 这是一把西洋十字弩。转动滑轮齿轮拉弦,虽然连发速度慢,但威力极为巨大。射程六百步,三百步之内,洞穿西洋任何重甲,是克制西洋重甲骑士的利器。因为此弩操作简单,威力爆棚,对地位尊贵的骑士威胁巨大,被天主教皇禁止。 金月生从金日乐手里接过十字弩,弩头朝下,双腿夹住弩把,挂上弓弦,双手快速摇转滑轮把手,眨眼之间,就将弩弦上紧,扣紧弩箭,重新递给金日乐:“简单吧。” 对岸火器局旁边五百步,一颗巨大的木棉树上,有个簸箕大的野蜂窝。金日乐举起弩,瞄了瞄,扣动压杆,弩弦一声脆响,弩箭划道美丽的弧线,将野蜂窝中间穿出一个大洞。 “好弩,好弩!”金日乐欢呼雀跃,兴奋地大叫。 对岸野蜂,被惊得四处乱窜,木棉周围五六丈范围内,全是炸锅的野蜂。 “好弩法!” 金月生话音刚落,木棉旁边,一棵茂密的龙眼树上,忽然跳下两个黑衣蒙面人,被野蜂四处追赶,慌不择路地乱窜。三兄弟皆大吃一惊。 看身法,三兄弟似曾相识,曹继武首先反应过来:“柳生和岛津!” 二金也反应过来,见二人被野蜂追赶,金月生大叫:“捣了野蜂,顺便捅出俩野鬼!” “蛰他腚锤子,蛰他腚锤子!”金日乐指手画脚,跳起来大喊大叫,指挥野蜂追击。 动静大了,船厂造船的工匠们,也纷纷停下手中的伙计,大叫起哄。柳生和岛津二人,两手乱舞赶蜂,飞快地跑向江边,一头钻进了水里。 大片的野蜂在水面不断盘旋,二人不敢出来。 虽然没见过柳生和岛津,但二人黑衣蒙面,众兄弟一看就知道是奸细,侯得林、董来顺调转鹰扬炮口,柳飞龙装上开花弹,三人照着柳生二人藏身的水面周围,一通狂轰。 二人潜水要逃,但江水极为清澈,众人看得清清楚楚,铁破甲和仇仕通率人操炮,将二人前进之路封死。 望见李延刀驾船而去,曹继武于是让张铁胆上前,让他刀下留人。 金日乐不解:“大师兄怕李延刀宰了这两个混蛋?” 曹继武点头:“东瀛数次侵略朝鲜,李延刀多次留露出对东瀛的愤恨。” 金日乐一脸不屑:“宰了就宰了呗,两个倭鬼而已,大师兄为何如此仁慈?” 曹继武笑了:“尊重对手。” “败军之将,有什么好尊重的?” “隋唐超级尚武精神,自宋以来,被华夏丢的一干二净。如今我却发现,被华夏丢弃的尚武精魂,却在东洋人身上,传承了下来。他们虽然打了败仗,却仍然对咱们,锲而不舍地追杀。单凭这死缠烂打的精神,足以令人佩服。” 金月生笑了:“这好像不是师兄以往的风格啊?” “是啊。”金日乐也来揶揄,“你不是常说,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吗?怎么对这两个倭鬼,一如既往的宽恕呢?” 第419章悟道柳叶飞 乌龟岛一战,东洋舰队的实力,远在泉州水师之上。所以三兄弟最终取得胜利,基本上算是侥幸。自此之后,曹继武被他们当成了真正的对手。他们认为,凭借自己的武功,一定胜过三兄弟,为乌龟岛失利,出一口恶气。 事实上,目前三兄弟单凭功力,还不是柳生的对手。所以三兄弟也一直避开,和他们正面相逢。东瀛刀术,正源隋唐。拿着自己祖宗的东西,却打不过他们,曹继武觉得实在是有些丢人。 “师兄的意思,既然他们玩武艺,咱们就陪他们玩。可是咱们现在,不是人家的对手,老是躲着,也不是个办法啊?” “谁说打不过他们?”金日乐叫嚷,“咱们仨联手,定能胜他们两个。干嘛一对一?死脑筋。” “多打少,纵然赢了,人家也不会服气。”曹继武拍了拍金日乐的脑袋,“这茬先放下,咱们回屋。” 金月生点点头,三兄弟并肩回了屋。 金日乐对西洋十字弩,非常感兴趣,乐此不彼地把玩。 曹继武笑了:“弓弩的作用,就是远距离杀伤。在火炮没有出现之前,一直是军中常备利器。就是咱们脚下的这块土地,也是当年六十万秦军,用强弩从百越手里夺来的。” 金月生点头:“当年王翦征楚的六十万秦军,就消失在这岭南之地。秦军手里的长剑,在这多山多水的地方,根本施展不开。躲在深山密林里的百越蛮人,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如果秦军没有强弩,将很难对付他们。” “你们扯远了。”金日乐大叫一声,凑到了曹继武身边,“大师兄,西洋人老是探究什么原理的。那你说说,为什么弓弩,能把箭射的那么远,而人却不能直接将箭扔出去老远?” “对啊。” 金月生也望着曹继武,“师兄,为什么非要借助弓弩,才能将箭射出去呢?” 这个司空见惯的问题,如果不是二金提起,曹继武还真没想过。 曹继武仔细想了想,拿起一把长弓,指了指弓背和弓弦,给二金分析: 弓主要是靠弓背和弓弦的弹力,将箭射出,弩也是同样的道理,靠的是弩弦和弩臂。弹力的来源,就是人开弓的拉力,所以,谁的力气大,谁就能开更强的弓,将箭射的更远。 弓的作用,就是将人的力量,通过弓背和弓弦,集中在箭尾。而人直接,却办不到这一点。把力量集中在一点,力量的运用,则更为的有效,因此威力也是大增。 “力量的集中,就是更为有效的利用力量?”金日乐惊异地看着曹继武。 曹继武点了点头,拿了一支箭,继续比划: 直接拿着箭,即使是用尽全力去甩。虽然力气也很大,但能够作用在箭上的,最多也只有一只手臂的力量。手臂不动,箭上的力量,反而会更小。人直接甩箭,看似用了很大的力气,但大部分力量都消散了。这是箭的特性和人的特性决定的。 曹继武又拿起一把十字弩,指着滑齿结构来分析: 西洋十字弩,劲力在五百斤以上。世上几乎没有人能够拉开。但西洋人很聪明,装了滑齿构件。通过多次摇动滑轮,带动齿轮,拉动弩弦,一次的力量很小,但多次积累的力量,却是惊人的。 所以只要有手有脚,即便是个妇人,也能拉开十字弩,操作极为简单,而威力却极为恐怖。 中世纪时期,西洋一个重甲骑士的训练,周期大概是五年。而一个合格的弩手,只需要两个时辰。所以地位尊贵的西洋骑士,极为惧怕这种十字弩,串唆罗马教皇,禁止了十字弩。 “有道理。”金月生鼓掌赞叹。 金日乐却忽然奇怪:“发镖是不是一样的理?” 曹继武点了点头。 金月生笑了:“乐乐,你怎么……” 他话没说完,被曹继武摆手制止了。 调皮鬼金日乐,此时全然没有注意二人的对话,捋着下巴沉思: 大师兄说的,极为有道理。既然弓箭是这个理,那发镖也一定是这个理。镖如果是箭,那么身就是弓。师父教导,发镖要用腰力。但是腰的旋转拧力,毕竟有限,发出的镖,只能近距离取巧。 师父又说,人身上最大的力,是双腿的力量,其次是肩背的力量。如果用双腿和肩背的力量去发镖,速度和威力,岂不是大大提升? 金日乐起身试了试身法,但是腿、腰、肩背同时发力,不伦不类,力量反而大大降低。 既然身如弓,那么肩和腿,就是弓梢的牛角。牛角蓄力,而弓身却起到连接和支撑的作用。这么说来,腰应该是腿和肩的联系和支撑,而不应该发力。腿力通过腰的灵活传递,和肩力一起,再通过手臂传递给镖。 金日乐突然两眼放光,心领神会,双脚沉力一蹬,腰微后凸,隆背合肩,手腕轻轻一送,柳叶镖快如闪电,两丈之外,直没入堂柱之中。 其镖法之快,威力之强,发镖姿势之怪,令曹继武和金月生,大为震惊。 调皮鬼兴起,双手流星,堂柱之上,瞬间留下了六个整整齐齐的一排镖洞。 “哈哈,三爷终于胜过师父了!”金日乐兴奋地大喊大叫。 三兄弟都很高兴,抱住一起,又跳又叫。 过了一会儿,曹继武拍拍金日乐的肩膀:“乐乐真厉害!” 金日乐闻言,却忽然敛住了笑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拔出腰间精巧的西洋短铳,向镖洞瞄了瞄:“咚…… 哎,镖法虽好,却是过时的玩意了!” 金月生不赞成:“不然,火枪威力虽大,但就目前来看,射速慢,弹道也极不稳定,如遇大风,打出的铳弹,极为离谱,有的甚至跳起舞来。” 金日乐挎了短铳,背后取下来福铳:“这个呢?” 金月生摇头笑了:“这个东西,极为难造,西洋人都没有。火器大师路德维希都说了,咱俩这个东西,百年之后才会出现。就连他自己都承认,让他花上一个月,他也造不出一杆来。再说了,除了咱俩大手大脚,还有谁舍得用黄金子弹?” “即使是百年之后,师父的铁片,不也得过时?” “至少咱们这一代,还大有用处。” 曹继武点点头:“你们说的,都有道理,火器取代冷兵,这是趋势,谁也阻挡不了。不过目前,冷兵还是有着极大的用处。火器的技术水平,还不能完全取代冷兵。” 金月生点头:“咱们的精步营,是用纯金打造出来的,即使是大清皇帝,他也玩不起。即使他想玩,没有西洋科技理论基础和熟练的工匠,以及咱们的聪明才智,也是白搭。” 曹继武点头:“乐乐,你的镖在眼前一闪而过,快如闪电,根本看不清。快给我们说说,怎么玩的?” “不错,如果你现在向我们进攻,我们俩谁也接不了。” 金日乐极为得意,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脚翘在桌子上,摆起了大谱:“哈哈,快叫三爷师父。” 曹继武和金月生大笑,一左一右,按住金日乐挠胳肢窝,调皮鬼笑得连连求饶。 三兄弟仔细研了新的发镖方法,发现新方法虽然速度极快,威力极大,但失去了镖的灵活性。而且发镖之后,肩胸前探,再要变招之时,则略显迟滞。如果高手事先防备,不但能够避过快镖,反而会趁机反扑。 因此三兄弟把金日乐的方法叫柳叶飞,而把原来普空的方法叫柳叶飘。两种方法寻机而用,互补长短,柳叶镖威力,大大提升。 金月生忽然有些疑惑:“师兄,你看我们一对一,现在能不能胜柳生?” “一定能胜他。”金日乐成竹在胸。 曹继武提醒二人:“我们的功力,相差还太多,虽然镖法大有长进,但还是不要轻视柳生。以我看,目前只有乐乐,能勉强应付柳生。” 金月生不大乐意:“是不是有点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曹继武摇头:“乐乐的镖法,目前最多和师父持平。但师父纵横一生,从无敌手,经验老道,更是远远超过咱们。如果师父出马,能够轻松对付柳生,但我们却不行。” “咱俩的镖法,本来就稍逊乐乐。柳生三十出头,精力、耐力、功力和经验,远在咱们之上。所以就目前来说,对于我们,柳生还是一个强劲的对手,还是不要掉以轻心。” 理性才能做出最为精准的判断,金月生终于点了点头:“师兄言之有理。” 金日乐老大不屑:“三爷就喜欢打败强劲的对手!” 金月生闻言,对曹继武建议道:“要不约战试试?” “好啊,好啊!”金日乐跳起来叫嚷,“早看两个倭鬼碍事,趁早收拾他们,免得像跟屁虫一样。” 曹继武想了一下,点点头:“也好,只有挑战强劲的对手,才会进步更快。不过要小心!” 金日乐拍胸脯:“大师兄尽管放心,输了三爷就不姓金。” 金月生笑了:“你姓瓜尔佳,本就不姓金。” “乱扯。”金日乐大声叫嚷,“三爷叫金日乐,怎就不姓金?你姓马佳,我看你才不愿姓金。” “二爷本就不姓金。” 金日乐吐舌恶心金月生:“这么说来,大师兄也不姓曹。” 金月生非常奇怪:“为什么?” 金日乐一脸神秘:“曹操的爷爷,却是姓夏侯的。” 金月生顿时爆笑:“言之有理,曹操的老爹跟了太监,自然忘了祖宗,改成曹了。” 曹继武不高兴了…… 第420章绝招背后的绝招 被铁破甲等人的火炮戏耍,水里的柳生和岛津二人,折腾半天,终于力尽。李延刀驾船赶上,举刀就劈岛津。 “李将军且慢动手,公子吩咐,抓活的。”岸上的张铁胆,忽然大喊一声。 李延刀老大不乐意:“一蹦一跳的,倭鬼无疑,要他何用?” “这两个家伙,窥探咱们的机密,定是东洋派来的奸细。公子要亲自审讯,探出东洋人的目的。李将军不可意气用事,误了公子大事。” 李延刀闻言,挂了刀,双手一伸,揪出二人,用力甩向了张铁胆:“要不是还有用,老子早劈了他们。” 张铁胆告辞李延刀,押着二人,返回船政局。 周崔芝等人,皆认识柳生二人。经过学堂门口,双方碰了面,皆大吃一惊。 岛津连忙向周崔芝喊救命,张铁胆踢了一脚:“你这个倭鬼,再叫老子扒了你的皮。” 周崔芝拜了萨摩藩主为干爹,和岛津可是干弟兄,于是连忙拦住张铁胆:“张老弟,这是怎么回事?” 满奇不满叫嚷:“你眼瞎啊?没看见这两个家伙,穿成什么样子?” 周龙华和周龙夏闻言大怒,要打满奇。 张铁胆连忙拦住:“哎哎哎,你们打架受罚,不是一次两次了。二公子说了,如果再犯,就让你们吃屎。敲锣打鼓,广州城游街三日,可别怪咱老张没提醒你们。” 周龙华二人闻言,立即想到被绑在柱子上,闻屎的大好滋味,顿时缩了回去。 张铁胆吓退了二人,对周崔芝道:“看来你们认识,不过这两个混蛋躲在树上偷窥,一定是奸细。” 毛金星闻言,倚了西班牙铳,一屁股坐在石桌上,一脸笑盈盈:“看这熊样,估计被马蜂蛰了。” 众人皆笑。 周崔芝和岛津有瓜葛,不便出言求情,于是给韩思明递了眼神。然而韩思明痛恨倭人,对周崔芝的眼色,视而不见。周崔芝只好给何佑使眼色。 郑成功的母亲就是萨摩藩人,和东洋的关系,非常密切。何佑也看不惯东洋人,但为了郑成功,他想了想,于是上前求情:“张兄,我们都认识他,公子数次没有杀他们,估计这次也不会下杀手。还是给他们松绑,他们不会跑的。” 张铁胆顿时疑惑起来。 周崔芝暗中踢了韩思明一脚。 韩思明瞪了周崔芝一眼,凑过来建议:“有我们在,他们也跑不了。我看到了李延刀,他是个朝鲜人,和东洋人仇恨不共戴天。既然曹继武阻止李延刀,就一定不会再下杀手。” 张铁胆还是迟疑,桌子上坐着的毛金星笑了:“看在这帮南蛮的份上,张侍卫就送个人情。有我们在,他们也跑不了。西院那间闻香厅,是我们受罚的地方。不如先把他们弄到那里去,找点药治治蜂毒。不然,落下什么后遗症,东洋人该说咱们虐待俘虏了。” 张铁胆闻言,吩咐手下松绑,将二人关押在闻香厅。 海军军官学堂的闻香厅,其实就是茅房。二金为了惩罚学员偷懒、打架和触犯教规,把李文章等人的损招,借用了过来。谁要是偷奸耍滑,找理由逃学,就把谁绑在茅房柱子上,吊上一坨屎,闻上一个时辰。因此一众学员们,戏称为闻香厅。 柳生和岛津进了闻香厅,闻到一阵阵熏臭,顿时大怒,掩鼻捂嘴,乌鲁鲁大骂。 满奇和马心闽上茅房尿尿,见二人骂人,很不高兴。满奇指着二人的鼻子大骂:“你们两个王八玩意,叫唤什么?老子是这里的常客。” 马心闽提上半截裤子,指着茅坑边的柱子,一脸笑嘻嘻:“你们两个混蛋,也太他娘娇贵了。老子也是柱子上的常客,面前吊着一团,要闻上两个时辰呢。” “怎么可能?”岛津掩鼻大叫,“你是冯将军的公子,怎么可能落到如此地步?” 满奇大骂:“你这混蛋,哇哇什么?他算什么,周崔芝也照样闻臭屎。” 马心闽踢了岛津的屁股:“要不要也把你绑在柱子上试试?” 岛津闻言,急忙缩在了角落里,再也不敢嘟囔。 柳生心中愤恨不已,对曹继武充满了无尽的敌意,对张铁胆叫道:“叫曹继武出来,有本事一对一较量。” “你个倭鬼,藏头露尾的,你还有理了。老子不把你绑起来,够便宜你了。” 张铁胆要打柳生,马心闽连忙过来相劝:“张大哥,算了算了,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呢。” 张铁胆冷哼一声,转身而去。 马心闽对柳生道:“愿赌服输,不绑你们,是周大叔的情面。不要想着逃跑,要不然,我保证你们出不了东海。” 岛津大叫:“宁死不受屈辱!” “想剖腹,大爷不拦你们。不过活着才有希望。”曹继武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柳生立即破窗跳了出来,指着鼻子大骂:“无耻小人,你终于出现了。” 曹继武也不生气,转身而去:“想决斗,随我来。” 柳生大踏步赶来,岛津、马心闽和满奇,也连忙赶上。 海军军官学堂操练场中央,周崔芝、韩思明、毛金星等人,纷纷围了上来。 望着柳生脑袋上的大包,金日乐狂笑不止:“挨蛰的瘪犊子,一直他娘的阴魂不散。你若败了,趁早滚蛋。” 柳生气极,更不打话,倭刀出鞘,刀锋一挑,直劈而来。 金日乐不慌不忙,一丈之外,迅速腰力一递,手腕一抖,飘出一枚柳叶镖。 柳生冷笑一声,刀锋一拨,磕飞柳叶镖,纵身一跃,力劈金日乐。 金日乐全无惧意,待柳生刚刚跳起,左肩一闪,左手一扬,突施柳叶飞,直取柳生腹部。 柳叶飞迅捷力猛,快如闪电,大大出乎柳生的意料。然而他人在半空,根本来不及闪避,举起的刀,也来不及下拨。 但柳生毕竟身经百战,缩身刀把下压,要撞飞柳叶镖。但金日乐此时顺着发镖余势,剑鞘直挑刀锋。 因为刀把已经下压,刀锋无力。柳生虽然压飞柳叶镖,但刀锋也被剑鞘磕歪。 柳生急忙双手用力,试图回正刀锋。但此时剑鞘已经黏住刀锋,金日乐大步流星,挺身横撞。 身经百战的柳生,从未见过这种打法。只见金日乐犹如一座大山压来,柳生大急。倭刀被黏住,身在半空,根本躲不及,被金日乐直接撞出两丈多远。 整个交手过程,电石火花之间。柳生极为结实的身板,被更为雄壮的金日乐,撞得七窍失灵,重重地摔在地上,众人齐声叫好。 岛津急忙上前扶起柳生,柳生却终于憋不住,“哇”一口鲜血狂喷。周崔芝大惊,急忙上前点住穴位,喂了一颗药丸止血,运功抚按前胸后背。 不大一会儿,柳生终于气顺了,谢了周崔芝,向金日乐深深鞠了一躬:“金三将军神功盖世,柳生佩服!” 金日乐大手一摆:“佩服就免了,以后少在后面当尾巴,三爷烦死了。” 金月生上前:“师弟如果拔剑,你早去见阎王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师兄念你尚武执着,饶你一命。以后别再华夏混了,回你老家去吧。” 柳生谢过金日乐手下留情,转头对曹继武道:“其实我最想要的对手,是你!” 曹继武摇头:“实不相瞒,曹继武现在的功力,一对一,胜不了你。” 此言一出,众人皆很吃惊。 金日乐不解:“大师兄,为何自惭形秽?” 曹继武摇头微笑:“众人的眼睛,是雪亮的,我一出手,便知高下,何必隐瞒。” 拿得起放得下,平常坦然,坦诚不虚伪,众人大为佩服。 柳生也相当佩服:“曹先生心胸坦荡,虚伪的华夏,极为少见,实在令人佩服!海上柳生输的不服,所以柳生想在武功上胜你,不知曹先生应不应战?” 曹继武毫不犹豫:“既然挑战,曹某岂有不接之礼?” 柳生大喜,恭恭敬敬地行礼:“果然真丈夫!不过曹先生实言相告,如果现在比试,柳生胜了,也不光彩。” “你想怎么样?” 柳生想了一下,郑重对曹继武道:“华夏常言道,十年磨一剑。十年之后,先生武功必然大进,到时我们再比,不知意下如何?” 曹继武点头:“十年就十年。” 柳生大喜:“快人快语,我喜欢。十年之后的今日,我在嵩山峻极峰,恭候曹先生大驾。” 嵩山为五岳之中,柳生此言一出,意思就是要挑战整个中原武林。所以众人闻言皆大怒,毛金星指着柳生的鼻子喝道:“柳生,不要狂妄!” 周崔芝也瞪着柳生:“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不用十年,要不现在和周某人过两招。” 岛津见事情闹大了,急忙劝周崔芝:“大哥误会了,先生只是想挑战曹继武。” 曹继武摆手示意众人冷静,对柳生道:“中原武林,曹继武脑袋小,戴不了这么大的帽子。曹某在此声明,峻极峰一战,曹某答应了。不过是以曹某个人的身份,不代表任何其他。至于柳生先生想代表谁,曹某管不着。” 柳生的本意,就是要曹继武代表中原武林,来接受自己的挑战。哪知此举竟然引起了周崔芝等人的不满,他只好借坡下驴,伸出了手掌。 曹继武伸手,重重地和柳生击了掌:“曹某可能事务繁忙,如果忘记,还望先生通知一声。” “好说。” 柳生话音未落,一纵身跳上墙,翻树而去,浑厚而阴冷的声音,远远传来:“十年后,我一定打败你!” 望着二人远去的身影,金月生埋怨曹继武:“师兄太仁慈了,又为自己竖了一个大敌。” 金日乐也来埋怨:“大师兄心太软,不是你嘟噜噜,三爷用上全力,早把他撞死了。” 周崔芝也摇头对曹继武道:“柳生的忍术和刀法,皆是东瀛顶级。如果不是三公子误打误撞,捅了马蜂窝,咱们根本发现不了他们。既然抓了他们,又打败了他们,就应该让他们滚回东瀛,而不应竖此强敌!” “我倒不这么认为。”众人皆惊,纷纷回头,原来是毛金星。 见众人奇怪的眼神,毛金星笑了:“当年五十三倭寇,纵横江南无敌手,杀的大明人昂马翻,公然攻打南京城。他们早就认为咱们华夏好欺负,所以骨子里,根本就看不起咱们这一代华夏人。曹继武要打败的,不是柳生本人,而是他的心气。” 众人恍然大悟。毕竟人家当年,有着辉煌的战绩。如果华夏想在人家面前显摆,那就必须拿出真正的实力来。否则使用阴谋诡计,别人永远也不会心服。 自唐代以来,华夏的尚武精神,被丢的一干二净。而人家东瀛人,却完全继承了大唐的尚武精神。区区五十三人,就把大明吓得屁滚尿流。 除了蒙古人的大元中国之外,自古以来,都是东瀛攻打华夏,还没出现华夏攻打过东瀛,所以他们有理由看不起华夏。柳生是东瀛武士道的顶级高手,打灭了他的心气,百年之内,他们也不敢再来捣乱。 “神气什么!”金日乐一脸不屑,“舰队建成,立即灭了东洋,看他们还有什么资格蹦跶!” “蒙古人除外,自大唐以来,咱们好像内斗在行,揍别人,向来都是一句笑话。”曹继武叹了口气,“目前咱们的敌人,是西洋人,东洋这一茬,先放一放吧。” “有什么好怕的?”金日乐大叫,“咱们的舰队,足够强大,完全可以分兵,一路下南洋,一路出东洋,揍他个犊子。” 金月生摇头:“出东洋不现实,台湾的郑成功,处于咽喉地位,他和东洋的关系,也非常好。咱们的西式舰队,虽然强大,但按照计划,只有三十艘战舰。战舰虽强,但郑成功却有四百多艘船。” “郑成功依托台湾,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在加上东洋的支持,实力不容小觑。如果我们现在和郑成功为敌,那么他就会联合西洋和东洋。这么一来,我们就要面对三个强大的敌人。以广东一省的财力和物力,根本无法应对。” 周崔芝点头赞同:“二公子所言极是。三公子不可意气用事。何况南洋的情况,也比较复杂。荷兰人、西班牙人、英吉利人、葡萄牙人,甚至是当地土人,实力都非常强悍。如果不能集中兵力,很难在南洋站稳脚跟。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结盟郑成功,稳固后方。同时集中力量,打败西洋人,夺取旧港,控制南洋。” 曹继武点头,对周崔芝道:“还望周兄努力,尽快通过考核,到马士华那里,学习西洋公司,尽快组建南洋贸易公司。” “放心吧,包在周某身上。” 曹继武点头,三兄弟告别众人。 范承恩忽然拉住金日乐:“刚才击败倭鬼的那招,叫什么名字?” 金月生抢先一脸笑嘻嘻:“猪拱。” “猪拱?”范承恩满脸全是疑惑。 毛金星噗嗤笑了:“的确像是猪拱。辽东林海雪原中,野猪对付老虎,最常用的一招。只要野猪掬嘴挺牙,一阵冲撞,老虎无不远远逃窜。” 众人皆笑破了肚皮。 “要拱那也得是野猪。”金日乐指着范承恩的鼻子,装模作样地告诫道,“圈里的猪,只会拱地。” 三兄弟还要研究炮战技法,没那么多功夫闲扯淡。远处的曹继武,向金日乐招了手。金日乐撇下众人,急忙赶回船政局。 想了金日乐的招式,众人笑得前俯后仰。范承恩不耐烦,大声叫嚷:“你们这帮驴球子,笑什么笑?是猪拱又如何?三公子这一招,你们有谁能抗得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止住了笑容。 金日乐这一招,势大力猛,相当突然。要不是曹继武要求留情,金日乐用上全力,真能把柳生撞到如来佛祖那里。 范承恩看着毛金星,毛金星直摇头:“一猪二熊三老虎,毛某的虎形掌,虽然厉害,但以迅捷轻巧为主。这么大的力道,毛某吃消不起。” 周崔芝也摇头:“周某的掌法虽好,但是一双肉掌,怎能扛得住全身的力道?如果柳生换成我,周某也是必败无疑。” 韩思明也点头:“撇开玩笑不说,这的确是一式力道无与伦比的妙招!” 众人纷纷赞叹不已,皆夸金日乐聪明绝顶。 第421章范承恩 原大明广州总兵范承恩,关中人,和李成栋同乡,跟随李成栋南征北战,跑遍了整个华夏大地。当然跟着李成栋,他叛变的次数,两只手伸出来,不够数。 此人五短身材,关中人中的另类,但身板极为结实,勇猛无敌,常常孤身一人冲入敌阵,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人称野猪王。 李成栋这人,本是江北四镇之一高杰的部将。当年高杰被许定国暗算而死,邢夫人当机立断,立即建议史可法,收高杰幼子高进宝为义子,借以控制高杰手下的众多猛将。 但士大夫史可法,自命清高,嫌弃高杰出身闯贼,不但拒绝了邢夫人的高见,反而让太监高起潜,做高进宝的干爹。 阉党太监,无论任何时代,都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名声极臭。高起潜如果成了高进宝的干爹,李成栋、范承恩等人,就是太监干儿子的小跟班。史可法这一招臭棋,着实把邢夫人、李成栋等人,羞辱的无地自容。 众将无不义愤填膺,协裹邢夫人,反了大明。接下来扬州十日,江阴大屠杀,嘉定三屠,闽北大屠杀,击杀隆武帝,李成栋等人的杀名,顿时天下皆知。 第一次广州之战,范承恩奉李成栋将令,率三百铁骑,哨探广州城。先锋王德利、李任责、鸡司晨等十个人,扮作渔人,大摇大摆,晃悠到广东布政使司门前,掀笠露出金钱鼠尾,大呼‘鞑子来了’,连杀数人。 南明绍武政权,一众军民,顿时吓尿了,到处狼奔豕突,纷纷趴在地上,向十个人投降。大明坚固无比的岭南重镇广州城,几十万好胳膊好腿的正常人,就这么被十个二鞑子拿下了。 城坚池深,人口众多,兵广粮足的广州城,拿下的竟然如此容易,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连杀人狂魔李成栋,也是瞠目结舌,不敢相信事实。 过了五天,主将李成栋才亲率大军,从惠州大摇大摆地晃悠了过来。 鉴于广州城恭恭敬敬地屈膝,杀人狂魔李成栋,心情大爽,破天荒对待大明遗民,罕见地仁义了一次。没有像对待江南和闽浙的城池一样,对广州进行屠杀,李成栋反而张榜告示,安抚百姓,重赏范承恩、王德利等人。 然而站在大清的立场上,李成栋一路势如破竹,为大清打下了江南、浙江、福建、江西和广东,五省数千里国土。因此当时的李成栋,成了大清第一功臣。 常言道功高震主,况且李成栋反复,是出了名的。而且他手下能将众多,大清心中,自然发毛,于是派了辽人佟养甲,做了两广总督,希望能够制衡李成栋。 在大清开国的过程中,作为佟家远房支系,佟养甲几乎寸功没有,反而落了个封疆大吏。朝中众大臣,无不哗然。大清的目的,好像就是要逼反李成栋。 如果李成栋真的反了,大清可以名正言顺地调集其他汉奸部队,攻击广东。这么一来,即达到了以汉制汉的目的,也消耗了众多汉奸枭雄。所以满清那帮人,相当的阴险狡诈。 果然两广总督佟养甲,奉行大清朝廷的策略,终于把李成栋逼反了。 佟养甲自己,成了牺牲品,李成栋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因为永历皇帝朱由榔,依照大明以文制武的惯例,任命大学士杜永和镇守广州。 杜永和很好地贯彻了朱由榔的政策,前线卖力拼杀的李成栋大军,军粮不济。终于在和孔有德的交战中,明军军心大乱,李成栋不幸在赣州落水而死。 所以在明清双方套路夹击之下,李成栋窝囊的死法,令人唏嘘不已。 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清国这个主顾,凶狠阴险。他们是从辽东深山老林里,跑出来的野蛮人,出身闯贼的李成栋,融入不了他们的圈子。而明国这个主顾,愚蠢而无能。士大夫阶层,早已利用仁义道德,把蛋糕切完了,出身闯贼的李成栋,同样也融入不了这个圈子。 所以凶悍无比的李成栋,在两个主顾之间,反复无常,而没有选择自己做老大,其最终的结局,那是注定的。 假设一下,如果李成栋选择了自己当老大,可能对付不了清国,但一定能收拾明国。大不了跑到南洋,像水浒李俊一样,当一个外邦国主,命运的结局,远远比窝囊落水好得多。 李成桂成了朝鲜开国君主,一字之差的李成栋,也应该是一国之父,再加上辽东总兵李成梁,三个一字之差姓李的,李成梁、李成桂、李成栋,一定是历史上三朵奇异的浪花。 扯远了,言归正传。 李成栋一死,当年邢夫人的部下,再次群龙无首,自然归顺了大学士杜永和。杜永和凭借李成栋手下众多悍将,着实壮怀激烈了一把。他们依托西江水利优势,死守广州城,令孔有德和尚可喜,无计可施。 然而这个杜永和,虽然身为大学士,实际上草包一个。范承恩等人,在浴血拼杀,杜永和非但不加以抚恤,反而当众笑骂范承恩草包,令范承恩大为羞愤,众将士也是极为心寒。 范承恩最终忍无可忍,带着王德利、李任责、鸡司晨等人,投降了尚可喜。里应外合之下,尚可喜趁机攻破了广州城。大学士杜永和,却趁混乱之际,脚底抹油,偷偷乘船逃跑了。 尚可喜下令屠杀广州泄愤,令李成栋众多部下,大为光火。耿继茂怕他们闹事,于是建议尚可喜,对李成栋的部下,不予重用。 因此范承恩等人,尽管对大清攻破广州有功,却得不到重用。王德利等人,全被下放。范承恩虽然仍是广州总兵,但处处遭辽东兵的白眼。 打狗还需看主人,辽东兵是亲娘养的,有尚可喜照着,范承恩敢怒不敢言,心中相当窝火,于是暗中联络王德利等人,欲要重新反清归明。 但王德利、李任责等人,反来反去,早厌烦了。而且明国那一副烂摊子,以文制武的制度不便,武将永远都是炮灰。所以王德利等人,劝范承恩收心,老老实实做个闲职,过一辈子算了。 然而范承恩不甘心,于是摒弃前嫌,和逃亡海上的杜永和,重新修好,欲要里应外合,重新夺回广州城。 鸡司晨曾经专门提醒范承恩,杜永和这人,表面上仁义道德,大义凛然,实际上却是两面三刀,私欲极重,极有可能会投降,出卖范承恩。所以鸡司晨力劝范承恩,不要和杜永和接触。 但范承恩对尚可喜大为不满,况且认为杜永和骂自己,只是一时的心直口快,根本不把鸡司晨的警告,放在心上。 永历身边的红人,大学士杜永和,平时威风八面,锦衣玉食,过惯了饭来张口的舒服日子。海上艰苦难熬的日子,杜永和哪里受得了?范承恩的主动靠拢,他自然大为高兴。 呆在澳门的明国遗民方以智和王夫之,一直没有闲着。同僚加好友杜永和,自然是二人交结的对象。 曹继武的舰队极为强大,方以智二人,于是建议杜永和出面,力劝范承恩加入军官学堂,摸清曹继武舰队的底细,暗中积蓄力量,策反不甘心的水师兄弟,顺便协裹曹继武。 范承恩不习水战,趁此机会,可以好好学习水战之法,于是向尚可喜提出申请。平南王尚可喜,正在发愁,没有正当理由收回范承恩的兵权。于是他顺水推舟,同意范承恩的请求,趁机将广州城防的权利,收了回来。 加入学堂的范承恩,本要暗中行事,但是毛金星也加入了学堂。范承恩知道他是甲弑营的,武艺高深,要想成事,必须先过毛金星这一关。 金日乐靠自创的招式,打败了柳生,毛金星也亲口承认了,接不了这一招。范承恩全看在眼里,于是请求调皮鬼,将绝招教给自己。 当初天台山方广寺一战,这猪拱的招式,本是金日乐的无心之举。但范承恩死缠烂打,学堂训练一结束,立即跟在屁股后面。身边的马素娥,想亲热都不成,金日乐好生无奈。 于是调皮鬼金日乐,只好将招式细细整理了一下,教给了范承恩。 哪知这种横冲直撞的招式,极为适合五短身材的范承恩。范承恩日夜苦练,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双手一推,竟然能将碗口粗的松树撞断,令三兄弟大为吃惊。 金日乐无意间培养了一个绝顶高手,令曹继武大为感慨。金月生却在祈祷,范承恩不要在舰队中,闹出什么乱子。好在这个范承恩,知恩图报,极为尊师重道,对金日乐毕恭毕敬,言听计从。 曹继武从李任责那里,得知了范承恩和杜永和有联系,也从张铁胆那里,得到范承恩经常私自出营的动向,担心范承恩不老实,搞出什么乱子,于是让金日乐看住他。 然而有曹继武在,金日乐不大想事。何况有漂亮的马素娥在身边,金日乐春风得意,哪里有闲心去管范承恩?何况青出于蓝,范承恩是自己无意中带出来的,调皮鬼心里极为高兴,对范承恩极为照顾,对他的私事,从来都不干涉。 有金日乐照顾,守卫的精步营弟兄,也不便为难范承恩,龙营的弟兄,也是睁一眼闭一眼,因此范承恩在军官学堂之中,出入相当自由。 第422章两对老乡 赵通海等人,攻击琼州大获全胜,李海生也顺利占领了崖州,二人迅速加强了海防。 西洋人在菲律宾基地,集结了大批舰船,李海生得到消息,立即飞鸽传书给曹继武。于是三兄弟加紧督造,很快将战舰打造完毕。 曹继武亲自坐镇紫微星号,指挥海战演习。周崔芝、毛金星等人,学有所用,以全新的西洋作战理念,协同指挥风帆战舰的对海、对陆攻击,令众人大开眼界。 随着曹继武的令旗摆动,只见海面之上,风帆饱满,旌旗呼展,炮声隆隆,海天震动。周崔芝、韩思明等人,切身体会到,东西方在海军实力上的巨大差距,因此训练极为卖力。 众将士经过半年的艰苦训练,不但掌握了英吉利人线阵战法和荷兰人梅花阵战法,而且也试验了曹继武所创的两仪阵,金日乐所创蛇尾阵,金月生所创的水雷阵,以及周崔芝、赵通海等实战派,根据实战经验,创出的专门用于火攻的阵法——火龙阵,火舟阵和火雨阵。 两仪阵主要基于绝对的实力,放开中间,两仪包抄,对敌进行分割包围的海上骑兵战法。蛇尾阵主要依托舰队强大的机动能力,用艉炮作战的阵法。水雷阵则是以水底龙王炮,混江龙和各种水底雷,为主要武器的对敌攻击阵法。 舰队的水雷武器,是二金和路德维希等人,基于大明原有的技法改进而来。 为了对抗南洋高温天气,二金等人,将牛脬、马脬、猪脬、羊脬等等,制腊包裹炸药铅子。 为了对抗海水腐蚀,路德维希等人,在水雷外层涂上了沥青,加装了椰木瓮,同时保护了发火燧石不被海水打湿。 为了提高适航性,曹继武专门设计了流线鱼形舟,装载水雷,同时加装一面横帆和三角翼帆,提高动力和控住航向。 有了鱼形舟,水雷在水中如虎添翼,是舰队的秘密武器。曹继武因此和路德维希等参与设计的西洋传教士,签署了保密协议,严禁将舰队水雷,透漏给其他西洋人。 等舰队一切准备妥当,曹继武召回赵通海、黄忠义等人,组建南洋舰队,自任总司令,二金为副,布政使索图为监军。 南洋舰队下辖黄龙舰队,金日乐兼任司令,赵通海为副;白龙舰队,金月生兼任司令,龙卷浪为副;蓝龙舰队,毛金星为司令,孙德志为副;合后支援舰队司令周崔芝,救援舰队司令陈茂兴。 但周崔芝的船,大多是传统中式福船,结构不强,炮火微弱,航速也慢。于是曹继武从主力舰队中,调出二十八星宿级战舰角宿号,和天罡级战舰天魁星号、天罡星号,归周崔芝指挥。曹继武自己,则率黄忠义和李海生,坐镇紫微星号指挥舰,掌控全局。 鉴于黄龙舰队是绝对主力,曹继武自己,于是只留下仇仕通的直属队,其他精步营众弟兄全部和一半龙营弟兄,划给金日乐,另一半龙营弟兄,则留给了毛金星。 精步营的弟兄,是三兄弟用黄金打造出来的。龙营的弟兄,则是毛文龙的老底,火炮极精。金日乐得了他们,更是如虎添翼,信心爆棚。手握强大的黄龙舰队,调皮鬼根本不把西洋人放在眼里。 舰队重新组建完毕,于是曹继武下令第二日祭祀妈祖庙,杨帆出征南洋。 众将出了屯门岛中军大帐,曹继武揣上一大本铸炮计划,正要赶往布政使司找索图,忽然张铁胆递来了名帖:熊赐履有请。 熊赐履这个臭老九,向来看三兄弟不顺眼,不是骂曹继武妖王,就是诋毁二金妖端,今日怎么会灵魂开窍?三兄弟大感意外,于是结伴赶往按察使司。 按察使熊赐履,亲自相迎,他见二金也在,略一吃惊。曹继武察言观色,知道熊赐履此次相请,定有秘事,于是把铸炮计划塞给二金,让他们先去索图那里。 二金不大喜欢和酸腐打交道,知道曹继武这是在支开二人,于是毫不犹豫地去了。 门口站立的熊大人,一直等,直到二金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暗夜之中,这才神秘地引着曹继武,七拐八转,进了一间密室。 原来明国名流方以智、王夫之也在,见到二人,曹继武就知道,这两个家伙,又要磨嘴让自己反清。 曹继武心中有了谱,不慌不忙,一屁股坐在了一张精巧的竹椅上,品了一口罗浮云雾茶,连连称赞:“好茶,好茶!” 王夫之微微一笑:“想不到国破家亡之时,在这南国海疆,曹老弟还有如此雅兴,真是令人想不到啊!” 湖广名士王夫之,一上来就占据道德高峰,正话反说,满满的讽刺和酸楚。这个家伙也是个愤青,和当初的顾炎武,有的一拼。当面戳破那层仁义道德的脸皮,王夫之一定歇斯底里地抓狂。 熊赐履也是湖广名士,王夫之亲爱的老乡,这家伙脸皮相当厚,不如来个迂回。 曹继武摇头微笑,举杯盯着熊赐履:“熊大人有如此雅兴,曹某人怎能不来奉陪?” 这么一句轻描淡写,王夫之的道德枪口,一下子撞到老乡怀里了。王夫之心里咯噔一下,感觉滋味怪怪的,而老乡熊赐履,面有惭色,低下头来。 两个湖广名士,脸色都相当搞笑,曹继武又摇了摇头,举杯一饮而尽,重重地吐了一口气,一脚翘在茶几上,斜瞄方以智和王夫之:“二位找了个鼠窝,难道不是来品茶的?” 王夫之闻言,大为不满:“什么鼠窝?拿我们当人人喊打的老鼠?” 曹继武悠着脚丫子,一脸坏笑:“有什么区别吗?” “你……”王夫之终于大怒,提起老拳,暴风骤雨。 方以智连忙摆手,劝住了王夫之,对曹继武道:“曹老弟是聪明人,想必知道我们找你的目的。” 曹继武点点头,到了一杯茶,缓缓说道:“曹某人组建这支舰队的目的,是对付西洋人的。至于……” “如今大明危在旦夕,国破家亡即将到来,还有心提什么西洋人,简直是岂有此理!”王夫之跳脚大怒,指着鼻子教训,“弃民族大义于不顾,不能驱除鞑虏,却一门心思和西洋人死磕,你对得起祖宗吗?” “曹某人的祖宗,早被你们这帮挨球货,骂的是体无完肤。”曹继武面色平静,转头瞪着王夫之,“在你们这帮王八蛋眼里,曹某人如果对得起祖宗,是不是也被你们来一段‘揄扬’?” 提起祖宗,曹继武虎目鹰视,瞪得王夫之心里发毛。 祖宗的超级灵光,无限光辉。所以一定要光宗耀祖,而不能数典忘祖。湖广名士王夫之,想利用祖宗,给曹继武打鸡血。可是他却忘了,曹继武的祖宗是曹操,自弱宋以来,一直被捧为典型的白脸人物。 数典忘祖这招不灵,王夫之灭了脾气,开始低头不说话。 看来两个湖广名士联合,却干不过一个曹继武,王夫之不甘心,连连给方以智使眼色。 过了一会儿,方以智开始打破僵局:“远古的事了,不必追究。单说眼前的事,我们都处在这个痛苦的时代,没有理由这么沉沦下去。纵然无法扭转,我们也要搏一搏。毕竟咱们都是汉人,亡国奴的滋味,想必曹老弟不会觉得好受吧?” 方以智南直隶安庆府的,曹继武南直隶池州府的,两地相距,不超过三百里。所以二人,那是板上钉钉的老乡。曹操不是方以智的祖宗,所以他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一句话,转过王夫之的道德枪口,又对准了曹继武。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老乡见老乡,当面先来一枪。 毕竟是老乡,在千里之外的蛮荒之地,听见乡音,也是一种缘分,颜面还是要给的。再说了,仁义道德扯皮,那是三大名士的看家本领。以己之短,攻彼之长,不是找抽吗? “你们两个瓜皮,没少在曹某人的军中鬼混。由于曹某繁事缠身,也没怎么搭理你们。说说看,你们又在鼓捣出什么妙策?” 王夫之不满跳脚:“你这化孙说话,别这么难听好不好?” 方以智拦住了王夫之,对曹继武道:“我现在就说给你。” “这恐怕不妥吧?”王夫之连忙提醒,“方兄,曹继武这妖端,死心塌地为鞑子卖命,万一他出卖弟兄们,咱们岂不就成了罪人?” 老乡熊赐履,终于发声叹了口气,安慰老乡:“曹继武要是存心出卖你们,他就不会来了,更不会将身为满人的两个混蛋支开。” 方以智点了点头,对王夫之道:“从曹老弟以往的事迹来看,他虽然是个二鞑子,但做事风格,和其他二鞑子绝不相同。曹老弟的某些做法,顾老弟虽然极为反感,但对他还是极为信任的,我们也没有理由怀疑他。” 老乡和老友都发话了,王夫之终于点了点头。 第423章春秋大梦 通过顾炎武的叙述,以及自己多日来的接触,对于妖端曹继武的人品,方以智还是相当有把握。 别人扔来的仁义道德,尽管都非常的华美,但妖端曹继武却不吃这一套。既然他不吃,再来跟他磨叽仁义道德,除了自取其辱,就是浪费口舌,不如给他来直接的得了! 于是方以智对曹继武和盘托出:“实不相瞒,曹老弟军中赵通海、龙卷浪、李海生、黄忠义等人,皆心存我民族大义,只要曹老弟你振臂一呼,他们必然响应。” 王夫之接道:“另外范承恩也联系了杜永和,熊老哥作为内应,我们里应外合,杀掉尚可喜等人,夺取广东。并以此为基地,指挥舰队,顺海北上,直捣北京城,驱除鞑子,简直是轻而易举地的事情。” 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乌龟身边,永远离不开王八蛋。尽管不是一个锅里吃饭的,但三个混蛋士大夫,还是穿上了一条裤子! 曹继武暗骂一声,转头看着熊赐履。 清国广东按察使熊赐履,稍微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了一叠精简笺纸,递了过去:“这是方兄和王兄,详细拟定的计划,熊某已经看过了,如果曹老弟同意,大事可成。我华夏之正朔,复兴有望矣!” 扣了一堆大帽子,目的还是要舰队反水,曹继武摇了摇头,无奈叹了口气:“书生到底还是书生!” 王夫之大为不满:“诸葛亮三分天下,刘伯温一统江山,你这妖端化孙,凭什么看不起书生?”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上天不存在仁义,更不存在偏袒,对待万物的态度,包括所有的人,都是不偏不倚。天地要怎么运转,有着自然之道,不会因为某些人,自以为是的鸡血感情,而停下自己的脚步!” 曹继武盯着三个书生,继续,“诸葛亮、刘伯温等人,皆能堪破道家玄机,顺应自然之道而行事。而你们,拿出的却是,不合时宜的仁义道德,一厢情愿地意淫,不切实际的鸡血精神,满脑子的美好憧憬,做出来的事情,不是可笑至极,就是令人跳脚骂娘。” “你……”王夫之气极,抓狂怒吼,“竟敢侮辱老祖宗的圣人之道!不要狗眼看人低。” “你们一伙的,做出的可笑事,还少吗?孔有德、尚可喜的部队,是当年毛文龙的精锐。当年你们的同路人王象春,认为孔有德弟兄的命,不如他家一只鸡,逼得孔有德投降了大清,才有了现在的岭南大清三王。曹某的弟兄和你们一块,是不是也不如鸡值钱呢?” 当年祖大寿锦州被围,孔有德奉登莱巡抚孙元化之令,前往救援。大明后期军饷不济,士卒们只能领到代表军饷的红布条,多年不见朝廷的银子。孔有德昼夜兼程,赶往锦州,经过吴桥时,一个士卒饥饿难耐,偷了王象春家的一只鸡充饥。 孔有德抓了士卒,穿箭游街,亲自到王象春家,赔礼道歉。但官绅王象春,眼里只有他家的鸡,根本不把锦州危急的军情放在眼里,一定要孔有德杀了偷鸡的士卒,给自己泄愤。 大明堂堂援边大将,竟然被一个官绅蹬鼻子上脸,孔有德顿时不干了。本身他就对毛文龙之死,耿耿于怀,再加上手下的鼓动,孔有德立即率军,杀了王象春全家,举旗造反。 山东本来就是一锅粥,再被孔有德一搅和,更是乱成了浆糊,大明海路牵制大金的计划,更是无从谈起。从此,辽东战局呈一边倒的势态,大明对大金的攻势,毫无还手之力。因为官绅家里的一只鸡,而引起的吴桥兵变,改写了明清之间的历史走势。 吴桥兵变,和薊镇兵变一样,都是明国超级绝密的忌讳。士大夫们,把所有的罪责,全推到孔有德等人身上。对于自己一路人的愚蠢,竭力掩盖。 然而如今孔有德等人,就在跟前。听到曹继武提到了这些事情,士大夫方以智、王夫之和熊赐履三人,在事实面前,不敢摆出仁义道德的大谱,一个二个三个,皆低头默默不言。 目前的平南王尚可喜和靖南王耿继茂,两人手里的主力八旗汉军,两万多人,都是能征善战之卒,毛文龙的辽东嫡系,再加上他们一路南下收编的十多万汉军,以及李成栋的残余十万人,实力空前强大。 广州城背山临水,坚固异常。曹继武手里,加上八百陆战步兵团,不到七千人,甚至不如广州一个城门的守卫兵力。况且海军攻城作战的本领,本来就不如陆军。要想对付尚可喜和耿继茂,谈何容易? 西洋人的火器技术,虽然先进,但必须要有足够的人数,才能发挥密集效应。台湾一战,郑成功的兵力,是荷兰人的十倍。 而眼前的尚可喜和耿继茂,兵力是曹继武的三十多倍。况且海军的军费,还必须是尚可喜点头支持。所以只要脑袋没有被驴踢,就会知道,这仗根本就没法打。 即使曹继武绝世奇才,出奇制胜,杀掉尚可喜二人,占据了广州城,那又如何? 东面有潮汕总兵吴六奇六万绿营军,西面有定南王孔有德,三万汉军八旗精锐为主的十多万广西军,北面赣州有总兵佟国纲收编的五万楚军精锐,南洋还有西洋人数千人的舰队,再加上武昌洪承畴大本营的三十万大军,仅凭六千海军守住广州城,是不是痴心妄想? 听了曹继武一番分析,按察使熊赐履,浑身冒出了冷汗。 常言说的好,满清满清,然而一个鞑子没有,广东周围的二鞑子汉奸部队,就有六十多万陆军。仅凭六千海军加上八百陆战队,怎么和人家玩?况且洪承畴、孔有德、尚可喜、耿继茂、佟国纲、吴六奇等等,哪一个会是泛泛之辈? 方以智和王夫之二人,用民族大义,画了一个大大的饼,结果熊赐履却咬上去了。曹继武一番力量分析对比,一下把这头笨熊拍醒了。此时的熊赐履,内心后悔不跌,浑身直哆嗦,暗骂方以智二人,慷他人之慨,无耻德贼。 过了一会儿,方以智不甘心:“台湾郑成功,可以助我们一臂之力。” “郑成功?”曹继武冷笑一声,“他连周崔芝都容不下,有什么理由,会和我曹继武相容?” 仁义道德,那都是说给别人做的。至于自己,永远都是切身利益优先。毕竟趋利避害,这是人的本性。前前后后,郑成功的所作所为,始终以自己的利益为中心。海盗出身的周崔芝,看的很清楚,所以他转而投靠了曹继武,借此机会,下南洋发展。 “至于杜永和,草包一个。李成栋的兵,难道都是孬兵?范承恩、李任责、王德利等人,都是无能之辈?广州城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依托海路,粮草兵员都不缺,竟然被他给玩丢了。此等窝囊废,你们竟然和他合作,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 王夫之大怒:“那是范承恩挟私报复,和杜永和有什么关系?” 曹继武摇了摇头,盯着王夫之:“曹某只是言重了,你就跳脚。倘若曹某在大庭广众之下,也骂你一声草包,你是不是要发疯啊?” “你……”王夫之气得说不出话来。 方以智伸手拦住了他,正要说话,忽然屋顶一声像是讥笑的响动,三个书生,顿时大惊失色。 熊赐履忍不住颤抖惊呼:“谁?” 曹继武笑了笑,喝了一口茶:“三只耗子而已。” 三人闻言,放下心来。 方以智忽然又紧张起来:“三只耗子?明明是一声响动?” 曹继武摇了摇头,一脸笑盈盈:“广东这鬼地方,耗子大如猫,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方以智点点头,终于放下心来。 “熊大人如今是广东按察使,能够安心坐在这里品茶,这比起你们的民族大义和国家存亡,要实在的多。这种生活,也正是杜永和想要的。而且钱谦益、冒辟疆等等,你们的同路人和老朋友,抗清是民族大义,降清是美好生活。所以你们两个,也别抱太大的希望。” 曹继武接着提醒方以智和王夫之:“另外,范承恩和杜永和的小动作,早被毛金星盯上了。所以你们二位,如果想要美好生活,赶快离开广东。” 熊赐履听到毛金星的名号,拿着计划的手,顿时又哆嗦起来。 曹继武弹了弹铜兽烛台:“还不快把它烧了。” 熊赐履顿时醒悟过来,连忙就着烛火,将计划烧起了一团热烈的火焰,连同他那超级高尚的春秋大梦,一起去见了朱元璋。 曹继武起身,指着方以智和王夫之,郑重警告:“短短数年,数十万满人,席卷全国,万万汉人,不堪一击。问题就出在我们汉人自己身上,而根源,就是你们那些虚妄的仁义之道。所以以后长点脑子,否则干了傻事,还会连带许多无辜的人去当炮灰。” 三人望着曹继武的背影,愣的久久出奇。 第424章后顾之忧 旁人眼中的妖端曹继武,不按仁义道德的套路出牌,自然没有被三个书生的鸡血感染。 他刚刚出了按察使司,背后立即出现两个人影,曹继武没有回头,早已知道二人的身份,微微一笑:“第三只耗子是谁?” 金日乐笑了笑:“往左看。” 曹继武扭脸,毛金星的身影,瞬间从墙上跃入芒果树林中,消失不见。 原来二金没有去索图那里,他们出了门,就悄悄溜到了房顶上。毛金星得到李世功的密报,早在暗处盯着方以智。 二金发现了毛金星,双方谁也没有声张,静静地偷听屋内的交锋。当时一颗熟透的芒果掉落,打了金日乐一脸的烂汁。金月生忍不住好笑,被曹继武察觉。曹继武凝神细察,感觉是二金,只是不知道另一人是谁。 此时看到毛金星的背影,曹继武解开了心中的疑惑,叹了口气:“看来甲弑营,早就对方以智有所提防了。” “看样子是的。”金月生抱怨,“乐乐放纵范承恩,这小子背地里没少搞事,毛金星就在身边,不察觉才是不正常。” 金日乐不满嘟囔道:“怎么怪起三爷了?” “别扯了,我们去索图那里,看看他有什么其他事。” 曹继武边说边走,二金随后跟来。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没离多远,不大一会儿,三兄弟就来到了索图这里。 索图晕船,再说身为布政使,不可能随军出征,于是他让尚之信代替自己出海监军。 但曹继武的海军,全是一帮桀骜不驯的大明遗民和凶恶海盗,不是尚可喜的嫡系。尚之信害怕遭到暗算,找出个理由,不愿受海上风吹日晒,不肯答应,索图无奈。正好三兄弟来了,索图忙不迭地将监军任务,交给了金月生。 金月生满口答应,索图大喜,急忙将三兄弟引入客厅。 双方都是熟人,曹继武也不客气,掏出铸炮计划,递给索图:“这是我按瑞典人的军事配置,设计的陆军火炮,我们不在期间,由路德维希等人负责打造,你来监工。” 厚厚的一本铸炮计划,里面大多是西洋最新式陆军专用火炮,改进型西班牙斑鸠脚铳和强盗枪,以及改进型英吉利四轮野战马车。 可是这些西洋装备图纸,索图根本看不懂。于是他翻开最后,看了看曹继武估算的花费,脸色顿时变了。 最后一页,预计两百三十万两银子,映入眼帘,索图腾一下跳起来三尺多高:“曹继武,你搞什么鬼?!舰队花了近千万两银子,又要两百万两,我上哪弄去?” 金月生笑了笑,安慰索图:“师兄已经安排好了,由路德维希、埃里克松、罗雅谷等人,利用余料负责打造,工钱先欠着,待我们从南洋回来再付。” 这三个混蛋,不是来催债的!索图顿时恢复了平静:“那还找我干什么?” 金日乐捏了一颗龙眼,塞进了嘴里,一脸笑嘻嘻地嘟囔:“你是满人,又是布政使,我们不在,大师兄怕有人捣乱。” 索图点了点头:“你们还别说,南洋通海,和朝廷的策略向左,尤其是那个姚启圣,狂妄自大,竟然大张旗鼓地公开和西洋人贸易,唯恐天下人不知,简直是岂有此理。朝廷已经有所耳闻,派了安亲王岳乐,前来督查此事。” “岳乐?”金日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这家伙不是你妹丈吗?” “正是。”索图点了点头。 金日乐大为高兴,一拍大腿:“太好了,你是三舅,岳乐能耐你何?” 岳乐的老婆是索图的妹子,索图家中排行老三,但索图听了金日乐的话,却直摇头:“人家毕竟是安亲王,我们却是爱新觉罗家的奴才,能拿他怎么样?” 金月生笑了:“这个不妨,你是舅子,岳乐再怎么铁面,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就是。”金日乐栽了索图一拳,“岳乐是出了名的怕老婆,赶快飞鸽传书给你老爹,先敲打敲打他,看他还敢不敢不老实。” “这是什么话?简直是胡扯犊子。”索图一拐子,拱开了调皮鬼。 曹继武忍住笑,对索图道:“既然有这层关系,那就好办了。这帮西洋人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索图摇摇头,不耐烦地摆手:“快滚,快滚,一看到你们三个犊子,老子就来气。” 三兄弟大笑,辞别索图,转身而去。 索图低头一想,连忙摆手叫住三人:“等等。” 三兄弟闻声,立即回身。索图拿出了奏折,对三人道:“出征是件大事,我要具表上奏,按照汉人的习俗,你们三个,应该有字才是。” “什么有字?”金日乐非常奇怪,“汉字我倒会写,满文不大熟悉。” “扯远了,不是这个。”索图连连摆手,“汉人的名和字,不一样的。” 三兄弟顿时回过神来,金日乐不耐烦地叫道:“三爷是满人,你把满名写上,不就完了,用得着多费墨水吗?” 金月生也道:“有名叫就完了,何必弄个字?多此一举。” 索图连连摆手摇头,给二金分析: 三兄弟的部下,除了彭春和苏春之外,几乎全是汉人,所以尽量用汉名,以免引起他们的反感,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再说目前的满文,还处在草创的阶段,并不完善,许多汉文词汇,满文中根本就没有。所以如今朝中满人重臣,绝大多数,用的也是汉文。 南洋的许多事物,对北京城的满人来说,都是新鲜事,索图要是用满文写奏折,就要创造大量的新词汇。而他们都没见过,根本不可能看得懂,倒不如汉文来的直接省事。 索图最后强调道:“我在奏折中,注名你们的满人身份就是了。所以按照汉人的习俗,你们三个,都应该有字才是。” “真球麻烦。”金日乐嘟囔一声,“大师兄,你要字什么玩意?” 曹继武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武魂。” “武魂?”金月生奇怪,“什么意思?” “以武为魂。”曹继武一脸郑重,“乱世之道,只有武才能安身立命,扶世济民。” “曹继武,字武魂。”金日乐鼓掌叫道,“好好好,这名字霸气,给三爷也弄个字。” 曹继武点点头,拍了拍肩膀,郑重看着金日乐:“你的武艺最高,相貌堂堂,英气逼人,字武英,如何?” “好好好。”金日乐兴奋地跳了起来,“金日乐,字武英,从此三爷也叫金武英,太好了!” “乐乐武略超群,天生英武之气,这个字,的确适合乐乐。”金月生也极为高兴,央求曹继武,“师兄,给二爷也弄一个吧!” 曹继武想了一下:“我们这次下南洋,是为了张扬武力,震慑西洋群雄。扬,旌也,师弟字武旌,扬武济世,如何?” “扬武济世,字武旌。” 金月生极为兴奋,金日乐却不大赞同,“师兄常常以报效国家为荣,应该是扬武济国才是啊?” 曹继武摇头:“大清国毕竟是一国,世却包含万千大众,跳出一国的界限,格局更大,眼光更高,胸怀当然也更阔。” “有理,有理。”金月生大为振奋,“大师兄不愧为大师兄,见识远在众人之上。” 索图也对曹继武极为佩服,摇头感慨:“全盘接受西洋科技,打造舰队,远征南洋,汉人不敢想象,满人更是想不到。也只有你们这些‘狂妖’之徒,才能干得出来。” 金日乐哈哈大笑,拍了拍索图的肩膀:“要不和我们一块去,看看南洋的风情?” “不了,不了。”索图连连摆手,“船晕的厉害,到不了南洋,早被晃死了。” “既如此,我们就告辞了。”曹继武起身行礼,“明日祭师,布政使大人,是否亲临?” “岳乐马上就到,一定带了朝廷禁海的诏书。所以明日,包括平南王和靖南王在内的广东各级要员,为了避嫌,都不会去。你们尽快出发,免得岳乐来了掣肘。等你们打下南洋,朝廷看到了利益,既成事实,禁海就会有所松动。广东有我主持,你们尽管放心。” 曹继武点头行礼:“多谢布政使大人费心支持。” 索图点了点头,还礼:“早作准备,索图在广州静候三位的佳音。” 三兄弟行礼辞行,径回大营。 第425章海事秘闻 船政局三兄弟卧室,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商议要和曹继武一块出征南洋。忽见三兄弟回来了,二人急忙迎了上去,纠缠曹继武。 佟君兰急切地叫道:“夫君,我和你一起去南洋。” 沈婷婷相当急切:“相公,我也去。” 金日乐不耐烦,往吊竹床上一躺,懒洋洋地叹了口气:“听说南洋四季热如火,那里的女人,都是坦胸露乳光屁股的,你们去……” “就你多嘴!”佟君兰老大不满,伸手就揍金日乐。 金月生摇摇头:“船上都是爷们,空间狭小,放你们上去,犹如羊入狼群,将士们都看着你们想入非非,还怎么打仗?” 沈婷婷反驳:“我们难道不能扮男装?” 金日乐一蹦三尺高:“是你眼瞎,还是我们眼瞎?你没看见广东这里的人,该露的露了,不该露的也露了。男人穿的和女人穿的,有什么区别?” “就是。”金月生点头,“弟兄们一上船,就会立即脱得光溜溜的。即便如此,也是热的浑身水溜溜地冒汗。你们上去,他们就得穿衣服,汗热燥焐,会生出许多麻烦的皮肤病,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佟君兰不满叫道:“有这么严重吗?” “还有更严重的呢。” 金日乐一屁股坐了起来,“全军的弟兄,都是黑黝黝的粗皮糙肉,就你们两个葱根白藕,弟兄们不流口水才怪呢。色,性也,船上就那么大的地方,长期下去,弟兄们的色欲,必定被你们俩引爆。为了抢夺你们俩而自相残杀,神仙来了也控住不住。大师兄纵有逆天之能,也制止不了暴乱的局面。紫微星号乃整个舰队的中枢,一旦暴乱,整个舰队就危险了。” “胡说八道。”沈婷婷极不高兴,“马素娥也要去的。” 金日乐闻言,双手捧住后脑勺,躺了下去:“西洋人早有一百多年的前车之鉴,她比你们俩懂事多了,几天前就不来找我了。” 佟君兰调侃金日乐:“那是她不喜欢你了,和别的人好上了。” 金日乐笑得直颤:“按照上帝的旨意,那是她的自由,三爷管不着。” “老婆给你带了绿帽子,你竟然还高兴的出来?”沈婷婷吐了吐舌头,“窝囊废!” “你才窝囊废。”这下金日乐不高兴了,一屁股又坐了起来,“你们汉人什么狗屁习俗?三从四德,裹脚瘦马,女人成了男人的玩物,你倒是心安理得。” 沈婷婷撅了撅嘴:“本姑娘是女真人。” “一提到汉人的烂俗,你就搬来祖宗当挡箭牌,祖宗的脸,早被你给丢尽了。” 金日乐翘起了二郎腿,又躺了下去。金月生拱开金日乐,闪出地方,也躺了下去。 佟君兰老大不高兴,依偎在曹继武怀里:“夫君,南洋的女人,没廉耻吗?” “什么廉耻不廉耻的?”曹继武相当无奈,伸手揽住佟君兰的腰,“南洋太热,他们只能少穿衣服,或者不穿衣服。你所说的廉耻,指的是色。汉人的礼教,是一套禁锢而畸形的玩意,泯灭天性。” “宋代以前,汉人胸襟开阔,文武蒸腾,豪迈奔放,对待男女之事,开放而平常。所以礼教这套玩意,是宋代的一群人渣,占据了高位,打着高尚大义的名号,搞出的一套泯灭天性的玩意。你是女真人,不要沾染这套污俗的礼教。” 沈婷婷轻轻贴在曹继武肩头:“礼教都是坏的吗?” “维护士大夫利益的工具,忽悠老百姓的。”曹继武伸出另一只手,挽了沈婷婷的香肩:“汉人灿烂的文化,在唐代之后,就已经严重倒退。宋代儒家垄断,产生了礼教,再经过朱明帝国的加深和胡闹,汉人被压抑的愚昧,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 “尤其是男女之事,舰队众弟兄,都是汉人,被礼教长期禁锢压抑。色乃天性,任何人都无法阻止和掩盖。船上那么小的空间,欲望有可能瞬间被引爆。为了争抢女人,他们都会刹那间,变成一个个无法控制的恶魔。西洋人早已有许多……” 佟君兰撅了撅嘴,不大赞同:“那为什么马士华,能带马素娥来?” 大航海时代,已经到来了两百多年来,勇于冒险的西洋人,早已占据全球各个要地。他们以武力为后盾,开地移民,管理殖民地。所以从华夏到欧洲,一路二十多万里行程,到处都是西洋人的地盘。 海路畅通,补给充足,各个据点的西洋遗民,也不在少数。何况如今西洋的上帝文化,远比儒家文化开放的多。所以即使是一个普通的西洋女人,也能安全跨越大洋,来到华夏。如果反之,华夏的普通女人,能到欧洲去,那就相当一句笑话! 目前的华夏,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和西洋世界相比,都要落后的多。从广东到南洋,六千多里,没有一块华夏的地盘。家门口最近的菲律宾吕宋岛,也有两千多里,如今却是人家西班牙人的地方。 海军将士跨越南洋,中间没有任何停靠和补给,困难程度要比西洋人大得多。长距离无停靠的航行,船上的女人,对船员来说,是个极大的考验。而考验人性,得到的结果,往往是失望,甚至是绝望。所以海路不通的情况下,海军舰队之中,不能有女人。 听了曹继武一番分析,佟君兰二人,默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沈婷婷还是不甘心:“听说周崔芝要下南洋,他的家眷不去吗?” 曹继武点点头:“周崔芝、赵通海、龙卷浪等人的家眷,早就搬到了崖州,只要海路一通,她们就可以安全地下南洋。目前陈秀荣也在崖州,你们如果想她,我可以派人,把你们送过去。” 沈婷婷沉默,佟君兰摇摇头:“周崔芝等人,是怕被大清挟持,所以才把家眷弄到了崖州。夫君作为舰队之主,我们要去了崖州,大清一定会疑心弟兄们反叛。所以我们俩,只能在这广州城呆着。” 曹继武闻言,甚为欣慰:“贤妻所言极是。” 佟君兰很高兴,嘟起了小嘴,曹继武会意地低下来头。沈婷婷撅了撅嘴,打了曹继武一下,咬曹继武的面颊。 对付女人的醋意,如今的曹继武,早已得心应手,一手揽住佟君兰,趁她不注意,偷偷轻吻了沈婷婷的秀脸。 沈婷婷顿时就老实了,满心欢喜:“相公,你不在,我们会想你的。” 曹继武点了点头:“马素娥目前在十字教堂,帮助施莱登牧师治病救人,你们不妨也跟着学些西洋医学,将来可能会大有用处。” 佟君兰闻言,极为兴奋:“那个德意志郎中,会拉西洋琴。夫君,等你回来了,我拉给你听。” 曹继武点了点头,沈婷婷又不高兴了:“相公,你何时归来?” “现在是入秋,北风已起,顺风而下,依靠强大的舰队,占据南洋,问题不大。明年春夏之际,顺东南风,一定早日返回。” “一年时间!”沈婷婷不满嘟囔了一声。 曹继武轻轻搂了搂她的肩膀:“我们不在,你们多学些西洋知识,对你们的眼界和学识,将会大有裨益,将来也能助我一臂之力。” “恩。”佟君兰轻轻应了一声,躺在曹继武怀里,一脸的幸福。 沈婷婷还要咬耳,金日乐翻了个身,不耐烦地叫嚷:“卿卿我我的,你们俩有完没完?一到关键时刻,就要拖后腿,还要不要人睡觉?” “爱睡不睡。”沈婷婷嘟囔一声,冲调皮鬼撅了撅嘴。 曹继武摇了摇头,扶起二人,关切一声:“我们不在,你们俩保重。” 二人同时依偎在曹继武怀里,久久不愿出来。 过了好大一会儿,二人才依依不舍地放开曹继武。 “要走啊!” 金日乐忽然从床上翻了下来,冷不丁地亲了佟君兰一下。沈婷婷惊叫起来,急忙要躲开,但金日乐更快,直接重重地吻在了额头上。 “西洋人的礼仪,临行吻个别,大呼小叫的,杀猪呢?”金日乐两眼都是得意,满脸都是坏笑。 金月生也从床上跳了下来,沈婷婷躲闪不及,被重重地吻了脸蛋。佟君兰根本不躲,巴掌照着脑袋就扇来了。金月生知道厉害,急忙躲闪。 场面顿时炸了锅,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满院子追打二金。二金则哈哈大笑,窜上钻下,到处躲藏。 曹继武摇头,无奈笑了笑,欠身躺在了床上。 第426章广州兵变 南国的夜晚,偌大的广州城,犹如一块铁砣,静静地吊在岳麓山下。这里第一代开脱者,是来自万里之外的秦人。暗夜掩映下的西江,千年不息,永远流淌着秦人热烈进取的灵魂。而跟随秦人脚步的后来者,也像西江之水一样,滔滔不绝。 同一条大江,不一样的灵魂。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西江之水,只按照自然安排的脚步,一如既往地流淌。历史有谁谱写,完全与他无关。 西江江滨临江亭,亭心的地砖早已陷了下去,似乎还存一汪江水,坑了几只心惊胆战的小鱼小虾,不住地跳跃。江风一起,茂密的芦苇荡起了乱响,犹如慌不择路的小鬼,不小心栽进了水里。月光透过芦苇洒入亭中,隐隐约约晃动着几个鬼鬼祟祟的斑影。 大明大学士杜永和,似乎觉得风吹芦苇听不清,时不时眯起小眼睛,侧耳靠近范承恩。终于确认了曹继武出海的计划,杜永和油腻腻的冬瓜瓤子脸上,顿时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军中粗人范承恩,并没有察觉到异样,仍然一本正经地坦诚建议:“杜老哥今晚派出水师,封锁珠江口,倒逼南洋舰队。明日誓师大会上,我带领手下弟兄,挟持曹继武。里应外合之下,我们就能控制南洋舰队,依靠强大的舰炮火力,广州城唾手可得。” “是吗?”一声冷冷地声音,犹如暗夜之中的枭鸣,从岸边的芦苇荡中,突然钻了出来,范承恩大吃一惊。 三个身影,纷纷跳了出来,犹如地底的幽灵突现,三才阵势,堵住了亭中出口。原来是甲弑营三大高手——毛金星、李世功和石廷国。 范承恩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指着杜永和的鼻子大骂:“瓜锤子杜永和,你他娘的竟然出卖老子!” 杜永和闻言,也不生气,连连摇头,冬瓜瓤子脸上,满是苦笑:“天下之势不可挡,小弟也是无奈,还请范兄不要怪罪。” 明国正朔,永历皇帝的大学士,又投降了一下,而且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当年的扬州十日,大学士史可法,落了个气节万丈。如今的广州六日,大学士杜永和,终于踢开了民族大义,他要为自己的美好生活,拼搏一把了。 眼前的这个范承恩,性直谋少,粗豪坦荡,快意恩仇。因为关中秦王的横征暴敛,他聚众反了大明,是李成栋的铁杆部下。因为一句‘草包’和杜永和翻脸,他又降了尚可喜。 但尚可喜对李成栋的部下,并不待见,令范承恩大为不满。经过一些弟兄的挑拨,范承恩又和杜永和暗中联络,以求再次夺回广州城。 但范承恩的动向,早被毛金星察觉。李世功等人,借助潮汕总兵吴六奇的兵力,对杜永和软硬施加。大学士杜永和,永历皇帝身边的红人,不想拿命去换气节。所以他抛弃了仁义道德,趴在了原来他极度不齿的吴六奇面前。 杜永和和甲弑营勾结的事,范承恩并不知道。他也没把李任责等人的提醒放在心上,正常和杜永和联络。所以今晚的临江亭,就是一个陷阱。甲弑营的代号,捉猪王。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吃百姓的,喝百姓的,外带着恨百姓,所以士大夫和百姓,向来不是一家人。硬扯上一条船,关键时刻,嘴脸都会暴露。杜永和投降了,依旧还是士大夫,继续骑在百姓头上。而出身百姓的范承恩,如果再次投降,待遇就不同以往了。 此时的范承恩,前后退路都被封死。他开始后悔,不听李任责和鸡司晨的警告。 毛金星早就躲在按察使司,但熊赐履不过一书生,烂泥扶不上墙,有贼心没贼胆,喊几句口号还可以,根本经不住考验。唯有刀口舔血的人物,说反就是一句话的事。所以毛金星果断来和李世功汇合,解决猪王范承恩。 李世功劝降范承恩:“念在你往日有功于大清,只要你……” “去你娘的。”范承恩跳脚大骂,“开弓没有回头箭,老子绝不向鞑子和叛徒投降。” 杜永和冷笑一声:“范承恩,既然你无意,休怪老哥……” 范承恩极为痛恨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没等他说完,踢给桌子,一掌探出,照着胸口就撞。 杜永和大惊,急忙躲闪。但范承恩更快,一掌就将杜永和的左肩,拍散了架。杜永和疼得哇哇直叫,一头钻出了临江亭,大叫手下包围范承恩。 尽管范承恩恨死了杜永和,但久经沙场的他知道,此时敌众我寡,必须尽快脱身才是。杜永和已经受伤,他的手下群龙无首,根本奈何不了范承恩。强敌只剩下甲弑营三大高手,要想脱身,必须打败他们,否则纵使逃跑,他们也能跟来。 “以后在找挨球货算账!” 于是范承恩大骂一声,撇下杜永和,一个大转身,双掌紧贴肋下,径直朝中间的毛金星直撞而来。 范承恩这招,太过突然。甲弑营三大高手,原本想看一出狗咬狗的好戏。结果直脑筋的范承恩,竟然知道转弯了。毛金星大惊,根本来不及躲避,急忙也推出双掌相抗。 嘭—— 一声巨响,空间瞬间炸裂,两大高手,无与伦比的功力震波,令在场的人全都震耳欲聋,毛金星倒退两丈。李世功和石廷国大惊,急忙飞速托住毛金星。 范承恩却趁机飞窜数丈,消失在夜色中。 石廷国反应过来,要去追赶,李世功连忙摆手拦住:“别追了,毛大哥受伤了。” 毛金星嘴角,淌出一丝鲜血,双手无力地垂了下来。石廷国大惊:“范承恩的武功,竟然如此了得!” 李世功连忙取出伤药,让毛金星服下,关切道:“你没事吧。” 毛金星点点头:“问题不大,不必担心。” 李世功连忙吩咐杜永和回去养伤,自己和石廷国,护送毛金星回营。 石廷国等人,刚进大营,忽然广州城内,喊杀震天。海军大营,人人吃惊,起床之声顿起,似乎有大变的迹象。 曹继武闻变,一咕噜从竹床上跳了下来,飞出屋外,正遇见仇仕通,立即吩咐仇仕通,带领精步营的弟兄传令:所有人不得妄动,违令立斩。 精步营众弟兄,立即飞身传令。 嫡系精锐步兵营,杀伐果决。不大一会儿,海军大营,立即安静了下来。任凭城内如何喧闹,在精步营的看守之下,军中却平常依旧。 三兄弟逐营清查,发现毛金星受了伤,忙问怎么回事。 李世功将临江亭的事,说了出来。金月生一听完,就来叫嚷:“不消讲了,城里闹腾的,一定是范承恩。” 曹继武点点头,望了望城中渐渐消失的火光,叹了口气:“看来尚可喜早有准备。” 李世功点点头,对石廷国道:“海上颠簸厉害,毛大哥多有不便,还是你替他去吧。” 毛金星闻言,连忙摆手:“石将军不懂海战,上去没多大用,毛某没多大问题。” 曹继武帮毛金星把了把脉,皱眉:“范承恩的功力,想不到如此霸道!” 金月生关切:“得休息多久?” “至少三个月。” 金月生担心:“这怎么行?海上无风三尺浪,南洋异常湿热,毛大哥怎能熬得住?” 曹继武想了想,建议毛金星:“不如留下来,帮尚可喜守城。西洋人万一绕过我们,攻打广州,也好帮尚可喜一把。” “如此最好。”李世功点头同意,“尚可喜手下并无水战之人,一旦遇敌,只能固守城池。留下毛大哥,一来可以趁此机会养伤,二来可以帮助守住广州城。” 范承恩青出于蓝,功力至少超出毛金星一成。正面对掌,多一成功力,几乎是绝对优势。此时的毛金星,受了内伤。海上行程,艰苦异常,必须量力而行才是,否则会连累海军兄弟。毛金星思索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 石廷国却欲言又止,毛金星知道他担心,曹继武下了南洋会反叛,于是对金月生和金日乐道:“舰队是大清的,满奇性急少谋,多多照顾。” 二金知道毛金星的言外之意,金月生点头:“毛大哥尽管放心,满奇和师兄在一块。” 石廷国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既然如此,明日就不等毛大哥了。我们告辞了。” 曹继武说完,行了英吉利海军军礼,转身退出。二金行了军礼,也紧随曹继武退出。 出了毛金星的卧室,金日乐追上曹继武,拍了拍肩膀:“大师兄心中,没有想法?” 曹继武笑了:“能有什么想法?领兵在外,有多少上司是放心的?难道要大师兄学王翦不成?” “不必怀疑。”金月生拍了拍金日乐的肩膀,“师兄高瞻远瞩,胸有洗革天下之志,南洋这么点地方,只是师兄遏制进取西洋人的一步棋。” 金日乐点了点头。曹继武什么心思,二金全明白。三兄弟再没有多说,回屋休息。 由于杜永和的出卖,范承恩起义失败,他只得奋力杀出广州城。而海军大营,防守严密,范承恩根本冲击不动。 马门等人,和范承恩早有预谋。但精步营和龙营弟兄,看得很紧,他们不敢妄动。再加上城中尚之信领兵杀出,范承恩见大势已去,只得引数名贴身弟兄,往西逃去。 按察使熊赐履,见大势已去,急忙秘密将方以智和王夫之送出城外。他转过头来,在甲弑营面前,又将罪责推到了方以智头上。 索图和熊赐履要好,帮他解了围。裕荣、福生二人,不便拂了索图的面子,只得上报尚可喜,将罪责全加在方以智和范承恩身上。 方以智是明国东阁大学士,地位极高。安亲王岳乐,马上就要来广州。尚可喜怕被牵连,急忙派人跟随裕荣,满城搜捕方以智。 周崔芝等人,也早和方以智暗中有联络。他们见城中有变,在曹继武下令封锁之前,已暗中派何佑秘密出营,按照预定的预备接头方法,将方以智和王夫之送往澳门暂避。 裕荣搜遍了全城,也没有找到方以智。他想要搜查海军大营,却被李世功制止。李世功留下福生照顾毛金星,自己带着裕荣,追击方以智。石廷国带着阴手四人,追击范承恩。整个广州城,一直闹腾到半夜方休。 第二天一大早,曹继武主持妈祖庙祭祀大典。佟君兰、沈婷婷和马素娥三人,亲自送行。风帆高涨,彩旗飘扬,南洋舰队依次驶入大江,很快就消失在天海一线间。 鉴于毛金星不能出征,曹继武任命周崔芝为蓝龙舰队司令,周龙夏接替周崔芝原来的职位,任支援舰队司令。 舰队出了珠江口,黄龙舰队头阵,白龙舰队和蓝龙舰队两仪,指挥舰紫微星号中间。支援舰队在后,救援舰队殿后,摆成巨大的鱼形阵。 中式福船满帆,西式战舰皆半帆,紫微星号指挥台,黄忠义和李海生二人,轮流摇旗指挥舰队,保持稳定的航速。整个南洋舰队,就像一条巨鲸,顺着北风,劈浪斩涛,浩浩荡荡地驶入一望无际的蔚蓝深海。 六千里大洋远征,终于踏出了第一步。战事如何,请看下回。 第427章中砂石塘 西元1521年,明国正德十六年,麦哲伦发现了菲律宾群岛。西元1565年,明国嘉靖四十四年,美洲沿岸的西班牙人,横跨太平洋,开始统治菲律宾。1571年,明国隆庆五年,吕宋对岸,马尼拉总督府成立。从此以后,华夏家门口的吕宋群岛,成了过去时。 人家掀起了全球化浪潮,华夏正统的明国,却还在意淫天朝上国的美梦。西班牙人以菲律宾为跳板,一直在谋划着攻占明国。 然而日不落帝国西班牙,太过强大,连上帝也看不下去了。英吉利和奥斯曼帝国,东西两面骚扰西班牙。西班牙帝国内部,葡萄牙和荷兰,也纷纷闹独立。庞大的西班牙帝国,在内外交困下,最终伤了筋骨。 1639年,明国崇祯十二年,唐斯海战,西班牙帝国霸权,被曾经的下属,荷兰人生生夺去。 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在欧洲战场,西班牙屡战屡败。但对付相当于中世纪的华夏,西班牙还是有相当强悍的实力。华夏的瓷器和丝绸出了名的高级,守着这么好的东西,武力却是拉稀,人家不揍你揍谁? 当代霸主荷兰人,刚刚丢了台湾,在东亚失去的巨大的利益,他们想通过这次出征,重新占据一块地方。英吉利人如今在南洋,没有一块殖民地,也想通过战争占据一块地盘。 葡萄牙人有了澳门,独占东亚的贸易,纯粹是坐山观虎斗。 所以自从平南王尚可喜,拒绝了西洋人的无理要求后,英吉利人、荷兰人和西班牙人,就串通一气,秘密前往南洋,从非洲、西亚、印度和南洋各地调兵遣将。 由于本土欧洲人,正在忙于内斗,抽不出大量的兵力,所以三国不得不在各自的殖民地,训练了许多奴隶军,由西洋人负责指挥。他们到处折腾,因此也给曹继武打造舰船,训练海军,提供足够的时间。 战争这事,基本上没有准备好了这一说,你准备好了,别人也准备好了。所以战争的发生,常常非常的突然。双方都准备好了的战争,那就只能是硬实力相抗。谁的硬实力更强,谁的胜率就大。 妖端三兄弟,不是中世纪的华夏人。西洋人的理念高超,技能更为先进,那三兄弟就全盘接受。这样一来,战争的形势,就不是现代对决中世纪了,双方之间的代差,不复存在。 经过一番苦心孤诣,西洋联合舰队,已经在马尼拉集结。三兄弟从马士华那里,得到了消息。 此时南洋苏禄国仍在,这个国家和华夏关系好,也将西洋人的动向,报告给了李海生。 两下印证,三兄弟确定消息准确。马尼拉离崖州,也就两千多里,舰队很快就能开过来。舰队总司令曹继武,立即做出决定,趁着入秋北风,提前出师,进击马尼拉。 由于南洋与华夏大陆之间的海域,属于大片的深海。当今全球霸主荷兰人,并不擅长深海作战。所以西洋联合舰队的司令官,为英吉利人鲍威尔亚历山大担当。 此人多次率领英吉利舰队,在茫茫大西洋,和西班牙人对决,胜多负少。他也参与了对荷兰数次海战,无论是深海,还是近海作战,战斗经验都十分丰富。被当时的国王查理一世,提为海军少将。 查理一世被送上了断头台,鲍威尔和军事独裁者克伦威尔,意见不合。加之他反对克伦威尔对爱尔兰和苏格兰的屠杀,所以被迫离开了英吉利,来到东印度谋求发展。 当今的国王查理二世,命他在东方开拓商业贸易。所以鲍威尔对这次战争,相当的积极,特意调集了印度殖民地一大半兵力。 舰队副司令为荷兰人纽霍夫欧文,第一次英荷战争中失败,被贬东印度。此人是荷兰海军少将,前任荷兰遣华使,长期在东南沿海一带,和大明官府打交道,是一名华夏通。 另一外副司令则是西班牙人阿隆索,海军少将,这人也是个华夏通。 因为曹继武是舰队总司令,因此西洋人称南洋舰队为曹继武舰队。船政局和火器局聘请了大量的西洋设计师,所以南洋舰队的大致情况,西洋人也非常清楚。双方之间,基本没有秘密可言。 听说曹继武舰队,拥有一艘一级舰黄龙号,一艘二级舰白龙号,一艘三级加强战舰蓝龙号,雄心勃勃的鲍威尔,心里顿时害怕了。 要知道,一级舰和二级舰造价极其昂贵,整个欧洲也没有几艘,都是作为海军的象征而存在,实际参战的机会不多。即使是二级舰,也有九十多门大炮,七八百人,强大的火力,足以令人胆寒。 而联合舰队最大的战舰是三号舰。双方都是准备好了的战争,硬实力的巨大差距。很可能一败涂地。英吉利在东印度一带的兵力不是太多,万一消耗在曹继武这里,很不划算。鲍威尔心中打起了退堂鼓,认为坐下来好好谈谈贸易,比打仗来的更为实惠。 得知了南洋舰队的强大,荷兰人和西班牙人起初也害怕起来。但两国调兵遣将,训练军队,花费了不少钱,如果不打,军费将是一大难题。西班牙的殖民地菲律宾,近在咫尺,很容易受到攻击,阿隆索也不愿半途而废。 荷兰人擅长以弱胜强,用小船冲击大船,乱战炮击放火。用这种方法,荷兰人刚刚在地中海打败了英吉利人。因此纽霍夫认为,曹继武舰队虽然强大,但仍然可以取胜。 英吉利人也擅长用小船攻击大船,用这种方法,他们数次打败了西班牙无敌舰队。何况目前军队已经集结,如果没有得到应诺的军饷,海军士卒,非叛乱不可。于是在纽霍夫和阿隆索的坚持下,鲍威尔权衡利弊,也决定出兵。 自从荷兰人和英吉利人崛起,西班牙人海战一直吃亏。因此他们想通过打败曹继武,赢回颜面。三方将士,大多是久经海战之人,战斗素养极高。而曹继武的士卒,中世纪海盗素质,新式西洋海战素养,只是训练,并没有实战检验。海军军官,同样如此。 大家一合计,一致认为,要打败曹继武的巨舰,必须依托有利海势,靠近攻击。如何将战场放在南洋殖民地门口,当地华人众多,里应外合,西洋人就惨了。而且曹继武舰队的目标,直指马尼拉,这是西班牙人不能容忍的。 因此鲍威尔三人,经过仔细研究,曹继武下南洋的必经之地——中沙石塘,就成了理想的伏击战场。 中砂石塘,位于吕宋和崖州之间,扼守茫茫南洋咽喉。那里暗礁纵横交错,海况极为复杂,非常适合小船穿梭航行。复杂的水道,密布的礁石,如果大船贸然进入,即使不被打沉,也会被礁石撞沉。 于是鲍威尔迅速率领联合舰队,早早地躲入了中沙石塘暗礁群,专等曹继武前来。 虽然没有去过欧洲,但经常和欧洲各国人士打交道,曹继武对欧洲的情况,可谓是了如指掌。一级舰和二级舰造价极大,南洋的西洋人肯定没有。因此曹继武断定,西洋人的联合舰队以三级舰和四级舰为主,其主要战法也是乱战。 而中沙石塘是千里石塘的一部分,位于南洋顶端,扼守海路的咽喉。因此曹继武也已经料定,西洋人会利用那里复杂的海况,和自己强大的舰队周旋。 赵通海通过走访海民,早已将中沙石塘的大致海况,画出了图形。因此舰队各级指挥官,对中沙石塘都有所了解。再加上强大的舰队,带来的巨大信心,众将士反而巴不得尽快和西洋人决战。 紫微星号是专门设计用来指挥的宝船,高高的瞭望台,装有一部六十倍折射天文望远,两部二十倍反射望远镜,夜望星空,昼观远方。仇士良带领几个弟兄,昼夜不停的观察,密切注意舰队周围的情况。 天文台上,日盘、星盘、六分仪等先进的西洋天文观测设备,一应俱全。指挥塔上,五颜六色的指挥旗飘动,指挥舰队协调前进。 曹继武的卧室,还装有一部精密的机械钟。尽管紫微星号略有轻微晃动,但这部经罗雅谷和大卫精心设计的机械钟,仍然能够准确报时。这给曹继武确定时间,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先进的西洋设备,为指挥官掌控全局,带来了极大的便利。白天快速航行,夜间举火缓行,昼夜不停,南洋舰队一路顺风,义无反顾地往中沙石塘开进。 第428章敌情初现 中沙石塘是一处礁岛群,离崖州一千余里,扼守大陆直下南洋的咽喉。由于此处暗礁密布,水道狭窄凶险,历代以来,除了过往船只休息之外,没有任何人居住在这里。 自从西班牙人占领了吕宋岛,将吕宋群岛改名为菲律宾以来,一直都想以此为跳板,攻打大明。而中沙石塘地处要冲,极具价值的战略支点,因此,西班牙人对此处,早已详细勘察,海况可谓是了如指掌。也正因为如此,鲍威尔才派保罗率领快船巡哨。 因为广东靠海,海上谋生的人很多。曹继武的士卒,很多人都是海盗出身,因此对中沙石塘的地形,也是相当熟悉。 根据天文迹象,以及众将士的经验,曹继武推测气象,命令黄忠义,控制舰队航速。在一个晴朗的上午,南洋舰队终于有条不紊,到达中沙石塘外围。 荷兰人和西班牙人,对此次行动最为积极,因此各自聚集了两百皇家海军,和三百殖民地部队。 目前英吉利人,在南洋利益不多。请英吉利人出面,是因为荷兰人和西班牙人,忌惮英吉利人在印度的实力。他们想以邻为壑,将祸水引向华夏,间接保护南洋的利益。 英吉利人自己,也想在南洋贸易中分一杯羹。因此,此次行动,他们也调集了两百皇家海军和三百殖民地部队,可谓是诚意满满。 除了一流正规部队和二流部队之外,三国还有在各自的殖民地,征调的五千奴隶军。 因为奴隶军不像西洋人有地位,打赢了就有钱分,打输了可能就会被杀头。因此奴隶军虽然装备差,但战斗意志,比处于主人地位的西洋人更强。这个和满清国内的汉奸部队,是一个德性。 这次联合舰队聚集了六千多人,攻打大清,在南洋可谓是件大事。西洋人想保密,也是不可能的。南洋各地,早就传开了。澳门总督马士华,两面做好人,既和大清贸易赚钱,又将联合舰队的情况,告知了曹继武。 另外,赵通海和李海生近阶段,通过苏禄国和南洋华人,也加强了南洋各方面信息的收集。中西结合,两方照应,曹继武也对联合舰队的情况,可谓是了如指掌。 无论是一流皇家海军,还是二流殖民地部队,都是久经战阵的海军精英,战斗经验,非常丰富。 目前华夏的海战方式,已经远远落后于时代。南洋舰队的士卒,大多是古老游击战出身的海盗。虽然他们经过了专业化训练,但先进海战经验,和真正的西洋海军,还是有着巨大的差距。 有经验丰富的海军精英,指挥着数千战斗意志强悍的奴隶大军,因此联合舰队的实力,不容小觑。 所以,曹继武选择了在晴朗的白天,借助装备的优势,弥补士卒海战素养的差距,和联合舰队进行决战。 由于紫微星号配备大型望远镜,因此早早地发现了西洋人的哨船先锋队。从桅杆飘扬的旗帜上,仇士良认出了,那是西班牙东印度公司的标志。 曹继武急忙登台,亲自确认。从船只的形状上,曹继武断定,这是西班牙人的巡哨船。这队先锋,处于鹿角滩的一个入口——章鱼口。看他们摆开的阵势,一定是负责哨探南洋舰队的。于是曹继武立即命令黄忠义,传令金日乐派出巡哨船试探。 半个多月的枯燥航行,调皮的金日乐早就耐不住了,一心想揍西洋人出出气,看到黄忠义摇旗,不等看明白,急忙登台观看。 但看了半天,什么也没发现,金日乐不满骂了一句:“他娘的,耍什么犊子?除了水花,什么也没有。” 侯得林急忙登台问道:“舰长为什么还不派人巡哨?” 金日乐不耐烦地指着望远镜:“你过来瞧瞧。” 侯得林闻言哈哈大笑,金日乐不解:“你笑什么?” “紫微星号上的观测设备,比咱们的先进的多。”侯得林止住笑声,“他们的望远镜,能看四十多里,而我们的,却只能看二十里。” 黄龙号上也有观测望远镜,但倍率不如指挥舰上的大型望远镜。此时西班牙人的先锋队,远在四十里之外,黄龙号的望远镜,自然看不到。 金日乐醒悟,拍了拍脑袋:“他娘的,整日光溜溜地行船,脑袋都闷熊了!” 众兄弟大笑不已。 “黄忠义摇来什么玩意?” “正南方八点钟方向,出现西班牙人的先锋巡哨船,指挥舰命令我们,派出巡哨战舰,查明情况。” “西班牙人?” 金日乐一脸疑惑,“巡哨船…… 一定是保罗这小子。” 金日乐打定主意,对侯得林道:“走,咱们一道去会会这小子。” “胡闹!” 二人刚要下梯,舰副赵通海也攀着悬梯上来了,“身为先锋司令官,不坐镇指挥,带头跑去侦查,成何体统?” “哎呀!”金日乐不耐烦地叫嚷,“整日风吹日晒的,三爷都快憋疯了。只是几个毛贼,出去散散闲心,有何不可?” “那也不行。”赵通海斩钉截铁,“海上的生活,就是这个样子,既然选择了,就不能抱怨。都像你这样,舰队还不散了架?马上要进入中沙石塘,这里水道狭窄,暗礁密布,不太适合我们的大船出入。西洋人正是利用这里的地利,隐藏小船伏击我们。此时正是危机重重之时,身为先锋,怎能擅离职守?” 海上的勾当不比陆上,作为指挥官,一旦失误,整船人员都要喂鱼鳖。黄龙舰队是南洋舰队的核心力量,不容马大哈。三十多年海事生涯的赵通海,阅历极为丰富,显然比初生之犊更为持重,这也是曹继武选择他做金日乐副手的主要原因。 侯得林连忙劝住金日乐:“赵副说得对,你现在是先锋官,手下有两千多弟兄,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胡耍,我和老二前去就行了。” 赵通海点点头:“这才合适。你们俩率两艘鹰船前去,探明他们的动向,尽量不要和他们纠缠。如果可能,顺手抓俩舌头来。” 侯得林和董来顺应诺。 “等等。”赵通海叫住了二人,“尽量要正牌洋货,奴隶二鬼,抓来也没有用。” 二人点头,命人吊下两艘快船,张帆如箭,破浪而去。 侯得林和董来顺兄弟,高高兴兴出去耍了。望着远去的小船,金日乐像霜打的茄子,浑身无力。 赵通海拍了拍肩膀:“放心,接下来,会有你高光的表演。这是打仗,不是闹着玩的。一不小心,两千多弟兄,都喂了鱼鳖。” 金日乐只好点头:“你放心好了,真喂了鱼鳖,也是我先来。” 赵通海点点头:“走,我们回作战室,研究一下,敌人会选择何处伏击我们。” 二人一前一后,下了梯子,进入舰长室,查看地图。 保罗有四艘巡哨船,黄忠义下的命令,也是出动四艘炮艇。但金日乐和和侯得林只顾扯淡,都把命令给凉了。 两只鹰船,吃亏的概率极大。乐乐不知又在搞什么鬼,真是马大哈!曹继武暗骂一声,急忙传令白龙舰队指挥官金月生,再派出两艘鹰扬炮艇支援,然后命令舰队停止前进,静待消息。 金月生得到命令,派出海军中校马心闽,亲率两艘快舰,支援侯得林和董来顺。 章鱼口负责哨探的先锋保罗,由于船小,根本装载不了先进的望远镜,只能依靠单筒手持望远镜观察。因此远在四十里之外的南洋舰队,他根本发现不了。 忽然三里开外,两只尖头翘尾的鹰船,通过镜筒映入保罗的眼帘。同时侯得林和董来顺二人,也在望远镜里看到了保罗。 精步营曾在澳门停留多日,双方并不陌生。侯得林二人,仔细观察保罗的舰载装备,将船停在离保罗哨船五百步的地方。 五百步的距离,正在保罗中程舰炮的射程之外。所以对于侯得林二人摇头晃脑的观察,保罗只能干瞪眼。 鹰船两头高耸尖翘,是一种小型海上劈浪战舰,装备鹰扬炮和虎蹲炮,轻便灵活,速度极快。西班牙人有四艘哨舰,可以以多胜少。但保罗仔细评估了鹰船的性能,认为如果侯得林二人掉头逃跑,自己也追不上,气得直跺脚。 正在保罗为难之时,英吉利人鲍文,率领一艘单桅纵帆侦查舰赶来。单桅纵帆侦查舰,速度也是相当快,可以追上鹰船。 有了生力军的加入,保罗立即要攻打侯得林,但被鲍文摇旗制止。 鲍文搭下舢板,跳上保罗的船,写了一个纸条,用箭射给侯得林。 侯得林扯下纸条一看,上面写道:尊敬的先生,我们正在休息,你们来此何干? 哥俩看完哈哈大笑:“都说英吉利人绅士,还真他娘像回事!” 于是侯得林也不客气,写了一张纸条,回射鲍文。 鲍文和保罗急忙扯下字条观看,上面也有一句话:中沙石塘,自古就是我们的,两位先生还是识趣些,趁早滚蛋! 二人看完,都很生气,立即兵分两路,包抄侯得林和董来顺。 第429章章鱼口海战 鲍文率领一只单桅纵帆侦查快船,利用章鱼口礁石滩的掩护,右路包抄而去。保罗的四艘哨船,练成一线,从左路压向两只鹰船。 侯得林兄弟不慌不忙,调转船头,不紧不慢地回撤。 英吉利人的单桅侦察船,十门中程火炮,火力较强。而鹰船的中程火炮,只装备了两门虎尊炮,回撤的过程中,无法和单桅侦察船硬抗。 所以侯得林兄弟,密切配合,边撤边向保罗靠拢,想趁机孤立对方一只哨船,抓个西洋舌头。 然而西洋人有五艘船,仗着人多势众,张满大帆,全力开进,一心要抓活的。 兄弟二人一看西洋人认真了,急忙张帆急撤。对方兵力,几乎是自己的三倍,哥俩此时自顾不暇,根本顾不上抓西洋人了。双方犹如海豚戏剑鱼,在浩瀚碧波之中,激烈地追逐起来。 西洋人的航海技术,果然不是盖的。双方追逐大约一刻钟,鲍文的单桅侦察船,紧紧咬住了鹰船,保罗也急忙包抄过来,哥俩顿时心慌了。首战告捷,将极大地鼓舞士气。尤其是活捉,更能将华夏软脚虾的名分坐实,克服自古以来对古老东方的畏惧之心。 正在鲍文二人得意之时,马心闽率领的两艘鹰扬炮艇,却及时赶到。 鹰扬炮是大明火器专家赵士祯所设计,经过三兄弟多次的实战改进,成了一种射速快,威力大,实战性能极佳的后装填近程火炮。 这种鹰扬炮艇,是曹继武基于近海海战理念,专门设计的双桅纵横帆蛇形船。舰体修长犹如一条海蛇,长宽比大,装备十二门鹰扬炮,纵横帆交错,不但机动灵活,航速也极快。 马心闽来了,侯得林兄弟二人立即掉头,两翼迂回,对西洋人反包抄。 两艘鹰扬炮艇,就像长了翅膀的海蛇一样,海面飞窜而来。鲍文和保罗二人,没见过这样奇怪的船只,顿时愣住了。 但见炮艇在海上如海蛇飞激,速度极快。二人愣了一会儿,合计对手的性能和实力:蛇船虽快,但装备的炮小。鹰船更为不堪,每艘才有两门虎蹲炮,四门鹰扬炮。加上新来两艘蛇船,对手总共才有三十六门炮。而己方五艘战舰,拥有中近程火炮八十二。 风帆战舰的时代,西洋人已经打了两百多年海战,各种海战理念,相当的成熟。再说西洋人普遍直脑筋,在他们固有的观念里,谁的炮多,谁的火力就强,胜算也大。尤其是大规模海战,火炮数量,几乎起着决定性作用。所以英荷海战,英西海战,荷西海战,双方往往投入上万门火炮参战。 鲍文二人,按照西洋海战传统,评测了对方炮数,讥笑侯得林等人是在找死。于是二人毫不犹豫地率领战舰,占据有利位置,排列一线,想要利用强大的火力,将侯得林等人轰下海。 西洋人摆出了典型的线阵战法,一侧船舷三十多门火炮,火力强大。侯得林一方,如果也来线阵战法,一侧船舷,只有十几门鹰扬小炮,根本没法和人家抗衡。 鹰扬炮虽小,但威力不小,射速快,转动灵活,可以进行无死角快速连轰,善于以近战乱战为主的海上游击战,而不善于正面规模对轰。 海军军官学堂出身的侯得林、董来顺和马心闽三人,也不是傻子。他们仨知道己方火力弱小,于是不按线列战法布阵,而是凭借蛇船和鹰船灵活轻快的特点,伸出船桨,借助船桨和风帆,操纵战舰,蛇形迂回,和鲍文二人兜圈子。 线阵两侧火力强大,但侯得林三人,根本不往两侧去。他们率领弟兄们,摇着船桨,不是敲鲍文的舰艏,就是咬保罗的舰艉。 对方不按套路出牌,保罗二人,气得直跺脚。西洋人的战舰,虽然也有船桨,但很少用。因此他们操桨的技术,远远不如对方。看着鹰船和蛇船到处乱窜,西洋人哇哇大叫。 西洋人的战舰,舰艏和舰艉火炮不多。双方刚一交火,保罗和鲍文二人,立即意识到,己方的火炮近战性能,不如对方的鹰扬炮。这么零敲碎打地玩下去,过不了一个时辰,西洋战舰一定会千疮百孔。 然而此处双方已经纠缠在一起,根本无法单方面撤出战斗。鲍文二人,只得拼了命不停地指挥手下,跟着绕圈子,以图兜住对方,借助己方火炮众多的优势,和侯得林等人对攻。 但侯得林三人根本不上当,指挥着小船,在浪尖上窜来窜去,就是不和西洋人正面交火。 双方缠斗了大约一个时辰,都精疲力竭。董来顺的鹰船和马心闽的一艘炮艇,皆被击伤,死了六个兄弟,伤了八个。鲍文的指挥塔,也被马心闽击中,卫兵被炸死了四个,舰船成了半瞎子。 保罗的两艘哨船,也被侯得林三人,轰断了桅杆,士卒被炸死炸伤七八个,危船随着浪花一起一伏,不停地打转。 海上无风三尺浪,桅杆一断,紧靠船桨的舰船动力明显不足,基本上就是老老实实等着挨揍的。指挥台被毁,人员不能很好地协调,鲍文的整条战舰,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西洋人不想玩了,挑起了免战旗。但侯得林和马心闽,果断地拒绝了。因为二人明白,己方的两艘船,虽然有些小伤,但仍然能够继续战斗。而此处的战况,早被紫微星号,通过高倍望远镜看在眼里,只要三人坚持一下,援兵很快就来了。 果然,没到一刻钟时间,龙卷浪亲自率领两艘二十八星宿级战舰,亢宿号和氐宿号,两艘天罡级战舰,天勇星和天雄星号,前来助战。 二十八星宿级,就是西洋人三级舰。而三级舰是联合舰队的绝对主力,整个联合舰队也只有八艘。因此当亢宿号和氐宿号,刚刚出现在西洋人的眼里时,保罗和鲍文二人知道大事不妙,急忙掉头,想抽身逃跑。 但侯得林等一众弟兄,打了半天,岂能让他们逃跑?于是众弟兄不顾疲劳,两仪包抄,死命拖住西洋人。保罗和鲍文二人死命突围,但被侯得林等人缠住,逃跑航速极慢,渐渐被龙卷浪赶上了。 氐宿号一马当先,李延刀斜刺里横过船身,一侧二十门大炮齐射。二十颗炮弹在方圆三百步的范围内,轰开水面,保罗的一艘哨船,立即被掀入半空,倒扣于海面。鲍文的舰艉,也被击穿。 此时的天勇星号,也已经横过船身,炮口黑洞洞地瞄向前方。亢宿号和天雄星号,也驶近了中程火炮射程,正在调转船头,横身开战。 保罗和鲍文二人,见逃跑无望,只得挑起白旗投降。侯得林、董来顺和马心闽三人,立即率人搭上舢板,跳上了西洋战船,卸了西洋人和奴隶军的武器,控制船只。 望远镜里,龙卷浪远远看见一艘三号舰,带着两艘四号舰赶来。从三级舰旗帜标志上,龙卷浪断定,来船是阿隆索的旗舰征服号。于是龙卷浪命令李延刀,带领侯得林等人,压着俘虏赶回大本营,自己亲率亢宿号、天勇星号和天雄星号,阻击阿隆索。 李延刀也看到了阿隆索的舰队,于是摇旗建议,让天勇星号代替自己押送俘虏。 两艘三级舰和一艘四级舰,对付对方一艘三级舰和两艘四级舰,火力大占优势。龙卷浪明白李延刀的意思,毫不犹豫地号旗同意。 这样一来,由天勇星号,压着俘虏船返回大本营,亢宿号、氐宿号和天雄星号,留下来阻击。 联合舰队副司令阿隆索,从望远镜里,看到了保罗和鲍文被擒,于是急令舰队快速前进,想要抢回保罗二人。 不大一会儿,阿隆索舰队,渐渐出现在视线里。龙卷浪立即命令李延刀,开炮示警。 氐宿号上,一门十八磅甲字号大炮轰鸣,一颗炮弹飞出八里,落在阿隆索旗舰左侧三百步处爆炸。阿隆索大吃一惊,知道这是一枚性能极佳的开花弹。 开花弹工艺复杂,造价也极其高昂。海上命中率较低,西洋人对轰杀伤,一般用的是爆裂弹,很少舍得花大钱造开花弹。 李延刀一炮示警,阿隆索身经百战,震惊之余,从炮声和炮弹的爆炸情形中,已经断定,对方的火炮性能和炮弹威力,远在己方之上。何况龙卷浪拥有两艘三级舰,火炮数量,也在西班牙人之上。 在西洋人固有的观念中,火炮的数量,就代表着战斗的胜负。因此,此时的阿隆索,不得不把自身的安全,先放在第一位。硬实力有差距,他立即舍弃救援保罗二人的念头,急忙命令舰队调转船头,往回逃窜。 此时的英吉利人和荷兰人,就躲在凶险的乱礁石堆中。他们占尽地利优势,人多势众,以逸待劳。因此见阿隆索离开,章鱼口待命的龙卷浪,也不去追击。他观察了一会儿,待阿隆索舰队,在望远镜里消失时,也命令舰队返航。 第430章反其道而行之 侯得林等人,抓了保罗和鲍文,正宗的洋牌,金日乐大为高兴,又蹦又跳,挖苦保罗又成了俘虏。 西洋人天性直率,鲍文讨厌被挖苦。金日乐在史密斯的主持下,加入了新教,鲍文于是恳求金日乐,看在同为上帝子民的份上,善待他们。 金日乐只是想拿他们耍开心,看见鲍文愣头愣脑的认真样子,哈哈直笑。 在调皮鬼拿西洋人寻开心之时,赵通海一面命人给伤兵治伤,修补战船,一面命人给紫微星号回令。 得知捉了西洋人,曹继武也很高兴,立即乘坐快船,攀上了黄龙号。金月生和周崔芝二人,也随后赶到。 双方相互都认识,金月生也不废话,直接要求保罗和鲍文二人,说出联合舰队在中沙石塘中,具体的部署。 这可是军事机密,二人哪里肯答应?彭春和苏春二人,想起了金日乐整治自己的办法,于是也将保罗二人绑在了甲板桅杆上。彭春提来了半桶腐臭的海鱼,苏春捏住鼻子,用刀挑了半条鱿鱼,就要往保罗脸上抹。 腐烂海鱼的臭味,难受得几乎让人痉挛,吐都吐不出来,保罗一下子就范了。苏春又把臭鱼移到鲍文面前,鲍文屏住呼吸,头摇的像拨浪鼓,连连求饶。 保罗要求曹继武,在他们告密之后,要放他们回去。 见他竟然讨价还价,陶之遥抄起一块木浆,从彭春桶里铲了一堆烂鱼糜,糊了保罗一脸。保罗直接被恶心的晕了过去,鲍文立即害怕了,连珠炮一般,把联合舰队的伏击计划,向众人和盘托出。 原来舰队司令鲍威尔,派出保罗的目的,是让他把南洋舰队引入鹿角滩,利用鹿角滩的险要地形,伏击曹继武。 哪知保罗和鲍文二人轻敌,反被侯得林等人捉了。 鲍文刚刚把底给露了,章鱼口方向,一艘挑着免战旗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四号型战舰,远远缓缓驶来。曹继武立即命令黄飞升和陶之遥,乘鹰船前去探明情况。 原来保罗和鲍文二人,是舰队的重要指挥官,鲍威尔不想失去他们,于是派荷兰人斯科特,携带黄金一万两,前来赎人。 放人无异于放虎归山,因此二金、周崔芝等人,皆不答应。 作为老牌帝国西班牙,与新兴帝国荷兰人和英吉利之间,矛盾重重。第二次英荷战争已经开打,此时的英吉利,国力严重衰退,在远东方向,一定力不从心。 曹继武心中盘算着战局,三方西洋人,并不是铁板一块。如果放人,鲍威尔一定会知道伏击计划已经泄露,英吉利人必定更加动摇。趁着三方离心之时,胜算更大。 于是曹继武力排众议,收下赎金,同意放人。斯科特将鲍文等人接了过去,驾船飞也似的驶向远方。 鹿角滩方圆百里,是一个丫形三岔暗礁群,南方出口为鱼嘴口,北方出口为燕尾滩,中间出口,就是眼前的章鱼水道。此处水道极为狭窄,很不适合黄龙号、白龙号这样的大型战舰机动。 然而胜利女神,往往眷顾出其不意的一方。对方既然布下了陷阱,曹继武决定反其道而行之,丢弃巨舰的机动性,依靠性能更为先进的火炮,在鹿角滩和西洋人决战。 于是曹继武做了部署,黄龙号尾随斯科特,停泊在三岔交叉处最为险要的鹰嘴滩。周崔芝率蓝龙舰队,绕道鹿角滩北方,堵住燕尾滩出口,切断西洋人北逃路线,同时夹击联合舰队。 由于联合舰队大多是中小型战舰,海上自持力较差,因此他们要从马尼拉方向,不断地运送给养。 金月生率领白龙舰队和支援舰队,绕道南方鱼嘴口,切断联合舰队南逃路线和补给线。待消灭西洋人的补给船之后,留下支援舰队阻止增援部队,金月生再亲率白龙舰队,从南面包抄西洋人。 曹继武分派完任务,众人纷纷反对,二金更是跳脚骂娘,直指曹继武脑子进水了。对方已经布好了陷阱,曹继武的作战思路,就是往陷阱里钻,这明明就是找死的打法。 此时黄忠义留下李海生守护紫微星号,也来到了黄龙号。黄忠义和三兄弟接触时间最长,他知道曹继武沉稳老练,智谋过人,不会打毫无根据的仗,于是大喊道:“冷静,冷静。谁有意见,一个一个的来。” 金月生首先开火:“分兵乃历来兵家大忌,何况西洋人在鹰嘴滩,已经集中了全力,让黄龙号单独出动,无异于置黄龙号与死地。” “鲍威尔作为主帅,但英吉利人的作战欲望不强,所以联合舰队并非铁板一块。这样他们协调,就会出现巨大的问题。在海战之中,一旦协调出现问题,往往预示着失败。黄龙号背靠鹰嘴滩,反利用地利优势,依托巨大的火力优势,完全可以压制乱战出击的联合舰队。” 曹继武话音刚落,金日乐顿时醒悟:“大师兄的意思,是让我黄龙号中心开花,依靠装备优势拖住联合舰队,师兄和周大哥再从南北两个方向夹击,对西洋人来个包饺子?” “正是。”曹继武点头,“只有这样,才能将联合舰队一网打尽。消灭了联合舰队,南洋西洋人海上的机动力量,就会荡然无存。我们的舰队,就可纵横南洋,剩下的就是对陆攻击的问题。所以此战,对于我们能不能快速拿下南洋,至关重要。” 周崔芝、赵通海等人,皆是海战宿将,也明白了曹继武的用意。 黄忠义还是有些担心:“这样做,是不是太冒险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金日乐大声嚷嚷,“出奇才能制胜。这招正中他们下怀,反而会让他们大感意外。如果此计成功,那以后我们在南洋,还不是横着走?” 赵通海点头:“虽然冒险,但我们具备装备优势。放在广阔的大海之上,小型战舰,机动灵活,大型战舰的火力,反而没有多少优势。背靠鹰嘴滩,就相当于把黄龙号,当成一座巨大的炮台,以静制动。这比追着小船到处跑,效果要好得多。” “赵老弟所言极是。” 周崔芝也点头了,但还是有些担心,“不过黄龙号作是主力战舰,置于险地,万一有个闪失,后果不堪设想。不如中心开花的任务,交给我蓝龙号,这样即使有所不慎,损失也小一些。” “哎。”金日乐连连摆手拒绝,“就因为黄龙号是主力,对西洋人才有更大的吸引力。如果一开战,黄龙号老是在旁边观战,三爷这一船九百多号弟兄,脸面往哪搁?” 赵通海也点头:“我们也不要推来推去了,总司令官在此,我们应该都听总司令官的。” 曹继武点了点头,黄忠义扫视了大家一眼:“谁还有意见?” 众人皆摇头,黄忠义见状,退后一步,让主位与曹继武。 “此战一旦打响,最终决定的因素,就是决心和毅力。战斗期间,司令官和舰长的命令,必须毫无保留地执行下去,不得有任何怀疑和掺水,否则立斩!” 众人应诺,曹继武转头对周崔芝道:“给你五天时间,五天之后,必须赶到鹰嘴滩。” 周崔芝行礼应诺,转身回去了。 曹继武接着对金月生道:“鱼嘴口是西洋人补给的要道,一定有人把守。你务必要在两日之内,攻下鱼嘴口,最迟七日之后,赶到鹰嘴滩。” “师兄尽管放心。”金月生点了点头,转身拍了拍金日乐的肩膀,“务必小心!” 金日乐点点头:“师兄也一样!” 兄弟二人拥抱了一下,金月生大踏步出舱,回了白龙号。 等金月生出去了,曹继武拍了拍金日乐的肩膀:“前进之时,务必派出双组两仪哨船,蛇形机动探路。” 金日乐不解:“直接探路不更方便,何必蛇形?” 曹继武笑了笑:“我们有龙王炮、混江龙等水下利器,西洋人也可能会有。鹿角滩水道复杂,蛇形巡哨,一则探路,二则为了排雷。” 金日乐顿悟:“这么好的招数,为什么告诉师兄和周大哥?” “他们的水道宽阔,海流较快,西洋人即使有水雷,以现在的技术条件,也无法固定。” “还是大师兄鬼主意多!” 曹继武打了金日乐的脑袋,眼神充满关爱:“我就跟在你的背后。你和赵大哥单舰闯入,一定要小心,必要时,我会派人支援你们。” 金日乐连连摇头:“丢帅保车之举,万一西洋人发现破绽,集中全力攻击你,岂不大大的不妙?” “说的也是。”曹继武点点头,“你和赵大哥当心,我去了。” 金日乐点点头,等曹继武下了船,立即命令黄飞升和陶之遥,各率两只哨船,尾随斯科特,蛇形机动前进。赵通海亲自指挥黄龙号,紧随哨船之后,向鹿角滩进发。 曹继武登上紫微星号,让李海生摇旗给周龙夏兄弟,将支援舰队的指挥权,转交金月生。金月生和周崔芝二人,摇旗向紫微星号示意之后,各率自己的舰队,分别向南和向北驶去。金日乐的黄龙号,也沿着章鱼水道而去。 黄龙舰队剩余的两艘二十八星宿级战舰角宿号和亢宿号,四艘天罡星级战舰,以及若干小型战舰,皆归曹继武直接指挥。 曹继武留下角宿号、两艘天罡星级战舰,命令何佑为指挥官,守护补给救援舰,五天之后再赶往战场,自己率领其余船只,跟在金日乐二十里之后,缓缓向鹰嘴滩驶去。 第431章激战鹰嘴滩一 部属已经被曹继武知晓了,这仗还怎么打?鲍文不敢隐瞒,偷偷将泄密的事,告诉了自己的同胞,联合舰队司令鲍威尔。鲍威尔极为震惊,立即召集副司令阿隆索和纽霍夫,商议更改伏击计划。 一众海军大员,东扯一句,西扯一句,忽然告警号声突起。众人急忙登上旗舰远东财富号,仔细观察敌情。 但是一众西洋人看了半天,只有一艘巨大的黄龙号,缓缓驶来。巨舰裸奔,这是什么招数?西洋人个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黄龙号竟然敢单刀直入,大大出乎西洋人的意料。三方指挥官,瞅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门道。 荷兰人斯科特,主张主动出击,击沉黄龙号,但被副司令纽霍夫直接拒绝了。三方主将都不是傻子,根据西方两百年多年的海战经验,任何大型单舰的火力,并不足以击沉一艘大型战舰,更何况联合舰队的船只,皆是小型战舰。 一众西洋人犹豫之间,庞大的黄龙号,已经靠近了鹰嘴滩,摆好阵位,随时准备应对各个方向的攻击。 保罗认为黄龙号是自寻死路,打掉主力战舰黄龙号,对南洋舰队的士气,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因此力主发起攻击。副司令阿隆索,终于心动了。 小船攻击大船,荷兰人经常使用,因此乱战的经验,也最为丰富。见西班牙人下了决心,纽霍夫也决心攻打。 三方将领,只有英吉利人,对大型战舰的作战性能,极为谙熟。黄龙号乃新式盖伦型一级战列舰,甚至比英吉利的海上君王号,还要先进。鲍威尔是识货的,一看舰体两侧的炮门,他就知道,这艘巨无霸并不好打。 而且黄龙号此举,极为不同寻常,他们背后,一定有着巨大的阴谋。强大的南洋舰队,如今只见一艘主力战舰黄龙号,而不见其他舰船的影子,鲍威尔心中担心不已。 敌情不明,贸然出击,胜利女神往往不会眷顾。因此鲍威尔主张放弃此次伏击,退回南洋,依托南洋众多殖民地的补给,和远道而来的曹继武,较量海上游击战。 然而庞大的黄龙号,孤零零地摆在众人面前,就像一块诱人的大块肥肉。虽然这块肥肉有些硬刺,但还是勾起了荷兰人和西班牙人,想吃下去的巨大欲望。 荷兰人乱战经验,极其丰富,到嘴的肥肉岂能不吃?因此副司令纽霍夫,极力主张攻打。 西班牙人想从南洋舰队身上,找回海军大国的尊严。主力战舰黄龙号就在眼前,机会难得,岂能放过? 毕竟黄龙号可是真正的一级战列舰,在西方大国,象征着海军大国的尊严。因此信心爆棚的气氛熏染之下,鲍威尔和鲍文,也觉得放弃此次机会,比较可惜。三方聚头商定计划,一致认为,火攻最为有效。 于是荷兰人派出了六艘纵火船,让一帮奴隶军,进行自杀式火攻。 奴隶的德性,愚昧无知,和类畜差不多,高级文明的观念,和他们不搭边。也正是因为无知,所以也无畏。在主人的指挥下,他们的战斗力,强悍到难以想象的程度。西方的殖民地,东方的清国,一个鸟样。十二只纵火船,像是从地狱钻出的恶魔,义无反顾地冲击。 正常人类,和人家的奴隶交战,这是一件相当蛋疼的事。然而眼前却是战争,战争就意味着残酷的杀戮,不管对方是不是正常人。自然之道,就是这么玩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黄龙号以静制动,没有的大浪的颠簸,火炮的射击精度,大大提升。纵火船坚固程度不够,赵通海望着类畜的奴隶,摇了摇头,选用了杀伤最为强悍的开花弹。 纵火船轻便快捷,在静水区域,速度也是相当快。然而离黄龙号五里之遥,他们还没生起火来,就被十八门甲字号大炮击中了五艘。 开花弹瞬间爆炸,木屑横飞,同时引燃了船上满载的硫磺和石油,五只纵火船,顿时成了五个巨大的火球。 虽然是类畜,但只是类而已。因为无知,类畜蒙昧的脑袋,才驱使着身体的强悍无比。如今五团火球就在身边,类畜有了认知,自然就害怕起来。 剩下的七只纵火船,近百名奴隶,终于有了正常人的反应,他们开始胆战心惊。有了认知,性命自然比主人重要,他们急忙掉头逃窜。 第一波火攻没有凑效,剩余的纵火船,不能白白丢了呀?八里之遥,一处如萝卜形的巨大礁石后面,出现两只正牌战船接应。 常言道,打狗还要看主人,但是如果直接选择揍主人,这条狗,也没什么作用了。所以早有准备的黄龙号,就等着主人出现的这一刻。金日乐相准了距离,瞬间推算出合适的火药包,选用了硫磺开花弹,亲自操作甲字号大炮。 一发硫磺开花炮弹,在海空之中,画了一道极为漂亮的弧线,在七只纵火船队形中央,凌空爆炸。 萝卜礁石旁边,顿时升起七团巨大的火球,接应的两只正牌战船想跑,但哪里来得及?海风催动火势,瞬间将两只正牌战船吞噬。别具异邦风情的胜利女神,舞动婀娜多姿的身段,露出迷人的笑容,偷偷亲吻了调皮鬼的面颊。 鲍威尔等人,俱皆胆寒震惊,纽霍夫和斯科特等人,跳脚大骂。 师夷长技以制夷,曹继武的西式成果,不是盖的。初次试探,黄龙号火炮优越的性能,炮手高超的技术,初现端倪。鲍威尔、鲍文、查理等英吉利海军军官皆认为,黄龙号的炮手技能,甚至比英吉利人还要高,火炮性能,更在西洋人之上,因此英吉利人主张休战。 那两艘正牌战船,可是荷兰人的。英吉利人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荷兰人能吗? 中砂石塘乃战略要地,一旦南洋舰队突破这里,南洋对于曹继武来说,就是海阔凭鱼跃。一支新生势力强势介入南洋,所有的既得利益者,日子都不会好过。 此处离马尼拉也就一千多里,如果不给南洋舰队来个下马威,曹继武一旦真的突袭马尼拉,西班牙百年之久的菲律宾,也将成为过去时。 所以荷兰人和西班牙人,都不同意英吉利人的主张,他们建议趁夜攻击黄龙号。鲍威尔无奈,只得同意。 黄龙号武备超级强大,即便是趁着夜色,也不太容易对付。斯科特建议,派出登陆部队,从鹰嘴滩背后登陆,海陆两面夹击黄龙号。 鹰嘴滩是一块面积大约方圆一里的珊瑚礁,夜晚涨潮,海浪漫过,上面生满了海苔,异常的光滑,士卒根本无法站立,更别提登陆了。强行派兵上去,不被火炮打死,也会被海潮冲走。所以斯科特不切实际的昏招,鲍威尔直接给否决了。 于是三方主将,齐聚远东财富号,扯了半天,终于研讨出一个相对合理的攻击方案:趁夜色的掩护,悄悄抵近黄龙号,避开他们强大的武备,进行火攻和接舷肉搏战。 夜色终于来临了,海空除了几颗无精打采的星粒,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鲍文迫不及待,早想一雪前耻,狠狠教训调皮鬼,于是率领自己的精锐,从正面进攻。斯科特和保罗二人,从两翼夹击。 咚—— 水下突然一声巨大的闷响,鲍文的船队,正在行进期间,引路的两艘战船,顿时被掀入了半空之中。 对于战争来说,黑夜这种令人害怕的自然环境,却是个极好的天然掩护。然而胜利女神布下的这个天然掩护,对交战双方来说,都是公平的。此时女神早已睡去了,双方怎么玩,她才懒得搭理。 所以趁着夜色的掩护,赵通海秘密派出小船,在各处要道,布下了鱼形舟。 鲍文的先头部队遭了秧,龙王炮四十斤炸药,火光冲天。准备接舷战的众位勇士,个个心惊胆战,无心再战。斯科特和保罗二人的纵火船,也被鱼形舟撞了。整个鹰嘴滩海面,顿时如白昼般明亮。 金日乐从容不迫,借助火光,指挥炮手,专挑主人狠揍。所以奴隶军没有多少伤亡,但出击的西洋人,却损失惨重。 副司令阿隆索大怒,出动大队舰船,和黄龙号对轰。 但西班牙人的火炮老旧,散装发射火药,射速太慢,炮弹性能,也远不及黄龙号。阿隆索舰队,很快被黄龙号彻底压制。 副司令纽霍夫见状,迅速出动荷兰舰队,帮助阿隆索。荷兰人装有爆裂弹,性能虽然不及开花弹,但他们和西班牙人联合,借助数量优势,勉强和黄龙号对轰。 面前只有一艘黄龙号,南洋舰队的其他战舰,至今连个影子也没见着,司令鲍威尔担心遭遇偷袭,一直在后面掠阵,没敢上前帮忙出击。 黄龙号挨了二十发炮弹,但黄龙号表面覆有铜皮,再加上对轰距离较远,西洋人的炮弹性能低下,因此黄龙号损伤不大。 而西洋舰队的损失,要比黄龙号大得多。除了被鱼形舟炸沉的之外,被开花炮打碎了两艘,被攻坚实心铁弹打沉了一艘,被硫磺开花弹焚毁了两艘。荷兰舰队旗舰无畏号,风帆被链弹绞破,舰艉被击穿。 双方互轰了一夜,都精疲力竭,于是鲍威尔升起免战旗,金日乐同意了。双方于是抓紧时间休息,待养足精神之后再战。 第432章激战鹰嘴滩二 鹰嘴滩夜战,双方装备的巨大差距,显露无疑。一级战列舰黄龙号的装备,目前的西方世界,才刚刚起步,还没有大量出现在正规部队当中。欧洲本土尚且如此,更别提远东这些地方了。 随着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二世的现代军事改革,德意志刚刚结束的三十年战争,各种性能先进的新式火器,如雨后春笋般大量涌现。路德维希、埃里克松等人,将西洋当今最先进的火器技术,带给了黄龙号。 狂妄自大的荷兰人和西班牙人,又一次结结实实地挨了揍,终于对表面看似荒诞的调皮鬼,又好好认知了一回。负责掠阵的英吉利人,胆战心惊。 装备的巨大差距,让鲍威尔不得不对南洋海军刮目相看。观念这个东西,一旦形成,往往根深蒂固,很难拔出。就像华夏的天朝上国观念一样,即便当年被契丹、女真和蒙古人各种吊打,中世纪的明国,依然乐此不彼。 见识是怎么来的?真正的见识,都是被打出来的。就像当年的蒙古人一样,用铁骑教全世界的人们,应该怎样做人。 同样的道理,西洋人继承蒙古人带去的火器,转过头来,也教训了中世纪明国几番,把一小撮妖端的见识,给打出来了。这一小撮妖端之中,就包括眼前的三兄弟。 经此一战,中世纪华夏海军,不堪一击的观念,在西洋人心中荡然无存。鲍威尔又萌生了退意,但阿隆索和纽霍夫却仍然不甘心。 一级战列舰,毕竟是大国海军,绝对实力的象征。这种大国重器,产生在现代文明的欧洲,怎么能在中世纪华夏出现呢?如果让华夏提前进入现代,凭着超级的人口数量和巨大的物资力量,还有西洋人玩得余地吗? 打沉黄龙号,意义绝对超级重大。如果成功,可以掐灭中世纪华夏,进入现代的念头。让超级优越感的华夏,在中世纪天朝上国的美梦中,继续美滋滋地意淫。也趁此机会,消除了英吉利,将来在远东的一个巨大对手。 舰队司令鲍威尔思来思去,也相当的不甘心。大航海时代,各方都在卖力抢占殖民地,毕竟华夏崛起,对欧洲各个国家,都不是什么好事。于是为了在远东共同的利益,联合舰队终于齐心协力了一把,将黄龙号团团围住,四面轰击,试图让黄龙号防不胜防。 但路德维希等人,带来的先进技术,发挥了重要作用。黄龙号的火炮,采用定装火药发射,射速和射频,操作简便性,远远超过散装火药。再加上炮弹的性能优越,作战效果超乎想象。即使西洋人四面围轰,黄龙号仍然能够从容对轰。 三百步以内,往往处在大威力舰炮的死角之下,小型火炮的威力不大,对大型战舰,没有太大的影响。 而中世纪的接舷战,在当今风帆战舰时代,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了。因为燧发火枪的技术,已经相当先进。百步之内,命中率相当高。所以如果不是在夜幕的掩护下,人山人海的接舷战,抵不住小型火炮和火枪的交替轮射。 六百步之外,距离过远,再加上海浪的颠簸和海风的影响,火炮的命中率不高。所以对于风帆战舰来说,海战最有效的交战距离,是三百步至六百步之间。 然而在胜利女神的眼里,这个有效距离,对使用风帆战舰的各方,都是公平的。 一级战列舰黄龙号,中坚主力火炮,是中距离乙字号炮。这种大威力火炮,是路德维希等人,专门为有效距离设计的火炮。 联合舰队的远东财富号、无畏号、征服号等等三级舰,和一级战列舰黄龙号,差着整整两个级别。所以尽管双方炮战打得非常热闹,但鲍威尔、阿隆索和纽霍夫,谁也不敢把自己的舰队,开到有效距离中来。 背后鹰嘴滩礁石群,夹流浪涌过大。荷兰人小型战舰居多,稍有不慎,就会撞上礁石,船毁人亡。而且在海浪上颠簸起伏,因此背后攻击的荷兰人,重型火炮精度极差。他们卖力轰了半天,竟然没有一发炮弹,打中目标黄龙号,几乎是白忙活一场。 西班牙人的火炮,基本上还处在五十年前的水平。况且他们位于两翼,兵力分散,火炮不能集中,威力也不怎么样。零星的炮弹,落在鹰嘴滩上,轰起了一片片水花,反而影响了荷兰人的视线。 唯有正面的英吉利人,装备了当今英吉利常备的先进舰载火炮,火炮精度相当好,炮手的作战素养,也是相当过关。鲍威尔亲自指挥轰击,十二磅舰炮和十八磅舰炮,在鹰嘴滩周围,掀起了无数水柱,给黄龙号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鲍文亲自操炮,一串链弹,划出一道弯弯曲曲的弧线,绞破了黄龙号后桅主帆。金日乐顿时跳脚了,立即舍弃荷兰人和西班牙人,集中炮火,狂轰英吉利人。 甲字号十八磅英式大威力舰炮,一轮齐射,隔着六里的海面,开花炮弹在英吉利舰队周围,纷纷爆炸。 此时的英吉利人,在南洋还没有一块殖民地,唯有的几块地盘,也远在万里之外的印度。如今鲍威尔手里这么多家当,几乎是印度殖民地的一大半。他本想趁着荷兰人和西班牙人的掩护,捞点战果。然而鲍文绞破了主帆,惹恼了金日乐。 黄龙号的炮火,集中轰击英吉利人,顿时舰队周围,被炮弹掀起一座座浪柱,滔天的水块,像崩裂的山石一样压来,拍得甲板痛苦地呻吟。 鲍威尔本钱不多,输不起,顿时害怕了,急忙命令舰队,撤出甲字号炮的射程之外。 英吉利人一撤,荷兰人和西班牙人,害怕金日乐集中对付自己,也慌忙逃出火炮的射程之外。双方就这么对轰了一天,凭借性能先进的甲字号大炮,金日乐再次大占上风。 前夜吃了鱼形舟的大亏,因此是夜,西洋人再也不敢趁夜偷袭。西洋人不闹事,金日乐也懒得搭理他们,双方终于安静了一夜。 当太阳再次从东方冉冉升起时,鲍威尔举起了望远镜,仔细观察评估黄龙号。 黄龙号除了断了一根帆桁,破了两叶大帆之外,没有任何较大的损伤。趁着西洋人不来攻击,侯得林四兄弟,立即带人抢修,更换破损的大帆。 黄龙号巨大的技术优势,以及金日乐先进的海战理念,鲍威尔终于承认了。本来借助这里的海况,是联合舰队布下的一个陷阱。但黄龙号依托鹰嘴滩礁石,凭借强劲的武备,反而大占优势。 眼前的确是一块巨大的肥肉,但是骨头太硬。啃不断骨头,就吃不到肉,反而自己的肉,被金日乐啃去了不少。两天战斗下来,联合舰队,损失了二十多艘各种舰船。望着黄龙号庞大的身影,鲍威尔无奈地摇了摇头,决定撤兵。 荷兰人和西班牙人虽然心有不甘,但面对一级战列舰黄龙号,他们也毫无办法,只得同意鲍威尔的决定。 远在三十里外的曹继武,通过望远镜,将鹰嘴滩战况,看的清清楚楚。金日乐太会耍横了,如果适当示弱,拖住西洋人。等金月生和周崔芝来了,就能全歼联合舰队。 西洋人的动向,被曹继武看在眼里。如果西洋人就此逃走,以后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全歼他们。而且他们一旦退走,将会给金月生的白龙舰队,造成不小的压力。 因此,舰队总司令曹继武,当机立断,命令自己手下不多的舰船,迅速向战场靠拢。 荷兰人正在撤退,纽霍夫从望远镜里,忽然看到一支舰队,从后方驶来:中间一艘巨大中式福船,尤为显眼。主桅杆挂着笨重的百叶木帆,顶端大大的曹字旗号,被海风吹得笔直,旗尾飞龙带,不断地剧烈抖动。 南洋舰队的指挥中枢,终于出现了,副司令缪塞尔,立即命令荷兰舰队停船。 此时的鲍威尔和阿隆索,也分别看到了曹继武的坐舰,急忙停船,仔细探查。 总司令曹继武的目的,就是利用自己做诱饵,拖住联合舰队,为金月生和周崔芝合围过来,赢得宝贵的时间。 南洋舰队的指挥中枢,出现在西洋人面前,这个诱惑,比黄龙号还要大。因此曹继武的坐舰一出现,联合舰队立即停止了撤退。 联合舰队的各级指挥官,纷纷举起望远镜,仔细探查评估,曹继武指挥中枢的实际作战能力。 决战时机是否成熟,请看下回。 第433章激战鹰嘴滩三 “三公子,咱们玩大了!” 庞大的指挥中枢——紫微星号,缓缓进入了鹰嘴滩水域。黄龙号没有完成拖住敌人的任务,为了达到全歼敌人的战略意图,曹继武不得不亲自出马了。主帅亲临险地做诱饵,热血澎湃之后的赵通海,开始有些后悔了。 “没办法啊,大师兄的脑袋,经常被驴踢!” 金日乐一看情形,就知道了曹继武的用意。不过此举太过冒险,因此金日乐立即命令黄龙号,向紫微星号靠拢。 但此处水道狭窄,两边礁石密布,不利于黄龙号机动。此处地形海势,更适合黄龙号以静制动,借助强大的火力,支援紫微星号。 因此曹继武当即给金日乐下令,让他原地待命,自己的舰队,停在离黄龙号四里之处。 四里这个距离,是远程火炮最小的有效射程,也是中程火炮最大的有效射程,处于炮火覆盖不上不下的位置。四里之外,由甲字号炮火力覆盖。四里以内,乙字号中程火炮,可以完全覆盖。这样一来,黄龙号以静制动,依靠强大的炮火,能将紫微星号前后封锁。 章鱼水道两侧,密布着礁石群,因此西洋人的战舰,无法展开最有效的线列队形,这样就无法集中炮火,对紫微星舰队进行饱和攻击。前后两个方向被封锁,零敲碎打式的两翼进攻,紫微星号自带的护卫舰艇,勉强可以应付。 紫微星号带着三级舰亢宿号,四级舰天闲星号、天勇星号和天机星号,以及数艘小型哨船,在西洋人愣神之际,很快占据了预定位置。 在当今西洋人的观念里,相当于欧洲中世纪时代的福船,结构不牢,在风帆战舰的炮火之下,往往不堪一击。然而连续两日和黄龙号交战,他们吃尽了苦头。胜利女神眷顾下的调皮鬼,把西洋人的观念给打偏了。 指挥中枢紫微星号,确实是一艘典型的中式福船。深V结构,下尖上阔的古老设计思路,福船的抗沉性和适航稳定性,非常优越。然而由于结构不强,只适合近海航行,在风帆战舰大威力火炮的时代,更不适合作为专用战舰。 由于指挥中枢出现的太过突然,加之吃了黄龙号的大亏,西洋人没有贸然进攻。 观念是一个人,对人和事的综合认知体系,它在潜意识中,指导人的行为。 举个简单的例子,非常鲜艳亮丽的西红柿,以前叫狼桃,由西班牙人带入欧洲。西班牙人武断认为它有毒,所以狼桃有毒的观念,迅速根植在欧洲人的脑海中,指引他们,只看而不吃。最终有个西洋妖端,咬了第一口,长达百年之久,狼桃有毒的观念,迅速崩溃。 前面多次说过,观念这个东西,相当操蛋。除了极少数的妖端之外,绝大多数人,观念一旦形成,很容易固化,无论是谁,很难改变。改变观念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狠狠地挨揍。 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和正规的华夏海军交锋,中世纪海军的观念,被调皮鬼一顿猛揍,眼前的西洋人,刚刚转变。所以即便中世纪福船,再一次出现在面前,他们也不敢再用以前的观念,来认知紫微星号。 理念是相对正确的观念,眼前的一级战列舰黄龙号,体现出来的,可是正宗典型的西洋理念和技术。 而当今西洋人的海战理念,火炮的数量,将决定海战的胜负。于是一帮西洋人,观察的观察,数数的数数,密切分工配合,将紫微星舰队的火炮数量,仔仔细细地数了个清清楚楚。根据和黄龙号交战的经验,他们又开始评估火炮性能和战力。 鲍威尔等人,写写画画,合计了一整天,终于确定:尽管火炮性能优越,曹继武的中枢舰队,仍然不是联合舰队的对手。打掉曹继武的中枢,就是摧毁南洋舰队的指挥系统。因此三方主将,都决定攻打曹继武。 由于吃过鱼形舟的亏,夜间西洋人不敢进攻,三方又仔仔细细地合计了一夜,终于拟定了相对有效的攻击方案。 天刚蒙蒙亮,西班牙人和英吉利人的奴隶军,首先从章鱼航道两侧的乱礁石堆里冲出,对紫微星舰队,发起自杀式攻击。 紫微星号两翼,亢宿号等舰船护卫,前方有黄龙号助攻,十八艘奴隶军小船,很快就被炸成了碎木屑。鹰嘴滩海面上,到处漂浮着炮灰的死尸。 章鱼航道两侧,都是乱礁石堆,西洋人根本无法集中火力。尽管奴隶军非常卖命,但在火炮面前,只能充当无意义的炮灰。 对付中世纪的福船,在这种复杂的海势环境下,中世纪的战法,最为有效。中世纪海战最有效的方式,就是火攻。 常言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但要明确一点,燎的那是原,不是海。鉴于材质的不同,需要的火种也不一样。枯草相对柔软,一点点火星,就能燃起。然而木料相当坚实,一点点火星,远远不够。 于是火箭、神火飞鸦等等,更大的火苗出现了,对付中世纪的福船,非常有效。然而随着造船技术的进步和加工精度的提高,当今西洋世界的战舰,普遍采用材质更为坚固的木料打造。 就比如眼前的黄龙号,全栎木打造。栎木的坚固程度,比铁少不了多少。单靠弓弩的力量,火箭的箭头,根本钉不入栎木之中。箭头的火苗,最多在黄龙号上,熏出一团炭灰而已。 所以这种中世纪纵火方式,西洋人早就丢弃了。因此眼前的这帮西洋人,没有火箭这些中世纪的纵火武器。虽然他们看出了紫微星号巨大的弱点,但苦于没有老祖宗的玩意,只能采用看似更为先进的纵火方式。 比火箭更大的火苗,就是石油和硫磺,这是当今风帆战舰时代,最有效的纵火方式。然而风帆战舰的时代,火炮是战争胜负的决定因素,纵火早已成了辅助形式。 装载石油和硫磺的纵火船,火苗足够大,火力也足够强劲,理论上能够烧毁任何一艘战舰。但是火苗足够大,目标也足够大,在训练有素的炮手面前,就是活靶子。 前日纵火,对黄龙号没起作用,对眼前的紫微星号,能有用吗?西洋人早已再次备好了纵火船,鲍威尔的脑袋,却摇的像拨浪鼓。 反正操纵火船的是奴隶军,死了也不可惜。护卫舰艇亢宿号等,火力远远不如黄龙号。万一突破了护卫舰艇的防护,结构不牢的紫微星号,一定是一团巨大的火球。在鲍文的极力串唆下,舰队司令鲍威尔,终于点头了。 因为无知,所以无畏。但前日被调皮鬼猛揍,荷兰人的奴隶纵火军,连同几十名海军精锐,全都去了上帝那里。所以眼下的英吉利奴隶纵火军,在西洋人的弩箭威胁下,仍然有些畏手畏脚。 奴隶,奴隶,毕竟身不由己,后面有弩箭箭雨,死路一条,前方虽然是死神的地盘,但死神还没有露出凶恶的面孔。哆哆嗦嗦的八艘纵火船,终于从乱礁石堆里,冒了出来。 紫微星号是樟木等杂木打造,很容易着火。所以纵火船刚刚冒出乱石滩,炮弹就毫不犹豫地呼啸而来。 有了认知的奴隶,性命比主人更为关键。奴隶没有那么高深的见识,眼前的利益最为重要。所以哪里性命活的长,他们就往哪里去。金日乐亲自操炮,一颗开火炮弹凌空爆炸,排头的纵火船,顿时升起了一团火球。 后面的奴隶纵火军见识不妙,迅速掉头就往回跑。 铁破甲和巩铁城的弟兄,操炮的技术,极为高超,炮弹就像长了眼睛一样,绕过乱石滩,紧追奴隶军的屁股。这一下子,英吉利人顿时慌了手脚。 本来要放火烧别人的,结果自己放出去的纵火船,反而掉头要逃进自己的阵营里,这还得了?鲍威尔当机立断,‘壮士断腕’,立即命令炮击回窜的纵火船。 英吉利人都不心疼,精步营的兄弟,还心疼个锤子!铁破甲、巩铁城等人,正要送炮灰们归西,却被调皮鬼拦住了。 炮灰终究是炮灰,有英吉利人送他们归西,用不着浪费炮弹。所以金日乐要求铁破甲等人,顺着火光,延伸炮击。 一阵炮雨,划过乱石滩,呼啸而来。远东财富号,舰艏斜桅杆,顿时飞上了半空之中。斜桅三角翼帆,防止埋艏,以及控制着侧逆风航行。这一下子,远东财富号,顿时失去了灵活的机动性,一个大浪瞬间将舰艏砸了下去。此时回窜的纵火船,吐着巨大的火苗,也扑了过来。联合舰队旗舰——远东财富号,顿时陷入危机之境。 旗舰不能有失,所以西班牙人和荷兰人,急忙给予炮火支援,将英吉利人的奴隶纵火船,送到了上帝那里。远东财富号终于脱离了危险。 正面攻击的风险太大,于是荷兰人想绕道后面,对紫微星号发起突袭。但金日乐在望远镜里,看到了荷兰人的意图,立即命令炮火封锁紫微星后方。甲字号重炮,炮弹威力不小,荷兰人小型战舰居多,根本经不起炮轰。 远东财富号受了伤,鲍威尔恼怒异常,立即指挥舰队,炮轰紫微星号。双方于是隔着乱石滩对轰,一时间,辽阔的海空,到处都是惊天动地的炮声。 第434章激战鹰嘴滩四 由于乱石滩地形复杂,双方谁也无法摆开最有效的线阵,集中舰队火力。零敲碎打对轰了一天,双方几乎都没有什么实质性损失。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几朵漫不经心的絮云之间,露出了几点无精打采的星光。中枢指挥舰紫微星号,虽然是个软柿子,但是护卫的黄龙号等外壳太过坚硬。啃不动外壳,就吃不到肉。鲍威尔无奈叹息一声,下令休息。曹继武哥俩的炮火,也随即停了下来。 没有了火炮轰鸣的干扰,南国的海空,顿时安静下来。凉凉的海风一吹,海战经验丰富的鲍威尔,猛然醒悟,另外两艘主力战舰白龙号和蓝龙号,并不在眼前。 按照情报的信息来看,眼前的黄龙号,加上指挥中枢,只有南洋舰队的一小半实力,另外一大半实力,哪去了?当鲍威尔意识到这个问题时,额头上顿时冒出了冷汗。以他多年的海战经验,白龙号和蓝龙号,一定会从另外两个方向包抄过来。 紫微星号这是在拿自己做诱饵,为另外两支舰队汇合争取时间。鲍威尔将自己的担忧,说给了鲍文等人,众人无不心惊。 依据英吉利人的经验,海上基本都是击溃战,歼灭战还从来没有出现过。因此鲍文冷静之后,告诉鲍威尔: 即使现在撤出南下,一定会碰上白龙舰队和蓝龙舰队其中的一支。到时黄龙舰队在后面追击,联合舰队的处境,将会更为危险。不如趁此机会,强攻紫微星号,拼尽全力打垮曹继武。只要打掉紫微星号,即使白龙号和蓝龙号来了,也无济于事。 查理等其他将领,也赞同鲍文的建议,于是鲍威尔下定决心,一不做二不休,命令自己的主力舰船,正面强攻曹继武。 天边再次出现了鱼肚白,英吉利人的舰船,纷纷从乱石堆里窜出,冒着黄龙号的强大炮火,正面强攻紫微星舰队。 荷兰人和西班牙人见英吉利人卖了真力气,两边侧翼,进攻更加凶猛。 紫微星舰队释放鱼形舟,水下攻击西洋人。西洋人暂时还没有这种水下武器,再加上黄龙号在背后炮击,西洋人损失惨重。 双方打了整整一天,英吉利人主力战舰远东财富号和东印度号,西班牙主旗舰征服号,荷兰人主力战舰无畏号和棉兰号,都不同程度受了伤。 紫微星号百叶帆被打烂,天闲星号被打断了后桅,天勇星号舷侧开裂,战至夜晚,双方罢战,整修受伤舰船,以待来日再战。 目前双方的态势已经明了,西洋人要想冲出包围圈,必须打败紫微星舰队。曹继武要想全歼联合舰队,则必须奋力抵挡,争取拖延。此时的双方主将,都已经洞悉对手的目的,谁也不存在暗牌之说。成败在此一举,再次天亮之时,西洋人终于露出了最后的底牌。 荷兰人,英吉利人和西班牙人,不顾黄龙号强大的炮火,轮番对紫微星舰队冲击。曹继武沉着指挥,合理运用鱼形舟、各型火炮、各种纵火装备,水下、水上和空中对西洋人的攻势进行化解。 鲍威尔使出了浑身解数,打伤了亢宿号,天勇星号和天雄星号,仍然无法威胁到紫微星号。联合舰队,也因为被黄龙号和紫微星舰队前后夹击,而损失惨重。 双方激战半日,鲍威尔知道时间对自己来说,已经所剩不多。拖得越久,对己方越为不利。于是三方联合,西洋人亲自指挥奴隶军,对紫微星舰队实施自杀式冲击。 类畜的奴隶军,战斗意志要比西洋人自身强得多。因此他们虽然装备差,但战斗力绝不在西洋人之下。随着奴隶军奋不顾身地冲击,紫微星号外围防线逐渐被冲破。 由于此时的战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黄龙号远距离发炮,打死了敌人,也极有可能误伤自己人。金日乐大急,不顾危险,强行张帆出航,靠近战场,专拣奴隶军背后的西洋人猛轰。 西洋人是主人,联合舰队的指挥系统。黄龙号针对西洋人的攻击,令联合舰队的指挥,顿时混乱起来。 奴隶军虽然勇猛,但因为类畜,他们没有高级的意识。没有主人很好的协调指挥,奴隶军进攻队形,也渐渐乱了起来。联合舰队的进攻效率,开始大打折扣。金日乐弃狗打主人的招法,再次凑效。 鲍威尔不愧为海战精英,此时此景,当机立断,见黄龙号靠近,迅速下令实施乱战。联合舰队顿时散乱了队形,虽然攻击效率大大降低,但由于目标分散,对曹继武的火力集中,也造成了很大的困难。 紫微星号周围,渐渐布满了准备接舷战的奴隶军,情况万分危急。曹继武果断下令,将舰队指挥权转交金日乐,紫微星号全力抵挡接舷战。 李海生指挥火龙出水,烧掉了数艘奴隶战船。但类畜犹如蝗灾突来,数量实在太多,紫微星号孱弱的火力,无法应对。斯科特、保罗和鲍文三人,亲自指挥各自奴隶军,蜂拥接舷紫微星号。 由于双方距离过近,金日乐不敢给及曹继武炮火支援,对于紫微星号的危机,无可奈何,只得指挥舰队,全力进攻联合舰队的西洋人。 鲍威尔则利用机动性,在礁石堆里兜圈子,消耗黄龙舰队,寻机出击。黄龙号吃水深,狭窄航道内,机动性太差。在西洋人依靠礁石的群狼战术下,渐落下风。 黄龙号是大国海军的象征,不能有失,曹继武当机立断,命令三级战列舰亢宿号,支援黄龙号。然而这样一来,紫微星舰队的实力,又被削弱了一层。 好在西洋人的主力战舰,被黄龙号拖住。中世纪的接舷战,虽然惨烈,但破坏效率,远远不及火炮。没有火炮轰击,单靠接舷的奴隶,打不沉紫微星号。只要紫微星号不沉,就有胜利的希望。 战况顿时异常惨烈,金日乐真的急了,开始破口大骂金月生,关键时刻拖后腿。 英吉利神铳手查理,躲在奴隶军背后,手持火铳,对紫微星号的军官,进行精确阻击。刚下指挥台的黄忠义,胸口挨了一铳,顿时倒了下去。仇士良大吃一惊,急忙前去查看。 还好,护心镜被打碎了,本身并没有受伤,短暂的阵痛过后,黄忠义又爬了起来。仇仕通立即命令张铁胆,带着马门六人,进行反狙击。 奴隶军将紫微星号团团围住,曹继武只得命令所有船员,准备白刃战。 全体船员纷纷抽出家伙,聚在船舷,和登船的敌人接战。曹继武身边的护从,渐渐减少,查理终于得到机会,瞄准脖颈就是一铳。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查理对曹继武的阻击,也暴露了自己的位置,被马门六兄弟六杆掣电铳,打烂了脑袋。 熟谙《无暇神相》的曹继武,虽然第六感极强,身形下意识一歪。但查理发铳距离近,铳弹还是把曹继武左肩,打出一个大坑,鲜血如泉,殷殷涌冒。黄忠义大惊,急忙让仇仕通护送曹继武回舱,但被拒绝。 直属队知道曹继武的秉性,危急时刻,他曹继武永远是站在最前端的指挥官,打死也不会退。因此仇仕通兄弟,帮曹继武简单包扎了下,便转身投入了战斗。 曹继武右手提着一把二尺刃,不顾左肩疼痛,奋力劈死一名奴隶军官。 保罗看到了曹继武,急忙舍了其他人,奋不顾身地赶到面前。 澳门妈祖庙一战,西班牙勇士被乌龙枪所制。双方可谓是老冤家了,也不打话,保罗上来就是一剑,曹继武也不含糊,横刃格挡劈刺剑,双方开始角力。 保罗的西班牙剑术,堪称一流,在整个南洋地区,没有对手。但这么一个超级勇士,在澳门天主教堂,却金日乐不伦不类地拱翻了,丢了女朋友,被众人耻笑。因此他恨不得将曹继武三兄弟,个个碎尸万段。 曹继武和保罗,二人身形相当,本身力量也差不多。这种本身的力量,大多是肌肉的纵向力。 经过对西洋解剖学的研究,曹继武认为,这种纵向力的方向,和肌肉纹路的方向一致。而肌肉本身,还有一种,和纹路方向交叉的横向力。这种横向力,平衡性、耐性和抗性,远远好于纵向力。 德意志传教士邓玉函,将西洋世界的人体解剖学,引入了古老的华夏。曹继武在这位西洋前辈的基础上,研究认为,这种横向力,由于在人的日常活动中不常用,渐渐退化。华夏武术所谓的内力,大多来自这种横向力。 而西洋人格斗术,对这种横向力,没有过多的关注。所以保罗的西班牙剑术,也是基于纵向力,加以灵动的技术动作,而独树一帜。但是他的横向力,运用技术较差。 曹继武以镖法见长,内力虽然还不怎么样,但也要比保罗强上不少。当时澳门决斗,金日乐是靠着蛮力,把保罗硬生生地撞飞。此时曹继武肩部受伤,力量稍逊保罗。二人直接角力,曹继武见落下风。 于是曹继武迅速变换策略,内力灌沉右肩,顺右臂,将劈刺剑引向右边,随即闷哼一声,横移短刃,切保罗的小腹。 船上空间狭小,属于贴身肉搏战。短刃的战斗效果,远远好过长刀长剑。但保罗也不是吃素的,随即抽出短剑,格挡短刃。 曹继武不与他缠斗,飞身后撤,保罗立即欺身追赶。这正中曹继武下怀,于是右手弃刀,腰力一送,一点寒星,直射保罗鸠尾大穴。 保罗大惊,急忙短剑横挑,磕飞柳叶镖。短剑横挑,中路立即出现了空当。此时的曹继武,抓住这难得的机会,飞身而回,猿臂伸缩,手掌如箭,点中了水分。 水分穴乃腹部要穴,一阵抽射状火燎腹部,保罗顿时撒了两手剑,捂住肚子,痛苦地跌坐在了地上。 曹继武随手捡起保罗的劈刺长剑,反身将靠近的两个奴隶劈翻。斯科特和鲍文二人,见保罗跌在地上的样子,甚是奇怪。 这两个西洋人,也不懂东方点穴术,以为是上帝得了偏头痛,关键时刻,让保罗倒霉坏了肚子,急忙一前一后,前来护持。 曹继武伸手一剑,挑斜斯科特手中剑,循着空当,反手剑柄,点中膻中穴。斯科特顿时趴倒在甲板上,一动不动。 鲍文大惊:“what?摩西先生,你玩的什么妖术?” 保罗的西班牙劈刺剑,半腕护手,点穴极不方便。因此,曹继武弃剑手掌剑指,趁着鲍文认真吃惊的机会,飞点巨阙。鲍文仍然一脸神秘的吃惊,但却一下子翻躺了下去。 曹继武心中暗笑,拍了拍鲍文白白的腮帮子,一脸笑盈盈:“不是妖术,是点穴术。” 鲍文的感觉,巨阙之处,酸痛无力,犹如一股气泉,不住地往外冒气。他听了曹继武的话,眼珠子咕噜噜直转,心中有万般念头,就是无法理解:摩西先生轻轻一点,自己怎么就浑身无力了呢? 曹继武舍了鲍文,提起他的英吉利阔剑。这种剑较为笨重,但威力极大。曹继武一剑劈砍,一个奴隶士卒的半截身子,就离开了腰。 三个西洋指挥官被制,奴隶军顿时混乱起来。黄忠义、李海生和仇仕通等人,抓住机会,集中力量,将登船奴隶军,压制在船舷之处。 局势对紫微星号渐渐有利,鲍威尔等人,见保罗三个又被逮了,跳脚大骂,急忙舍了金日乐,过来支援。 金日乐也不傻,命令重炮,封锁紫微星周围海面,阻止鲍威尔等人支援。交战双方,顿时又陷入了火炮对攻战。 战至下午申时,八十炮三级战列舰蓝龙号,巨大的身影,从北方茫茫的海面,渐渐显露出来。西洋人大惊,阵型顿时大乱。 此时的态势,跑得快对西洋人来说,就是生命。鲍威尔控制不住诸军,只得抽身夺路南逃。 阿隆索和纽霍夫认为,冲击紫微星号,最为有把握。于是二人立即强力制止逃窜,率领舰队,奋力冲击曹继武。蓝龙号舰队见状,迅速从北面压了过了。 赵通海终于赶来相助,金日乐将指挥权,还给曹继武,向赵通海要了天富星号,南向追击鲍威尔。 有了蓝龙舰队这支生力军的相助,紫微星舰队的船员们,气势大振。一次强力冲锋,根本没有冲破护卫舰艇的火力网。缪塞尔和阿隆索二人,心气顿时没了。鲍威尔跑了,二人立即识趣了,不和曹继武缠斗,想尽快脱离战场,及早脱身。 按说海上的战争,绝大多数都是击溃战。缪塞尔和阿隆索想逃跑,曹继武也是无可奈何。但鹿角滩地势复杂,水道极为凶险。二人慌不择路的逃跑速度,慢下来不少。 章鱼口待命的何佑,此时也率领手里的舰队,压了过来。 这样一来,前有何佑,背后有赵通海,中间是曹继武,缪塞尔和阿隆索的舰队,被冲的七零八落。 赵通海和何佑两支生力军,不断利用鹿角滩海势,对荷兰人和西班牙人分割炮轰。缪塞尔和阿隆索见大势已去,抵抗徒劳,逃跑也无望,只得投降。 黄忠义整顿了俘虏船队,何佑打头阵,紫微星号居中,赵通海殿后,一齐南向压来。 逃跑途中的鲍威尔,迎头正撞上赶来的白龙舰队。战场最为最弱的环节,往往都是补给线。被曹继武加强的白龙舰队,几乎拥有整个舰队一小半的火炮。鲍威尔不敢正面相抗,又不甘心做俘虏,命令舰队转入航道两侧乱石滩,想凭借自己更为老道的航海经验,逃出生天。 不过乱石滩大浪滔天,暗漩无数,海况难以想象的恶劣。金月生坐舰白龙号,首先发射艏炮,干扰鲍威尔阵型。仓促之下,几艘冒失的奴隶探路舰船,被漩涡浪掀入了半空,直接重重地摔在了礁石上。数不清的阿三鬼,连叫喊都来不及,直接被南洋的大浪卷走,做了异乡可怜的炮灰水鬼。 鲍威尔无奈,只得撤出乱石滩,硬着头皮,强行中央突破。但此时的金月生,借英吉利人混乱之际,早已排开了阵势。线列舷侧一百多门大炮齐瞄,虎视眈眈。屋漏偏逢连夜雨,背后黄龙号巨大而恐怖的身影,出现在天海一线间。鲍威尔极为强劲坚韧的无尚精神,顿时崩溃。 海战和骑兵作战差不多,都是击溃战,几乎从没出现过歼灭战。英吉利人不想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但前面正对的是九十门炮二级白龙号,后面追来的是一级战列舰黄龙号。三级舰远东财富号和东印度号,以及若干更小的战舰,根本无法抗衡。 航道两边,都是乱石滩,小船纵然轻便灵活,但逃跑的速度极慢,很容易被火炮覆盖。南洋舰队的打造,几乎全靠西洋传教士的科技支持。金月生鉴于此,手下留情,驳回了弟兄们过把瘾的请求,命令开炮示警。龙营的弟兄敲掉了几艘阿三船,给了对方面子。鲍威尔无奈叹了口气,只得举白旗投降了。 第435章 满刺加城一 整个鹿角滩战役,虽然过程曲折艰难,但最终南洋舰队大获全胜。众将士皆欢呼雀跃,各个舰船,对空鸣炮,以示庆祝。南洋舰队所有的将士,都在慷慨激昂,只有主将曹继武,却是一脸的平静。 当前的西洋海战,英荷、英西、荷西等等,交战双方加起来,动不动万门以上的火炮,兵力五、六万人以上,规模之宏大,战况之激烈,远超华夏人所能想象。 因此鹿角滩海战,双方也就两千多门火炮,还不如西洋海战规模的一个零头。即便是将近百年过去时的西班牙无敌舰队,也拥有三千多门火炮。 所以此次战役,在西洋世界海战历程中,显得极为微不足道。而且交战的对手,仍然是跨过两重大洋的杂牌军。东西方之间,巨大的差距,显而易见。所以虽然打了胜仗,曹继武没有像台湾那边一样,充满无谓的鸡血。 按照当今西洋海战的规模,如果将来有一天,哪一拨西洋人,出动两万正规主力海军,携带六千多门火炮,远征东方。古老的华夏,真的扛得住吗?曹继武不敢想象。看来要缩小双方之间的差距,任重而道远。 由于中沙石塘没有大岛,无法停靠大型舰船。因此曹继武下令整顿舰队,将受伤的舰船排在舰队后面,率领舰队,驶出鹿角滩水域。 对于西洋人开拓全球,在强者观念里,那是热血、冒险、征服、进取、胆魄等等褒义字眼。然而在弱者观念里,却是杀戮、残忍、侵略、凶狠、强盗等等贬义字眼。 那么谁的观念好呢?在上帝那里,永远眷顾强者。文明的进步,是由强者推进的。上帝教导弱者翻身的机会,首先要具备强者的观念。否则老是在弱者的观念里打转,自己的行为,永远和进步无关。 当年上帝派了蒙古人,教导全世界,最终西洋人醒了。如今上帝又派了西洋人,来教导全球,哪个弱者首先会觉醒呢?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上帝眼中,人人平等,但不会可怜哪一位弱者。 南洋舰队,大多数将士,海盗出身。除了老百姓之外,无论是明国、清国,还是西洋人,他们都处于被动挨打的弱者地位。如今虽然跟了三兄弟,他们脱胎换骨,变成了强者,但是弱者观念的惯性,还是很强的。 所以对于俘虏的问题,出身海盗的大多数将士,群情激奋,一致认为西洋番妖是祸害,不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大老远跑过来折腾搞事,纯属找抽的德性,主张将他们全部扔进海里喂鱼。鲍威尔等人,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还好,具备强者理念的曹继武,没有理会众将士的无端私愤。杠把子是个极为理性之人,不会像众将士一样,那么小肚鸡肠。众将士挤在紫微星号,嚷嚷了一大通,见杠把子不为所动,他们发泄完情绪,终于该干嘛干嘛去了。 于是李海生摇旗,将金月生和周崔芝招来了。 曹继武开门见山,对金月生道:“师弟和周大哥回广州献俘,同时组织商船,我在旧港等你们。” 经此一战,西洋人在南洋的机动力量,全部丧失。南洋舰队剩下的,就是对陆攻击问题,以及建议通商航线。金月生终于点了点头,关切道:“那你和乐乐保重。” 曹继武点头,从怀里掏出洪承畴的金牌,递给金月生:“这是经略使大人,便宜之权的凭证,安亲王岳乐目光短浅,胆敢胡来,拿这个压他。” 金月生收了金牌:“师兄尽管放心,二爷不是汉人酸腐,也不是满人白脖,不会轻易白白地放了鲍威尔等人,定不会让将士们的辛苦,白白慷慨掉。” 曹继武点了点头,又对周崔芝道:“让周大哥回去,主要是打通台湾和扶桑的商路,而且这件事,非周大哥亲自处理不可。” 周崔芝点头:“你放心,只要大清不出幺蛾子,郑经和东洋那边,我就好办多了。” 曹继武放心了:“出兵的意义,就是争取利益,而维护南洋的利益,必须是商贸。所以商路的打通,至关重要。你们两位一定通力协作,联合通海人氏,争取中间人士和反对派。一定不能让顽固派毁了咱们的计划。” 二人点了点头。 为了保险起见,曹继武又问:“其他帮手,你们还要不要?” 金月生回道:“直属队调给二爷,足够了。” 周崔芝回道:“李海生对福建沿海,极为熟悉。何佑和马心闽,都是郑成功的人。有他们三人相助,事情就好办的多。” 曹继武点了点头,答应了二人的要求。 为了和南洋西洋人打交道,以及管理南洋当地土人,曹继武特意留下鲍威尔、阿隆索,纽霍夫、鲍文、保罗和斯科特,以及所有的奴隶军。金月生和周崔芝等人,选了角宿号,天魁星号,天富星号和天雄星号,押着西洋战俘,返回广州城。 鹿角滩分兵之后,曹继武则率舰队主力,穿过千里石塘,直扑旧港。 由于西洋人南洋机动主力被歼灭,葡萄牙人中立,在加上当地华人的大力支持,南洋舰队很容易就攻下了旧港。周龙夏和周龙华兄弟,整顿港口,修整船坞,黄忠义和孙德志监工,修复损伤的战船。 待舰队修整完毕,旧港稳定之后,曹继武派出鲍威尔等人,作为使者,和西洋人谈判。鉴于南洋舰队实力强悍,英吉利人、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都承认曹继武在南洋的权益。只有实力最强的荷兰人,态度相当蛮横。 当今全球霸主荷兰人,占据着南洋大部分好地方,既得利益者,橡胶、香料等等资源在手,自然不想曹继武过来插一脚。况且台湾和鹿角滩,接连战败,虎威顿挫,荷兰人相当恼怒。连中世纪华夏都收拾不了,如何和英吉利人死磕?因此爪哇岛巴达维亚荷兰南洋总督府,拒绝曹继武任何形式的谈判。 荷兰人不老实,于是曹继武就不客气,稍作战备准备之后,立即分派兵力: 主力舰队,由金日乐率领,攻打荷兰人南洋最大的据点满刺甲。 黄忠义带领周龙夏兄弟,率领白龙舰队攻打爪哇岛,抢夺顺塔故国,威胁巴达维亚侧翼,稳固旧港后方,断绝巴达维亚和满刺加之间的联系。 孙德志等人,率领蓝龙舰队,攻打南洋最大的岛屿婆罗洲,消除东面土著对旧港的威胁,同时打通与菲律宾南部苏禄国的联系,进一步威慑西班牙人,加强与葡萄牙南洋总督府的联系,彻底孤立荷兰人。 此时的西洋人,没有了海上机动力量,对南洋舰队在各地的攻城略地,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地土著,属于未开化的野蛮人,根本无法和南洋舰队强大的火力相抗。千里婆罗洲戴燕河一带,很快被孙德志等人,攻下一大块地盘。 黄忠义等人,也很轻松地解决了爪哇岛的各方虾米,对荷兰东印度公司总部巴达维亚,进行了猛烈的炮击。唯有主力金日乐一路,对付的是荷兰人在南洋最为坚固的满刺甲,遭遇了困难。 总司令曹继武,一面传令黄忠义和孙德志等人,迅速构筑要塞,经营稳固刚刚攻占的土地,一面留下陈茂兴守护旧港,自己亲自率人前往满刺甲,助金日乐一臂之力。 满刺加城乃当年明国郑和所建。郑和之后,明国海军迅速断崖式衰落,满刺加为暹罗所得。西洋大航海时代来临,葡萄牙战胜暹罗人,得了满刺加城。海上马车夫崛起,从葡萄牙人手里,强行夺取了这里。如今的满刺加城,西洋人已经经营了将近两百余年。 满刺加城是荷兰在南洋最大的殖民城堡,同时也是南洋最为繁华的贸易港口,此地扼守满刺加海峡,这里是南洋通往小西洋的咽喉要道,战略位置十分的重要。当年的葡萄牙人,在此经营了一百多年,城池结构,异常坚固。 为了加强满刺加城的防护,荷兰人在葡萄牙人的基础上,下了血本。内城是典型的梭堡结构,极耐炮击。外城墙也是流梭形式,为土木石混方结构。这种复合式城墙,是专门防炮击而设计的。 台湾一座小小的热兰遮城,千把人的杂牌防守兵力,郑成功两万多人,整整打了将近两年。足以见得,西洋人的城防理念,早已远远超越东方。 黄龙舰队的攻城炮,虽然猛烈,但炮弹打在外城墙上,掀起了一片片土石木屑碎花,对内城墙没有任何伤害,金日乐苦恼不已。 荷兰人的城防火炮虽然厉害,但也是老旧的散装炸药火炮,性能要比金日乐拥有的火炮,差上一大截。黄龙舰队不到半天时间,就把荷兰人的远程城防炮系统打瘫痪了。但是火炮性能虽然先进,对荷兰人的城墙无可奈何,双方犹如鹬蚌相争,就这样僵持了下来。 第436章 满刺加城二 当前的金日乐,遇到了和郑成功当初一样的问题。然而郑成功可以依靠人多势众,采用围困战术,耗死荷兰人,金日乐行吗? 满刺加城的战略价值以及商业价值,远超热遮拦城。此处一旦易手,荷兰在南洋的利益将大势已去。所以这里是整个远东地区,荷兰防卫最为严密的城堡。南洋舰队总共不到七千人的兵力,如果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见金日乐打不穿他们的城墙,荷兰人于是在城上嘲笑挑逗众人。上自司令金日乐,下至普通士卒,无法气得鼻子生烟,跳脚骂娘。 曹继武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满刺加的城防结构。 这是西洋最现代化的梭堡结构,当今的炮火,根本不起作用。所以小小热兰遮城,千把杂牌军,就能顶住郑成功两万多精锐主力的攻击。 对于攻城来说,陆军的效率最高。可是眼前的曹继武手里,只有陈兴祖手里一个团的陆战团,加上能够陆战精步营和龙营,也就一千四百人,对于比热兰遮大得多的满刺加城,无能为力。曹继武连连摇头,也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来。哥俩躲在舰长室里,闷闷不乐。 英吉利人的白兰地,相当的异邦风味。法兰西人的葡萄酒,优雅纯美的甘甜。印度出产的薄荷茶,西亚出产的咖啡等等,都具有相当的味觉稀奇。然而哥俩相互瞪着眼睛,自出山以来,第一次遇到了难以解决的困难。 当今的荷兰人,是南洋的杠把子。杠把子不屈服,三兄弟在南洋很难立足。所以即便骨头再硬,咬牙也要啃下去。 “大师兄,你不是号称运筹帷幄嘛!快来运运,眼前这帮洋犊子怎么对付?要不咱们俩带着家伙事的,连两百多年前的一个太监都不如!” 调皮鬼还真逗,这个时候也来开玩笑。曹继武摇了摇头,倒了一杯葡萄酒,塞入了金日乐嘴里。 忽然侯得林巡哨归来,带来一个消息:棉兰荷兰人,派出数艘战舰,前来支援。 曹继武闻言,急忙将南洋地形图铺开。 听说满刺加城遭到攻击,棉兰荷兰人将自己仅有的三艘四级舰和数艘小船派出来,前来支援满刺加。 棉兰原是大明附属国,苏门答刺国的土地。荷兰人来此,建立了棉兰港,控住着苏门答腊岛西端,扼守满刺加海峡的西端出口,掌控着当地大量的矿产资源,尤其是硫磺和硝矿,这可是火药的关键成分。收拾了棉兰,荷兰人大出血,一定会起到奇效。 金日乐不知道曹继武在地图上看什么,奇怪地问道:“敌人找上门来了,你还看什么?” 曹继武抚了抚下巴,点头赞叹:“棉兰真是块好地方!” “这还不简单!”金日乐笑了,“派出舰队,轰下来不就完了?眼前他们自找死路,我们掉头先揍他们,也消消弟兄们连日来的鸟气。” 曹继武摆手制止了金日乐:“放他们进来。” “放他们进来?!”金日乐惊叫,“你开什么玩笑?” 曹继武笑了:“黄龙号只要一出现,他们还不撒腿就跑?” 大炮巨舰的时代,在一级战列舰面前,四级舰根本没法玩。海上逃跑,相对容易的多。船越小,就越灵活,跑得也快。金日乐顿时醒悟过来:“大师兄的意思,要瓮中捉鳖?” 曹继武点了点头:“不但如此,尾随他们进入满刺加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满刺加城不敢开炮,港口就是我们的了。” 金日乐大悟,立即命令彭春掉头,将舰队移开,放棉兰舰队过来。 此时荷兰南洋总督柯尔特,正在满刺加城。柯尔特出身荷兰皇家海军,海战经验相当丰富。黄龙舰队一动,他立即知晓了金日乐的意图,急忙命人摇旗,让棉兰舰队快逃。 然而棉兰舰队不辞辛苦,大老远跑来帮忙,柯尔特却让他们逃跑。众人都很生气,纷纷大骂柯尔特,好心当成驴肝肺。 柯尔特急的直跺脚,亲自登上塔楼,挥舞令旗。但棉兰舰队不为所动,辛苦了一趟,执意要进港休息。柯尔特害怕黄龙舰队乘机偷袭,不敢开港。棉兰舰队众水手,大骂不止。城上的众多荷兰士卒,纷纷探出脑袋摇手,让棉兰舰队回去。 三人成虎,大家都这么玩,棉兰舰队这才意识到可能有问题,于是调转船头,准备撤回。金日乐见柯尔特没有上当,只得命令舰队强行出击。 黄龙号巨大的身影,从背山湾刚一出现,棉兰舰队立即就被吓破了胆,纷纷张帆,加足马力逃窜。 但没等他们张满帆,侯得林等人的蛇船、鹰船等轻便灵活的快船,迅速截住了他们的去路。氐宿号、心宿号和天勇星号三艘主力舰,很快压制侧翼。背后黄龙号舷侧一次齐射,四十枚炮弹呼啸。旗舰英雄号,左舷立即破了个大洞,舰艉被炸开。舰队司令哈斯本,见逃跑无望,只得举白旗投降。塔上的柯尔特捶足顿胸,无可奈何。 英吉利人鲍威尔和鲍文,力劝柯尔特识时务,和曹继武谈和。纽霍夫和斯科特,也劝柯尔特不要再固执。 四个家伙都是败军之将,被曹继武打怕了。满刺加荷兰众位军官,不愿屈服。 然而满刺加老是被轰,终究不是好事。但是此时言和,乃是城下之盟,主动权不在自己手里。听闻这个曹继武,不是仁义道德之徒,华夏相当的另类。一旦对方得理不饶人,荷兰人的利益,必定大受损失,柯尔特犹豫不决。 曹继武亲自口述,金日乐鹅毛笔蘸墨写下文书: 满刺加为大明郑和所建,棉兰是大明藩属国苏门答刺国领地。大清作为大明的继承,理应收回两地管辖权。鉴于荷兰人在此苦心经营过一段时间。因此大清要求荷兰人,给予大清国民,在满刺加城和荷兰人同样的权利。如果不答应,大清就武力收回两地。 金日乐写完,交给了哈斯本,派小船将他送上了岸。 望着哈斯本远去的背影,金日乐有些疑惑:“大师兄,为什么不直接收回两地?” 曹继武叹了口气:“满刺加城中,有两千荷兰部队,两千德意志雇佣军,三千仆从军。要想攻占满刺加,至少需要三万精兵。如果咱们有三万人出海,以当今朝廷上那些榆木脑袋,不掣肘才怪呢。” 金日乐点点头:“壮志难酬,实在令人难受!” 南洋方圆万里,地域广阔,虽然历代都是华夏的势力范围。但农耕文明,以土地为根基的中原王朝,难以有效利用这些地方,自然就无法进行有效管理。所以郑和等人的高光,就如流星一样灿烂,也如流星一般,很快地消亡。 大航海时代的到来,葡萄牙人、西班牙人和荷兰人,在此经营的时间,将近两百年时间。在弱者眼里,他们是强盗和杀人狂魔。但凭借着巨大的理念和技术优势,西洋人在南洋的统治基础,极为牢固。他们两百年间,干了中原王朝,上千年没有干成的事情。 如今东西方的巨大差距,在南洋一地,尽显无疑。要想一个个拔除西洋人在南洋的各个据点,差不多要十万现代海军。而这十万现代海军的花费,差不多要上亿两白银,当今的大清国无法承受。 曹继武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不是不想收回南洋,国力、军力、理念、技术等等方面的巨大差距,实在是让咱们有心无力。” “师兄说的有理。”金日乐感叹一声,“大清国要想控住南洋,绝对不能走大明的老路。否则又是农耕文明那落后愚昧的一套。这在西洋人面前,不被打出屎来才怪!” “农耕文明?”苏春有些疑惑,彭春也甚为不解:“那西洋人是什么文明?” “商贸文明。” “不错。”金日乐转身对二人道,“眼前的西洋人,就是用商贸文明的管理方式,对南洋进行开发管理,效率远远高过华夏老百姓种地。此战一结束,你们两个就留在这满刺加,好好学习人家的治理理念。” “这个主意不错。” 曹继武点头,“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开创了大航海时代,但这两家人的管理方式,相对简单粗暴,效果极差。所以如今他们,被荷兰人和英吉利人反超。从目前的形式看,荷兰是全球最先进的国家,许多新的理念、新的管理方法和新事物,大多出自荷兰人。” “就连英吉利人约翰逊、史密斯等人也承认,当今全球,凡是有现代文明的地方,就有荷兰人的身影。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荷兰人学习,接受他们先进的理念和管理方式,将对清国大有裨益。” 彭春一缩脑壳,脸上老大不情愿:“我们满人横扫大明,何等威猛无敌,何必向荷兰小国学习?” “是啊,满人把大明都打得屁滚尿流,何惧……” “住嘴,猪头脑袋!”金日乐打断了苏春,指着二人的鼻子大骂,“你们两个挨球货,荷兰小国的满刺加,就在眼前,限你们三日之内,给三爷打下。如果打不下来,就把你们扔海里喂王八。” 二人闻言,顿时泄了气,再也不敢乱说。 第437章 满刺加城三 南洋总督柯尔特,不认识汉字,鲍威尔于是把大致意思,给翻译成了荷兰语。 柯尔特认为曹继武的要求,太过无礼。百年基业,岂能白白拱手送人?斯科特也认为曹继武太过分了。 满刺加和棉兰两地,荷兰人经营了上百年,曹继武一来到,就要求和主人一样的待遇,这也太霸道了。然而鲍威尔却劝柯尔特,答应曹继武的要求。理由很简单,柯尔特不是曹继武的对手。 哈斯本认为,一级战列舰,目前的英吉利人,也才只有两艘而已。如今黄龙号就在眼前,可见野蛮人的大清,海军实力比想象中的要强大的多,所以哈斯本也劝柯尔特,好汉不吃眼前亏。 鲍文也认为,如今南洋西洋人,所有的海军加在一起,也不是曹继武的对手。从本土调兵,需要两年多时间,根本来不及,因此鲍文也让柯尔特让步。 哈斯本败军之将,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柯尔特不想听。英吉利人站着说话不腰疼,他想给曹继武一点颜色看看。 但当柯尔特登上城楼,再一次看见黄龙号巨大的身影,一百多门大炮,露着让人心悸的炮口,他顿时又怯了。总督重新跑回自己的房间,犹豫不决。 哥俩等了柯尔特一天,对方连个答复也没有。金日乐不耐烦了,于是命令铁破甲等人,卷起所有的白帆,撤下所有的支帆索和滑轮组,腾出空间,吊开最上层甲板,升起对陆攻击榴弹炮。 火炮的发展,最先出现的是加农炮,这是当今全球火炮的中坚。长身管的加农炮,威力虽然强悍,但属于直射炮,无法应对障碍物后面的目标,于是榴弹炮应运而生。这种炮是一种曲射炮,威力虽然不及加农炮,但能够绕过障碍物,轰击后面的目标, 榴弹炮这种曲射炮,在德意志三十年战争中首先出现,是一种先进的新型火炮。得到了战场的考验,成为陆军潮流火炮。不过海军使用榴弹炮,曹继武的舰队应该是第一次。而如今南洋舰队大部分战舰,装备的榴弹炮,都是路德维希和埃里克松二人设计的。 这两个新教传教士,都是三十年战争的亲历者。当初设计之初,曹继武提到了海军舰炮,绕过城墙攻击的课题。于是路德维希二人,把战争中刚刚出现的陆军榴弹炮,加以改进,加装后坐力缓冲底座,敷设铁筋横箍,加强甲板的承受力,完成了舰载对陆榴弹炮的设计。 金日乐拿出从葡萄牙人那里,弄来的满刺加城分布图,用鹅毛笔圈出了荷兰人的军营,仓库,火药库等重要目标。 铁破甲、巩铁城等人,将目标牢记在心,举起望远镜实地观测。刘飞羽和柳飞龙二人,负责指挥调度射角。牛强带人打开炮膛,根据距离装填不同分量的定装炸药。郭围兄弟带人,从炮口塞入了硫磺开花弹。 随着金日乐红旗一招,数声巨响,数颗炮弹在天空中,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落在了城防司令部周围。 满刺加纬度较低,天气炎热,城中大部分工事,都是木结构建筑。热带树木质轻含油多,硫磺弹一炸,硫磺液四处飞溅,城中顿时燃起大火。 海风催逼之下,火团到处乱窜,城中大乱起来,柯尔特急忙登城指挥炮火还击。但黄龙舰队排成一线,舰载加农炮立即对城上岸防炮进行火力压制。舰载榴弹炮,负责对城中重要目标攻击。 炮声隆隆,就连牛鬼蛇神,也得躲得远远的,满刺加城,顿时被大火和炮声吞噬。荷兰人大怒,仗着坚城,誓要和哥俩耗到底。 双方对攻了半个月,虽然黄龙舰队的火炮性能,全面压制荷兰人,但也对满刺加城无可奈何,反而被城上火炮反击,损伤了天富星号。 就在黄龙舰队弹药即将耗尽之时,陈茂兴率领雪中送炭号和及时雨号,送来了给养和弹药。黄忠义和孙德志二人,带着白龙舰队与蓝龙舰队分别赶来助阵。 鹿角滩海战之中,俘获西洋人的风帆战舰,也被韩思明和李延刀带来了。彭春和苏春二人,带领一部分熟练炮手,将刚刚俘获的棉兰舰队,也投入了战斗。 南洋舰队三支主力汇合,加上俘虏战舰,立即排成一线,在外海海面,将满刺加城弧形包围。舰队一侧近千门大炮齐轰,半个小时之内,向满刺加城倾泻了五千多枚炮弹。 正面坚固程度难以想象的城墙,终于被集中使用的舰载加农炮,硬生生轰开一个数丈宽的缺口。城中的重要目标,也遭到了舰载榴弹炮的毁灭性打击。 自从荷兰人来到远东,还从来没有挨过这么猛烈的炮火。然而当今全球霸主荷兰人,战斗强悍不是盖的。他们一面派人迅速修复缺口,一面督促工匠修复火炮,继续奋力反击。 金日乐摇旗立即传令:白龙舰队掩护步兵团登陆,其余战舰迅速掉头。 陈茂兴亲自带着陆战步兵团,在黄忠义的掩护下,迅速抢占滩头阵地,摆上了陆军野战炮,就近压制城中陆军火炮。 南洋舰队迅速调回头,准备了另一侧近两千门大炮。海陆同时进攻,柯尔特再也不敢硬抗了,急忙命人升起了免战旗,并派来斯科特等人前来谈判。 无论斯科特怎么巧言令色,曹继武就是不让步。柯尔特无奈请动鲍威尔,请来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做说客。双方唇枪舌剑,讨价还价,折腾了三天,毫无结果。 金日乐又不耐烦了,葡萄酒瓶子一甩,直言谈判取消,命令赵通海,指挥舰队开炮。众将士得到命令,缓缓绞起炮门。陈茂兴叔侄的步兵团,也跃跃欲试,准备海军的炮火过后,强行突破缺口,杀入城中,给他来个中心开花。 钢牙啃核桃,金日乐耍熊,柯尔特无奈,只得同意曹继武的全部霸王条款。但他额外要求大清国,给予荷兰人贸易最惠国待遇,保护荷兰传教士和商人,在大清国的人身安全。 正常邦国要求,不能一点便宜不给。曹继武额外给予荷兰人,江南丝绸一半的进口份额,柯尔特大为高兴。 于是镶黄旗参将金日乐,代表大清国,南洋总督柯尔特,代表荷兰,双方签署了满刺加条约。 条约签订完毕,曹继武亲自带领韩思明、陈茂兴、黄忠义、周龙夏、周龙华、张飞虎、李延刀、彭春和苏春九人,率领龙营部分弟兄,留在满刺加城,兴建领事馆,同时学习荷兰人的商业管理理念。 金日乐和赵通海二人,则率领舰队返回旧港,按照满刺加城的城防结构,加固旧港城,巩固基地,兴建船厂、火药局、开办商行等等。 鉴于旧港离广州六千多里,金日乐让孙德志亲自带着蓝龙舰队北上,在千里石塘较大的岛屿上,建立船坞,以备过往商船停靠。 荷兰人先进理念管理之下,满刺加城是远东最繁华的城市。曹继武等人在满刺加城,仔细学习考察荷兰人的经营理念。不知不觉中,时间过去了一个多月。金日乐将旧港的事务交给赵通海,也来满刺加城凑热闹。 阿隆索、鲍威尔、鲍文和斯科特等人,都对点穴术极为痴迷。曹继武忙着学习,顾不上鲍文等人。金日乐喜欢耍闹,于是毛遂自荐。西洋人大为高兴,于是拜金日乐为师。 但华夏古老的经脉学说,对西洋人来说,简直就是天书。金日乐磨破了嘴,他们愣是听不懂,只得向曹继武求助。 怀疑、理性和求证,这是西洋探索精神的核心精髓。所以西洋人天性直率,喜欢较真,相当讨厌虚伪。而华夏的传统,恰恰喜欢玩虚的,极力打压真实。东西方的思维方式,不在一个道上。 经脉这个东西,是靠经验传下来的,不像数学公式那样,千篇一律,可传承性非常差,暂时无法用西洋的思维方式去理解,曹继武也是无可奈何。恰好此时葡萄牙传教士,卫匡国的好友徐日升,从非洲好望角前来。 于是二人联合,解剖死人尸体,希望从解剖学中,探究经脉的奥秘。然而二人一连研究个把月,解剖了一百多具尸身,除了为数不多的特殊穴位之外,没有找到任何经脉的影子。 徐日升于是从西洋人的观点出发,认为经脉是伪科学。但曹继武拿徐日升做试验,运用柳叶镖手法,精确掌控内力,点击身上不同的穴位。 酸、麻、痛、冷、热、脆、酥等等,徐日升大为惊奇:摩西先生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为什么自己会产生这么多奇怪的感觉? 二人联合,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满刺加位于海路要道,传教士非常多,精通西洋医学的,也不在少数。但是没有一个人,能搞明白经脉是什么东西。 曹继武无奈,只得建议阿隆索等人,想学点穴术,得多了解东方文化。于是阿隆索等人,认真跟曹继武学习。 北宋针灸大师王惟一,经脉理论相对最为准确。于是曹继武从他的理论出发,先交给他们刺针术。就这样,曹继武向西洋人学习先进管理理念,西洋人向曹继武学习刺针术。 大航海时代全球硬通货,是西班牙银币。如今全球金融霸权,掌控在荷兰人手里。商业的命脉是资本,农耕文明也是一样。李自成打进北京城,搜出了一万万两白银,而崇祯一个子也摸不到。所以大明帝国灭亡的关键,就是崇祯缺钱。于是曹继武通过柯尔特的关系,强令金日乐等人,进了满刺加银行,学习荷兰人最先进的金融管理理念。 第438章 逼宫一 到了来年春季,金月生从广东带着大批商队赶来。黄忠义、赵通海、周崔芝等人的家眷,也跟着金月生而来。当然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自然也跟了过来。 又过了几天,周崔芝也带着大批船队,从福建、台湾、东瀛和琉球赶来。曹继武顾不上和佟君兰二人亲热,召集周崔芝等人,商讨南洋贸易公司运营的事情。 鉴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效益极高,因此众人公决,以荷兰人的经营理念和管理方式,运作南洋贸易公司。 周崔芝出银百万两,占了公司股份的百分之十五。众人一致通过,给曹继武三兄弟每人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以便控制公司。曹继武考虑到,三兄弟以后都不在南洋,于是拒绝了众人的盛情。 考虑到南洋西洋人的实力较大,于是曹继武决定,拿出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卖给西洋人,规定每家只能购买百分之五的股份。这样既能拉拢西洋人,又不至于被西洋人联合掣肘。 鉴于南洋舰队强大的实力,以及背靠着大清国,南洋贸易公司,效益一定非常可观。英吉利人和荷兰人,都私下找到曹继武,想多出钱多买股份,被曹继武拒绝了。 最终荷兰东印度公司、英吉利人东印度公司和葡萄牙东印度公司,各买了百分之五的份额。西班牙东印度公司和法兰西东印度公司,分买了另外百分之五的份额。 曹继武给金月生和金日乐各留下了百分之五的份额,给尚可喜预留百分之二十的份额,其余的股份,全部分给赵通海等人。 给杀人狂魔尚可喜预留?众将纷纷反对。 南洋舰队的建造,离不开尚可喜的大力支持。给他最多的股份,也是应该的。情怀、愤怒、仇恨等等所有的感情,都可以理解。西洋人杀遍全球的人,全世界的弱者都在愤怒,有用吗?接下来全球的秩序,有可能还是由西洋人来确立。 广东的情况也一样,接下来的一段时光,板上钉钉是尚可喜时代。自然之道,跟感情没有关系。发泄情绪可以,但绝不能把情绪带到做事上。广东直面南洋,尚可喜目前是广东的掌控者,以后南洋贸易公司,同样离不开他的大力支持。 活人是为了自己的生存而活,如果连生存都解决不了,哪有那份闲心去谈情怀?眼前的这帮别人不要的烂命,顺着曹继武的东风,终于算是咸鱼翻身了。翻了身不来好好做事,反而去收拾什么情怀,纯属吃饱了撑得。 在三兄弟的开导之下,众将终于同意了曹继武的决定。 大家通过探讨,公司董事会有周崔芝负责,经营权由黄忠义、龙卷浪和李海生负责,舰队指挥权由赵通海和孙德志负责。恢复大明旧港宣慰司,周崔芝和赵通海为正副宣慰使。曹继武将南洋事务安排妥当,让二金抓紧时间装载南洋特产,趁着东南风,准备返回广东。 这天夜景很美,曹继武忙里偷闲,在一处海滩椰树下,与佟君兰和沈婷婷看星星。周崔芝、赵通海、龙卷浪、黄忠义等人隔开二金、彭春和苏春,前来找曹继武。 佟君兰一看众人的架势,无奈笑了笑:“夫君,这帮家伙,要给你黄袍加身了!” 沈婷婷也一脸笑盈盈:“相公要坐金銮殿了!” 曹继武指着佟君兰回侃:“那你就成了皇后。” 沈婷婷不高兴了:“那我呢?” 见沈婷婷吃醋了,曹继武轻轻吻了一下面颊:“你说呢?” 沈婷婷撅了撅嘴,打了一粉拳。 此时周崔芝等人已到,看了看三人的情形,欲言又止。 曹继武扶起佟君兰和沈婷婷,叹了口气,对众人道:“我们都是兄弟,有话尽管直说。” 张飞虎辽人,心直口快:“俺本大明盖州卫百户,可恨大明无脑,杀了毛大帅。俺等成了后娘养的,不得已投靠了满清。但满清毕竟是鞑子,处处提防咱们汉人。这里天高皇帝远,咱们手里也有家伙事,不如就在这里另立南洋国,省的回去受鞑子的鸟气。” 黄忠义附和道:“鞑子是咱们汉人的仇人,如今占据了汉人的江山。咱身为汉人,应该以恢复汉人社稷为重,岂能给鞑子做奴才?不如公子留下来,带领我们建立南洋国。并以此为基地,召集汉人,组建强大的舰队,反攻回去,赶走鞑子,重立我汉人正统。” 众人也纷纷附和,皆让曹继武留下来。 过了一会儿,众人渐渐沉默了下来,眼巴巴地看着曹继武。 周崔芝上前一步,对曹继武道:“建立南洋国,是众望所归。老弟是明白人,不需老哥多言。希望老弟念在同甘共苦,遂了弟兄们的心愿。” 说完,周崔芝跪在了曹继武面前,众人也纷纷跟着跪了下去,恳请曹继武留下。 曹继武叹了口气,仰望星空,良久,喃喃道:“北方还有一万万汉人同胞,饱受煎熬。曹某实在是不忍心抛弃他们。” 龙卷浪自信满满:“我们现在已经站稳脚跟,可以随时打回去啊!” 众人也纷纷附和。 “打回去并不难。但打回去就能把满人赶走吗?” 曹继武看了看众人坚定的目光,继续道,“你们想多了,老百姓虽多,不占主导地位。他们只是跟风,情愿不情愿,都得忍受。百姓和你我都一样,没有人愿意成为满人的奴才。但是满清数十年间,秋风扫落叶般席卷全国,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众人面面相觑,疑惑不解。 “汉人不堪一击的真正原因,是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士绅。东林余党,北京城的一班朝臣,南京城的一班朝臣,哪一窝子,不是屈膝投降?哪有汉人半点的民族气节?满人以汉制汉,正是靠着这帮变节的家伙,统治着百姓。不把他们清除,普通百姓,怎么可能翻身?” 众人皆默默不言。 眼前的这帮混蛋,有谁没受过官府的欺压?千年传承的铁律,官民不两立,官贼更不两立。眼前的这帮人,在明国官府眼里,没有一个是正经人物。 明国时代,周崔芝,原名周鹤之,闽北建州周氏望族。那个鹤字,就是周氏族中的排辈。为了不给族人招来灾难,周鹤之改成了周崔芝。这家伙海盗头子,数典忘祖,给东洋鬼子当干儿子,十恶不赦都不足以平正统之大愤。 赵通海、龙卷浪、李海生、黄忠义等等,全是十恶不赦的海寇,被人和倭寇混为一谈。孙德志、张飞虎等等,跟着毛文龙,全是人人唾骂的卖国贼。仇仕通等人更烂,全是一帮流民下贱,一辈子铁定烂命一条,连被人骂成卖国贼的资格都没有。 曹继武这家伙,更上不了明国正统的台面。想法和别人不一样,妖言惑众,纯属神棍一路货色。明国士大夫团伙,一定倾尽全国力量,坚决扑灭曹继武。 幸亏当今是清国时代,顺便把翻身的机会带给了他们。如果是明国时代,士大夫正统正义的大帽子,一定歇斯底里,把这帮混蛋狠狠地扣牢。 士绅阶层,早已根深蒂固,要清除他们,谈何容易?要想彻底清除这帮伪君子,必须把他们奉为经典的儒家学说,虚伪的面目揭穿,甚至彻底推翻。 但自汉武帝以来,儒家虚妄之言,统治了一千七百多年。儒家建立的理学,三纲五常,仁义道德等等荒谬之说,早已印在汉人的骨髓里,形成了巨大的邪恶世俗力量。要把它剔除,是人都会痛,这种痛,比肉痛更令人难受。所以无论各个阶层的人,都会竭力反对。 老百姓反对,是因为他们认知有限,看不清儒家虚妄的真面目。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道德体系,所以他们不愿意做亡国奴,更不愿意把他们早已习惯的道德观念抛弃。强行割去这种习惯,比杀了他们更令他们难受。 老百姓无知的意愿,反过来,恰恰支持了变节投降士绅的合法性。而士绅正好借助这个,来维护他们的利益。只是他们把大明的官服,换成了大清的官服。这对他们本身,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曹继武长长叹了口气:“满清入关,第一件事,就是接过明国正统的大旗,续封了衍圣公,借助儒家士绅控制全国。所以即使我们建立了南洋国,打回去容易,推翻大清却难。” “精辟,入木三分!”众人正在专心听曹继武分析,猛然听到金日乐的叫喊,皆是一惊。 曹继武见众人紧张,安慰道:“我的事瞒不住他们俩,他们俩已经将彭春和苏春隔开,足以给咱们留下了颜面。” 众人扭头一看,果然只有二金二人,慢慢走了过来,并没有其他人跟来,纷纷放下心来。 至于那个衍圣公,就是士大夫的一面旗子。文圣孔夫子,武圣姜太公。赵宋帝国,为了自己的小九九,以文制武,极力弱化武人的地位。然而姜太公这人,太过诡异,能力超凡,这是唐代之前,武人的楷模。赵家官连个节度使都害怕,更何况是超神的姜太公? 所以为了防止武人威胁自己的小九九,于是士大夫们和赵家官一起鼓捣,把孔夫子的后人搬出来,封了个衍圣公。接下来的明国,为了自己的小九九,也把衍圣公给搬了出来。 当初孔有德南下,去泰安孔庙认祖归宗。结果孔衍植愣是捏造一大堆理由,污蔑孔有德不是孔夫子的后人。气得耿忠明和尚可喜当场跳脚,拔出腰刀,要把孔衍植宰了。念在都姓孔的情面上,孔有德饶了孔衍植,拂袖而去。 结果孔有德前脚刚走,孔衍植就跑到北京城趴下了。当初女真人来了,衍圣公趴过一次。蒙古人来了,衍圣公又趴了一次。如今满人来了,衍圣公再趴一次,那也是依照祖宗的先例,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只是为什么不让孔有德认祖归宗? 不是因为孔有德的超级恶名,如果因为这个,孔衍植也不会向满清趴下了。因为孔有德的名气实在太高。让他认祖归宗,孔夫子两千多年的名望,全都被孔有德带走了,还有孔衍植玩得吗? 所以把孔有德赶跑,孔衍植带着孔夫子的名望去趴下,筹码就会高的多。顺治要以汉制汉,孔衍植把孔夫子的名望带来了,自然是正中下怀。孔衍植刮了脑壳,换了身皮,继续过上了荣华富贵的日子。所以明末清初,孔家两大高人,一个比一个牛掰。 所以三兄弟常说,杀人并非是坏人,奸邪一定恶徒。孔有德、尚可喜这些人,杀人如麻,恶名远扬。孔衍植代表的士大夫,利用孔夫子的仁义道德,忽悠老百姓,成功将老百姓的注意力,引向了孔有德等人。 所以老百姓对孔有德等人,狂骂不止,而对孔衍植等人,却是感恩戴德。又是士大夫们,稍微给点甜头,老百姓就感动得稀里哗啦。所以看得见的坏人,固然可恨。躲在背后的恶徒,才是真正的恶魔。当今华夏,真正的毒瘤,就是那帮士绅。 当今孔家的两大高人,二金你笑一句我扯一句,终于捣腾完了。对于士绅而言,反清是民族大义,降清是美好生活。眼前这帮以前的烂命,仁义道德这个玩意,终于被捣腾明白了。 第439章 逼宫二 “如果师兄想跟你们一块建立南洋国,根本用不着你们这么苦苦哀求。” “不错,你们汉人的儒教,就是让人做奴才的。你们难道没有瞧见?南洋华人的人数,比他娘的西洋人,多上十倍都不止。但你们难道没看见结果?西洋人不足万人,刚刚来了一百多年,控制着南洋大片疆土,人家天天做主人。” “而几十万华人,就像死鱼一样,被西洋人踢来踢去。同样是人,为什么不一样的结果?竟然还有人拿假冒的硫磺,来坑我们火药局。早知道如此,满刺加谈判时,就不给他们争取权利了,想想都他娘的恶心。” 金日乐愤愤不已,狠狠地踢了一脚沙滩,众人默默不言。 曹继武摇头叹息:“我们都是兄弟,以后别跪了。大元中国之前,这是汉人的高贵。大元中国之后,这成了奴才的标配,让西洋人看见了,丢人!”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 跪拜本是汉人传统高规格的礼节,东洋人很好地继承了下来。然而当年的蒙古人,不喜欢汉人的玩意。所以大元帝国时代,只有汉人才跪拜。由于汉人地位低下,因此高规格的跪拜礼,也成了奴才的标配。所以就礼节这一方面,元朝以后的汉人,早已经数典忘祖。 跪拜的真正姿势,是像东洋人那样,屁股坐在脚后跟上。然而坐在脚后跟上,折胯的幅度非常大,折脚窝胯直腰挺胸,相当的难受。既然成了奴才的礼节,自然也没有那么多讲究了。所以元朝以后的跪拜礼,就把屁股给高高撅了起来,全是一副欠踹的德性。 金月生叮嘱众人:“西洋人讲究,上帝的子民,人人平等自由,这比汉人那一套三纲五常,好太多了。儒家整出来的那一套,就是让人怎样做奴才的。今后你们在南洋,学习西洋人的礼仪,把儒家那一套丢人的玩意全扔了。否则,只会令人耻笑!” 众人应诺,金月生点点头:“大家都坐吧,今晚各位兄弟,什么都可以谈,世间存在的不存在的,只要想的到,都可以说。师兄立世准则,行必须有责,但言却无罪!” 众人闻言,放下拘束,纷纷做了下来。 金日乐一脚将一颗椰子高高踢起,摇了摇头:“儒家蛊毒,已经让汉人愚昧了一千七百多年,单靠大师兄一个人,解救不了他们。强行为之,最终会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我看还不如在此建立南洋国,落得个逍遥自在。” 曹继武深深叹了口气:“眼看着他们在愚昧的泥潭里挣扎,我怎能忍心无动于衷?何况如今满人占据主导地位,与满人合作,转变汉人的观念,是一条可行的道路。” “要靠满人?”调皮鬼金日乐,笑得前俯后仰。 沈婷婷老大不高兴,抓了一把沙子,砸向金日乐:“相公不开心,你却来耍笑!” 金日乐躲开了沙雨:“三爷是笑大师兄异想天开,满人白白捡了李自成的便宜。他们乐得坐享其成,肯会帮助大师兄改造汉人?” 佟君兰也不高兴,抓了一片椰子皮砸向金日乐:“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我看乐乐的说法没错。”金月生坐了曹继武对面,“单论这次南洋行动,师兄作为主帅,回去之后,可能什么也落不到。” 沈婷婷不解:“为什么?” 金日乐脱口回道:“因为大师兄是汉人,就这一条,理由就足够了。” 沈婷婷叫嚷:“汉人又怎么了?洪承畴不是汉人?尚可喜不是汉人?为什么就相公不能做大官?” 金月生摇了摇头:“师兄和洪承畴等人,不是一类人。自师兄出山以来,打东洋人,打满人,打汉奸,打西洋人,就是没打过明国人。师兄什么花花肠子,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索图等广东的满人,因此怀疑师兄建立舰队的动机,不是我和乐乐力保,南洋舰队,根本就不可能建成。单论这一点,师兄就不如洪承畴、孔有德等人,摆脱不了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嫌疑。所以师兄被朝廷重用的几率,犹如大海捞针。” “还不止这一点。” 金日乐也坐了下来,“就说这次南洋行动,我们是顶风作案,严重对抗朝廷的政策。一旦朝廷动真格追究下来,就连索图等人,也逃不了干系。大师兄作为主帅,又是汉人身份,更是在劫难逃。即便朝廷宽大为怀,但扰乱国策、对抗朝廷的罪名,大师兄是跑不了的。” “对抗朝廷!”沈婷婷不满,“这么大帽子,是不是你们和索图商量好的,要拿相公背锅?” 金日乐大眼一瞪:“我有这么无耻吗?” 沈婷婷小嘴一撅:“你本来就很无耻。” 金日乐不高兴,立即和沈婷婷闹了起来。 佟君兰恢复了冷静,劝曹继武道:“乐乐说的没错,朝廷多次下禁海令,可咱们偏偏出海,这明明就是拆台朝廷,至少也是个斩立决。夫君作为主帅,肯定逃不掉干系。不如留下来建国称王,免得回去人头落地。” 众人纷纷围了过来,力劝曹继武留下。 曹继武摇头,叹了口气:“消除不了儒家虚妄的荼毒,就清除不了那些道貌岸然的士绅伪君子。汉人的苦难,就不可能结束。如今的大清,还没有完全占领天下。但大清定鼎的趋势,已经不可阻挡。” “一旦大清取得了天下,就会面临怎么治理的难题。趁着这个机会,就可以实现曹某洗革天下的目的。即便这个机会很渺茫,但还是有一丝希望。为了这一丝希望,曹继武即使人头落地,在所不惜。” “可是……”周崔芝刚出口,就被曹继武摆手制止了。 曹继武扫了一眼众人,继续分析: 此外,眼下的南洋舰队,是靠清国建立起来的。清国花费了巨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南洋舰队脱离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们是不可能容忍。一旦建立南洋国,就等于脱离清国。没了清国这个强大的后盾,南洋舰队将会瞬间失去根基。到时候清国就会和西洋人,联合对付南洋国。 西洋人在此经营了上百年时间,根基极为牢固。虽然短时间内,他们海军实力不如南洋舰队,但人家背后有国家支撑,真正的实力,远远胜过南洋国。 至于百姓的情怀,也只是情怀而已。清国的万万汉人,没有不痛恨满清的。但满清还是取得了天下。南洋的华人百姓,没有不痛恨西洋人的。但西洋人在南洋,仍然牢牢占据主导地位。所以无论是满清,还是南洋,不是自己治下的百姓,纵使有情怀,也指望不上。 自然之道,以实力强弱的较量,来维持运转平衡。没有实力,甚至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一旦西洋人和清国联合,实力碾压南洋国。不要指望满刺加条约,没有强大的实力作为支撑,那仅仅是几张白纸黑字,甚至连厕纸都不如。 众人听了曹继武的分析,面面相觑。见众人还是看不透,曹继武继续: 说的再具体一点,南洋舰队,全西式装备。西式装备什么都好,就是耗钱。火炮打出去的每一颗炮弹,那可都是真金白银。即使没有战事,舰船和火炮都要翻新保养,士卒需要军饷和实战训练。光这两样费用,据曹继武初步估算,大约需要近百万两白银。 此外还有船坞、火药局、铸炮局、船政局等等,舰船配套设施的保养维护,专业技术人员的培养培训等等,这又需要五十万两白银。也就是说,一仗不打,维持南洋舰队的存在,就需要一百五十万两白银。这只是曹继武的初步估算,实际下来,有可能会更高。 海军是高技术军种,高昂的花费,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这些巨额费用,只能从南洋贸易公司的收益中获得。 一旦建立南洋国,那么西洋人就会撇开南洋贸易公司,直接和清国展开贸易。南洋贸易公司失去了贸易主导权,没有了经费来源,南洋舰队就是一堆废铜烂铁破木头。 没有南洋舰队强大的武力支撑,那么眼前的所有人,就会像原来的南洋华人一样,被西洋人抓去做奴隶。 曹继武重重地叹了口气:“大家都不喜欢清国,但现实很残酷。目前离了清国,我们什么都不是。所以抛开你们认为的,曹某人那不着边际的宏图大志不说,现实的情况,也不允许我留下来。” 众人皆默默不言。 想当老大,必须要有实力。英荷争霸,三兄弟不过是借了西洋人内乱的东风,拾人牙慧,用西洋人的技术,教训了西洋人。但就目前来说,海军先进技术的主导,仍然掌握在西洋人手里。 当前全球,英荷两大超级海洋强国,一次战斗,动不动万门以上的火炮。所以眼前的南洋舰队,看似很强大,但是在西方,还不如人家的一个零头。 第440章 逼宫三 整个世界,到处都是强敌环饲,哪里都不安全。这年头,没有实力,甚至连生存的权利都没有。然而如今南洋舰队有实力在手,竟然还要低声下气,你说气人不气人?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这里不适合,不如换个地方。 尽管曹继武把话说的很明白了,黄忠义仍然不甘心:“不如这样,咱们绕过爪哇岛,到南大陆去,那里地广人稀,没有人管得着咱们。” “对对对,咱们去南大陆,据说那里广袤无边际,西班牙人说了,那里的地域,有可能比华夏还要大。咱们到那里,建立另一个华夏,比跑回鞑子国受气强!”孙德志大声嚷嚷,众人纷纷附和。 佟君兰很兴奋:“夫君,到南大陆是个好主意。柯尔特那里有会跳的,带口袋的大老鼠,据说是从南大陆弄来的,南大陆一定很好玩。” “还有睡懒觉的熊,好可爱!”沈婷婷兴奋地摇晃着曹继武的胳膊:“相公,我们去南大陆。” 金日乐也兴奋地叫嚷:“还有不会飞的大鸟,一个蛋比碗都要大。” 沈婷婷反驳:“那叫鸵鸟,非洲来的。” “鸵鸟三爷认识。”金日乐叫嚷,“那鸟比鸵鸟小些,毛比鸵鸟多,鲍文和斯科特都说了,是南大陆弄来的。”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议论起南大陆的奇闻。 曹继武也不插话,任由他们争论道听途说的南大陆。 众人聒噪了好长时间,口干舌燥,慢慢停了下来。 “传闻中的南大陆,目前是一片蛮荒之地。据柯尔特等人的消息来看,那里完全没有开发,毒虫遍地,而且大多数是缺水的沙漠。目前西洋人都无法在那里生存,更何况是咱们?我们一旦到了那里建国,南洋背后出现一个强大的敌人,西洋人又怎么可能容忍呢?”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爪哇岛以南,有一片蛮荒之地,几乎没有人烟。葡萄牙人、西班牙人和荷兰人,都认为没有利用价值,所以对那里不感兴趣。然而那里离爪哇也就千里之遥。如果曹继武等人,在那里建国。南洋的西洋人,一定很难受。 曹继武叹了口气:“南洋国的事,以后不要再提了。传出去,对我们极为不利。” 金月生叹了口气:“看来师兄,要独自承担所有的罪责了。” 周崔芝两手一摊:“如果是这样,让弟兄们情何以堪啊?” “对啊!”赵通海也道,“我们弟兄,一起下的南洋,有福不能同享,有难不能同当,这让弟兄们,有何脸面在南洋立足?” “是啊!”孙德志也对曹继武道,“我们龙营弟兄,以前坏事做绝。自从跟了你,干的都是让人热血沸腾的正事。弟兄们早就把你当成了再生父母,如果只让你一个人承担罪责,我们怎么向弟兄们交代啊?” 众人纷纷附和。即便南洋国不建,他们也力劝曹继武留下来。毕竟先进的理念,不是谁想玩就能玩的。 “汉人千年以来的颓废,能不能扭转,就看咱们这一代了。洗革的时代,降临在我们的头上,想躲也是不可能的。对于洗革天下,南洋是极为重要的一环。所以弟兄们,千万不能因小失大,只顾自己享乐,而忘了还在愚昧深渊中,无限挣扎的族人。” “洗革这个过程中,肯定会有曲折,总会有人要承担责任。如果我曹继武退缩,咱们辛辛苦苦打开的局面,将会瞬间化为泡影。舍我曹继武一个人,先保住我们创下的基业,是非常划算的。有了你们的支持,接下来的洗革,将会……” “可是……”赵通海刚出口,就被金月生摆手制止了。 “对抗朝廷,师兄是躲不掉的,你们不要再劝了。我爹,乐乐他爹,索图他爹,兰儿的二爷爷,在朝中极有威望,经略使洪承畴,掌控西南军政要务,由他们活动,师兄虽然升不了官,但也不会被杀头。” 金月生环视众人,拍了拍自己的脑壳,“你们尽管放心,金月生拿脑袋担保,还你们一个,完好无损的海军司令。” “不错,不错,我爹在朝中,说一不二,你们尽管放心好了。你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经营南洋,为清国守护南大门,为将来大师兄洗革天下,攒下坚实的资本。” 金日乐接着感慨一声,“南洋几十万华人,如果全部换成西洋人,早他娘控制了整个南洋。儒家那一套做奴才的玩意,一日不除,汉人永远都是一盘散沙。所以师兄的洗革,才是头等大事。” “不错,儒家的仁义之道、三纲五常、圣人之言等等,只适合汉人的农耕文明。而农耕文明,根本无法和西洋人的商贸文明抗衡。南洋这里,同样很难耕种。如果不能转变观念,汉人在这里,无论何时,都无法占据主导地位。” 金月生叹道,“转变汉人千年的落后观念,比杀人还要难。所以你们治理南洋,担子也不轻。没有过不去的坎,只有过不完的坎。宁可站着死,也不能趴着死。汉人能不能翻身,就看你们这一代人了。即使最终失败,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那也不枉此生!” 三兄弟连番分析,话都说的非常明白,众人也只得点头应诺。 曹继武看了看天色,对大家道:“时候不早了,休息吧。” 众人纷纷向三兄弟行礼而退。 明国永乐年间,旧港为大明国土。郑和之后,明国封闭海疆,旧港才脱离大明控制。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两百多年,但当地华人众多,人文基础较好。曹继武率人,运用荷兰人自由平等的商业管理方式,整理旧港,很快将这里,打造为不亚于满刺加的繁华港口。 爪哇岛地域广大,南宋陆秀夫之子陆自立,曾经在此建立过顺塔国。这里也是在郑和之后,脱离大明控制,后来被西班牙人吞并。 中砂海战,南洋舰队大获全胜。旧港分兵,黄忠义兵临古顺塔国,西班牙人被迫屈服,将顺塔国管理权交给曹继武,以换取对大清贸易最惠国待遇。 顺塔国旧址,毗邻荷兰东印度公司总部巴达维亚。黄忠义在西班牙人的配合下,炮轰东印度公司总部。由于总督柯尔特在满刺加城,巴达维亚虽然损失惨重,但没有投降。巴达维亚也是梭堡结构,于是西班牙人建议黄忠义,和金日乐汇合,先取战略要地满刺加。 在金日乐的指挥下,南洋舰队猛轰满刺加。柯尔特被迫和金日乐签了条约。因此荷兰人对黄忠义占据顺塔国,敢怒不敢言,只得默认事实。 当初孙德志,也在婆罗洲攻占一大块地盘。周龙华兄弟,依托戴燕河,建立了要塞。所以旧港、顺塔国和婆罗洲,就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南洋舰队,迅速在强敌环饲的恶劣环境下,站稳脚跟。 利用荷兰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英吉利人和法兰西人之间的矛盾,依托南洋舰队强大的武力,曹继武让二金代表大清帝国,和他们签订南洋通商互利条约。 中沙海战以及满刺加炮战,南洋舰队展示了强大的海军实力。因此葡萄牙人、英吉利人和法兰西人,很快答应了二金的各项要求。 荷兰人虽然是全球霸主,西班牙人作为老牌的南洋势力,他们虽然心有不甘,但在南洋这里,实在是无力和南洋舰队抗衡,也只得答应二金一些颇显无赖的条件。 一切事务安排妥当,曹继武带着南洋贸易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票据,以及大批商船,准备返回广东。 周崔芝等人,齐聚码头送别。 黄忠义流泪满脸:“公子此去,必定凶多吉少,如果不济,还请速回南洋!” 周崔芝也相当伤感:“洗革天下,绝非易事,只要周崔芝在一天,南洋永远是老弟的。无论事情成与不成,别忘了我们这群,异国他乡的生死弟兄!” 众人争先向前道情,金日乐不耐烦了:“看你们一个二个的,大师兄又没死,伤心什么?只要有我在,大清不敢拿大师兄怎么样,你们放心好了。” 金月生对众人行礼,接过金日乐的话语:“众位弟兄,敬请放心。有我和乐乐在,一定会鼎力助师兄,完成宏图大志,弟兄们不必伤怀。有你们在南洋作为后盾,师兄在清国,定不会受到生命威胁。” 赵通海也道:“弟兄们不必担心,我在广州,时刻将公子的消息,传给大家。弟兄们一定要好好守护这里,来之不易的每一块土地。到时公子大展宏图之时,南洋一定会出不少力。所以弟兄们一定要用心。”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双方行礼告别。三兄弟带着赵通海、龙卷浪等一干弟兄,以及精步营全体将士,率领浩浩荡荡的船队,赶回广东。 周崔芝等人,直到风帆完全消失在碧海蓝波之中,仍然静静地立在码头。 第441章 新式陆军 安亲王爱新觉罗·岳乐,家族排行第四,人称四爷,因为支持顺治皇帝的汉化改革新政,受索尼、鳌拜等保守派排挤,被派往广东监督海禁。 平南亲王尚可喜和广东布政使索图,出于稳固政权的需要,暗中支持曹继武的通海之策。这事早有人捅到了朝廷那里,如果不是因为经略使洪承畴的原因,京师保守派早炸锅了。 岳乐本人也是改革派,但是汉化改革和番化改革,毕竟是有本质区别的。当今汉人所谓的理念,岳乐熟悉。然而西洋人的理念,岳乐到了广东,还是第一次正面接触。 对未知领域的恐惧,这是人的本性。然而索图毕竟是岳乐的舅子,一家人相互拆台,只能给别人制造笑话。所以岳乐在布政使司,几乎终日不出,避免过于招摇。 京师老丈人索尼,要女婿岳乐严查对抗朝廷的不安分子。然而这帮人中,有经略使洪承畴,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继茂,布政使索图,按察使熊赐履,镶黄旗参将金日乐等等,满汉这么多显赫的人物,岳乐敢抓哪一个? 在舅子索图好茶好饭的伺候下,岳乐对广东实行的通海通商之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出于大清海疆安全的考虑,岳乐担心曹继武实力过大,会形成尾大不掉之势。再加上南洋离广东海路遥远,如果曹继武自立为王,大清也落不到任何好处。 岳乐的担心,也是索图的担心,但尚可喜却不这么认为。 尚可喜沙场老油条,脑子还是有点灵光的。撇去那些让人鸡血的道德大义,凡是有本事的人,内心深处,永远惺惺相惜。平南王尚可喜,明确告诉岳乐二人,曹继武心怀天下,志向远大,小小的南洋,根本留不住他。 但岳乐和索图作为满人,还是放不下心来。二人得不到尚可喜的支持,只得给武昌去函,征询洪承畴的意见。但一连大半年时间,洪承畴没有只言片语。 正当二人坐卧不安之时,忽然门卫飞奔而来:“曹继武回来了。” 二人闻言,立即起身,快马加鞭,赶往西水关码头。 曹继武率领大批商船,行程六千多里,横渡南洋,直临广东城下。金月生一见索图,立即攀下悬梯,上前打问讯。 看到了金月生,索图和岳乐悬着的心,总算放松下来。双方叙礼毕,索图立即命人帮助卸货。 大批商队的到来,广州城顿时鼎沸起来。一连二十多日,布政使司收取关税两百余万两,索图整日为钱发愁的浓云,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 忙完贸易事务,二金立即觐见岳乐,将此次南洋的有功之人,尽数报给安亲王。海事本来不是清国的长项,然而三兄弟却填补了空缺。岳乐自然大喜,当即表示,立即返回京师报功。 金月生忙摆手制止:“王爷不必着急,我们还有一份大礼,要进献朝廷,目前还没有完成。还请王爷再留下几日。” 岳乐见金月生说的甚是神秘,非常奇怪:“什么大礼?” 索图捋须笑了:“西洋人玩意,据说可以吊打蒙古铁骑。” 蒙古人的铁骑,可是纵横全世界。索图的话,岳乐非常吃惊:“有这么厉害?!” “当然。”金日乐神秘一笑,“目前大师兄正在亲自验收,七日之内,便可完成。到时王爷敬请瞧好。” 岳乐狐疑不定,索图举杯笑道:“暂且吃酒,到时你就知道了。” 岳乐仍然疑惑,举起酒杯,忽然停在了半空,两眼狐疑地盯着索图:“三哥确定,真能吊打蒙古人?” 如今大清帝国的最大威胁,便是北方的蒙古各部。由于蒙古各部的马匹,都比大清的要好,所以他们的骑兵力量,远胜大清国。 漠西维拉特部衰落,准格尔部渐渐崛起。漠北喀尔喀部,正在进击漠南。清海一带,和硕特汗国已经建立。三方无论哪一方出动,都会对陕甘构成巨大威胁。 漠东蒙古虽然和大清联姻,但位于北海附近的布里亚特部、乌珠穆沁部,和大清貌合神离。宣府一带的察哈尔部,虽然投降了大清,但暗中一直蠢蠢欲动,时刻可能威胁京师。 汉人士大夫们,早已跪下了。孔圣人的子孙孔衍植,早已把祖宗的名望,主动送了过来。名士孙之獬,献出了剃发易服,也好好孝敬了一把,把自己人狠狠地羞辱了一把。礼仪之邦,孔孟之乡,齐鲁大地,出的全是人才,对清国来说,真是块好地方。 一万万百姓,尽管不甘心,但也就那样了,跟着仁义道德的大旗,继续趴在士大夫的脚下。剩下的云南政权,对大清的影响,已经处于次要地位。 所以蒙古各部,已经成为大清帝国的头号威胁。毕竟当年的大元帝国,即便是脚下的广东,也是蒙古人的。明国抢了蒙古人的故地,如今还给人家,道理也是天经地义。所以清国能不能真正坐稳天下,还得看人家蒙古人答不答应。 “无论是对付东洋人,还是对付西洋人,曹继武全部大获全胜。这西洋人的兵器,陆战效果如何,索图没有亲眼见过。但他的西洋办法,必定提供了一个实验的机会。” 索图微微一笑,“如今咱大清的骑兵,赶不上人家蒙古人。马匹不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采用西洋人的办法,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至于对蒙古人凑不凑效,索图不敢打包票。你不必担心,稍待几日,便知如何。” 见索图心中有底,岳乐不再追问,便答应多留几日。众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彻夜尽欢。 自从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二世军事改革以来,欧洲各国,纷纷效仿瑞典军事制度。法兰西通过效仿,实力暴增,渐渐在欧洲大陆,开始崭露头角。就连以前没有陆军的英吉利,也开始效仿瑞典,组建了常备陆军部队。世界陆战形式,发生了巨大的变革。 德意志三十年战争,表面上是由天主教和新教引起的,实际是欧洲新旧势力之间的连年战争。战争为古斯塔夫二世的军事制度,提供了巨大的舞台。战争的结果,新教代表的新势力,大获全胜,确立了古斯塔夫二世,新型军事理念的地位。 然而军事理念,相当抽象,华夏暂时难以理解。战争的发生,也为各种新式武器,提供了试验场。新式武器看得见,也摸得着,要比军事理念具体实在。先从新式武器入手,引进理念,相对容易些。 古斯塔夫二世军事理念的精髓,集中炮火使用。具体形式,通过改革军事制度,组建专业化的炮兵部队,以及专业化的辎重兵部队。接下来的时代,火炮将取代冷兵,成为新一代战争之王。辎重兵将取代民夫,成为现代战争的物资保障。 下南洋之前,曹继武已经做了安排,留下路德维希、埃里克松等火炮专家,打造陆军专用野战火炮,以及西方新式四轮野战马车。 由于曹继武精通西学,这在古老的华夏,简直是一枝独秀,因此西洋人对摩西先生,相当尊重。所以,曹继武安排的任务,西洋人甚为上心。他们运用西洋最新的技术成果,打造最新式的陆军专用野战火器以及运输车辆。 经过一年多的辛苦铸造,路德维希、埃里克松、史密斯等人,终于完成了曹继武交代的任务: 一百二十门铁轮畜力野战火炮,两千杆改进型西班牙强盗枪,六百杆改进型西班牙斑鸠脚铳,两千张西洋滑齿组合十字弩,三千把西班牙劈刺剑,六十辆英式四轮野战马车,五万发各式枪弹,三万发各式炮弹,以及各型新式陆军配套装备。 为什么轻武器都是西班牙人的? 因为西班牙作为前任全球霸主,当年殖民地遍布全球,战场范围最广,战场形势也最为复杂,战争的持续时间也最长。所以经过长久实战考验的西班牙武器,战场各项效率最高。 既然如此,为什么如今的西班牙,却是屡战屡败呢?因为无论是海军,还是陆军,西班牙的军事理念,太过老套,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观念是人,对人和事物的认知体系,潜意识中指导人的行为。正确的观念,就是理念。手里明明拿的是火枪,却当烧火棍用,这不是找抽吗? 观念已经多次强调,太过难改。西班牙人转得太慢,海陆两面失败,在所难免。 目前欧洲最好的陆战理念在瑞典。而最好的海战理念,在荷兰和英吉利。荷兰舰船以中小型为主,擅长近海乱局战。英吉利舰船以大中型为主,擅长远海阵列战。所以欧洲各国,陆军学瑞典,海军学荷兰和英吉利。当然眼前的三兄弟,顺应的也是这个潮流。 而轻武器的战场效率,西班牙人最好。所以欧洲许多国家,摒弃西班牙老套的理念,而直接效仿他们的轻武器。 这些最新式的西洋陆军野战火器,足够装备一个专业炮兵团,两个火枪步兵团,一个辎重兵团。三兄弟亲自验收,大为满意。 其中陆战火炮包括十门十八磅攻城加农炮,射程十五里,由八匹马牵引,能够紧跟骑兵快速突进; 十门十二磅野战攻坚加农炮,射程十里,六匹马牵引;十门十二磅新式野战榴弹炮,射程八里,远距离打击障碍物之后的目标,六匹马牵引;中程加农炮和榴弹炮,各十五门,四匹马牵引;各式进程速射火炮六十门,两匹马牵引。 全部一百二十门火炮,皆是定装发射药,配备实心铁弹、蜂窝弹,爆裂弹,开花弹和硫磺开花弹。 强盗枪是仿制西班牙人的轻型火枪,这是西班牙步兵团的制式装备。 斑鸠脚铳是一种重型火铳,有一只独立支架形似鸟脚,二金称之为斑鸠脚,因此这种重型火铳,被称为斑鸠脚铳。斑鸠脚铳也是西班牙步兵团制式装备,经过多年实战检验,是目前世界上最为可靠的重型火铳。 西班牙劈刺剑,是西班牙步兵团制式冷兵装备,也是经过了丰富的实战检验。 由于西班牙步兵团纵横全球,兵器的实战检验,最为可靠。所以轻型火铳、重型火铳和劈刺剑,路德维希等人,对这三样兵器仿制并加以改进。经过新技术的改进之后,三种兵器的威力,更胜一筹。 滑齿组合十字弩,是仿制德意志三十年战争中常用的西洋弩。这种弩有一个定滑轮和一个动滑轮组成滑轮组,两个齿轮绞盘和滑轮组,组成机械组合拉动弩弦,可以达到六百斤的弦力,三百步之内,足以洞穿任何形式的铁甲。 这种弩由压杆发射,和东方普遍使用的扳机发射弩相比,压杆发射时弩弦跳动幅度更小。因此发射时,箭杆的震动更小,精度更高。这种弩缺点,是造价昂贵,维护的费用也高。但钱财问题,在曹继武眼里不是问题,所以曹继武选择制造这种弩。 除了先进的武器之外,六十辆英式四轮马车,能够装载弹药辎重和给养,随部队快速前进。 所有的这一切,安亲王岳乐,都没见过,大感稀奇。但由于行程日紧,岳乐也没仔细了解,便带上三兄弟准备的礼物,准备返回京城。 路德维希、埃里克松、斯密斯、亚历山大、舍维奇等等新教传教士,沃尔夫冈等西洋失意军人,以及改了汉人姓名的罗雅谷、王丰素、徐日升等天主教传教士,在曹继武身上看到了曙光,因此在三兄弟的支持下,也随着岳乐去了北京城。 路德维希临走之时,送给了曹继武两把转轮手枪。 这种手枪,是德意志刚刚出现的新型短枪。长约一尺,弹巢容弹八发,手动拨转弹巢,以使巢孔对准枪管,无论是射击速度、射击频率和威力,都远胜单发短铳。 两把转轮在手,左右射击,威力十分惊人,曹继武甚是感激路德维希。可是曹继武还没玩过瘾,就被二金给抢去了。 第442章 大内总管一 船政局和火器局采用的是西洋模式,对根深蒂固的儒家礼教,是一个巨大的冲击。由于民间,甚至汉人士大夫,对西洋人妖魔化。曹继武特意嘱咐一同回朝的彭春和苏春,一定要保护这批西洋人的安全,二人拍胸脯答应。 二金作为换转轮手枪的条件,也分别给家里人写信,嘱托照顾进京的西洋人,曹继武才放下心来。 南洋战争的结束,船政局和火器局设在广州,目前已经没有多大的现实意义。 由于两局是西洋管理模式,当地士绅,煽动愚昧人群,经常以破坏风水、扰乱礼教、引妖入室等等乱七八糟的借口,前来疯狂捣乱。尚可喜、索图等人,不胜其烦。两局里的汉人工匠,经常被愚昧人群羞辱。好不容易培养的人才,顶不住世俗的压力,渐渐流失。 自己耗费精力打下的基础,如果自己不在,保守派一定会破坏。二金建议尚可喜,再次动刀,杀杀广州城的愚昧。 见识怎么来的?真正的见识,是揍出来的。蒙古人和西洋人,都是用这种方式,教全世界的人,什么是见识。尚可喜一旦再次动刀,广州城士绅和百姓的见识,立即就会再一次有了。所以二金的建议,既直接又有效果。 然而二金这耍熊的招式,索图和熊赐履坚决反对,尚可喜也犹豫不决。 广州城真正的刀,掌握在尚可喜手里。尚可喜如今已经开藩设府,成了名副其实的一方诸侯。这对于一个曾经挖煤的家伙来说,已经到了事业的顶峰。再说尚可喜也将近六十,他已经满足了,再也没有那份雄心壮志,来跟着曹继武折腾。 曹继武无奈,只得让周龙华兄弟,将船政局和火器局搬迁到旧港。洗革天下,广州都洗不了,更何况是天下?二金嘲笑曹继武是软面蛋。 虽然对无知之人很愤怒,但儒家礼教,已根入汉人骨髓千年。真正的刀,不在自己手里。目前曹继武的力量,还相当薄弱,一时半会,无法与世俗抗衡。 平南王尚可喜,功名在身,早已没了进取的锐气,成了一个安享晚年的老头。按察使熊赐履,今日祖宗之法,明天华夏正统,后日接着仁义之道,三兄弟不厌其烦,只得带着精步营离开广州,前往澳门暂避流言。 过了一段时间,广州风声渐退,曹继武于是暗中前往广州城,会见尚可喜。他极力说服尚可喜,买下南洋贸易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曹继武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让尚可喜加入南洋贸易公司。有了尚可喜的支持,今后南洋贸易公司,会省去不少麻烦。 但在尚可喜眼里,曹继武这小子,极不安分,谁跟谁倒霉。目前心满意足的尚可喜,只想好好过日子,自然不愿跟着曹继武折腾。况且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花费巨大,通海也与朝廷的禁海令相悖。安乐王爷多好?所以任凭曹继武磨破嘴皮子,尚可喜愣是不敢答应。 然而曹继武死缠烂打,尚可喜无奈,灵机一动:“你找本王,无非是给南洋贸易公司找一个靠山。这样好了,目前内务府总管吴良辅,正在为皇家布置产业。你如果能说动吴良辅,搭上内务府这条船,本王愿买下百分之五的股份。” 目前的尚可喜,已经没有什么大志可言。见他搭了个很好的台阶,曹继武也不再勉强,忙问吴良辅所在。 尚可喜低头附耳:“吴良辅这次是秘密前来,目前住在本王府中西跨院。” 曹继武谢过尚可喜,正要离开,却被尚可喜一把拉住。 “皇家的事,向来秘密!”尚可喜声音很低,一脸神秘兮兮。 曹继武会心一笑:“王爷尽管放心,曹继武又不是小孩子。” 尚可喜点头,终于放开了曹继武。 华夏所谓的天下,自古至今,皇家都是最富有的一家,大明为内帑,大清为内务府。皇家为了维持庞大的开销,又不便拉下脸面向户部要钱,因此经常派内侍,秘密前往各地捞钱。尚可喜怕曹继武不懂皇家的暗路子,于是提醒了曹继武。 曹继武告别尚可喜,急急忙忙赶往西跨院,却被门前两个太监拦住了。他也不答话,掩藏了精气神,掏出怀中的团龙扇,递给其中的一个太监。 那太监打开一看,大吃一惊,两人面面相觑,细看眼前的年轻人,除了年轻,没什么特别之处。一个太监喝问:“小小毛孩,乳臭未干,哪来的此物?” 曹继武睁圆怪眼,沉声走鼻音:“这是你该问的吗?” 两个太监又面面相觑,见曹继武熊背猿腰,两眼似寒潭,深不可测,只得将扇子还给曹继武,以手引路:“贵人请。” 曹继武点了点头,收取扇子,径自走了进去。 拐过两道门槛,但见一个六旬左右的宦官,衣衫不整,赤脚斜卧在竹榻之上,手托烟枪,神仙快感般地吞云吐雾。 曹继武微微一笑,上前行礼:“总管大人好自在啊!” 吴良辅闻言,吃了一惊,触电般地坐了起来,喝问曹继武:“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曹继武仍然微笑,拉了条竹靠背椅子,斜身坐了下来,端起茶壶,悠起了小茶。 吴良辅怒了,敲着烟枪喝道:“当这里是你家?好大胆子。” “在下曹继武,特来拜会总管大人。” “曹继武?” 吴良辅一脸疑惑,心里寻思:难道是洪承畴身边的,那个曹继武?听说这小子神通广大,凭着几条破船,打败了东洋人。又率领一帮海盗,打败了西洋人。海上折腾事,一定有两把刷子。 吴良辅悠起烟枪,仔细打量曹继武: 眼前的年轻人,一身怪异的番邦服饰,披肩垂发,两髯如漆,身材俊朗魁梧,目朗凤眉,熊肩虎背猿腰,隐隐帅御之质。 看了半天,以吴良辅多年的识人经验,眼前的这位,绝非屈人之下之辈。他身上具备的超凡气质,绝对是大风大浪练出来的。 看来这小子能力非凡,将来前途不可估量。若和他结交,将来定是一大靠山。 吴良镛点了点头,放下烟枪,清了清嗓子:“说吧,找我何干?” “不知总管大人,可曾听说南洋贸易公司?” “就是舶来西洋人的玩意,类似咱们的商行?” 吴良辅不懂西洋人的公司模式,曹继武于是将西洋公司的运行模式,说给了他。可是西洋人的公司,对东方来说是个新鲜事物,吴良辅听了半天,仍然一知半解。 于是曹继武不再过多废话,直接对吴良辅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曹某此次来的目的,就是要总管大人代表内务府,买下南洋贸易公司,百分之十五的股份。” “买?!” 吴良辅一屁股坐了起来,眼睛瞪成了铜铃,“黑内务府头上了,好大的胆子!” 曹继武微微一笑:“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每年大约能够带来上百万两银子的收益。” 吴良辅冷笑一声:“就凭你一张嘴,能有百万两银子?” 曹继武连连摇头:“看来你对海洋贸易,真是一窍不通啊!” “胡说。”吴良辅很不高兴,“咱家自天启年间,就和海洋贸易打交道,岂能不知?” 曹继武闻言,笑了一下,欠身问道:“海洋贸易极为赚钱,一次贸易至少几十万两银子,难道总管大人真的不知道?” 吴良辅闻言,默不作声。 海洋贸易,走的都是瓷器、丝绸、茶叶等等紧俏货,利润相当巨大。据东厂内部传闻,明国隆庆开关第一年,从菲律宾马尼拉,运往华夏的西班牙银币,就达百万枚之巨。几乎相当于户部一年的赋税总额,惊得当时的隆庆皇帝,相当的咂舌。 沿海富商,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当年的东厂,奉皇家之命,数次想插手海洋贸易,结果都被士大夫集团,用仁义道德、太祖旧例的高帽子,给挡了回去。就连隆庆皇帝给皇后买几件首饰的钱,士大夫集团也拒绝支付,让九五之尊的朱载垕,相当的窝火。 据魏忠贤估计,自隆庆至天启年间,将近五十年的时间,西洋输入明国的白银,达三亿两之巨。然而这些巨额财富,并没有流入户部。由此造成的结果,是士绅阶层,几乎个个富得流油,而明国政府,却穷的叮当响。 当年在天启皇帝的支持下,魏忠贤对士大夫集团,进行了强力打压。然而傻不楞冬的崇祯一上台,不听天启的临终遗言,执意扳倒魏忠贤,连带也将东厂给撤了。由此造成的恶果,崇祯只能天天坐在空荡荡的乾清宫里,为边关军饷发愁。 最终天下巨变,朱家皇族,几乎被杀了个一干二净,老百姓死了成千上万,而士绅阶层,剃了脑壳,换了身鞑子皮,照样吃香的喝辣的,利益几乎没有半点损失。所以这次博弈的结局,朱家和老百姓血亏,满清鞑子超级赚,而士绅阶层,损失不大。 第443章 大内总管二 想起明国以往的旧事,吴良辅咬牙切齿,攥紧拳头,把竹椅当士绅,狠狠地乱砸。 如今清国时代,顺治也清醒地认识了这个严重的问题。所以尽管汉化改革进入了关键时期,他也慢慢疏远了士大夫,渐渐靠近了身边的宦官。毕竟利益的驱动,只要是人,都无法避免。宦官始终和皇家绑在一起,而士大夫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正如尚可喜所说,这次吴良辅秘密前来广东,就是奉顺治口谕,前来为皇家置办产业的。 然而海洋贸易虽然赚钱,但吴良辅却一窍不通。以前的东厂,利用手中的权势抢夺,大明皇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当今的鞑子顺治,竟然不让吴良辅这么玩。 吴良辅沉吟良久,有些担心:“买股份的事,内务府从来没有干过!” 曹继武笑了:“大姑娘上轿,曹某也是头一回。如今的西洋人,在全世界搞的风生水起。钱都让西洋人给赚了,总管大人难道不知道?” 吴良辅点了点头:“内务府办事,从来只占便宜不吃亏。” “不错!亏本的买卖,谁也不去做。” 曹继武神秘一笑,话锋一转,“不过国有国法,商有商规,白拿股份,如果传出去,对皇家的声誉,可是大大的不妙。” 吴良辅低头,沉默不语。 如今全球的西洋大公司,基本上都有皇家参股。老牌帝国西班牙,更是皇家直接控股。然而正因为皇家一家独大,西班牙公司的效率,相当低下。 所以引领公司潮流的荷兰和英吉利,将股权和经营权分离,皇家只参股而不经营,充分发挥民间资本的积极性。经营权掌握在专业的民间之手,因此如今全球,荷兰和英吉利公司的效益最高。 曹继武捡了荷兰东印度公司,详细给吴良辅分析了股份分配的收益。 公司具体怎么运行的,吴良辅听不懂。然而收益那可是小钱钱,吴良辅天生就很灵感。曹继武提供的数据,非常细致,吴良辅没有找到半点纰漏,他开始心动了。 做生意嘛,讨价还价是避免不了的。然而眼前的这档子事,自己根本不懂,磨嘴都没法磨,更别提讨价还价了。一下子出血太多,虽然不是自己的,但要从吴良辅手里出去,他也相当心疼。 于是吴良辅来了行话:“如今咱家带的银两不多,能不能延后支付?” 大明皇家惯例,经常仗势欺人,没有什么制约,赖账几乎是家常便饭。曹继武和龙公子接触过,以曹继武的眼力,他绝不是一个耍懒皮的人。 但是眼前却是吴良辅,这是明国历练出来的一根老油条。毕竟无论是哪朝哪代,华夏文明千年的超级奇葩,皇家离了宦官,根本就无法运转。吴良辅如果按照惯例来,龙公子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皇宫内院,每年的脂粉钱,听说不下四十万两……”曹继武说了一半,故意吞了又一半,眼望吴良辅,等待他的表情。 皇宫内院的脂粉钱,这都是娘活,你一个下级军官,又是一个大老爷们,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吴良辅惊讶不已,他知道曹继武怕自己赖账,叹了口气:“你好像对皇家之事,颇为了解。” 曹继武欠了欠身子,单刀直入:“总管大人所花的钱,大概三年时间,就能收回。与其竭泽而渔,不如放长线钓大鱼。眼前的利益,固然令人心动,但如果白拿白要,皇家的信誉,荡然无存。到时可能会导致大家怨声载道,内务府就有可能崩溃。” 西洋皇家参股而不控经营权,这个吴良辅听不懂。然而刚才曹继武的这番话,太直白了。 不错,曹继武的方式,倒是给内务府指明了一条生财之道。与其粗暴地强征,不如和商家合作,赚取分红。这样内务府不但可以创收,也会省去不少怨恨。给皇家免去了麻烦,自己的富贵,自然也就保住了。 吴良辅沉思半天,终于点点头:“百分之十五的股份,需要多少?” 曹继武伸出了三个指头: “三百万两。” 吴良辅大吃一惊,一下子蹦起了三尺多高:“讹人呢!?三百万两白银,隆庆朝三年的收入。” 曹继武也不生气,喝了一口茶,语气不紧不慢:“总管大人久居宫中,应该知道,永乐年间,郑和下西洋,带回了多少财富?” 吴良镛闻言,愣了良久,最终又坐了回去,点了点头:“郑和带来的财富,永乐皇帝修了紫禁城,修了武当山,具体的数目,由于年代久远,咱家也不太清楚。但看紫禁城和武当山的规模,郑和带来的财富,无法用数量形容。” 曹继武点点头:“商业之规,收益巨大,投资也是惊人。总管大人,应该知晓这个。” 目前大清国户部,一年也就五百万两的税银。多尔衮当年定下制度,内务府不得擅动户部的银子。顺治汉化改革,士大夫为了表忠心,暗中从户部划拨了两年的税收,作为皇家的用度。如今到了他手里,一下子出去三百万两,顺治一定会心疼泣血。 毕竟出来一趟,不是白跑的。不给皇家办事,回去挨骂,一定是免不了的。然而海洋贸易,由于士绅强力阻挠,终大明一朝,皇家都无法插足。不如趁此机会,先试一试。万一靠谱,内务府有了可靠的收益,皇上最终也会高兴。 吴良辅思索了一会儿,终于点了头:“目前咱家只能代表内务府,出资两百万两。” 华夏之人,向来保守。眼前看不到利益,绝大多数华夏人,都会选择退缩。内务府总管一出手,就是两百万两,已经相当有胆识了。曹继武点了点头,谢了吴良辅。 吴良辅重新点燃了烟枪,深深地吸了一口:“过两天,咱家会派人,把银两送到澳门。” 曹继武起身致谢,告辞而去。 “慢着!” 吴良辅喊住了曹继武,朝着直直升起的青烟,轻轻吹了一口,一脸笑盈盈:“咱家帮了你的大忙,你就没什么表示?” 这家伙索贿的方式,相当的老练。吴良辅的两只眼珠子,始终盯着袅袅升起的青烟。曹继武明白了他的意思,摇头无奈:“曹某猜的不错的话,这个东西,应该叫福寿膏。” 福寿膏其实就是鸦片,当年的万历皇帝,为了掩人耳目,给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 “算你小子有见识。” 吴良辅伸了伸懒腰,浑身一阵超级的舒坦。烟瘾过后,他一手支在案几上,无奈叹了口气:“这个东西,比黄金还要贵啊!” 曹继武摇了摇头,郑重对吴良辅道:“这东西作为药物,妙用无穷。但像总管大人这种用法,却后患无穷。休怪曹某直言,还请总管大人,戒了这个东西。” 吴良镛没有生气,反而一脸笑盈盈:“这是当年万历皇帝推崇的妙用之法。宫中有地位妃子,大多都来效仿,怎能说后患无穷呢?单凭你刚才那一番话,就是个大不敬之罪。万历若在,你的人头,早就落地了!” “堕落腐化,果然从皇帝开始!” “好大的胆子!” 吴良辅坐了起来,指着曹继武的鼻子叫道:“竟敢在咱家面前妄议皇上,真不想活了?” 曹继武摇了摇头,转移话题:“王承恩殉国,想必总管大人和曹化淳,如今的日子,过得不怎么舒服吧?” 吴良辅闻言,神色顿时黯淡下来。 大明覆亡,文人士大夫,争相投降,把脏水全泼在曹化淳、吴良辅等等宦官身上。实际上,崇祯殉国,以王承恩为首的三千宦官,也跟着自杀殉国,气节要比文官集团好上百倍。 可是,那些不要脸的投降文官,为了洗刷自身,拼命编造故事,将罪责推到他人身上,其可耻行径,令人发指。然而,那帮投降派,掌握着笔杆子,混淆视听,愚昧无知之人,也跟着投降派起哄。吴良辅饱受煎熬,借鸦片减压,也不足为奇。 曹继武点中了吴良辅的痛处。他低头痛苦,许久才缓过神来。曹继武伸手探怀,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打开盒盖,凑到了吴良辅鼻下。 随着吸气,吴良辅顿感一股清凉直透肺腑,大叫舒服,忙问曹继武何物。 曹继武将小盒递给了吴良镛:“这个叫薄荷脑,和鸦片同产于印度。可以提神醒目,驱蚊止痱。今后大人困顿,不如拿这个提神。福寿膏只适合药物。还望大人趁早戒除。” 吴良辅接过薄荷脑,连吸几下,大叫舒服。 “染上福寿膏,想戒除,比登天还难。皇宫除了表面的光鲜亮丽之外,剩下的就是勾心斗角,龌龊不堪。除了皇帝本人,皇宫里的每个人,都是极度空虚。所以自万历之后,福寿膏就在宫中流行。从最初几十斤,到万历的三百多斤,再到如今的一千多斤,仍然不够用。” 吴良辅想起宫中事,连连感慨,曹继武却沉默不言。 第444章 大内总管三 三宫六院七十二妃,都是有生理需要的,即便把皇帝累死,也顾不过来。太监地位低下,压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所以宫中之人,找些减压方式,也在所难免。而福寿膏这个玩意,应运而生,是避免不了的事情。 吴良辅弹了弹缕缕升起的青烟,无奈摇摇头:“宫中谁都知道,这个东西,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深宫之内,除了这个,众人的空虚,还有什么能够排解呢?” 常言道,侯门深似海,宫中的生活,外人很难接触,自然也体会不到。看着吴良辅舒服和无奈的表情,曹继武不知说什么好。 看了看曹继武爱莫能助的表情,吴良辅微微一笑,低头附耳:“你是外人,不知这宫中的事情。实话告诉你,我这次来广东,光是托情捎带,就有一千五百斤之多。” 曹继武大为吃惊:“你想让我帮你,搞这些东西!?” “真聪明。”吴良辅露出了第一次满意的笑容,“你熟知南洋,又打败了西洋鬼子。由你出面,价格会便宜不少。” 曹继武回答的干脆利落:“我不会帮你干这个的。” 吴良辅一愣,随即叹了一口气:“我若是你,也不会干。但宫中之人,除了这个之外,再也没有可以享受的事了。咱吴良辅,只是帮他们排解一下烦闷而已。” 接着吴良镛凑近,附耳,声音压得极低:“光是皇上本人,就要三百斤。” 曹继武震惊。 吴良辅摇头微笑:“最近一段时间,皇上母子,闹得不可开交。如今的朝廷,分成了乾清宫和慈宁宫两派。况且慈宁宫的势力,远在乾清宫之上,皇上本人,也是异常的烦闷啊!” 乾清宫一派,是汉化新政新势力。而慈宁宫一派,则是保守势力,他们认为汉人实在是太烂,要用深山老林里的那一套,来管理天下。所以两派几乎势同水火,顺治和庄太后,几乎到了母子决裂的地步。 然而庄太后毕竟是老娘,亲情上压了一帽头。慈宁宫一派,全是满洲贵族,自然比投降的汉人士大夫,说话有分量。所以当今的顺治皇帝,处于绝对的劣势。堂堂九五之尊,承受着超级的重压,他也用福寿膏来减压。 权力中心的交锋,目前的曹继武,无能为力。然而他还是坚决摇头:“我给你五千斤薄荷脑,五十斤曼陀罗香膏,三十斤玫瑰香膏,十斤龙涎香。至于福寿膏,免谈!” 吴良辅相当不悦:“你不干,自会有人干。” 曹继武笑了:“西洋人被曹某打怕了,只要曹某不松口,我看谁敢卖给你。” “你……”吴良辅一下子跳了起来,怒气冲冲地指着曹继武的鼻子。然而他感觉说出来都是废话,所以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曹继武所言非虚,进口每一种贸易货物,索图都会征询他的意见。只要曹继武不同意,西洋人也不敢乱来。虽然在广州的时间不长,但吴良辅却知道,那帮西洋人,皆看着曹继武的脸色。 吴良辅说不动曹继武,冷笑一声:“你刚才说的那些,的确是好东西。尤其是龙涎香,黄金都买不到。但这些替代不了福寿膏,所以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切后果,有我一人承担。” 曹继武顿了一顿,“至于福寿膏,太医院每年的用量,大约百来斤。全国其他地方,差不多三百多斤。所以每年的用量,不过四百来斤。曹某会将福寿膏,加入限额的贸易清单中。所以,我劝总管大人,不要在这上面,花心思了。” 有南洋舰队在手,卖货的西洋人,都得看曹继武的眼色。吴良辅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只怕你的好心,没有好报。皇宫是帝国的心脏,你得罪了这些人,以后不会有什么好日子。” “多谢提醒,我不怕。” “是人都明白,宫中的人,得罪不起。只是有些初生之犊,偏偏不识趣!” 曹继武微微一笑:“我只知道,有些事该干,有些事不该干。至于得罪不得罪的,那就不是我关心的事了。” “好大的口气!”吴良辅冷哼一声。 “如果一个人该干的事不干,不该干的事却干了,整日生活在困惑烦恼之中,岂不痛苦?” 吴良辅愣住了。 内务府干的事情,几乎全是不该干的事。然而这是皇家的利益,天下所有人,说了都不算,除非把皇家推翻。然而把这家推翻了,下一家还是一个鸟样。 平头老百姓,为了几个铜子的税赋,而焦头烂额。皇家也有皇家的难处。这年头,凡是在世间行走的人物,无奈是人生的‘真谛’。真正能做到逍遥洒脱的,能有几个呢? 吴良辅沉默良久,叹了一声:“说的好啊,洪承畴、尚可喜,果然没有看错你,果然非同寻常。” “大人过奖了。” 曹继武谦虚一番,行礼告辞,又被吴良辅叫住了。 “大人又有何吩咐?” 吴良辅神色祈求:“咱家想求你一件事。” “只要我能做到的,又不是什么不该干的事,曹继武一律照办。” “我……”吴良辅欲言又止。 曹继武猜到吴良辅担心自己不会答应,于是行礼道:“大人有话尽管直说。” 吴良辅想了一下,还是叹道:“我死之后,不想葬在中官墓地。” 中官墓地位于京师城外无定河边,是无名份太监的坟地。终明国一代两百多年,无定河边中官墓地,几乎成了恐怖的代名词,社会各个阶层,都闻之色变。 吴良辅是由魏忠贤一力提携,做事风格,也颇有魏忠贤的风范。可魏忠贤虽然混蛋,但公私还是分得清楚,操起国事,一点也不含糊。崇祯最终才明白过来,虽然拉不下皇帝的颜面,但还是偷偷收殓了魏忠贤的尸骨。 曹继武想了一下,明白了吴良辅的心意:“世俗之言不可信,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大人死后,就葬在香山碧云寺,和九千岁为伴。” 吴良镛闻言,激动地流下泪来。除了曹化淳等人外,还没有一个正常人,这样肯定自己。吴良辅心中万分感激,双膝软了下来。 曹继武疾趋步,托住吴良辅:“小事一桩,大人不必行此大礼。” “多谢了!” “大人不必客气。” 曹继武说完,告辞而去,吴良辅亲自送出门外。 吴良辅将曹继武亲自送出了门外,反身回了屋内,疲倦的身躯轻轻一歪,靠在了檀木官帽椅背上,掏出薄荷脑小盒,深深地吸了一下,满脸惬意地轻舒一口气。 此时内间竹帘响动,王承嗣走了过来,轻轻咳了一声。吴良辅点了点头,却并没有抬头看他。 宫中太监技能的传承,和民间一样,是以师徒关系延续。王承嗣的老师,正是眼前的吴良辅。 “师父……”王承恩欲言又止。 吴良辅听出了他疑虑的声音,又吸了一口薄荷脑,轻轻叹道:“有话直说,不必吞吞吐吐。” 王承嗣打定了主意,上前凑了凑:“曹继武仅凭三寸不烂之舌,就白拿了我们两百万两白银,师父是不是被他给骗了?” 吴良辅瞪了一眼:“什么叫白拿?我有这么傻吗?” “徒儿失言,还望师父宽恕。” 吴良辅目光转向柔和,轻轻问道:“小承子,你看曹继武是骗子吗?” 王承嗣思索了一下,轻轻回道:“观曹继武言谈举止,镇静自若,话语真诚,不像是骗子,倒是……” 见他又说了一半,吴良辅微微一笑,接过下半句:“倒是人不可貌相,是吗?” “正是。”王承嗣立即回道,“江湖上很多高级骗子,说话像真的一样,言谈手足,俱皆得体,常人非常难以区分。” 吴良辅笑了,转过脸,盯着王承恩:“一门西洋大炮,多少钱?” “天启年间,据说九千岁派人,为关宁军购置大炮,一门千斤佛郎机,大概五百两白银,而一门红衣大炮超过一千两。但这和眼前的曹继武,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 吴良辅瞪了一眼:“曹继武建造南洋舰队,据说拥有超过一千门大炮,比整个大清国都要多,这些大炮值多少钱?” 王承嗣吃了一惊,心中暗暗算了一下:“按一门八百两算,一千门大概要八十万两。” 吴良辅摇了摇头:“真是没见识!” 王承嗣一愣,急忙行礼:“愿听师父教诲。” “红衣大炮实际上是英制十二磅舰载加农炮,可那是五十多年前的技术水平。我从平南王那里打听到,曹继武光是铸造舰炮,就花费了将近三百万两。大炮就如此昂贵,更何况那些造价更为高昂的西式战舰?你说,曹继武能差了咱们这两百万两吗?” 王承嗣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吴良辅斜靠在椅背上:“曹继武的那些大炮,即使和西洋人对轰,仍然能够稳稳占据上风。你说,曹继武这小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承嗣不假思索:“能人。” 吴良辅点了点头:“当所有的人,都在认为西洋人是妖魔的时候,曹继武却反其道而行之,这说明什么?” “这……”王承嗣有些迟疑,“这应该说明,曹继武胆大包天?” 吴良辅轻轻一笑,摇了摇头:“你还不够成熟,看不到其中的厉害之处。” “还望师父教诲。” “西洋人是‘妖魔’,所有的人,唯恐避之而不及,而曹继武却偏偏和西洋人打得火热。冒天下之大不韪,就要忍受无知力量强大的挤压。这种世俗的压力,绝非一般的胆大包天之徒,能够承受起来的。所以曹继武这人,绝非等闲之辈!” 王承嗣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师父之所以将后事托付曹继武,就是因为他是一个不受世俗观念左右的强人,只有他,才能够给予师父客观而公正的评判。所以也只有他,才敢于顶着压力,给师父找一个合适的后事之所。” 吴良辅点了点头,靠在了椅背上,陷入了沉思。 曹继武的行事风格,和当年的九千岁很像。这类人,讲究做事的实效,远远比空谈实在的多。目前的曹继武,没有当年九千岁的高位,却和九千岁一样,敢于承担世俗的压力。其胆识和魄力,绝不在九千岁之下。 目前明国已经成了过去时,汉人士大夫,向来仇视宦人。鞑子满清的一帮野蛮人,对宦人也不待见。看来接下来宦人的日子,一定比明国时期,更加的艰难。 “咱们宦人,历朝历代,都受到世人强烈的排挤,就连九五之尊的皇帝,迫于世俗强大的压力,也不敢给咱们当中有为之辈正名。单从这一点来说,这个曹继武,是咱们真正的知心人。” 吴良辅叹了口气,“更何况,曹继武这小子,心怀鸿志,锐意英强,拥有改天换地之能,将来作为,不可估量。所以,这个人,咱们应该结交才是。” 王承嗣点头称是,然而有些迟疑:“可是皇上的妃子……” 作为一个男人,被别人抢了老婆,能不是奇耻大辱?所以这次王承嗣跟来广东,看似是帮助吴良辅置办产业,实际上是奉皇上的口谕,想办法把老婆抢回来。 然而曹继武不是软柿子,不太好捏。上次南京之行,在众多大员的搅和之下,最终王承嗣两手空空。泉州之行,曹继武又将龙公子打败。所以王承嗣觉得,他自己对付不了曹继武,想请吴良辅出面,处理这件事情。 他说了半截话,吴良辅明白他的意思,叹了口气:“连皇上自己也没有办法,咱们也别去触这个眉头。” “可是……” 吴良辅摆手制止了他:“你这带上银两,明日赶到澳门,多和曹继武接触接触,免得日后没有交情。” 见他没有动,吴良辅的脸色,颇显神秘:“至于皇帝那里,我先帮你担着。实在不行,你去找胡公公。” 胡公明是太后的人,吴良辅给王承嗣指了这个路子,看来他已经预感到什么了。宫中的事情,向来极为隐秘,许多秘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久在宫中的王承嗣,自然深谙宫中之道。既然吴良辅这么说了,他自然会意,应诺一声,转身而去。 第445章 兄弟不同路 曹继武依靠三寸不烂之舌,成功将百分之十的股份,卖给了内务府。平南王尚可喜碍于情面,只得买下了百分之五。这一下子,曹继武为南洋贸易公司,筹集了三百万两白银,大大缓解了资金压力。 剩余的百分之五股份,只能延期支付。三兄弟各占百分之一,精步营作为整体,占了百分之二。 三兄弟在澳门妈祖庙附近,建立南洋贸易公司总部。赵通海和龙卷浪在广州城主持大局,周龙华和周龙夏兄弟,在澳门主持日常工作。如此一来,南洋贸易公司,迅速步入正轨。 布政使索图,趁机联络洪承畴和郎廷佐,大搞贸易,很快就将葡萄牙贷款还清。 南洋贸易公司的事务,三兄弟放手之后,借鉴瑞典新军的组织管理方式,着力对精步营进行新式整训。 由于瑞典地处北欧,天寒地冻,有些军制,极为不适合热带地区。而西班牙步兵团,纵横全球,战场范围最为广泛。所以三兄弟发现瑞典军制的缺陷之后,也吸收了西班牙步兵团的丰富经验。 精步营全营,身着西班牙陆军军装,淘汰了原来的神臂弩,每人装备一支掣电铳,牛皮腰带前挂有两个弹夹。其中右侧弹夹为楔形牛皮弹夹,装弹十八发,以方便战时左手快速取弹,左侧为一长形牛皮弹夹,装弹二十四发,作为备用弹。 精槊队改名炮队,装备新型快速反应鹰扬炮。这种炮由三兄弟继续改进,重量更轻,同时将一门炮分成三段,每段从中间分层两部分,这样,只需六个人,每人携带一部分,便可方便快速行军。战时再由六部分组合成鹰扬炮,大大提升了便携性,增强战场反应速度。 精弩队改名火枪队。除了装备掣电铳之外,每人还装备一杆西班牙加长强盗枪,以满足远距离射击的需要。 标枪队装备西洋机械十字弩。由于这种弩弦力过大,发射时需要趴在地上,借助地面来缓冲强大的后坐力,大大影响标枪队的机动能力。 金月生根据斑鸠脚铳的原理,给机械弩配备了一个发射支架,这样弟兄们单膝跪地发射,用肩部缓冲后坐力,减少了从地面起身的时间,大大提高了机动性和反应速度。 盾牌队减轻了盾牌重量,帮助炮队的弟兄携带炮弹,同时在充当辅助炮手。 直属队和斥候队的装备没有多大变化。 根据瑞典军制,三兄弟把西洋军衔制度,也搬了过来,炮队和盾牌队编为一连,连长金日乐,军衔上校。火枪队和标枪队编为二连,连长金月生,军衔上校。直属队和斥候队编为三连,连长兼任上校营长曹继武。二金嫌军衔太小,私自给自己搞了少将,众兄弟哂之。 调皮鬼手痒,根据水雷原理制造了手炮。这种炮拳头大小,铜壳铅子,一斤炸药,装有燧石发火装置,以手掷出,砸中目标,击发燧石发火,威力巨大。 金日乐要求将手炮装备给精步营的弟兄们。但曹继武经过检验,这种炮威力虽大,但太过危险,行军途中,万一挤压燧石,自己的弟兄,将会死伤一片,因此反对金日乐的主意。 于是金日乐重新改进,发火装置用火捻连接炸药,延长爆炸时间,同时在燧石之间插上铜销作为保险。作战时,拉开保险发火之后再抛出,大大提高了安全性。 但这种手炮,工艺复杂,制造太难。金日乐鼓捣一个月,才造出六枚,根本无法大量装备。 金月生根据金日乐的成果,缩小了比例,将手炮改为鸡蛋大小,威力虽然大大减弱,但制造更为简单。但即便如此,对于普通枪弹来说,这种鸡子雷,制造难度也过大。因此,只有斥候队每人装备三枚之外,其他队皆没有装备。 经过整编,精步营的面貌,焕然一新,战力更上一层楼。由于精步营西式军装,披头散发,时人皆称为洋妖队。 过了两个多月,朝廷终于论功行赏: 金月生被封为定洋公。 金日乐被封为靖洋公。 赵通海被封为一等平海候,广东水师总兵。 龙卷浪被封为一等制海候,广东水师副总兵,兼任琼州知府。 孙德志被封为一等镇海候,广东水师副总兵。 周崔芝被封为一等通海候,旧港宣慰使。 李海生被封为一等开海候,旧港宣慰副使。 黄忠义被封为一等顺海候,旧港宣慰副使。 …… 两公六侯,所以参与下南洋的将领,除了曹继武之外,朝廷封赐的爵位,都相当的高。 只因曹继武是主将,又是汉人,为大清忌惮。他又阻挠进献福寿膏,因而得罪了很多,和权利中心有关的人物。 朝廷本要以对抗朝廷的罪名,将曹继武一撸到底,削职为民,以除后患,但碍于西南经略使洪承畴的颜面,只好作罢。 香山县令姚启圣,大张旗鼓地公开贸易,相当于公然扇朝廷的脸。因此朝廷一帮大员,折腾来折腾去,最终这对抗朝廷的罪名,落在了姚启圣的头上,他被削职为民。 尽管曹继武恳求索图,给朝廷说好话,但姚大圣人妄尊圣人,擅做读书人的祖宗,实在是太过招风。索图相当无奈,曹继武于是送了一万枚西班牙银币,给姚启圣作为川资。 姚启圣也不计较,帽子一扔,骂了句娘希匹,两袖一甩,带着银币,回家经商去了。 众位弟兄,连索图和熊赐履,都为曹继武鸣不平。但曹继武早已料定结果,根本没当回事,只是借助空闲时间,了解西洋最前沿的科技知识,以及从扶桑回来的传教士那里,打听扶桑的动向。 …… 明清前线,云南李定国,已经练成新军,准备向广西出击。忠贞营李过的人马,也在湖广和两广交界的道州一带集结。二李的战略意图,东西两面夹击桂林孔有德。 尚可喜得到道州一带的军情,急派许而显带领三万精锐,前去增援。然而广州军在连州一带,遭到高一功和郝摇旗痛击,大败而回。 得了广州城的尚可喜,早已没了雄心壮志。许而显带去的精锐,尚且一败涂地,于是尚可喜一面传书大哥孔有德,提醒他加强防备,一面上表朝廷出面,敦促洪承畴的主力部队,迅速向广西推进。 广东曹继武备受清廷打压的消息,经过化名马门的李来亨,传到了李定国和李过耳中。 曹继武的非同凡响,李定国早从范坤博那里听说过。如果曹继武能够配合,帮助忠贞营拿下广东,则可以和郑成功取得联系。由此一来,南国抗清基地连成一片,形势将会大大改观。于是二李商议,让范坤博和司马勇亲自出面,说服曹继武反正。 一日,澳门教堂实验室中,曹继武正在重复托里拆利的大气压水银柱实验,马门突然悄声进来,附耳一番。 一听范坤博来了,曹继武吃了一惊,立即收起玻璃试管和密封水银,跟随马门而去。 马门带着曹继武,七拐八转,避开众人,赶往一处茂密的棕榈树林中。 范坤博兄弟一见曹继武,都兴奋地赶来拥抱。久别重逢,三人抱在一起,极为兴奋,马门自觉地赶往暗处放风。 三人长话短说,范坤博开门见山:“李定国的云南新军,已经练成,此乃恢复华夏最好的机会。五弟不如跟我们一起,驱除鞑子,恢复华夏。” 司马勇也随声附和。 曹继武却紧皱眉头,一言不发。 为了民族大义,曹继武竟然犹豫,司马勇很生气,挥拳要打:“忘了祖宗是谁了?” 范坤博急忙拦住司马勇,问曹继武道:“五弟有何疑虑,不妨说出来听听,如果理由充分,我们也不强求。” 司马勇疑惑不解,范坤博没有理会他,眼望曹继武。 曹继武看了看范坤博,叹道:“那兄弟就直说了。” 司马勇看了看范坤博,范坤博点了点头,司马勇见状,只好放下了拳头。 曹继武开始了自己的分析: 张献忠死后,大西军剩余的主要兵力,都在孙可望手里。李定国的云南新军,虽然已经初具规模,但是力量仍然比不上孙可望。孙可望这人,超级自负,本事不大,权欲却不小。而李定国却能力非凡,少有斤斤计较。 能力低下位居高位,能力高超却处于下位。战事一起,李定国必然功高震主。以孙可望的性情来看,他一定坐不住。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即使大清不进攻,内斗足以毁了大好局面。何况孙可望这人反复无常,不像李定国那么坚定。而这次出击,孙可望一定会屯兵黔中,名为后盾,实则是观察形势,见风使舵。 听了曹继武的分析,范坤博一声不吭。 曹继武继续分析: 何况朱由榔身边的酸腐文人集团,并没有根除,这群人对外是一塌糊涂,但是给自己人使绊子、穿小鞋,个个可都是好手。 如果此次,李定国出击桂林成功。那么这群人,一定担心李定国实力过大,形成尾大不掉之势,尽而影响他们的地位。因此他们一定会卖力在朱由榔面前,诋毁李定国。 这样一来,朱由榔就会带着酸腐集团,转而和孙可望媾和,给前线李定国,带来极大的阻挠。一旦孙可望和酸腐文人掣肘,李定国天纵之才,也不太可能有所作为。云南终归大清,便是不可挡之势。 第446章 发兵桂林城 “胡说。” 司马勇跳脚大叫,“仗还没开打,你怎么尽是涨鞑子志气,灭大明威风?我看你是早被鞑子奴才了,看我不揍你!” 范坤博急忙伸手拦住了司马勇:“三弟,干什么?” “这小子被鞑子洗脑了,我来教训教训他,叫他知道知道,祖宗是谁。” 范坤博一脸严肃:“五弟说的,都是事实。” 司马勇大惑不解:“二哥,你怎么帮他说话?” “五弟之才,不亚于大哥。大哥预事,往往都很灵验,你难道不知道?” 洛阳四杰之首诸葛兑,往往料事如神。虽然事实伤感情,但感情除了坏事,好像没有什么正面影响。 司马勇终于放下了拳头,疑惑地看着范坤博:“你也认为五弟预测的准,如果这样,那我们帮助李定国,到头来仍然是失败,这还有什么意义?” 范坤博沉默不语,过了半晌,叹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即便是失败,为了不做亡国奴,范某也要搏一搏。南洋那么好的形式,五弟都弃之不顾。看来五弟真是对大明,不抱什么幻想了。” 司马勇闻言,疑惑地看着曹继武:“五弟,你真要甘心做亡国奴?” 范坤博喃喃道:“甘心倒不至于。” 司马勇不解,狐疑地看着范坤博。 又过了好长时间,范坤博摇头:“听顾炎武的口气,五弟对儒家是深恶痛绝!” 儒家不除,汉人不可能翻身。强盛的大唐之后,宋明两个汉人王朝,都以屈辱而告终。这只能说明,汉人自身,出现了巨大的问题。而这个问题,就是儒家腐朽的治世观念。 当年的大宋,是一群酸腐治国,结果被大辽、大金、蒙古和西夏各种吊打。大明也是一帮酸腐,结果大清入关,仅仅两年时间。 除了云南之外,华夏其他地方,全部被满清扫平。其速度之快,历史上绝无仅有。士绅投降之多,历史上绝无仅有。满清十万人,征服大明上亿人,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实力本不强的满清,创造了太多的历史绝无仅有。 这么多的绝无仅有,只能说明当今的汉人,已经烂到骨髓里了。如果说满清太过强大,这只能是给汉人的无能找理由。而造成这一切的根源,就是孔孟之道。所以要想让汉人翻身,就必须割除孔孟之道。 曹继武加重了语气:“包括眼前的残明,也是一样。以朱由榔为首的儒家酸腐不除,李定国就不会成功。” 司马勇又把拳头提了起来:“你简直是大逆不道,你身为汉人,竟然把汉人说的如此不堪。看我不教训你!” 虽然对曹继武的话语,感到震惊,但范坤博比较冷静,伸手拦住司马勇。司马勇不依不挠,非打曹继武不可。 范坤博急了,一把推开司马勇:“你干什么?” 司马勇顿时愣住了,范坤博缓了缓情绪,劝司马勇道:“动嘴和动手是两码子事,你若受不了,外面放风去。” 手上和嘴上,性质是不一样的,司马勇顿时不在闹腾了。 范坤博思索半天,叹了口气:“看来五弟是铁了心,要放弃大明。” 曹继武点了点头。 范坤博也点了点头:“即然这样,我们下次见了面,就是敌人了!” 曹继武默然。 范坤博的神色,极不情愿,叹了口气,转身要走,却被曹继武叫住了。 曹继武将范坤博的玉佩,递了过去:“听说白文选这个人,素怀忠义,颇识大体,和李定国关系也不错。此次回去,二哥、三哥不妨暗中和他结交。一旦孙可望有所异动,或许白文选会通风报信,到时以免李定国自乱阵脚。” 范坤博接过家传玉佩,点了点头,谢过曹继武,转身要走,又被曹继武叫住了。 “五弟还有什么话?” “西洋人的武器,作战效果远胜华夏武器,马门已经熟悉,不妨让李定国组织一支西式军队。” 范坤博闻言笑了:“李定国有一支奇兵,对大清步骑,具有压倒性优势……” 他还没说完,司马勇忍不住要说:“是……” 但范坤博怕走漏风声,急忙捂住了司马勇的嘴,对曹继武:“五弟,不好意思,这是军事机密,恕我们不能透漏。” 曹继武点了点头,又问道:“那马门是谁?” “这个可以告诉你。”范坤博顿了一顿,“李来亨,李过的养子。以五弟的聪明,不可能猜不到他们的身份。” “我早已知晓,只是不知道真名。” 范坤博点了点头,恳求曹继武道:“还有一件事,对于五弟来说,有点难,但恳求五弟答应。” “二哥尽说,小弟能办到的,一定照办。” “精步营的作战效果,顶的上十万人马,今后遇到大明的人马,还请五弟手下留情。” 曹继武点了点头:“我尽量回避和你们接触。” 范坤博谢过曹继武,双方互言珍重告别。 范坤博走后,一连十多天,马门等人,都在暗中购买西洋火器,数次被调皮的二金撞见。二金担心将来会在战场上和马门相遇,急忙前来找曹继武商议。 二金是女真人,因此明确向曹继武表示,不希望马门用西洋火器对付大清。 《平面与立体轨迹引论》,是当代法兰西数学家费尔马所写,由当初法兰西传教士王儒望,转给曹继武。此时曹继武正在仔细研究,没有理会二金的唠唠叨叨。 金日乐急了,一把抢了小册子:“私见二哥,也不告诉我们一声。你们又在背地里搞什么鬼?” 曹继武很奇怪:“你怎么知道?” 金月生拉了拉曹继武的腰带:“玉佩都不见了,瞒得了谁?” 曹继武醒悟过来,叹了口气:“不必担心,大明气数已尽,折腾不了多久了。” 金日乐合上数学小册子,敲了曹继武的脑壳:“二哥又对你劝降了?” 曹继武点了点头:“不过李定国当世名将,清军应该有些麻烦。”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对马门偷运军火的事,却不闻不问?” 曹继武摇摇头:“西南降将多得是,满人一向是拿降将去顶缸,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担心什么?” 金日乐有些担心:“只怕有些满犊子逞能,硬要往枪口上撞。” 曹继武笑了,敲了金日乐脑壳:“你老叔可是油滑,想让他出力,恐怕很难!” “你别老揭老叔的短,他不出力,并不代表有些大头蒜,也是如此。”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曹继武瞪着金日乐,“如今满人内部的斗争,异常激烈。师弟的父兄无辜被贬,乾清宫和慈宁宫闹得不可开交,这些你难道不知道?他们想争斗,凭你现在的力量,能怎么样?即使没有西洋火器,李定国也有一支奇兵,谁碰上谁吃亏,就看是哪个大头蒜先冒头了。” “骑兵?”金日乐非常奇怪,“什么骑兵?云南的马脚矮如猪,哪来的骑兵?” 金月生也很奇怪,曹继武却摇摇头:“是奇怪的奇,看二哥的神色,这支奇兵,应该威力无穷。” 金日乐大感困惑,一定要曹继武解释清楚。 曹继武无奈:“这是军事机密,兄弟不同路,二哥怎么可能告诉我呢?” 此时侯得林进来了,将一个纸条,递给了曹继武。 这是洪承畴的飞鸽传书,让曹继武火速赶到桂林城。 字是红色的,二金知道军情紧急,立即出屋整顿军队,但却曹继武叫住了。 曹继武吩咐道:“师弟去整军,乐乐去和马素娥道别。” 金日乐愣了一下,扭扭捏捏,老大不情愿:“还是不去了吧,女人特别黏。” 金月生笑了,拍了拍金日乐的肩膀:“她已有了身孕,不辞而别,不近人情。” 曹继武点了点头,从书本里抽出南洋贸易公司的股份票据,递给金日乐:“这是百分之一的股份,每年分红,足够她和孩子生活。” 金日乐连连推脱:“我也有,怎能拿你的送人?” “你家人多,父母都健在。将来战事一了,不能空手而回。” 金日乐又要推脱,金月生却将票据塞入了他口袋里:“长兄为父,快去快回。” 金日乐不再坚持,转身而去。 精步营很快备好战船,整装待发。广西如今将很快成为前线,曹继武于是将自己精心准备的西洋书籍,全部寄存在总督马士华处。 国内对西洋人妖魔化严重,如今马素娥在清国腹地,实在不大方便,况且还带着身孕。金日乐劝了半天,马素娥总算答应先留在澳门。 马士华和马素娥父女,以及澳门的西洋友人,都来码头送别三兄弟。 三兄弟、佟君兰、沈婷婷以及精步营众弟兄,辞别众人,杨帆进入西海水道,驶入西江。经过数日航行,精步营驶过西江,循桂江北上,很快就来到了桂林城下。 孔有德如今开藩广西,成为名副其实的一方诸侯,自然不想让西南经略使的人马来插上一脚。因此定南王孔有德,不让精步营进城。 二金很是生气,列铳架炮,扬言要攻城。 仇仕通和侯得林等人,劝住了二金,精步营只好转移到象鼻山附近龙王庙驻扎。曹继武安顿好精步营,只身一人,前往桂林城面见孔有德。 第447章 位卑莫劝人 朱元璋这个人,超级自私,对士大夫集团,残酷打压,对老百姓,也就那么回事,然而对待他自家的崽子,相当的好。沉寂千年之久的分封制度,在朱元璋这里,死灰复燃。所以明国时代的藩王,历朝历代最多,是天下最大的一帮蛀虫。 然而这些崽子藩王,必须是亲生的。不是亲娘养的,朱元璋就没有那么好心。即便是马皇后养了十多年的沐英,最多也只是个黔国公,被安排在鸟不拉屎的云南一带,美其名,镇守边疆。 然而在众多藩王之中,做藩桂林城的靖江王,相当的特殊。因为这是朱元璋大哥的后代,唯一一例,不是朱元璋拱出来的。当初朱家老大,是朱家的顶梁柱。做了皇帝的朱元璋,念及当年大哥的恩情,唯一好心了这么一次。 终明一代,靖江王坐镇桂林城,将近三百年,吸尽了广西一地的血汗,可谓是树大根深,富得超级流油。所以靖江王府,是西南一带,明国最为豪华的藩王府。 朱元璋自以为,自己的子孙,能够世代享受荣华富贵。当然后娘养的靖江王,也是这么认为的。然而天下出了个姓李的,将朱元璋的子孙,收拾了一大半,连带着大明江山,一并扫入了历史的垃圾堆。 广西远离中原,地处偏僻,姓李的手短,够不着,靖江王以为万事大吉。然而最终,他还是失算了。 当初瞿式耜认为靖江王不是朱元璋的子孙,于是力排众议,立了桂王朱由榔做了皇帝。然而靖江王一脉,在广西立藩,将近三百年,根基难以想象的牢固。瞿式耜怕他闹事,于是把他囚禁了起来。 姓李的手短,可人家士大夫手长,竟然帮着姓李的,查漏补缺。如今士大夫团伙,把气节恭恭敬敬地送给了瞿式耜,认为他为明国尽了忠。可是人家朱元璋,应该不这么认为吧?唯一的一支血脉,就这么被玩惨了,朱家老大,估计恨不得扒了瞿式耜的皮。 孔有德来了,朱由榔腿长跑得快。可是靖江王被囚了,自然跑不了。瞿式耜不愿意逃跑,孔有德自然也不客气。 末代靖江王,连同看他不顺眼的瞿式耜,一并去了南京城朱元璋那里报到。不知道钟山脚下的朱元璋,会不会把瞿式耜,连同自己豪华的住宅,一起彪炳史册,也给来个永垂不朽。 靖江王广西近三百年的心血,被士大夫一阵折腾,最终成全了曾经挖煤的孔有德。这狗屎运要是来了,你不服就不行。当年辽东两个挖煤的好哥们,如今一个得了广州城,一个得了桂林城,撇去那些鸡血振奋的玩意,这应该是超级咸鱼翻身了吧? 尚可喜占的是巡抚的府邸,然而桂林城里,可是有三百年的王府。这王府再怎么烂,总比巡抚住的地方强吧?然而即便是巡抚的小地方,老三尚可喜,想起自己挖煤的日子,已经相当满足了。老大孔有德,想起当年偷老三的煤块,脸上笑得比得了老婆还要灿烂。 假山瀑布,青峰碧水,靖江王府,如今的定南王府,占据了桂林最好的风景。定南王孔有德,兴致勃勃地逗鸟,当初煤矿生涯那一段不堪却美好的回忆,却被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 一人缓缓走了过来,定南王一扭头,顿时吃了一惊: 此人披发长髯,头戴西洋牛皮毡帽,身穿西班牙上校军服,脚踏西班牙牛皮铁底长筒战靴,束一条牛皮军带。肩背一张三百斤复合硬弓,十支装牛皮箭囊。背插三截乌龙枪,左腰挎掣电铳把,右腰挎一把西班牙劈刺剑。腹前正中插一把双响短铳,两侧两个牛皮弹夹。 孔有德看了半天,终于认出面前之人,惊呼:“老弟,多日不见,你怎么这个鬼样?” 曹继武微微一笑:“定南王好自在啊!” 孔有德定了定神,一想到曹继武是西南经略使的人,脸色顿时不大高兴了:“你来干什么?” “当然是奉命前来。” 孔有德冷哼一声:“自从本王平定广西以来,境内安稳,不劳他洪承畴费心,你还是回去吧。” “境内安稳,境外可就不一样了。” “什么意思?”孔有德狠狠地瞪着曹继武。 曹继武也不慌张:“李定国的十万大军,东出黔南,直扑桂林城,王爷难道不知道?” “李定国?”孔有德轻蔑一笑,“草寇一个,能耐本王何?” 曹继武闻言,心中叹气,但出于提醒,还是行礼道:“还请王爷听下官一言。” 孔有德很不耐烦,催促曹继武快说。 曹继武于是直言:“还请王爷撤到广东,和平南王合兵一处。” “什么?”孔有德蹦起来三尺多高,怒声大喝,“胡说八道……” 忽然,假山背后,有人叫了声定南王。 孔有德听得毛金星的声音,急忙撇下曹继武,上前掸衣行礼:“少总兵有何吩咐?” 当初如果不是毛文龙,孔有德现在估计还是个挖煤的。所以孔有德对毛文龙的知遇之恩,甚是感激,因此虽然贵为大清定南亲王,仍然对毛金星毕恭毕敬。 毛金星、李世功和石廷国三人,从假山后走了出来。李世功劝孔有德不必动怒,且听曹继武把话说完。孔有德点头答应了。 于是曹继武继续:“云南多苗人,掸人,白人,彝人等等,这些民族,皆是能征善战之辈,尤其在西南这种多山地带,更是他们发挥地利优势的绝佳战场。李定国在云南练兵,他的士卒,必定由这些人构成。因此李定国大军,战力非同一般。” “何况李定国当世名将,名将加上劲卒,实力不容小觑。如今李定国兵锋正盛,因此不宜和他正面交锋。先撤往广东,将广西留给李定国,延长他的战线。待他兵锋过后,和经略使一起,再来不迟。” 石廷国嗤之以鼻:“一派胡言。” “不错!” 因毛金星和曹继武的关系较好,孔有德顾忌毛金星的颜面,没有对曹继武发飙,只是指着鼻子叫道:“你听清楚了,正红旗跟随本王,一路从辽东打到关中,又从中原打到广西,也不是吃素的。” 八旗军是满清皇军,无论是满八旗还是汉八旗,都是皇军绝对的主力。孔有德的部下,原为毛文龙的底子,投降后,被编为汉军正红旗,战斗力之强悍,连满八旗之首镶黄旗,也不敢小觑,是满清最为精锐的部队之一。因此定南王孔有德,不把出身闯贼的李定国,看在眼里。 曹继武没有退缩:“自平定广西以来,王爷部下放松已久,猝然上阵,略显仓促。放弃广西,即使李定国占据广西,他也守不长久……” “乱扯犊子!”石廷国生生打断曹继武,“广西刁钻百姓,一直存有异心,李定国一来,必定望风而降,怎么可能守不长久?” “十万大军进入广西,每日消耗粮草无数。滇黔山险水恶,道路异常艰辛,因此,粮草转运极为困难。” 曹继武顿了一顿,“退往广东,那么广东和湖广,就可以对广西形成夹击之势,李定国岂能长久?如果广西守军失败,广东的平南王将如惊弓之鸟,自保尚且困难。那么一来,李定国就能在广西站稳脚跟。后方稳固,就可以全力进击湖广,到时局面可能无法收拾。” 石廷国哈哈大笑:“说了半天,原来你是为洪承畴着想。” 孔有德也摇头笑了:“原来你是让本王放弃广西,以便在背后骚扰李定国。以此确保洪承畴大本营的安全,这算盘打得也太妙了吧?” 曹继武摇头。 孔有德指着鼻子叫道:“本王一定将李定国消灭在广西,湖广大本营绝对安全。你回去直接告诉洪承畴,让他放一百个心好了。” 撤往广东,就相当于将广西拱手让给李定国,哪有不放一箭,就放弃疆土的事情?因此毛金星和李世功,也不赞同曹继武的主张,于是二人给他使眼色。 兵法,诡道也!什么时候进,什么时候退,要看双方实力的。广东的许而显,带着尚可喜的三万精锐,竟然惨遭大败。原本纵横天下的毛家军,已经不复存在。广东如此,广西也是一样。 虽然曹继武刚到这里,应该不了解此处情况,但人性都是一样的。尚可喜早已没了斗志,自己的部队,自然开始迅速腐化。孔有德表面上不像尚可喜那么没囊气,但定南王府的舒服日子,过得是相当的滋润。老大都这样了,手下的一帮弟兄,能不跟着享清福吗? 所以目前清军的实力,严重下降。而对方李定国的部队,却是一支生力新军,同仇敌忾,窝着一股热血,正愁没处撒呢。所以目前的孔有德,只能以退为进,借助清国巨大的战略空间,和对方拼消耗。 然而周围的人,韬略都不够。没有话语权,多说除了招致白眼和冷嘲热讽,没有多余的好处。说了不听,难道还要帮着做吗?不是相当操蛋吗?曹继武无奈,只得告辞而去。 孔有德和石廷国二人,大笑曹继武黄口孺子,不懂军事,吃多了洋墨水,满脑子妖异想法,连仗都不会打了。毛金星和李世功摇头,对曹继武表示失望。 第448章 遇险甘蔗林 武艺高强的曹继武,何等敏锐的警觉性?刚出王府,他就感到背后,有人蹑手蹑脚地靠近。从脚步的轻盈程度上,他判断出这人武功不高。又从一丝芬芳的麝香气味中,他断定背后一定是一个女的。 在定南王府中,又会有哪个女人,敢和自己开玩笑呢?曹继武转念一想,立即猜到了来人的身份,于是不动声色,继续慢慢地往前走。 背后之人,觉得曹继武没有察觉,瞅准时机,一个鹞鹰扑食,立即蒙住了双眼。 曹继武本想揭穿来人的真面目,但转念一想,不妨逗一逗来人,于是故作惊慌,立即抓住了来人两只软软的手腕。 酥软的手腕筋骨,被揉捏得直发痒,来人咯咯笑个不停。她挣脱了曹继武的控住,粉拳如雨,娇嗔不已。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了。” “你不在王府里呆着,跑这里干什么?” “继武哥哥。”孔四祯甜甜地叫了一声,“你穿成这个鬼样子,我差点没有认出来。” 目前广西境内,隐藏着许多反清势力,只要孔四祯离开定南王府,就可能遇到不必要的麻烦,因此曹继武劝她回去。 但好不容易见到了心上人,孔四祯哪里肯轻易离开,不停地纠缠曹继武,要他陪着自己耍。 曹继武无奈,捡起了一块土块,朝远处一丛甘蔗林扔去。 “哎呀”—— 甘蔗林里传来一声叫唤,立即跳出了二男二女来。 孔四祯吓了一大跳,仔细一看,原来是二金、佟君兰和沈婷婷。金日乐捂着脑壳护疼,大骂曹继武的祖宗。 原来四个人,早就躲在了暗处。 定南王孔有德的脾性,和曹继武合不来,佟君兰和沈婷婷担心曹继武,于是拉着二金前来探风。名为探风,实则是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担心曹继武与孔四祯纠缠在一起。而二金却纯属寻开心。 四个人躲在甘蔗林里偷看,但曹继武早知道他们会有这一手。微风轻抚甘蔗林,所有的甘蔗叶,都随着风向,有规律地轻轻往一侧摆动。唯有一处甘蔗密叶,却不同寻常的下竖,被精明的曹继武,瞧出了端倪。 四个人的突然出现,搅了自己的兴致,孔四祯大为生气。但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粉嫩的小脸,拉得老长。 金日乐寻开心,学着孔四祯的腔调,叫唤继武哥哥。这一下彻底把孔四祯惹急了,飞身追打金日乐。 金日乐为了躲孔四祯的追击,一边挑逗,一边没头没脑地往甘蔗林里钻。金月生、佟君兰和沈婷婷,也跟在后面起哄。 此时的甘蔗,即将成熟,一丈多高,密密麻麻的,到处都是,几乎密不透风。曹继武怕他们有危险,也急忙跟了过去。 自从孔有德占领广西以来,西南武林人士,一直想除掉他。但甲弑营毛金星等人,亲自坐镇定南王府。西南武林人士,一直没有好机会。所以他们一直派有眼线,紧紧盯住定南王府,寻找合适的机会。 因此,二金和孔四祯的打闹,立即被眼线扑捉,隐藏在暗处的武林高手,纷纷借助甘蔗密叶的掩护,移动过来。 正在兴头上的二金、孔四祯、佟君兰和沈婷婷,都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到来。曹继武虽然有所警觉,但他除了镖法之外,此时的武功,并不怎么样。在加上微风吹拂,甘蔗叶到处飘动的影响,所以高手的暗中靠近,尽管曹继武留心周围,也仍然没有察觉。 金日乐一边跑,一边没心没肺地胡言乱语,挑逗孔四祯。一行人前前后后乱窜,密叶林中一座土地小庙,忽然出现在面前。 庙后转出一个瘦高道人来,冒冒失失的调皮鬼,差点撞进了道人的怀里。还算金日乐反应快,及时止住了脚步。 “哪来的野鬼?敢挡三爷……” 金日乐话没骂完,道人突然低身一个疾趋步,左脚掌一个漂亮的拈勾,迅速扣住了调皮鬼的前脚跟,紧接着小腿顺势一推,内膝立即扣住了前腿膝窝。 前腿被制,后退不得,金日乐大惊,急忙出后腿,踢道人左腿,以迫使道人左腿离开。 脚跟属于腿部根节,膝窝属于腿部中节,根节和中节被制,金日乐整个重心,全被道人死死地制住。所以调皮鬼出击的后腿,一点力道也没有,道人根本不怕,翻出右掌擒拿,要给调皮鬼来个倒栽葱。 见金日乐突然被制,后面的金月生,想都没想,一个箭步飞窜,左掌为剑,直戳道人右侧肩井穴。 但那道人占尽先机,一个拧旋腰,本要擒拿金日乐的右臂,突然翻肩滚肘,夹住金月生来掌,同时手腕一翻,扣住金月生手肘。 手掌乃手臂稍节,手肘乃手臂中节,稍节和中节被制,道人只要翻肘滚腕,就能将金月生轻松掀翻。 金月生心中一惊,急忙合身躯压来,卸去道人的翻滚劲,同时掌指急弹,反击道人的肘窝曲池大穴。 此时的金日乐,也从慌乱中迅速镇定下来。既然退不了,金日乐干脆进攻,缠住道人的左臂。兄弟俩一左一右,夹击瘦高个道人。 这道人身材干筋巴瘦,但武功甚高,近距离缠斗两个辽东大汉,占尽优势。二金大急,急呼大师兄帮忙。 佟君兰、沈婷婷和孔四祯,急忙拔剑过来帮忙,却被曹继武伸手拦住了。 曹继武以眼神示意三女,佟君兰和沈婷婷,顿时明白,周围还有其他人埋伏。于是二人一左一右,夹住孔四祯警戒。 孔四祯也明白过来,警觉地瞅着周围茂密的甘蔗林。 曹继武镖法了得,在道人使出全力的一刹那,准备柳叶飘出。 此时的道人,正全力对付二金,根本没有余力,躲避柳叶镖。所以曹继武一直在一旁,静静等待合适的时机。 道人当然也明白曹继武的意图,尽管他武艺高强,但没有把握,躲过曹继武适时的致命一镖。因此道人隐藏着三分功力,以便应对危机。 这道人果然了得,一边缠斗二金,一边和曹继武对峙,以一敌三,丝毫不落下风。 此时周围茂密的甘蔗林里,毛金星、李世功、祖泽志、石廷国、刘如剑甲弑营五大高手,兰新亭、沐天恩、范坤博、司马勇、杨延寿西南五大高手,纷纷对峙起来。 尽管被茂密的甘蔗林遮挡,但他们之间的剑拔弩张,还是被曹继武感觉到了。 和唐天书、宇文庆对峙的二人,曹继武不知道是何许人。但从双方的态势上看,曹继武判断这二人,也是甲弑营的人,而且武功不弱。 曹继武浑身感受着气场,仔细评估双方的实力,断定甲弑营和西南群雄,处于势均力敌的态势。双方都在等待,有利于己方的时机出现时,再突然发动进攻。 见曹继武一直不动,金日乐急了:“狗日的大师兄,再不出手,三爷就废了!” 金日乐爆粗口,曹继武只得拔剑上前帮忙。 曹继武手中的西班牙劈刺剑,单边开刃,剑身狭长,相当怪异,道人从未见过。但锋利的单刃弧尖,闪烁着淡淡的幽蓝光芒,道人判定,这是一把以劈刺为主的怪剑。 判断出劈刺剑的主要招式,道人心中有了谱。 果然曹继武一招仙人指路,直刺道人眉心。 这道人早有准备,突然左肘虚顶金日乐,左手聚集七成功力,两根手指一弹,一股巨力从剑身震到右手,曹继武手臂顿时发麻剧痛,心口一紧,险些跌倒。 但西洋剑并未脱手,倒令道人大感意外。猛然间看见剑柄金丝箍铜护腕,道人顿时明白了过来。 华夏剑的护腕,绝大多数,相当的简单。而西洋剑的护腕,做工相当精细复杂,所以除非断腕,一般情况下,很难脱手。 然而道人的醒悟,为时已晚,曹继武忍痛挑剑横劈面颊。二金也心领神会,侧后攻击,截断道人退路。 眼看道人被曹继武即将劈中,他却忽然拧腰旋盖双肘,支开二金,同时捻脚缩身,犹如一条泥鳅一般,滴溜溜地跳转出三兄弟的包围。 这身法之妙,用力之巧,招式之灵,令二金忍不住跳脚喝彩。 道人脱离了危险,开始仔细打量三兄弟,似乎消除了战意。 金日乐忘了被道人偷袭的不快,大声嚷嚷:“牛鼻子老鬼,你使得是什么鬼身法,跑得这么贼溜?” 但金日乐话音刚落,道人突然脚步如游蛇,身法如电,攻击了过来。 金日乐放松了警惕,猝不及防。好在曹继武和金月生双镖一左一右,钻着道人细小的空当,夹击两肋。 道人不敢怠慢,立即含胸缩身,袖袍一掸,化去了镖力。 见哥俩镖法果然精妙,三兄弟联手,实在是难以应付,那道人于是抖了抖衣袖,冲三兄弟一笑,一口浓重的胶东口音传来:“贫道田推云,后悔有期。” 双臂袖袍一掸,仙风道骨,犹如风吹一叶,道人飘飘然,没于葱林碧叶之中。 金日乐很不高兴,大骂田推云背后偷袭,小人行径。 田推云一退,西南群雄转瞬之间,也退得无影无踪。 西南群雄一退,曹继武六人,终于舒了一口气。 毛金星从甘蔗林里钻了出来,力劝孔四祯回去。 孔四祯依依不舍,问曹继武道:“继武哥哥,我爹真得有危险?” 曹继武点了点头:“如果听我的,就没事。” “不可能吧?”孔四祯大声叫嚷,“我爹手里,有十万雄兵,怎么可能打不过一帮贼寇?” “哎呀,骄兵必败,你没听过吗?”金日乐不耐烦地插嘴。 金月生也附和道:“是啊,定南王骄狂,不是一日两日了,这次……” “你爹才骄狂呢!”金月生当面接短孔有德,孔四祯自然很不高兴。 石廷国终于忍不住了,从甘蔗林里跳了出来,对孔四祯道;“这些贼犊子,暗地里和贼寇是一伙的。别再听他们胡说,我们赶快回去。有我们在,谁敢伤害定南王?” 金日乐轻蔑一笑:“恐怕大军一到,你们这些人是自身难保。” 石廷国大怒,挺杖要打金日乐,毛金星急忙劝架。 孔四祯想了一下,对曹继武道:“继武哥哥,我还是更相信你。可是主动放弃桂林,我爹肯定不会听你的。一旦有危险,他应该怎么办?” 曹继武想了一下,回道:“万一事态紧急,往柳州撤。” “撤往柳州?”孔四祯满脸都是疑惑,“那岂不是更靠近云南?” “一派胡言!”石廷国实在忍不住了,拉起孔四祯就走。 毛金星也对曹继武摇摇头:“看来你和西洋人呆久了,满脑子除了妖异,没有一点靠谱的!” 曹继武不以为然:“李定国十万大军,定南王了解多少?李定国的行军路线,定南王又是否知道?李定国如今运动到什么位置,定南王是否清楚?这一切,你们全都是一片空白,怎么可能料敌先机,怎么……” “哎,算了,算了,人家不信你,说破了嘴,也是白搭。我们还是回去吧,顾好自己的小庙,安安稳稳地睡觉,操那么多闲心干什么,吃饱了撑的?”金日乐不耐烦了,拖起曹继武就走。 金月生也向毛金星一抱拳,告辞而去。 毛金星看着曹继武的背影,摇头叹道:“如果像你所说,大清会有大麻烦了。当今的形势之下,这怎么可能呢?” 第449章 军师刘玄初 曹继武回到龙王庙驻地,立即给洪承畴飞鸽传书,详细报知孔有德的骄狂,又派侯得林、董来顺带着阿生、阿强兄弟,赶往道州一带,打探李过的动向。 桂林府兴安县,位于秦凿渠的开端。秦凿渠乃当年秦始皇的大军修建,是湘水和桂水的连接通道。这条水路打通了湖广和两广的水路交通,是军粮转运的必经之路。因此自秦始皇以来,一到岭南纷乱之时,兴安县的战略位置十分重要。 也是因此如此,侯得林走后,曹继武立即让黄飞升和陶之遥,带着斥候队赶往兴安县,密切注视各方人马的动向。 武昌经略使府,洪承畴读了曹继武的飞鸽传书,顿时眉头紧蹙,起身在凉心亭中,不停地踱来踱去。 济朗、堪尼、多尼、吴三桂等一干文武前来,双方见礼。 众人见洪承畴面色凝重,知道他有心事,于是济朗上前询问。 洪承畴见问,将曹继武的飞鸽传书,递给众人传阅。 众人看后,脸上皆露出嗤笑之色。敬亲王堪尼更是大声狂笑:“曹继武黄口孺子,说话不着边际。经略使用这人,简直是侮辱经略使的才智!” 郑亲王济朗也道:“曹继武让定南王放弃广西,就相当于把广西拱手送给朱由榔,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两位亲王一开头,众人纷纷附和,疯狂批判曹继武。 听了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洪承畴直摇头,心中暗骂,一群鼠目寸光的窝囊废。 平西王吴三桂,见洪承畴面色不太好看,于是摆手示意众人停止议论,上前一步,一脸疑惑:“看督师的面色,似乎赞同曹继武的观点?” 洪承畴点了点头,众人俱皆吃惊,面面相觑。 堪尼毫不客气地叫道:“洪承畴,护犊子不成?” 豫亲王多尼也来附和:“定南王拥兵十万,岂可轻易放弃桂林?曹继武分明是在胡说八道,经略使大人,不可顾忌翁婿之情,乱了分寸,否则……” 国事和家事搅合在一起,简直是乱扯犊子!洪承畴很不高兴,拂袖而去,众人皆愣了。 洪承畴可是前线主帅,郑亲王济朗埋怨多尼和堪尼:“你们两个,嘴上能不能装个门?” “王叔,你胳膊肘怎能往外拐呢?洪承畴这分明是护犊子吗?”堪尼不高兴,也拂袖而去。 被后辈抢白,老王爷济朗很不高兴:“你个瘪犊子玩意,给老子站住!” “王叔,算了,算了。他洪承畴喜欢护犊子,咱们也管不着!”多尼不由分说,将济朗拉走了。 众人见三个满洲亲王都走了,也慢慢散去。 平西亲王吴三桂,回到住处,将经略使府的情形,详细说给了军师刘玄初。 刘玄初,成都人,少机敏,胸藏万千计谋,韬略过人,乃是当世少有的高人。 大明统治了西蜀两百七十多年,贡献出蜀王、罗江王、通江王、保宁王、德阳王、南川王、庆符王、南川王、太平王等等,乱七八糟的藩王上百个。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等等,乌七八糟的皇家爵位,数不胜数。这些人大多居住在成都城。所以成都城内,一大半的房产,都是这些人的,百姓苦不堪言。 当初蜀中藩王之首——末代蜀王朱至澍,横征暴敛,刘玄初因带头反抗而被捕入狱。后来张献忠攻入成都,将朱家皇族,杀了个尽绝。刘玄初也被张献忠义子刘文秀,从狱中给放了出来。自此之后,刘玄初为了感恩,跟随刘文秀帐下。 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大西王张献忠四大义子。刘文秀排行老三,本是一员猛将,但来自陕北的众将,对蜀中本地人并不放心。因此刘玄初在刘文秀处,得不到重用。蜀北保宁府一战,刘文秀战略失误,刘玄初被满清征西将军李国翰所擒。 李国翰本要处斩刘玄初,以震慑蜀人。然而此时的吴三桂,被多尔衮戏耍,原本的同盟,变成了下属。吴三桂胆战心惊,担心被多尔衮卸磨杀驴,急需高人指点。素闻刘玄初栋梁之才,因此吴三桂亲自前往李国翰军中,求放刘玄初。 知道吴三桂急切需要刘玄初这样的高人,李国翰于是待价而沽。吴三桂一咬牙,将自己心爱的汗血宝马鹅黄金,作为筹码。李国翰大喜,得了宝马,放了刘玄初。 鹅黄金产自大宛故地——西域准格尔部,全身鹅黄金色,日行千里。这匹宝马,是吴三桂刚刚从李自成大将刘宗敏手里夺来的。可是他还没骑上溜一圈,就送了李国翰,让吴三桂心疼得吐血。 尽管刘玄初不齿吴三桂的过往行径,但感恩他舍宝马救命之恩,于是留了下来。 有了刘玄初指点,吴三桂在各方势力中,混的如鱼得水,不但保住了自己的家底,还受封平西亲王。从此之后,吴三桂将刘玄初视为诸葛再世,倍加礼遇。 经略使府中,洪承畴和堪尼等人,相互甩袖子而去,吴三桂吃不准孰是孰非,急忙回府找军师商议。 刘玄初听完吴三桂的叙述,捋须低头,思索片刻,忽然微微一笑。 吴三桂着急:“军师快说,急死我了。” 刘玄初点头赞叹:“曹继武韬略非常,果然人中龙凤!” 吴三桂闻言一惊:“军师也认为曹继武是对的?” 刘玄初点了点头。 吴三桂直摇头:“曹继武不过混了个精步营,军师也太高看了吧?” “韬略卧于高人心中,而高人犹如隋珠和璧,这是千年不变的真理。” “隋珠和璧?”吴三桂惊异的眼睛,瞪得溜圆,军师的话,他理解不透。 刘玄初没有解释,捋了捋胡须:“倘若孔有德全军覆没,会产生什么样的局势?” “这怎么可……” 吴三桂还没说完,就被刘玄初摆手制止:“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吴三桂定了定神,不假思索:“这还用说?一旦孔有德全军覆没,广西全境尽没。广东尚可喜成危卵之势,李定国以广西为基地,湖广危矣。湖广一旦丢失,中原门户洞开,大清只能逃回关外了。” 刘玄初点了点头,又问道:“王爷和李定国交过手,这人如何?” 吴三桂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沉稳健固,机智过人。” “此次李定国亲自训练了十万南蛮新兵。虽说是新兵,但这些人,可都是土生土长的云南夷人。他们惯于穿山作战,在西南这种地形条件下,一旦打起来,孔有德的辽东军,胜算几何?” 吴三桂闻言,捋须沉思,过了一会儿,还是疑惑:“即便战力不如他李定国,也不至于全军覆没吧?” 刘玄初闻言,没有说话,提笔在纸上画了起来。 吴三桂一看,原来是荆南地图。 忽然,刘玄初从道州划出一支军来,吴三桂大惊:“道州何来的大军?” “李来亨。” “李来亨?李过的干儿子?” “不错,据探子来报,李过已经病故,忠贞营现归李来亨。当年他作为大顺军的联络官,前往蜀中觐见大西王之时,曾和刘某有数面之缘。这个后辈小子,龙韬虎略,不在李过之下。” 荆南道州,就像一把尖刀,从湖广插入两广结合部。一旦二李形成遥相呼应之势,夹击广西,孔有德插翅难逃,桂林城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如果孔有德听从曹继武的建议,在李定国到来之前,撤往广东,放李定国大军进入广西。则二李夹击计划,就会荡然无存。等李定国兵疲之时,孔有德再和洪承畴一道,从广东和湖广两个方向,夹击李定国和李来亨,则桂林城,就成了二李的葬身之地。 以退为进,战略反包围,曹继武果然非同一般!吴三桂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刘玄初捅了捅腰眼。吴三桂回过神来,忍不住叫道:“孔有德骄狂,绝对不会听曹继武的。这么一来,二李前后夹击,孔有德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刘玄初点了点头。 位卑莫劝人,曹继武纵有韬略,但仅仅是一个千户。孔有德身经百战,贵为满清定南亲王,就是总指挥洪承畴,他也不会买账,怎么可能会在乎小小千户的谏言呢? 再说了,桂林是岭南最大的要地,挖煤的孔有德,出身低微,好不容易捞了个一方诸侯,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放弃? 即便孔有德认同曹继武的观点,但辽东军从北到南,一路万里征战,势如破竹,何时把溃不成军的闯军放在眼里? 时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再用以前的观点看待闯军,恐怕不大合适。明国三大势力——孙可望,李定国和李来亨,尤其是李定国的云南新军,很可能成为一匹黑马。军师生于蜀中,熟悉西南事务,判断不会出差错。 孔有德骄狂已久,猝然临变必败,广西一丢,同样挖煤的尚可喜,一定龟缩不敢出来。明国三大势力全力对付湖广,这还了得? 吴三桂不像孔有德和尚可喜,他暂且没有地盘,脑袋还没有锈掉。他瞎想了半天,本能地预事不妙,起身就走:“我得通知督师,早作准备。” “且慢!”刘玄初拉住了衣袖。 吴三桂回头,吃惊地看着军师,满脸全是疑惑。 刘玄初摇摇头:“目前所有人,都和洪承畴的意见向左,你竟然已经醒悟,如果主动去进言,那么这驰援孔有德的任务,非你莫属。” 吴三桂不以为然:“不是有曹继武吗?他久在孔有德身边啊!” 刘玄初连连摇头:“据说曹继武的精步营,去了澳门几趟,里里外外都是洋妖的玩意,到哪里都不受待见,孔有德一定不会容忍他在桂林城。况且他那三百精锐,人数太少,没有坚城险要的依托,野战之中,根本经不起几轮消耗。” 吴三桂闻言,浑身不自在:武昌到桂林,行程两千余里,山多水恶,道路坑洼不堪,自己的铁骑,即使赶到了桂林城,也被折腾成一堆“烂泥”。 刘玄初毫不客气:“孔有德不配合,曹继武不会有太大的作为。况且这个龟儿子,身在曹营心在汉,谁都看得出来。所以你去进言,这驰援的任务,你是躲不过的。二李已经扎下了口袋,即便洪承畴麾下三十万人马全部进去,也是白白送死。” 吴三桂吓得浑身一哆嗦,迈出的脚步,不由得缩了回来。 原大西军方面,李定国新军十万,黔中孙可望拥兵十万,滇北艾能奇和刘文秀,手里也有十万人。原大顺军方面,李来亨、高一功、郝摇旗等人,至少也有十多万人马。明国四十多万人马,都可以就近迅速开往前线。 明国的战略意图,先期以李定国部和李来亨部,二十万人,包围孔有德。如果清军胆敢营救,黔中和滇北预备军,就可以迅速侧击湖广侧背,抢夺洞庭产粮要地,同时对广西施行大规模战略包围。洪承畴、孔有德和尚可喜,三方势力五十多万人马全部进去,也是找死。 刘玄初就着地图,仔细分析了双方兵力,吴三桂只得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 赔本的买卖,吴三桂是打死都不会干的。然而孔有德骄狂自大,一定不会意识到危险。满清再怎么混蛋,这救援的任务,乃是国之大事,洪承畴一定会找替死鬼。吴三桂的军力最强,所以这个替死鬼,他是首当其冲。他思索片刻,没有找到应对之策,于是向刘玄初讨教。 “什么都不要说。”刘玄初语气极为平静,两眼澈如深潭,表情相当平常。 吴三桂恍然大悟:“军师的意思,让我揣着明白装糊涂?!” 刘玄初点了点头,二人相视,皆哈哈大笑。 正在此时,侍卫进来报说洪承畴相请。吴三桂起身,和刘玄初对视一眼,微微一笑,转身出了屋。 第450章 吴三桂对洪承畴 豫亲王多尼刚刚回到住处,贴身侍卫慌慌张张,差点把自己撞了个倒栽葱,他很不高兴,呵斥缘由。 侍卫哆哆嗦嗦:“王爷,格格不见了。” 多尼一听,惊得魂飞魄散,急问:“那翠珠呢?” “也不见了。” 多尼听到回答,差点惊倒。 东娥是摄政王多尔衮唯一的血脉,而多尼是多铎的儿子,作为哥哥,多尼不敢对东娥看管太严。但东娥的身世极为特殊,牵涉到爱新觉罗家众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能由她到处乱跑。所以多尼听到东娥不见了的消息,冷汗直冒,急忙命令全城寻找。 然而找了一个时辰,仍然不见踪影。多尼害怕极了,急忙去找济朗商议。 郑亲王济朗,是当今爱新觉罗家族,辈分最高,年龄最大的成员,也是仅存的入关第一代世袭罔替亲王,俗称的铁帽子王。即便是天塌下来,爱新觉罗家族的最终决定权,也得看济朗的脸色。 然而济朗听闻东娥丢失,也惊出一身冷汗,埋怨多尼:“你怎么看护的?” 多尼一身哆嗦:“我不敢看管太严。” 济朗闻言,冷静了下来,思索了一下,叹了口气:“此事事关重大,我看,只有请洪承畴出面,才能兜得住。” 多尼点了点头。于是二人飞马赶往经略使府。 刚到门口,二人就碰到了吴三桂。于是三人一同进了经略使府。这里原为大明楚王府邸,相当的豪华气派。吴三桂一路观花赏景,济朗和多尼却是心焦。洪承畴的管家洪福,将三人引进了后堂。 双方叙礼毕,洪承畴见多尼眼神恍惚,心神不定,开玩笑的口吻道:“什么事能让堂堂豫亲王如此担忧?” 家丑不可外扬,多尼不好意思开口,眼神求救济朗。 大家都是聪明人,济朗也不隐瞒:“东娥不见了。” 东娥可是多尔衮遗孤,她的事,谁敢乱问?洪承畴和吴三桂皆惊,谁也不敢发表意见。 过了一会儿,吴三桂定下心来,略一沉思,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多尼大惊:“这等大事,你还能笑得出来?” 洪承畴捋须,忽然略有所悟,冲吴三桂微微一笑:“说吧。” “还是督师了解三桂。”吴三桂点点头,“我想,东娥格格,一定去广西了。” 多尼不解:“千里迢迢,她去广西干什么?” 济朗似乎也有所悟:“难道是武昌烦闷,跑去找四祯了?” 孔四祯和东娥可是好闺蜜,这个在京师众所周知。男人打仗的事,没有哪个少女会关心,南国无聊,唯一的知心人,应该就是孔四祯了。多尼刚刚点头,吴三桂却笑得前俯后仰。 济朗和多尼面面相觑。 洪承畴也在捋须微笑,而吴三桂更是过分,几乎笑岔气了,多尼终于忍不住了:“吴三桂,有屁快放,卖什么坛坛罐罐?” 东娥的事可是大事,济朗也有些坐不住了,吴三桂于是不再卖关子:“不用担心,定是找愣熊去了。” “愣熊…… 金日乐,不对,曹继武!”多尼大吃一惊,济朗也惊得魂不附体。 东娥和曹继武的一些流言,二人也曾经听说过。此时想起,还真是那么回事。千里迢迢,瘴气不断,道远且坚,见闺蜜,没这么大动力啊? 济朗捋须想了一下,冲多尼点点头:“我想应该是这样。” “没有其他可能?”多尼疑惑地看着济朗。 济朗转头看着洪承畴。 洪承畴点了点头:“人的潜力无穷,激发潜力的动力有很多,但爱情却是最有效的。爱情是永恒的主题,即便是阴阳两隔,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何况是千里迢迢?” 吴三桂以为然:“东娥没见过世面,胆敢跑出去,一定是寻找爱情去了。所以两位王爷,用不着杞人忧天。” 这女儿家,也太会来事了吧!济朗和多尼相视无语。 过了半晌,多尼忍不住对洪承畴道:“可是庄妃已经答应,将东娥嫁给蒙古科尔沁,巴图鲁亲王满塔,而且满塔已经率领蒙古八旗一万精兵,不日即将到达武昌……” 洪承畴摆手制止了多尼:“强扭的瓜不甜。” “可是……”多尼还没说完,却被济朗制止了。 自大清开国以来,一直以联姻的策略,加强和蒙古诸部的联系。尤其是位于辽西的科尔沁部落,这是大清关外的屏障,历来享受大清超规格的礼遇。 东娥一事,如果处理不当,将会直接导致科尔沁和大清的摩擦。 济朗看了看洪承畴的面色,还是提醒:“这个满塔,是庄妃弟弟的儿子,按照汉人的关系,属于庄妃娘家侄子。” 洪承畴点了点头:“曹继武是有老婆的人,他知道该怎么做。至于东娥,若要改变她的想法,恐怕也只有曹继武能办的到。至于我们,如果插手,事情只会更加糟糕。” 吴三桂点点头:“世人都在骂我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以我看来,曹继武这个瘪犊子玩意,也是风月行家,只是不像我和督师……” 洪承畴很不高兴,瞪了吴三桂一眼。 这个洪承畴,见了庄妃,什么大义道德祖宗,全抛入九霄云外。所以此言一出,多尼和济朗忍不住笑了。 吴三桂急忙致歉:“督师息怒,属下失言。” 你个辽东棒子,什么屁事都藏不住!洪承畴暗骂一声,打偏话题:“定南王身处险境,平西王兵强马壮,是不是出把力啊?” 吴三桂故作吃惊:“孔有德拥兵十万,怎么可能有危险?” 洪承畴很生气:“在我面前,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督师这是把三桂往火坑里推啊。孔有德开藩立府,占有广西千里之地,一方诸侯,相当的逍遥自在。而我吴三桂,犹如丧家之犬,没有立锥之地。一山不容二虎,他孔有德怎么可能容得下我吴三桂?”吴三桂一脸委屈,眼望济朗打圆场。 好小子,不想出力就算了。逢场作戏,找了一通冠冕堂皇的理由,还要拉上一个葫芦蛋!洪承畴心中暗骂不止。 可是济朗还真上了吴三桂的台阶,他捋须思索,有些疑惑:“曹继武的判断,经略使就那么相信?” 洪承畴点点头:“曹继武虽为千户,但见识远在众将之上。况且他处于敌后,对敌人的了解,远胜我等。如果孔有德真的不济,湖广可能不保,中原门户洞开,大清就危险了。” 见洪承畴说的很认真,济朗皱起眉来,想了一下,建议道:“不如这样,派佟国纲前去支援,如何?” “佟国纲的汉军镶白旗,都是步兵,武昌离桂林两千余里,得走上两个多月。远水根本解不了近渴。” 洪承畴的眼神,始终盯着吴三桂。 目前吴三桂手里,有包括夷丁突骑在内的三万精骑,可这是他平西王的王牌,岂能去送死?因此吴三桂装作喝茶,故意避开洪承畴的目光。 多尼忽道:“满塔即将带来一万蒙古骑兵,不如让他去。” 这一下给平西王解了围,吴三桂要给多尼磕头的心都有,忙不迭地附和:“不错,不错,要说骑兵,还是人家蒙古人厉害。满塔的科尔沁大本营,远在辽西,不会抢孔有德的地盘,所以他去最合适。” 洪承畴白了吴三桂一眼,心中暗骂老泥鳅。 济朗也知道,吴三桂这家伙,是个出了名的老油条,不肯白白卖力气。然而孔有德那里,如果真的有了闪失,湖广可真的就要歇菜了。有人过去,上道保险,自然让人放心些。 “我看这件事,就让满塔去吧。” 郑亲王发话了,洪承畴只得点了点头。 多尼忙问:“那东娥呢?” 洪承畴想了一下,回道:“让胡公公暗中跟着,保护她一路的安全。满塔既然来了,就让他自己去处理吧。” “这怎么能行?”多尼相当担心,“曹继武这犊子,满脑子全是妖异,到处折腾事,没有他不敢干的。万一他也和平西王一样,来个冲冠一怒为红颜,大清怎么收场?” “按照蒙古人的习俗,强者为大,满塔只要比曹继武强,就能得到老婆。”洪承畴顿了一顿,反问多尼,“如果满塔连一个千户都不如,他还有脸闹腾吗?” “这……”多尼无言以对。 吴三桂也来帮衬:“当年俺答汗抢了三娘子,而三娘子原本是他孙媳妇。不但是蒙古人,好像对于你们满人来说,抢老婆也是一件正常的事吧?” 多尼无语。 过了一会儿,多尼忽又问洪承畴:“那庄妃那……” 多尼担心庄妃怪罪,洪承畴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出了事,我担着。” “如此甚好,即使经略使发话,我们也不多说了。” 济朗说完,和多尼一道,辞别而去。 等二人走远了,洪承畴指了指吴三桂的鼻子:“你这家伙,比泥鳅还要滑!” 吴三桂大笑,给洪承畴倒了一杯茶:“还是督师了解三桂啊,如果不是督师罩着三桂,三桂的这点家底,恐怕早就赔光了!” “此次不同。”洪承畴翻开茶杯盖,面色凝重,“听说孔有德过起了舒服日子,以他现在这个德性,肯定顶不住李定国,到时湖广就危险了。咱们的性命,也可能不保。” “督师亲自下道命令,让满八旗精锐集结衡州。这样一来,前有满塔蒙古八旗,后有朝廷满洲八旗,都是大清的精锐,李定国绝对过不了衡州城。” 刚要喝茶的洪承畴,听吴三桂此言一出,立即停杯,瞪了一眼:“让蒙古人和满人去当炮灰,他们肯上你当?” 吴三桂微微露出狡猾的奸笑,拿起茶杯,开始给洪承畴比划: 以吴三桂当年在辽东多年的经历来看,辽西蒙古人,向来脑袋不怎么灵光,只知道横冲直撞,很少见他们转弯。满塔初到,肯定不把大明放在眼里,为了好好表现,风风光光地娶老婆,一定会抢着去立功。所以稍微把暖风一吹,这家伙立即就会冲向桂林城。 满人方面,老狐狸济朗和软柿子多尼,可能会犹豫。但堪尼这个棒槌,仗着手里的正蓝旗精锐,狂得不得了。况且他是皇长子褚英的儿子,褚英被努尔哈赤所杀,世人皆知。堪尼因为出身,不是军功王,被人瞧不起,所以他急切需要战功,来证明自己的能耐。 督师只要出面,说动穆马,让他的镶黄旗归堪尼指挥。堪尼这个棒槌,一定会欣喜若狂,立功的心愿,更加的强烈。 首旗镶黄旗一出动,爱星阿、图敏的正黄旗,多尼的镶白旗,济朗的正红旗,纱布的正白旗,图桑的镶蓝旗,贺布的镶红旗都会跟着出动。八旗精锐齐聚衡州城,他们再怎么不济,至少也能挡住李定国吧? 听了吴三桂一番精辟的分析,洪承畴点了点头,长长舒了一口气。 吴三桂继续:“让祖泽润的汉军正黄旗,刘之源的汉军镶黄旗,佟盛年的汉军镶白旗,李国翰的汉军镶蓝旗,佟六十的火器营进驻长沙城,督师只管坐镇武昌。三大八旗主力,三层设防,李定国再强,也不可能进入武昌。” 洪承畴点了点头,竖起了大拇哥:“不愧为沙场宿将!” 吴三桂甚是得意:“督师过奖了,三桂这点本事,在督师面前,就是班门弄斧。” 洪承畴喝了一口水,对吴三桂道:“你也去衡州城。” “督师,这……”这可是请君入瓮的招数,吴三桂自然满脸全是不情愿。 洪承畴放下茶杯,指了指吴三桂的鼻子,满脸全是神秘:“戏还是要演的。” 吴三桂愣了一下,忽然大悟,谢过洪承畴,告辞而去。 第451章 西宁王一 甘蔗林一战,推云道人等人,袭击金日乐不成,返回黔东南,向明国西宁王李定国报告了桂林的情况。 这个推云道人,本名田四郎,山东莱州人,世代经商。早年入川走货,登青城山,偶遇碧云、静云两位道人,推演阴阳八卦掌法。 这套阴阳八卦掌,以太极阴阳鱼推演基本功法,为站鱼身、拈鱼眼、扣鱼鳃、摆鱼尾、踏鱼鳞、穿鱼腹、转鱼脊、赶鱼浪八种步法,以蟒、狮、虎、熊、蛇、马、猴、鹏为八种身法,以钻翻旋盖、回拢兜踏的劲力为主,是一套内外兼修的玄门绝学。 阴阳八卦掌精妙的功法,田四郎当场震惊,于是求学于碧云、静云两位道人。初不允,田四郎于是弃商学道,遁入玄门,前后追随八年有余。静云、碧云两位道人,有感于田四郎的心诚,遂在羽化之前,传授毕生所悟。 田四郎习得这套八卦掌,武功大进,俗世如云,不如推去,遂号推云,将山东家人和经商的事,抛入九霄云外,一心修仙问道。 适逢天下大乱,云南当代黔国公沐天英,久闻推云道人绝技惊人,遂派兰新亭和胞弟沐天恩,前往青城山相请。 与此同时,孔有德早年在山东期间,也听闻田推云的盛名,也派心腹李九成前往相请。 甲弑营网络天下豪杰,也派出阿里松前来相请。 乱世出山济世,乃道家情怀,田推云身为汉人,自然不会买李九成和阿里松的账,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沐天英。 阿里松带有清廷的密令,“不为我所用,即杀之”,遂拉拢李九成一起,干掉田推云。 但李九成认为,孔有德是让他请人,而不是来杀人的,况且田推云、兰新亭和沐天恩皆身怀绝技,李九成不愿节外生枝。阿里松无奈,只得单干,暗中于路埋伏,袭杀三人。 但田推云何等身手,顺肩避过阿里松的刀,脚下一个穿钻兜踏,就将阿里松的镰儿骨踩断。兰新亭和沐天恩也三五下,就将阿里松的手下剁翻。 尽管阿里松腿断无法起身,但骨气很硬不求饶。这种气概,令田推云想起来许多汉人的屈膝不堪,因此放过了阿里松。 田推云帮助沐天英,招来了蜀中豪杰宇文庆和唐天书,又亲往播州,晓以利害和民族大义,说动僰化汉人杨家后人杨延寿,放弃恩怨,共济汉人于水火。 播州杨家,自唐代太原人杨端以来,镇守播州七百余年,所以他们早已经僰化。万历三大征之一,剿灭西南夷,对僰人实行了残酷的灭族政策。所以杨家和明国的仇恨,不共戴天。 然而田推云的出面,促使杨延寿的加入,使明国迅速稳定了黔中局势。云南和黔中连成一体,南明实力大增。永历帝朱由榔,亲封田推云为护国国师。但田推云不慕名利,坚辞不受。 黔国公沐家,自大明开国以来,镇守云南两百七十多年。此时的黔国公沐天英,虽然武功卓绝,但身为贵胄,军事指挥并不擅长。播州贵胄杨延寿,也不太擅长带兵打仗。因此田推云建议二人,请大西军李定国入滇主持军务。 李定国自从入滇,如鱼得水,在沐、杨两大家族的帮助下,迅速编练出精兵十万。明国又看到了复兴的希望,沐天英等人,见识了李定国之能,遂放下身段,改为辅佐李定国。 此时的中军大帐,西宁王李定国,听了推云道人的叙说,皱起眉来。 沐天英问道:“王爷有何疑虑?” 李定国满脸担心:“如果孔有德听了曹继武的主意,撤到广东,那么广西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贸然跳进去,必死无疑。” 沐天英闻言,哈哈大笑:“孔有德骄狂,一个小小千户的安排,他怎么可能会听从?” “不错。”杨延寿也道,“我们已经证实,孔有德把曹继武赶出了王府,并且还不让精步营进城。” 沐天恩等人,也点头确认。 李定国起身踱步,捋须叹道:“曹继武这人,竟然能看出来我们的战略意图,果然非同凡响!” “恩。”田推云附和,“主动放弃桂林,待我们进入广西之后,再从广东和湖广两面夹击。战略性后撤,让出空间,再从东、北两个方向,对我们实行战略反包围。具备这种战略眼光的,大清仅仅只给了个千户,的确是有点屈才。” 李定国疑惑地看着田推云:“既然如此,那他曹继武,图的又是什么呢?” “是啊?”杨延寿附和,“范坤博和司马两位兄弟,与他有结义之情,数次都没有说动他。” 沐天恩也道:“曹继武这小子,出东洋打的是东洋鬼子,下南洋打的是西洋鬼子,南京城打的是鞑子八旗,武昌城打的是汉奸吴三桂,没和咱大明的部队,发生过什么事。他身在鞑子一方,却和我们有过救命之恩,这小子到底要干什么呢?” 兰新亭摇头:“打东洋鬼子和打西洋鬼子,曹继武打的都是鞑子的旗号,所以他维护的是鞑子的海疆,这和咱们没半毛钱关系。可是他身在鞑子一方,却不和咱们打仗。不和咱们打仗,却帮着尚可喜、孔有德出谋划策。这小子安的到底是什么心呢?” 众人说完了,都看着田推云,似乎只有他知道答案。 田推云叹了口气,摇摇头:“土地庙一战,贫道和他第一次接触,对他的了解,实在是有限。” 见田推云如此说法,众人皆一脸失望。 “还了解他什么?既然他帮着孔有德,就是和咱们作对。和咱们作对的汉人,就是汉奸,民族败类。这等人,不除掉他,还顾忌什么呢?” 一串甜甜脆脆的声音传来,无疑给沉闷的氛围,增添了别样的气息,众人皆莞尔一笑。 不远处,一个身着青蓝苗装的靓丽女子,一蹦一跳地跑了进来,首先抱住沐天英撒娇,又抱住沐天恩卖萌,众人皆大笑不止。 原来这女孩是沐家小妹沐云翾。 沐天恩被小妹挠胳肢窝,急忙躲闪:“翾翾,别闹!” 众人笑得前俯后仰,只有李定国之子李嗣兴,傻头呆脑地盯着沐云翾。 沐云翾瞥见了李嗣兴的呆样,躲在沐天英背后,嗤嗤咬耳:“大哥,看那只呆鸟。” 众人耳力惊人,扭头见李嗣兴的样子,皆大笑不止。 李定国捅了捅儿子,一脸黑:“当众出丑,成何体统?” 李嗣兴回过神来,羞得从额头到脖根,一路烧红。 李定国踢了儿子一脚:“还不快给人家赔罪。” 李嗣兴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请罪。沐云翾嗤嗤直笑,天仙一般的灿烂娇美,李嗣兴又呆了。 儿子此等情形,李定国脸上无光,生气了,上前又踢了一脚:“你个混账东西,尽给老子丢人现眼,还不滚蛋。” 李嗣兴诺诺退到了一角。 李定国见儿子退开了,一揖到地,恭恭敬敬地向沐云翾赔礼:“犬子无状,还请公主见谅。” 沐家起源于朱家,况且大明历代,云南是黔国公的地盘,几乎雷打不动,朱由榔为了笼络,收了沐云翾做义女,封为云南公主。出身卑微的李定国,虽然新封西宁王,但很是不习惯,因而对她还是很尊敬。 沐天英起身上前,扶起李定国:“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王爷不必如此认真。” 沐天恩劝沐云翾,向李定国回礼,沐云翾不肯:“父代子过,凭什么?” “这……” 沐天恩当众遭到抢白,很尴尬,扬手要打,沐云翾急忙躲在了田推云身后。 沐家刀较重,不适合女孩子练,田推云武艺高深,因此沐云翾拜了田推云为师。 逍遥随性的田推云,本不乐意收徒。但此是乱世,说不定哪一天就没命了,田推云不想两位师父的绝学后继无人。加之沐云翾聪明伶俐,田推云也就收下了这个顽徒。 此时受迫于沐天恩,沐天英肯定不会帮自己,因此沐云翾只好求助于师父推云道长。 沐云翾机巧过人,很快就将推云道长的武功学了遍,虽然火候欠缺,但毕竟后继有人了。推云道长甚是喜爱这个弟子,因此百般呵护。 推云道长于是起身圆场:“小孩子无知,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沐云翾见田推云说自己是小孩,很不高兴,要出嘴顶撞。但田推云了解她的脾性,回头瞪了她一眼。沐云翾见师父生气了,便不再闹腾。众人渐渐平静下来。 李定国思索了一阵子,忽道:“我大概明白了。” 众人见说,急忙抬头望着李定国。 李定国脸色不大好看:“曹继武不和咱们作战,说明他汉人的良心未泯。他虽然不愿和我们冲突,但对我们却也不抱什么希望。既然对我们没什么念头,他帮助孔有德等人出谋划策,目的,就是为了尽快结束当前纷乱的局面。” 众人闻言,细细思索了一下,皆点头称是。 田推云叹道:“既然对我们不抱希望,自然不会和我们同路。如此一来,我们只好除掉他了。” 兰新亭、沐天恩和杨延寿,与曹继武有过一段交情,田推云此言一出,三人皆现不忍之色。 第452章 西宁王二 闽南一战,曹继武出手相救西南豪杰一事,李定国也曾听闻。 此时他知道兰新亭等人的心情,叹了口气:“曹继武虽然不和我们正面冲突,但此人谋略过人,他和洪承畴联起手来,将会给我们带来难以想象的后果。” 三人闻言,只得点了点头,露出无奈之色。 沐天英见此情形,叹道:“汉人有过被蒙古人奴役的先例,如果我们不努力,以后汉人就将会被满洲人奴役,汉人又将跌入悲惨的境地。此处厉害,你们应该明白。” 三人点了点头,兰新亭起身:“王爷请吩咐,兰某一定取回曹继武的项上人头。” 沐天恩和杨延寿也起身恳请。 李定国摇了摇头:“杀曹继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们的瓜葛太多,此事你们就不要过问了。” 田推云也道:“曹继武这小子,还有两个师弟帮衬。这三人的武功,虽说不怎么样,但镖法惊人,深得陈敬之的真传,不可小觑。稍有差迟,有可能被反杀。” 沐天英闻言,接道:“既然如此,那我和道长一块去。” 田推云摇头:“黔国公怎可轻易离营?” “那我陪师父去,定取他……” 沐云翾话还没说完,田推云的眼光就瞪了过来:“大人说话,莫插嘴!” “师父!”沐云翾满脸都是不高兴。 田推云摇摇头,推开沐云翾放在肩上的小手,喃喃道:“唐天书和宇文庆,前往终南山相请姬际可前辈,也该回来了。” 接着他又对李定国道:“河东神龙和陈敬之要好,对柳叶镖了如指掌,由他出面,定会事半功倍。” 李定国点了点头:“此事就交给道长了。” 田推云点了点头。 李定国接着对沐天英道:“我看趁孔有德麻痹之机,迅速出兵,黔国公以为如何?” 沐天英皱眉:“粮草并不齐备,一旦出兵,道路艰险,粮草不济,军中必然大乱。” “不然。” 李定国摊开了地图,开始分析敌我双方态势: 目前西南方面,经略使洪承畴的大本营,有主力部队三十多万人马。桂林城孔有德,广州城尚可喜,四川总督李国英,手里都有十多万人。清国方面六十多万人,而明国方面,勉强只有四十万人。所以目前的明国,兵力处于绝对劣势。 湖广、广西、广东和四川,清国虽然有六十多万人,但兵力分散在四个地方。所以明国要想取胜,必须采用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的方针策略。 四川李国英的部队,战斗力最弱。按照兵法常理,先打弱敌,再啃强敌。然而李国英的部队,远离广西前线。目前的李定国大军,鞭长莫及。但是四川毗邻云南,李国英直接威胁大本营。所以刘文秀和艾能奇的十万大军,必须严守七星关、乌蒙府一带,严防李国英偷袭云南。 湖广大本营,包括满洲八旗、蒙古八旗和汉军八旗,以及吴三桂的关宁铁骑,四支精锐主力部队。况且洪承畴久经沙场,亲自编练的绿营军,实力也不可小觑。所以湖广这一路清军,人数最多,战斗力也最强。李定国的十万大军,目前根本不是对手。 好在目前洪承畴的主力部队,尚在武昌、长沙一带,开往桂林城,至少需要三个月的时间。所以黔中的孙可望十万大军,必须严密监视洪承畴的动向。 广州尚可喜的十万大军,随时可以支援广西。所以道州一带的李来亨等人,暂时绝对不能妄动。 所以目前的主力对决,就是李定国和孔有德。双方兵力相差不大,所以要消灭孔有德,李来亨必须抽调兵力帮忙。 然而即便两支大军夹击桂林城,孔有德北有洪承畴的支援,东有尚可喜的支援。要想干净利索地消灭孔有德,也不太容易。 曹继武既然看到了危险,一定通知洪承畴。万一洪承畴晓以利害,说动了孔有德。孔有德一旦退入广东,广西就成了陷阱。李定国的大军,反而陷入进退不得的两难境地。 即便孔有德不听洪承畴劝告,洪承畴作为西南经略使,也会派出精锐骑兵,快速南下支援。到那个时候,李定国大军,将会面临被南北夹击之势,处境同样艰难。 目前时间不等人,等自己的粮草齐备了,敌人也已经准备好了。所以必须兵贵神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桂林城,和孔有德提前进行决战。 听了李定国的军情分析,沐天英终于点了点头。 见沐天英同意了,李定国接着道:“兵贵神速,趁孔有德大意之时,迅雷掩耳,强行夺得桂林城,粮草的问题,便迎刃而解。” 沐天英闻言,面露喜色:“王爷果然高见,天英佩服!” 李定国吃了定心丸:“黔国公既然同意,那就这么定了?” 沐天英点头。 李定国大喜,转头对田推云道:“据范先生所说,曹继武手里的三百人,顶得上十万雄兵。烦请道长在七日之内,务必除掉他。” 田推云点头。 李定国又吩咐李嗣兴,火速前往道州,通知李来亨十日之内,务必南绕桂林城,包抄孔有德后路。 李嗣兴只顾偷眼瞄沐云翾,根本没听见李定国的话。 见他半天没反应,李定国大怒,举起刀鞘要打。兰新亭和沐天恩二人,急忙拉了李嗣兴,前往道州而去。 田推云也起身,带着徒弟,告辞而去。 沐天英早知李嗣兴甚是喜欢小妹,于是给他们撮合。 李定国闻言皱眉:“我家犬子自不必说,只是你家妹子……” 沐天英笑了:“父母不在,长兄为父。” 李定国闻言大喜,忽又皱眉:“公主不遵俗礼,万一她不同意,岂不拂了你的面皮?” “王爷是怕她不守礼法?” “岂敢。岂敢。”李定国连忙摆手,“公主师承推云道长,自然有些无拘无束。道家仙风道骨,不能以俗礼度之,此是好事。李某人想学,还学不来呢,请黔国公不要误会。” “长兄为父,却是俗礼。以俗礼度道家的逍遥洒脱,的确不大合适。”沐天英点了点头,接着对李定国道,“我家妹子自然洒脱,可你家公子,就不好说了。” “子不肖,父之过也!” 李定国脑海中,浮现出李嗣兴的痴样,叹了口气,接着征询沐天英的意见:“如果拿下桂林城,我们就给他们举办婚礼,黔国公以为如何?” “此乃双喜临门,好事!” “那就这么定了?” 李定国说完,眼巴巴地望着沐天英。 沐天英微微点头,二人相视大笑。 …… 当年秦始皇六十万征楚大军,南下征服岭南。秦军主将屠睢,南征桂林之时,为了方便粮草转运,特命史录凿山为渠,打通湘水和桂水的通道,后人名为秦凿渠。 湘江岸边秦凿渠开口,从此形成市镇,名为兴安。南方山险岭峻,道路大多沿水而设,所以有“无水不成路,有水就有路”之说。秦凿渠的打通,一下子让兴安成了连接荆南和岭南的水陆交通要冲。 谁能控制兴安,谁就卡住了湖广与广西的咽喉。因此李定国一面派出间谍,探查兴安清军的动向,一面挑选了两千精兵,抄小路昼夜飞驰,直扑兴安。 小小的兴安县,顿时暗流涌动。黄飞升立即将兴安各方异动,通知曹继武。侯得林也将道州高一功等人,秘密南下的消息,飞鸽传书三兄弟。 曹继武结合荆南地图,立即判断出了李定国的意图。 金日乐望着地图,重重地点了点兴安:“如果真像大师兄所说,李定国出击兴安,那么孔有德只能窝在桂林城了。李来亨在后面再来一手,那孔有德这老棒槌,真成了瓮中之鳖。” 金月生面色凝重:“师兄,此地险象万生,多呆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 金日乐点头:“大师兄,孔有德这老犊子,磕碜我们呢。好心当成驴肝肺,我看咱们还是趁早抽身吧?” 金月生点头:“经略使要我们见机行事,必要时立即撤退。既然孔有德这老犊子耍横,就由他蹦跶去吧。” 曹继武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李来亨颇为了解咱们,岂能容咱们轻易脱身?” 侯得林发来消息,李来亨组建了一个西式步兵团,包括三百杆斑鸠脚铳,五百杆强盗枪。轻武器虽然射速不如掣电铳,士卒训练也不多,但射程远,人数多。 除了火枪之外,李来亨还有六门十八磅舰载加农炮,十二门九磅陆军加农炮,二十门近程陆军各类火炮,火力和人数,远在精步营之上。如果正面对攻战,精步营恐怕要吃亏。 听了曹继武的叙述,仇仕通有些疑惑:“西洋火器,威力虽大,但花费也大,他们哪来的那么多钱?” 金月生摇头无奈:“光是北京城,李自成就搜出了上亿两银子,八百万两黄金,打造十支南洋舰队,都绰绰有余。这点火枪火炮的花费,对他们来说,九牛一毛,不值得一提!” 仇仕通、仇士良、张铁胆等人,第一次说听这么多钱,惊得目瞪口呆。 金日乐唾了一口:“这帮泥腿子,真他娘的有钱!” 朱元璋的子孙,被李自成解决了一大半。所以目前农民军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李来亨的步兵团,虽然训练还不给力,但依靠人数的优势,一定在要道设下了口袋,专等精步营往里钻呢。 所以具体要从哪里退走,曹继武拿不定主意。 第453章 龙王庙 桂水岸边龙王庙,被大片茂密的甘蔗林掩盖。甘蔗是广西的大田作物,桂水两岸,到处都是。此时甘蔗蔚然成林,即便精步营防卫森严,但对于那些身轻如燕的高手来说,还是能够找到一些破绽。 一个曼妙的蒙面身影悄悄靠近,翻身上了庙顶,借助大榕树的掩映,正要揭瓦窥探,忽然被人从身后擒住。 曼妙身影大惊,正要叫,面前忽然又出现一人,示意她不要出声。 见眼前人虽然蒙面,但眼光亲切又熟悉,曼妙身影放下心来,眼睛随即俏皮地一挑。 亲切眼神顿时严厉起来,曼妙身影顿时不敢俏皮。 身后之人见她安静了,遂放了手。曼妙身影又要揭瓦,被眼前之人制止。三人轻轻伏在庙顶,偷听庙内的对话。 …… 金日乐见曹继武走来走去,不耐烦地叫道:“大师兄,你磨叽什么呢?孔有德不鸟咱们,咱们又不归他管,何必受他的鸟气?还是赶快撤吧。” 曹继武反问:“我们走了,侯得林等人怎么办?” “这……”金日乐顿时无语。 金月生想了一下,建议道:“既然这样,不如赶快把他们召回来。” 仇士良摇头:“恐怕来不及了,道州离此五百多里,而且多是羊肠山路,即便没有阻拦,侯得林回来,也得三天时间。” 金月生思索了一下,对曹继武道:“李来亨了解咱们,他肯定已经知道了侯得林的存在。一路之上,定会阻拦,所以侯得林绝对不会直接返回。” “何止如此,我想他李来亨,目前一定会在这里……”曹继武伸手,重重地点了点地图上,一个叫扁担山的地方。 扁担山离精步营只有四里之遥,和龙王庙隔江相望。 众人皆大惊,金日乐不敢相信:“怎么可能?我们的驻地,李来亨怎么会知道?” 仇仕通也相当吃惊:“既然来了,我们为什么没有发现他们?” 众人七嘴八舌,皆不相信曹继武的话。 曹继武反问金日乐:“以我们所在龙王庙的位置,你如果是李来亨,会选择在哪里埋伏,比较合适?” “哪里都不合适。”金日乐振振有词,“我们哨探严密,在龙王庙周围,绝对没有机会。大江之上,过往船只相当多,因此对岸也不合适埋伏。” 众人皆附和。 精步营西班牙军装,太过显眼,一出现就会被发现。李来亨的人不一样,既要潜伏,就是百姓衣装。江上的船只虽多,谁也不会在意老百姓。 扁担山山势险峻,常人很少去。何况山下有大片的甘蔗,现在又不是收割的季节,如果不是闲来无事,没有人会去那里的,所以也几乎没人能发现李来亨。 铁破甲忍不住叫道:“隔着江面那么远,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 仇仕通指了指腰间:“咱们有这个,他李来亨不会有?” 铁破甲顿时醒悟,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腰间的千里目。 四里之遥,隔江相望,如果有千里目在手,精步营所有的动向,一览无余。 刘飞羽点头:“我相信公子的判断,既然如此。咱们不如先下手为强。” 金月生摇头:“不可鲁莽,他们手里不是刀剑。动起手来,我们也讨不到多少便宜。” 李来亨带来的人员,肯定是装备西班牙火枪的精锐。火枪的杀伤,远比刀剑厉害的多。 金日乐两手一摊:“那怎么办?” 众人皆看着曹继武。 曹继武思索了一下,对众人道:“我们做两手准备。” 金日乐一脸急切:“怎么个两手准备?” 曹继武吩咐于是仇士良:“你带上鸽笼,火速赶到桂林城,给侯得林传书,让他火速赶往兴安和黄飞升等人汇合,之后沿着官道,打着西南经略使的名义,迅速撤回来。” “放只鸽子而已,还要跑到桂林城,何必这么麻烦?” 金日乐大声嚷嚷,众人也皆是不解。 金月生猜到了曹继武的用意,对众人道:“此时情况危急,这里飞出的鸽子,一定会被对岸的李来亨射杀。” 桂林城是清军的地盘,放出信鸽,要保险的多。侯得林绕道兴安,避开了李来亨的埋伏,沿着清军控住的官道而回,行程容易的多。李来亨不在道州,即使知道了侯得林绕道,也来不及重新调整堵截计划。 众人大悟,仇士良立即飞出屋外,带上两名兄弟和鸽笼,飞速赶往桂林城。 曹继武接着吩咐张铁胆:“带上十名火枪队弟兄,下游绕道十里,秘密渡江,靠近扁担山。待侯得林回来,对天开枪惊扰李来亨,之后火速撤回。” 众人又很疑惑,金月生解释道;“目前的李来亨,是潜伏状态,大军不到,他是不会暴露的。你们开枪的目的,就是让他暴露。” 张铁胆明白了,刚要离开,被曹继武喊住了。 “记住,掣电铳和强盗枪的声音不一样。” 张铁胆疑惑,仇仕通解释道:“掣电铳一响,也把你们自己给暴露了。我用庭院中的旗帜发信,一旦你看见卷起来的旗帜升起,就是你撤退之时。” 李来亨的火枪队,用的是强盗枪。而精步营的弟兄,只有刘飞羽的火枪队,装备有改进型强盗枪。强盗枪一响,李来亨分不清敌友,不会擅自出击,张铁胆便可从容而退。仇仕通一点拨,张铁胆大悟,迅速去准备。 曹继武又让仇仕通吩咐下去,所有人员,不经批准,严禁外出。众人应诺而去。 见众人都出去了,金月生问曹继武道:“我们是不是再去提醒孔有德一声?” “哎呀!”金日乐不耐烦地叫嚷,“孔有德这王八犊子,连门都懒得让我们进。去了也是一鼻子灰,何必呢?” 金月生想了一下,对曹继武道:“我们虽不归孔有德管,可毕竟和他同属大清。他不愿听我们的,我们也不能废弃同僚之情吧?” “要去你们去,我才懒得看见那张老犊子脸。”金日乐一屁股兜进了竹晃椅中,悠哉悠哉地荡了起来。 望着金日乐一副公子哥的样子,金月生笑了:“你不去就守家,我们去。” “你们谁也去不了!” 一声浓重的山西口音,忽然从窗外传来。 三兄弟大惊,金日乐屁股一弹,从兜椅中挺了起来。 龙王庙破旧的百叶窗户,忽然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瞬间飘进来两个高瘦的身影,随即又钻进来一个苗条的身影。 三人都是灰衣蒙面,并立一线。中间蒙面人,颀长展肩,骨骼坚拔,双眉灰白,两眼有神,似曾相识。 结合他刚才的口音,曹继武已经猜到了他是谁,于是上前一步,恭敬行礼:“前辈别来无恙。” “好眼力!”那人叹了口气,扒下了蒙面黑布。 一见真面目,金日乐大声惊呼:“姬老鬼,从哪里冒出来的?” 姬龙峰捋须微微一笑:“小伙子,嘴边无门,小心挨揍。” 姬龙峰武功卓绝,二金闻言,立即暗暗捉镖在手。曹继武笑了笑,赔罪道:“小师弟口无遮拦,前辈仙风道骨,虚怀逍遥,还请见谅。” “嘴巴倒是挺甜。”左侧蒙面人,吐了一口浓重的胶东口音。 这人身材瘦高,削肩猿臂,双眉浓仓,两眼如电,曹继武微微一笑,行礼道:“推云道长,晚辈有礼了。” 推云道长闻言一愣,姬龙峰摇摇头,颔首田推云:“你们以前一定见过。” 田推云点了点头,摘下了蒙面。 那日甘蔗林土地庙,金日乐两次被田推云偷袭,心里想着就来气,一看眼前之人,真是田推云,调皮鬼上前叫骂:“你个干瘦犊子,背后小人,今日非穿了你的牛鼻子不可。” 身边的曼妙蒙面人不高兴了,指着金日乐的鼻子,娇声骂道:“你个虏子,你骂谁?” 金日乐听闻娇声,哈哈大笑:“还有个小娘子,牛鼻子的日子,倒是挺滋润的嘛!” 金月生也跟着起哄:“应该是小情人吧?” 曼妙蒙面人,正是沐云翾,此时气得眼圈都红了,拔剑就刺金日乐。 姬龙峰右手按住了田推云的手腕,左手持剑挡住了沐云翾:“逞武决斗,最忌动怒。” 田推云闻言,按剑回鞘,怒气稍散:“徒儿,快回来。” 沐云翾闻言,扯下蒙面,愤愤地瞪了二金一眼,眼神随即飘向了曹继武。 细看沐云翾乌发纷飞,杏眼凤眉,两眼秋波涟漪,恰似洱海鳞波荡漾,双眉春雨挥墨,犹胜苍山翠石掩映,粉面红唇,双颊雪里红,灰布快衣掩不住曼妙身段,二金眼睛都看直了。 沐云翾冲二金唾了一口:“死番子,看什么看?” 曹继武捅了捅二金。金月生首先回过神来,惊叫道:“师兄,没想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有这么好看的妞儿!” 金日乐也惊呼:“漂亮,好姐姐,咱俩好吧!” 沐云翾很生气,又拔剑而起。 田推云见二金胡言乱语,也很是不高兴,姬龙峰却拦住了他:“你我身为玄门中人,三言两语都顶不住,何来逍遥洒脱?” 田推云闻言,面有愧色,点了点头,命令沐云翾:“退后。” 沐云翾很不高兴:“师父,他们欺负……” 话还没说完,就被田推云瞪了一眼,沐云翾只好后退了一步。 二金胡闹之时,曹继武思绪如电:眼前的姬龙峰,一定是来者不善。一个田推云,足以和我们三个过招,再加上姬龙峰,我们仨没有任何胜算,看来用常规方式,不足以退敌了! “老夫不废话了,奉西宁王之命,前来取你们项上人头。” “头”字还没完全说出,姬龙峰一掌就推了过来,二金急忙发镖。 然而姬龙峰对柳叶镖甚是熟悉,手腕一沉,袖中飞出两支袖箭,打落柳叶镖,同时攻势不减反增,一个虎箭步,双掌拍来。 姬龙峰这一招占尽先机,推出了的掌力如山如岳,浑厚无比。一道巨大的力墙,犹如一座大山压了过来,三兄弟顿时觉得喘不过气来。 二金根本就没有机会发出第二镖,顿时面如土色,心乱起来。此时的曹继武,早已从腰间拔出短铳,照着胸口就是一铳。 这种西洋短铳,姬龙峰第一次见到。如此近距离射击,令姬龙峰大为吃惊。 但姬龙峰不愧为姬龙峰,含胸收腹聚敛真气,双肩微微左切。铅弹如电,击穿左腋袖,砰一声,将身后的木柱子,打出一个大洞。 虽然为了躲避铳弹,但姬龙峰强大的攻势,仍然没有减弱。 曹继武警觉如电,察觉到铳弹对姬龙峰并不会造成太大的困扰时,立即弃铳,揪住金日乐的后背,奋力而退,同时大叫: “转轮。” 金日乐顿时醒悟,拔出腰间转轮,照着姬龙峰的脑袋就是一铳。 此时金月生陷入绝境,姬龙峰不想放弃机会,左侧袖袍一掸,击飞铳弹,右掌继续飞劈金月生脑门。 金月生本能后翻,然而姬龙峰的掌力也随即翻下。就在姬龙峰稳操胜券之时,金日乐拇指轻拨转轮弹巢,一发铳弹飞向胸口。 怎么这么快就来第二下!就在姬龙峰惊异之时,金日乐第三铳又打了过来。 “快躲!” 身后的田推云,急忙大声示警。姬龙峰只得停止攻击,侧身躲避。他待要继续追击之时,躺在地上的金月生,也拔出转轮来,照着姬龙峰的小腹就是一铳。 此时双方距离太近,情况对姬龙峰是万分危急。二金两把转轮,射速和射频都难以想象,想要轻易躲闪,是不大可能的。于是姬龙峰只得硬生生吞回自己的掌力,飞身后退。 同时田推云也拉住了姬龙峰后背,两大高手齐发力,迅速撤到了两丈之外。 门外一阵喧嚷,仇仕通带人,迅速包围了过来。 对方手里,都是长管火枪,齐射的威力惊人。姬龙峰和田推云见大事不妙,掷出霹雳弹。龙王庙内,顿时一阵烟雾弥漫。 仇仕通、刘飞羽急忙去追,却被曹继武拦住了。 金日乐急忙扶起金月生,大声叫嚷:“为什么不追?” 曹继武拍了拍金日乐的肩膀:“田推云如果和姬龙峰同时出击,咱们现在就是死人了。” 不错,刚才的田推云,一直在旁边观战。他如果和姬龙峰一起上,三兄弟无论如何,也是躲不过去的。金日乐愤愤地剁了脚,一脸不高兴。 仇仕通、刘飞羽急忙请罪:“属下救驾来迟……” 曹继武摆手打断:“听到铳声开始,从你们所在之地来此,这是最短的时间了。” 话音刚落,佟君兰、沈婷婷、铁破甲、柳飞龙纷纷飞奔而入。众人见三兄弟无事,皆放下心来。 金日乐嘴快,将刚才的情形,绘声绘色地说给众人,众人皆惊骇不已。 佟君兰疑惑:“田推云武功那么高,为什么不和姬龙峰一起出手?” “是啊?”金日乐也疑惑地看着曹继武,“大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也一齐看着曹继武,曹继武却反问金日乐:“如果田推云出手,结果会如何?” 金日乐不假思索:“那咱仨全完蛋了。” 曹继武追问:“那姬龙峰和田推云呢?” 金日乐挠了挠头,嘟囔道:“我们既然完蛋了,弟兄们一定拼命射击。姬龙峰和田推云再牛,也躲不过掣电铳的弹雨。” “好像不大对?”金月生有些疑惑,“田推云和姬龙峰,都不是怕死之人。而我们的存在,将会给李定国带来巨大的麻烦。他们俩都是高人,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曹继武微微一笑:“你们俩看上的那个妞儿呢?” 金日乐闻言,恍然大悟:“我明白了,田推云不想让他的宝贝徒弟一起死,并且他认为单凭姬龙峰一个人,就足以对付咱仨了,所以他在一旁警戒压阵。” “明白个头。”佟君兰拍了一下金日乐的脑袋,“我看是那靓妹看上你了,不想让你死,所以不让她师父出手。” 金日乐捂着脑袋,有些疑惑:“你又没看见那妞儿,怎么知道她是个靓妹?” 沈婷婷也打了金日乐一下:“瞧你这嘴脸就知道了。” 众人大笑不止。 刚才的情形,金日乐仔细回想了一下,忽然指着曹继武,跳脚惊叫道:“那妞儿一定看上你了。” 曹继武脱口而出:“胡说八道。” 金月生也凑了过来,一脸笑嘻嘻:“乐乐说的不错,那妞儿看你的眼神,相当温柔。” 佟君兰和沈婷婷闻言,很不高兴,小嘴一撅,照着金月生的脑袋就拍。 “又翻醋坛子了。” 金日乐哈哈大笑,仇仕通等人跟着起哄,庙内顿时炸了锅,曹继武无奈摇了摇头。 第454章 七星岩一 曹继武安顿好精步营,赶往定南王府,提醒孔有德。但孔有德连见都懒得见,只派李九成敷衍,曹继武无奈,只得回龙王庙,等待侯得林的消息。 到了第二天晚上,仇仕通将洪承畴的飞鸽传书,递给了曹继武。这次洪承畴一连放了六只信鸽,大致地说明了东娥和满塔的情况,要曹继武妥善处理。 三兄弟得知东娥跑来的消息,很是震惊。大战在即,东娥却闹出了这一出,真让曹继武为难。 佟君兰和沈婷婷吃醋,曹继武真是焦头烂额。于是他放下烦恼,带着二金、佟君兰和沈婷婷前往象鼻山游玩。 象鼻山就在龙王庙背后,五个人摇着一条小舢板,带着酒菜,不大一会儿就靠在了象鼻山脚下。五人猜拳行酒,抓鱼捞虾,玩得忘乎所以。 话说姬龙峰、田推云和沐云翾,上次偷袭三兄弟不成,一直在暗中寻找机会,再次下手。 那天龙王庙之战,三人亲眼见识了西洋火器的威力,若不是姬龙峰武艺高深,田推云警觉异常,三人迅速撤退,恐怕非吃大亏不可。 因为忌惮火枪的威力,为保险起见,三人小心翼翼,没有绝对的把握,绝对不会靠近精步营。然而象鼻山紧靠精步营驻地,三人根本无从下手。 但二金逗戏佟君兰和沈婷婷,怕被众弟兄取笑,于是把船摇到了山后,撇下曹继武一个人,在山脚下捉虾。 曹继武腰间的短铳,虽然威力巨大,但只能打一下,远远没有二金的转轮方便。因此姬龙峰和田推云二人,化成渔夫,划着小船,飞快地靠了过来。而沐云翾由于武功较弱,留在在岸边哨探。 桂江之水异常清澈,曹继武正在提笼控水,忽然瞥见一只小船倒影,极不寻常,急忙抬眼观看。 见曹继武望来,田推云和姬龙峰急忙低下甘叶斗笠。这一不寻常的异动,引起了曹继武的警觉。他脑海中,顿时浮现出田推云和姬龙峰的身形。 待姬龙峰刚要飞身扑来之时,曹继武撇下虾笼,身子一弓,一头扎进了水里。 曹继武生在江南,兼之经过了大海的历练,水性自然惊人。但姬龙峰生在黄河边上,田推云生在海边,二人的水性,同样了得。他们见曹继武钻入了水中,田推云也立即扎入了水中追击。 水中可不比陆上,环境完全不同,曹继武脱光了衣服,像条泥鳅一样,飞快地潜钻。田推云年过五旬,虽然功力深厚,但却不如曹继武血气方刚,水里根本赶不上。 但船上的姬龙峰却点篙如飞,很快赶上曹继武,照着后背就是一篙。 听得水面响声,曹继武立即侧身,避过篙头,同时一把抓住了篙杆。姬龙峰顺势运功扬挑,欲将曹继武挑入半空,再下杀手。 但曹继武感到杆头劲力的一刹那,也明白了姬龙峰的用意。一不做二不休,他把心一横,借助姬龙峰的挑劲,飞跃半空,跌入岸边的甘蔗林中。 曹继武顾不得浑身疼痛,爬起来,扒开甘蔗就跑。姬龙峰将篙丢给田推云,飞身跃岸。田推云借杆击水,也跟着跃上岸。 钻出甘蔗林的曹继武,忽然撞见正在哨探的沐云翾。沐云翾猛然看见光溜溜的一个人,顿时尖叫起来。 身后甘蔗林里,脚步渐渐急促,甘蔗叶子也哗哗渐响。这里的江滨,到处都是鹅卵石,又没有大树掩护,很难逃脱两大高手的追击。 七星岩一块危石之下,生出一丛浓密的榕笼,曹继武略微迟疑了一下,立即闪了进去,迅速屏住呼吸,掩藏势场,躲了起来。 身后的姬龙峰和田推云,果然很快赶到。 见沐云翾用手蒙着双眼,田推云一把拿下沐云翾的一只手:“往哪跑了?” 见沐云翾半天没有反应,姬龙峰推了推肩膀:“你怎么了?” 沐云翾回过神来,伸出顺着七星岩,指了指远处江滨。 “在此不要乱动。” 田推云吩咐一声,就和姬龙峰一块,顺着七星岩江滨,追了过去。 估摸着二人走远,曹继武从榕树丛里跳了起来。 沐云翾急忙背过身去,语气充满生气:“你好无礼。” 曹继武一边扯甘叶编围裙,一边笑嘻嘻:“在南洋那个地界,不穿衣服的女人,天天都能看见,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南洋离此几近万里,那里的风情,沐云翾自然不知道,一脸怒气:“不穿衣服,是人吗?” 曹继武哈哈直笑:“两广土人,光身是常事,难道你不知道?” 沐云翾生在黔国公府,养尊处优,极少在外走动。但南方天气炎热,普通百姓光身是常事,沐云翾从云南一路来到桂林,也亲眼见过,听曹继武如此说,怒气消了一半。 过了一会儿,沐云翾突然感觉背后有人拍,心中一惊,急忙回身,又看见了曹继武光溜溜的,急忙又转了过去,跳脚娇怒:“你怎么这么坏?” 曹继武拍了拍肩膀:“你心里想着的,又担心看到的,已经遮住了。” 沐云翾闻言,慢慢转了过头来,隔着手指缝隙露眼,果见曹继武腰间,围了一圈翠绿的甘蔗叶,心中顿生一阵莫名的怒气,粉拳如雨点般砸了过来。 曹继武很是纳闷,感觉到拳头虽猛,但却蕴含着一股恨意。此时的曹继武,早已对风月相当熟悉,瞬间明白了少女情怀,叹了口气,捉住了两只粉嫩的小手。 沐云翾并没有闪避,抬头撞上了曹继武的目光,顿时羞红了脸,垂下了额头。 曹继武摇了摇头:“多谢救命之恩。” 沐云翾弱弱细吐娇声:“就这么个谢法?” 她这声音犹如蚊蝇,却充满浓浓的期待,脸如火烧,浑身也极为紧张。 曹继武微微一笑:“以身相许?” 此言一出,沐云翾顿时浑身酥软,双脚无力,全身充满期盼。 曹继武心中苦笑,喃喃道:“你看上我什么了?” 沐云翾全身如水,充满渴望,轻轻而略带娇喘:“我也不知道。” 曹继武摇头叹了一声,将沐云翾搂进了怀里。 沐云翾火烫的额头,似乎要燃烧曹继武的脸颊。修长而秀美的丝发,轻抚曹继武坚韧而灵敏的肌肤。火热的肌肤,似乎要烧穿曹继武宽阔而浑厚的胸膛。 微风轻吹,甘蔗叶沙沙小声。江水如碧,荡漾着涟漪,轻轻抚摸着江岸,似乎怕惊扰佳人。白鸟轻翔,微微震动着轻盈的翅膀,似乎怕扇出响声煞了美景。芙蓉摇曳,似乎在招手祝福,木棉花开,似乎在笑脸相迎。此时此刻,天地万物,都在为永恒的主题而欣慰。 良久,曹继武帮沐云翾理了理乱发,拍了拍肩膀,无奈叹道:“我已经有了老婆。” 此言一出,沐云翾浑身触电,一把推开曹继武,满脸怒气:“有了老婆还抱我?!” 曹继武摇头:“男女授受不亲,汉人陋俗也。西洋人贴脸亲吻,经常的事。” “胡说八道。” 沐云翾跳脚大怒,忽然转念一想,以为曹继武在耍她,于是撅了撅嘴:“你骗我。” “红杏,我老婆,洪承畴的女儿。她死后,我们在泉州文竹坳,配了阴婚。” “配阴婚!?” 沐云翾相当的吃惊,不敢相信。但见曹继武两眼滴下了泪花,她顿时又心疼起来:“红杏姐姐,怎么死的?” “被奸人害死的,死时还怀着小宝。” 沐云翾更是惊诧,掏出手绢,帮曹继武擦了眼泪,低头轻声:“翾翾愿代替红杏姐姐。” 曹继武苦叹一声:“兰儿就在我身边,文竹坳替代红杏嫁给了我。而且目前我身边,还有婷婷。” 沐云翾闻言震惊:“胡说!” “兰新亭、杨延寿和沐天恩,你应该认识,当时他们也在泉州附近。” 沐云翾见曹继武极为认真,不像是骗人,顿时伤心地哭了起来,轮拳飞砸:“你骗人,你骗人!” 曹继武抓住了沐云翾的双手,无奈叹道:“红杏被我拖累死了,兰儿和婷婷跟着我,也吃尽了苦头。我是个不祥之人,最好离开我!” 沐云翾伤心欲绝,突然拔出了腰间佩刀,曹继武没有躲避。 刀尖带着无比的愤怒,刺破了皮肉,被一根肋骨挡住了。沐云翾大惊失色,没敢继续刺下去:“你为什么不躲?” “我这辈子欠你的。” 沐云翾闻言,一下子又软了,扑进曹继武怀里,泪水如崩,喷涌而出。 远处象鼻山浓翠,近处七星岩俊秀,桂水之滨,千年江风如醉,风景如画,火辣辣的太阳,自觉地躲入了一片乌云之中。天地之间,自然之道,永恒的话题,最为美妙。 第455章 七星岩二 田推云和姬龙峰二人,沿着七星岩江边,半天找不到曹继武,心中极为纳闷。 姬龙峰忽然意识到,沐云翾贵胄千金,看到曹继武的光身子,一定惊乱。所以她根本看不清曹继武往哪跑了。于是二人急忙回来找沐云翾。 正行之间,远远听见沐云翾伤心欲绝的哭声,二人心中大惊,立即脚下如风。然而转过七星岩,忽见沐云翾和曹继武紧紧抱在了一起,二人顿时愣住了。 这是玩得哪一出啊?护徒心切,田推云以为曹继武在欺负沐云翾,顿时大怒,拔剑飞身而起。 姬龙峰却伸手拦住了田推云,小声提醒道:“有古怪。” 田推云闻言,定了定神,果见曹继武微搐。二人中间一大片血迹,刀把一角,随着二人的呼吸起伏,隐隐从曹继武腋下显露。 已经受伤流血了,竟然还抱在一起,这是要干什么呢?田推云大感疑惑,和姬龙峰对视一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还是姬龙峰人世经验丰富,捋须小声道:“世间最无奈的事,敌人成了冤家!” 田推云原是莱州本分的买卖人,遁入玄门之后,更是少问红尘,因此姬龙峰说的话,他没听明白。 姬龙峰叹了口气:“感情这个玩意儿,遵循的是自然之法,常理是说不通的!” 田推云闻言,看了看远处抱在一起的情形,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推云道长俗家以前,家中已有妻室。然而他那却是父母一手给操办的,两口子以前谁也没见过谁,更别提蹭出爱情的火花了。所以他对眼前自由式爱情,一点经验也没有。 然而现在可是国恨家仇,民族大义激烈的时刻。所以危害明国的汉奸,无论怎么个爱情火花,都必须坚决除去。否则以后,将会给明国带来巨大的麻烦。况且这也是李定国的军令。 然而眼前的当事人,却是自己的宝贝徒弟,田推云不知所措,愣愣地问道:“前辈,怎么办?” 姬龙峰摇头,无奈叹道:“你的宝贝徒儿,碍手碍脚。” 田推云闻言,顿时笑了:“这还不简单,贫道去把她支开。” 姬龙峰扭头,无奈笑了一下:“可能吗?” 二人是要杀曹继武的,只要二人出现在眼前,沐云翾一定会全力守护心上人。田推云顿时明白了关节,无奈叹了一声:“唉,千算万算,没想到冒出这么一档子来!” 姬龙峰头摇的像波浪鼓:“阴阳结合,自然永恒。玄门之法,顺从自然,看来咱们只能识趣了。” 田推云有些不甘心:“自然之道,固然要顺,可是眼前的机会难寻!” 姬龙峰摇头:“你的宝贝徒儿,怎么办?” 田推云想了一下,自信满满:“贫道想办法让他们分离,前辈寻机下手。” “心上人死了,情人也会殉情。不要用常理去推断自然。如果道长舍得了徒弟,咱们就为大明的复兴,毁他一次自然。”姬龙峰郑重提醒道,“不过话说回来了,这和咱们玄门的修行,可是大大的相悖。” 田推云沉默,良久,终于叹了口气:“曹继武对大明威胁,实在是太大。如果大明彻底亡了,汉人又将被鞑子奴役。自然之道,不可违背。然而乱世济世情怀,玄门之道,同样不可废也。” 姬龙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一闪身,没入了甘蔗林中。 田推云慢慢走上前,咳了两声。 沐云翾听得是师父的声音,急忙放开了曹继武,低头快速擦泪,掩饰表情,轻怯地换了一声师父。 看着沐云翾魂不守舍的样子,田推云叹了一口气:“走吧。” 见师父没有伤害曹继武的意思,沐云翾放下心来,两眼秋波,柔柔地看着曹继武。 曹继武也叹了一声:“去吧。” 沐云翾依依不舍,田推云又唤了一声。 面前的心上人,却是自己的敌人。上天为什么会这么安排?沐云翾轻轻感叹命运的无奈,只得迈着不情愿的脚步离开。 待她离开曹继武两丈有余,田推云突然身法如电,拉住了沐云翾的手,没等曹继武反应过来,就带着沐云翾消失了。 曹继武暗自惊叹:如此高超的武艺,我曹继武何时能拥有呢? “唰”—— 背后的甘蔗林突然一声响,一道如山如岳的厚重力墙,压了过来。被这种雄浑压迫的感受,曹继武曾经经历过,心中顿时万念俱焚,脑海中浮现出红杏在招手的情景,陷入了美好的幻觉之中。 正在曹继武牵着红杏的手,准备离开之时,突然背后被人推了一把,跌出一丈之外。胸口颤动,牵动伤口,曹继武顿时清醒过来。 还没等曹继武明白过来,一个有力的大手抓腰,将自己提了起来,背后一掌,逼出胸口佩刀,接着放开抓腰之手,在胸口上涂上了金疮药,一根洁白的布条,迅速缠住了胸口。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曹继武定了定神,发现一丈之外诸葛兑、司马勇和婿尚美,拦住了姬龙峰,身边站着的,却是范坤博。 曹继武心中大喜:“二哥!” 范坤博点了点头,柔声关切道:“还疼吗?” 曹继武极为兴奋:“好多了。” 范坤博点头微笑:“有二哥在,放心。” 曹继武点了点头。 千钧一发之际,诸葛四兄弟,挡住了姬龙峰致命一击,救了曹继武。 姬龙峰很不高兴,面容冷峻:“金丝道友,你干什么?” 诸葛兑行礼赞道:“合贫道四人之力,竟只能勉强相抗。真没想到,终南山一别,前辈的功力,竟然进步的如此神速!” 姬龙峰大手一挥:“先不说这个。” 诸葛兑点了点头:“曹继武不该死。” 姬龙峰瞪着诸葛兑:“何以见得?” “贫道自有令前辈信服的理由。” 诸葛兑说完,伸手引路:“前辈请。” 金丝道人谋略超群,有洛阳四杰阻挠,曹继武是死不了啦。姬龙峰捋了捋灰白胡须,只得跟着诸葛兑而去。 桂水之滨,七星岩旁,范坤博等诸葛兑等人走远,护送曹继武回营。 仇仕通从望远镜里,远远看见曹继武受了伤,急忙率人飞奔而来。 范坤博见仇仕通来了,对曹继武道:“虽为兄弟,但分属敌我,二哥就不陪你了。” 曹继武点了点头,范坤博一闪,就没入了甘蔗林里。仇仕通急忙将曹继武扶回了龙王庙。 二金、佟君兰和沈婷婷在象鼻山不见了曹继武,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忽见刘飞羽摇旗让他们回来。于是四人奋力飞划,回到龙王庙。 四人见曹继武受了伤,都很吃惊,忙问曹继武发生了什么事。 曹继武不便将沐云翾的事说出口,只是简单地告诉众人,自己是被姬龙峰所伤。 佟君兰鼻子灵敏,闻到了曹继武身上淡淡的香味,撅了撅嘴:“身上的花香,哪里来的?” 沈婷婷闻言,扒在身上嗅了嗅,惊叫道:“是杜鹃花香,而且是高山杜鹃,只生于云南。” 每个美女身上,都有特殊的香味。每个女人的第六感和鼻子,也是超级的灵敏。所以曹继武任何轻微的异样,都逃不出佟君兰和沈婷婷的精明的心思。 二女很不高兴,眼睛瞪得老大,曹继武不敢直视。 “原来是情伤。”金日乐忽然哈哈大笑,“三爷知道那妞儿是谁了。” 沈婷婷一脸急切:“是谁?” “就是那天来偷袭我们的妞儿。” 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没见过沐云翾,皆很疑惑。 金月生解释道:“就是田推云的徒弟。” “怎么可能?”沈婷婷惊呼,“相公一直和咱们在一起,而且这次离开,时间也不长啊?” “三爷上次就发现,那妞儿看大师兄的眼神,就不大对劲。” “不错,乐乐说的对,爱情擦出火花,只需要一眼就足够了。” 两大美女顿时很不高兴,对曹继武缠闹起来,二金哈哈大笑,在一旁起哄。 佟君兰冷不丁揪住曹继武的耳朵:“她叫什么?” 曹继武护疼,忙不迭地回道:“我也不知道。” “胡说。”沈婷婷揪住了另一只耳朵,“真的不知道?” 曹继武捂着双耳护疼,不敢回答。 二金可有了乐子,金日乐哈哈大笑:“连名字都不知道,见一眼就情深似海。佟姐姐,还是跟三爷好吧,大师兄不稀罕你……” “闭上你的臭嘴。” 佟君兰追打过来,金日乐飞逃。 金月生挑逗沈婷婷:“师兄又有新欢了,还是跟我做老婆吧。二爷是认真……” 话还没说完,沈婷婷就打了过来。江滨龙王庙,顿时又闹腾起来。 第456章 榕湖亭 诸葛兑等人寻到田推云,一行人来到桂林城外榕湖亭。司马勇和婿尚美,亭外放哨,其余人进了亭。田推云还没等坐下,就表达了对诸葛兑的不满。 等田推云唠叨完了,姬龙峰才开口对诸葛兑道:“说说你的理由吧。” 诸葛兑喝了一口水,对田推云、姬龙峰和沐云翾道:“在贫道表述之中,你们可能有反对意见,但请不要插嘴,先等贫道说完。” 沐云翾魂不守舍,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姬龙峰和田推云对视了一眼,也纷纷点头。 诸葛兑于是借助茶杯比划,开始分析形势: 当前的大明,实属三方主政。 一为李自成余部的大顺军,二为张献忠余部的大西军,三为原大明士大夫集团。 大西军和大顺军都源自陕北,第一代闯王高迎祥的底子。但李自成和张献忠一直都有矛盾,冲突从来就没有停止过。但无论怎么冲突,他们都是源出一脉,陕北汉子热血直性情,打过一架之后,凡事都好商量。 而士大夫集团,和农民军原是不共戴天之敌,迫于目前的形势,他们才和农民军合作。因为并非心甘情愿,所以他们一直都不信任农民军。所以士大夫集团和农民军的矛盾,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但目前大明的严峻态势,以永历帝为首的士大夫集团,尽管占据高位,但实际权力,却掌握在农民军手里。孙可望东宁王,李定国西宁王,刘文秀安北王,艾能奇抚南王等等,永历皇帝给了农民军将领很多破规格的爵位,但这些都是表面现象。长腿天子骨子里,除了他自己的性命之外,不会信任任何一个农民军将领。 皇帝如此,他手下的那帮士大夫,更不会信任农民军。说的难听点,士大夫拉拢农民军的目的,就是当炮灰的。炮灰一旦不高兴,他们就陪上笑脸。炮灰一旦得势,他们就会搬出制衡掣肘子。炮灰一旦失势,他们就会补上一脚,狠狠地踩死炮灰。 毕竟对于炮灰来说,投降就是死路一条,所以农民军投降之人非常少见。而士大夫投降了,还是士大夫。所以一旦到了危急时刻,士大夫投降的几率非常高。北京城,南京城,天下早已经证明,在民族大义面前,满嘴仁义道德的士大夫,最不可靠。 至于农民军方面,主要有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等原大西军势力,以及李来亨、高一功、郝摇旗、袁体纯等原大顺军势力。 这其中以孙可望、李定国和李来亨的实力最强。而李来亨刚刚接管忠贞营,资历浅,威望远远不及孙可望和李定国。所以长腿天子,会在孙可望和李定国之间摇摆不定。李定国这人,忠肝义胆,铁了心要和大清战斗到底,而孙可望这个人,就难说了。 诸葛兑精辟的分析,令姬龙峰和田推云半天无语。 事实上,如今的大明山头太多,各方手里都有刀,谁服气谁,谁向谁低头,这是个很难的问题。永历的士大夫们愚昧不堪,掣肘子的事,倒是比谁都在行。所以眼前的这点东拼西凑的家底,以目前西南这么点战略空间,很难经得起折腾。 过了半天,田推云面色凝重:“孙可望真的会投降?” “说不准。”诸葛兑叹了口气,“以贫道对他的了解,这人权利熏心,极好面子。如果老二李定国的实力反超他,他一定不会老实。” 这个条件,马上就会成立了。因为李定国一旦打败孔有德,实力和威望,都会剧增。到时候孙可望在背后幺蛾子,可能会直接毁了大好局面。 防患于未然,姬龙峰面色也相当凝重:“要不要想办法除掉他?” 诸葛兑摇头:“孙可望手下,皆为原大西军骨干。因此在他没有异动之前,擅自除掉他,只能是瓦岗旧事,引起大西军的军心不稳,甚至是反叛。” 目前的永历帝朱由榔,就是个摆设。孙可望这个人,小肚鸡肠,大顺军众将,都不愿搭理他。李定国虽然坚决支持孙可望,但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他孙可望硬要搞出点事情来,这个谁也没办法。毕竟人家有大西军主力在手,其他山头,实力都不如他。 三人沉默一会儿,田推云忽道:“这和杀不杀曹继武,有什么关系?” 诸葛兑叹道:“当年南京弘光政权,形势远远要好过现在,结果又如何呢?” 田推云二人默然。当初南京士大夫联虏平寇,结果是一团糟。如今是联寇平虏,换汤不换药。是个人都知道,官贼历来不两立,不是一家人,愣是塞入一座房子里,不闹出点动静,怎么可能? 良久,诸葛兑又叹道:“当年贫道随李自成进入北京,在宗人府查证统计,崇祯年间,全国王爷有两千多位,辅国将军,奉国将军等等,更是不计其数。他们占据了天下几乎三分之一的田地,个个富得流油。所以大明,只是朱家的大明而已。” 姬龙峰点了点头:“大明官吏拿的,是有史以来几乎最低的俸禄,受到是有史以来,几乎最没有人格的待遇。干的是有史以来,几乎最辛苦的差事。所以他们暗地里,拼命地搜刮百姓,弄得百姓没田可种,无粮可食。” 田推云也叹气道:“所以百姓蜂拥而起,几乎杀绝了朱元璋的子孙,自己也死了成千上万。官吏士绅争相投降,最终的结果,让人家满洲捡了个大便宜。” 诸葛兑连连摇头:“推云道兄,此言差矣。” 田推云很是疑惑:“怎么,金丝老弟有何高见?” 诸葛兑微微一笑:“朱元璋的子孙几乎被杀绝,那么他们占据的土地,又归了谁?” 田推云脱口而出:“这还用问,当然是归满洲了。” 诸葛兑追问:“归满洲是不错,但具体归了谁?” 田推云一愣,思索了一下:“朱元璋的子孙死绝,他们霸占的土地,自然就归了各地的百姓。” 姬龙峰也道:“满洲入关之时,大肆圈地,也占据不少。” 诸葛度直摇头:“百姓一直处于弱势地位,盛世之时,他们尚且不能保住手里的田地,更何况是这乱世呢?” 二人闻言,面面相觑,疑惑地看着诸葛兑。 诸葛兑不再卖关子: 满洲圈占的土地,大多数在北京城周边一带。但满洲渔猎为生,却不会种地。所以自从多尔衮死后,顺治将其中的大部分,都归还给了百姓。 而士绅对于百姓来说,一直都是处于强势地位。无论何时,百姓根本就争不过士绅。所以朱家皇族的土地,如今大多数,已经被各地的士绅占去了。 所以,大明的灭亡,士绅投降了满洲,他们原来的利益不但没有损失,反而得到了朱家皇族的土地。所以,表面上看,满洲捡了个大便宜。而实际上,士绅阶层,却得到了最大的好处。最血亏的,就是老百姓和朱家皇族了。 诸葛兑一席话,说的姬龙峰二人醍醐灌顶,田推云连赞:“高见,高见!” 姬龙峰也赞:“不愧为诸葛之后,见识果然不同寻常!” 诸葛兑继续道;“在利益面前,民族大义,国恨家仇,孝悌礼仪,忠义气节等等,全都是虚的,这也正是士绅投降的根本原因。所以,对咱们汉人来说,士绅才是最大的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汉人不可能翻身。” 姬龙峰点点头:“再进一步说,士绅秉持的是孔孟之道,所以儒家不除,这个问题也没法解决。” 田推云也点点头:“儒家的倡导的大道理,多是脱离实际的废话,显得迂腐,甚至是愚蠢。贫道虽生于山东,对他们也甚是反感。当年老爹逼着贫道学习八股,所以贫道宁可跑去辽东经商,也不愿读那些经书。” 姬龙峰叹了口气:“所以曹继武看不上大明,他不会跟我们一路的。” 诸葛兑点点头:“他在寻找替代儒家的方法,我想他已经找到了。” 姬龙峰很吃惊:“何以见得?” “贫道说不准,但贫道相信,他已经找到了。他现在需要施展的机会。”诸葛兑捋须,叹了口气,“大明是原来的老样子,不适合他新观念的施展。” 和曹继武接触的场景,田推云仔细想了一下,喃喃道:“贫道以为,他的新观念,应该和咱们道家有关。” 姬龙峰点头:“陈敬之虽为和尚,但却是玄门中人。曹继武跟随他多年,不受他影响,是不可能的。” 诸葛兑叹了口气:“都是为了汉人的复兴,只是方式不同。我们是守旧,而他曹继武是创新。这也是他曹继武,不该死的理由。” 姬龙峰点头:“这个理由成立……” 坐在旁边的沐云翾,一直魂不守舍,听了这句话,大喜过望:“这么说,继武哥哥不用死了?!” 田推云扭头瞪了她一眼。沐云翾顿觉失态,低头又坐了回去。诸葛兑、姬龙峰皆摇头微笑。 过了一会儿,姬龙峰又问诸葛兑:“可是道长怎么会知道,他曹继武的新方式有效?” “现在无法看到。但贫道确信,他的方式一定有效。”诸葛兑盯着姬龙峰,“要不要打赌?” 姬龙峰不假思索:“赌什么?” “刚才交手的时候,前辈那一掌,虽然招式平淡无奇,但那么浑厚的功力,贫道从来没见过,以前也没见前辈使用过,所以应是前辈新创的绝世高招?” 姬龙峰紧紧盯着眼睛,诸葛兑却一脸平常,根本不避犀利的眼光。 良久,姬龙峰神色终于恢复平常,捋须迟疑:“道友想让老夫传给曹继武?” 诸葛兑点头:“贫道不想,他老被武林人士欺负。” 从诸葛兑期盼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来,他对曹继武甚是关心呵护。而曹继武尽管想法妖异,和众英雄有过过节,但一直都在暗中帮忙,也没和大明的部队打过仗。从他的所作所为来看,最起码,他的心还是向着汉人的。 姬龙峰捋须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老夫可以先教他一招。如果你赢了,老夫将毕生所学,都传给他。” 诸葛兑闻言大喜,立即伸出手掌,姬龙峰重重地拍了过去。 见田推云眉头微皱,姬龙峰笑了:“道友还有什么疑惑?” 田推云转头看了看金丝,满眼疑云。 诸葛兑微微一笑:“湖广众将,就是对经略使洪承畴自己,也是阳奉阴违。曹继武人微言轻,更是没人听他的。他给孔有德进言,只会引起孔有德的反感。这对我们来说,只会更加有利。” 田推云疑虑顿消:“看来洪承畴和孔有德,也是不一心。如果李定国手快,桂林城一定是孔有德的葬身之地。” 一山不容二虎,洪承畴和孔有德都是能力超绝之人。南国虽大,但洪承畴是有名无实,而孔有德是一方诸侯,所以孔有德不会买乎洪承畴,更何况是千户曹继武?诸葛兑和姬龙峰皆点头。 沐云翾确定师父不会杀曹继武了,非常高兴。 见她表情,田推云知道,她满脑子都是曹继武,叹了口气:“徒儿,曹……” 田推云知道,沐云翾和曹继武,不大可能在一起,本想劝她远离曹继武,但“曹”字刚出口,又觉得不妥。沐云翾少女情怀,不但会听不进田推云的话,反而会引起伤怀。 沐云翾看着田推云欲言又止的表情,笑颜如花:“继武哥哥怎么了?” 姬龙峰和诸葛兑,皆明白田推云的心思,二人对视了一眼,诸葛兑出面解围:“道兄,贫道以为,这件事先这样吧。” 田推云点了点头,沐云翾却来追问:“师父,继武哥哥怎么了?” 田推云闻言,脸拉得老长:“叫的这么亲热,不害臊吗?” 沐云翾闻言,低下了头,姬龙峰和诸葛兑皆笑。 田推云叹了口气,转头问诸葛兑:“道友以为,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诸葛兑转头看着姬龙峰,姬龙峰捋须想了一下,对二人道:“李定国和李来亨的大军,很快就会过来,为了防止孔有德逃跑。我看咱们几个,就留在桂林城里,暗中查漏补缺。” 田推云点头:“有金丝四兄弟相助,对付毛金星等人,绰绰有余。” 三人皆点头。 就此之后,洛阳四杰,姬龙峰、田推云和沐云翾就隐在了桂林城中。 第457章 象鼻山传功一 过了几日,桂水之滨龙王庙中,三兄弟正在吃饭,仇仕通送来了一张纸条。 金日乐抢过纸条来看:象鼻山后见,只准你一个人来。 金月生疑惑:“谁送来的?” 仇仕通摇头:“一个小孩送来的,说是给曹继武的。” 曹继武放在筷子,接过一看,字迹苍劲有力,犹如神龙冲天而起,顿时笑了:“是姬龙峰的字迹。” “他又搞什么鬼?”金日乐非常担心,“偷袭不成,难道要光明正大地杀人?” 曹继武摇头:“大哥已经出面了,姬龙峰估计有什么事,不想让你们知道。” “他能有什么事?不就是明国那些散散碎碎吗?一把老骨头了,全是瞎费功夫,白活几十年了!”金日乐走鼻音,哼了一嗓子,埋头继续吃鱼。 沈婷婷却一脸担心:“相公,道不同不相为谋,姬龙峰不怀好意,还是不要去。” 佟君兰也不赞成曹继武去,曹继武却摇头:“放心吧,姬龙峰得道高人,上次杀我不成,一定不会再下杀手。” 见曹继武起身,佟君兰急忙拦住:“夫君,你伤还没好,还是不要去了。” 沈婷婷也拉住曹继武的手,不让去。 曹继武无奈,看着金月生求救。 金月生知道曹继武去意已决,于是给佟君兰使了眼色。姬龙峰乃玄门高人,不是伪君子。佟君兰只好放了手。 “仁义道德向来都是双重标准。”金日乐将腰间转轮拔出,递了过来,“大师兄,带上这个。” 曹继武推开谢绝了,抓起西洋剑,带上棕叶笠,出庙飞身踏上青竹排,点篙如飞,径朝象鼻山而去。 金日乐说的不错,仁义道德向来都是双重标准。佟君兰和沈婷婷还是不放心,四人急忙暗中跟出龙王庙。然而四人刚要开船,芦苇丛跳出一人,拉住了缆绳。 “哪来的野鬼,敢拽三爷的船!”金日乐腰力一挺,镖囊立即弹出一枚柳叶镖。 金月生急叫:“莫动手,是四哥。” 金日乐闻言,定眼一看,果然是婿尚美。 “前辈要传授武艺,他不想你们看到。” 四人闻言,都很吃惊,面面相觑,不敢相信。但见婿尚美的神色,不像是在开玩笑。婿尚美也不过多解释,一纵身,跳了上来,点篙开船。 金日乐忙问:“四哥。我们要去哪里?” “到了就知道了。” 婿尚美常年在黄河三门峡开船,船技惊人,轻轻点了几篙,小船飞也似的驶入江中。 不大一会儿,七星岩江滨,一颗巨大的榕树下,坐着诸葛兑、范坤博和司马勇,四人大喜过望。 江风抚面,翠榕遮阴,青石为伴,白水淼淼,美景如画。沈婷婷添香,佟君兰抚琴,二金却和洛阳四杰饮酒畅谈起来。 …… 清晨的太阳慢慢升起,阳光洒在了江面上,微风轻抚,泛起片片粼光。象山就像一只调皮的小象,晃悠悠地将鼻子插入水中。山上浓郁的榕林枝杈上,站满了早起的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更显得人迹稀少的宁静。 曹继武轻轻点篙,穿过象鼻水月洞,进入阳江水域。江滨一块巨大的青石上,一个身披甘叶蓑衣,头戴芭叶笠的渔夫,静静地垂钓。 仔细看他身形,曹继武点了点头,点篙慢慢靠了过去。竹排劈水之声,好像并没有引起渔翁的注意,他仍然纹丝不动地端坐。 曹继武将竹排横靠青石,插篙入水,叉手为礼,静静地等待。 过了一炷香时间,渔翁浓浓地河东口音终于传来:“你来了。” “前辈找晚辈何事?” “教你武功。” 曹继武极为诧异:“为何?” “你武功太差。” 曹继武一愣,随即点了点头:“不过,华夏武功,好像即将要过时了。” 武功是老人最引以为傲的技能,虽然老人没有说话,但曹继武仍然能感觉出老人的失落。他后悔不该说的这么直接,但真话就是真话。 老人的修为很高,很快就恢复了心里平静:“你说的是火器吧?” 曹继武点头,开始直言不讳,说出自己的见解: 九华山曹继武学了八年镖法,仍然不入一流。而仅仅摸了几个月的铳,曹继武就成了神铳手。从花费的时间和精力来看,火铳的学习效率,远远高于武功。 练武的人很多,练一辈子的,也大有人在。但真正大成的人,却很少。而火铳却不同,只要弹药充足,枪械正常,大多数人,只要三个月,必入一流。所以从难易程度和可推广范围来看,火器也远远胜过武功。 另外,从实战来看,火器通过火药的推动,铅丸的杀伤效果和速度,也远远胜过功力催动的武功。所以,火器取代武功,是不可逆转的趋势! 姬龙峰听了这一番话,良久没有说话。 华夏传承已久的武功,却成了即将过时的东西,这是对醉心武学的人,是个多么重大的打击啊!然而龙王庙一战,三兄弟手里火器的威力,姬龙峰可是亲自领教过。 元代以前,华夏的城墙,全是夯土而成,根本经不起回回砲的轰击。所以朱元璋的明国时代,所有的城池,几乎都是青砖条石砌成。如此坚固异常的城池,完全能够应付砲石的轰击,但在大清火炮面前,几乎全是不堪一击。所以曹继武的预言,不是空穴来风。 尽管斗笠遮住了姬龙峰的脸,但曹继武还是能够强烈地感觉到,老人内心的痛苦。这也很容易理解,如果是你,你一辈子努力的结果,到头来却要即将过时,是不是想死的心都有? 过了很长时间,曹继武不想在伤他的心,于是叹了口气:“前辈和晚辈是敌非敌,是友非友,突然教我武功,好像是受人所托,并非前辈所愿。强人所难,也非晚辈所愿,所以前辈的心意,晚辈领了。” 姬龙峰半晌无话。 曹继武摇了摇头,刚要离开,只听姬龙峰的声音传来:“武功真的要过时了吗?” 他的语气,极为不甘,声音略显苍老,远没有初始的自信清朗。 曹继武恻隐,于是住篙:“争斗是永恒的主题,只要有人在,争斗就不会消失。武器产生的目的,是为了赢得争斗。而火器的杀伤效率,远远高于冷兵,因此取胜的概率,也要高得多。以晚辈对西洋技术的了解,冷兵的历史,在西洋最多延续五十年。” “在咱们华夏,可能会更久一些。不过最终被取代,也只是个时间问题而已。毕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只要人活着,实力几乎决定着一切。所以效率更高的武器,永远是人的第一追求。前辈乃玄门高人,应该明白,自然之道不可逆。” “五十年?”姬龙峰喃喃道,“老夫年过八旬,是看不到了。” 曹继武点头:“在华夏这种环境下,恐怕连晚辈也看不到。” 二人又陷入了沉默,只有江风依旧,轻轻吹拂。 以现在的火器水平来说,大多数武功高手,都能躲得过。要想对高手取得优势,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还是武功比较靠谱些。 曹继武顿时想起姬龙峰出手时浑厚的功力,于是问道:“前辈两次出手,好像用的是同一招?” 姬龙峰没有回答,似乎在思索什么。 曹继武将要走之时,姬龙峰终于开口了:“常人打斗,最常用的双推掌。” 平常人打架,双手直推,这是最常用的第一招。听了姬龙峰的话,曹继武仔细回忆,他两次出手,果然和平常人打架,信手而来的双手推,差不了多少。 曹继武惊异:“平平常常的双推手,怎么会有如此雄浑、厚重的力墙?” “此招名为熊形推山。熊背有千钧之力,因此此招施展时,要将功力聚于督脉,总督诸阳,以肩背为根催动功力。” 姬龙峰顿了一顿,关切一声,“你的伤如何?” “皮外伤,小事一桩。” 听闻曹继武平稳的呼吸声,姬龙峰确定他说的是真的,于是点了点头,突然起身大弓步熊形推山,推出的雄浑力道,掀起了三丈水墙,犹如浪遏江堤,冲天而起,将前方一片竹林翠叶,刷落得干干净净。 曹继武大受鼓舞,立即跳上岩石,学着姬龙峰的样子,大弓步双推掌。然而他推了半天,结果什么也没推出来。而且由于弓步幅度大,身体张展过巨,导致上下不协调,曹继武差点窝了腰。 望见曹继武一脸沮丧的表情,姬龙峰拍了拍肩膀:“此招身法的关键,是缩展二字。缩身如丸,张身如熊,巨缩而巨展,两个幅度,皆是个人所能承受的极限。所以刚开始,不可要求极限,按照循序渐进的方式,慢慢来。” 姬龙峰减小缩展幅度,慢慢地演示了一遍,曹继武慢慢跟着学。 过了一会儿,曹继武学的开始有鼻子有眼了。 姬龙峰很满意:“全身要求,松而不丢,尤其是双臂,承担着功力的传导,绝不可发力。否则,双臂不合时宜的浊力,和肩背发来的诸阳雄浑之力相抗,手臂非生生飞出去不可。” 曹继武按照要领练习,姬龙峰在一旁指点,时不时伸手,感知曹继武身体,各部分的松紧发力状况,并加以精确指正。 约过了一个时辰,曹继武将功架练得差不多了。姬龙峰相当满意,于是让他休息一会儿。 第458章 象鼻山传功二 趁着曹继武休息的空当,姬龙峰开始进行玄理教导: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对于天地运行的自然规律,没有善恶、美丑、好坏之分,不会因为个人的感情喜好而改变。 道者,运转规律也。德者,顺应自然也。所以道法自然,德应天地,此乃玄门之道德。玄门修行,得道,应德,以求天人合一的无为之境。 玄门得道,追求的是真善美。而善和美的基础,就是真。否则,没有真的基础,臆想善和美,统统都是虚妄。所以平常心态,探究自然之道,从而修真。 修真是得道的基础。就武功而言,摒除臆想的干扰,探究武功的本质,通过律束、顺应自然,让它利于我们得道。所以,对于玄门之道,可顺、可束,而不可逆也。 就武功而言,其根基是功力,功力的表现是劲力,劲力的承载是招式,所以武功的三大要素,就是功力、劲力和招式。 自然之道,武功的本质,是打斗本领的锤炼和升华。常人都有打斗的本领,但这个本领叫本能,不叫武功。所以经过锤炼的打斗本领,才叫武功。至于是否升华,这个就要看,个人修为的高低了。 经过升华的武功,就会脱离武功本身,上升到道的高度。就玄门而言,道者,天地运行的自然规律也。所以在玄门之中,武功的最高境界,就是大成得道,从而德应天地,从而追求天人合一的至高之境。 大成得道的武功,追求的是功力的真,劲力的善和招式的美。没有功力,招式和劲力犹如海市蜃楼,都是假的。功力有了,劲力犹如幽山深泉,自然水到渠成。具体怎么用,就是善的追求。 没有劲力的招式,犹如没有沟壑的泉水,到处漫洒,是打不死人的。所以没有招式的劲力,虽然略显泉水之天然淳朴,但不会呈现溪流纵横曲折之美。如此一来,真和善的追求,达不到美的高度,也就没什么意义了。招式如同溪流,虽然曲折不尽相同,但都有自己独特的纵横之途,或细、或宽、或急、或缓,所以无招胜有招,是一句虚妄,等着挨揍。 吐蕃天葬,云南水葬,汉人土葬,女真树葬,所以人体归属自然。溪流按照自然之道,而招式就要遵从人体之道。武功是打斗的锤炼,所以招式的锤炼主要目的,就是形体的纠正,犹如荆山之玉。 所以雕璞成玉,武功得道的过程。而返璞归真,则是武功得道的本源。循环往复,此乃天地自然,阴阳之道也。 曹继武大为赞服:“说的太好了!!” 姬龙峰微微一笑:“你刚才所练的,就是熊形推山的功架。看似简单,却花了老夫将近十年的时间。熊形推山的缩展,是两个极限。所以,招式虽然简单,但难度却非常高。所以在招式施展的过程中,一定要顺从你的人身之道。” “对于一些不必要的动作,加以避免。对于那些不利的动作,加以约束。所以,你在练习此招时,一定先按老夫的来,否则,可能会对自身造成伤害。有些伤害看不见,也感觉不到,但日积月累下来,就可能不可修复。因为练武,而把自己给练废的人,数不胜数。所以,你一定要记住了。” 曹继武心悦诚服:“晚辈一定谨记前辈教诲。” 姬龙峰点了点头,继续教导: 对于常人打斗,谁更有劲,谁的胜算就大。武功是打斗的锤炼,所以武功的目的,就是打出劲力。 劲力有内外之分,常人打出的劲,就是外劲。而内劲,则需要锤炼,才能获得。同等大小的劲,内劲的伤害,更难恢复,所以内劲才是武功的精华。 内劲产生于内力,所以想要获得内劲,必须先有内力。常人也有内力,但非常非常的微弱,相对于外力而言,可以忽略。所以必须通过锤炼,来增强内力。 内力分阴阳: 任脉,总任诸阴,为阴。 督脉,总督诸阳,为阳。 所以,习武的最初目的,就是打通任督二脉。运行小周天,贯通阴阳劲力,此乃小成。 打通任督二脉,贯通奇经八脉,阴阳劲力,浑然一体,此乃中成。 贯通奇经八脉,融汇十二经脉,运行大周天,阴阳劲力,返璞归真,从而大成得道。 古往今来,练武的人枚不胜举,但真正大成的人,如凤毛麟角。中成的人,也不多见。小成之人,完全可以开宗立派。所以武功能到哪个高度,那是个人修为的问题。 这一番由简入深的剖析,令曹继武大为叹服。他不知道怎么感激,于是探手摘下一片荷叶,给姬龙峰盛了一叶清泉水。 姬龙峰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继续道: “督脉,起于丹田,反转会阴,行走后背,进而翻过百会,过人中入口。所以,督脉要比任脉长的多,因而生成的内力,比任脉更强。所以,阳劲比阴劲要大得多。而任脉位于前中,因而阴劲使用起来,更加的方便。所以阳劲多以刚猛为主,而阴劲多走灵活。” 姬龙峰说完,顿了一顿,指着曹继武道:“以你的觉悟,点评一下,老夫的熊形推山。” 功架早已印在心中,所以曹继武不假思索:“一缩一展,两个极致,将阳劲发挥到极致,这就是熊形推山的奥妙。” 姬龙峰点头:“一语中的!” 曹继武忽然又有些疑惑:“根据道家物极必反的观念,阳劲发挥到极致,必会生阴,此时和任脉的阴劲相撞,岂不伤身?” “督脉为实,任脉为虚,阳极生阴,虚任而化之,便可安然无恙。” 姬龙峰捋须,特意强调,“任脉相对较短,单靠任脉,不足以化去督脉的雄浑之力。所以手心虚、涌泉虚、百会虚,通过三虚辅助任脉,便可轻松化去。” 曹继武大悟,喜不自禁,不自觉地练了起来。 姬龙峰很满意,看了一阵,继续指导: 力是相互的,能发多少,就必须能化多少。很多人练武自伤,最重要原因,就是他们只关注怎么发劲,而不关注怎么化劲。 练武其实是练自己,劲力只发不化,就相当于自己打自己。天天挨揍,即便是铁人,最终也会倒下。尤其是这种力尽其极的武功,发劲剧烈,如果不懂得化劲,练不了几天,身体就吃不消了。所以,对于武功来说,发劲和化劲,同等的重要。 姬龙峰特意强调:“这招熊推山,虽然只有一招,但通过虚实结合,一发一化,任督二脉皆得到了锤炼。所以按照老夫的方法,刻苦练习,打通任督二脉,便是自然。” 曹继武点点头,劲力的推放,更加注意合理性。 姬龙峰又看了半个时辰,接着指教: 就姬龙峰六十余年的经验来说,取胜之道,七分功力,两分招式,还有一份,是不确定因素。那一分不确定因素,谁也无法预料。所以,要想取胜,只能在功力和招式上下功夫。 功力为主,招式为辅,以绝对的功力优势作为后盾,根据不同的战况,运用不同的招式,打出各种各样的劲力,胜率就是九成。 功力的获得靠锤炼,锤炼的方法是招式。所以练武,首先要选招式。 常人打斗用的,都是些先天本能招式,而双推手是其中最常用的招式。这招熊形推山,正是根据这个改创而来。所以对于其他武功招式而言,具备先天之势。加上力尽其极的功力,所以虽简单,但极为实用。 拿有限的时间和精力来练习一招,效果要远远好过于数招。所以此招功力进展非常快。一旦功力上身,打好了七分基础,接下来的两分招式,便是水到渠成之事。 姬龙峰又来强调:“强者更强,弱者更弱,此道也。所以仅剩的一分不确定因素中,也有九成有利于自己。因此,只要你能凭此招大成得道,老夫可以保你九分九的胜算。” 一招鲜吃遍天!曹继武欢喜不尽,练起来更加卖力了。 姬龙峰很欣慰,捋着仓须继续: 就姬龙峰的经验来说,对等功力条件下,就出招方式而言,出动出击,抢占先机,具有六成的胜率。防守反击,先避其锋芒,再行出击,具有三成胜率。被动防御,就相当于被动挨打,取胜的几率,非常之小。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所以对敌之时,一定要注意抢先。 熊形推山这招,集中了绝大多数有利于取胜的因素。但它的缺点,也很明显。此招力尽其极,所以功力的耗费,也是惊人的。 但此招直接展现的是功力,是一招定胜负的招式。所以对战之中,谁的功力强,谁就胜出。所以耗费功力这个缺点,对于一对一对战,影响并不大。 然而如果对方和你周旋消耗,那么这个时候,比拼的就是双方耐力和毅力。 熊形推山极限缩展,力尽其极,连续不断地锻炼,对耐力是个极大的考验。这个招式也过于简单,因而显得单调乏味,所以对毅力的要求,也是极高。一旦能够练成,那么耐力和毅力就不是问题,所以无论对方周旋多久,都可以手握主动权。 第459章 象鼻山传功三 发现曹继武肩膀过直,姬龙峰连忙过来,一边用手纠正,一边指点:“脚踩实地,开弓合胯,塌腰收腹,含胸收颈,上领虚劲。熊形打的是肩背之力,要力聚上焦,贯背通肩,送掌发力。” 经过指点,曹继武的要领掌握,更加熟练。 时候不早了,姬龙峰看了看日头,寻了些柴草,手指一弹,一颗石子劲射刀背,蹦出的几点火星,瞬间点燃了干草,引燃木柴。接着姬龙峰又砍了一根竹竿,飞杆点水,插出十几条大鱼来,掏了内脏,糊上泥巴,埋进了火堆里。 约过了一个时辰,时至中午,姬龙峰叫停曹继武。 二人扒开灰烬,抖落干泥,鱼香味顿时弥漫。曹继武出力过多,早饿了,一口气吃了八条大鱼。 过了一会儿,曹继武准备继续锻练,姬龙峰却叫住;“身体损耗过大,再休息一会儿。” 曹继武见说,又坐了回来休息。 想到姬龙峰如此卖力教自己,曹继武于是问道:“晚辈有一事不明?” “有话直说。” “你我非友,又没有师徒情分,为何如此耗费精力,倾囊相授?” “在我玄门之中,只讲自然。师徒只是个名分问题,有没有无所谓。”姬龙峰放在竹签,微微一笑,“你将来的武学修为,一定比老夫高。所以老夫才最终决定传你。” 曹继武笑了:“你不怕我将来杀你?” 姬龙峰无奈笑了,捋了捋苍须:“传授武艺,是老夫的事。杀不杀老夫,是你的事。” 传授和杀人,是两码事,姬龙峰果然玄门不多见的高人!曹继武暗赞不已。 姬龙峰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老夫不希望,老夫的武学无人继承。更不希望老夫的武学,越传越烂。你的底子不错,身体也吃得消,修为也高,所以你超越老夫的希望很大,所以想来想去,老夫还是决定传给你。” 曹继武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无奈叹道:“可是武功毕竟即将过时,前辈传给了我,无法更好地传承下去,又有什么用?” 姬龙峰表情木然,略有伤感:“老夫传你,是老夫的事。至于以后,那是你的事情了。如果真的因为过时而传不下去了,那应该是自然之道,你我都无能为力!” 曹继武默然。 时代在发展,所有的人,都力求进步。千百年来,武功的传承,本来就是个老大难的问题。黄鼠狼下崽子,一代不如一代的案例,枚不胜举。所以姬龙峰穷毕生之精力,精研武学,就是不想让武学的传承,越传越烂。 然而当今西洋世界出现的火器,无论是可传承性,还是杀伤效率,都远胜武功。所以随着技术的进步,将来武功的没落,将在所难免。但这是自然发展的趋势,谁也无法阻挡。逆势而为,最终只能粉身碎骨。 姬龙峰一生的心血,碰上了这个时代,相当的心碎,曹继武也相当的无奈。二人并肩而坐,远望滔滔江水,久久没有说话。 过了很长时间,姬龙峰拍了拍曹继武的肩膀:“既然你说了,它还能再有五十年的历史,那么你武功高强,有利无害。还是好好练吧,将来可能救你性命。” 曹继武点了点头,起身继续练了起来。 九华山的基础,不是盖的。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曹继武的功架,已经完全掌握,劲力虽小,但也能运转得当。 姬龙峰让曹继武稍微休息了一会儿,继续深入传功: 气由内外之分,外气就是呼吸之气,出入口乃口鼻、耳道、睛明和谷道(肛门)。口鼻是外气常口。常人只有在悲伤、喜悦之时,耳道、睛明才会相通。因为这两处不是常口,所以悲极和喜极,都会无端伤身。肠胃废气,则主要由谷道泻出。 练功之人,气猛,所以耳道、睛明和谷道,一定要收,防止气从此三处被顶出,以免泄了劲力。 没有外气,人就会窒息而死,所以外气是内气的根基。外气生于呼吸,内气生于内息,所以内息一定要以呼吸为根。二者不可分割,更不可乱来。 结合熊形推山的功架,姬龙峰认真指点曹继武呼吸之法。 约过了一个时辰,曹继武渐入门径。 休息了一会儿,姬龙峰接着传道:“内息产生内气,功力乃由气催。功力猛烈,气当然也是如此,所以必须懂得化气。催气化气之法,乃声道也。熊形推山之声道,乃熊咆也。” 说完,姬龙峰起身,调整内息,运劲丹田,凝气上焦,以无比恢宏的内力,发出雄浑厚重之音,声震十余里。 万物为之颤栗,周围整个空间,像推山移岳般被震波荡开。连五里开外的诸葛兑等人,也被震撼不已。龙王庙精步营众兄弟,更是心惊肉跳,若不是曹继武早有交代,非大乱不可。 此熊咆之声一出,展示了无与伦比的内息声道之法,曹继武是彻底拜服,连忙学着姬龙峰的样子做了一遍。 但因为功力不够,有其形而无其实,曹继武相当丧气。 姬龙峰拍了拍曹继武的肩膀:“熊咆乃声道也,可单独使用。但在练习的时候,和熊形推山是一起的。劲力配合呼吸,发劲之时发出的这个声音,就是熊咆。你把老夫前后所教的,加在一起练。” 曹继武闻言,立即照做。缩身如豆,张展如熊,催气运劲发声,果然有些门道,曹继武大喜过望,越练越舒服,一口气打了一个时辰。 刚刚初练,姬龙峰担心出意外,所以尽管曹继武意犹未尽,还是强制让他休息一会儿。 曹继武摘下鲜荷,取水敬给姬龙峰。 姬龙峰则飞刀削竹,垂起钓竿,飞丝系竹,接着运劲手腕,浸竹于江,满满地灌了一竹筒清水,挑到曹继武面前。 取水手法之精妙,令曹继武大开眼界,姬龙峰微微一笑:“等你有了功力上身,这点小事,不难。” 曹继武谢过姬龙峰,抓过竹筒,一口气喝了半筒,大声呼喊爽快。 见曹继武恢复了精力,于是姬龙峰继续深入传道: 熊者,猛兽也。一个人如果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那当他第一次见到熊时,一定会被熊的外表和眼神所蒙骗。熊样憨,眼神平常,甚至是呆滞,所以轻薄之心就会产生。一旦有所行动,就是被一巴掌拍死的下场。 熊形推山取于熊,所以最重要的是熊意,外憨而内滞。内滞者,关乎功力的发放。人的手掌不比熊掌,所以人掌本身相对脆弱,承受不了那么强的劲力。如果强行发劲,那么人的手掌,将会被自己强悍的功力震碎。所以,姬龙峰强调曹继武,一定要记住这一点。 曹继武点头答应,姬龙峰继续: 常人用力过猛,容易闪腰。自己拿拳打自己,同样会痛,所以人的本身,都很脆弱。习武之人,虽然抗击能力强,但毕竟还是人。而武功内劲又如此强悍,所以,功力的发放,一定要遵循人体之道。 就熊形推山这招,是内力发放的极限,不但手掌受不了,连手臂,甚至是肩背,也都受不了。所以滞发,就显得尤为重要。 滞发的目的,就是以肩背为根,手臂相送。前后丝连劲力,有发有送,不间断也。如果强大的功力,有敌人承受,则以肩背为根爆催。如果没有敌人承受,则以三虚和任脉,虚而化之,以保护自身不被反伤。 所以,功力滞发,乃熊形推山内在的关键。滞乃粘,粘则厚,厚而重,所以打出的功力极为厚重雄浑。加上极限缩展的身法,就显得大气磅礴。 曹继武听完剖析,馋痒难耐,飞身而起,认真体会姬龙峰所教。 过了一会儿,姬龙峰见曹继武初摸滞发的意境,很满意,捋须继续深入教导: 滞乃熊意的第一步。随着功力的深入,体会会越来越深。绝大多数武功,是功力越深,精神越好,眼睛聚光。所以单从眼光,就能看出大多数人的武功修为。 但这熊形却是个例外,功力越深,藏得越深。熊意越深,憨滞之意越浓。当大成得道之后,看外表,与常人无异。不是了解之人,根本就引不起警觉之心。因而对战之时,攻其不备的机会就很多,再加上无与伦比的功力,取胜几乎是百分之百的把握。 曹继武一边练功,一边体会姬龙峰所授,果然是奥妙无穷,心中说不尽的喜悦。 “意乃形之升华,行乃意之根基。修为越高,意越不受行所制。所以意不同,行可以不同,但脱不开根基,所以形意不可分。所以,初修武学,必先重行。所以,鸡腿、龙身、熊背、鹰捉、虎头、咆声,此乃身形之六要。以此六要练习,则能更快地得意进功。” 明明是大弓步,听到鸡腿之时,曹继武顿时愣住了。 “大弓步张展过大,极不灵活,乃是加强练功所设。所以真正用于实战的,却是鸡步。” 姬龙峰说完,一跃起身,将行鸡步、溜鸡步、过鸡步、趋鸡步、迅鸡步、横鸡步、闪鸡步等步法,一一展示交给曹继武。 曹继武学的极为认真,过了半个时辰,基本掌握鸡步要领。 “有了鸡步,实战之中,熊形推山就能运用自如。但一定要记住,无论是那种步法,攻击的方向,都是直线。” 姬龙峰特别加重了“直线”的语气。 直线出击,距离最短,速度也相对最快,这个曹继武当然懂得,连连点了点头。 “手掌张开,五指微扣,形成内含外张之势。收虚而展实,聚气而敛劲,彰行而暗意,此乃鹰捉之手。” “龙有曲折之能,弯弓而张身,敛气而聚劲,此乃龙身之意。” “头乃神之主,虎头抱而收颈,则神聚而主固,威武不能欺。” “手与足合,肘与膝合,肩与胯合,此三合也,乃身法之要领。三合齐聚,上下一体,身如泰山。三合六要,此乃老夫这套武学的形之精髓。” 剖析完毕,姬龙峰一一演示,指导曹继武深入练习。 一直到太阳将要落山,曹继武方才收功。 由浅入深,先概后精,内外结合,前后连推,直至最基本的定形结束,曹继武已经将熊形掌握的差不多了。 曹继武学习的如此之快,姬龙峰相当满意,接着最后一步:“形乃根本,由形显意,意乃心生。心乃君,意为臣,形为根。所以定形之后,就要反过来修炼,心生意,意催形。三者有主次,但不可厚此薄彼。” 曹继武点头:“心强而意盛,意盛则形必须稳固。否则根基不稳,心意必将崩溃。心意形,君臣根,各司其主,不可分割。心主修为,修为越高,意境越深。但前提必须稳固形体,否则将是一场空。” 姬龙峰点头:“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此内三合也。合,最终交融,成为一,心意气力融一,自然调理形体,便是大成得道之时。” 曹继武目前修为不够,不能体会这句话,所以有些蒙。 姬龙峰也不解释,郑重安排:“每日四个时辰,每一个时辰休息一次。如果时间紧迫,每日两个时辰。如果实在没时间,就来站桩。此招定式为桩,动式为掌。站桩同样能增长功力。但此招要求抢先,所以还是尽量少站桩。” 曹继武点头,姬龙峰接着告诫:“不可偷懒,偷懒则心懈。也不可贪多,贪多则身废。每日吃好、喝好、睡好,此三好关系着精力的恢复,所以至关重要。” “晚辈记下了。”曹继武躬身行礼。 姬龙峰点了点头,鼓励道:“锲而不舍,三年时间足够。到时候老夫会将剩下的招式,全部传给你。” “多谢前辈!”曹继武又躬身行礼。 姬龙峰点头微微一笑,一闪身,没入了竹林之中。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曹继武也飞身而起,推开竹排,点篙如轮,飞离象峰,赶回龙王庙。 第460章 阳江风月一 桂林城中,阳江静静地流淌,榕湖一直荡漾着有节奏的涟漪,一切夜色静好。一个瘦长矫健的身影一闪,划过湖面,踩着数片碧叶,袖袍一掸,轻飘飘地落入了房间之中。 田推云见姬龙峰回来甚晚,很是不理解:“只是一个赌约而已,前辈何必认真?何况他曹继武,还是我们的敌人呢,此举可谓是助纣为虐。而且前辈一去就是一整天,估计花了不少的心血!” 姬龙峰闻言,无奈笑了笑:“不教就不提了。但既然教了,就要教好。难道当年,碧云和静云这两个老家伙,也是藏着掖着?” “前辈说笑了。” 提到碧云两位恩师,田推云满脸都是笑容,“两位恩师待贫道恩重如山,当然对贫道是倾囊相授。但曹继武怎能和贫道相提并论呢?他可毕竟是二鞑子啊!” “二鞑子多了去了,杀是杀不绝的。曹继武这小子,不和大明打仗,这已经难能可贵了!” 田推云一阵苦笑,连连摇头:“可师父得留一手吧,总得防着他日后胡来吧?” “师,授业也。师不如徒,进化。师徒相当,传承。徒不如师,退化。进化和传承,循道也,师之荣耀。退化,逆道,师之耻辱也。师父留一手,耻辱之陋俗也,不配为师。退化之师,犹如黄鼠狼下崽子——一窝不如一窝,技艺越传越烂。时至今日,世间以耻辱逆道为常,将师道越玩越烂。所以当今世间很多人,不配师字。” 这一番论断,可谓是新颖独到,和常情的观念相悖,相当的震撼,田推云不由得赞叹:“前辈的见识,果然非同一般!” 姬龙峰微微一笑,关切眼前:“今日的桂林城,有何异动?” 田推云脸色微变:“胡公明来了。” 姬龙峰微微一惊:“你和他交手了?” 田推云点头,于是将遇到胡公明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原来沐云翾思念曹继武,偷偷溜了出去。田推云察觉,怕她有危险,跟了出去。胡公明和黔国公沐天英的关系不错,见过沐云翾。二人在城外不期而遇,但双方所属阵营不同。沐云翾一见胡公公,毫不犹豫地拔刀相向。 一招飞剑,三分内力,沐云翾的刀就被胡公公打掉。胡公公顿时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抓住沐云翾。 就在胡公公将要抓住沐云翾的一刹那,田推云赶到的恰是时候。一招雕旋挑掌,拨开胡公公的手,接着使了一招大蟒卷身,袖袍翻滚,将沐云翾推出丈外。 田推云自从遁入玄门,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因此胡公公从未见过他。乍一看,来人出招非常精妙,胡公公心中暗惊,于是和田推云对起掌来。 推云道长施展阴阳八卦掌,鱼形步,雕旋掌,旋钻翻盖,回转穿插,胡公公只有闪避之功,被逼的够呛。 西南竟然有如此人物!胡公公暗暗心惊。自己的掌法明显不如,于是胡公公后跃拔剑,和田推云比起剑法。 三招下来,田推云就知道,自己的剑法逊色三分。身在敌后,为防意外,于是田推云主动撤出,带着沐云翾闪入树林中。胡公公不追,暗自佩服道人的掌法。 这个胡公公,乃当年天下第一剑的得意弟子,当今武功已经青出于蓝,是个极为难缠的对手。以姬龙峰现在的身体状况,不一定能胜过正值当打之年的胡公公。然而听说他为情所困,一直都在京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桂林城呢? 姬龙峰摸不透胡公明的来意,二人只得等诸葛兑等人回来,再行商议。 …… 话说当晚回到龙王庙,二金就缠住曹继武,要他说出姬龙峰的武功。 两个赖皮在身边捣蛋,早晚还是要教的,曹继武于是演示了一遍熊形推山。 招式之简单,甚至连三岁小孩都会,令二金大感意外。他们以为曹继武是在耍二人。于是曹继武将熊形推山的奥妙,说给了二金。 由于目前的曹继武,没有深厚的内力作为支撑,无法展现出熊形雄浑的气势。所以,虽然理论看似合理,二金还是半信半疑,然而见曹继武说的很认真,他们也没有深究。 就一招熊形推山,超乎寻常的单调,反复不断地练习,异常的枯燥乏味,二金、沈婷婷和佟君兰四人,各练了小半个时辰,就坚持不下去了。而曹继武为了巩固所学,夜过三更才去睡觉。 五更鸡鸣,曹继武就爬了起来,踢醒了二金,拉着他们俩一块练。但二金谁也没那个耐性,这两个家伙,一人一杆铳,拉着沈婷婷和佟君兰,隔着三百步,比赛打柚子。而曹继武坚持练习了两个时辰,才去吃饭。 精步营哨位严密,仇仕通发现有人暗中窥视,急忙命人通知曹继武。二金听说,要寻乐子耍开心,放下碗筷就跑了出去。 龙王庙门前,三里之外,在甘蔗林的掩映之下,有一块凸起的巨石,仇仕通用手指了指,金日乐急忙掏出千里目。 巨石之上,一个瘦削身形,青衫棕叶笠,立在风中,面向龙王庙,一动不动。仔细看他身形,似曾相识。于是金日乐通过千里目仔细辨认,终于看出来是谁了。 于是金日乐笑嘻嘻地调侃金月生:“师兄,你大舅来了。” 女真人没有大舅一说,金月生相当奇怪,也拔出望远镜,仔细辨认,发现此人就是沈南星。 察觉到此人的身份,金月生非常奇怪:“他来干什么?” 金日乐哈哈大笑:“当然是看望你这个妹夫了。” 金月生打了金日乐一拳,收了望远镜,出营朝沈南星走去。沈南星和大清有过节,金日乐怕金月生有危险,于是跟了过去。 就在金月生要和沈南星打招呼时,他却突然转身而去。二金奇怪,急忙跟了过去。沈南星一路引着二金,进了桂林城中。 阳江楼,是桂林城最繁华的一处酒楼。此地面临阳塘,塘边杉多榕茂,塘水清澈见底,树荫倒映,甚是阴凉。 不远处的阳江,江水纯净而平缓,绿竹成林,翠影入水,摇曳不断,轻轻将江水推入阳塘,卷起了一阵阵涟漪。因此阳江楼附近,是桂林城中风景最美的地方。 沈南星穿过阳桥,消失在阳江楼附近的人群当中。 南国秋酷,一路追赶,二金走的浑身燥热,于是舍了沈南星,上了阳江楼,吃茶解暑。 两个家伙披肩散发,头戴西洋三角凉草帽,身穿西班牙少将军装,脚踩长筒牛皮底凉草鞋,旁人看来显得非常怪异。所以二金一上楼,周围的人,就纷纷转头观看稀奇。 金日乐挑了一处空桌坐定,金月生摘了凉帽,一边扇风散热一边喊小二上凉茶。 旁边的一个俊秀的少年,听到金月生的声音,突然站起身来,兴奋地喊道:“月生哥!” 听到喊声,二金皆是一愣。仔细看那少年:身材高挑,皮肤白嫩,模样极靓。这少年哪里是少年,分明就是东娥! 东娥旁边的两位少年,见二金惊呆的样子,皆嗤笑起来。听到笑声,金日乐认出二人,分别是孔四祯和东娥的丫鬟翠珠。 原来东娥偷偷跑来桂林城找曹继武,但她不知道曹继武具体在何处。孔四祯和东娥要好,于是东娥先找闺蜜帮忙。 孔四祯也在想着曹继武,二人一拍即合。翠珠觉得冒冒失失地跑去龙王面,不大合适,于是建议沈南星去请曹继武。 自从红杏去世后,沈南星渐渐喜欢上了东娥。所以东娥一路南下,沈南星一路追随而来。 但沈南星原来和曹继武,相处的就不怎么愉快。情人要自己去请情敌,沈南星心里一百个不愿意,直到东娥开口求情。 陷入爱情中的少男少女,智商都不怎么样。沈南星拖着沉重的脚步,赶往龙王庙。快到龙王庙时,沈南星想起妹妹就在曹继武身边。怕被妹妹看见自己落魄的样子,于是停了脚步。他知道精步营中有望远镜,于是站在巨石上,故意引起哨兵的注意。 这招还真灵,果然把二金引了出来。二金这两个混蛋,喜欢揶揄开玩笑。沈南星不想被耍笑,于是见到二金转身就走,将二金引到了事先约定好的阳江楼。 其实装束奇异的二金,刚才一上楼,孔四祯就发现了。她没有相认,其实是一直在用眼光,到处搜寻曹继武。 当初在武昌城,东娥见到三兄弟时,他们也披头散发,但却是清军绿营军装。自从澳门改制之后,二金换成洋装,和原来的风貌大不一样。所以东娥虽然也看到了两个着装怪异的人,但没想到竟然是二金。 五个人见了面,都非常高兴。东娥千里迢迢跑来,是个傻子都会明白她的心思。于是二金投人所好,专拣曹继武的事说,把东娥和孔四祯逗得非常开心。 二金爱闹,东娥,孔四祯和翠珠皆少女情怀,于是五人弄了条船,荡舟阳塘之中,玩得忘乎所以。 …… 话说二金出营之后,仇仕通回庙回报曹继武:“启禀公子,两个顽皮,追击奸细去了。” 二金爱闹,众弟兄背地里喊他们俩顽皮。曹继武闻言,停住了筷子,皱了一下眉头:“什么奸细?” “这个奸细,他们俩好像认识。”仇仕通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情形,“小顽皮调侃大顽皮,说是他大舅。” 沈婷婷闻言,一脸吃惊:“他长什么样子?” “身材瘦削,带着斗笠,看不清面貌。”仇仕通又想了一下,继续道,“他好像对我们有些了解。” 沈婷婷有点着急:“何以见得?” 仇仕通整了整思绪,回道:“他站在远处的巨石上,距离正好是我们千里目的最佳视距。我觉得他是故意为之。” “不消猜了。”佟君兰对沈婷婷道,“这个人,一定是你那傻哥哥。” 沈婷婷起身就要去追。 佟君兰却拦住劝道:“他若是想见你,直接进来就是了,何必躲闪?” “他是不想见到相公,才不愿露面的。”沈婷婷挣脱佟君兰就往外跑。 佟君兰怕她有闪失,急忙追了上去。 “严守营地,侯得林归来,立即汇报。”曹继武说完,丢下碗筷,抄起西洋剑,立即追了出去。 三人循迹追踪,然而桂林城中,到处是人,细微的西班牙军靴脚印,很快就没了。 佟君兰凑到路边,问一个卖茶的阿婆:“阿婆,有两个身穿西班牙军装的年轻人,你有没有看到?” 乡间的阿婆,根本不知道西班牙是怎么回事,因此愣愣地看着佟君兰。佟君兰于是指了指曹继武。 阿婆转头看了看曹继武的衣服,顿时明白了佟君兰的意思,连忙伸手,遥指阳塘。 佟君兰从腰间拔出千里目,仔细搜寻。沈婷婷和曹继武在一旁,看见佟君兰的脸色微变,也拔出自己的望远镜。 三里之外,一汪清澈的塘水,一团碧绿的莲塘,一艘极为漂亮的画舫,二金、孔四祯、东娥和翠珠,玩得尽兴。 东娥一直在多尼身边,去处都有宗人府掌握,一般不会轻易走动。桂林离武昌两千多里,东娥一定是偷跑出来的。 所以佟君兰和沈婷婷一看见东娥,立即就明白了她的目的,因此脸拉得老长。 一个涉世未深的妙龄女郎,不远千里赶来蛮荒之地。东娥一往情深,可见一斑,令曹继武半天遗憾。 “有两只笨猪陪着她们,咱们到别处去玩!”二女插了千里目,不由分说,就把曹继武拉走了。 三人绕过阳塘,前往阳江竹林。 此处竹林,被白水反照,青翠欲滴,细枝修叶,微风一吹,摇曳不定,尽显婀娜之姿。刚才在千里目里,佟君兰和沈婷婷,都瞧见了这片漂亮的竹林,因此不约而同地将曹继武引向此地。良辰美景佳人,自然是难得的绝美时光。 第461章 阳江风月二 阳江秋月,榕塘凉水,小曦初消。白波碧荷青石,眼相望,红豆殷殷。踌躇相对无言,堵千思万绪。苍山洱海难为誓,彩云之南不消愁。自古相思难却苦,从来恩爱多楚酸。 此时郎寻何处?水月洞,山好水美。明晨酒醒,定是抽肠牵肚难安。风情万种又如何?谁人肯知晓?(雨霖铃) 圆润,甜美而清晰的声音,就像清江的涟漪,一阵一阵,在竹林中轻轻传开,一波一波,震荡着路人的心扉。 沈婷婷和佟君兰,从未听过这么好听的曲子,忙问曹继武是什么乐器。 曹继武精通中原乐器,东洋乐器和西洋乐器也有所了解,对于乐器来说,可谓是学贯中西。但无论曹继武怎么想,没有一种乐器,能够凑出如此甜润而美妙的声音。 沈婷婷和佟君兰想去看看,到底是谁,在用什么乐器奏乐,于是催促曹继武加快脚步。 但曹继武精通音律,听出了对方浓浓的相思之意,加上自己技痒,于是从腰后拔出竹笛,与对方和音。 榕江漓水,青竹红荷,白云轻飞。隐山狮子清秀,欲穷处,象峰葱葱。摇橹飞舟莫停,饱千奇竞秀。莫愁滇海不为融,天南海北各一方。金乌玉兔皆有属,难舍难分又如何? 思浓情满难却?秋月圆,清辉渐减。初弦即来,又是周而复始轮回。枉费相思一片苦,病江湖逍遥?(雨霖铃) 阳江缓缓流淌,塘水澄澈如镜,青竹滴翠,倒映水中,随着波纹轻轻晃动。曹继武三人,沿着江边青石路,循声而至。 转过竹林,行至一洼清水之滨,一个靓丽的倒影,忽然映入三人眼帘。顺影寻人,在洼边青石上,坐着一个身材无比曼妙的苗装少女。少女满面愁容,双手持一葫芦形管乐吹奏,甜美而圆润的声音,慢慢淌出,沈婷婷和佟君兰几乎要陶醉了。 少女忽觉有人靠近,转头寻探。见是曹继武,她突然愁容顿消,从高高的青石上,一跃而下,极其兴奋地喊叫:“继武哥哥!” 沈婷婷和佟君兰眼都绿了,因为少女一头扑进了曹继武怀里。 过了一会儿,超级的兴奋劲,渐渐趋于平缓,少女突然察觉到佟君兰和沈婷婷的存在,急忙放开了曹继武,粉白的笑脸,一下子就红了。 沈婷婷撅了撅嘴,打了曹继武一下:“她是谁?” 曹继武尴尬地摇了摇头,其实他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但当日七星岩旁,二人确实也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 二女见曹继武躲闪的眼神,早猜出了少女和他的关系。佟君兰狠瞪着曹继武,曹继武吓了一跳。 然而接下来佟君兰没有发怒,而是面带笑容,声音温柔体贴:“夫君,这妹子一定是想见你一面。” 这句话柔中带刚,即提醒了曹继武和自己的夫妻关系,又将这种关系,明确告诉了少女,警告她不要做第三者。同时也给曹继武创造了解除尴尬的台阶。 曹继武多乖巧的人,闻言急忙点头。 少女听懂了佟君兰的话外之意,伤心地低下了头。 沈婷婷乖巧,上前一步:“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沐云翾,别人都叫我翾翾。”沐云翾的声音,极为轻微,满脸都是红晕,脑袋几乎埋进了秀装之中。 沈婷婷忍不住赞道:“翾翾,真是好听的名字!” 佟君兰微微一笑,捶了一下曹继武:“这名字对夫君来说,比那甜美的曲子还要甜美。” 曹继武嘻嘻傻笑:“曲美,人更美!” 佟君兰闻言,哼了一声,一拳带着愠切打了过去。而沐云翾听了曹继武的话,掩饰不住高兴的表情。 佟君兰见状,上前拉住沐云翾的手,一脸笑盈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今日见妹子如此靓丽,如果我是夫君,也会情不自禁地稀罕你。” 沐云翾害羞,沈婷婷嘻嘻而笑,于是要她教吹曲子。而这也正好解除了沐云翾的尴尬。 沐云翾手里的葫芦形乐器,名叫葫芦丝,滇南苗域特有的民族乐器。怪不得三人都没见过,沐云翾极其认真地讲解。 刚说到兴处,忽然一只桂木雕花画舫,从阳塘飞驰而来。 原来是二金听到曹继武的笛声,所以赶来汇合。 船头翘首以待的东娥和孔四祯,沈婷婷一眼就看见了,于是捶了曹继武一拳,两分惊喜,三分愠色,五分调侃:“又来了两个!” 佟君兰也俏骂曹继武花心萝卜。沐云翾百年世家出身,聪明伶俐,从三人的话语中,也猜到了东娥、孔四祯和曹继武的关系。 双方见了面,一行人乘舟畅游阳塘。有二金这两个没皮没脸的家伙,场面自然不会冷清。 佟君兰、东娥和孔四祯皆出身辽东,白水黑山孕育天然,热情奔放。沈婷婷小家碧玉,但在南国呆久了,又很长时间接触西洋人,男女授受不亲,三从四德等等汉人的陋俗礼仪,也被清洗的差不多了。沐云翾家在云南,自然熏染当地自由洒脱的苗风。 因此一群人很快打成了一片,嗨得天翻地覆。 三兄弟大呼小叫,荡舟泼水,戏耍五个大美女。他们的行为,过于放浪形骸,加之三兄弟的服饰,相当的怪异,又显得格外醒目。岸边的人群,纷纷议论,有的说是妖,有的说是怪,有的说是魔。总之,众说纷纭,都是瞎说,没有谁能整明白是怎么回事。 人群将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玄,神汉巫婆们,竟然把这件事,当成了天降大灾之兆,闹得人心惶惶,很快传到了官府的耳朵里。 定南王府原为大明靖江王府,孔有德占领广西,住进靖江王府,因改称为定南王府。 此时的定南王孔有德,和众将正在商讨军事,忽然桂林知府胡言,急急忙忙跑进来禀报:“不好了,妖孽横出,必有大灾降于桂林城。” 孔有德一生杀人如麻,见的死人比活人还要多,自然不信妖孽之说,斥责胡言:“胡说八道。哪来的妖孽?” “就在阳塘,全城的百姓都传遍了。” 定南王世子孔庭训顿时笑了:“什么妖孽?一定是曹继武,这瘪犊子崇洋媚外,一身洋鬼子皮,从来不是安分的主。” 广西布政使胡疑,一脸疑惑:“不会吧?当年瞿式耜镇守桂林城,曾经聘请过三百葡萄牙炮兵。” 广西提督成头闻言,捋须道:“照此说来,桂林百姓,应该对西洋鬼子不陌生。曹继武的洋妖队,就驻扎在城外,应该不会引起百姓如此大的骚动。” 洪承畴的人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孔有德相当的不舒服。他正愁没有正当理由,将曹继武赶走呢,这次可逮住了个好机会。 于是孔有德取出一枚令牌,递给成头:“持本王大令,通告曹继武散布谣言,滋扰民众,让他赶快给我滚出广西。” 成头身为广西提督,虽然名义上受孔有德节制,但实际上却受西南经略使洪承畴直接管辖,因而他可不敢得罪洪承畴:“曹继武毕竟是经略使的人,如此霸道地把他赶走,恐经略使面上难堪。” 孔有德知道成头的心思,很不高兴,顿时发了脾气。 布政使胡疑见状,急忙来劝:“请王爷息怒。据探马来报,李定国屯兵黔东南,有袭击桂林的企图。曹继武的洋妖军,战力强悍……” “哎呀,你知道什么?”胡疑还没说完,就被孔有德打断,“这个洋妖队,分明是洪承畴的眼线。无论在何地,都不是省事的主。广东他呆不下去了,才跑来咱们广西,洋枪洋炮洋犊子,洋腔洋调洋帽子,如此任由他们招摇胡闹,我等何以安生?” 曹继武这一堆大爷,行为装束和东方格格不入,十足的荒诞怪异,有伤风化,实在是不像话。然而他们却是洪承畴的人,因此除了孔有德,谁也不敢发表意见。定南王府的场面,相当尴尬。 孔有德急了,知府胡言于是上前建议道:“王爷息怒,不如这样,待下官亲自走一遭,看看这件事是不是他曹继武所为。如果真是他捣乱,下官以桂林知府的名义,让他离开。如果他不肯,下官就说要上报武昌城。我想这样,曹继武应该识趣。” 成头忙不迭地附和:“由知府出面,最合适不过。” 洪承畴虽然是西南经略使,但广西却是孔有德的地盘。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孔有德铁了心的要把曹继武赶走,于是对胡言指示道:“即便不是他干的,也想办法让他滚蛋。这帮犊子把老三折腾的够呛,看见他们,本王觉都睡不安稳。” 胡言应诺而去,带着一帮手下,慌慌张张地跑到阳塘。 但此时时至中午,阳塘之上,没有一艘游船。三兄弟装束特异,胡言很快打听到他们的去处,于是带着一帮人,风急火燎地跑到阳江楼。众人玩累了,在此喝茶休息。 胡言登上二楼,一眼就看见了三兄弟,刚要上前说话,忽然发现孔四祯也在。孔大小姐性情乖戾,胡言可不敢去招惹,于是掉头飞下楼梯,赶回王府,回报孔有德。 孔四祯竟然偷偷和曹继武在一起鬼混,孔有德一蹦三尺高,怒气冲冲,立即带人飞奔阳江楼。 汉军正红旗参将马雄,带人将阳江楼围得水泄不通。孔有德一上楼,本要大骂孔四祯不守妇道。但他忽然看见了东娥也在场,顿时大吃一惊。他不明白,东娥为什么跑到了桂林城,忙问东娥缘由。 东娥当然不会说出自己的心思,于是用来找孔四祯来搪塞。千里迢迢来找闺蜜,在兵荒马乱的当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孔有德可不是傻子。但东娥既然不说,孔有德也不便开口问,于是邀请东娥到定南王府。东娥却连连推辞。 由于她是多尔衮的女儿,身份极度敏感,无论私自和哪个将领联系,都会被朝廷怀疑为暗结外将反叛。孔有德怕她有危险,坚持相邀。东娥却一直推脱。 孔有德纳闷不已。 孔庭训年轻,比孔有德脑子好使,一观东娥看曹继武的眼神,就知道了怎么回事,于是对孔有德耳语道:“东娥稀罕的是曹继武,她是来找曹继武的。” 孔有德闻言震惊,心中寻思:多尔衮虽然死了,但庄妃还在。东娥是多尔衮唯一的血脉,连爱新觉罗家也不敢胡来,我这汉人亲王,何必趟这趟浑水?既然她是来找曹继武的,正好将她推给曹继武,免得自己惹火烧身。 打定主意的孔有德,正要开口,忽然石廷国附耳过来。 孔有德闻言又是震惊,于是笑脸邀请曹继武进府一叙。 自从曹继武来到桂林城,这还是孔有德第一次给他好脸色,不得不让三兄弟生疑。 二金既讨厌孔有德,也讨厌石廷国,于是金日乐对孔四祯道:“你爹一定是来找你的。不如你先回去吧。” 孔四祯知道回去一定挨骂,因此站在原地不动,眼神斜瞄东娥,期盼获得东娥的帮助。东娥也明白她的心思,但这是孔家的家事,孔有德自己都跑来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孔四祯得不到东娥的支援,于是给曹继武使眼色。 曹继武想了一下,对孔庭训行礼道:“曹继武也是刚刚……” 话还没说完,曹继武就停住了,因为他发现,孔庭训的心思,全在沐云翾身上,对周围的事浑然不知。 察觉到孔庭训的眼神,一直瞄着自己,沐云翾立即躲到了曹继武身后。 沐云翾一从视野中消失,孔庭训立即就清醒过来。他看见曹继武挡住了佳人,心里相当窝火。佟君兰察言观色,急忙推了推孔四祯。 孔四祯于是跑到孔庭训身边,附耳道:“你帮我让爹退掉婚约,我帮你追到心上人。” 孔庭训闻言,顿时愣住了,孔四祯又附耳:“这买卖谁也不吃亏。” 孔庭训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 一双儿女竟然当着自己的面咬耳朵,孔有德很生气,呵斥孔庭训:“败家玩意,咬什么耳根子?” “没什么。”孔庭训怕孔有德知道二人的秘密,拉起孔四祯就跑。任凭孔有德大喊大叫,二人就是不回头。门外把守的马雄等人,根本不敢阻拦。 第462章 阳江楼 阳江楼中,定南王孔有德,本来想将孔四祯抓回去,趁机把曹继武赶走。但东娥的出现,打乱了孔有德的计划。 石廷国曾经潜入过黔国公府,见过沐云翾。但东娥在场,石廷国投鼠忌器,于是通过耳语告知了孔有德。 孔有德知道了沐云翾的身份,正捉摸着怎样支开女儿和东娥的时候,孔四祯突然自动离开,让孔有德少费不少心机。 于是孔有德继续邀请东娥到王府,目的就是让东娥与曹继武分开。有曹继武在身边,东娥怎么可能跟孔有德离去,于是不肯答应。 孔有德想了一下,于是以商讨军事的名义,邀请曹继武到定南王府。他知道这个理由,曹继武是无法拒绝的。 二金知道孔有德不怀好意,于是给曹继武使眼色,要他不要答应。 目前曹继武最担心的,就是沐云翾。一旦她落入孔有德手里,必是死路一条。曹继武一直在偷偷观察石廷国。尽管石廷国藏得很深,但曹继武何等眼力,早已通过唇读术,知晓了他和孔有德之间的勾当。 于是曹继武顺水推舟:“末将来的匆忙,营中还需要安排一下。不如末将师弟,代我走一遭,定南王以为如何?”曹继武说完,连连给二金递了个眼色。 二金明白了曹继武的用意,金月生见孔有德疑虑,于是上前一步:“精步营的西洋装备,要定期擦拭,上油保养,这是个精细活,稍有差池,就会影响战备。手下人散漫,所以必须有人监督。今日正好是既定日期。师兄要马上回去,还是由我代师兄去吧?” 当初孔有德手里,掌管着大明最精锐的神机营,因此是了解火器的。金月生的这个理由,孔有德无法反驳,他想了一下,对东娥道:“不如格格一块去吧,正好四祯也在,你们可以好好聊聊。” “不了,不了。”东娥急忙拒绝,“听说西洋有好多好玩的东西,我正要去瞧瞧呢。” 石廷国告诫东娥:“那东西可不好玩,一不留神,就是炸伤自己。别听曹继武瞎说,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 东娥一脸天真地看着石廷国:“望远镜,西洋钟,西洋指南仪等等,很多都很好玩,我不去玩枪就是了。” 石廷国顿时无语。支不开东娥,谁也不敢对沐云翾下手。 正在僵持之时,马雄突然来报:“启禀王爷,精步营百户仇仕通,来见曹继武。” 孔有德摆手示意允许,马雄转身而去。 不大一会儿,仇仕通上来,对曹继武道:“侯得林回来了。” 曹继武点头:“兴安怎么样?” 仇仕通一看周围形势,顿时犹豫。 “都不是外人,直说不妨。” 仇仕通不再迟疑:“李定国的先头部队,离兴安不足百里。” “胡说八道。”孔有德顿时跳了起来,“谎报军情,扰乱军心,来人,给我拖……” “他说的是真的。”窗户一声轻响,毛金星突然飞了进来。 众人吃了一惊,孔有德急忙向毛金星行礼,毛金星大手一摆:“不必多礼,赶快回府,召集众将,商议退敌。兴安一旦有失,此地和湖广的联系,立即就被掐断。” 孔有德不敢怠慢,立即飞马赶回王府。 见孔有德走了,曹继武也准备回营,石廷国却出手拦住:“其他人都可以走,姓沐的得留下。” 石廷国一下子挑明了沐云翾的身份,令三兄弟大吃一惊。 二金立即拔出刀剑,护持沐云翾左右,双方立即紧张起来。 毛金星吃惊地看着沐云翾,问曹继武:“她真是黔国公之妹?” 曹继武知道无法隐瞒,只得点了点头。 毛金星点了点头:“怪不得田推云和沐天恩这么拼命。” 沐云翾吃了一惊:“师父和二哥怎么样了?” 毛金星叹了口气:“他们都受伤了。” 沐云翾一脸急切:“那后来呢?” 石廷国一脸得意:“这还用问,当然被我们活捉了呗。” 沐云翾闻言,顿时哭了起来:“都是我不好,害了师父和二哥。” 毛金星微微一笑:“以李世功、祖泽志和我三人之功,抓住二人并不难,可是后来姬龙峰和婿尚美出现了。所以,姑娘不必担心,他们虽受了点伤,但不会危及性命。” 沐云翾闻言,顿时放下心来。 原来,军中的沐天英,发现沐云翾偷偷跑了,急忙飞鸽传书,让胞弟寻找。沐天恩得到消息,认为妹妹一定跟着师父田推云,于是从道州赶来确认。 当田推云发觉沐云翾又跑了的时候,正好沐天恩赶到,于是二人结伴上街寻找。这时正碰上孔有德出动人马,包围阳江楼。二人尾随而至,发觉沐云翾在阳江楼内。 于是二人准备潜入阳江楼,寻机救走沐云翾。但护卫孔有德的毛金星等人,发现了二人。双方交起手来,祖泽志、李世功和毛金星三大高手合力,田推云和沐天恩自然不敌,就在危难之时,姬龙峰,洛阳四杰赶来。 诸葛兑和司马勇引开在一旁掠阵的阴手四人,范坤博仗着一手正气剑,引开了胡公明。姬龙峰和婿尚美趁机出手,救走了田推云和沐天恩。祖泽志三人,并不追赶。 毛金星知道侯得林原本就是飞贼,又经曹继武强化训练。因此他刺探的消息,绝对可靠。为了桂林城的安危,毛金星不得不亲自出面提醒孔有德。 既然曹继武送来了军情,毛金星决定留沐云翾一条性命,于是对曹继武道:“你们都可以离开。毛某保证不伤害沐姑娘。” 沈婷婷满脸质疑:“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毛金星腰间掏出左手虎抓,递于曹继武:“尽管心有不甘,但身为清军,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等你拿了明国一员大将,拿着这只虎抓和人头,前来交换沐姑娘。” 二金知道,此时此景,沐云翾是走不脱的。于是金月生劝曹继武道:“师兄,我看就这样吧。” 曹继武无奈,点了点头。 沐云翾尽管很伤心,但也明白,身属不同的阵营,这样或许就是最好的结果了,于是扑进曹继武怀里,温存了一会儿,将葫芦丝递给曹继武:“继武哥哥,翾翾等着你来。” 曹继武点点头,将竹笛塞给沐云翾:“继武哥哥,一定亲自将你送回家。” 沐云翾点了点头,终于随毛金星而去。 望着沐云翾远去的背影,曹继武久久没有移动,心中怅然若失。 佟君兰捶醒曹继武:“心疼了?” 曹继武叹了口气:“为什么你们都喜欢找我?” 金日乐扮了个鬼脸:“因为你太无耻!” 金月生笑了:“乐乐说的对,因为你太坏了!” 沈婷婷挖苦:“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我吃到葡萄了,还是洋味的。”金日乐笑嘻嘻地指着金月生,对沈婷婷道,“你说的是他吧?你这颗江南傻葡萄,他可是一直想……” 金月生和沈婷婷皆很生气,二人同时打金日乐。金日乐一边逃跑,一边调侃二人,把曹继武等人逗得直乐。 …… 毛金星的处理方法,石廷国很不满意,埋怨道:“你怎么想出这么个馊主意?” “那你说怎么办?” 石廷国举起手掌,做了一个割脖子的动作。 毛金星摇头:“你这不是让我毛金星食言吗?” “食言又如何,他曹继武又能怎么样?” 毛金星想了一下,提醒石廷国:“我们名义上是大清的将军,但你可别忘了,我们也是江湖中人。食言的结果,就是招恨。加上满奇,咱们就十一个人,能对付得了精步营?” 石廷国无言以对。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你不按规矩来,别人也可以对你不守规矩。要想挑战江湖规矩,必须要有绝对的实力。 过了一会儿,石廷国又问:“你又没去侦查,怎么知道李定国的动向?” “我对曹继武有信心。”毛金星叹了口气,“这几日下来,我越来越觉得,对形势的判断,曹继武是对的。” 石廷国追问:“何以见得?” 毛金星回想了一下,将自己和李定国的接触,说了出来; 当初的大西政权,策反李定国之时,毛金星和他有过接触。当时他的营帐,设在一处学堂,偌大的学堂,他却只占用了一角。学堂里的一桌一凳,一纸一墨,他都没动过。这在素质低下的泥腿子当中,非常的罕见。 他占用的那一角,非常狭小,但他却把自己的物事,摆放的极其规整,没有任何一丝的混乱。其人说话不紧不慢,不急不躁,条理非常清晰。 由相观心,说明这个人善于规划,也能沉得住气。这两样素质,对一个将领而言,非常重要。所以毛金星当场就断定,李定国这个人,绝不简单。 听了毛金星的往事,石廷国仍然有疑问:“可这跟现在有什么关系?” “曹继武以前提醒孔有德,我想是对的。奇袭兴安是第一步,如果成功,那么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在李定国的规划之中。这么一来,孔有德就危险了。” “我不同意你的看法。”石廷国信心满满,振振有词,“孔有德手握十多万雄兵,汉军正红旗的战力,不亚于满洲镶黄旗,怎么可能失败?” 毛金星摇头:“那就不抬杠了。再等几天,就会有结果。” 见二人渐渐落在了后面,李世功大喊二人跟上。于是二人停止争辩,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第463章 枪战龙王庙 自秦始皇以来,兴安是荆楚和岭南的水陆交通咽喉,不容有失。否则兴安一丢,广西的清军,就成了瓮中之鳖之势。 因此阳江楼中,孔有德从毛金星那里,得到李定国偷袭兴安的消息,不敢有丝毫大意,回到定南王府,立即召集众将商议。 李定国屯兵黔东镇远府,离兴安千余里,而且中间,多是崎岖不堪的山间羊肠路。所以诸将都不相信,李定国会这么快到来。孔有德从来就不会怀疑毛金星,但见众将七嘴八舌,也不由得狐疑起来。 正在孔有德举棋不定之时,贵州巡抚赵廷臣,亲自带着洪承畴的书信前来。 这个赵廷臣,辽东人,目前贵州还在孙可望手里,所以他这个贵州巡抚,是个虚的。他实际的职务,是荆南兵备道员,在湘西辰州府一带,和黔中孙可望对峙。 洪承畴信中的内容大意,和曹继武的主张差不多,都力主孔有德放弃广西,避大明锋芒,撤往广东。 然而如今的广东,那是尚可喜的地盘。虽然他和孔有德是磕了头的兄弟,但兄弟已经分家,孔有德岂肯寄人篱下?所以没等把信读完,孔有德就撕得粉粹,大骂洪承畴馊主意。赵廷臣当场目瞪口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 广西布政使胡疑,觉得经略使亲自派一个巡抚过来,事情一定重大,于是向赵廷臣打听李定国的动向。赵廷臣身为贵州巡抚,时刻关注着黔中明军的一举一动,于是对众人直言不讳:“李定国已经占领靖州,离桂林城不过五百里。” 众人闻言,皆吃了一惊。 赵廷臣力劝孔有德:“李定国有袭击兴安的动向,靖州离兴国三百余里,精兵急行军,三日就可到达。一旦兴安被袭占,掐断秦凿渠,那么桂林就失去了湖广的粮食供给。还请定南王当机立断,撤往广东。” 众将害怕了,纷纷开始支持赵廷臣的主张。 孔有德顿时咆哮起来:“再有言撤者,立斩!” 众将皆打了个冷战,偌大的大厅,顿时鸦雀无声。 广西提督成头,小心问道:“那兴安怎么办?” 广西刚被孔有德占领不久,生产还没有完全恢复,必须依靠秦凿渠,调来湖广的粮食。所以目前孔有德的大军,大部分军粮,都由湖广洪承畴的大本营提供。李定国一旦占领兴安,就相当于截断孔有德的粮道。因此咽喉要道兴安,必须保住。 所以孔有德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决定亲自提兵前往兴安。定南王刚愎自用,众将谁也不敢多说。于是广西布政使胡疑和桂林知府胡言,被了留下来,辅助孔庭训镇守桂林城,孔有德亲自点兵十万,开往兴安。 而精步营这边,毛金星带走沐云翾之后,曹继武虽然怅然若失。但军情紧急,所以三兄弟立即带着众人,赶回龙王庙。侯得林见到曹继武,立即将自己的情报,告诉曹继武。 果然不出曹继武所料,李来亨亲自带着自己的火枪队,就埋伏在和龙王庙隔江相对的扁担山附近。高一功、袁体纯的部队,已经直下梧州城,切断了两广的联系。郝摇旗的部队,已经向阳朔一带运动,准备和李来亨一道,包抄桂林城后路。 所有忠贞营的这些兵力调动情报,都是绝对机密,仇仕通根本不想让孔有德知道。所以刚才在阳江楼时,他有所保留,只是简单地说了李定国的动向,而对忠贞营的动向,只字未提。 曹继武犹豫,要不要将这些情报,告诉孔有德。二金讨厌孔有德,认为即便说了,孔有德也不会信,白费口舌不当紧,还招白眼,因此坚持快跑,先顾自己再说,跳出李来亨的包围圈。 精步营众弟兄,谁也不愿做满洲的猪尾巴奴才,自然希望孔有德快点完蛋,因此也坚持建议曹继武,赶快离开这破地方,要不然就被包圆了。 正在此时,对岸突然响起了铳声。众人都熟知火器,闻声就知道,这是西班牙加长强盗枪,对岸张铁胆的骚扰。 但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铳声突然密集大作,这明显是西班牙强盗枪的声音,众人皆吃了一惊。 原来仇仕通见曹继武犹豫,故意给对岸潜伏的张铁胆,提前发信号。张铁胆从望远镜里,看到龙王庙升起卷起来的旗子时,立即按照既定计划,用加长强盗枪,朝天放了一枪,随即带着自己的弟兄,快速撤回。 李来亨部将王石磙和李狗秧,还以为是自己人走火所致。但李来亨相当警觉,分辨出是加长枪的声音,因此断定精步营的人就在附近,于是派赵大缸和张大犁循声搜索。二人得令,待搜到江边之时,张铁胆等人,已划着竹排子到了江心。 两方属于不同的阵营,李来亨的火枪队,师从三兄弟,他们早想和精步营过招。因此赵大缸和张大犁,毫不客气地下了命令。 张铁胆一脸调皮,大手一挥,向赵大缸二人敬了个西洋军礼。然而赵大缸二人竟敢开枪了,张铁胆等人气得火冒三丈,顿时还击。双方互射,顿时桂水之上,枪声大作。 尽管双方用的都是西洋燧发枪,但毕竟是滑膛枪的初级阶段,距离越远,准头越差,再加上江风的吹拂,所以两方各打了三轮,谁也没有受伤。倒是张铁胆等人,用的是加长型,射程较远,流弹打伤了李来亨一个埋伏在芦苇荡里的士兵。 这下可惹恼了王石磙和李狗秧,二人不等李来亨的命令,立即率人乘船追击。而仇仕通见双方打了起来,急命张铁胆速撤。 此时双方的态势已经挑明了,等张铁胆一上岸,曹继武立即决定撤往湖广。众弟兄早已等不及了,随着曹继武一声令下,顷刻间就撤出了龙王庙。 大军还没有完全到位,李来亨怕打草惊蛇,误了大事,急命王石磙和李狗秧回来。 密集大作的枪声,惊动了知府胡言。胡言急忙派人查探,发现龙王庙已经空无一人。孔有德极力排挤曹继武,众所周知。胡言认为曹继武走了,是理所当然的事。 此时的李来亨,早已重新隐藏了起来,隔着宽阔的桂水,胡言自然不会发现。至于刚才的枪声,胡言认为是洋妖队闲来无事岔心烦,或者是打鸟瞎耍,因此也没当回事。 南方山险岭峻,千年的经验和智慧,有水才有路。因此西南的道路,绝大多数,都是沿水而设。桂林城北上官道,沿着桂水上游榕江而上,到榕江镇折秦凿渠,穿过严关通往湘滨兴安城。 但这条官道,如今已被孔有德的大军占据。十万大军熙熙攘攘,将道路堵得死死的,精步营不可能快速通过。猪队友的问题,相当的操蛋。夹在十万猪队友当中,任凭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有施展的空间。所以曹继武决定另选一条路,避开乱糟糟的大军。 而另外确实有一条路,这条路从尧石山出发,折向湘源。到了湘源,就可以沿湘水直通兴安城。 但是尧石山到湘源之间,全是崇山峻岭,异常险峻,只有进山采药的人,才会攀爬这条路。这些困难,对于精步营的弟兄们来说,不算是个事,佟君兰和沈婷婷也能勉强坚持。但东娥和翠珠,是绝对吃不消的。 金月生建议东娥和翠珠,跟着孔有德部队行动,到时在兴安汇合。但东娥就喜欢和曹继武待在一起,说什么也不同意金月生的主张。金日乐急了,于是指着佟君兰和沈婷婷,告诫东娥,曹继武已经有两个老婆了,缠着有妇之夫,也不嫌害臊。 东娥被金日乐一阵挖苦,顿时哭了起来。佟君兰无奈,建议曹继武留下来,带着女人走官道,二金带着精步营走险路。 急行军当中,家眷绝对是一件麻烦。曹继武是精步营的灵魂,众兄弟虽然不舍,但也无可奈何。于是二金留下张铁胆和仇士良,帮助曹继武打杂,二人带着精步营进山而去。 张铁胆找了一辆马车,但官道到处都是人,马车根本就走不动,于是众人决定乘船。朔江而上,虽然费力,但能避开大队人马,倒也省了开路的麻烦。众人到达榕江镇,天色已晚。 秦凿渠不比天然江河,是靠斗门壅高水位,借以蓄水通航。晚上斗门差官都已经回家了,所以晚上秦凿渠是不通的。众人只得停歇榕江镇。 吃过晚饭,翠珠暗中恳求佟君兰和沈婷婷,给东娥和曹继武单独相处的机会。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知道曹继武操守非常,尽管和东娥有些瓜葛,但最终走不到一块的,于是爽快地答应了。 第464章 梦幻榕江 晚雉轻烟人初静,清歌佳人应。白露夜红花,青石凉茶,苗音甜初兴。榕江西风扑面来,送杜鹃啼命。梦幻不成蝶,红豆依侬,残月同为病。(醉花阴) 初夜时分,天空中繁星点点,万物兴奋了一天,也总算消停了下来。除了晚归的渔民时不时吆喝,榕江镇四周,一片静悄悄的。 榕江清澄,静静地流淌。江水轻轻拍打着江岸青石,显得祥和而自然。远处水面,刚刚升起了一团薄霭,在勾月的照射下,引起鱼儿调皮的幻觉,时不时从江中翻跃而起。江边一颗巨大而茂盛的木芙蓉,开满了灿烂的红花。暗香弥漫,和葫芦丝清甜的声音一起,荡着暗波,沁醉着人们的心灵。 东娥轻轻依偎在曹继武怀里,此时此刻的幸福,也随着葫芦丝清晰而甜美的声音,以及木芙蓉浓郁而沁心的花香,传遍了整个榕江两岸。天空中的星星也被感染,调皮地眨起眼睛来。月牙露出笑容,在江中荡起优美的舞姿。就连夜莺也被陶醉,恰到好处地送来婉转动听的祝福。 一曲终了,东娥仍然在陶醉之中,满脸都是从未有过的幸福,曹继武抚了抚她秀美而顺滑的乌发,轻轻唤了一声。 “真好听!”东娥忍不住赞叹,“继武哥哥,再吹。” 曹继武微微一笑,轻轻抚了抚东娥的额头,举起葫芦丝,继续吹了起来。 青竹林下,白石几旁,暖暖一阵心情。芙蓉香飘,送来一波浓情。星星点点闪闪,看天空不掩娇情。佳人卧,惊鹄飞乌髻,满满柔情。 天晚将歇生命,活泼莺歌唱,四起热情。化蝶双飞,多多美好爱情。清晰圆润苗笙,甜蜜蜜多少温情。眼相对,流不尽一江深情。(声声慢) 葫芦丝节奏舒缓,音律缠绵娓丽,声慢迟迟犹如小河淌水,柔情阵阵恰似芙蓉飘香,蜜意浓浓宛若歌莺说爱,道不尽的清新蕴藉,柔丽美妙! 正所谓慢处声迟情更多,少女萌动情怀的东娥,此时早已经沉醉在曹继武怀里。 曹继武轻轻揽着东娥柔软的细腰,感受着少女轻缓而细腻的呼吸,仰望夜空,享受着幸福甜美的时刻。 良久良久,东娥倦意初生,欠了欠身子,枕着曹继武宽厚的肩膀,轻轻换了一声:“继武哥哥。” 曹继武轻轻应了一声。 东娥眨了眨眼睛,又忍不住赞道:“苗域的声音真美,我都醉了!” 曹继武微微一笑:“人更美,我也醉了!” 东娥心花怒放,轻轻给了曹继武一粉拳。曹继武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了柔软的纤腰。江波轻曳,星光清明,青山微风,红花送香,月夜一片静好。 过了良久,曹继武忽然好像在自言自语:“没有想到,苗疆竟然有如此美妙的曲子,我们此生,不枉来此一趟!” 东娥闻言,坐了起来,眨了眨眼睛:“想人了吧?” 曹继武下意识地应了一声,东娥撅了撅嘴:“曲子美,恐怕人更美吧?” 本要“嗯”一声,曹继武忽然察觉到,东娥的语气略带些妒意,于是低头看了一眼。果然东娥白皙的面庞冷若冰霜,眼光带着恨意,犹如刀子一般,让人相当的不舒服。曹继武顿觉不妙,于是想岔开话题。 但还没等曹继武开口,东娥的粉拳,已经像暴风骤雨般砸了过来。辽东妹子生气的时候,可没有一个是小家碧玉。那拳拳到肉的沉闷声,连骨头都有感觉。曹继武左闪右避,寻机挠东娥两肋,把东娥痒的咯咯直笑,犹似花枝飞颤。 东娥护痒,双臂紧紧夹住两肋,团挤在曹继武怀里。看她几乎快笑岔气了,曹继武于是不再逗她。 过了一会儿,东娥缓过气来,将脸轻轻贴在曹继武脖子上:“是我美,还是翾翾妹子美?” 少女善妒,在少女面前,提起另外一个少女是大忌,尤其是情敌。东娥语气中带着渴望,但女人天生喜欢好听,曹继武既要满足她的心愿,又不能埋汰沐云翾。三个女人一台戏,否则等到以后,二人见了面,相互通气,拆了老底,那可够曹继武喝一壶的了。 经验丰富的曹继武,于是轻轻回道:“你在眼前,你美!” 这是个模糊的说法,然而女真人天生直率:“那要是我不在……” 曹继武可不想纠缠下去,及时送了一个暖暖的吻。这个比回答更实在,东娥顿时满脸幸福,软在怀里。 过了很久,东娥才从幸福中回过神来:“继武哥哥,你喜不喜欢翾翾?” 又来了!但她的语气轻缓而平和,没有夹杂其他。尽管女真人原始自然,但女人心海底针,而且她也是贵胄出身,不是普通的山户,于是曹继武进一步确认:“假话,还是实话?” “假话如何?真话又如何?” “假话好听,真话有些膈应。” 东娥想了想,终于抚了抚心窝:“真话!” 曹继武毫不迟疑:“喜欢。” 东娥闻言,有些不想分享却无奈的感觉。曹继武察言观色,抱住东娥的纤腰,不给她回味的时间,语气平缓而真诚:“翾翾那么美妙的女孩,见她第一面的时候,我就喜欢上她了。” 接着,曹继武重重地叹了口气:“虽然我和翾翾两情相悦,但是我们俩,真的不适合在一起。” “既然你觉得不适合,那为什么和她那么亲热?这不是吊着她吗?翾翾如果知道了,该有多痛苦,你知道吗?” “你给了翾翾爱情的希望,但最终却是化为泡影,翾翾要承受多大的打击,你知道吗?你是有老婆的人了,这么乱来,佟姐姐又要经受多大的煎熬,你知道吗?你老婆又不止一个,婷婷又会多么痛苦,你知道吗?” 东娥连珠炮地进击,连连打了曹继武好几拳。 曹继武摇了摇头,发表了一番感慨: 爱情是结合之情,所以爱情的吸引性很强。爱情的火花非常热烈,但容易熄灭。爱情的延续是亲情。亲情是交融之情。所以亲情血浓于水,但却非常的平淡,甚至有些干枯和乏味。 所以爱情一旦延续到亲情,枯燥平淡就会随之跟来。火热与平淡反差太大,爱情就会熄灭,亲情就会跟着断绝。 在爱情和亲情当中,还有许多现实的干扰,掺杂在其中。所以,很多时候,美好的爱情,并不适合开花结果。 爱情是美好的,是永远的主题,曹继武必须循道。他和翾翾两情相悦,如果刻意保持距离,这代表曹继武虚伪。没有哪个女孩,会喜欢虚伪的男人。 曹继武和翾翾接触,这是他爱意的表达。无论对谁来说,曹继武都是一个真实的人。这对兰儿、婷婷来说,是有些膈应,但她们面对的,却是一个真实的曹继武。 有许多干扰因素,夹在曹继武和翾翾之间。比如曹继武讨厌大明,这注定他和沐家的关系紧张。如果曹继武和翾翾结合,她必将面临着亲情和爱情的抉择,最坏的结果,就是和沐家亲情的决裂。这是他们俩,都不愿看到的。 爱情到来,是挡不住,躲也不开的。所以曹继武和翾翾面临的,就是如何处理爱情与亲情的问题。而且目前的曹继武,也有能力处理这个问题。兰儿和婷婷是相信曹继武的,所以她们尽管膈应,仍然不干涉他和翾翾的来往。 曹继武顿了一顿,继续感慨:“世间每个人,都会面临爱情是否开花结果的问题。兰儿、婷婷和翾翾,也有很多追求者。所以她们的选择也很多,也需要处理好爱情与亲情的关系。对于她们如何处理,我无权干涉。上天眼里,平等自由,是每个人的权利,我无权干涉。” “怪不得很多人说你被带了绿帽子!”东娥狠狠地打了曹继武一下。 曹继武摇头:“你是女真人,怎么会沾染汉人愚蠢的观念?” 东娥又打了曹继武一粉拳,躺在怀里,慢慢品味刚才的一席话。 过了一会儿,东娥忽然疑惑起来:“亲情是平淡的,你这么年轻,怎么会知道的?” “我爹和我娘,就如此。如果有我在,他们为了逗我开心,情趣就会多起来。如果我跑出去耍了,他们或纺织、或读书、或采桑、或下田,各干各的活计,几乎一句话也没的说,难以想象的枯燥。人生衣食多难事,普通老百姓,哪里还顾得上情啊爱的,哎……” 曹继武摇了摇头,陷入了往昔的童年回忆之中。 东娥想打听曹继武爹娘的事,刚要开口问,忽然想起调皮鬼金日乐曾经漏嘴:小竹村一战,曹文恭屈辱而窝囊地殉国了。九华山上,郑三娘后来也殉了国。 因此怕引起曹继武伤心,于是东娥岔开话题:“如果翾翾不顾一切,非要和你在一起呢?” “带上她。”曹继武回答的毫不犹豫。 东娥闻言,扒了扒曹继武的肩头,小心试探地问道:“那么翾翾,佟姐姐,婷婷和我,你最喜欢谁?” “都很喜欢。兰儿和婷婷是我最初的选择,选择就有责任。我不干涉她们,但绝不会辜负她们。” 曹继武接着搂了搂东娥的腰,轻轻抚了抚她的额头,语气充满关切,“你和翾翾,我希望你们选择一个比我,更合适的人。” 东娥闻言,有些失望,狠狠地栽了曹继武一拳:“你是个大坏蛋!” 曹继武无奈一笑,选了一朵最大的木芙蓉,递给东娥:“好看吗?” 殷红的花朵,麻纹千褶,朱顶冰心,幽香阵阵,东娥大喜,探首嗅了一嗅,兴奋极了。曹继武轻轻捋顺东娥的鬓角,将花插在了耳边。东娥幸福地一歪,躺进曹继武怀里,尽情享受温馨的时光。 过了很久,东娥忽抬头,期盼地看着曹继武:“继武哥哥,你愿不愿意带我远走高飞?” “愿意!”曹继武回答的极为干脆。 东娥一阵惊喜,将头深深埋进怀里,双手将曹继武抱得紧紧的,生怕情郎被别人抢跑了似的。 一丝凉风,忽然吹拂了燥热的面颊,曹继武有些不适应,叹了口气:“如果兰儿和婷婷同意,咱们一起归隐山林。” 东娥连忙抬头问:“那若是她们不同意呢?” 曹继武摇头笑了:“我着带她们弃世,她们巴不得呢!” 东娥追问:“那你为什么不带她们走?” 父亲被自己人怀疑,愤而自杀,母亲殉国。江山易主,百姓处于苦海,奸佞横行,哪有心思独善其身?大丈夫处世,当尽绵薄之力,开民智,启民慧,辨贤锄奸,也不枉一生。 东娥见曹继武陷入了沉思,没有打断,静静地看着他忧郁的眼神等待。 良久,东娥还是忍不住了,晃了晃胳膊:“继武哥哥,圆圆姐说,你有宏图大志?” 曹继武叹了口气:“大志算不上!” 东娥继续央求道:“说出来让我听听。” 女人重情感而轻理性,志向这东西,对女人并没有吸引力,说了也等于白说。 所以,曹继武摇了摇头,低头轻轻央求道:“咱们俩今晚不说其他,享受幸福的时光,如何?” 果然,东娥闻言大喜,紧紧拥抱曹继武。曹继武也轻轻送吻,东娥满脸红潮,嘟起了樱桃小嘴。此时勾月初升,江波闪烁,香叶婆娑,四周一片静谧,只有满世界星光灿烂,如梦如幻。 第465章 兴安争夺战 大明新编滇军十万,在西宁王李定国和黔国公沐天英的指挥下,出兵黔中镇远府,直扑清国荆南重镇靖州。待打下靖州之后,李定国亲自挑选了两千精兵作为先锋,突袭水陆咽喉要道兴安城。 这些先锋将士,都是云南本土各族的猎户,因此他们穿山越岭,几乎是家常便饭。先锋官靖虏将军窦名望,亲自打头阵,西宁王李定国殿后。他们绕过清军重兵把守的西延城,直扑桂北,三日时间,在崇山峻岭之中,连续奔袭六百多里,终于赶到湘滨兴安城下。 兴安是咽喉要道,守军尽管都是原明国降军,但却是洪承畴当初的老部下,战斗力根本不弱。守军主将——千户吴能,跟随洪承畴多年,沙场老将。短暂的慌乱之后,这支久经沙场的绿营精锐迅速回过神来,依托坚固的城墙,奋力抵抗。 桂林离兴安不到两百里,然而孔有德的大军,在路上耗了三日,竟然还没有走完。但即便如此,孔有德的先锋,广西提督成头的精锐,也恰好及时赶到了兴安城下。 清军开始内外夹击,况且兵力占据绝对优势。此千钧一发之际,靖虏将军窦名望一马当先,挥舞着一把金背大环刀,奋力抵挡成头。后军主将李定国,则当机立断,立即率领后队一千将士,绕过大队人马,急袭湘滨码头。 这些云南土生土长的猎户士卒,充分发挥了行踪隐秘的特点,悄无声息,避开城防哨兵,迅速窜入竹林之中,编排三百多个竹排,三三两两,顺着江水激流,窜向水门码头。 兴安城背靠湘水,三面环山,扼守水陆咽喉,位置难以想象的险要。如果有名将把守,即便是大军十万,也别想踏进兴安城半步。 城中绿营军虽然是洪承畴的老底,但本是仓促应战,而且将主要精力,用于堵截陆路进攻的窦名望。此时提督成头来了,他们刚刚要缓一口气。结果背后突然喊杀震天,湘滨水路,密密麻麻的竹排子,到处都是善水的异族将士。兴安清军,顿时又乱成了一锅粥。 李定国命令不得恋战,直奔千户行署。千户行署是城中指挥中心,吴能指挥众将士拼命抵挡。 然而李定国技高一筹,命人在前面吸引吴能的注意力,自己带着十二名亲兵,从后门杀了进来。吴能顿时乱了阵脚,待要逃跑时,被李定国赶上,一刀剁翻。吴能一死,绿营汉军顿时成了没头的苍蝇,四处乱窜。 城外的提督成头,正在和窦名望力拼,猛然间瞥见兴安城,竟然升起了李字号大旗,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立即丢了窦名望,掉头就跑。窦名望一口气杀出三十余里,方才返回。 此时的孔有德大军,正准备从严关启程,忽然听说先锋部队大败而回,定南王大怒,要斩成头。众将纷纷劝谏。 念在众将的情分上,孔有德暂且饶过成头,命他戴罪立功。 兴安城乃湘源要冲之地,不容有失。因此孔有德命令大军,加紧进军,以图趁李定国立足未稳之时,重新夺回兴安。 但李定国料敌先机,早已在成头逃跑时,派人飞马命令先锋窦名望,就地埋伏。当孔有德的大军,进入口袋阵时,大明将士,突然从道路两边的密林中钻出。 孔有德的汉军正红旗,原本毛文龙的底子,本来战斗力十分强悍。但自从得了广西,孔有德过起了王爷的逍遥日子,众将士也有了自己的小日子。所以这支部队的技战素养,早已不同往日。猝不及防之下,大军被杀的四处乱窜。众将拼了命将孔有德护送出了包围圈。 一日之内,连败两阵,士气极为低落,孔有德无奈,只得命令部队,退守严关。李定国手里只有两千人,兵力严重不足,而且高强度用兵,早已疲惫不堪,只能固守兴安城,等待沐天英的后续大军到来。 孔有德的大军,虽然有十万之众,但是目前,只有手下的精锐汉军正红旗,全部到达了严关一线。其他的,原大明投降的杂牌大军,还在路上,有的竟然还没有出桂林城呢。孔有德焦躁不安,一面急命赵廷臣,督促大军火速行军,一面派人打探兴安明军的虚实。 当孔有德得知,李定国只有两千人时,不等大军全部到齐,立即命令前军开动,攻打兴安城。但兴安城背水靠山,城高濠深,李定国闭门不出,烧毁湘滨码头,孔有德毫无办法。 对付坚固的城墙,最好的办法,就是火炮。于是孔有德传下定南王大令,急促火炮部队加快行军速度。 但在军资当中,就属火炮最为笨重,炮兵部队落在了大军最后。从桂林城到严关,一路之上,到处都是人,炮兵根本就走不快。 双方僵持了两天有余,三门佛郎机大炮,终于运到了兴安阵前。但孔有德的火炮还没架好,沐天英亲自带着三万轻装部队,突然赶来支援。李定国、窦名望趁机从城中冲杀出来。两面夹击之下,孔有德再次大败,只得逃回严关。 严关是秦凿渠咽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仅凭两三万人去突袭,不大可能。所以李定国和沐天英没有急于进攻,等待后续靳统武的辎重部队上来,准备凝聚全力,攻打严关。 孔有德也急命大军,聚拢严关,准备和李定国一决雌雄。因此严关成了双方的焦点。 严关为当年秦军主将屠睢,征服百越时所建,历两千余年风雨。自秦自后,此处为兵家必争之地。这里掐喉一线天,两边狮子、凤凰双峰对峙。周围群山错落,险峰刃立,根本无路可寻。 秦凿渠必须通过斗门壅水,才能通航。因此此时的严关,成了湖广方向,进入桂林城的唯一通道。 孔有德不敢怠慢,亲自督军,严阵以待,同时派人飞报湖广洪承畴和广东尚可喜,以求二人派兵支援。 严关乃一夫当关之势,硬攻肯定不行,因此此时的李定国和沐天英,也为此事愁眉不展。 话说二金带领的精步营,翻山越岭,沿湘滨一路,直插兴安城。当他们赶到时,正碰上孔有德大败而逃。精步营孤掌难鸣,众将士也不愿替孔有德卖命,都自觉地退的远远的,给李定国的追击部队,让出了一条路。 按照原来的约定,三兄弟是要在兴安城汇合的。但李定国此时占领了兴安,打乱了计划。二金商议,曹继武带着女人脚程慢,一定还在后面,于是决定沿着官道行军,以期碰上曹继武等人。 待精步营赶到一线天时,城头清军众将,见精步营的装饰奇特,恐怕有诈,拒开关门。二金跳脚大骂,城上竟然箭如雨下,幸亏有巩铁城的盾牌护持。铁破甲大怒,亲自组装鹰扬炮,刘飞羽和柳飞龙的弟兄,也纷纷排开铳阵。 毕竟双方都是清军,二金尽管讨厌孔有德,也不至于动手。于是金月生命令精步营后撤,另寻他路。但他们刚退了三里,窦名望就哨探了过来。 前有明军阻挡,后有险关相阻,精步营顿时陷入险地。金月生当机立断,命令精步营,悄悄登上凤凰山。 凤凰山山崖,极为陡峭。但对精步营来说,登崖跳涧,乃是家常便饭。侯得林的斥候队,率先登顶,吊下绳索,为众弟兄搭起了一条天梯。二金亲自断后,待兄弟们都上去了,二人才带着仇仕通的直属队,销毁一切踪迹,攀上了悬崖。 山高林密的凤凰山,登上来并不容易,但要隐藏起来,却容易的多。只要精步营不轻举妄动,山下人员,是很难发现的。待精步营隐藏妥当,金月生留下金日乐守营,自己带着侯得林四兄弟下山,寻找曹继武等人。 再说大明新编滇军,在后军主将靳统武的督促之下,已经全部聚集兴安城,全军统帅李定国,却犯愁了。 明军准备好了,对面清军也准备好了。孔有德的十万大军,已经将严关各处,守得如铁桶一般。如果选择强攻,大明肯定吃亏。 所以目前的李定国,必须要想出妙策,既要吃掉孔有德,自己又不能折损太多。否则接下来,湖广方向,洪承畴大本营的三十万大军,以及广东方向,尚可喜的十万大军,大明将无力抵挡。 正当李定国愁眉不展之时,兰新亭从郝摇旗处回来了。他详细将忠贞营各部的位置,报告给了李定国。 有了忠贞营各部十万大军的相助,集中优势兵力,全歼孔有德,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但前提条件,出手一定要快。否则,一旦洪承畴和尚可喜的支援来了,广西就是一坨夹生饭,吃不下,也吐不出来。 李定国迅速谋定计划,郑重安排兰新亭:“望将军再辛苦一趟,火速通知郝摇旗部,让他不惜代价,务必拿下阳朔。” 此时军情紧急,郝摇旗的成败,决定着孔有德的生死,关乎此次决战的最终结局,兰新亭连口茶也没来得及喝,应诺飞奔而去。 兰新亭前脚刚走,李定国就立即命人擂鼓聚将。众将听到鼓声,齐聚中军。李定国将各路人马的进军次序,安排的井井有条。众将领了各自的令箭,立即回营提兵。 兴安城是交通要冲,对于明军来说,同样也不容有失。否则洪承畴的湖广部队,一旦快速偷袭,明军的后路就没了。所以黔国公沐天英留了下来,亲自镇守。统帅李定国,则亲自率领大军,攻打严关。 第466章 严关决战 兴安城被李定国袭占的消息,曹继武也听说了。前方通路被堵死,曹继武于是决定留在榕江镇。 为什么要做出这个决定呢? 孔有德两次战败,榕江兴安秦凿渠一线,顿时陷入战争状态。如此兵荒马乱的地方,曹继武身边带着几个漂亮女人,肯定不是很方便。 精步营众兄弟,皆是强训出来的精锐,如果不是万般危机,是不会受损的。他们见兴安城被占,原定计划无法实施,一定会派人前来寻找。 果然不出曹继武所料,众人在榕江镇呆了三天,金月生和侯得林四兄弟,沿路找了过来。两方重逢,自然说不出的兴奋。金月生和曹继武交换了意见,一致认为,榕江非久留之地,当务之急,是尽快和金日乐汇合。 只有在精步营的守护之下,才会不被乱军冲散。于是,四个女人立即换了男装,抄小路朝凤凰山进发。 山顶众弟兄,见到曹继武等人安然无恙,很是高兴。凤凰山虽然隐蔽,但毕竟是战争前沿。孔有德紧闭关城,拒绝精步营进关。所以对于孔有德想怎么干,三兄弟无能为力。 然而山下李定国的部队,不是普通的农家子弟。他们都是云南本土的各族精壮,善于穿林越岭。凤凰山虽然陡峭,但对他们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万一有哪一拨冒失鬼,突然窜了上前,暴露精步营的位置,那麻烦可就大了。 精步营虽然是精兵,但李定国如果不玩硬的,只要将凤凰山团团围住,采用困兽之策,三兄弟一点办法也没有。所以凤凰山绝非久留之地,曹继武见众兄弟完好无缺,立即命令整顿装备,准备转移。 众兄弟迅速检查了自己的装备,斥候队也搭好了悬梯。精步营正要撤下凤凰山之时,突然山下一声炮响,鼓声震天,孔有德竟然主动发起了进攻。 “作死的节奏,孔有德这老犊子,只需守住严关就是了,干嘛要整这么一出?”金日乐大骂一声,迅速又从悬梯上爬了上去,举起了望远镜。 山下交战正酣,此时下去根本不合适。于是斥候队迅速抽了悬梯,曹继武、金月生、仇仕通,侯得林等人,纷纷拔出望远镜观战。 东娥也想观战,向曹继武身上蹭了蹭。曹继武会意,调好望远镜,递了过去。东娥满脸都是灿烂,但并不伸手去接望远镜,眼神一挑,满是期待。曹继武又会意,于是轻轻站好身位,一手把住秀肩,一手将望远镜移到东娥眼前。 二人甜蜜的动作,被佟君兰和沈婷婷瞧得清清楚楚。于是一左一右,开始破坏曹继武的身位。东娥也不含糊,双手反扣,死死地搂住曹继武的腰。 佟君兰一个拱肩,力量大了些,另一侧的沈婷婷没有防备,一下子出去了,撞到了金日乐,差点把正在观战的调皮鬼推入悬崖。 调皮鬼顿时不乐意…… 好好地守着严关就是了,孔有德为什么选择了主动进攻? 因为郝摇旗的部队,按照李定国的要求,不顾昼夜奔袭的劳顿,猛攻阳朔城。阳朔清军,猝然被袭,渐渐不支,急忙向桂林城告急。 此时孔有德的大军,几乎全在前线。桂林城中,并没有多少野战部队,孔庭训顿时乱了阵脚,急派知府胡言,飞赴严关通知孔有德。 阳朔是桂林城的南大门,一旦丢失,退路就被彻底堵死了。孔有德听说阳朔被攻击,吃了一惊,急忙登上关楼,查探阵前明军情况。 窦名望的弟兄,早骂破了嗓子,一个二个,或躺或卧,堆在一大片榕林下乘凉。孔有德大喜,急命清军开关出击。 为什么这个时候出击呢? 因为这一出戏,本在孔有德掌控之中。明军早已疲惫,而清军养精蓄锐,况且带着一肚子火气,士气自然高涨非常。孔有德认为只要一鼓作气,明军便不堪一击。只要打退了眼前的李定国,郝摇旗就会从阳朔撤兵,此乃一举两得之事。 就在窦名望等人抓虱挠痒之时,一声炮响,关门突然开启,提督成头,就像一头愤怒的狗熊,跃马当先,杀了出来。孔有德亲自擂鼓助威,清军士气大振,喊杀震天。窦名望措不及防,狼狈鼠窜。 成头既要立头功,也要报仇,带领手下铁骑,对窦名望穷追猛打。孔有德见成头得胜,立即命令汉军正红旗、杂牌军依次趁势掩杀。刹那间,清军很快全部出动,关城震动,喊杀如雷,大明顿时一败涂地。 窦名望的一帮弟兄,再也没有了前几日的嚣张,两只脚丫子,跑得比兔子他爹还快。 山上观战的精步营众弟兄,见明军狼奔豕突,心中都很不是滋味。他们都有下山帮李定国一把的心思,但曹继武不点头,谁也没表示出来。 窦名望败得如此狼狈,二金也没想到,金日乐顿时舍弃了和几个女人斗嘴,开始嘲笑曹继武: “大师兄,李定国也不过是个酒囊饭袋,能有什么大本事?你瞧他这先锋窦名望,什么狗屁靖虏将军,被打的屁滚尿流。小喽啰跑腿的如此歇菜,这杠把子也好不到哪去。平日里你老把李定国当英雄,这回走眼了吧?” “说的也是。”金月生也一脸笑嘻嘻,“二爷早就说过,泥腿子高明不到哪里去。李定国这个瓜怂,要是在陕北老家种地,我想倒应该是一把好手。” 金日乐立即反驳:“李定国私盐贩子,不会种地。” 金月生瞪着金日乐:“泥腿子小商贩,有什么区别吗?” “泥腿子软面蛋,小商贩不老实。” …… “你们两个,闭上猪嘴!”佟君兰一脸不高兴,“夫君从不看错人。好戏在后头呢!” 金月生顿时一脸坏笑:“夫唱妇随,真是好搭配!” 佟君兰也笑嘻嘻地反讽,两人互相埋汰,金日乐、沈婷婷和东娥,也很快加入了战团。山下刀光剑影,打得火热。山上唇枪舌战,场面也足够热闹。两出大戏,各有各的舞台。 众人争辩正酣之时,曹继武忽然喊停了,指着远方给众人看。金日乐什么也没看见,于是举起望远镜,只见十里之外,尘土飞扬,成头的兵马,好像受到了剧烈的惊吓。紧接着,一阵阵雷鸣般的吼叫声,响彻寰宇。 “大象!!”佟君兰和沈婷婷,不约而同地惊叫起来。 在南洋满刺加城,二人不但见过大象,而且爬到象背上耍过,印象极为深刻。一听这震耳欲聋的吼叫,二人就脱口而出。 众人听到二人的尖叫声,都大吃一惊,有望远镜的,纷纷举镜观望。 原来明军统帅李定国,见严关极为险要,硬攻不可能成功,于是故意让窦名望带人骂阵,麻痹孔有德出战。等清军出关交战,窦名望又遵照李定国事先的安排,狼狈大败。 窦名望一路狂逃,目的就是把清军引出来。打头阵的汉军正红旗,乃至精锐骑兵,战力不亚于满洲八旗。他们在成头的带领下,借助马匹强大的冲击力,对窦名望穷追猛打。窦名望憋了一肚子火气,但是无可奈何,只得拼命狂逃。 等清军大部出了关城,李定国立即抓住战机,命令早已准备就绪的象兵出战。 象兵乃是滇南特有的超级兵种,光是大象那大块头,就足以让人胆寒。李定国滇南练兵,特意将象兵列入了重中之重。此次严关生死战,李定国将宝,压在了这支超级兵种上。 三十头训练有素的大象,顿时散开四蹄,踢起漫天飞尘,向成头的先锋骑兵冲击。马匹虽强,怎么可能干的过大象?光是这震耳欲聋的象鸣,就足以令马匹心惊肉跳,马王爷的三只眼睛,此时不灵了! 成头一马当先,猛然间看见一群巨大的怪物,排山倒海般飞奔而来,顿时吓破了胆,哪里还敢近前,掉头就跑。 汉军正红旗,这支从辽东一路杀入广西的铁骑精锐,此时还是第一次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冲击力。本是一场漂亮的追击战,结果演变成大溃逃。 大象多大的分量?那大脚丫子一抬,人马俱成肉泥,鼻子一挑,连人带马,全飞上了天。跑得慢的骑兵,不是被生生撞死,就是被活活踩死。 战象靠着大块头,横冲直撞,根本不把小不点人类,看在眼里。象楼上的枪兵,顺着大象巨大的冲击力,不断投掷长枪,犹如烤串一般,串杀成堆的骑兵。弩兵也不断张开强弩,射杀远处的清军。孔有德的部队,顿时要遭报应了。 比起鞑子主人来说,汉奸对曾经的自己人,虽然更狠,但都不是傻子,谁跑得慢,谁就是大象脚下的烂泥。 清军兵败如山崩,潮水般涌向关城。由于人数实在太多,蜂拥涌入城门,守城清军,根本关不了门。 李定国急忙传令诸军,不要搭理溃兵,一路直奔关城。明军将士,人人争先,个个争锋,跟着大象开出的通畅大路,尾随溃败清军,直奔千年雄关。 定南王孔有德,大声呼喊,让手下卖命顶住。然而光是大象的巨大吼叫声,就足以让人胆寒,跑都还来不及呢,还有谁能顾得上孔有德? 孔有德喝止不住众将,气得吐血。 眼看大象即将冲入城门,关城丢失,已经不可挽回,知府胡言,急忙命人架起几乎要发疯的孔有德,飞速逃往桂林城。 李定国亲自催动大军,一刻也不停留,对清军紧追不舍。 第467章 凤凰山 孔有德的精锐清军,败得如此之快,凤凰山山上的精步营众弟兄,谁也都没有想到。二金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如果不是因为隐蔽的需要,铁破甲这帮,原来被明国抛弃的大神爷爷们,几乎要给孔有德喝倒彩了。 过了老半天,金月生终于回过神来。出于孔有德也是清军的份上,金月生征求曹继武的意见:“师兄,我们要不要帮孔有德一把?” “怎么帮?”金日乐的眼睛,瞪得比牛还要大,“李定国的大象,一脚能把人踢到天上去,我们下去了,岂不被当球踢?” 金月生想了想,试探地问道:“能不能提供火力支援?” 刘飞羽抢先回道:“大象皮糙肉厚,坚韧无比,火枪根本打不透。” 铁破甲也来附和:“山下距离太远,超出了鹰扬炮的射程。” 金月生又思索了一下,对金日乐道:“那我们不打大象,挑后面的弱兵打。李定国后军被袭,必定回头。” “破不了大象,救不了孔有德。李定国一路揪住孔有德的尾巴,就到了桂林城。”金日乐瞪着眼睛反驳,“放着偌大的桂林城不要,来和你在这破地方捉迷藏,你当私盐贩子是傻子啊?” “不错。”仇仕通也来反驳,“前方就是桂林城,即便我们这里打他一下,李定国也不太可能理会我们。后面的沐天英,必定包围凤凰山。他虽然火力不如我们,但他们会跟咱们耗。就咱们这三百来号人,哪里耗得起?” 李定国虽然胜的酣畅淋漓,但他毕竟是清国的敌人。金月生不甘心地看着曹继武:“师兄,破象兵的方法,难道真的没有?” 曹继武摇了摇头:“在满刺加城,咱们虽然见过大象,但那里的大象,却是用来供人耍的。至于象兵,我们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听说南洋本土的猎人,是用见血封侯,来对付大象。但广西这个地方,并没有箭毒木。” 见曹继武也没有主意,金月生叹了口气:“看来这次,孔有德是真的完蛋了!” 众人默然。 胜利女神,永远庇护更强者。曹继武心中,异常平静。除了二金之外,精步营的众位神爷爷,全是一副幸灾乐祸的狂喜。而沈婷婷、佟君兰和东娥,却不约而同地,担心起了情敌加好闺蜜孔四祯。 过了一会儿,金月生又叹道:“我们同为清军,友军就在眼前,我们却不伸手帮一把,以后传出去,其他人会怎么看我们?” 金日乐不高兴地叫道:“早撤到广东,就没这事了。孔有德不听咱们的,是他咎由自取,管咱们屁事?” 仇仕通忽然问道:“孔有德会不会投降?” 曹继武回答的干脆利落:“绝对不会。” “你怎么这么肯定?”金日乐满脸都是疑惑,“这年头,反了再叛,叛了再反,数姓家奴,多了去了。前有李成栋,今日再来个孔有德,也不多他一个!” “就是,大同姜镶,南昌金声桓等等,多得数不清。”东娥也来嘟囔,众人七嘴八舌,纷纷附和。 过了一会儿,等众人聒噪完了,曹继武才开口说话: 孔有德这人,明国盖州卫,一个挖煤的贫苦矿工而已。出身比精步营的众位大神,好不到哪去。当年是毛文龙,给了孔有德翻身的机会。如果毛文龙不死,孔有德将会对大明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可是以文制武,武将没什么地位,毛文龙身为一品总兵,而且有尚方宝剑在手,竟然被东林党伙同二品文官袁崇焕,给矫诏杀死。而且崇祯竟然选择了吃哑巴亏,这对孔有德等人的精神打击,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 再至后来,受到山东文官的压迫,而王象春竟然因为一只鸡,对援边大将耿耿于怀。种种迹象,都在向孔有德昭示,他在大明,连个后娘养的都不是。不是他孔有德不想忠心,实在是明国不把他当人看。 在明国的制度下,贫苦出身,如果没有超级的狗屎运,想来咸鱼翻身,几乎是白日做梦。 挖煤的孔有德三兄弟,种地的李成栋,卖豆干的洪承畴,贩私盐的李定国,倒卖红枣的张献忠,驿站小吏李自成等等,都是咸鱼翻身的典型。这些人,才是贫苦人真正的英雄。如果陷入士大夫倡导的鸡血道德之中,贫苦人只能是奴才下贱,一辈子也别想翻身,去享受士大夫的美好生活。 包括眼前的精步营,也是一样。如果这帮大神爷爷,跟着顾炎武一帮人,铁定是一群毫无意义的炮灰。然而他们撞到了超级狗屎运,这坨‘狗屎’,就是妖端曹继武。在妖端的强力手腕下,这帮大神爷爷们,终于完成了屌丝逆袭。 上天永远只会眷顾强者,这是自然之道。弱者想要咸鱼翻身,只能变强。可悲的是,士大夫把控的明国,用看似美好的仁义道德,让弱者只能在鸡血中愤慨。 偶尔蹦出几个明白人,如孔有德三兄弟、洪承畴、李自成、李成栋等等,包括眼前的曹继武,士大夫们便恐慌异常,拿起手里的权利、笔杆子等等,一切可利用的资源,强力打压这些明白人,好继续麻痹弱者,让弱者永远在鸡血中愤慨,保护他们自己的利益。 所以眼前,即便是兵马全失,明白人孔有德纵使粉身碎骨,也绝不会向大明投降。 听了曹继武一番分析,众位大神爷爷,全都默然不语。 当初南京城校场一战,众位大神爷爷,一战成名,完成了屌丝逆袭。可是士大夫顾炎武等人,动用各方势力,差点将精步营给毁了。往事不堪回首,仇仕通等人,连连摇头叹息。 所以士大夫们的话语,都非常好听,所倡导的仁义道德,也相当的舒服。屌丝老老实实地当屌丝,士大夫们很高兴。一旦屌丝逆袭了,士大夫们真正的嘴脸,就会显露无疑。所以在明国之下,屌丝想逆袭,先把仁义道德踩在脚下,再想办法把士大夫干翻。 原来的矿工孔有德,毛文龙阴影的‘卖国贼’,登莱巡抚孙元化手下的,一个不起眼的将军,刚一归顺大清,就被封为恭顺王。这等荣耀,在大明是不可想象的。 大明的王爵,数都数不清,然而清一色的皇族。即便是马皇后养了十多年的沐英,也只是个黔国公,下放鸟不拉屎的云南。桂林城的靖江王,是朱元璋为大哥破天荒好心了一次。 直到快要灭亡的现在,为了笼络农民军当炮灰,才破例给孙可望、李定国等人,扔了几顶王爷的帽子。 所以是人家大清,给了孔有德成就的机会,使他孔有德得以开藩设府。无论任何时代,不管是哪一个矿工,能够开藩设府当王爷,这也是超级的人生之巅峰。如果这个矿工,陷入了士大夫设定的鸡血道德当中,别说当王爷了,自己怎么死的,都有可能不知道。 为什么是这个结果呢?大明自身,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本来都是自己的人才,却处处被打压,崇祯如果稍微长点脑子,也不至于落个自杀的下场。最可悲的就是那些弱者了,被杀了成千上万,仍然还没有成为明白人,继续在鸡血中愤慨。 咸鱼翻不翻身,贵胄出身的东娥格格,没有任何感觉,她自然也不关心。她目前最担心的,却是好闺蜜孔四祯:“继武哥哥,照你这么说来,孔有德若不投降,李定国一定不会放过他。那四祯岂不是很危险?!” 眼前的这位辽东妹子,又白又美,自然的天真烂漫,只要是男人,都忍不住心动。她所惦记的那位辽东妹子,同样又白又美,说不尽的风姿飒爽。身边成为老婆的辽东妹子以及江南妹子,自然也是少有的天仙。还有那个苗域的妹子,带着滇南天然的激情火热。 如果不是生在这破烂的时代,如果妖端曹继武,不想帮弱者成为明白人,他早就带着这帮天仙一般的靓妹,远走高飞了。 桂林城中的那位,白雪一般的身段,英姿飒爽,果敢坚毅,是个男人,只要看一眼,都会不由自主地引起征服的原始欲望。还有一位,苗疆异域的风姿曼妙,只要看上一眼,是个男人,都不会忘怀。身边的天仙,期盼的眼神,将曹继武的思绪,引入了桂林城中。 金日乐知道曹继武的小心思,忍不住踢了一脚:“如今的桂林城,对咱们来说,就是龙潭虎穴。精步营太过显眼,过去肯定吃大亏。” “那翾翾怎么办?”沈婷婷忽然想起了沐云翾,虽然是情敌,但在此危急时刻,她还是关心的问了一句。 金月生想了想,回道:“李定国既然跟了过去,她应该没有危险。” “这可说不准。”佟君兰一脸担心,“孔有德会不会拿她做人质呢?” “有这个可能。”金日乐点了点头,“况且毛金星的虎抓,还在大师兄手里,要拿大明将领来交换的。” 众人正在议论之间,曹继武终于打定了主意,于是让仇仕通带着精步营,撤到永州府,自己和二金扮成百姓,混进桂林城打探。 去龙潭虎穴走一遭,带着女人,自然不方便。佟君兰和沈婷婷,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和曹继武经历了那么多,也渐渐懂事了。东娥不愿离开曹继武,可是如果她跟去了,只能给三兄弟添麻烦,这样会影响三兄弟营救好闺蜜。所以为了好闺蜜,东娥也难得懂事了一次。 满奇关心毛金星的安危,也要去桂林城打探。于是下了凤凰山,三兄弟带着满奇,去了桂林城,仇仕通带着众弟兄,以及几个女人,寻找小路,秘密向永州靠近。 第468章 风雨桂林城 严关一战,清军十万精锐,被三十头战象冲的七零八落。兵败如山倒,孔有德一路狂逃,奔入桂林城中。李定国大军也象不停歇,一路尾追至桂林城下。孔庭训还算反应及时,迅速舍弃乱哄哄的溃兵,命令守城将士,奋力升起吊桥。 新编滇军士卒,尽管惯于穿山越岭,但一路狂追一百多里,也早已筋疲力竭,李定国不得不下令修整。李定国中军,将桂林城北门堵死。窦名望先锋精锐,迅速围堵西门,截断孔有德逃亡柳州的可能。沐天英的殿后大军,也包围了东门。此时的桂林城,似乎只有南门没有明军。沙场老油条孔有德迅速收集散兵,命令提督成头,率一千精锐骑兵,出南门开路,准备逃出桂林城,南下和广东尚可喜汇合。 但清军先锋骑兵,刚出桂林城三里,就撞上了李来亨的火枪队。李来亨的部队,虽然都有火枪,但却是步兵。成头以为对方没什么大不了的,立即发起冲锋,妄图依靠骑兵强大的冲击,击垮李来亨。 李来亨的火枪队,装备的是西班牙火器,五百步的距离,先来一通斑鸠脚铳。 斑鸠脚铳,铅弹犹如核桃大小,火力猛烈,一阵齐射,前排骑兵连人带马,犹如麻杆一般,扑倒一大片。明国时代,成头也曾玩过土枪土炮,颇识些火器,知道火铳这玩意装药慢,于是在第一轮铳之后,立即抓住机会,发起新一轮冲锋。 但李来亨早料到这一招,见成头继续冲击,迅速摇旗,撤下前排斑鸠脚铳,露出后面的强盗枪。三百杆强盗枪,分三批进行交替轮射。 线列轮番间进战法,是西洋火枪经典战法。火枪分批进行轮流齐射,这样既保证了火力密度,又提供了装药装弹时间,能够最大限度地保证火力的延续性。 强盗枪为西班牙通用燧发枪,随着西班牙步兵团,纵横全球,所以各种战场性能,远远超过华夏传统的火绳枪。 此时华夏的火绳枪,是在万历朝鲜战争期间,仿制东洋人的火门枪,这至少是人家西洋五十多年前的技术水平。所以眼前的李来亨,几乎搬来了一个西班牙步兵团,成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猛的火力,立即被打懵了。 火枪队三轮齐射之后,成头的人马,几乎死伤大半。但由于连续射击,枪管过热,李来亨也没有继续进攻。成头得此机会,掉头就往回跑。 城楼上督战的孔有德,见李来亨的人马不多,于是急命贵州巡抚赵廷臣,率领步兵出击。然而赵廷臣刚出城门,就远远看见尘土飞扬,大大的“郝”字旗号,飞快地飘了过来。 郝摇旗来了,就代表阳朔已经丢了。即使出了桂林城,也过不了阳朔那一关。赵廷臣的汉奸部队不战自败,纷纷掉头涌入桂林城中。孔有德急的跳脚,无可奈何。 是夜,狂风大作,紧接着暴雨骤至,天地之间的愤怒,似乎要一下子全发泄。桂林城中,人人惶恐,每个汉奸,都在为自己明日的命运发愁。定南王府中,曾经的矿工孔有德,显现了三十多年前的颓废,独自坐在大堂之上,饮酒浇愁。 话说当日阳江楼邂逅,孔庭训爱上了沐云翾。自从沐云翾被关在王府,小王爷孔庭训,一直对她礼遇有加,没有丝毫怠慢。 如今桂林城危在旦夕,孔庭训知道大势已去,于是来到了沐云翾的房间。 孔庭训一直对自己甚好,沐云翾因此对他颇有好感,见他满脸愁容,于是关切地问道:“好哥哥,你怎么了?” 一股柔柔的嗓音,传入孔庭训耳中,令他顿感一阵舒服。孔庭训用手抚平了脸上愁容,轻轻扶沐云翾做了下来,将桂林城危在旦夕的事,说了出来。 一听桂林明日即将破城,沐云翾心中一阵惊喜,随即发现孔庭训忧伤的眼神,她又担忧起来:“好哥哥,如果城破了,你该怎么办?” 孔庭训叹了口气:“如果被抓,我肯定是活不成的。” 沐云翾闻言,心情颇为沉重。 洪承畴,孔有德,吴三桂,汉奸榜三甲。所以如果明军进城,孔家的人,可能一个也不会被放过。阳塘一游,沐云翾对孔四祯的印象颇佳,况且自从被抓进王府,孔氏兄妹对自己又是颇为体贴。 沐云翾不想孔氏兄妹被杀,于是安慰孔庭训道:“别担心,我向大哥求情,你待我这么好,他一定会网开一面的。” 孔庭训摇头苦笑:“不大可能,站在大明的立场来说,我们孔家,可谓是作恶多端。他们怎么可能因为一点小小的恩惠,而放弃他们所谓的民族大义呢?” 沐云翾一脸急切:“我不管什么立场不立场的,我只知道好人是不应该死的。” “你太天真了!” 孔庭训脸色不大好看,沐云翾也不知说什么好。 过了一会儿,沐云翾试探道:“我问个问题,你听了请别不高兴。” “你问吧。” 沐云翾于是将声音压得极低,小心翼翼地问道:“要说作恶,也是定南王,他们为什么要强加到你头上?” 孔庭训叹了口气:“定南王是我爹,这一条就够了!” 沐云翾待要反驳,被孔庭训摆手制止了。孔庭训知道沐云翾涉世不深,对世间之事懵懂。他定了定神,眼光颇露温柔,沐云翾害羞地低下了头。 孔庭训轻轻抓了沐云翾嫩嫩的小手,语气充满期待:“我喜欢你!” 沐云翾没有将手挣脱出来,但不知道如何回答。 良久,孔庭训鼓起勇气,问沐云翾:“你喜欢不喜欢我?” 沐云翾低头不语,孔庭训鼓励道:“说错了也没关系,我不会生气的。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真实想法。” 龙王庙的第一次相遇,少女情怀的沐云翾,自然之下的心有所属。但目前的孔庭训,处于悲伤之中,沐云翾不想往伤口上撒盐,所以面对他的追问,迟迟没有开口。 过了半晌,孔庭训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准备接受打击:“你早已看中曹继武,是吗?” 孔庭训多么希望,沐云翾说不是,然而他却失望了。沐云翾虽然心疼孔庭训,但不想再纠缠下去,她点了点头。一瞬间,孔庭训顿感绝望,满脸全是黑暗,似乎天地空间,瞬间崩塌了一般。 见孔庭训的神情,顿时颓废至极,沐云翾慌得六神无主,但又不知道如何劝说,浑身像针刺一样难受。 过了很久,孔庭训才回过神来,叹了口气,沮丧地问道:“为什么是曹继武?” 看的出来,此时的沐云翾,对曹继武用情之深,已经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不但沐云翾,自己的妹妹孔四祯,何止不是如此? 尽管孔庭训知道,恋爱中的女人,是无法用语言劝说的,但基于对沐云翾的关心,他还是语重心长:“曹继武那个瘪犊子玩意,是个好人,也非常有本事,但他真的不适合你。” “为什么?”沐云翾大急,抬着迷茫的眼睛,看着孔庭训。 “容易招怨。” 沐云翾急忙追问:“为什么会招怨?” 孔庭训没有半点犹豫:“因为他太真实。” 沐云翾极为不解:“为什么真实就招怨?” 世风务虚,真实是要付出代价的!孔庭训叹了口气,抚了抚沐云翾的秀发:“听我的,没有错!” 沐云翾摇头,满脸全是不解。孔庭训知道,解释了也没有用。此时的沐云翾,满脑子里都是曹继武,即便孔庭训说的再有道理,她也听不进去。 孔庭训又叹了口气:“我那傻妹妹,和你一个样,都被曹继武的外表给忽悠了!” 提到了孔四祯,沐云翾心中,莫名地一阵不快。这种不快,是一种自然的感觉。然而除了共同的曹继武之外,孔四祯既有本事,很漂亮,绝对天下罕见,沐云翾对她是相当佩服。 看的出来,继武哥哥是喜欢四祯的。四祯那么好,或许更适合继武哥哥!想到孔庭训对自己也这么好,沐云翾低下了头,一脸极不情愿:“如果你是为了四祯,我情愿……” 后面的话语,沐云翾说不出来了。但孔庭训知道了她的意思,摇头笑了:“你想哪里去了?我妹妹早已许配给了孙延龄,注定此生和曹继武无缘。” 沐云翾闻言,心中顿时一阵喜悦。但有情人不能成为眷属,沐云翾又生起一阵怜悯。 忽然,孔四祯的奶妈吴妈匆匆跑了进来,在耳边对孔庭训耳语一阵。孔庭训闻言,吃了一惊,吩咐吴妈看好沐云翾,起身飞奔而去。 第469章 乱世因缘 四角飞楼阳江楼,此时到处大红彩带飘飘,窗格贴满了来自陕北风味的团囍剪纸,风帘绣满了滇南特有的孔雀开屏。将士们人人脸上喜气洋洋,西宁王和黔国公,忙不迭地接待各方贵客。 飞凤暖玉带霞帔,金孔雀开屏朱玉冠,满堂喜气生辉。然而滇南女儿沐云翾,当然不愿意嫁给李嗣业。她想偷偷跑出去找曹继武,结果被沐天恩拦住了。 沐云翾看上了曹继武,这个沐天恩早知道。沐家在云南扎根,已经将近三百年,所以沐家上下,早已沾染了苗域原始而天然的自由自在。女儿家具体要找谁,按照苗域原始的规矩,那是女儿家的自由,家人是不能干涉的,否则苗域族长,要按天神的旨意,给予惩罚。 然而沐家毕竟是南京迁来的汉家,况且当今这个动乱的年代,被时代浪潮协裹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家族,都不能随随便便随心所欲。 沐天恩将她拦在门口,叹了口气:“忘了他吧!” 沐云翾低头不语,内心一片凄凉。 “我知道你喜欢他。” 沐天恩拍了拍沐云翾的肩膀,又叹了口气:“自先祖沐英以来,沐家世代镇守云南。生是大明的人,死是大明的鬼。你要明白,你和曹继武在一起,就是背叛祖宗,背叛大明,背叛咱们沐家。” 他说完就转身而去,留下沐云翾一个人,孤零零地守着空荡荡的闺房。沐天恩的话,就像两百多年的呼唤,时不时在耳边萦绕,沐云翾痛心异常,趴在桌子上痛哭起来。整个天地,此时似乎只有清风,理解沐云翾的心情,吹动轻纱,抚摸她那瀑布般的乌发。但清风毕竟不会说话,无法排解沐云翾的忧思。 两位哥哥肯定指望不上,曹继武又不知在何处,唯一能帮助沐云翾的,恐怕就是师父了。沐云翾想到此,急忙摸了一把眼泪,飞身而起。 风洞山位于城北桂水之滨,因山洞四季有风,故名风洞山,这是桂林一处风景绝佳之处。此山山貌奇异,重峦叠嶂,翠覆绿盖,山石横断层折,似锦绸缠叠,令人称奇。山中明月峰高,险,峻,奇,山石层陷反折,曲折而上,峰腰藏有一处风洞,四季吹风。 洞口有一亭,名曰聚景亭。立于此亭,远眺江波,近看奇石,前临云海,后感林风,四周奇景尽收眼底,因此称之为聚景亭。一个破布青衣道人,骨形筋脊,临渊而卧,望朣朦而聚气,尽显仙风道骨。 沐云翾没有心情观看美景,一步一步,拾级而上。到了聚景亭,看见道人在聚精会神地闭眼打坐,她还是忍不住叫了声师父。 武功卓绝的推云道长,早已感觉到沐云翾的到来,只是没有动而已。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观天上云卷云舒。红尘俗世,天外高人早已淡若浮云。然而此时的滇南妹子,没有这份高格的心境,又叫了声师父,语气带着哀求。 少女害羞,不愿将心思说出,却希望别人能够理解,并适时的加以慰藉。即便沐云翾不说,推云道长也知道她来的目的。 但这种俗事,田推云实在是无能无力。然而面前却是自己的徒弟,常言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徒儿解惑来了,玄门高人,无法拒绝。 过了一会儿,推云道长叹了口气,睁眼望着云海涌动,缓缓吟道:“明月瞻鹤同为峰,七星伏波俱为岩。起忧怀愁皆为人,人又如何两徘徊?阴阳两仪生太极,太极混沌不可分。情在心中言无解,无解心中不胜言。” 一阵玄音入耳,沐云翾大致听懂了,这事师父帮不了自己。但曹继武不在身边,除了师父,还有谁,能倾听自己的心声呢? 沐云翾忽然想到了孔庭训,而孔庭训就在这风洞之中。 田推云感觉到了她的心思,叹了口气:“解忧还需生忧人。” 让沐云翾忧愁的,是曹继武。可惜曹继武音信全无,远水解不了近渴,沐云翾急需解决眼前的问题,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找孔庭训倾诉。 前些日子的小王爷,当今的阶下囚,正在洞中的避风匣端坐,一脸的愁容,忽然看见沐云翾,大感意外,兴奋地一跃而起。 “好哥哥。” 沐云翾甜甜地声音,令孔庭训大感舒服。孔庭训定了定神,急忙请沐云翾坐下,忙不迭地倒茶。 “我要嫁……”沐云翾觉得害羞,说了一半。 孔庭训见她的脸色不大好看,递了茶水过来,关切道:“你怎么了?” 沐云翾愣了一下,鼓起勇气:“好哥哥,两位哥哥要把我嫁给李嗣业。” 此言一出,孔庭训如雷轰顶,栽歪了一下,茶水滑落,自己险些跌在地上。 良久,孔庭训才回过神来。自己如今身陷囹圄,沦为阶下囚,沐家怎么可能,将翾翾许配给自己呢? 沐云翾忽抬头,看见孔庭训痛苦的表情,顿时醒悟过来。自己的这种事,最不该说的,其实就是孔庭训,沐云翾于是连忙致歉:“对不起,好哥哥!” 孔庭训定了定神,捂着胸口,连连摆手安慰:“没什么。” 以自己如今的身份,肯定无法给予翾翾幸福。或许那个李嗣兴,才是翾翾的好归宿。沐家是百年世家,李家乃新兴王族,两家也门当户对,比如今狼狈的自己强多了。但翾翾喜欢的却是曹继武,翾翾会高兴吗? 孔庭训整顿情绪,小心地问道:“那曹继武呢?” 此言一出,沐云翾立即脱口而出:“我正为这事发愁,所以才来找你的。” 孔庭训终于明白了沐云翾的目的,叹了口气,都怪自己多情,翾翾从来就没爱过自己。她爱的一直是曹继武,只是曹继武不在身边,所以有了烦恼,才来找自己这个备郎解忧。 孔庭训有些不甘心,试探地问道:“翾翾,你把我看成什么?” “好哥哥啊!”沐云翾回答的干脆天真。 孔庭训点了点头,内心叹了口气:看来翾翾,并没有把自己当外人。尽管不是自己希望的,但如今这光景,别人对自己唯恐避之而不及,也只有翾翾心中,还想着自己。哎!既然她没把我当成外人,我就违心帮她一把。 孔庭训刚要开口,忽然又止住了:翾翾爱的是曹继武,我若劝他放弃曹继武,她肯定不高兴。如果不这样,嫁给了李嗣业,翾翾会更不高兴。哎呀,真是个难事! 孔庭训正在为难之时,忽然想到曹继武是有老婆的人,而且是两个老婆。不对,应该是三个老婆,还有一个在阴间,还带着孩子。这么一个超级妖端的人,怎么会适合翾翾呢?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对沐云翾道:“佟君兰和沈婷婷,都不是省油的灯,我看……”见沐云翾脸色阴郁起来,孔庭训没有说下去。 过了一会儿,孔庭训终于鼓起了勇气:“曹继武真的不适合你,忘了他吧!” 沐云翾满脸不甘心:“为什么?”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曹继武那个犊子,和大明那帮人,根本不是一路人,所以不可能一个锅里吃饭。这样一来,你和曹继武交往,就意味着和你们沐家决裂。我想,即便是他曹继武,也不想看到这个结果。何况,曹继武已经是有老婆的人了,而且他那两个老婆,并不是善茬。可想而知,即便你和他在一起,能过的安稳吗?” 沐云翾默然良久。 辽东妹子佟君兰,天生一副千年白雪的姿容。江南妹子沈婷婷,同样少见的藕白香甜的曼妙,有两大美女在曹继武身边,哪里还有沐云翾的位置?而且佟君兰热情奔放,沈婷婷温尔文雅,两厢搭配,也根本容不下别人插足。 想了佟君兰二人,沐云翾忽然自惭形秽,抽泣了起来:“是我不该爱他……” 孔庭训帮她擦了擦眼泪,无奈叹道:“你的两位哥哥,是关心你的。他们给你安排的,目前来看,是你最好的归宿。” 沐云翾一头扑进了孔庭训怀里,放声痛哭起来。孔庭训轻轻揽住她不断颤抖的肩膀,任由她发泄伤心的泪水。 过了一会儿,孔庭训突然听到脚步声,急忙提醒沐云翾。 沐云翾一抬头,就看见李嗣业错愕震惊的表情,于是赶紧从孔庭训怀里挣脱出来,含羞带愠:“你来干什么?” 李嗣业回过神来,顿时妒火中烧,拔剑就刺孔庭训。 沐云翾大惊,急忙护在孔庭训身前:“你要干什么?” 李嗣业持剑之手,不住地颤抖,瞪着大眼怒吼:“不守妇道!” 沐云翾生气了,瞪眼回怼:“继武哥哥说了,那是陋俗。” 又一个情敌从心爱之人嘴里蹦了出来,李嗣业哇哇大叫,眼睛要喷出火来,彻底失控。 当—— 一声脆响,宝剑落地,破布青衣道人,念了句道号:“天尊无量。”一股清澈纯洁的内力,强行穿透全身,李嗣兴顿时清醒过来,委屈地像个孩子:“道长,她……” 田推云叹了口气:“小王爷,请跟贫道出来一下。” 李嗣兴错愕,田推云的表情坚定,不容违抗。他尽管很不高兴,还是跟着田推云出去了。 沐云翾顿时放下心来,孔庭训叹了口气:“看来这推云道长,并非不明事理之人。” “那是当然。”沐云翾一脸自豪,“师父才不像那些凡夫俗子,满嘴仁义道德,净干些龌龊之事!” 孔庭训点了点头,喃喃道:“我娘在世之时,曾让我出家,远离尘世……” “那你爹肯定不同意。” “不仅仅是不同意,而且认为很荒唐,还把我娘臭骂了一顿……”孔庭训想起爹娘,痛苦之色堆满面容,哽咽道,“尽管我爹有很多不是,可他毕竟是我爹啊!” 见孔庭训伤心起来,沐云翾不知道该怎么劝,只是掏出手绢帮他擦眼泪。 一阵幽香,随着手绢,扑入了肺腑,令孔庭训压抑的胸腔,顿时舒服许多。孔庭训伸手抓住了沐云翾的手,哀求道:“求你一件事。” 沐云翾一脸肯定:“好哥哥尽管说,只要是翾翾能办到的,一定答应。” 孔庭训伤心之至,嘶哑声音:“请你将我爹,我娘,和我的家人,替我葬了!” 沐云翾吃了一惊。 这事恐怕不太好办,毕竟在天下人眼里,孔有德罪大恶极。稗史先生所著恶人稗史,第一是洪承畴,第二个就是孔有德。李定国消灭孔有德,可谓是大快天下人之心。如果有人要把他葬了,天下一定哗然,而且极有可能影响明军的军心稳定。 “你娘和你的家人,问题应该不大,只是你爹……” 沐云翾怕孔庭训更伤心,没敢说下去。没想到,孔庭训扑通跪了下去,沐云翾顿时六神无主。天真无邪的沐云翾,扶不起孔庭训,只得连连答应。 孔庭训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谢了沐云翾,接着又来恳求:“还想再请你一件事。” “好哥哥,你先起来,有事尽管说。”沐云翾一边说,一边奋力将孔庭训扶起来。 “有机会见到我妹妹,要他远离曹继武。” 沐云翾闻言,一脸迟疑:“四祯会恨我的。” 孔庭训开导:“你只负责将话带到,就说是我说的。” 沐云翾疑惑:“你为什么这么做?” “曹继武是有妇之夫,而且还与人配了阴婚,我妹妹也已经许配与人。四祯形娇刚硬,曹继武招惹的世俗压力,她不可能承受得了。” 孔庭训说完,抓过沐云翾的手绢,擦干了泪水,不好意思地笑了:“让你见笑了。” “没什么。” “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 孔庭训将手绢递给沐云翾,忽然内心一沉,又将手绢收了回来,渴望地看着沐云翾:“这个,能送给我吗?” 沐云翾点点头,孔庭训兴奋地像个孩子。 “好哥哥,多保重!”沐云翾关切一声,转身慢慢离去。 滇南妹子的背影出了洞口,孔庭训久久才回过神来,他低头看见了飘香手绢。这是一只滇绣手绢,上面刺着孔雀开屏,印有杜鹃花香,睹物思人,孔庭训内心一阵空空如也,捂着手绢,痛哭起来。 第470章 矿工的后事 阳江楼中的李嗣兴,不见了沐云翾,急忙寻找。听了沐云翾来了风洞山,李嗣兴的心顿时咯噔一下。因为孔庭训和沐云翾之间的流言,桂林城中早已不是秘密。 身为阶下囚的孔庭训,竟然能抱上沐云翾,这让李嗣兴无比愤怒。而情人口中,却是情敌,幸亏推云道长出手了。要不然以李嗣兴的热血性子,非杀了孔庭训不可。 推云道长强劲的内力,李嗣兴无法抗衡,只得跟着田推云出了洞外。 此时见李嗣兴仍然憋着一肚子火气,田推云叹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定南王世子,秉持操守,乃清洁之人。要不然,贫道也不会让徒儿进去,更不可能放你进去。” 站着说话不腰疼,又不是你老婆!李嗣兴不敢说出口,仍然一脸愠色。 田推云继续开导:“云南乃苗域,大元中国时代,才归入中原版图。真正的归化,不过三百年,自然遗有原始风貌。贫道徒儿久居滇南,沾染苗俗,也是难免。而中原所谓的妇道,就像裹脚一样,生生把好好的活人,弄成了精神残废,因此,不学也罢。” 你一个求仙问道的,管的还真多!都像你一样没有伦理肛肠,世道岂不大乱!李嗣兴面色还没有改观,田推云有点不悦了:“看来小王爷并不喜欢贫道的徒儿,那贫道这就去找西宁王,让他把这门亲事退了。” 这么一说,李嗣兴顿时慌了,急忙拉住田推云央求:“别,别,别!我错了。” 见他那猴急的样子,田推云笑了,拍了拍李嗣兴的肩膀:“男子汉大丈夫,以胸怀立足于天下,似你这等鸡肠俗见,怎么和人竞争?” 自古美女爱英雄,而英雄的标准,除了有本事,最为关键的就是气量,这些道理李定国可是没少教导。李嗣兴终于低下了头,田推云见他开窍了,颇为满意。 过了一会儿,沐云翾也终于出来了。李嗣兴见状,忙不迭跑去迎接。但沐云翾正脸也不给一个,躲在了田推云身后,懒得搭理,弄得李嗣兴一心热情,被浇了凉水,尴尬异常。 田推云反手过肩,拍了拍沐云翾的脑袋:“想通了没有?” 沐云翾还是放不下曹继武,于是岔开话题,娇声唤了声师父,双手不住地摇晃肩膀。 听那调皮的语气,田推云就知道,沐云翾又要找自己帮忙了,微微一笑,反手敲了一下脑壳:“又来麻烦师父了?” 沐云翾贴着田推云的胳膊,撒起娇来。 晚辈对付长辈,赖皮是永恒的法宝。然而这么大人了,还要赖皮,一定是非常难办的事情,田推云无奈摇了摇头:“说吧。” 沐云翾试探地恳求道:“请师父您老人家出面,给西宁王说说,把孔有德一家葬了吧!” “什么?”李嗣兴顿时跳了起来,“这怎么可以?孔有德作恶多端,数一数二的汉奸标杆。这种人死有余辜,怎……” “你能不能闭嘴?我又没求你。” 李嗣兴见沐云翾狠狠地瞪着自己,顿时不说话了。 除了洪承畴,对当今华夏的危害,还有谁能比得了孔有德?田推云叹了口气,面容紧绷:“是里面的人求你的?” 沐云翾点了点头。 “按我玄门之理,即便是恶人,只要人死了,他所做的坏事,也就结束了。拿尸体发泄来给活人看,完全没有必要。”田推云摇头,又叹了口气,“可是这世间都是俗人,师父这个观念,并不受待见。” 沐云翾急忙央求:“西宁王大度胸怀,师父的话,他定能听得进去。” 田推云犯了难:“孔有德的罪行,连吴三桂也甘拜下风,如果不是天热,百姓们早把他给吃了。十万大军的热血拼杀,换来的却是死者为大,士气将一落千丈,给接下来的军事行动,带来难以估量的影响。所以以师父的分量,恐怕难以说动西宁王。” “师父!”沐云翾撒娇,不停地使劲,摇晃田推云的胳膊央求。 不讲道理的赖皮,田推云相当无奈:“罢了,罢了,谁让贫道收了你这么个赖皮!” “师父你答应了?”沐云翾一阵惊喜。 田推云叹了口气:“前辈姬龙峰,关外纵横四十多年,大明九边百万大军,几乎无人不知。西宁王早在少年时代,对他就仰慕已久。我想由他出面,或许能够说动西宁王。” “太好了!”沐云翾兴奋地跳了起来。 田推云忽然提醒道:“其他人好办,孔有德可能有些难办,到时候你可不能闹腾。” 沐云翾闻言,喜色顿消,心中盘算了一下:师父尽了力,不如先把好哥哥的母亲葬了,定南王就放到以后吧。 见沐云翾点头,于是田推云吩咐好看押兵丁,便带着李嗣兴和沐云翾,赶往城中寻找李定国…… 此时桂林城中,粮食短缺,明军将士,士气不怎么高。守卫精神不佳,因此城防也相当松懈。三兄弟带着满奇,扮成了普通渔民,很容易就混进了桂林城中。 满奇按照甲弑营的联络方式,暗中联络,结果毛金星等人,并没有出现,估计他们是被打散了。于是三兄弟打听孔四祯的消息。二金花了几两银子,从兵大爷那里得知,孔四祯并没有被抓住,于是三兄弟分头满城寻找。 残破的东城城门口,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身材并不像普通人那么干筋巴瘦,手上也没有干农活留下的老茧。曹继武不自觉多看了一眼,经仔细辨认,认出她正是孔四祯的奶妈吴妈。 于是曹继武掏几个铜钱,在一个小摊前,买了一节熟藕,上前放进了吴妈的破碗里。 曹继武戴着低檐陡尖苇子皮笠,吴妈看不见他的脸,把他当成了江中的渔夫,忙不迭的致谢。 然而吴妈尽管肚子饿得咕咕叫,两眼直勾勾地看着白藕,还是忍住没有吃,而是偷偷瞄了四周,生怕别的乞丐发现抢了去,麻利地掀起衣衫,将熟藕严严实实包住,飞快地往一处树林跑去。 那片树林,是一处乱葬岗,乌鸦、仓枭、老鼠、黄狼到处乱窜,极为瘆人。 原来吴妈当日被沐天恩点晕,乱兵以为她是死人了,谁也没在意她。等她醒来,定南王府,已经是一片狼藉,吴妈趁乱溜出来,在大街上,正碰上慌慌张张的孔四祯。 桂林城中,绝大多数投降的旧部,都认识孔四祯。孔四祯死里逃生,怕被人认出,不敢上街,乱葬岗荒无人烟,二人只得躲在了这里。 此时的孔四祯,早已饿极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熟藕就吃。 吴妈忽然感觉背后有人,急回身,见是送自己熟藕的渔民,吓出一身冷汗。待渔民慢慢摘下斗笠,孔四祯一跃而起,扑进了怀里,悲伤的泪水,如崩堤之江,瞬间将曹继武的胸襟打透。 良久,曹继武等孔四祯停止了哭泣,镖刃一划,将熟藕分成了两分,递给了吴妈一份。吴妈再以忍不住饥饿的折磨,一把抓起熟藕,三下五除二,吃了个干净。 等孔四祯吃完了熟藕,曹继武将斗笠戴在了孔四祯头上,自己折了乱葬岗柳条,盘了凉帽遮面,带着主仆二人,来到了桂水之滨。 孔四祯和吴妈耐着饥饿,捡柴生火,曹继武挖了蚯蚓,引了大鱼,逮了不少美味。 为什么曹继武不直接带着二人去饭馆呢?那样岂不省事的多? 普通老百姓,生活极差,个个面容黄瘦,犹如病鬼一般。而孔四祯和吴妈,住在定南王府中,养尊处优,生的白白净净,浑身上下,每一处肌肤,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和农活没有半点关系。所以尽管遮了颜面,二人上街,仍然容易露馅。 因此,曹继武不得不在荒郊野外,帮她们解决肚子问题。有曹继武在身边,孔四祯自然放下心来。 等二人吃饱肚子,孔四祯忽然想起全家惨死,哥哥下落不明,放声大哭起来。 吴妈不忍,来劝孔四祯:“小王爷并没有死。” 孔四祯一脸急切:“哥哥在哪里?” 吴妈怕孔四祯知道真相伤心,没有说出来。孔四祯泪如雨下,要吴妈说出孔庭训所在。吴妈看了看曹继武,曹继武叹了口气:“他被抓了,关在风洞山。” 孔四祯连忙央求:“那我们快去救他。” 曹继武抚了抚孔四祯的秀发,安慰道:“精步营已经赶往永州,汇合南下的增援部队,目前只有两位师弟和满奇,可以帮忙。不过风洞山守卫森严,由推云道长亲自把守,我们去了,就是自投罗网。” 孔四祯闻言,一脸绝望地看着曹继武。 “李定国本要杀他的,但被人劝阻了。既然当日不杀,他暂时会安然无恙。如果我们去救,引起李定国的担心,那他就真的死定了。” 孔四祯默默不言。 曹继武告诫道:“你决不能轻易露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吴妈也忙不迭地附和。 过了良久,孔四祯忽抬头,央求曹继武:“继武哥哥,求你一件事。” 曹继武点了点头。 “想办法把我爹娘葬了。” 吴妈闻言吃了一惊,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吴妈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尽管孔有德有诸多坏事,但毕竟是孔四祯的亲生父亲,她怎么能忍受孔有德暴尸呢? 在玄门道家眼里,人死了,一切都结束了,剩下所有的事情,都是活人的。葬不葬孔有德,这关系着天下激愤的事情。华夏文化传统,自先秦时代以后,被儒家仁义道德,熏得只剩下虚妄的激愤,没有半点理性可言。 华夏另一个奇葩传统,法不责众,所以一旦葬了孔有德,整个华夏,全都激愤了起来。这个天下愤慨的场面,连当今的大清也顶不住,何况是眼前的李定国?再说了,出身矿工的孔有德,那是士大夫集团的肉中刺,朱由榔等一帮士大夫,能会善罢甘休? 朱由榔身边红人,负责联系李定国的鸿胪寺少卿卢莫渝,极力串唆李定国,将孔有德挫骨扬灰,以谢天下。 然而桂林城中,孔有德的旧部,尚有十万之众,其中精锐汉军正红旗,毛文龙当年的辽东底子,仍然还在。一旦按照卢莫渝的主意,作贱孔有德的尸体,是可以谢天下之愤,但眼前的桂林城,很可能发生暴乱。 民族大义、正统正义等等,非常受用,听起来也非常慷慨激昂。然而对于普通士卒来说,肚子才是第一要务。桂林城中粮食不够吃,明军军心本来也不稳,很可能被暴乱带动。到时候投降的十万大军,再加上自己的十万大军,同时乱起来,即便十个桂林城,照样完蛋。 所以,在姬龙峰、田推云等人的提醒下,李定国没敢采用卢莫渝的馊主意。所以自己的根基都不稳,还想去照顾天下人的鸡血,简直就是自己找死。黔国公沐天英,思索一番,也以当前大局为重,只允许暴尸,而不同意挫骨扬灰。 曹继武仔细想了一下,建议道:“咱们先进城,汇合两位师弟和满奇,合计合计,你看如何?” 孔四祯紧紧抱住曹继武,哭着央求:“继武哥哥,你一定有办法!” 曹继武无奈,想了想,安慰道:“我们进城,去找翾翾,看看她有没有办法。” 孔四祯闻言大喜:“翾翾爱你爱的死去活来,只要你出面,她一定能办到。” 这理由有些荒唐!曹继武苦笑一声,扶起孔四祯,带着吴妈,秘密赶往城中。 第471章 南国好闺蜜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上天对待万物,从来都是不偏不倚,不会受任何人影响。玄门追求自然之道,人死不能复生,既然人死了,就没有必要去追究尸体的责任。 姬龙峰德高望重,诠释玄门高义。可是李定国担心大军群情激愤,军心不稳,答应将定南王府的其他人员埋葬,只留下孔有德一人继续暴尸,以泻民愤。 沐云翾大喜,兴冲冲地跑了出去,请李嗣兴帮助掩埋尸体。 大婚在即,却要去掩埋尸体,而且是敌人的尸体,这算哪门子事!新郎官李嗣兴,是一百个不乐意,赌气往地上一蹲:“我不去!” “你不去,我就不嫁给你了!” “挖煤矿工的儿子,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好?” “你也是私盐贩子的儿子,同是小王爷,至少他比你心大!” “你……”李嗣业蹦起了三尺多高,抡起了老拳。 然而世家千金杏眉倒竖,凤眼愠张,李嗣兴的怨气顿时消散,老拳蔫了下去。 “你不去,我去找继武哥哥帮忙。” 此言一出,李嗣业气得抓狂,急忙扯住沐云翾大声叫喊:“他有什么好?我是堂堂西宁王世子,他不过是个二鞑子千户,你为什么老对他念念不忘?” 世家千金一脸的平静,语气不紧不慢:“他家原本是种水田的。他爹虽然识的几个字,最多也只是个、有点本事的农民而已。私盐贩子和矿工,都是暴发户,两个世子,全是坐享其成。只有继武哥哥,千户虽小,那是他自己拼出来的。这个理由,应该足够了吧?” 李嗣业闻言,顿时愣在当场。 屋内忽然响起阵阵掌声,西宁王李定国,缓缓走出,连夸沐云翾说的好。 沐云翾乌发飘飘,眼神虽然平静,但透着一股天生的贵气。黔国公沐天英,挺立俊俏,气定神闲,浑身自带与生俱来的高贵。李定国虽然此时贵为西宁王,但就个人气质来说,和沐氏兄妹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两百多年的贵族气韵,修养也是修不来的,李定国重重地叹了口气:“想我李定国,当年冒着杀头的风险走私盐,境况比矿工还要差。如果不是当今时势,我和孔有德,可能会成为惺惺相惜的朋友。” 沐天英摇了摇头:“想我先祖沐英,身世不明,承蒙太祖眷顾,得以传承两百多年的富贵。所以英雄不问出处,大明复兴在望,西宁王将是富贵先祖的开端,所以不必自惭。” “话是这么个说法,可是出身是抹不去的印迹!无论到了什么年代,李定国永远是陕北的私盐贩子,而孔有德也永远是辽东的挖煤矿工。西宁王打败了定南王,实际上却是私盐贩子和挖煤矿工打架……” 说到这里,李定国忽然心念一动,疑惑地看着沐天英,“眼下挖煤矿工的结局,会不会是私盐贩子的……” 沐天英急忙摆手,制止了李定国:“眼下形势一片大好,还请西宁王不要胡思乱想,以免动摇军心!” 李定国闻言,顿时打消了刚才,那个非常奇怪而又莫名其妙的想法。他看了看李嗣业,眼前虽然是自己的亲儿子,然而根本就没有贵族气韵。 常言道,家和万事兴,这桩亲事,看似是秦晋之好,非常美满。然而如果真的成了,凭沐家天然的贵族气韵,儿子这副德性,一定会天天跳脚。如果家里小两口真的鸡飞狗跳,自己这个亲家翁,也不太好出面。 常言道,有多大脚穿多大鞋,当年的同道前辈孙叔敖,也是贩盐的。虽然做了楚国令尹,但他的儿子却以打柴为生。我看就按前辈的做法,给儿子找个更合适的,守住力所能及的一份家业得了。 李定国打定了主意,转头征求沐天英的意见:“我看……” 沐天英知道李定国想说什么,摆手再次制止了他:“名帖都已经发了,半途而废,岂不冷了众将士的心?” 热情高涨的民族大义,自然非常火爆。然而没有财物作为奖赏,也只能火爆那么一会儿。当年贩私盐的情景,又出现在眼前。那个时候,脑袋提在裤腰带上,民族大义,对当时的李定国来说,同样是一句空话。 广西向来贫瘠,打下桂林城,除了原来的地盘之外,没有得到多少好处。如果不趁着婚事,冲冲喜气,将士的怨念将会越来越深。 李定国思索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军心更重,于是冲沐天英点了点头,接着转头对李嗣兴道:“去吧,收拾完了,给你们举起婚礼。” 李嗣业闻言大喜,拉起沐云翾就跑。洞房花烛夜,人生第一快事。所以有了好处,李嗣兴自然忙不迭地派人收拾。 然而一听说要给定南王府的人收尸,李嗣兴的部下,个个蹦的老高,怨声四起。你李嗣业要得漂亮老婆,自然爽歪歪。可是却让将士们干粗活,而且还是给敌人收尸,这等晦气事,谁会去干? 沐云翾无奈,只得找桂林代知府胡言,帮忙将孔有德的家眷,葬在了王府紫舍山。 紫舍山位于定南王府内,孤峰突起,陡峭高峻,气势宏伟,当晨曦辉映或者晚霞夕照之时,金袍紫衣披挂独峰,因此谓之紫舍山,乃桂林城内一绝。当年的大明靖江王,就是因为紫舍山的绝秀,而将紫舍山围在了王府之内,拒绝和百姓分享。 此山是定南王妃生前最喜爱的地方。沐云翾念及与孔四祯的交情,以及孔庭训的真诚相待,命胡言找人,将孔有德的家眷,葬在了此地。她还特意将定南王妃,葬在了她生前常来的月牙池畔。 沐云翾此举,在桂林城中造成了极大的民怨。无论百姓,还是明军,皆对大清鞑子恨之入骨。如今王府已经被封住了,他们无法掘坟泄愤,只得怨声大骂。沐云翾顿时跌入了口舌是非的风口浪尖之中。只不过她乃黔国公之妹,所以众人虽然愤恨,也只是口头说说而已。 不过这件事很快传到了孔四祯的耳中,她对沐云翾是万分感激。她很想去祭拜自己的母亲,但如今的定南王府,已经被李定国重新改为皇宫,以待永历朱由榔的到来。所以如今王府内布满侍卫,二金怕孔四祯有危险,极力劝阻。 本来孔四祯性刚乖张,认定的事,没有人能阻拦。但只有曹继武的话,能让她改变主意,于是二金皆望着曹继武。果然曹继武一出面,孔四祯打消了祭拜的念头,转而央求曹继武救孔庭训。 二金极为不耐烦,跳桌子瞪眼睛的,大嫌女人麻烦。 这个时候去救孔庭训,无疑是羊入虎口,自投罗网。曹继武温言,劝孔四祯等些时候。吴妈也在一旁,劝孔四祯暂且打消念头,以免三兄弟落入危险。孔四祯无奈,只能抱头痛哭,恨自己无能,既不能埋葬家人,又不能救哥哥。 曹继武劝了好一阵子,孔四祯才停止哭泣。金日乐相当窝火,给吴妈使眼色。吴妈会意,起身劝孔四祯进里屋休息。连日来的恐惧奔波躲避,孔四祯的精力,早已耗尽,一头倒在床上,就不省人事了。 此时的吴妈,也是精力几将竭尽,曹继武劝她也休息。吴妈闻言,也顾不上谢,倒头就沉睡如死。 曹继武给主仆二人盖了凉被,叹息了一声,回大堂议事。 满奇可怜孔四祯:“哎,家破人亡,她能活下来,已经谢天谢地啦!” “这点破事算的了什么?孔有德杀了多少人?破坏了多少人家?让多少人无家可归?又让多少人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金日乐不满孔四祯得寸进尺,老提些让人无语的要求,连珠炮的反问,把满奇整的目瞪口呆。 金月生叹道:“汉人千年传统,父债子偿,李定国不杀孔庭训,已经是宽大为怀了。” “说实在的,百姓也真是无能!”金日乐愤愤地啐道,“孔有德生前,他们个个怕的要命,等他死的,竟然拿尸体出气,真是窝囊透顶!” 满奇大感疑惑:“刚才还向着老百姓,怎么变的这么快?二皮脸啊!?” 金日乐大骂:“百姓是可怜又可恨,孔有德是可恨又可耻,都不是什么好鸟。” 金月生摇头叹道:“这叫开什么花结什么果……” “扯犊子!” 金月生还没说完,就被金日乐打断:“按照汉人的眼光,范文程汉奸之首,洪承畴汉奸之巨,都不是活的好好的?” “汉人蠢笨无能,所以汉奸特多……” “又扯犊子。” 金月生又被金日乐打断:“刘爱塔也是汉奸,比自命不凡的汉人强多了。” 刘爱塔乃刘如剑之父,本名刘兴祚,大清名将,深得皇太极器重,但后来暗中投入了明军阵营,把皇太极气得吐血。 金月生老是被金日乐抢白,顿时不高兴了:“你他娘的,到底向着谁啊?” “三爷爱向着谁就向谁,你管的着?” 金日乐口无遮拦的没有立场,金月生气得够呛,曹继武连忙打圆场:“行了,行了,不扯这些没用的了。想想咱们明天,该怎么出城。” 金月生不和金日乐斗嘴,对曹继武道:“出城容易,目前二爷认为,还有一项重要的事,就是摸清象兵的情况。” “这个我知道。”满奇忙不迭地说道,“大象最喜欢玩水,所以李定国把大象,都放到阳塘里洗澡去了。” 金日乐好奇心顿起,摇着曹继武的胳膊:“大象特好玩,大师兄,咱们去耍耍吧?” “这是象兵,是战象!”曹继武瞪着金日乐,郑重告诫,“不是像满刺加那样的,用来耍的。” “还不一个样。”金日乐反驳道,“大象块头虽大,但只要一跑到水里,就又蠢又笨……” “扯犊子。”金月生打断金日乐,“大象最喜欢水,一旦跑到水里,比岸上聪明多了。” 金日乐反驳:“岸上不让骑,跑到水里就让。满刺加城,三爷就是这样骑上了大象。” 金月生也不甘示弱:“二人就是在岸上骑的。” 满奇顿时嚷了起来;“你们俩别扯没用的犊子,骑了几次大象,就以为很了解?” 二金闻言,立即疑惑地转过头来,满奇一脸神秘:“大象鼻子长,牵着鼻子,他就蠢。” “滚犊子,大象鼻子活着呢。”金日乐忍不住叫道,“大象又不是大牛,你敢去牵他鼻子?” 金月生也来反驳:“大象鼻子,就是一根鞭子,谁敢去牵?” 三个辽人嚷嚷不停,斗起嘴了。谁也不了解大象,都是些道听途说,因此扯的净是些没用的。曹继武也不了解大象,三个嘴快,他也插不上话。 过了一会儿,聒噪难耐,曹继武不耐烦了:“别扯了,耳朵都被你们搅乱了!” 金日乐建议道:“要不咱们今晚三更时分,趁大象睡觉时,过去瞧瞧?” 金月生反驳道:“大象夜里不睡觉。” 金日乐疑惑地看着金月生:“你又不是大象,你怎么知道?” “大象眼小,夜里害怕,所以不敢睡觉。” “扯犊子,大象就因为眼小,所以夜里才会睡觉。” 哥俩马上又要打嘴仗,曹继武急忙喊停。 曹继武想了一下,对三人道:“这样,我们今晚四更时分,过去看看。” 金日乐有些按耐不住:“现在才二更,早着呢!” “我们先去睡觉,养足了精神再去。” 曹继武说完,就进屋睡觉去了,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于是一起进屋睡觉。 第472章 大明象营 三兄弟和满奇按照合计好的方案,准备停当,趁着孔四祯主仆熟睡之机,悄悄溜了出去。 四更时分,人们还都在睡梦当中,因此整个桂林城中,一片静悄悄的。城防巡逻队也不怎么积极,所以四人一路穿街过巷,没有遇到什么大的麻烦。 在一片茂密的榕树丛中,曹继武拔出望远镜,借住月光的照射,对阳塘周围的环境,仔细地探查了一遍。 果然像满奇说的一样,象营的位置,就在离阳江楼不远的阳桥附近。那里紧靠偌大的阳塘,塘水清澈见底,岸边绿榕丛生,环绕着一片香蕉林,是大象最喜爱的嬉戏场地。 象兵可是李定国的杀手锏,因此象营的戒备,超级森严。三人一小班,五人一大班,轮流巡哨。除了流动哨之外,营内各个要道出入口,都有精兵把守。表面上看,根本不可能混进去。 严关和桂林两次大战,象兵起了决定作用。然而战后他们得到的赏赐,并没有想象中的丰厚,因此所有的守卫,注意力都不怎么集中。所以当前象营的守卫形势,是内松外严,只要过了门前那道一人多高的栅栏岗哨,里面就轻松多了。 曹继武仔细查看了象营的情况,收起望远镜,悄声对三人安排了一番。于是四个人借助榕林的掩护,蹑手蹑脚,向象营门前靠了过来。 由于大象身体庞大,为了出入方便,所以象营的这道抽拉式大门,也相当的宽敞。而为了抽拉开门方便,青竹门墙并不高,只有四尺左右。所以象营的大门,与其说是大门,还不如直接说成青竹篱笆,更为确切一些。三兄弟和满奇很容易就能跳过去。不过门前三丈之内空无一物,此时月光如洗,想轻松靠近不大容易。 门前两个精悍的苗家汉子,倚在篱笆中央,无精打采地打着瞌睡。他们守住了中央位置,门前各个角落,一览无余。如果这两个家伙精神抖擞,即便有榕树掩护,三兄弟和满奇,也根本不可能爬过来。 曹继武正要给趴在前面的金日乐打手势,忽然地面传来脚步声,流动哨举着火把过来了。四个人急忙滚回榕丛,借助气根密叶藏身。 流动哨一个小头目,敲着篱笆青竹,提醒两个眼皮打架的守卫:“喂,别打瞌睡,好好守着,别让鞑子摸进来了!” 守卫甲正在隐约梦见银子,一下子被小头目惊醒了。这银子突然没了,他还差点跌了个狗啃泥,这家伙顿时不乐意了:“你算老几?多吃闲饭蛋操心。这门有我守着,用不着你操心!” 正在做好梦的守卫乙,也相当不满,不过他对小头目,却是一副二皮脸:“听说昨日小王爷,要你给二鞑子收尸。定南王府的漂亮小妞们,今晚没来找你?” 埋死人已经够晦气了,大半夜的,还要挨咒,小头目顿时跳了起来。流动哨甲,急忙拉住小头目:“算了算了,你吃饱了撑得,管他们干什么?赶紧把哨巡完,好去睡觉,早上还要喝喜酒呢。” 小头目冲二人冷哼一声,转身而去。 守卫甲冲小头目的背影,吐了口唾沫:“他娘的,老子的银子,一下子给搅合了!” 他话音刚落,三丈之外的榕树丛中,突然传来一声枭鸣,响彻整个夜空,两个守卫,顿时吓得直哆嗦。 枭,就是猫头鹰,也叫夜猫子,这玩意晚上的叫声,比鬼哭都要惊悚。两个家伙愤恨,捡起石块就砸。 榕丛中一个身影一边退,一边学着枭鸣,想把两个家伙引开。然而两个家伙相当忠于职守,只是捡石头砸,就是不离开大门。 叮—— 一声清脆,比石块沉闷的声音,好听多了。人性本恶,最原始的贪念,对钱的声音,本能的敏感。门前的大路,早已被大象的大脚丫子,连草带泥踩得结实平坦。有个什么玩意突起,非常的明显。在月光的照射下,两丈开外,一点迷离的灿光,极为的显眼。 “银子!?”守卫甲一个箭步,窜了出去。 一听说有银子,守卫乙能落后吗? 地上的一点灿光,果然是二两银子。这可是一个象兵一个月的军饷,二人大喜过望。守卫乙一抬头,前方两丈之外,榕叶婆娑之下,好像又有一点灿光。 前方竟然还有惊喜!二人立即窜了出去。 四道身影趁机窜出榕树林,鱼跃跳过了青竹篱笆门,借助财神爷的庇护,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进去。 象营中央,是一个巨大的草围棚子,足足有半个足球场大小,把月光遮的严严实实,四个人影在草围子墙上扒开一条缝,鱼贯而入,趁黑偷偷摸摸,四处寻找大象。 大象睫毛长,夜视能力相当差,因此夜晚极为安静。四个家伙在草棚子里钻来钻去,寻找了半天,仍然毫无发现。 调皮鬼金日乐,忽然觉得身边有堵墙墙,感觉不像是草围子,非常奇怪,于是用手摸了摸。墙体特别的粗糙,调皮鬼使劲按了按,竟然纹丝不动。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原来这象营是反着来,挺像财不外露的土老财!调皮鬼以为就是一堵土墙而已,结果,他刚要离开,脸上被蹭了一层黏黏的东西。 金日乐急忙用手朝脸上摸了摸,仔细嗅了嗅,分明是一滩塘底泥,心里极为纳闷:好好的墙上,怎么会有塘泥呢? 于是调皮鬼顺墙搜寻,忽然摸到一根巨大,却相当奇怪的柱子。金日乐正在疑惑,那柱子居然动了,似乎要踢自己。金日乐大惊,急忙按墙飞身,一跃丈余。 蹿高一丈,本应轻轻落地才是,然而调皮鬼金日乐,却发现自己竟然趴在了墙头上。而这墙头竟然像平地一样宽阔。 哪里的墙头,竟然这么宽?!金日乐大惊失色,压低声音惊恐叫道:“大师兄,我碰见鬼了。” 不远处曹继武的声音,细细传来:“什么鬼?这里是象棚,小心点,别被踩了!” 原来,象兵怕大象夜里折腾,所以把象棚围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丝月光能透过来。所以整座象棚,伸手不见五指,大象又害怕黑夜,所以特别的老实。尽管四个家伙像猴子一样钻来钻去,大象却没有动静。 此时金日乐发现自己正趴在大象背上,顿时大喜过望,悠哉悠哉地叉腿荡了起来。 调皮鬼竟然哼起辽东山林小曲,金月生急忙从循声跳了过来:“瞎得意什么?被发现了,踩成肉饼!” “你瞧这大象多老实,哪能啊?”金日乐得意洋洋,重重地按了一巴掌,“三爷都撞到肚子了,还以为是堵墙呢!” 驯养的大象本性憨厚、温和,再加上夜黑,显得更加的安静老实。金月生也没发现大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遂放下心来。 二金见大象极为温顺,放下戒心,在大象背上耍闹了起来。 满奇辽西人,二金辽东人,曹继武江南人,相对岭南,全是北方人。而对于没见识的北方人来说,大象是新奇动物。满奇和曹继武二人,见大象没有动静,好奇心大起,也放松了警惕,四个北方大汉,像猴子一样,在大象背上荡来荡去,低声呼和扔草团,玩得不亦乐乎。 玩得兴起的满奇,忽然觉得一物向自己靠了过来,于是伸手摸了摸:软软的,温温的,就像一条粗壮的软鞭,相当的有手感,满奇大喜:“我抓到鼻子了!” “嘭”—— 突然一声巨响,伸手不见五指的象棚草围子墙,顿时出现了一个大洞,如烂银般的月光,立即泻了进来。 玩得爆嗨的三兄弟,大惊失色。 正在愣神的调皮鬼金日乐,也觉得一物,喷着激烈的热气,朝自己凑了过来,下意识地伸手去抓。 “小心象鼻子!” 曹继武忽然大声示警,调皮鬼大惊,急忙把手缩了回来。那股激烈的热气,突然加速朝自己压来,调皮鬼由于事先警觉,迅速躲开了。 一声雷鸣般的叫声,响彻整个象棚,远比狮子吼分量大多了,整个棚顶几乎被掀飞了,三兄弟顿时头晕目眩。 原来调皮鬼金日乐,刚才为了躲避大象鼻子,慌慌张张,一不小心,踢到了大象耳朵。大象耳朵就是一层厚皮包软骨,哪里经得起调皮鬼的大脚丫子?大象之间,和人一样,相互关系相当亲密,一头大象吃痛大叫,整个象群雷鸣滚动,象棚似乎要塌下来了。 三兄弟大骇,急忙从破洞里钻了出来。 “他娘的,哪个死鬼?睡觉也不找个好地方!”调皮鬼金日乐,慌不择路地跑出了一段距离,忽然被人绊了一个趔趄。他以为是象营的士兵偷懒睡觉,顿时骂骂咧咧。 捣蛋鬼金月生趁着月光,定眼一看,地上趴着的,竟然认识:“满奇,你搞什么鬼?快起来撒丫子,晚了就来不及!” 然而满奇屁股上挨了捣蛋鬼一脚,仍然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曹继武察觉到不对劲,俯身查探了一下,满奇气若游丝,似乎离阎王爷不远了。 原来满奇刚才被大象甩了一鼻子,洞穿墙壁,摔出了七八丈远。辽西蒙古人尽管体格超级健壮,但这可是大象的鼻子。 此时大象由于受惊害怕,雷鸣嚎叫,纷纷撞破草墙,窜了出来。一座座大山跑了出来,金日乐两腿发颤:“大师兄,咋整?!” “跑啊!”曹继武驮起重伤的满奇,两脚如飞。 二金反应过来,撒开脚丫子,没命地逃跑。 除了人类之外,大象是陆地上最聪明的动物。调皮鬼无缘无故,冒冒失失地踢了人家的耳朵,大象自然要报仇。大象和人一样,也是社群动物,一头大象痛苦,大象哥们纷纷两肋插刀。几十头战象惊窜,很快将整个象营搅翻。 沉稳睿智的大师兄,虽然事先探查了象营的营房结构,也拟定好了突发逃跑路线。但象兵是个新鲜兵种,他对此几乎一窍不通,自然不清楚具体的兵力部署位置。愤怒的战象,在后面追着屁股呢,曹继武发现自己的计划没用,扛着满奇,开始没头苍蝇般的乱窜。 战象作战时,背上都驮有战楼,象弩兵负责远距离杀伤,长枪兵负责中近距离狙杀。没有刀兵。因为大象太高,刀也太短,够不着杀人。 这些战士,大多是苗人、傣人、阿昌人等等滇南土人,异常彪悍,见有生人闯入,顿时张弩挺枪,三兄弟顿时危机万分。 “师兄,怎么办?” “前面开路。” 金日乐急询:“哪里?!” “阳江楼。” 二金闻言,急忙四处张望,忽见阳江楼灯火辉煌,金日乐大声惊叫:“那里一定有人,岂不自投罗网?”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二金顿悟,拔出刀剑,要杀开血路。但是滇南土人,原始彪悍,手脚极为麻利,很快就要合围了过来。 “手炮!”曹继武大叫。 金日乐顿时醒悟,按了寒露剑,从腰间弹袋里掏出一枚手炮。 这手炮乃金日乐研制,拳头大小,形似金瓜,铜壳铅丸,燧石发火,火捻延时,装有一斤炸药,威力巨大。 曹继武急叫:“不要伤人!” “趴下!” 金日乐大叫一声,拉开铁销保险,将手炮奋力朝天上扔。顿时,空中炸开一团灿烂的火花,巨大的冲击波,将整个空气压扁,天崩地裂般的巨响,将周围的土人,全震蒙圈了。 三兄弟爬将起来,趁机逃出来包围圈,飞奔阳江楼。象兵没见过如此大威力的武器,怕得要死,不敢去追赶。 第473章 大喜之日 阳江楼内,彩凤红喜,赤字朱绸,一派喜气洋洋。暖心阁内,雕栏画栋,镂格月洞。中间一张朱漆束腰金雀开屏、轮月圆楠木桌子,四周围了两双红石镶金锦花布边、绣垫红石圆墩,屋顶是双凤比翼飞花纹藻井,后山靠着一张珠帘粉帐攒海棠、象牙拔步床。 楠木桌子上,摆满了时令香果,桌子一角,摆着一只釉里红鱼纹茶壶,围着四只胎雪青花瓷团碗。一个盛装美人,发长及腰,光泽明鉴,流照四周。佳丽眉目如画,脸颊粉嫩透红,似海棠雨露新承,进止滞涩,每盼睐瞻视,秋波暗动,忧思缠绵。 尽管周围一切美好繁华,仍然不能令美人展颜。正在她托腮蹙眉之时,窗户忽然一声响,跳进来一个一脸烂泥的渔夫,紧接着又跳进来一个满腰泥水的小贩。 突然闯入生客,美人待要惊叫之时,烂泥脸渔夫急忙堵住了她嘴,小生嘘道:“别叫,是我!” 闻声熟悉,美人忙定眼细瞧,认得是调皮鬼,遂安静了下来。泥水腰小贩扒着窗户,接过来一个半死不活的羊倌,紧接着窗外跳进来一个破蓑衣农夫。 “继武哥哥!”美人认出了农夫,惊喜过望,迅速扑了过来。 农夫大惊,急忙提醒小声,连连摆手拒绝亲热,指了指自己身上。 此时农夫的破蓑衣上,沾满了象屎,虽然不太臭,但脏是一定的。情人突然出现在面前,满身盛装的新娘,本来不在乎象屎。但情人却是从窗户跳进来的,新娘为了保护情人的行踪,只有忍住欲望,点了点头,但仍然脸上抑制不住喜色。 渔夫和小贩迅速瞅了一眼屋内,不管三七二十一,掀开象牙拔步床龙凤幛,卷起滇绣锦被,将半死不活的羊倌放在了象牙床板上。 农夫急问新娘:“有酒没?” 新娘愣神片刻,急忙去取酒。 此时小贩和渔夫,一个出门去,一个跳窗户,迅速躲起来放哨。农夫迅速解下破蓑衣,透过窗户,一把扔进了塘水中,用酒净了手,掏出金针药囊,连忙给羊倌治伤。 象鼻子卷了一下,对于皮糙肉厚的辽西人来说,其实问题不大。然而七八丈远摔一下,不死也够呛。羊倌拜象鼻子所赐,五脏六腑几乎都被摔碎了,满满的内伤。农夫眉头紧皱,妙手频点,连连施展金针术。 新娘对其他事并不关心,她搬了个圆墩,坐在农夫身边,默默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饶是农夫杏林行家,也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方才镇住羊倌即将崩溃的血脉。 小贩忽然跑了过来:“师兄,怎么样?” “够呛!” 农夫一边收针,一边叹气,“筋骨松动,内脏几乎全碎了,我已经用金针帮他固住了经脉。能不能活,就得看老天的眼色了!” 窗外放哨的渔夫,忽见新娘看着农夫傻傻地发呆,急忙跳了过来,用手在新娘面前晃了晃。一股臊泥味飘过,新娘顿时醒了过来,急忙掏出滇绣孔雀开屏香帕,帮农夫擦去额角的汗珠,紧接着又忙不迭地趋到桌边,倒了一杯凉茶递上。 新娘满眼的秋波盈盈,令小贩和渔夫羡慕嫉妒恨。渔夫伸手捅了农夫一下,撅嘴酸酸地嘟囔:“大师兄你好不要鼻子,到哪里都要偷人!” 小贩打了渔夫的脑袋:“胡说八道,师兄这叫桃花运。” “狗屁桃花运,沾花惹草还差不多。” 小贩来酸渔夫:“羡慕了吧,要不要仙女妹子也给你倒杯水?” 渔夫趁趟急叫:“要得,要得。” 新娘很不好意思,但还是倒了一杯,轻轻递了过来。 渔夫心花怒放:“谢谢三嫂!” 农夫忍不住了,照渔夫脑壳就是一下:“乱叫什么?” 小贩捂嘴狂笑,新娘心里,却像吃了蜜糖。 新娘摆弄着衣角,低头抿嘴微笑,含羞带喜的姿容犹如桃花沐雨,农夫有点尴尬:“你别多心,这两个家伙,向来没皮没脸的,给我闹惯了。” 新娘露出洁白的细齿,送上甜甜地一笑:“继武哥哥,翾翾不多心。” 滇风苗化妹子,天然的无拘无束,比汉家的束缚呆滞有趣多了,农夫点了点头,心中很是感激:“谢谢你救了我们。” 渔夫连忙憋出娇声,替新娘回道:“谢什么谢?美女救英雄,应该……” 农夫很不高兴,要揍渔夫,可调皮鬼早溜了。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宁为宦家滕,不做田家妇。原本挺好的事情,汉家却越传越烂。”小贩装模作样地替农夫整了整凌乱的田装,一脸笑嘻嘻:“你们甜蜜,二爷就不打搅了。” 沾满象屎的蓑衣,早被扔出去了。此时的农夫,虽然腿上还有些泥巴,但上身的青布贴身衣,还是相当干净,原本别人的新娘,毫不犹豫地抱了上去。月光透过窗户,暖心阁满堂生辉。 温存了好大一会儿,感觉到农夫有点紧张,新娘嗤嗤直笑,指着羊倌问道:“这个大胡子,是你朋友?” 农夫点了点头,新娘有些疑惑:“我看他,怎么像个蒙古人?” 羊倌满面红彤,一脸大胡子,除了肤色之外,和普通的汉人,完全不同。这家伙个子不高,但生的极为壮硕结实。云南并入华夏版图,这是蒙古人的功劳。所以大元中国虽然过去了,但云南仍然遗留有不少的蒙古人,新娘经常见到。 农夫点了点头:“他叫满奇,辽西朵颜卫蒙古人。” 京畿三大营之一的三千营,全是蒙古将士。所以明国并不歧视蒙古人,但眼前的这个大胡子,却是满清一路的。新房之中暗通敌寇,所以新娘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农夫于是拍了拍新娘的肩膀:“不过你放心,你救了我们,我保证,他以后不会和你们的人为敌。” 这应该是情人最好的承诺了,新娘也不想管其他的事情,于是把心思放在眼前,撇了撇嘴,紧接着调皮地转了凤眸,嘟起了樱桃小嘴。农夫犹豫了一下,还是用衣袖擦了擦嘴唇,低下头来。 一颗大脑袋,突然顶住农夫的下巴,含住了樱桃小嘴,新娘顿时大惊失色。 调皮鬼急忙找话题安慰:“他爹是辽东总兵满桂,力战而死,那可是大明的英烈。” 然而这个安慰,驴唇不对马嘴,调皮鬼也知道不奏效,急忙逃了。暖心阁炸锅,一定惊天动地,农夫毫不犹豫,一手紧紧抱住纤腰,低头含住了朱唇。新娘挣扎了几下,慢慢老实了。夜空中的一丝絮云碍事,被风毫不客气地吹跑。月光比以往更加的明亮。 过了好大一会儿,浓情蜜意渐入佳境,情节就差最后一步了,可惜是象牙床却倒霉的羊倌给占了,现在也太不是时候,调皮鬼又从窗户外跳了过来,一脸笑嘻嘻:“三嫂,你对大师兄这么好,他怎么能害你呢!” 新娘闻声,浑身一激灵,照调皮鬼奋力蹬出了一脚,但心里却喜不自禁。然而正当她脚下对付渔夫时,粉嫩的脸蛋上,“啵”地一声响。新娘一抬头,撞见小贩满脸的坏笑。 身边的两个混蛋,都是原始的天然率性,不把汉家习俗当回事。新娘知道逮不住他们,干脆脑袋一缩,紧紧地埋进了农夫的怀里。 大师兄最怕什么? 赖皮! 农夫摇了摇头,紧紧抱住受惊的新娘,找辙转移注意力:“说起来很是可笑,堂堂关外一个大汉,竟然被大象鼻子抽出了七八丈远。” “啊!!”新娘大吃一惊,“擅闯象营重地的,真是你们几个!” “可不是嘛,那大象鼻子,老……” 这可是敌营,虽然恋爱中的少女,没什么心眼。但是万一她有了心眼,麻烦可就大了。自己的老底不能全露了,小贩急忙捅了渔夫一下,转移话题:“三嫂,你这是要嫁给谁啊?” 新娘闻言,低下了头。 “师兄,瞧你这臭嘴,净说些难听的!” 渔夫敲了小贩的脑壳,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斜瞄着新娘,却笑嘻嘻地对农夫道:“俗话说,心想事成,这不明摆着嘛!” 心里想着情哥哥,念着情哥哥,结果情哥哥还真出现了,所以新娘听了调皮鬼的话,顿时乐开了花。 小贩摇头笑了:“看来师兄一出面,就是不一样。” “这是当然,咱俩快给张罗张罗,趁着现成的场景,来给大师兄和三嫂,举行仪式。” “没有长辈,怎么举行仪式?” “哎呀,迂腐!长辈这俩字,那是汉人胡诌出来的。你是大叔子,亲家翁三个字送给你了。三爷是小叔子,曹文恭三个字,就是我的了。” “哎,对,就这样定……” “对你个头!”农夫很生气,动了真格,小贩和渔夫,急忙乱窜。新娘很高兴,捂嘴笑得花容乱颤。 两个家伙对付追赶,早已经是轻车路熟,上蹿下跳,非常麻利。农夫围着桌子追了半天,一个也没逮到。这是敌营腹地,动静太大,一定会有麻烦,农夫鉴于形势,愤愤地轻轻一跺脚,停止了追赶。 满奇摔成重伤,刚刚受了针治,必须静躺一个时辰。但过一个时辰天就亮了,呆在新娘的婚房里,肯定不是个办法。 新娘见情郎焦虑的眼神,一脸关切:“继武哥哥,怎么了?” 小贩咽了一口香蕉,一脸笑嘻嘻:“还能怎么了?想着把你带走呗。” 新娘喜出望外:“真的!” “别听他瞎说。” 农夫抠出一颗铳弹,砸向了小贩。渔夫伸手,一把截胡抓住了铳弹,放下剥了皮的芒果,满脸都是坏笑,背着农夫对新娘耳语:“师兄早就喜欢沈姐姐,佟姐姐以后也是我的。所以大师兄怕落个两头抓瞎,特来找你。” “真的!”新娘高兴极了,忽然觉得害羞,顿时脸红了起来。 调皮鬼直乐:“看你秀咪这样,大师兄喜欢亮堂的。” “恩!”沐云翾极为兴奋,换了一脸天然的烂漫。恋爱中的少女,智商普遍低下,新娘竟然把调皮鬼的玩笑话,真的当真了。 见新娘惊喜的表情,农夫知道渔夫在胡乱吹风,一把将他推开,急问新娘:“这瓜皮给你说什么了?” 刚才那是挖墙脚的私密话,况且对自己极为有利,新娘怎么好意思告诉情哥哥呢?于是新娘一脸灿烂,将情哥哥拉到桌子边,亲手切了一小块西瓜,小心地用玉勺盛着,轻轻递到了嘴边。 农夫一愣神,调皮鬼嘴快,将西瓜一口抢了。新娘撅嘴白了调皮鬼一眼,小贩被逗得嗤嗤直笑。 见新娘殷殷盛情意,农夫不忍拒绝,刚要吃又递过来的西瓜,这次却被小贩抢了去。新娘满脸委屈,气得直跺脚。两个家伙捂着嘴,笑得直颤。 见新娘一脸的可怜相,小贩对渔夫道:“妨碍了师兄的好事,咱们还是出去吧。” “外面都是对头,要去你去。” 调皮鬼满嘴柚子,转头对着新娘嘟囔道,“你们玩,小叔子就当没看见。” 小贩的肚子也饿了,急忙附和:“我们习惯了,你们耍,当二爷不存在。” 新娘撅嘴委屈。农夫叹了口气,亲手剥了一个朱橘,递了过去。新娘眼神蹦出喜色,急忙伸手要接,但手到半路,却又停了下来。 看她那充满期盼的眼神,农夫明白她的意思,无奈地摇头笑了一下,随手掰下一颗橘瓣,轻轻扯去橘络,小心地伸手,递到了朱唇之下。 新娘的心怦怦直跳,低头含住了橘瓣,轻轻嚼了嚼,一阵狂喜:“好甜!” 小贩和渔夫,使劲捂嘴,生怕笑喷出来。 第474章 危机 五更已过,东南方的天空,渐渐泛起了鱼肚白。准备张罗婚礼的丫头们,早已起床。婚房内有折腾,自然惊动了外面的伺候丫鬟。 这桩婚事,并非新娘所愿。况且新娘顶着流言蜚语,给满清定南王家眷收尸,这件事满城皆知。在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眼里,这更坐实了她和定南王世子之间的关系。丫鬟们知道新娘不大高兴,不敢进屋查看,急忙派人通知了新郎官。 新郎官李嗣兴,听闻婚房里竟然有其他人,惊得蹦起了三尺多高,急忙点起人手,飞奔阳江楼。 此时新娘坐在情哥哥腿上,依偎在怀里,满满的浓情蜜意。忽然听见噪杂的脚步声,小贩一把扔了香蕉皮,急忙提醒:“有人朝这里来了。” 渔夫也从凳子上跳了下来:“人还不少,怕是冲我们来的!” 新娘顿时六神无主,扑进了农夫怀里:“继武哥哥,快带我走!” 听脚步声,楼下已经被包围了。这个时候,哪里走得了?渔夫和小贩,瞅了瞅四周,急忙将羊倌塞到了床下,顺手整了整床铺。 农夫安慰新娘:“等会你想办法把他们支走。” 新娘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农夫抚了抚她的秀发:“别怕,有我在!” “大师兄,别磨叽,人到门口了!”渔夫低声提醒,一纵身,跳出了窗外。 小贩和农夫,也跟着跳了出来,依靠巨榕的掩护,倒挂在阁顶飞檐之下。 嘭—— 暖心阁的梨花木月门,一下子被撞开了。新郎官带人,不打招呼就冲进来了,新娘很不高兴,一跺脚,风眉倒竖,一脸怒气:“你要干什么?” 众位手下,纷纷后退,眼睛瞪得老大,傻乎乎地看着新郎官。 手下不敢捧场,连点气氛也没有,新郎官无奈,强忍怒气,连忙赔罪:“听说有人在你房里,我……” “你胡说什么?”新娘毫不客气地打断,“我房里怎么可能有别人?你听谁说的?” 新郎官顿时语塞,囧在哪里。 “还不快走。” 新娘子一瞪眼,新郎官诺诺,连忙转身而去。 靖虏将军窦名望,忽然低声耳语道:“小王爷,你看那水果皮……” 世家千金,满身自带天然的贵气,举止得体,吃相雅观,餐礼整洁。而面前的楠木桌子上,却盘倒盏歪,香蕉皮被扯成了段段,橘子皮被扔的七零八落,柚子皮被大块大块地扒下,芒果皮粘的到处都是,西瓜皮竟然被倒扣在茶壶上,这分明是土匪强盗的作风。 刚才一来害怕心上人生气,二来被不利消息气昏了头,所以新郎官才唯唯诺诺,没有注意房间里的其他。听窦名望这么一提醒,新郎官顿时朝桌子上瞅了瞅。 这一瞅不当紧,新郎官顿时火冒三丈,拍桌子大骂:“这是哪个驴球子吃的?” 新娘子一手叉腰:“你骂谁呢?” 新郎官指着乱七八糟的果皮,大声喝问:“这是你吃的?” “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是你吃的?打死我也不信。”新郎官气得直跳,冲着房间大喊,“哪里来的棒老二?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为敢担当,快给老子蹦出来,看爷爷不剁了你们这帮驴球子。” “混犊子玩意,咋呼什么?” 一声大骂从窗外传来,紧接着窗户“砰”一声,被暴力推开,吊下一个渔夫破斗笠来。众人大惊,急忙拔出刀来。 渔夫和小贩,本来也是贵胄二代。但师父普空,却一个老兵油子,况且还是个假和尚。高规格的餐桌礼仪,他们能学到手?农夫刚才只顾温情,而渔夫和小贩两个马大哈,把桌子整的实在是太乱了。所以渔夫见瞒不住,忍不住大骂,跳了进来。紧接着飞檐椽子两声响,小贩和农夫也吊甩进了屋。 新郎官刀尖指着渔夫的鼻子,破口大骂:“抓鱼的浑球,哪里来的,有种报上名来。” 这家伙身穿锦袍,带金冠,束金腰,一看就是个新郎官,渔夫哈哈大笑,一掀斗笠:“沐姐姐的对象,三爷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葫芦头。” 新郎官气呼呼的样子,小贩也觉得可乐,掀开草标帽子,上前埋汰:“瞧你糊球麻差这副熊样,还想娶老婆?还是赶快去投胎,下辈子再来……” 新郎官大怒,举刀就砍。 新娘子急忙挡在面前,喝止新郎官:“你干什么?” 新郎官气急,手中刀哆嗦:“你这么护着他们,他们是你什么人?” 新娘子一脸平静:“是我朋友。” 见新郎官被蒙愣了,窦名望急忙来插嘴:“你的朋友,怎么会带着辽东腔?” 新娘子瞪了一眼:“谁要你管。” 新郎官顿时没了主意,小贩直乐:“投胎是正事,你就别忙活了,人家早有了铁子。” 辽东话,新郎官没听明白:“什么铁子?” 渔夫哈哈大笑,两拳相对,两个大拇哥,不住地相互点头。 原来铁子就是情人,新郎官顿时明白了:新娘子的眼神,始终不离农夫。 牵涉到情敌的问题,新郎官非常敏感。面前的情敌,原来不是自己以为的孔庭训。但是这个烂裤子泥腿农夫,还不如孔庭训呢。新郎官顿时找准了对象,跳脚大怒:“你个种地的驴球子,哪里来的?” 渔夫闻言,趁机捣乱,低声对新娘子咬耳:“他骂你哩!” 新娘子一脸疑惑:“什么意思?” 渔夫心里偷乐:“他骂大师兄是驴,你不成马了。” 新娘子闻言,跳脚大怒。 农夫一拐子拱开渔夫,挡住新娘子,对新郎官行礼道:“在下曹武魂,适才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曹继武声名远播,曹武魂却少有人知道。此时的曹继武,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故意报出了自己的字。 “曹继武,姓曹,名继武,字武魂,大明南直隶池州府的。拜九华山锦城飞将陈敬之为师,尽得其真传。然而出山之后,不为本国民族出力,反而投靠鞑子麾下。出东洋,下南洋,为鞑子打下了万里海疆,立下不世之功。却置江山故国于不顾,残杀自己的同胞,双手沾满了同袍的鲜血而不思悔改,实在是罪大恶极!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的桂林城,就是你这个汉奸卖国贼的葬身之地,割下你罪恶的头颅,以谢天下百姓之愤慨!” 门外这一番话说的,是大气凛然,让人激情澎湃,窦名望等人,热血忍不住翻滚,手中杀人刀,蠢蠢欲动。三兄弟大惊,纷纷朝门外瞧去。 象营是李定国的心头肉,因此他对擅闯象营的贼人,极为痛恨。但众将士忙活了大半夜,找遍了全城,连个贼人的毛也没捞着。 哪里来的贼人,手脚这么利索?李定国正在纳闷之时,忽然听说,儿子带人去了阳江楼。以他多年的军旅生涯,顿时觉得阳江楼有问题,于是带人赶了过来。 此时的暖心阁,大明西宁王,黔国公沐天英,忠贞营李来亨,鸿胪寺少卿卢莫渝等等,全涌入了进来。刚才那一番慷慨激昂,泣血控诉,正是出自卢莫渝之口。 见妹妹竟然躲在农夫身边,沐天英一脸怒气:“还不快过来。” 沐云翾怕众人伤害情郎,没有听沐天英的,反而挡住了曹继武。沐天英大怒,拔剑而来。身边的推云道长,伸手给按住了剑柄。 沐天英一脸疑惑,愣愣地看着推云道长。田推云也没有说话,只是冲他一稽首。 沐天恩凑过来,小声提醒道:“大哥,别性急,翾翾可是在曹继武手里。” 自己并不了解对方,万一动起手来,定会置妹妹于危险之地! 经沐天恩提醒,沐天英顿时醒悟过来,按了剑,全神盯住曹继武的一举一动,以防不测。 这是双方第一次见面,三兄弟虽然没有见过李定国,但从场面的氛围和个人的气势,他们立即就认出主角。 于是曹继武将沐云翾推在身后,上前行礼:“不知西宁王驾到,我等有眼不识泰山,还请西宁王见谅。” “礼数倒是蛮周到的!”见沐云翾在曹继武身后,身边还有两个健壮少年,李定国不敢动粗。 农夫打扮的曹继武,礼数周到,第一印象不是个坏人,李定国面色平和的许多,诘问曹继武:“你闯象营,意欲为何?是要摸清我的底细,上报洪承畴吗?” 曹继武笑了:“上报经略使,是在下千户的职责所在。至于在下来的目的,你我属于不同的阵营,恕在下不能相告。” “大胆,竟敢将我大明说成阵营,侮辱我大明国体,来啊,快给我拿下。”卢莫渝大谱官腔一摆,一众侍卫纷纷进来,包围了三兄弟。 第475章 出身决定命运 鸿胪寺少卿卢莫渝,这是永历朱由榔身边的红人,根正苗红的正统人氏,他不可能放过三兄弟。窦名望亲自带着侍卫,包围了上来。沐云翾大惊失色,但二金却不慌不忙,拔出转轮,一左一右,靠住了纤腰。 果然李定国一见二金的动作,急忙喊退了众将。卢莫渝却一脸懵逼,沐天恩给他使了个眼色。配角抢戏,没有大体,卢莫渝不甘心地退到了一边。 兰新亭上前一步,对曹继武道:“兰某不明白,以你之才,在当今山河倾覆之时,定不会被埋没。洪承畴是个人人不齿的汉奸走狗,稗史先生所著恶人稗史,他名列第一。为什么眼看同胞不顾,你一定要投靠他呢?”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经略使不是软蛋无能之辈……” 沐天恩一脸怒气:“有本事又能怎么样?有本事干坏事,出卖大明,残杀大明忠良,下场就和孔有德一样!” 曹继武摇头笑了:“在大明的眼里,你们只是杀了一个,矿工而已。”矿工二字,曹继武加重了语气。 “此话怎讲?”李定国顿时很感兴趣,众人也很疑惑,纷纷看着曹继武。 大清国定南王孔有德,在大明时代,没有遇到毛文龙之前,就是辽东盖州卫,一个挖煤的普通矿工。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就是因为大明无能,萨尔浒之战,一败涂地,致使辽东彻底大乱。矿工孔有德,本与女真有杀父之仇,于是投身毛文龙帐下。也是因为大明无能,枉杀毛文龙,令孔有德投了大清。 在大明眼里,孔有德的出身,就决定了他的命运。所以在大明时代,没有了伯乐毛文龙,孔有德连个后娘养的都不是。一个破落的官绅,因为一只鸡,也能指着他的鼻子大骂。而在大清这里,孔有德却可以纵横天下,成为一方诸侯。 曹继武郑重强调:“所以在你们眼里,你们杀的是大清的定南王,而大清损失的也是定南王。但在大明的眼里,他孔有德就是个矿工。而你们属于大明,所以,你们只是帮助大明,除去了一个不顺眼的矿工而已,没什么好炫耀的。” 二金竟然鼓起掌来:“说的好!” “大胆,既然污蔑我大明,替汉奸孔有德开脱,是可忍孰不可忍,杀了他!”鸿胪寺少卿卢莫渝,声嘶力竭的喊叫,激起众将极大的愤慨,附和之声,似乎要将屋顶掀翻。 而主角李定国听了曹继武一番话,却引起了强烈的同感。听众将聒噪完了,他吩咐沐天恩将所有的侍卫撤去。沐天恩不明白李定国的意思,但将令不可违,他还是照办了。 见李定国态度有所缓和,曹继武试探地问道:“不知西宁王,能不能心平气和,听曹某一番话?” 李定国拉了张椅子,轻轻坐了下来,伸手示意:“有话直说。” 曹继武也不再有所保留: “目前前线交锋,西宁王的对手,是两个矿工和一个豆干郎。广西的这个矿工,已经被消灭。广东的那个矿工,仍然在逍遥地享受荣华富贵。而湖广前线,却是洪承畴。当年的洪家,也是穷的叮当响,小时候的洪承畴,以卖豆干为生。 西宁王同样出身贫寒,冒着杀头的危险,以贩盐为生。而曹继武,家境也不富裕,小时候经常帮母亲采桑,帮父亲牵牛。在大明时代,我们的出身,就决定了我们的命运。 如果不是大明自作死,现在的洪承畴,极有可能在泉州老家安稳地卖豆干。孔有德和尚可喜,可能在安稳地挖煤。而曹继武,可能在家安稳地种地。而盐却为官家专营,所以当年的李定国,如果被大明逮住,一定会被杀头。 按照时间的先后,是私盐贩子李定国,首先反了大明。所以,在大明被推翻之前,李定国的命运,一直掌握在自己手里。” 曹继武无比惋惜:“但是你们亲手把大明给推翻了,却不知道怎么管理,结果被大清钻了空子。这就说明,你们无法主掌自己的命运。所以你们又把自己的命运,交还给了大明。而洪承畴、孔有德和尚可喜,却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了大清。” “说的太好了!” 二金又跳脚大赞,金日乐抢先嚷嚷:“如果萨尔浒大明不败,如今的三爷,有可能在琴海里打渔。” “不错,如果大明不是自作死,现在的二爷,有可能在山里打猎卖山货。” “一派胡言,出身下流,果然没什么见识,满嘴净是些低俗……” 卢莫渝话没说完,忽然看见李嗣兴眼睛发狠,似乎要吃了自己,顿时吓了一跳。 陕北千沟万壑,土地极为贫瘠,好地大多被士绅霸占,贫苦百姓手里,甚至没有地可种,还要承担繁重的赋税。因此当年的李定国铤而走险,跟随张献忠贩卖私盐。因为这个,小时候的李嗣兴,经常被官府抓去替老爹顶缸。所以他心中早把大明官府恨透了。因此李嗣兴对曹继武的话,并无芥蒂,反而对卢莫渝大为反感。他恶狠狠地瞪着卢莫渝,吓得卢莫渝躲在了沐天英身后,再也不敢露头。 小时候的洪承畴,家境勉强可以。但自从弟弟们出世,生活日渐紧迫,洪承畴不得已,辍学卖起了豆干。但洪承畴极为好学,经常跑到学堂偷听先生讲课,顺便卖豆干。 刚开始,学童们纷纷嘲笑洪承畴,洪承畴的生意,自然极为暗淡。那些学童大多是些富家子弟,衣食无忧,学习并不上心。老师出的对子,他们很难对的上。而洪承畴极为聪明,帮学童们对对子,但要求他们必须买自己的豆干。洪承畴暗中的对子,先生十分满意。学童们十分高兴,纷纷找他对对子,因此洪承畴的豆干生意,也是相当的火爆。 当年在南京城,很多次吃饭,满桌子好菜,洪承畴却只吃豆干,三兄弟极为纳闷。后来到了泉州,才听洪福说起洪承畴的往事,三兄弟才恍然大悟。 如今年过七旬的洪承畴,别看身为西南经略使,但每天的早饭,全是豆干饭。豆干承载了洪承畴太多的美好童年,所以回老家卖豆干,这是现在的洪承畴,最大的心愿。 李定国贩私盐出身,当年农民军的时候,经常和大明的洪承畴是对手。因此他对洪承畴,也是颇为了解。曹继武一番关于出身的话,令李定国大为感慨。 如果不是风云变幻,李定国、洪承畴、孔有德和曹继武三兄弟,命运真的就如曹继武所说,一个是陕北死囚犯,一个是闽南豆干郎,一个是辽东煤矿工,一个是江南老农民,一个混同江猎户,一个北琴海渔夫。 陕北死囚犯,那是铁定要反大明的。豆干郎、煤矿工、老农民、猎户和渔夫,都是大明的最忠实的臣民。而现在的形势,当初的死囚犯,却和大明上了一条船。而豆干郎、煤矿工、老农民、猎户和渔夫,全反了大明。 命运就是这么操蛋,当年大明一心要清理的垃圾死囚犯,如今却成了顶梁柱。而当年大明满不在乎的豆干郎、煤矿工等等,全成了死对头。 如今西南前线,就像一场对弈,棋手就是大明和大清,观众就是三兄弟,其他所有陷入其中的人,全是棋子,没有任何掌控自己命运的机会。 大清的棋子很多,但目前只出动了一个豆干郎和两个矿工,还有小贩、渔夫、猎户等等,暂时还没有出动。大明的一个私盐贩子,干掉了一个矿工,虽然强悍,但人家大清的棋子还多着呢。 而令人可怜的是,目前的大明,强悍的棋子,只有一个私盐贩子。所以大清的实力,对大明具备压倒性优势。入局者迷,旁观者清。上天永远只眷顾强者,曹继武的连番话语,委婉地提醒了李定国,自然之道不可违。 李定国感慨良久,叹道:“你果然是个人才,见解不同寻常。我李定国、洪承畴和孔有德,皆下贱出身。如果不是这场战争,我们可能会成为朋友!” 沐云翾闻言,想起了孔庭训的请求,于是趁机央求李定国:“既然这样,不如将孔有德埋了吧?” 李定国叹了口气:“你不是不知道,平常百姓被孔有德欺压,无处泄愤。如今终于到了扬眉吐气的时候,我若这么做,对他们又如何交代呢?” 沐云翾无言以对,看着曹继武。 曹继武叹了口气,孔四祯也曾央求自己办这件事,他整理了一下思路,给李定国分析: 华夏有个不好的传统,就是群体效应。一个聪明的人,一旦和群体大众搅在一起,那么他的才能,往往会被埋没。即便他提出了他的真知灼见,也会被主流挤压,被边缘化,被淹没。 所以,在群体之中,群体思潮,占据着主导地位。而这种主导,就演变为权威,一旦被怀疑,就会情绪化,尽而演变为暴力。所以,睿智的人,如果变成大众的一员,那么他只能变得愚钝。 第476章 上帝的门窗 当年的农民军中,也有许多高人,如李岩、宋献策、诸葛兑等人,个个具备王佐安天下之能,如果能够按照他们的安排,农民军也不至于一败涂地。可是到头来,李岩被杀,宋献策投了清,诸葛兑心灰意冷,退隐山林。 农民军的大好形势,一下子就变得七零八落,李定国一直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而如今曹继武一席话,就如一次次重锤,狠砸李定国的心。他痛苦地捂住胸口,李来亨和沐天恩急忙前来相扶。 自己的父亲,竟然被曹继武三言两语说的心痛,李嗣兴大怒,拔刀就砍,却被李定国喝止。 李嗣兴一脸蒙,李定国大手一摆,声色俱厉:“快给我退下!” 李来亨上前,急忙将李嗣兴拉到了一边。 见李定国面色好了些,曹继武行礼继续:“真知灼见,永远掌握在少数人手里,这就是所谓的真理。所以,奉劝西宁王,作为全军统帅,一定不可以被大众情绪所绑架。一旦被大众带偏,后果不堪设想!” “对对对。”金日乐附和,“孔有德已经死了,埋汰他那一具发臭的尸体,能有什么意思?说句不好听的,除了宣泄无知的情绪,掩盖自己的无能,赢得精神的胜利之外,没半点实质的好处。” 金月生点头:“如果你们将他埋了,那么我们大清这边的汉奸、国贼等等,乱七八糟的牛鬼蛇神,会觉得你们还有点人情味。这样他们和你们打仗时,也会耍些滑头。你的手下,也会少死一些,这可是一举两得。” “不错不错。俺们大清这边的汉奸,多如牛毛,给你们三百年时间,累死你们也杀不完。”金日乐眉飞色舞,“所以呢,尊重对手,就是尊重自己。连个尊重都没有,能有什么素质可言?大众披着鸡血情绪的外衣,践踏尊重。难道堂堂西宁王,也要随大流不成?” 满清满清,除了那入关的二十多万女真之外,其他全是汉奸贼子,杀不完的。李定国摇头无奈,给三兄弟行礼:“定国受教了!” 于是李定国吩咐窦名望,去掩埋孔有德的尸体。窦名望却不大乐意。沐天英也冲他点了点头,窦名望这才极不情愿地走开。 李定国对曹继武的指教,心悦诚服,于是命人将桌子收拾了一下,恭恭敬敬地请曹继武入座。 曹继武行礼之后,落了座。沐天英、田推云也落座相陪。 李定国直言不讳:“天下几乎所有的人,包括农民自己,都说我们农民军是一帮乌合之众。今日听曹先生一席话,才解开定国多年的心结。很多人都说先生是高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寻常。” 曹继武谦虚了一下。 两百多年前的沐英,身世不明。后来遇到机会,被马皇后收养,才有了延续近三百年的云南世家。所以曹继武刚才,由出身引发的论述,虽然和大明主流格格不入,但当代黔国公沐天英,却并不反感。 不管任何主流,呆久了都会厌烦。大明的主流,被大清揍得屁滚尿流。所以眼下的沐天英,早已对主流有了怀疑。眼前的这位,士大夫眼里的妖端,的确给众人带来了新鲜的非主流。 于是沐天英试探地问道:“目前的局势,可否听一下曹先生的见解?” 作为一家人,沐云翾早知道哥哥心中的困惑,于是连连给曹继武使眼色,要他拿出真知灼见。 曹继武不再谦虚:“目前你们灭了孔有德,正是如日中天之势。所以就形势而言,对你们是利好。你们想着进入湖广,进一步扩大战果。然而根据道家阴阳背反之理,一旦你们进入湖广,利好的形势,就会急转而下。” 沐天英迫不及待:“此话怎讲?” 曹继武微微一笑:“云贵地区,历来物产丰富,但这仅限于矿产。粮食产量,其实并不高。而行军大战,军粮却是命根。” “这和进军湖广,有什么关系?”这是金日乐忍不住发问,也是李定国等人心中所想。 湖广纵横两千余里,极具战略空间。一旦大军进入湖广,战线拉长,粮草必定供应不上。广大荆南地区,山多水恶,一旦进入这里,一定会受困于粮草,而难以进军。 湖广产粮主地,位于荆北江汉和洞庭一带,离荆南千余里。而且靠着大江水运便利,即便湖广粮区遭到破坏,大清也能及时从江东、江西调粮西运。如此一来,和大清打起消耗战。由此可知,最终的结果,会是什么样子。 李定国等人,听了曹继武的分析,皆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曹继武继续道:“一旦进军不利,你们的内部问题,就会暴露。” 李定国急问:“什么问题?” “这个我知道。”金日乐抢着回答,“如今你李定国灭了孔有德,天下震动。孙可望,艾能奇和刘文秀肯定嫉妒,这样一来,他们就会争权夺利。” 孙可望为平东王,李定国为西宁王,刘文秀为安北王,艾能奇为抚南王,四人皆为张献忠义子,情同手足,人称四将军。 因此李定国听了金日乐的话,直摇头:“不可能!”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没什么不可能的。”金日乐嚷嚷,“放心吧,听三爷的没错。俗话说,家贼难防,特别是孙可望,今日敢不给粮食,明日就敢断你后路。” “住嘴!”李定国怒了,“你再挑拨,信不信我杀了你!” 金日乐两手一摊,一脸无辜的样子。 如今的形势,桂林城粮食不够吃,孙可望确实在军粮供应的问题上,故意拖延使绊子。金日乐的话,虽然伤了兄弟感情,但却是事实。因此沐天英起身,劝住了李定国。 田推云不想扯没用的,于是对曹继武道:“照你所说,湖广进不得,那么我们汉人的天下,就此完了吗?” “也不尽然。”曹继武一脸平静,“按照西洋人的说法,当上帝为你关上门的时候,会同时为你打开一扇窗。湖广那扇门是被关了,但如今却有一扇窗,只是看你们能不能看见了。” 李嗣兴一脸疑惑:“西洋鬼子的想法,能有那么管用?” 李来亨白了李嗣兴一眼:“可别这么说,曹继武的精步营和我的火枪队,装备的可都是西洋人的火器。听说他们灭一国,只需要几百人的部队,从来就没有动用过千人以上。” 沐天英也一脸疑惑:“有这么厉害?” 曹继武点了点头:“云贵地贫,不具备和湖广消耗的本钱。所以北上湖广,绝对是一条死路。但上帝为你们开的另一扇窗,就在你们背后,只要你们转过身,就可以看见。” “转过身?”李定国一脸奇怪,“难道是广东?” 曹继武摇头:“尚可喜只要龟缩在广州,你们就无可奈何。” 沐天英反驳:“难道我们不会和郑成功联手?” 曹继武笑了:“郑成功为了攻打台湾,出动了全部家当。虽然台湾已经被攻下,但郑成功的损失,之所以秘而不宣,就是因为太过惊人。就目前来说,他急需的是休养生息,根本无力反攻大陆。” “不可能吧?”沐天英满腹狐疑,“红毛鬼子有那么厉害?郑成功据说有十万部队,怎么可能进不了广东?” “你们高看郑成功了。”金月生笑了,“西洋人远比你们想象的要厉害的多。荷兰人不过几百人,而且是殖民地二流部队,加上德意志雇佣军和奴隶军,也不过两千余人,完全就是一支东拼西凑的杂牌。郑成功动用了两万多人,前后打了两年,甚至动用了步兵精锐铁人军,仍然没有将荷兰人全歼。” “不错。”金日乐也来附和,“保守估计,郑成功的损失,至少在万人以上,而且多是压箱底的精锐,三五年内,很难恢复元气。郑成功告诉你们,他有十万人,那一定是忽悠你们的。其目的无非就是撑面子,或者加点私心,向永历要点封号。” “胡说八道,竟敢污蔑国姓爷。看我不杀了你们!”李嗣兴大怒,有拔出刀来。 李来亨急忙按住刀柄:“他们说的,全是真的。” 李嗣兴大感意外,惊异地看着李来亨,李来亨劝道:“曹继武这个人,要么不说,但只要出口,几乎从来不说假话。” “你怎么如此肯定?莫非你和他暗中有一腿?” 李来亨也不生气:“你没和西洋人打过仗,不了解他们的厉害。这个不重要,目前重要的是,曹继武没有义务把实话都说出来。但只要他出口,那一定是真的,请相信我。” 见李来亨说的如此坚定,李嗣兴遂按回了刀。 昨天演武场上,火枪队的威力,李定国刚刚见识。他知道,那是李来亨,特意从曹继武那里学来的。 如果郑成功攻击的敌人,具备火枪队一样的威力,他怎么可能损失不大呢?如果郑军真的如曹继武所说,损失极大。那么他郑成功,一定不能对广东形成有效的牵制。这样一来,两线夹击广东的计划,就破产了。 这种形势下,我再去出兵广东,就是一招险棋。到时候得不到郑军的支援,尚可喜可以全力对付我。孔有德的前车之鉴,尚可喜一定不会再犯,那我就危险了! 本来和郑成功一道,先取得广东,岭南连成一片,后方稳固,尚可和大清抗衡。然而如今得不到广东,后方不稳,进军湖广,那可真成了鬼门关。 李定国心里犯嘀咕,对郑成功所呈报的兵力,顿时怀疑起来。 第477章 窗在哪里? 上帝为你关上一道门的同时,也为你开了一扇窗。 想了半天,李定国回过神来,问道:“你所说的那一扇窗,在哪里?” 曹继武脱口而出:“缅中。” “缅中?!”沐天英一脸吃惊,“太祖洪武有遗言,那是大明不征之地。我家镇守云南,将近三百年,遵照太祖遗言,从来没对那里用过兵。” 金日乐啐道:“朱元璋这王八犊子,鼠目寸光,他知道什么?” “住口!”沐天英怒了,拔剑而起。 田推云也不喜欢朱元璋,按住了沐天英执剑之手。 金月生冲沐天英笑了笑:“云南和缅中,都是在大元帝国时代,并入中原王朝的版图。云南行省被大明继承,缅中行省却被大明放弃。我师弟说的没错,朱元璋就是个目光短浅的家伙。除了他朱家的一亩三分地,其他的一概是糊球麻差,狗屁不通!” 这一下子,沐氏兄弟怒不可遏。兰新亭、田推云、杨延寿和李来亨等人,纷纷起来相劝。 第一代黔国公沐英,本是朱元璋和马皇后发迹前收养的孤儿,沐浴皇恩,因而以沐为姓。所以沐氏家族源自朱元璋,因此对他极为尊重。 沐云翾也急红了眼,拔刀要砍金日乐。金日乐急忙跳开,曹继武伸手抱住了沐云翾。 沐天恩大叫:“放开我妹妹!” 曹继武稳住沐云翾,急忙向沐氏兄弟行礼道歉:“两位师弟,口无遮拦,还请黔国公大人大量!” 沐云翾瞪着曹继武,一脸怒气:“要是有人骂你祖宗,你能善罢甘休?” 金日乐闻言,哈哈大笑:“他祖宗曹操,奸佞之祖,早被你们汉人骂成白脸了!” 金月生也冲着沐云翾直笑:“你不了解师兄。即使你骂他爹是个混蛋,他也不生气。” 见曹继武果然没有太大的反应,沐云翾顿时愣住了。 骂别人祖宗,别人一定会发疯,但曹继武却例外。因为祖宗曹操,早被骂习惯了,曹继武也没那份闲心去浪费精力。 金日乐凑过来笑道:“有混蛋儿子,老子怎么不是混蛋呢?你瞧他那一脸白,和曹操一路货色,就喜欢人家的媳妇儿!” 这一下子,把沐云翾逗乐了。 二金当众骂老爹,曹继武竟然没有火冒三丈,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沐天恩冲着曹继武撒气:“怪不得你这么不要脸,原来你爹娘都不要脸!” 曹继武闻言,不但没有生气,还微微一笑,伸手示意:“请坐下谈话。” 如此淡定的表情,令在场所有的人,几乎惊掉了下巴。 李嗣兴一脸吃惊,眼睛几乎要蹦出来了:“父母养育之恩,你怎么任由别人骂呢?” 李来亨笑了,拍了拍李嗣兴的肩膀:“这就是曹继武的容人之量!” “我呸!”李嗣兴唾了一口,“这分明是不孝。” 曹继武摇头苦笑:“大明都灭亡了,我的爹娘,作为大明子民,要脸还有什么用?” 这一句话,令李定国等人震惊。 金月生冲众人笑了笑:“师兄说的没错。国都亡了,要脸有个屁用?如果人人去尽孝,都他娘的死绝了,岂不荒谬?” “对对对。”金日乐附和,“你们这帮犊子,什么孝道、仁义、养育之恩乱七八糟的。除了情绪和无知,剩下的全是扯犊子。三百年前的大元中国,如果不是你们的祖宗给人家蒙古人跪地磕头,哪有你们的今天?” 这一句话,把在场的众人全得罪了。他们个个血气膨胀,要杀了金日乐。 曹继武急忙劝阻:“算了,算了,咱们不扯没用的了。” 田推云也劝众人:“都几百年旧账了,今日只说当今,不说祖宗。” 云南的归化,是人家蒙古人的功劳,这个没什么好挣的。先祖继承蒙古人的衣钵,繁衍了几百年,发泄正统汉人情绪,除了无知,就是无能。兰新亭也起身劝阻,众人愤愤而退。 眼前的这帮人,真正有见识的,其实并不多。和情绪化的人争辩,相当的操蛋,所以曹继武给二金使了眼色,让二人少去招惹他们那根脆弱的神经。 过了一会儿,见众人纷纷平静了下来,李定国要求曹继武,继续说缅中的事。 “缅中嵌入印度和暹罗之间,南面扼守小西洋和南洋通道,位置极佳,占据这里,打通大洋通道,便可以和西洋先进文明接轨。一旦在理念和技术上,取得绝对优势,那么大明的国祚的延续,就不是个问题。” “可是缅中乃是不毛之地,我华夏文明足够先进,历来都是蛮夷归附,哪有和他们接轨的道理?”李嗣兴没见过西洋人,根本就不了解他们。他自以为此时的华夏文明,仍然是世界上最好的文明。 所谓井蛙不可以与之语海,夏虫不可以与之语冰,除了李来亨之外,其他人甚至没见过西洋人。二金向曹继武摊手,表示无奈。 曹继武摇了摇头,只得换个角度:“自从大元帝国时代,缅中已经得到了很好的开发。虽然文明程度不如中原,但如今的缅中,也不是三百年前的不毛之地。” 卢莫渝忍不住反驳:“你又没去过,你怎么知道?” 曹继武摇头笑道:“早在大元帝国时代,意大利人马可·波罗,就曾经去过那里。他从云南永昌府出发,一路沿大盈江南下,经蒲甘城进入登笼国,将沿途记得清清楚楚。所以那里……” “开口闭口,不是蒙古鞑子,就是西洋鬼子,有没有把我们汉人放在眼里?你身为汉人,不为汉人做事也就罢了,竟然屡次贬低汉人文化,跪舔鞑子和西洋鬼子。如今汉人江山危在旦夕,每一个汉人都应竭尽所能,驱除鞑子,重振我大汉声威。” “而你瞧瞧你,你不觉地丢祖宗的脸吗?你的爹娘,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东西来?你把我们引向缅中不毛之地,是不是要在背后捅我们?是不是满清鞑子,指示你这么做的?若不是看在西宁王的面子上,定斩你狗头,以祭大汉之魂!” 卢莫渝的连番气概,说的是大义凛然,气势逼人,众人的精神,为之一振,鸡血燃起。 看着卢莫渝一本正经的无知样子,二金觉得可乐,曹继武也没有生气,摇头无奈地笑了。 卢莫渝见三人竟然笑了,跳脚大怒,声嘶力竭地对李定国道:“西宁王,不能在让这种妖人蛊惑,否则后患无穷,请西宁王立即杀之。” 这个鸿胪寺少卿卢莫渝,是永历的心腹,是永历朱由榔和李定国之间的传话人。不给他面子,就是不给朱由榔面子。长腿天子朱由榔,再怎么无能,可人家也是皇帝。能力超凡的李定国,可是人家的臣属。 正在李定国为难之时,田推云站了起来,对李定国耳语道:“西洋人是什么样子,我们不知道。曹继武所说,我们无法判断真伪,但我们见识过李将军的火枪队。何况曹继武所说的军粮问题,却是切中了我们的要害。” 李定国闻言,点了点头,低声征询意见:“以道长之见,他们该如何处置?” 田推云小声回道:“曹继武从来没有和咱们打过仗,此次桂林之战,他也是主动避让。如今天下,汉奸很多,但像他这样妖异的汉奸,极不寻常。具体怎么处置,不如私下问问李将军。” 李定国闻言,觉得有理,暗中给李来亨使了眼色,起身欲要回避。 李来亨虽然师从曹继武,但这个人公私分明,如今各为其主,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除去三兄弟的机会。曹继武精通唇读术,知晓李定国和田推云的私语,见二李要离开,急忙给二金递了眼色。 二金会意,金日乐从腰间掏出一枚手炮,拉开保险,朝窗外奋力一扔。一声巨响过后,巨大的冲击波,几乎要将暖心阁震塌。众人全被震呆了,金月生趁机抓住了李定国。 田推云、沐天英等人纷纷回过神来:“你们要干什么?” 金月生笑嘻嘻地看了一眼惊慌失措的众人,对李定国道:“不好意思,请西宁王亲自送我们一程。” “竟敢如此放肆,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沐天英拔出剑来,其他人也纷纷亮出家伙,要杀三兄弟。 金月生一手制住李定国,一手掏出一枚香瓜,朝众人晃了晃:“这个叫手炮,威力你们刚才见识过。只要我一拉保险,西宁王就得和我们一起完蛋。” 众人闻言,想起来刚才的巨响,吓得纷纷后退了一步。金日乐趁机从床下掏出羊倌打扮的满奇,背在了身上。 金月生制住李定国,曹继武假意制住沐云翾,三兄弟警告沐天英等人,不要靠近。众人刚才见识了手炮的威力,因此纷纷后退,谁也不敢上前。 三兄弟迈开大步,小心地退出了暖心阁。 第478章 高人指路 金月生挟持西宁王,沐天英等人,怕李定国有所闪失,不敢靠的太近。三兄弟趁机逃出了阳江楼,一路赶往落脚之处。 曹继武警觉异常,刚刚靠近院子,就感觉到不对劲,提醒了二金小心。二金会意,金日乐放下满奇,抓着沐云翾。曹继武没有开门,而是翻墙而过。 刚到堂口,曹继武就发现一人背门斜坐,慢悠悠地品茶。 看背影,曹继武认出了此人,上前行礼道:“前辈不请自来,是否有事?” 姬龙峰闻言笑了一下,指了指里间:“不说废话,放了李定国,老夫也不为难你们。” 原来姬龙峰也听到了爆炸声,他赶到阳江楼时,发现李定国已经被三兄弟捉了。虽然没见过手炮,但从巨响声中,姬龙峰就判断出,至少有一斤炸药。 况且和三兄弟交过手,姬龙峰也知道,三兄弟目前虽然功力不怎么样,但火器技术惊人。因此他没有选择立即动手,而是暗中跟踪三兄弟。 三兄弟奔赴的落脚点,位于桂水之滨,靠近王府大院,原是毛金星等人的落脚处,姬龙峰以前来过。 孔四祯主仆二人,正在为三兄弟不知所踪而烦恼,却被姬龙峰从背后点了穴。 曹继武听了姬龙峰的话,顿时明白了姬龙峰的意思,朝门外呼哨一声。金月生闻声,首先押着李定国进来了。 姬龙峰和曹继武点了点头,迅速互换了位置。 金月生一手捏着手炮,以防姬龙峰变卦。 李定国简单地谢过姬龙峰,二人刚要离开,只听曹继武喊道:“曹继武想再和西宁王谈一谈,不知是否赏光?” “有何不可以。我也正想和你好好谈谈。” 有姬龙峰在,李定国安心许多。曹继武恭恭敬敬地将李定国请入了屋内,双方坐定。 曹继武首先声明:“曹继武如果言辞不当,还请西宁王见谅。” 李定国闻言大笑:“大丈夫立世,没点胸怀,定国岂能有今日之功?” 曹继武点头:“在谈话过程中,还请西宁王以平常心态,看待曹继武的观念。” 曹继武这里,有许多新生观念,是以前的李定国,从来没听说过的。本来刚才,他想进一步交流,结果有卢莫渝等人捣乱,搅扰气氛,一致搞成了胁迫。也好,趁着闲杂人等,不在身边,好好地和曹继武,这个观点妖异的高人交流交流。 李定国冲曹继武点了点头,对姬龙峰道:“烦请前辈,告诉我的部属,我已经安全,叫他们不要担心了。” 姬龙峰闻言,立即走到院中,朝天上放了一支响箭,通知田推云等人。 李定国伸手示意:“没有闲人插嘴,曹先生请开始吧。” 曹继武点了点头:“西宁王是秦人,应该清楚秦人以往的荣耀。” “秦王扫六合,一统天下,那是何等的荣耀!” 李定国感慨完,又叹息了一声:“可是那荣耀,距今已经太过遥远了!” “敢问西宁王,秦人为何强大?” “商鞅变法,这还用问?” 李定国接着道,“变法之前,天下诸侯当中,西陲偏僻,远离中原,秦国几乎是最弱的国家。然而变法之后,秦国成了最强的国家。” 曹继武追问:“当年的大隋帝国,因何强大?” 大隋帝国也是扫灭群雄,一统天下,其荣耀不亚于大秦帝国。从军之后的李定国,没少抽时间读书。他想了一下,对曹继武道:“大隋帝国开创三省六部制,开设科举制,为后世奠定了基础。所以,定国以为,大隋帝国也是因为变革而强大。” “不错!”姬龙峰插话,“大秦帝国开拓疆土,一统天下,统一文字,确立郡县制,为后世立下了根基。大隋帝国同样是一统天下,创立三省六部制和科举制,同样是为后世立下了标杆。其相同点就是,这两大帝国都是因为变革而强大。” 刚才在阳江楼时,曹继武极力建议拿下缅中,和西洋人交通,李定国想到此处,恍然大悟:“原来你是想让我师法西洋人,实行变革?” 曹继武点了点头。 李定国思索了一下,叹道:“目前天下动荡,定国当以恢复汉人江山为己任。云贵地贫,物资匮乏,如果不趁此大好机会反攻,恐日后后悔莫及。至于变法,旷日持久,诸多事务盘根错节,恐怕难以凑效!” “曹某已经和你说过了,你们一旦进入湖广,就会陷入消耗之中。其最终的结果,曹某也不想多说。云贵地区,虽然不产粮食,但矿产资源非常丰富。而对于开矿,西洋人的技术水平,已经远远超过我华夏。” 曹继武说完,拔出腰间短铳,递给李定国。 这是一把瑞典单发手铳,出自瑞典火器专家埃里克松之手,制作精良。黝黑的栎木铳把,闪着令人心醉的光芒。金黄的精铜铳管,泛着令人眼馋的流光。李定国把玩了一会儿,颇有手感,爱不释手。 曹继武指了指铳管:“这才是真正的铜。” 李定国点了点头:“在咱们华夏,这种金色的铜,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金月生摇头:“你见的那些所谓的铜,最主要的成分是铜和锡,实际上叫青铜。以目前华夏的技术水平,冶炼不出如西洋人这般高精度的铜。所以华夏铜制品的精度和性能,可想而知。” 曹继武伸手从怀里掏出两枚银子,递给李定国:“请西宁王辨认一下,哪一枚是我华夏之银。” 华夏的冶银技术,不怎么样。所谓雪白的银子,纯属扯淡。华夏的银子,绝大多数,都是灰色、草青色,成分不纯。 李定国一眼就看到了,那枚草青色的银子:“是这枚。” 接着,李定国捏了捏那枚洁白的银币,连连感叹:“在咱华夏,我还从未见过,如此雪白的银子!” 金月生点头:“这枚是西班牙银币,当今全球的硬通货,产自遥远的美洲。” 李定国一脸疑惑:“美洲?!” 金月生解释道:“美洲在地球另一边,其实就在我们脚下的另一面。” 尽管一百多年前,麦哲伦的航海行动,已经证明地球是圆的。但此时的李定国,根本就不知道,听的一头雾水。华夏传统的观念,天圆地方,早已深入人心。所以金月生蹦出个地球,李定国直接愣了。 曹继武见扯远了,急忙拉回话题:“西宁王不妨评价一下这支手铳。” 李定国回过神来,连连赞叹:“精巧绝伦,简直是鬼斧神工,定国真是大开眼界!” 忽然李定国想起了李来亨的火枪队,忙问曹继武:“在来亨那里,我怎么没见过,有这种精巧的火器?” 金月生笑了:“这把铳是瑞典人埃里克松亲手打造的,需要具备高超的工艺才行。” “瑞典人?!”李定国愣愣地看着金月生。 金月生无奈解释道:“瑞典是西洋世界的一个国家。西洋人、佛郎机人,只是传统华夏,对他们的笼统概念而已。” “定国真是孤陋寡闻了!” “情有可原。” 金月生叹了口气,“华夏之人,向来喜欢自大,从来不把人家西洋人看成人,更不会关注他们。所以刚开始,夜郎自大的明国,将他们笼统地称为佛郎机人。即便到了现在,澳门本地的汉人,也搞不清楚西洋人的种类。” 话题又扯远了,曹继武问李定国:“西宁王以为,咱们华夏,能造出这样的手铳吗?” 李定国直摇头:“见都没见过,何谈制造?” 曹继武点头:“要造这个东西,最基础的就是冶炼技术。而这种高超的冶炼技术,正是目前华夏所不具备的。所以云南要想发挥矿产资源的优势,急需要冶炼技术。而冶炼技术掌握在西洋人手里,所以收回缅中,打通小西洋通道,将西洋人的技术引入进来,才是正道。” 金月生接过话题:“提高冶炼技术,把你们的冷刀冷枪换成火器,装备水平大大高过大清,战场效率成倍增加,何愁汉人不能复兴?” 李定国闻言默然。 当年的江山岛,曹继武给张煌言等人,指了南洋这条明路。可是只有周崔芝一人听了,他跟着曹继武,在南洋获得的新生。而阮春雷和陈天书,抛弃了民族大义,选择了最为实惠的投降。 兵部尚书张煌言,最终孤身一人,飘落海岛。春秋大义全是白费功夫,他被淳朴的海民出卖,选择了和文天祥一样的路。 眼前的李定国,面临的问题,和当年的张煌言如出一辙。曹继武给他指了缅中这条路,交通西洋人,通过先进的技术,带动个人素质的提高。运用效率高超的精兵策略,来弥补兵力人员不足的问题。 台湾一战,荷兰现代两千多杂牌军,对阵郑成功两万中世纪部队,虽败犹荣。如果当今的华夏,突然出现荷兰两万正规军,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如果李定国拥有这两万正规现代化部队,他可以横扫天下。这就是先知秉承上帝的旨意,为李定国打开的那一扇窗。 第479章 位卑的无奈 然而西洋世界,对当前的李定国来说,极为陌生。探索发现需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所以人都喜欢现成的,对陌生事物害怕,这是人的天然本性。即便是富有闯荡精神的西洋人,也不例外,更何况是相对保守的华夏人? 想了一会儿,李定国还是叹了口气:“如果不趁此大好机会,恢复河山,等到我们强大了,大清也已经稳固了。到头来,不还是和现在一样?小国寡民,纵然装备提升了,又能如何?战争拼的是人口,云贵这点人力,又怎能和中原相比呢?” “小国寡民,实乃迂腐之见!” 金月生毫不客气,“西洋世界,有哪个国家人多?荷兰不足百万人,勉强有云南人口的三分之一。但荷兰的殖民地遍及全球,疆域远远超过大明帝国。别看人家是弹丸小国,干出来的事业,你们汉人,连想都想不出来的。” “住嘴!”李定国很不高兴,“你说的那么玄乎,那个荷兰,不就是被郑成功打败的西洋小国吗?” 金月生闻言大笑:“郑成功出动了两万多人,对面的敌人,只有两千多人。真正的荷兰人不过几百人,还是由商人、流氓组成的二流殖民地部队。郑成功的两万多人,打人家几百人,还打了两年,自己还死伤惨重。我真不明白,这样的战果,有什么可值得炫耀的。” “你……”李定国气得说不出话来。 人都喜欢听好听的,尤其是华夏。就像戚家军,都对抗倭那一段,几乎个个是耳熟能详。而对抗倭之后的戚家军,几乎是无人知晓。台湾之战也是如此,郑成功的英勇大吹特吹。而真正的战况,双方兵力的差距,郑成功付出的巨大代价,没人愿意知道。 选择性亢奋鸡血的段子,是心态扭曲严重的写照。金月生还要嘲讽,却被曹继武制止了。 清国本来也不大,加上归化的蒙古人、朝鲜人、汉人等等,满洲能凑起来的部队,不过二十万人。这个也是小国寡民,可是人家一出手,就把天朝上国打趴下了。清国还是处于半原始的文明,这样的垃圾小国,大明都打不过,更何况是步入现代化的西洋小国? 明国灭亡的理由有千千万,然而在事实面前,所有的理由,都是在为无能找借口。没有任何借口,奉行这个理念的人,最终成功的几率非常大。只可惜的是,同样是农民出身,可李定国不是曹继武。 过了一会儿,等李定国缓过气来,曹继武叹了口气:“大清入关,南京弘光政权,存在的时间不到两年。两年时间,大清竟然扫平了大半个华夏。按照以前的老办法,如此不堪一击的华夏,西宁王觉得还有救吗?” “没救也得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李定国绝不做亡国奴!” 李定国的话语,说的是斩钉截铁。金月生摇了摇头:“不做亡国奴,容易的很,脖子一抹,就完事了。难的却是忍辱负重,革新洗旧,重振华夏荣耀。” 李定国闻言,默不作声。 曹继武叹了口气,郑重对李定国道:“变革是你们目前唯一的出路,还望西宁王三思。” 然而曹继武所说的西洋人和西洋技术,李定国实在是没有任何概念。他有点听不进去了,叹了口气,摇摇头:“曹先生所说,的确是匪夷所思。对于西洋事务,李定国实在是没有任何头绪。” 姬龙峰插话:“不如让曹继武来施行,西宁王以为如何?” 李来亨的火枪队,威力无穷,李定国看了之后,羡慕极了。他也想打造一支这样的部队,有曹继武这样的人才相助,岂不容易的多? 因此李定国听了姬龙峰的提议,大为高兴,起身恭恭敬敬地给曹继武行了个大礼:“定国恭请曹先生,助我大明一臂之力!” 金月生闻言,拍了拍曹继武的肩膀,一脸笑盈盈:“师兄,又来拉你下水了!” 李定国很不高兴,瞪着金月生:“你什么意思?难道把大明看成藏污纳垢之所?” 金月生也大眼一瞪:“难道不是吗?” “你……”李定国拔剑起来。 东林党一塌糊涂,不给崇祯钱,李自成一到,却搜出了白银一万万两,整个明国白银总额的三分之一。多尔衮入关,跪地趴倒了一大片。姬龙峰不堪往事回首,摇了摇头,出手制止了李定国。 金月生一点也不慌乱,一脸郑重:“你难道忘了,师兄在阳江楼曾给你说过,在大明那个阵营,你们的出身,就决定了你们的命运。” 李定国闻言,顿时愣住了。 金月生补充道:“目前西宁王和朱由榔,虽然是在同一条船上,但并不是一路人。” 李定国剑指金月生:“你敢挑拨离间?” 曹继武伸手让金月生退后,提醒李定国道:“永历朱由榔,是那帮酸腐的头。大宋唯一的名将狄青,也被欧阳修给大义了。如今大明奉行的就是弱宋旧制,酸腐的地位,远远高过武将。而如今你们大西军,个个是高官高爵,那帮酸腐早就憋了一肚子窝火。” “何况你们出身低微,那帮自命不凡的家伙,如果不是迫于形势,岂能和你们合作?所以目前西宁王最为紧要的,就是解决酸腐问题。要不然,接下来他们会处处掣肘子。” “解决了酸腐问题,接下来,就要赶快巩固实力,迅速打通缅中,引进西洋技术。只有迅速变革,才能发挥云贵的矿产资源优势,你们才有胜算。” 西洋事务只有懂行的人才行,目前曹继武就是合适人选,何况这主意也是他提出了,但曹继武为什么不愿意帮忙呢?真的是因为出身?难道我李定国不是出身贫寒吗?为什么他曹继武就不能帮大明呢? 李定国想了一下,郑重地对曹继武道:“如果曹先生肯留下,定国定当重用。” 金月生一脸笑盈盈:“怎么个重用法?” 李定国一脸诚恳:“禀报永历皇帝,封你为王,全力执掌西洋事务。” 金月生摇头:“天时地利人和,南洋那么好的形式,师兄都没有留下,就你们这条件,师兄看的上?” 南洋的事务,李定国曾听李来亨详细说过。那么好的建国条件,曹继武既然选择了放弃,李定国极为不解:“那你想要什么?” 金月生连连摇头:“你是真的没有明白,师兄刚才的意思?” 李定国满脸疑惑。 金月生摇头叹道:“诸葛亮没有遇上刘备,而是跟了曹操,照样是一事无成。永历朱由榔,无能之辈。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所以有他在,他身边总会聚集无能之辈,所以大明永远都不能复兴。所以师兄的意思,就是让你控制他,甚至是除掉他。” 李定国一脸震惊:“让我弑君?!” 金月生紧逼:“你们把崇祯朱由检都给干掉了,一个朱由榔,又算的了什么?” 大明的灭亡,就是拜农民军所赐。所以再来灭一次残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只可惜的是,仁义道德这玩意,一旦陷入进去,就很难自拔。 李定国连连摇头:“此一时彼一时也!” 金月生摇头,表示无奈。此时金日乐忽然跑过来,对金月生耳语了一番。金月生听了,让金日乐先去了,对曹继武道:“师兄,你的观念,对世俗来说,实在是太过于匪夷所思。要想洗革,还得靠你自己!” 没有位置,说了也没用,宫之奇、李左车等等先贤的无奈,再次发生。位卑莫劝人,看来绝非虚言。曹继武叹了口气,起身行礼,对李定国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还请西宁王好自为之,我们告辞了。” 原来兴安城被明军占领,卡住了通往湖广的水陆要道。所以精步营没有按照曹继武的安排,赶往永州,而是绕进了大山,先隐藏了起来。佟君兰担心曹继武的安危,遂派出侯得林四兄弟前来接应。 趁曹继武和李定国交谈之时,金日乐将满奇背到了后院,正准备隐藏起来,刚好碰到侯得林四兄弟赶到。于是五人商议,将满奇、孔四祯和吴妈先弄到了船上。待危急时刻,好立即撤退。 金日乐上了屋顶,暗中监视屋内的情况。四兄弟各把守一个方向,用望远镜探查周围动静。 沐天英等人,虽然得到了姬龙峰的信号,但见李定国多时不归,有些担心,遂带人赶了过来。 黄飞升察觉到危险,立即通知众人撤退。所以,金日乐暗中通知了曹继武和金月生。沐云翾见曹继武走了,也跟了过去。 李定国早就察觉到,沐云翾的眼神一直就没离开过曹继武,觉得她心已去,所以没有阻拦。姬龙峰乃阅历丰富之人,知道拦下沐云翾,她肯定不开心,有违道家修真之道,所以更没有去阻拦。 曹继武等人前脚刚走,沐天英等人,就推门而入。众人要追曹继武,被李定国拦住了。 李来亨提醒道:“此人不除,日后必会对我部造成重大麻烦。” 李定国叹了口气:“这人不愿和我等为伍,也不愿和我等为敌,由他去吧!” 李嗣兴忽然后门心急火燎地跑了过来:“爹,他们把翾翾带走了!” 沐氏兄弟闻言,要去追赶,被李定国拦住了。李嗣兴不干了,要亲自去追,也被李定国拦住了。 李嗣兴一脸着急:“爹,你就这么让他们把翾翾拐走?” 李定国摇头叹气:“美女爱英雄,由她去吧!” “爹……”李嗣兴几乎要哭了出来。 李定国看了看儿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叹了口气:“你和曹继武差的太远,我若是翾翾,也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凡事不能强求!” 李嗣兴终于伤心地哭了出来:“父母之命,媒约之言,岂能更改?” “哭有什么用?” 李定国叹道,“想赢得美人心,必须得是英雄。” 李嗣兴满腔愤概:“我一定要杀了曹继武!” 田推云和姬龙峰,皆摇头不语。兰新亭转移话题,对李定国道:“目前军粮不多。黔中的平东王,似乎没有运粮之意!” “靠人不如靠自己!”李定国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而去。 众人也暗自叹息,纷纷离开了小院,赶回军营。 …… 云开红霞满山辉,峰闪绿榕两江飞,大榕江水流不尽,轻舟一叶满江情。 三兄弟跳出沐天英等人的包围圈,乘舟赶往榕江镇。曹继武伫立船头,望着两边飞退的奇峰,叹了口气:“你不后悔?” 沐云翾没有说话,轻轻依偎在曹继武肩头,望着江中展翅的白鹭,愣愣地发呆。 自己这么一走,表明了她已经和沐家决裂。而曹继武已经有了妻子,带着沐云翾回去,也不知道,佟君兰和沈婷婷会怎么想。二人相拥无言,只是默默地感受着双方的心跳。 孔四祯的心情,则更为复杂。父母的惨死,兄长的被困,孔四祯本将自己的寄托,全给曹继武。可是没想到,突然又冒出一个沐云翾。看样子曹继武对她,还很关心。 悲伤,忧虑,嫉妒,无奈和落寞,在孔四祯心中不断翻滚。她坐在舟中,局促不安,仿佛觉得小舟沉重,似乎要沉入江中。 三人各有心事,还好,有二金这两个活宝,不住地打趣,侯得林四人也跟着起哄。沐云翾被逗得很开心,就连心情沉重的孔四祯,也时不时忍不住笑。所以一路之上,船上的气氛,很是活跃。 第480章 永州之战 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和艾能奇,这是当年张献忠的四个义子,大西军内部,称为四将军。老大孙可望,自张献忠死后,一直主掌军务,被永历封为平东王。 如今老二李定国,剿灭定南王孔有德,收复广西,天下震动,声名日隆,引起了孙可望的嫉妒和不安。因此李定国部将靳统武,亲往黔中催粮,孙可望都以种种理由,加以推脱。 大明新编滇军,在桂林城苦等了多日,没见一粒粮食从黔中运来。众将怨声载道,纷纷指责孙可望不顾大局,背后穿小鞋。 明国的实力本来就弱,还要相互扯皮,相当操蛋。 接着说对手清国一方: 清国西南前线,洪承畴作为经略使,受到当今皇上的绝对信任,全权掌控军政大权。然而洪承畴这人,实在是太有才了,只有庄妃一人靠着温柔,才能治的了他。 明国的孔有德,名不见经传,一个破落官绅都敢欺负他。然而清国的孔有德,可是声名显赫,就连当年多尔衮自己,也常常是自叹不如。所以定南王陨殁,主力正红旗汉军覆灭,清廷震动。湖广前线,必须要有得力干将,才能阻挡李定国。 满洲内部纷争,新一任征南大将军谭泰被杀。因此征南大将军这一空缺,非洪承畴莫属。然而满清害怕洪承畴尾大不掉,为了制衡,所以必须在西南前线,另选一位能将。 前线六个亲王,郑亲王爱新觉罗·济朗,敬亲王爱新觉罗·堪尼,豫亲王爱新觉罗·多尼,科尔沁巴图鲁亲王满塔,平西亲王吴三桂和平南亲王尚可喜。尚可喜坐镇广东,吴三桂和洪承畴性质一样,需要制衡。蒙古人满塔刚到,还不熟悉前线,所以三位都不适合主将。 作为老王叔,入关仅存的第一代铁帽子王,郑亲王济朗威望最高,所以征南大将军,非他莫属。 然而这个济朗,出自爱新觉罗·舒尔哈齐一脉。当年的皇位之争,作为努尔哈赤的弟弟,舒尔哈齐死因不明。所以出于过往家世的原因,济朗凡事不愿出风头。当面人家喊他老王爷,背地里却喊他老龟王。 孔有德刚刚被灭,前线需要铁血能将,鼓舞士气。所以略显畏缩的济朗,自然不适合主将。 豫亲王也是铁帽子王,是多尼继承老爹多铎的爵位。满洲内部纷争,多铎死因也不明。所以多尼凡事也不愿出头,他好像永远唯济朗马首是瞻,因此也不适合主将。 所以最终,清国敬亲王爱新觉罗·堪尼,被朝廷封为新一任征南大将军。 这个堪尼,是大皇子爱新觉罗·褚英的儿子。由于皇位的争夺,褚英作为努尔哈赤的长子,和舒尔哈齐一样,死因不明。 本来堪尼的身世,和济朗一样,也是怪可怜的。深居简出,少出风头,这才是他最正确的处世之道。老王叔郑亲王济朗,也曾多次提醒过他。 然而堪尼狂傲自大,一直认为老龟王就是个缩头乌龟,从来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新官上任三把火,堪尼亲自调配指挥。 满洲八旗,蒙古八旗,汉军八旗,以及吴三桂的关宁铁骑,这些清国绝对的主力,已经在衡州集结,准备向广西压来,为定南王孔有德报仇。 明国西宁王李定国,权衡利弊,决定在衡州和清军决战。如果能够打败堪尼,大明军队便可以长驱直入,进入洞庭产粮区,就地解决大军粮草供应问题。 可是桂林离衡州千里之遥,况且荆南地形复杂,不利于大兵团展开。由桂林通往衡州,只有沿湘水的一条路,可供大军行进。但这条路曲折盘桓,极为艰险,根本不可能排开十万大军。 因此经过商议,李来亨亲率忠贞营主力,沿湘水直捣衡州。而李定国则迂回黔中镇远府,沿资水从西面进击衡州。 永州古名零陵郡,扼守荆南湘水要道,是广西通往衡州的必经之路。因此李来亨的大军,要想在衡州和李定国汇合,必须尽快拿下永州。 按照原计划,驰援孔有德的科尔沁巴图鲁亲王满塔,亲率自己麾下蒙古八旗两万精骑,刚刚到达永州,桂林城就已经失陷了。满塔正在迟疑之时,接到经略使洪承畴的命令,让他就地驻防。 永州乃湖广南大门,一旦失去,湘水官道丢失,衡州就会直接成为前线。所以衡州清军大本营,听说李来亨要进攻永州,郑亲王济朗怕满塔轻敌,绕过不可一世的堪尼,派镶黄旗都统穆马,总领四旗精锐前往支援。 当初李自成的大顺军,在八旗面前向来不堪一击。所以穆马前脚刚走,吴三桂就不动声色地拱火,告诉敬亲王堪尼,李来亨的部队,就是原来的大顺军。 果然,堪尼以为忠贞营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他立功心切,非要亲自前往永州,誓要消灭李来亨。济朗劝止不住,只得让豫亲王多尼跟着一起去。 由于以前的大顺军,老是打败仗,因此无论是满八旗还是蒙古八旗,都不把李来亨放在眼里。他们要拿现在的忠贞营,打打牙祭。 全州乃是永州的前哨,但杂牌清军摄于明军的声威,投降了李来亨。堪尼听说,开始有点慌神,立即命令大军加快脚步,迅速向永州推进。 得了全州的李来亨,并没有停下,也是像堪尼大军一样,立即快速向永州推进。明清双方,几乎同时赶到了永州城下。 巴图鲁亲王满塔,虽然不把李来亨放在眼里,但还是有点军事素养。他见满八旗兼程赶来,人困马乏,建议他们进城先休息,让蒙古八旗来对付李来亨。但是堪尼等人,根本不把李来亨放在眼里,立即命令骑兵全线冲击。 十多年的较量,此时的李来亨,早已熟知满八旗的路数。因此在骑兵发起冲击之前,忠贞营就摆好的阵势。 李来亨的部队,虽然都是步兵,突然遭遇八旗铁蹄,不但没有慌乱,反而有条不紊地排兵布阵。豫亲王多尼觉得眼前的大顺军,不同以往,于是连忙提醒堪尼。前方李来亨排出的步兵方阵,穆马等人也从没见过,因此纷纷勒马观望。 但堪尼狂妄自大,挥旗策动正蓝旗冲击。正蓝旗的骑兵,早已按耐不住,喊杀震天,飞马向忠贞营冲去。 李来亨的步兵方阵,乃是西班牙步兵团常用的作战方阵: 前阵五百人为长矛阵,矛长两丈,前排二排士卒,皆挺矛直指,对付直线冲击的骑兵。三排四排士卒,斜挺长矛,对付跃空骑兵。后面的士卒持矛静待,随时补充前面的空缺。 后阵为西洋机械弩阵,这种弩射程五百步,杀伤力巨大。正蓝旗骑兵,第一次见到这种西洋方阵,根本不了解其中的奥妙。冲上去的骑兵,就像串糖葫芦一样,被长矛穿刺,纷纷死在阵前。后排弩兵充分发挥远距离攻击优势,用箭雨切断后方骑兵的冲击阵型。 西洋长矛方阵的布局,最大程度地保持了矛头的作战密度,充分发挥了步兵以静制动的优势。满八旗这种传统的打法,在西洋长矛强弩方阵面前,无异等于送死,没到一顿饭工夫,正蓝旗人马死伤了五百多人。 多尼终于看不下去,见堪尼竟然被吓呆了,立即抢过令旗,命令残余人马迅速后撤。 第一次冲锋,正蓝旗惨败,八旗将士,个个瘪茄子脸,满塔的蒙古八旗,却在城上幸灾乐祸。 回过神来的堪尼,恼怒异常:“重甲铁骑何在?” 多尼小声回道:“他们脚慢,恐怕还在五十里之外呢。” 八旗重甲骑兵,人马皆裹铁甲,虽然冲击力巨大,但具装极为沉重,因此不如轻骑兵跑得快。堪尼无可奈何,气得大摔马鞭。 多尼摇了摇头,扭头小声问穆马:“都统见多识广,可知对面是什么怪阵?” 穆马直摇头,贺布凑过来回道:“末将倒是以为,和曹继武的精步营很像。” “倒是有些相似。” 穆马又摇了摇头,“不过精步营靠的是强弩、铁槊和盾牌,如果面前是精步营,铁槊能够轻易洞穿任何装甲,所以即便是重骑兵,也是送死。” 图桑愤愤地砸了一拳马鞍:“难道非要靠重甲骑兵不可?” 穆马想了想,喃喃道:“他的阵法虽妙,但长矛过长,影响机动。两翼侧击,效果应该好一些。” 一语典型梦中人,堪尼立即命令两红旗,从两翼出击。 李来亨见状,急忙命人,在长矛阵两侧,排上了拒马桩。两红旗的人马一看不对劲,纷纷掉头就跑。堪尼气得跳脚骂娘,众将皆一脸晦气,对目前局面是毫无办法。 贺布想到用步兵对付,但八旗步兵脚程更慢,估计在百里之外。图桑建议骑兵下马步战,堪尼极力赞同。 然而就连八旗步兵,也不比忠贞营强,更何况是下了马的骑兵?下马步战,无疑是送死,因此多尼、穆马和正黄旗参将图敏,都坚决反对。 众将吵吵嚷嚷,战与不战,两派互不相让。 第481章 力战巴图鲁 正在大家争吵之时,御前侍卫巴图鲁葫芦虎,按耐不住,大叫一声,策动胯下焦黄马,上前叫阵。 忠贞营名将王大锤见状,跃马而出,大战葫芦虎。两边人马,纷纷为自己人吆喝助威。一时间,明清两将各呈武艺,大杀起来。 葫芦虎力大无穷,双手使六十斤丈五铁枪,舞得是虎虎生风。王大锤气力不加,渐渐支撑不住,拨马要跑。但葫芦虎跃马腾空,抢先一个马位,生生将王大锤劈为两半。清军阵营喝彩如雷,明军阵营却个个泄气。 大将魏震天不服气,跃马来战,但仅三个回合,就被葫芦虎刺于马下。 王石磙气不过,策马而出。然而和葫芦虎刚一交手,王石磙就知道自己的斤两,立即拨马就跑。葫芦虎也不追赶,大骂明军无能。 这回轮到清军扬眉吐气,而明军个个就瘪茄子了。李来亨见失了锐气,无可奈何,只得鸣金收兵。 “胡虏休走!”葫芦虎正准备离开,忽见一将从李来亨营后飞马而来。 此人面如海棠,娇容月貌,但眼光如电,眉如剑锷,一脸冷艳。她身穿银铠,大红披肩,左手凤翅刀,右手飞龙剑,胯下栗红炭火马,名曰飞火龙。 这飞火龙产自西域,汗血宝马中的极品,日行千里,原为李自成坐骑。李自成死后,飞火龙归夫人高桂英。 原来高桂英殿后,听说前阵折了锐气,急忙飞马赶来助阵。葫芦虎认得高桂英,听说她武艺高强,只是没交过手。他见飞火龙异常神骏,占有之心顿起。 葫芦虎欺高桂英是一介女流,放心大胆地冲击过去。两马相交之时,葫芦虎一枪刺来,高桂英飞龙剑使了个粘力,侧身让过,同时勒缰闪身,错开马位,左手横折凤翅刀。 葫芦虎铁枪长大,一枪刺空,回转极不灵活,他想侧身躲过凤翅刀。 然而双马一错位,被高桂英抢了有利身位。此时的高桂英,翻刀下压,同时一脚狠踢马腹。飞火龙吃痛,飞跃而起。 葫芦虎失了身位,想转身避过凤翅刀,然而哪里比得上飞火龙的速度?身在半空之中的高桂英,根本就没有用力,借助有利身位和飞火龙突然爆发的巨大冲击力,一刀就将葫芦虎的脑袋斩下。 仅仅一个回合,御前侍卫葫芦虎的脑袋就搬了家,这次轮到明军山呼海啸,而清军又个个瘪茄子了。 大内侍卫巴图鲁哈琦善骑一匹黑马,一跃出阵,来战高桂英。 葫芦虎的轻敌落败,哈琦善看在眼里,因此他不敢小瞧高桂英。哈琦善拖着开山刀,虽然喊声如雷,但行动不紧不慢,缓缰控马,恰到好处。 高桂英知道,自己力量不如对方,硬抗肯定吃亏,于是拨马就走,想用拖刀斩,来对付哈琦善。 哈琦善乃使刀高手,见高桂英转马而去,知道有诈,因此小心控马,并不贪追。对方如此小心,高桂英一时无可奈何。 两人追了三圈,高桂英并没有出手机会。而哈琦善在追逐的过程中,慢慢加快马步,悄悄拉近二人的距离。此时的高桂英,如果回头应战,必然失去先机和身位,接下来的落败,便是自然之事。 但高桂英没有这么傻,而是一边控马,一边细听黑马脚步声,借此判断二人之间的距离。 两人心中各有打算,待黑马马头接近飞火龙马尾之时,高桂英突然向左勒马,急减马速,同时错开马位。 机会难得,哈琦善反应极快,一蹬马肚子,黑马嘶鸣窜出,抢了半个身位。哈琦善抓住机会,右手抡刀准备斜劈高桂英。 然而就在哈琦善猛踢马腹之时,高桂英突然勒缰,飞火龙嘶鸣,前蹄顿时腾空而起,直身而立。趁立马的一刹那,高桂英折腰反手倒推凤翅刀。 高桂英乃左手腰间拖刀,且位于哈琦善左侧。由于身位相错,视角受限,哈琦善根本看不见高桂英出刀。 飞火龙这一立马,给哈琦善让了半个身位,同时送了个提前量,哈琦善这一刀如果劈下,必然落空。由于哈琦善是抡刀,所以胸腹中门洞开,凤翅刀重六斤四两,刀头如凤凰展翅,直插哈琦善天突。天突位于颈根,胸骨上窝中央,此乃要害所在。 但巴图鲁不愧为巴图鲁,哈琦善突然察觉刀将落空,所以并没有落刀,而是集中力量于左手,反抓凤翅刀背。 然而高桂英占了先机,拖刀之后旋拧大翻身,一把抓住了凤翅刀刀把,在哈琦善发力抓紧之前,突然翻转刀刃。 此时黑马一窜余势未消,哈琦善怎能和马力相抗?高桂英抓住机会,借助黑马的冲击力,一刀连肩带头,斩了个利索。 整个过程电石火花之间,众人先是听见黑马一声嘶鸣,紧接着红马一声嘶鸣,再一看,哈琦善的人头,已经落地了。无论是明军,还是清军,此时此刻,全都傻了眼。 过了半天,明军首先反应过来,欢呼声响彻寰宇。而清军阵营,鸦雀无声,静的可怕。 两大巴图鲁被斩,清军士气大挫,霜打的茄子,个个垂头丧气。自从入关以来,横扫天下的满八旗,哪受过这么大的挫折?堪尼无神,多尼叹气,二人担心军心不稳,想要猛将穆马出战,为清军赢回颜面。 但穆马一想到葫芦虎和哈琦善项上喷血的情形,心里直发毛。两位亲王无奈,眼望着满塔,意思让满塔出战,赢回尊严。 巴图鲁亲王这个封号,还是大清开国以来的第一次,足见满塔的勇猛。既然堪尼和多尼把眼神都递了过来,满塔要是不出战,就会丢人现眼,从此声名扫地。蒙古人视勇敢为自己的命,虽然满塔也心怯高桂英,但被推了出来,他就只能硬着头皮出战。 正在满塔犹豫之时,身边蒙古巴图鲁阿刺不花解了围,出阵应战高桂英。 阿刺不花大喊一声,握一把蒙古弯月刀,骑一匹膘健青马,跑步匀速,小心靠近高桂英。 蒙汉两族,世代在长城内外交锋,边民对蒙古人的战法,十分熟悉。高桂英生于边疆陕北,因此对蒙古弯刀刀法,十分了解。 弯刀最有效的招式就是挥劈,这招虽然威力巨大,但伸展幅度大,距离也长。因此高桂英准备利用这些弱点,暗提灵活的飞龙剑,给他来个当门刺。 阿刺不花既然被清廷封为巴图鲁,自然是有些本事的。他见高桂英一动不动,知道她要以静制动,给自己来个突然袭击。于是阿刺不花暗中捉弓,待离高桂英三十步时,突施冷箭,接着策马疾步飞驰,不给高桂英反应时间。 暗箭突袭,大出高桂英意料。但见寒光一点,高桂英骤然偏头,冷箭擦鬓而过,暗叫一声:好险! 此时的阿刺不花,已经举起了弯刀。高桂英不敢怠慢,左手突勒缰绳,飞火龙前脚骤弹离地,后脚原地急旋飞转,让开了半个身位。阿刺不花刀劈一半,突然发觉飞龙剑穿肋而来。 原来高桂英旋马的同时,刺出了飞龙剑。大劈弯刀,势大力沉,但中门洞开,飞龙剑乃闪电直刺,速度要比劈刀快上一点。 尽管劈刀占尽先机,但飞龙剑直刺距离更短,何况高桂英又让了半个身位。所以弯刀能将高桂英左臂斩断,但飞龙剑必定会穿胸而过。这是高桂英壮士断腕,以己重伤,致敌亡命的打法。 阿刺不花可不想做这种赔钱的买卖,骤然闪身,青马疾驰而过。 高桂英立即调转马头,策动飞火龙,疾步追击。 飞火龙乃西域汗血马,速度远比蒙古小马快。眼看就要被追上,阿刺不花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他猛然间想起,自己的师父,曾经提醒过,拖刀斩必须是直刀才行,弯刀旋转飞行,很容易被识破。于是阿刺不花暗暗套上圆月刃,准备突施杀手。 圆月刃形似圆月,边锋开刃,使用时套在手臂上,旋转甩掷,杀人于百步之外。这种轮刃武器,原产于印度,蒙古帝国征服世界时,传入蒙古草原。由于轮刃是甩掷武器,利用马匹的冲击力,能够大大提升杀伤距离和效果。所以轮刃武器,在蒙古人中很流行。 正当阿刺不花要甩掷圆月刃时,凤翅刀却突然从背后袭来。 这是前拖刀,充分利用了马匹的冲击力,因此比后拖刀,更为迅速势沉。 但前拖刀隐蔽性差,很容易被发现。所以当阿刺不花听到背后刀风之时,立即侧身转马,避过凤翅刀,回身弯刀就劈。 殊不知高桂英使得是连招,前拖凤翅刀,后手飞龙剑,直刺阿刺不花后颈。 尽管阿刺不花已经转身回劈,但飞龙剑占尽先机,而且是直刺。眼看阿刺不花的脖颈,就要被刺穿,嗖—— 突然又一支冷箭袭来。 原来敬亲王堪尼,早就暗暗拈弓搭箭,以待高桂英疏忽时暗施杀手。但此时阿刺不花遇到了危险,堪尼提前放出了冷箭。 第482章 荆南雨下 高桂英听得背后箭鸣,急闪身,避开了冷箭。但此时阿刺不花的弯刀,已经劈下。高桂英刚才全力闪避冷箭,此时迫不得已,只得剑锋骤偏,挡住阿刺不花劈刀手腕的去路。 虽然能杀高桂英,但阿刺不花不想落个残废,他刀锋一偏,想飞马脱离接触。 然而正是这一念之差,被高桂英抓住了机会。阿刺不花本以为能够快马脱离接触,但就在青马将要脱离之时,高桂英突勒缰绳,飞火龙一个横步窜,一头撞上了青马马臀。 飞火龙身长一丈,肩高八尺,神骏异常,青马怎能经得起这么一撞? 青马被撞了个趔趄,高桂英趁机弹抖锦绳,回拖凤翅刀。坐骑此时自顾不暇,阿刺不花重心不稳,躲闪无力,左颈被划开三寸余深的伤口,血喷如注。 颈部动脉被切断,青马还没跑出二十步,阿刺不花就已经血尽,栽撞马下。明军呼声震天,清军鸦雀无声。 三斩巴图鲁,高桂英过人的胆识,超绝的武艺,高明的策略和精湛的骑术,展示的淋漓尽致。清军全都傻了眼,人马一动不动,像柱子一样立在原地。 李来亨恼怒堪尼放冷箭,趁清军傻愣之时,立即鸣鼓进军。 明军喊杀震天,气势如虹。待清军反应过来,忠贞营已经杀到了跟前。堪尼看见高桂英朝自己冲了过来,吓得魂飞魄散,俯身马背,掉头就跑。 多尼、穆马等人心惧高桂英,也纷纷逃跑。蒙古人本来想给阿刺不花报仇,但转头一看,满八旗全跑光了,再不跑就被忠贞营包饺子了。因此蒙古人也顾不得许多,纷纷掉头逃跑。 阿刺不花武艺绝伦,就连满塔也没有把握能战胜他,如今一出阵,就被高桂英所杀。所以满塔觉得自己未必是高桂英的对手,因此也跟着逃跑。 两大八旗骑兵,被忠贞营追得到处乱窜,挣着往永州城逃跑。马匹蜂拥堆积,将丈宽的城门,堵得死死的。秩序大乱,城上的清军,根本拉不起吊桥,关不上城门。忠贞营尾随而至,杀入城内。 堪尼和多尼见永州城守不住了,当机立断,飞马逃跑。 满八旗逃跑也不通知一声,蒙古人纷纷破口大骂。永州官道,临湘水而设,极为狭窄,根本容不了蜂拥的大队人马。 路上人马挤成一团,乱糟糟的,根本跑不开。多尼见蒙古人落在后面,急忙摇旗,命令满塔断后。蒙古人见多尼让他们殿后当苦力,顿时哗然。 此时忠贞营已经追到,李来亨命令强弓硬弩,对着人马乱射。挡在最前面的蒙古人,被射成了刺猬。于是后面的骑兵,再也不愿送死,掉头奋力前冲,满塔喝止不住。 前队人马,被后面的人马冲撞,纷纷跌入湘水,尸体塞江断流。多尼等人一看,全乱套了,也顾不上许多,夺路而逃。此时清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逃命。 最可怜当属汉奸部队了,这帮人两条腿,道路被骑兵堵死,他们根本跑不了。眼见忠贞营追了上来,这些汉奸见逃跑无望,于是纷纷放下武器投降。 道路被投降的汉奸给堵住了,忠贞营根本就过不去,反而给堪尼等人提供了方便。 李来亨灵机一动,登高大喊:“杀一个鞑子,免罪。杀两个鞑子,赏银二两。畏惧不前者,斩立决!” 平时这些汉奸兵,都被鞑子吓破了胆,此时见鞑子乱窜,只顾逃命,而且杀敌还有赏银。所以李来亨一声喊,他们纷纷欢呼,拿起武器,个个争先,不管三七二十一,见到骑马的就剁。 汉奸反水,发了疯般的冲击,殿后的满塔,再也不管那么多了,催动人马,能跑多少就跑多少。一时间,湘水官道,尸塞路绝,人马塞江而下。 李来亨不给清军喘息的机会,催动忠贞营,驱赶着投降的汉人部队,一路跟踪追杀。 清军一路逃到松江渡口,终于碰到了迟缓的重甲骑兵。堪尼急令参将洞明,率领重骑兵抵挡忠贞营。 洞明放过大军之后,列队阻挡。投降的汉军部队,猛然间看到具装骑兵,吓得纷纷后退。 忠贞营催开一众降军,赶到前方。李来亨一见具装骑兵,立即命令火枪队列于阵前。 火枪队的西班牙火枪,制造精良,精铜铳管,在太阳的照射下,直泛油光。当年在泉州打东洋人之时,洞明跟随过曹继武一段时间,对火器有些见识。他从没见过西班牙铳,为了保险起见,洞明于是喝止部下,停止冲击。 忠贞营趁洞明犹豫之时,摆出了斑鸠脚铳。李来亨亲发一铳,将一个具装骑兵,连人带马,直接洞穿。清军大惊失色,洞明一看威力如此巨大,急令撤军。 由于长距离追击,将士们早已跑不动了,李来亨不得不下令休息。清军趁机撤回了衡州城。 松江渡离衡州城只有三十里,可谓是近在咫尺。八旗军大败,全无战心,堪尼不得不请吴三桂出马,抵挡李来亨。 吴三桂心中老大不乐意,听闻洞明的具装骑兵都战败了,哪里还敢把自己的精锐摆上?于是他派了次子吴应麟带些弱兵,前往松江渡口意思意思。 李来亨长途追击,粮草不济,加上投降的汉军需要整编,因此也没有攻击吴应麟。双方就这样僵持了下来。 话说从桂林城逃脱的曹继武等人,汇合精步营,抄小路赶往永州府。 但他们刚到地方,就看到了清军大败而逃。精步营众弟兄心中欢喜,二金却大骂堪尼等人无能。 永州被李来亨占领,曹继武只得另寻他路。侯得林建议翻越猫耳岭,到达西延城,再沿资水返回衡州。 然而这条路要多走五百余里,将荆南绕了个大半圈。可是湘水官道被占,曹继武无奈,只得采纳侯得林的建议。于是精步营掉头,赶往猫耳岭。 猫耳岭山高林密,异常险峻,采药人路极为惊险。侯得林四兄弟带着斥候队开路,众弟兄慢慢在后面跟着。 正在行军当中,阿生和阿强兄弟从前面飞奔而来:“前面发现敌人。” 众人闻言大惊,在此山道狭窄之处被袭,后果不堪设想。于是曹继武命令精步营,原地休息,带着二金立即赶到前方查探。 三兄弟登高,用千里目远眺,但见一群农夫摸样的部队,沿着林间秘径,蜿蜒而来。 这帮人与其说是部队,其实就是一帮农民,扛着铁锄铁叉等农具,个个走路歪歪斜斜,根本就不像是打仗的。他们前前后后,沿着崎岖的山路,连绵五六里远。曹继武粗略估计一下,大约有五六千人。 既然不是打仗的,为何有这么多的农民聚集?很显然,他们的行进,虽然懒散,但的确像是在行军。众人正在疑惑的时候,金日乐忽然哈哈大笑。 众人极为不解,纷纷回头,金日乐跳脚大笑:“湖广狍子王夫之!” 辽东话,狍子就是傻帽。众人闻言,急忙朝金日乐手指的方向探查:果然,湖广名士王夫之,走在队伍中央,正和一个竹竿条子红脸庞的年轻人交谈。 不大一会儿,侯得林发现,苏州名士顾炎武,竟然也跟在队后。 原来李定国的士卒,大多是云南人,不熟悉湖广的地形,特意让王夫之回家,召集一批人入伍。 招集人马,报效国家,王夫之义不容辞,但自己势单力薄,于是他拉上了顾炎武。李定国怕他们俩书生气太重,带不好人马,于是让刘文秀的儿子刘震帮忙。 王夫之在衡州一带,威望极高,有了刘震的一百精兵帮忙,很快就有五六千农民,应征入伍。 一下子招来这么多人马,众人都没想到。看来农民报国热情,还是相当高涨,王夫之、顾炎武和刘震,都非常高兴。人越收越多,粮草却是不济,王夫之把全家资产都捐了,但仍是杯水车薪。于是三人决定暂停招募,带着人员赶往桂林城训练。 由于衡州城早被清军占领,三人不得不带着农民翻山越岭,避开清军重兵把守的官道。此时的三兄弟,都精通唇语,从交谈中,大致猜到了刘震的身份。 董来顺很不理解,问金日乐:“看到王夫之,你怎么笑了?” 金日乐摆手摇头,一脸不屑:“有王夫之和顾炎武这两家伙,能搞出什么名堂?” “不错,嘴上功夫还是有些的,看在故人的份上,饶他们一次吧!”金月生说完,就命令精步营上山隐蔽。 侯得林疑惑地看着曹继武:“五六千人哩,怎可小瞧?” 曹继武摇头,无奈笑了:“到山上藏好,让开一条路来。” 众人不再言语,斥候队首先登山探路,众兄弟一个牵一个,往山上爬。 刚到半山腰,天空一片铁云压来,线雨忽然顺风飘下。侯得林在山顶寻到一处山洞,众兄弟纷纷躲进了山洞。曹继武仔细探查了洞外的环境,确保万无一失,才跑进洞躲雨。 一进洞,曹继武就听见铁破甲骂骂咧咧:“狗日的荆南,到处是水,下个雨也他娘的透骨凉!” “可不是嘛,这里的雨,真他娘的邪门,俺骨头架子打颤。在俺山东老家,就是冬天的雪,也没这么冷!”刘飞羽也是连连抱怨。 南方湿气太重,天气一冷,凉雨透骨浸髓,刚一接触,北方人根本受不了。因此铁破甲和刘飞羽一开头,众弟兄纷纷骂了起来。阿生等人,见到众兄弟一个个缩头钻脑的样子,脸上乐开了花。 柳飞矛捶了阿强一下:“他娘的,看见俺们受罪,你倒是乐呵!” 阿强一脸无奈:“在我们这里,这个叫淫雨,只要一下,至少三天,多则一个月,你们慢慢享受吧!” 众人闻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金日乐吃惊:“真下一个月?!” 阿生点了点头:“我记得有一年,从冬月一直下到正月,连续三个月之内,一刻也没停过。家里的东西,甚至身上的衣服,全长了黑霉。” 金日乐闻言,脑袋一缩:“大师兄,咱整?” 曹继武笑了:“九华山的梅雨,你又不是没见过。” “那能一样吗?”金日乐不满嘟囔道,“那里有寺庙,有吃有喝有的住。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上哪弄吃的去?” “是啊。” 金月生也缩着脑袋躲凉风,“师兄,你瞧,这里的风,也他娘的邪门,老往骨缝里钻。要是在这鬼地方躲上个把月,弟兄们哪能受得了?” 曹继武无奈,让仇仕通带人检查干粮。 出发前,众弟兄每人背了五斤腊肉,二斤干笋,以防不测。仇仕通仔细盘算了一下,省着点,能凑合五六天。 此时山腰间的密林,已经被农民全占了。原来王夫之看见下雨,急令大家上山避雨。 由于山上碎树枝烂叶子满地,被雨水一浸,湿滑异常。众人爬山极为困难,因此堆在了山腰密林间。 农民不比精步营,他们都是本地人,知道这个时节雨水较多,因此个个带的都有蓑衣。大家将整个山腰全占了,窝在树林里生火取暖。如果精步营这个时候下山,必然要和农民交战。农民手里都是些农具,哪里比得上精步营手中的真刀真枪? 曹继武不想屠杀,于是决定守在山洞,等农民散了再走,同时让阿生和阿强编了蓑衣,出外仔细探查周围的地势。 第483章 猫耳岭困局 猫耳岭群峰林立,山体连绵不绝,异常险峻。而精步营被困的这座山峰,形似一个马蹄铁,因此大家叫它马蹄山。马蹄山前缓后陡,马蹄凹陷之处的山后,是一个深约百丈的断壁悬崖,崖底密林间,隐隐约约,也有一条小路。 阿生和阿强吊绳下崖,仔细探查,这条小路,是通往西延城的。只是这条路,相比山前的那条路来说,更为惊险,所以少有人行走。路上满是碎树枝烂树叶,两边的树干上,满是青苔,极尽原始的荒凉。 崖顶乃是险地,如果农民反应过来,封住山腰要路,精步营想逃出去,得费很大的力气。因此曹继武想避开和农民纠缠,趁机从山后溜走。 但弟兄们第一次淋荆南的凉雨,个个缩脑。加之悬崖惊险,道路湿滑,东娥、翠珠、沐云翾、孔四祯和吴妈,都难以行进。所以曹继武不得不决定,等雨停了再走。 山洞直通后山悬崖,山前由于被农民占了,因此精步营的弟兄,把火生在了后山崖顶。仇仕通安排人员,轮流把守洞口。众人无所事事,曹继武给大家讲西洋世界的故事。 一连五日,淫雨不绝,精步营的口粮,即将消耗殆尽。人生第一要务,是解决肚子问题。曹继武决定,吊悬崖下山。 正在侯得林准备吊绳之时,站在高处的张铁胆,突然察觉到有人。众人急持望远镜观看,只见山后一支苗装部队,沿着小路,朝崖底慢慢靠了过来。 仇仕通急忙命人将火熄灭,以免被发现。金月生命人立即布阵,居高临下,封锁崖底。 金日乐忽然看到了李嗣兴,忙对曹继武道:“大师兄,情敌来了,他恨你入骨,必定死战。万一他们和王狍子联手,咱们就惨了!” 曹继武看了一会儿,明白了明军的意图,于是对大家道:“这是一支偷袭西延城的部队,看样子他们并不知道,山前还有他们的人。所以谁也不要轻举妄动。” 众人得令,纷纷藏了起来。 山下这支部队,果然是偷袭西延城的。李定国绕道镇远府,从西面攻打宝庆府。但西延城扼守着资水之源,对大军行动,构成了巨大威胁。因此李定国派自己的儿子李嗣兴,亲率一支精兵,暗中翻过猫耳岭,从背后偷袭西延城。 由于西延城是粮草重地,清军有重兵把守,因此沐天英也跟了过来,以便打下城池之后,为大军调配粮草。 这支苗装部队,全是云南当地的土人,对山间的情况,非常熟悉。精步营在后山生火,虽然及时熄灭。但还是被善于钻山的猎户兵,发现了蛛丝马迹。沐天英和李嗣兴听闻有人埋伏,急令大军停止前进。二人赶到高处,往悬崖上张望过来。 精步营藏得极为隐蔽,二人没看出什么。一个猎户兵近前,指着悬崖山洞告诉二人:“二位将军请看,洞口的石壁上,有刚刚被烧过的痕迹。” 仔细观察,果然看见石壁的黑烟,像是刚刚熏上去的,二人立即警觉起来。但看了半天,没发现一个人影和其他可疑之处。 李嗣兴有些疑惑:“是不是我们大惊小怪了?” “不会。” 猎户士卒解释道,“那石壁分明是刚刚烧得,就是我们穿山越岭的猎户,也不会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烧火。” 既然猎户都不敢去,那在悬崖上生火的人,一定是非常人。但是除了这一处疑点之外,在也没有其他的疑点可以相辅。贵胄出身的沐天英,以及陕北来的李嗣兴,心中直犯嘀咕。 滇南猎户兵,山林老油子,凭借多年的经验,断定崖顶一定有人埋伏。但作为一个士卒,他没有太多的话语权。李嗣兴保险起见,终于要派人上去查看。 但眼前的悬崖,几乎是直上直下。崖壁山石,全是光溜溜的,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再加上被雨水打湿,爬上去几乎是不可能的。因此猎户兵听了李嗣兴的命令,无奈地摇头。 山顶隐蔽处,佟君兰看见了高处有两个人张望,看样子是沐天英和李嗣兴,于是将自己的望远镜,递给了沐云翾。 沐云翾看见沐天英,顿时喜形于色,但看到李嗣兴时,脸上泛起一丝愧意。在一旁的佟君兰,瞧见了沐云翾的表情变化,故作诘难:“既然对人家有愧,为何还要缠着夫君不放?” 沐云翾闻言,脸上泛起一片炫红,低下了头。 沈婷婷见她害羞了,一脸笑盈盈:“既然有愧,想不想送他一个人情,作为补偿?” 孔四祯撇了撇嘴:“那是男女之情,要恩爱的。这算是哪门子人情?” 沈婷婷不想精步营对付明军,见话题被孔四祯打偏了,想了一下,问沐云翾:“山下那个白衣帅男人,应该就是你大哥了。” 沐云翾点了点头。 孔四祯巴不得精步营将这伙明军全消灭,以报父母之仇,她早知道沈婷婷心中所想,所以岔开她的话题:“你看上人家了?” 这一句问话,让沈婷婷很不舒服,于是她微笑着反唇相讥:“你也是有主的花,为什么偏要往我家里钻啊?” “我乐意,早晚把你这小老婆的位置抢了!” 孔四祯比沈婷婷泼辣的多,一句话把她气得不说话。二人拌嘴,佟君兰、东娥和翠珠直乐,连沐云翾也忍不住笑了。 见她们发笑,孔四祯很不高兴,瞪着她们:“笑什么笑,今晚我就和继武哥哥睡觉,让你们听声音着急。” 此言一出,连吴妈和翠珠也受不了,赶紧离得远远的。沈婷婷和沐云翾听了这话,极为错愕。 佟君兰可不怕孔四祯,一脸揶揄:“那今晚两只猪,可有的哼哼了!” 沈婷婷闻言乐了,急忙附和:“是啊,是啊,两只大肥猪夹着你,一定很好玩。” 二人平日里,喊二金为大小哼哼。这两个家伙,每晚都要赖皮,和曹继武睡在一起,阻挠曹继武和两个老婆亲热。 佟君兰借此调侃孔四祯,孔四祯气得笑了,对佟君兰道:“小猪是你的。” 接着孔四祯又对沈婷婷道:“大猪是你的。” 继而孔四祯指着沐云翾和东娥,一脸笑盈盈:“继武哥哥归我了,你们俩只能光棍了!” 滇南苗化妹子,自然原始的开放,短暂的害羞之后,沐云翾又回复了以往的本性,笑着反击:“你才是光棍,继武哥哥是我的。” 辽东妹子,同样也很放得开,东娥一脸皮笑:“继武哥哥早就是我的了,你们还是省省心吧。” “别争了,大哼哼小哼哼归你们仨了,猪才女貌。”沈婷婷笑着转头问佟君兰,“般配哉?” 佟君兰大笑:“当然般配。仨配俩,中间加一个,省的安静。” 孔四祯,沐云翾和东娥闻言,纷纷反唇相讥,沈婷婷和佟君兰也出言揶揄。五人两派,斗了起来。 调皮鬼金日乐受不了,跑过来训道:“瞎咋呼什么?两边都是敌人,想找死啊?” 五人立即住了嘴,佟君兰瞪了金日乐一眼。金日乐怕挨打,转身就跑了。 沐云翾看见山下的沐天英,一筹莫展,顿时笑容全无。 见了沐云翾着急,佟君兰撇了撇嘴:“这么干耗着,也不是个事。” 见佟君兰支持了,沈婷婷对沐云翾耳语:“怕什么,姐给你担着,相公不会怪你的。” 沐云翾点点头,慢慢起身,拔出腰间的葫芦丝,晃了几下。 孔四祯冷哼一声,没有阻止。 佟君兰拍了拍她的肩膀,叹了口气:“昔人已去,往事如烟,冤冤相报,何日是头?” 孔四祯很不高兴:“站着说话不腰疼!” 沈婷婷凑近孔四祯,小声道:“佟姐姐全家六十余口,包括爷爷和伯父,皆因夫君的师父普空大师而死,你可别这么说佟姐姐。” “那你呢?”孔四祯心中很不痛快。 沈婷婷闻言地下了头:“我爹被清军害了,哥哥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东娥闻言,也凑了过来,对孔四祯小声道:“继武哥哥的父亲,被明贼害死了,娘亲也自杀了。杏姐姐也被明贼害死了,还有小宝……” 孔四祯闻言,想起父母双亡,失声痛哭。 东娥想起父亲多尔衮被掘坟抛尸,母亲含恨而死,也哭了起来。 沈婷婷想起沈振宇惨死,也抽泣起来。 三个女人抱在一团哭泣,沐云翾大惊,要上来劝。 佟君兰却拉住了她,小声道:“骨肉残离,你不懂的!” 沐云翾闻言,默默无言,将头埋进了佟君兰怀里,寻求安慰。 第484章 二金烦恼了 猎户惯于穿山越岭,对山间的环境,几乎是印在骨子里的熟悉。但作为主将的沐天英和李嗣兴,怎么可以将全军的命运,交给一个猎户呢? 山下的黔国公沐天英,正在犹豫之时,忽然看见山顶伸出一只手,摇晃葫芦丝。葫芦丝乃滇南特有乐器,这里怎么可能有? 沐天英仔细一看,认得那葫芦丝,正是沐云翾的。妹妹已经长大了,他无奈叹了口气。李嗣兴也看到了葫芦丝在摇晃,惊叫道:“翾翾在上面!”话没说完,他人已飞了出去。 沐天英大惊,急忙拉住衣角:“你干什么?” 李嗣兴大喊:“我要去救她。” 沐天英暗运内力,一把将李嗣兴揪了回来,掌含暖意,拍了一下他的胸口,李嗣兴顿时回过神来。 沐天英叹了口气:“翾翾没有事,你不用担心。” 李嗣兴不满叫道:“可她在汉奸手里啊!” 沐天英看着李嗣兴着急的表情,又叹了口气,双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地说道:“正事要紧!” 西延城扼守资水之源,必须拿下。否则镇远府西来的李定国大军,必然被阻。目前衡州方面聚集的,全是清国实打实的精锐。二李约定,同时夹击衡州城,一旦有一路延误,后果不堪设想。所以眼前沐天英二人的首要任务,就是尽快拿下西延城,保证李定国侧翼的安全。 然而心上人就在崖顶,李嗣兴不为所动,一脸的不情愿。 “为了心上人,不要爹了?” 李嗣业闻言低下了头。看他那表情,既想要爹,也想要老婆。沐天英摇了摇头:“翾翾和曹继武,不可能有结果。等拿下了湖广,我亲自将翾翾带回来。” 听沐天英说的极为坚定,李嗣兴也只得服软。毕竟老爹的安危不是儿戏,不过他还是担心道:“汉奸曹继武,居高临下,不会对我们出幺蛾子?” 沐天英摇了摇头:“翾翾既然能给我们送信,一定是曹继武默许的。” 李嗣兴又担心道:“还有两个鞑子,难道他们会袖手旁观?” 沐天英又摇头:“精步营的士卒,皆我大明子民,并不愿和我们作对,他们都听曹继武的。至于金月生和金日乐,虽然是正宗的女真人,但他们俩是曹继武的跟班,不会给曹继武使绊子。所以只要咱们不动手,悄悄地过,他们也会当作没看见。” 李嗣兴终于点了点头,急令大军悄悄走路,小心而快速地穿过崖底。 崖上的精步营众弟兄,除了斥候队把守前门,直属队紧盯暗哨,其他人都非常默契,对崖底快速通过的明军,睁一眼闭一眼。 暗处的金日乐,看见明军弩兵,张箭警戒崖顶,暗中捅了捅金月生,小声问道:“师兄,就这么放他们了?” 金月生摇头叹道:“那还能怎样?” 金日乐有些担心:“要是有人声张出去,咱们可有麻烦了?” 金月生闻言,摇了摇头:“只要你我不说,这里没有人会漏风。” 金日乐摇头,提醒道:“这帮混蛋都是汉人,可咱们是女真人啊!” “汉人?你搞错了!”金月生敲了金日乐的脑壳,“下面这帮人,绝大多数是滇南苗人,和咱们有仇?” “这帮下贱,谁给钱,他们就替谁卖命。”金日乐愤愤地唾了一口,“咱们要是把沐天英和李嗣兴做了,这帮瘪犊子,还不归咱们?” 金月生反问:“如今咱们自己都已经没得吃,拿什么控制他们?” 当兵打仗,是要吃饭拿银子的。仁义道德,在肚子面前,屁用没有。苗人和中原汉人王朝,向来关系紧张。若不是沐家三百年的威望,以及李定国许诺的军饷,普通的苗人,有谁愿意替明国卖命? 同样的道理,清国要想让他们卖命,也必须拿出粮食和银子。可是目前的精步营,自己的口粮都成了问题,拿什么去笼络人家苗人? 金日乐又有担心:“咱们把他们放过去了,岂不是白白把西延城送给了他们?” “才不过两千来人。”金月生一脸不屑,“防守西延城的,是辽东名将李国翰。这王八犊子虽然汉化,不过也是名副其实的女真。他手里掌握汉军镶蓝旗精兵两万,如果连两千人都对付不了,他也只能夹着尾巴去见祖宗了。” “这可不一定。永州城下,李来亨只不过出动了前营,三爷看了看,也不过三千余人,不照样把堪尼打的屁滚尿流?” 金日乐接着挤了挤金月生,“你难道没看见?你哥哥图敏,撒开四只脚丫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金月生有点不高兴,瞪着金日乐一眼:“你老叔不也是如此?” “胡说。”金日乐反驳道,“我老叔危难之中,还不忘指挥,稳定军心……” “你就拉倒吧。”金月生几乎笑岔了气,“差点被挤入水中,还是爱星阿给拉了一把,要不然,你老叔现在早和湘妃幽会去了。” 金日乐语塞,愤愤地骂道:“都是堪尼和多尼这两个王八犊子,无能透顶,怎么指挥的?连李来亨都打不过。” “大顺军和咱们交战多年,李来亨对八旗的战法,可谓是了如指掌。”金月生叹了口气,“可是李来亨跟咱们学的,换了西洋人的作战理念。所以除了咱们精步营,堪尼他们墨守成规打不过,再正常不过了。” 金日乐闻言,仔细回想了一下:李来亨的阵型、火枪、长矛、强弩和短剑,冷热兵器,远近武器,结合的几近完美,这还真是西班牙步兵团的招数。 “师兄,你看咱们的精步营,能不能打败李来亨。” 金月生不假思索:“小菜一碟。” 金日乐强调:“三爷说的是忠贞营?” 金月生点了点头,金日乐不大相信:“忠贞营光是精兵就有五万,单是火枪队就有八百多人,炮兵也不在少数。可咱精步营才三百多点,怎么打败他们?” “李来亨的火器部队,缺少锻炼,所以除了李来亨和王石磙等人外,其他人都打不准。” 金月生转头问道,“你再想想,精步营的技战本领,是用多少弹药喂出来的?” 光是火铳,精步营每人,至少练废了四五把,耗费的弹药,更是不计其数。可以说,精步营是用黄金打造出来的,五十步之内,在没有风影响的情况下,几乎能够百发百中。再加上鹰扬炮、强弩等兵器的辅助,如果使用得当,精步营可顶得上十万精兵。 金日乐的自信心,迅速爆棚,忽然又疑惑地问道:“大师兄那个吃里扒外的家伙,明知道这帮犊子成不了气候,为什么老是躲躲闪闪?” “自己人不打自己人,这是师兄的原则。”金月生叹了口气,“其实师兄这王八犊子,一直在寻找能让汉人焕然一新的方法。李来亨是把新方法学到手的,但他走的还是老路。老路就是死路,所以如果放在现在,他绝不会允许李来亨混在我们中间。” 金日乐闻言,叹了口气:“大师兄想法妖异,那帮愚蠢的汉人,是不会把他看成自己人的。” 金月生转头反问:“咱们女真人,会把咱们俩看成自己人?” 金日乐闻言一愣。 金月生点了点金日乐的脑袋,又指了指他的西班牙军装:“就凭这身洋皮,辽东那帮蠢犊子,眼睛就不会好受。” “爱受不受,管我鸟事!” “就你爹那犟驴脾气,要是知道,你找了个葡萄牙老婆,还不撕了你才怪。” “你爹那老顽石,要是知道你穿了身洋皮,定会揍你腚锤子。” …… 明军顺利通过了危险区域,李嗣兴指着崖顶,跳脚大骂:“曹继武,你个汉奸贼子,早晚有一天,老子要亲手劈了你。” 金日乐在山顶瞧见了,扭头向曹继武喊道:“大师兄,你那情敌不领情,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明军既然过去了,曹继武一颗悬着的心也落地了,并没有因为金日乐的话而生气。 二金见曹继武没有表示,连忙跑了过来,金月生建议道:“师兄,我看咱们还是从前山下,比较合适。” 金日乐笑了:“前面有一帮乌合,那可是袍泽,大师兄心疼着呢。” 正说话间,黄飞升跑了过来:“前面有动静。” 金日乐闻言,顿时哈哈大笑。 黄飞升极为不解,愣愣地看着调皮鬼,不知道他又要搞什么鬼。 金月生摇了摇头,无奈叹道:“果然是乌合之众。” 这一下子,众人全愣住了。 柳飞矛忍不住问曹继武:“那两个家伙说什么?云山雾罩的。” 曹继武叹了口气:“他们要散伙了。” 众人吃惊,纷纷涌到山前看究竟。 二金则将火重新生起,趴在草堆上驱寒取暖。 第485章 肚子的无奈 淫雨连日不断,整个天地空间,全是阴湿透骨凉。虽然是本地人,但时间一长,山腰间的农民部队,同样是苦不堪言。蓑衣和简易帐篷,早就被雨水浸透了。大家都是仓促行军,根本就没带多少粮食,不到三天就吃完了。 常言道,人是铁,饭是钢,如今大家饿着肚皮,哪里还有心思打仗?这帮人本质上,种地是把好手,虽然入了伍,但还没有接受过任何的正规训练。 所以雨水一停,大家终于受不了这份苦头了,纷纷嚷嚷着要回家。王夫之看着自己的家乡子弟,一个二个,饿的东倒西歪,一筹莫展,不住地唉声叹气。 有些人实在受不了,三五成群,开了小差。刘震自己饿的也是前胸贴后背,因此也没有阻拦。顾炎武也是无可奈何,摇头叹气。 猫耳岭是荆南一道天然屏障,山高岭峻,淫雨一浸,异常湿滑,大家饿着肚子,根本不可能翻过去。顾炎武三人无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众人,渐渐离去。 报国热情,气节大义等等仁义道德,非常好听,也非常受用,但那是士大夫搞出来的, 不适合农民。士大夫那些好听的玩意,要想去实现,是要付出代价的。在这乱世当中,农民要跟着士大夫,去追求那些东西,炮灰一定是免不了的。 山上的精步营,如果此时冲击下来,五六千农民,瞬间就是一群任人宰割的羊群。好在上帝派来的先知,就在精步营中。否则按照二金的身份,早就冲下来爽一把了。 士大夫把控笔杆子,让农民变得无知。但上帝给了一个肚子问题,所有好听的玩意,都忽悠不了肚子。所以不到一个时辰,所有应征入伍的农民,全散了干净。只有刘震带来的一百精兵,还在坚持。 刘震望着乱七八糟的树林,叹了口气,让王夫之和顾炎武二人,跟着自己回桂林城。 满怀报国热情,好不容易招了五六千人马,到头来却是这个结果。王夫之羞愧难当,无言去桂林面见永历皇帝,因而拒绝跟刘震回去。 顾炎武见状,建议刘震先回去,自己留下来,陪着王夫之。刘震怕二人孤单,要给二人留下十名士兵。然而事情弄成了这个样子,顾炎武怎么好意思要人照顾,因而拒绝了刘震的好意。 刘震担心道:“二位皆当今名儒,皇上仰慕之人。两位先生被弃荒野,刘震怎么忍心?万一有个闪失,刘震怎么向皇上交代?” “国事多艰,将士们当奋战沙场,怎能陪着两个腐儒等闲呢?”顾炎武无奈惨笑一声,“你们还是尽快回去吧。我们皆不是小脚,走的了山间小路。” 刘震无奈,只得告辞二人,带着自己的部下,下山去了。 等刘震走后,王夫之念及自己的一腔报国之心,拳拳爱国之意,到头来,竟然弄成了这个局面,终于忍不住,抱头痛哭起来。 顾炎武刚想劝王夫之,远处树后,忽然有人大叫:“大明蠢货,鞑子爷爷在此,还不赶快投降!” 二人大惊失色,急忙钻到石窝子里躲藏。 顾炎武猫腰,小心往外瞅了半天,一点动静也没有,极为纳闷:“明明有人喊叫,怎么又没动静了?” “估计是给饿晕了。”王夫之也没瞅见有人,叹了口气,自嘲道,“瞧咱这窝囊样!” 二人放下心来,遂从窝子里爬了出来。 “哎,风声鹤唳的感觉,今日顾某人,才真正体验了一把。” 顾炎武话音刚落,忽然远处,又有人用辽东腔大喊:“瘪犊子明贼,番子爷爷在此,还不赶快投降。” 二人又大惊失色,急忙又翻入了石窝子。 但是瞅了半天,仍然没有人影,二人面面相觑,真是活见鬼了!眼看半天无人,二人忍不住饥饿,只得从窝子里又爬了出来。 顾炎武忽然心有所动,对王夫之道:“王老弟,刚才那声音,好像有点熟悉。” “瘪犊子……”王夫之疑惑地看着顾炎武,“分明是辽东人,你会有这样的朋友?” 顾炎武仔细回忆,想不起来是谁。 王夫之指着顾炎武的鼻子笑了:“我说顾兄,多疑乃心病……” 话没说完,一颗石子落在了身旁,二人大骇,抱腿就跑。 一路跑到山下,腿都跑软了,二人只得靠着一块大石头休息。 王夫之刚要自嘲解闷,忽然转头问道:“顾兄,干吗扯我帽子?” “没有啊……” 顾炎武话还没说完,头上一声轻响,自己的帽子也被扯了去。二人急回头,忽见一人身穿西班牙军装,两手晃悠着二人的帽子,对着二人嬉皮笑脸。 二人大惊失色:“西洋鬼子!” “快叫洋爷爷,饶你们不死!” 背后一人一脸坏笑,二人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回头,仔细一看,原来是金月生。 刚才曹继武见二人落单,本想带上二人一起走。但二金玩心顿起,支开精步营,留下来戏耍二人。 二人认出是二金,终于喘了一口气,一屁股瘫在了大石上。 背后金日乐两手一拍,将儒士帽子,重新扣在了二人头上,一脸笑嘻嘻:“没见过洋爷爷?吓成了这幅鸟样!” 王夫之很不高兴,回头啐骂道:“狗日的汉奸,不得好死,跪舔洋鬼子,辱没祖宗!” 二金闻言,笑破了肚皮。 顾炎武提醒王夫之:“这俩婊奶子是女真人,你骂错了。” 二金又被汉奸了,王夫之一脸恼怒:“后半句正确。” “你家真是好祖宗!”金日乐伸出手指,皮皮地逗了王夫之一下,“三百年前的祖宗,跪舔蒙古人,如今又跪舔女真人,真是有什么样的祖宗,就有什么样的子孙。” 王夫之跳脚大怒,轮起老拳,要打金日乐。 金月生伸出铳管,架住了王夫之的手,一脸调戏:“你们手里,要是有洋爷爷的家伙事,能被大清踹着屁股追?” 王夫之气得捶足顿胸,张牙舞爪地抓狂。 顾炎武一直被二金奚落,早习惯了,连忙劝王夫之:“别和这两个婊奶子一般见识,一生气,你就上了套了。” 王夫之咬牙切齿啐道:“说话太扎人心!” 二金哈哈大笑,金月生用铳把捅了捅王夫之的屁股:“谁强谁就是爷爷,谁弱就只能当孙子。不想当孙子,就得拿出真本事来。有多大脚,就穿多大鞋。没有爷爷的本事,就老老实实做孙子,否则踢爆你卵子!” “不错!”金日乐拔出转轮,在王夫之面前晃了晃,一脸得意,“这就是爷爷!” 说完,金日乐插了转轮,指着王夫之的鼻子数落道:“就数你们汉人,他娘的老母猪拱地,一个比一个牛牪犇。” 王夫之瞪着大眼,跳脚啐骂:“满鞑子野猪皮,低俗下流,不得好死!” 金月生敲了王夫之的脑壳,一脸不屑:“满打满算,辽东满人,也不过二十来万人,一万万汉人,竟然被打的屁滚尿流。不静下心来,好好想想,自己为什么这么蠢,老是耍嘴皮子,下辈子也是这副德性。” 事实摆在眼前,顾炎武很没脾气,连忙劝王夫之,不要和二金争辩。 嘭—— 空中突然一声巨响,这是精步营的信号弹。二金见了,急忙催促二人快走。 王夫之还在为刚才的奚落生气,一屁股瘫在了地上:“老子走不动了!” “呦呵,耍起赖皮来了!” 金日乐一脸坏笑,斜着眼问金月生:“是不是阿斗的子孙,都他娘的扶不起?” 金月生哈哈大笑:“人家是姓王滴,不是姓刘滴。再说这是楚地,不是蜀国。” “我看不见的吧?” 金日乐嬉皮笑脸,指了指王夫之,对金月生道,“瞧瞧这熊样,楚人能比蜀人还牛?” 二金你一言我一语,调侃王夫之,王夫之气得跳脚:“楚虽三户能亡秦!” “就你这德性?”金日乐一脸无奈,“想亡我大清,晚上做梦去吧!” 王夫之大怒,一蹦三尺高。 “算了,算了,赶紧走吧。”顾炎武一把拉走王夫之,“饿的前胸贴后背,哪来的气力闲扯淡?” 二金的肚子也饿了,连忙跟了上来。 王夫之突然感到疑惑,回头问二金:“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二金闻言,顿时又乐了,金日乐指着王夫之的鼻子,一脸嘲笑:“都他娘过去五天了,你还傻不楞冬的。说你废物蛋一枚,好像是抬举你了!” 金月生摇头:“后山的李嗣兴,一露头就发现我们了。而你们啊,真是一帮废柴。” 王夫之一脸愤恨,跳脚大骂:“无耻。” “那五六千人,要是放在我们手里,纵横天下,不在话下。”金日乐一脸皮像,敲了王夫之的脑壳,“可惜领头的却是你们,虾子成不了龙,不兽散才怪呢!” 王夫之捶足顿胸,跳脚抓狂。 顾炎武急忙拉走王夫之:“这两个家伙,操蛋的主,理他们干嘛!” 二金肚子饿的咕咕叫,也懒得再说话,四人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向精步营靠拢。 第486章 资水之战 资水中游奉天城,这是当年朱由榔继承大统的地方。如今这里成了清军对抗黔中的门户。所以对清军来说,奉天城不容有失。 西延城背靠奉天城,位于资水之源,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因此前线清军将粮草囤积在了西延城,靠着资水转运的便利,为前沿奉天城提供给养。 当初孔有德兵败,有职无权的贵州巡抚赵廷臣,趁乱逃回了湖广。由于赵廷臣是辽人,所以主将堪尼也没有怪罪,派他到汉军镶蓝旗做事。 奉天城汉军镶蓝旗都统李国翰,和赵廷臣关系也不错,特意调拨三千精兵,让赵廷臣把守西延城。加上西延城原来的七千汉奸部队,赵廷臣手里握有上万人马。 西延城倚靠猫耳岭,山体高峻,终年云雾缭绕,极难翻越。因此,赵廷臣以为天险难以逾越,并没有将主要防守力量,布置在猫耳岭附近。 沐天英和李嗣兴二人,过了马蹄山悬崖,偷偷摸到了西延城下。趁着西延城背后防守薄弱,明军立即兵分两路,一路埋伏,一路突袭。 城中守将赵廷臣,正在喝酒,猫耳山下突然一通鼓声,顿时喊杀震天。赵廷臣顿时慌了手脚,急忙披挂带人前往查探。 李嗣兴亲自擂鼓,明军个个奋勇争先,强袭城门,清军死命抵抗。赵廷臣刚刚赶到,还没排开兵力,忽然背后喊杀声传来。 沐天英探得清军主力,去抵挡李嗣兴,立即从背后突入西延城内。突遭两面夹击,清军顿时大乱。 汉军镶蓝旗精兵,身经百战,临危不乱,赵廷臣急命参将马察,聚拢兵力抵抗。然而杂牌汉奸部队,只顾慌不择路地逃命,把镶蓝旗的阵型给冲乱了。 马察奋力吆喝指挥,刚刚将精兵聚拢,自己却被沐家刀,劈去了脑袋。 主将一头栽于马下,镶蓝旗也大乱起来。赵廷臣一看形势不妙,腿又长了起来,翻身跃马,一路狂逃。 沐天英留下来,负责肃清残敌,整顿粮草。李嗣兴则带着人马,尾随追击赵廷臣。 一路狂奔的赵廷臣,刚刚跑到奉天城下,忽然一声炮响,迎头一个大大的“李”字帅旗,呼拉拉地飘了过来。 奉天城守城清军,一看李定国突然夹击赵廷臣,李国翰急命放下吊桥,亲自带着一队人马,接应赵廷臣。两军刚一交手,背后突然喊声震天,奉天城四处火起。 原来窦名望趁李国翰出城之机,从背后强行突进了奉天城。三路明军相互配合,要将奉天城合围。 就在明军包围圈刚要形成之际,李国翰一看形势不妙,当机立断,下令撤退。 李定国一看清军要跑,立即摇旗,命令窦名望改变阵型,迎头堵住李国翰。 窦名望刚过而立之年,血气方刚,持刀不要命地砍杀。李国翰虽然沙场宿将,武艺高强,但此时只想逃跑,在窦名望不要命的攻击之下,左支右绌,极为狼狈。 前军被堵,殿后的赵廷臣可惨了,顿时被李定国父子包了饺子。眼看突围无望,赵廷臣急忙脱下清军将服,用刀刮去了金钱鼠尾,扒了身明军衣服,又把脑袋蒙严实了,脚底抹油,趁乱钻了明军的缝隙开溜。 眼见后军无望,李国翰一策鹅黄金,飞跃三丈,从窦名望的头上,生生窜了过去。 鹅黄金这美如画的一跃,明军全傻了眼,静看清军逃窜。 过了半天,明军才回过神来,纷纷赞叹不已。 窦名望望着渐渐远去的清军,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一匹神骏,可惜了狗贼李国翰!” 李嗣兴也感叹道:“刚才那一跃,犹胜飞火龙!” 李定国也摇了摇头,一脸无奈:“汗血宝马,果然名不虚传!” 窦名望闻言笑了:“西宁王要是喜欢,末将一定夺得鹅黄金相赠。” “难啊!”李定国感慨一声,“名马堪比性命,除非杀了李国翰。” 刚才交手略占上风,窦名望信心满满:“下次遇见,定斩李国翰!” 李定国摇了摇头:“名马固然稀罕,可名将更为金贵!” 主将如此看重,窦名望大为感动:“知遇之恩,窦名望焉能不报?” “将军报国,为的是汉人江山,不是定国个人。” 李定国加重了“个人”二字的语气,接着拍了拍窦名望的肩膀,语重心长,“定国可以没有名马,但绝不能没有将军。” 窦名望闻言,感动异常,深深一拜。 想起刚才窦名望的拼命劲,李定国叹了口气,轻轻扶起窦名望,郑重告诫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军名将所剩不多,经不起消耗。所以以后注意了,无论到了多么危机的时刻,先保住性命。” 窦名望重重地点头。 明军迅速清除奉天城残敌,李定国留下靳统武把守城池,亲率主力大军,追赶李国翰。 奉天城乃清军对抗黔中明军的前沿,李国翰丢了奉天城,急忙回撤宝庆府。明国大军,在李定国亲自指挥下,一路沿资水开到宝庆府城下。 汉军镶蓝旗刚刚丢了奉天城,士气全无,因此都统李国翰闭门不出。明军叫骂了一天,清军躲在城里,就是不露头,气得李嗣兴跳脚骂娘。 李定国本想借助士气诱敌出战,见李国翰不上当,只得撤下李嗣兴。李国翰固守城池,并不出战,明军一时毫无办法。 此时的明军,一定要想办法速战速决,拿下宝庆府。否则横州清军赶来支援,宝庆府就成了铁城。到时候二李夹击衡州的计划,就会破产。打起消耗战,明军显然吃亏。李定国思索了一下对策,立即命人擂鼓聚将。 天色将晚,众将刚要休息,听闻中军鼓声,只得快速赶往中军。 众将齐聚中军帐,见完礼,李定国将一枚令箭交给窦名望,嘱咐道:“你带一队人马,埋伏在通往衡州的路上,如果是汉奸部队支援,坚决消灭之。如果是满洲八旗,节节抵抗,尽量延缓骑兵的冲击速度,不要强攻。” 窦名望接了令箭,应诺而去。 李定国接着递给李嗣兴一支令箭:“你带着强弩弓手,埋伏在东门外,一则防止李国翰逃跑,二则接应窦名望。如果真有八旗骑兵前来支援,则和窦名望一道,一定要把他们挡在城外。” 李嗣兴接了令箭,反问道:“我们都去埋伏,爹你干什么?” 李定国摆手让他离开,李嗣兴不好再问,应诺而去。 等李嗣兴出了大帐,李定国对众将朗声道:“众将听令,迅速备好攻城器械,今晚三更,随定国一道,强攻城池。” 众将闻令,皆愕然。 “不行,太危险了!爹,你去埋伏,我来攻城。” 原来李嗣兴并没有立即离开,他听了李定国的命令,急忙掀帘而入。 “混账东西,谁让你回来的?”李定国很不高兴,大骂李嗣兴。 众将急忙劝住李定国,讨虏将军马宝劝谏道:“西宁王作为全军主帅,亲自攻城,太危险了。况且将士们长途奔袭,早已劳累,需要休息,还请西宁王在斟酌斟酌。” 众将也随声附和。 马宝是孙可望的部将,是代表孙可望,和李定国联络的。因此,李定国得给马宝面子,于是耐心对众人解释: 明军将士虽然劳累,但也仅仅是身累。而城里的敌人,被长途追击,身心俱疲。明军如果趁此机会强攻,不给敌人喘息之机,一定能拿下城池。 否则,等明军休息好了,敌人也休息好了,并且他们还可能会得到支援。一旦满洲铁骑赶来支援,凭明军的步兵,很难攻破城池。即便是象兵到了,要想攻破城池,也得付出惨重的代价。所谓兵贵神速,双方都准备好的战斗,一定非常难打。正面对垒的拼消耗,明军占不了任何优势。所以趁李国翰新败,支援还没到之前,强行突击,是最正确的选择。 听了李定国的解释,众将恍然大悟。 李定国接着对众人道:“所以,众将一定要激励士卒,奋力攻城。否则,等敌人的援军到了,咱们将要付出更大的伤亡。” 众将不再迟疑,纷纷应诺。 李嗣兴还是不放心:“爹,还是我来负责攻城,你……” “混账,谁是主将?” 李定国瞪了儿子一眼,李嗣兴不敢回话。 马宝凑到李嗣兴耳边,低声道:“主将亲临,士卒更加努力。你爹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站着说话不腰疼,那可是亲爹!李嗣兴愣愣地看着马宝。 马宝偷偷瞄了李定国一眼,低声道:“有我在,定会保护西宁王安然无恙。快去吧。” 这还像句人话!李嗣兴向马宝拜了一拜,转身而去。 第487章 血战宝庆府 半夜三更时分,清国宝庆城守将李国翰,把李定国狠狠地打败了一回。忽然一声炮响,顿时喊杀声震天,被按在地上摩擦的李定国,手里突然无缘无故多了一把刀,照着李国翰的脑袋就是一刀。 李国翰顿时惊醒,原来不过是一场梦。然而此时整个宝庆府城四周,明军拼死喊声攻城。这个不是梦了,李国翰连盔甲都没来得及穿,急忙带人登城抵抗。 宝庆府是衡州城的西大门,这里一丢,衡州清军大本营,就直接暴露在李定国面前。此时的忠贞营李来亨,已经占领了松花渡。如果西路李定国也突入进来,二李联合夹击,衡州将会危在旦夕。衡州一丢,长沙门户洞开,多米诺骨牌效应,立即就会出现。 此时的李国翰,心里很清楚,如果宝庆府丢了,他所面临的,不仅仅是丢官那么轻的惩罚。因此镶蓝旗汉军,在光着膀子的李国翰亲自指挥下,拼死抵抗。 明清双方士兵,顿时杀红了眼,护城壕沟,很快被尸体塞断,血水流入资水,沿江赤红十余里。 双方从半夜杀到天亮,李定国血红了眼,亲自擂鼓助威。明军士气大振,争先恐后,纷纷登着云梯,往城墙上爬。清军尽管身心俱疲,但不敢有丝毫松懈。 看情形,李定国是铁了心,要一举拿下宝庆府。李国翰心里叫苦不迭,一面组织人员,拼命抵抗,一面派人赶往衡州求救。但求援斥候兵刚出东门,就被李嗣兴射杀。李国翰捶足顿胸,仰天祷告,期盼衡州兵马自行赶来营救。 宝庆府乃衡州的西大门,一旦有失,李来亨和李定国两只大军,将会对衡州构成夹击之势,后果不堪设想。因此郑亲王济朗,听赵廷臣说奉天城丢了,绕开不以为然的堪尼,急派巴图鲁亲王满塔率蒙古八旗,都统纱布率满洲正白旗,赶往宝庆府支援李国翰。 满塔的蒙古八旗和纱布的正白旗,都是骑兵,因此速度很快。 领头的蒙古八旗正在飞奔,前面忽然出现两道高岭,夹道对峙。都统帖木儿,觉得此处地势极为险要,恐有埋伏,急令大军止步。满塔见前军停了,急忙赶去探查。 然而二人对着路旁两侧高岭,看了半天,除了满山葱绿的树林之外,没有发现一个人影。帖木儿久经战阵,指着高山对满塔道:“此处必有埋伏。” 满塔急问:“何以见得?” “王爷你看。” 帖木儿指了指满山的树林,自信满满,“树林这么浓密,为什么连一个活物也没有?” 满塔闻言,顿时觉得心惊:不错,这么浓密的树林,为什么连声鸟叫也没有? 帖木儿见满塔沉思,提醒道:“有人埋伏此处,鸟兽都惊走了,所以才会如此安静。” 满塔闻言,点了点头:“这么说来,咱们贸然进入,可能是有去无回?” 帖木儿点头:“此间山路狭窄,不利我铁骑展开。敌人以逸待劳,即使能够通过这里,也是伤亡惨重。” 可是,郑亲王济朗,下的是死命令,要支援部队务必协助李国翰,守住宝庆府。 满塔无奈,对帖木儿道:“军令如山,我等只得奉命行事。” 帖木儿闻言,建议道:“要不要等纱布过来?他有一百具装骑兵。” 满塔疑惑,叹了口气:“不知道纱布这小子,愿不愿意干。” 部将塔里布闻言,不满叫嚷:“满八旗将领,个个骄横,打仗不出力,老是让我们打头阵,当炮灰。他们在后面坐收渔利。” 满塔很不高兴:“满蒙一家,怎么如此说话?” “我呸。” 塔里布啐道,“大清朝廷,嘴上说的好听,什么狗屁满蒙一家,实际上对咱蒙古族人,从来都是小心提防。说句难听的,咱们蒙古人的地位,还不如人家汉人。” “大胆,竟然在本王面前胡言乱语。”满塔怒了,“来人,快给我拿下。” 帖木儿急忙来劝:“塔里布喝醉了,酒后无德,王爷还是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行军途中,哪里会喝醉酒。这分明是帖木儿为塔里布掩饰,帖木儿沙场老将,满塔得给面子。帖木儿见满塔没有坚持,急忙给众将递了个眼色。 众将会意,簇拥塔里布,退到一边。 满塔见塔里布退了,对帖木儿道:“咱们蒙古人,不能让满人瞧不起。本王打头,将军殿后,立即突破埋伏,尽快赶到宝庆府。” 帖木儿一把拉住了满塔的缰绳:“末将有一番肺腑,希望王爷听一下。” 满塔无奈:“有话快说。” “刚才塔里木说的是实情。” 满塔闻言,心中很不高兴,瞪着帖木儿。 帖木儿不避满塔的目光:“汉人软弱无能,随随便便笼络一下,就搞定了。然而咱们不一样,蒙古人战力超强,世人皆知。如今西域准格尔部落,大有取代卫拉特,独霸漠西的趋势。漠北喀尔喀与清海和硕特,都和大清貌合神离。” “大清表面上是极力拉拢咱们漠东蒙古,但实际上对咱们,采用的是分而化之的策略。最为强大朵颜部落,已经消亡。曾经强大的察哈尔部,被分成了两旗。科尔沁被分成了五部,乌珠穆沁被分成了三部。曾经强大无比的漠东蒙古,就这么被折腾的七零八落。” “大清的目的,就是让我们衰落。将士们的心,都是雪亮的。如今派我们来南方,就是借助和亲的名义,让我们出力。所以这种炮灰仗,大家都不想打。” 满塔听了帖木儿一席话,低头不语。 “一旦南方战事结束,大清回过头,就会对咱们蒙古人开刀。所以,末将的私心,就是尽量让满八旗消耗。以便将来,减轻对咱们族人的压力。” 帖木儿不愧为沙场宿将,一语点破了当今形势的发展。可是满塔的巴图鲁亲王,是人家大清封的。漠东蒙古,如今四分五裂。整个蒙古部族,更是七零八落。满清二十万,却是团结一致,劲能使在一处。所以蒙古人整体实力虽然强悍,但还是难以撼动满清的地位。 年轻的满塔,思索良久,无奈叹了口气:“今日这些话,不得透漏给任何人。” 帖木儿见满塔眼神坚定,知道他要坚决执行命令,叹了口气,望了一眼周围的高山,感慨道: “三百年前,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属于咱们蒙古人。祖先的血液,在这里的每一处流淌。可是三百年后,祖先的子孙,却要为别人抢夺祖先的土地。无能的子孙,有何面目站在这块土地上!” 满塔闻言,低头默不作声。 曾经的大元帝国,是何等的强盛。鼎盛时期的蒙古人,横扫全世界。这里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曾经大元帝国的疆土。可是时过境迁,如今的蒙古人,七零八落,不复往日的强盛。大多数时候,也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 良久,满塔才从感慨中回过神来,叹了口气,对帖木儿道:“先不做丢人事,打完这仗再说。” 帖木儿无奈地摇了摇头。满塔一马当先,冲进了狭路。帖木儿只得催促大军急进。 山上滚木大石,乱箭飞枪,纷纷而下。蒙古人虽然死伤惨重,但并不纠缠,火速疾驰,以极快的速度,穿出了山谷。窦名望的步兵,根本追不上冲出埋伏的骑兵。大家望着远去的蒙古人,不住地叹息。 众军刚要离开,斥候突然通报,又有一支精兵赶来。窦名望急忙登高,从旗帜上看出,这是满洲正白旗的人马。 蒙古人被放了过去,如果这支正白旗精兵再放过去的话,明军主力的压力,将会倍增。于是窦名望毫不犹豫,立即下令,推下大石,堵死道路。 正白旗前哨,发现道路被堵死,急忙回报纱布。都统纱布听到情况,急忙策马前来。 一块巨大的石头,窝在道路中间,将前进的路,堵得死死的。谷内横七竖八,蒙古人的尸体,躺的满地都是。正白旗众将,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蒙古人发现有埋伏,也不通知一声,众将纷纷开始抱怨。纱布还算有点常识,知道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支援宝庆府,于是下令强行突击。 这次窦名望卖了命,明军乱箭齐发,正白旗根本没法靠近大石。纱布无奈,只得向山上强攻,以图攻下明军阵地,再搬开大石。 窦名望沉着指挥,一次又一次地将正白旗打退。为了不大一点的山头,双方展开了惨烈的争夺战。 满塔带着人马,刚刚赶到宝庆府城外,就遭到李嗣兴的埋伏。明军万箭齐发,密如飞蝗,一下子就把蒙古人打懵了。 一轮箭雨过后,明军不得不重新张弩搭箭。然而相对于弓来说,弩虽然操作简单,但相对笨重,张弩极不方便,因此耗时也较长。 满塔趁明军张弩之际,立即发起强袭。李嗣兴见状,立即命令部下,前排拒马桩,后摆刀牌手,弩兵退到最后。 蒙古人一看这架势,强突肯定吃大亏。于是帖木儿改为正面佯攻,两翼侧击的策略。 明军步兵变阵速度,远远不及骑兵的冲击速度。正在李嗣兴决定拼死抵抗之时,忽然传令兵送来李定国的命令,要李嗣兴放蒙古人入城,并立即带领部队,支援窦名望。 李嗣兴听了命令,一脸懵逼,不明白李定国为何这么做。传令兵见李嗣兴犹豫,特意强调,支援窦名望是死命令。 眼看蒙古人的两翼,即将包抄过来,李嗣兴不再犹豫,下令撤军。满塔也不追赶,率领大军,径往宝庆府开进。 李国翰一看蒙古人来了,兴奋地跳了起来,急忙下令放下吊桥,欢迎满塔入城。 然而等蒙古人入城之后,帖木儿猛然醒悟,大声惊叫:“咱们不善守城!” 他这么一喊,蒙古人全傻眼了。 原来蒙古大草原,一望无际,万里坦途。蒙古人全是骑兵,最擅长野战突袭,对守城几乎没有什么概念。 满塔醒悟过来,急忙让李国翰打开城门,想借助骑兵优势,在城外对明军进行突袭。但是东门吊桥刚刚放下,明军推着撞门车,涌了过来。 撞门车体积庞大,将出城道路堵得死死的。蒙古骑兵刚出城门,只得又缩了回去。李国翰一看形势不妙,急令升起吊桥,关闭城门。 然而吊桥绳索早被砍断了,而刚刚关上的城门,被撞车几下就撞开了。东门顿时失守,满塔没办法,只得下令骑兵下马步战。 马上的蒙古人,纵横全世界。但下马的蒙古人,可就不行了。滇军将士,大多是云南苗疆各族族人,筋强骨健,穿山越岭,脚步贼快。尽管蒙古人长得也很结实,但是下了马的蒙古人,在滇军面前,就是木偶一样,被滇军将士赶鸭子般地追撵。 帖木儿一看不妙,急令将士重新上马。但是城内街道狭窄,大股骑兵,根本展不开。明军三五成群,利用窄巷房屋,对三三两两的骑兵,进行袭杀。满塔的人马,很快被打乱,四处乱窜。 一个更夫路熟,带着马宝的人马,钻进了知府衙门。李定国见城内火起,知道知府衙门已被攻占,于是扔了鼓槌,亲自上阵。明军士气大振,蜂拥登城。城墙上的清军,见城内火起,纷纷弃城逃窜。 李国翰见大势已去,翻上鹅黄金,夺路而逃。 帖木儿见李国翰跑了,也急令蒙古人撤退。顿时城内大乱,百姓纷纷抄起家伙,帮助明军肃清残敌。 李定国亲率明军仅有的三百马队,追击残敌。 第488章 捞好处 当年的多尔衮时代,正白旗强行挤掉正蓝旗上三旗的位置。所以如今纱布手里的正白旗,战斗力也是极为强悍。宝庆府城外,山谷之中。尽管窦名望卖了死命,仍然无法抗衡正白旗的轮番冲击。 就在窦名望几将不支之时,李嗣兴带人及时赶到。纱布见援兵来了,犹豫了一下,还是让人马撤了下来。双方隔着路中的一块大石,僵持了下来。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汉军镶蓝旗残兵败将,纷纷从宝庆府涌来。正白旗将士抬头一看,镶蓝旗汉军,个个垂头丧气,知道宝庆府丢了。纱布急令部下进攻,接应李国翰撤退。 李嗣兴的弩阵,万箭齐发,正白旗将士纷纷乱窜。 李国翰见明军集中对付正白旗,急令残兵败将突袭。窦名望见李国翰光着身子,急令弩兵集中射李国翰。顿时李国翰周围,箭如雨下。 尽管鹅黄金灵巧异常,但无奈箭如飞蝗,将周围覆盖的严严实实。窦名望见李国翰身披七箭,仍然不倒,忍不住大呼神勇。 李国翰趁明军松懈之机,暗提鹅黄金。 尽管鹅黄金也身中五箭,但仍能纵跃两丈,跳过了大石。明军将士,惊得眼珠子都快要跳出来了,目送一团暖黄,逃出生天。 蒙古人知道窦名望在埋伏,所以绕了另外的路逃跑了。李定国见追不上李国翰,于是下令众军回撤。 宝庆府的丢失,衡州西大门洞开,征南大将军堪尼大怒,要斩李国翰。 李国翰大清宿将,实乃汉化女真人,众将皆为他求情。堪尼不得已,念在往日军功和受伤的份上,饶了李国翰,贬为汉军镶蓝旗参将。 满洲八旗、蒙古八旗和汉军八旗,无论是哪种八旗,都是绝对的主力,都统和参领的裁撤,都必须由大清皇帝说了算。然而天高皇帝远,堪尼拿着御赐金牌当令箭。所以众将对堪尼的滥施权威,也是敢怒不敢言。李国翰遭到了羞辱,再加上本身的箭伤,更是一病不起。 宝庆府丢了,衡州西侧门户洞开。好在李定国大军需要调整休息,所以并没有对衡州立即展开进攻。李来亨见李定国没有动,也是按兵不动。 堪尼抓住机会,一面命令大批清军,迅速集结衡州,一面命令尚可喜出兵桂阳,袭击李来亨侧后。 然而尚可喜派出的人马,刚到连州,再一次遭到了高一功的埋伏。广东方向是靠不住了,堪尼只得请洪承畴加派兵力。然而此时的洪承畴,手里已经无兵可调,只得让吴三桂出力。 衡州一旦有失,长沙门户洞开。吴三桂知道衡州的重要性,出动了自己的精锐夷丁突骑,防备李来亨。刘玄初听闻吴三桂将要下血本,急忙起身,从长沙赶往衡州。 连日几场凉雨,将荆南洗刷的干干净净。漫山遍野的葱葱绿绿,被一团团雾气笼罩。天空仍然布满阴云,鬼知道何日才来晴天。 大清平西王吴三桂,望着长满青苔的岩石,愣愣地发呆。 自从多尔衮食言之后,吴三桂一直处于尴尬地位。本来属于同盟的关系,如今却成了属下。虽然心有不甘,但时运不济,吴三桂只得默默地忍受着。利用各方势力的掣肘,吴三桂小心翼翼地保存实力,就是要等待东山再起的机会。 然而衡州一旦不保,湖广就有可能保不住,自己要等待的机会,可能永远都不会再来了。吴三桂心中焦虑不安,眼前似乎长满青苔的岩石,也展露出黑黑的腐败来嘲笑,他愤愤地扔了一块石头。 石头击破腐败的苔尸,惊出了一只灰头土脸的老鼠。 看见老鼠,吴三桂突然发觉有点同感,顿时大怒,弯腰又捡了一块石头,奋力砸向乱窜的老鼠:“他娘的,老子倒霉的时候,怎么冒出你这么个东西来!” 过街老鼠,胆小猥琐,四处乱窜,到处躲避。而吴三桂引清军入关,比过街老鼠更令人讨厌。 时过境迁,吴三桂对清国的作用,已经没有当初那么重要了。所以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应对清廷的不信任,无奈地跟着清军跑遍全国,竭力维护自己仅有的一点点本钱,保住自己的小命。 看见乱窜的老鼠,吴三桂潜意识中,就联系到了自己。那只可怜的老鼠,被吴三桂砸中了尾巴,惨叫一声,跳入了乱草丛中。 吴三桂不解恨,迈开大步追击老鼠,忽然背后被人拍了一下肩膀。急回头,见是刘玄初,吴三桂顿时大喜,急忙拿衣袖扑了扑石凳让座。 刘玄初也不客气,掀衣端坐下来,捋须笑道:“是不是感同身受?” 吴三桂闻言,知道刘玄初指的是刚才那只老鼠,无奈地摇了摇头:“军师这么一说,还真有这么个意思!” 一绺凉水,慢慢沿石桌边缘,蜿蜒到吴三桂面前。吴三桂急抬头,见刘玄初满脸水珠,面色微红,气喘刚定,一身蓑衣,半截袖子早被浸透了。 他这才醒悟过来,急忙起身行礼:“原来军师刚从长沙冒雨急来,恕三桂怠慢了!” 吴三桂急忙命人,扶刘玄初去换衣服。 军师却摆手拒绝了:“这里人少,安静,乃商谈的好地方。” 吴三桂见说,命人上火盆来。 不大一会儿,手下送来一大盆炭火,一盒木炭和一套茶具。 刘玄初伸手烤了烤火,驱除寒意,给吴三桂递了个眼色。吴三桂会意,立即屏退了所有的下人。 “这次决战,你是不是要下本了?” 吴三桂点了点头,一脸无奈:“衡州一旦有失,湖广就保不住了。湖广一丢,三桂翻身的机会,就再也没有了。因此此次战斗,不想下本也不行了!” 刘玄初闻言,微微一笑,搓了搓手,又来问道:“对于对手来说,最有利的事,会是什么事?” “当然是内斗了。” 吴三桂笑了,“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自己人打自己人的时候,对于对手来说,是最好的事了。” 刘玄初闻言,摇了摇头,吴三桂疑惑:“以军师之见……” “知道本朝土木堡之变吗?” “这个岂能不知。” 吴三桂毫不犹豫,“土木堡之战,英宗皇帝被擒,大明北京城整个文武班底,包括所有的精锐,全部丧失。我大明帝国,从此由盛转衰,一步步走到灭亡的尽头。说起来此事,无不让人扼腕叹息!” 刘玄初追问:“后来呢?” “后来于谦力排众议,重新立朱祁钰为帝,终于保住了大明江山。” 吴三桂忽然感到疑惑,“这是天下皆知之事,军师不会耍我玩吧?” “以于谦刚直的个性,按照大明一般的常情,他不会有太大的作为。”刘玄初喝了一口茶,继续道,“然而正是因为土木堡之变,大明文武高层全部丧失,才让名不见经传的于谦,抓住了机会,从而走到了历史的前台。” 吴三桂闻言,叹息了一声:“如果没有土木堡之变,按照一般的发展,大明还真没于谦什么事。” 刚说完这话,吴三桂忽然又感到疑惑:“军师是不是把话题打偏了?” “事实求是地说,英宗朱祁镇这个人,到底怎么样?” “蠢货一个!”吴三桂毫不客气,“只是他是大明皇帝,所以尽管他是个蠢蛋,文人酸腐们,还是把他吹成了圣人。” 刘玄初点了点头,郑重看着吴三桂:“我的意思,你该明白了吧?” 吴三桂闻言,望着刘玄初深邃的眼神,顿时大悟:“我明白了,如果对手是个蠢蛋,尤其当这个蠢蛋还是老大时,对于对手来说,是最有利的事。” 蠢蛋英宗朱祁镇,一手将大明的几十万精锐,送入了虎口,连带着将大明的强盛,也埋进了坟墓。所以当老大是个蠢蛋时,所有手下的人,都会跟着倒霉,而且倒霉得捶足顿胸,倒霉得无语无奈。 刘玄初敲了敲桌子,将吴三桂从思索中拉回:“堪尼这个人怎么样?” 吴三桂脱口而出:“蠢蛋一枚。” 刘玄初追问:“于谦是怎么死的?” 吴三桂不假思索:“死于蠢蛋朱祁镇之手。” “堪尼就是当今的朱祁镇,如果你跟着他混,你可能就是当今的于谦。最终的结局,也可能和于谦一样。”刘玄初郑重强调,“在蠢蛋手下卖命的人,也绝不是什么聪明之人。” 吴三桂闻言,沉默不语。 以史为鉴,可以正得失。话是这么个说法,但是历史毕竟是历史,真正每个人在面临选择的时候,可以借鉴历史,要做出抉择,还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过了半天,吴三桂疑惑地看着,自己用宝马换来的军师:“堪尼真的会像朱祁镇一样,落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除非你吴三桂,拼尽全力!”刘玄初捋了捋胡须,紧紧盯着吴三桂。 要拼尽自己的老本,任谁都舍不得,吴三桂语气充满恳求:“还望军师明言。” 刘玄初有喝茶之意,吴三桂眼尖,抢先将茶杯递了过去。 军师也不客气,润了润喉咙,缓缓分析眼前形势: 常言道,士别三日,即要刮目相看。吴三桂面前的对手李来亨,早已脱胎换骨。以前的大顺军,在骑兵的追击下,往往是一溃千里。但是如今,事情反过来了。 孔有德的汉军正红旗,那是毛文龙的老班底,尤其是骑兵,战力更在满洲骑兵之上。可是就是这样一支强悍的部队,在桂林城下,被李来亨打的是一败涂地。 而满洲八旗,在永州城下大败,竟然被李来亨追杀三百多里。自从八旗军和大顺军交战以来,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反常的事情。 既然孔有德的汉军骑兵和堪尼的八旗骑兵,都打不过李来亨,那么吴三桂的夷丁突骑,也是挡不住忠贞营的。要想挡住李来亨,必须连同步兵,将自己的老本全压上。 刘玄初分析完了,吴三桂一想到压上老本,心就发疼,不住地摇头叹息。 “严关之战,李定国大破孔有德,出动的是象兵……” “象兵?!”吴三桂震惊,一脸疑惑地看着刘玄初。 “据我所知的消息,李定国在云南,利用夷人训练大象,组成了一支强大的象兵部队。骑兵在象兵面前,简直就是土渣。”刘玄初压低声音,“这支象兵部队,已经到了宝庆府,很快就会对衡州发起攻击。因此,八旗那帮傻鸟,到时候连哭的机会都没有。” 吴三桂惊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回过神来:“听说大象这东西,比山还大!要是真有象兵,堪尼焉能不败?” 刘玄初点了点头:“堪尼只是个蠢蛋,如今蠢蛋却占据高位。一旦衡州丢失,这个蠢蛋也就倒了,到时候天下震动,大清急需力挽狂澜的人物,主持大局。所有的不信任和戒备之心,皆会靠边站。所以到那个时候,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越是最危急的时刻,越是有本事的人,走上前台最好的时刻,这也是于谦声名鹊起的根本原因。接下来会有同样的机会,就看吴三桂能不能抓住了。刘玄初一席话,可谓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吴三桂喜不自禁,连忙给军师又上了一杯好茶。 忽然吴三桂又皱起眉头:“军师,可是眼下三桂该……” 吴三桂说了半截话,但刘玄初明白他的意思,伸手示意。吴三桂急忙靠近,将耳朵凑了过来。 听完刘玄初的计谋,吴三桂大喜过望:“如此行事,我们的实力,将会大大增强。大清即使不想我吴三桂出马,到时候也由不得他们。” 刘玄初点了点头,郑重提醒道:“此事一定要密,不能出现任何差错。湖广藏龙卧虎之地,小心驶得万年船。” 吴三桂重重地点头:“三桂一定照军师的意思办。” 二人对视一眼,皆哈哈大笑。 第489章 像山一样大的猪 西路清军接连失败,三兄弟的精步营,连个歇脚的机会都没有,只得一路穿山越岭,绕过明军的关卡,来到了衡州城下。 二金上前自报家门,但城上清军见他们装束奇特,不敢开门,急忙上报。 堪尼等人登楼,一眼望去,精步营将士,个个洋装,显得极为怪异。图敏和穆马认出二金,急叫放下吊桥。但堪尼为保险起见,只让二金进城。曹继武无奈,只得在城外等待。 二金上了城楼,递上身份腰牌。众人皆不敢相信,眼前一身洋气的家伙,竟然是两个满人。然而定洋公和靖洋公的金腰牌乃是御赐,众人傻眼了半天。图敏最先反应过来,抱起金月生欢呼。穆马也极为高兴,颠了颠金日乐。 堪尼忽然大怒:“身为满人,竟然穿成了妖怪,把满人的脸全给丢尽了。来人,快给本王拿下。” 众将皆是一惊,堪尼见没人动,气得跳了起来。 多尼急忙拉住堪尼,小声提醒:“定洋公和靖洋公乃皇上亲封,捉拿公爵大臣,必须要有圣旨才行。” 公侯伯子男,公爵乃臣爵中最高的一级,岂能说拿就拿的?堪尼的眼珠子几乎都快瞪出来了。他一身怒气无处发泄,跳脚大叫:“那就把曹继武给我抓起来,一定是这小子,乱搞妖术邪法,扰乱我大清法度!” 多尼又小声提醒道:“曹继武是洪承畴的人,抓了他,不是打洪承畴的脸吗?” 就你多事!堪尼狠狠地瞪着多尼。 多尼也不生气,小声点拨道:“看他们不顺眼,打发就是了。” 二金是公爵,曹继武后台硬,堪尼见自己耍过头了,借坡下驴,指着二金的鼻子,愤愤地大骂:“瞧你们俩犊子,披头散发,满身诡异,一副妖精嘴脸。带着你们那帮妖怪犊子,赶快给我滚蛋!” 穆马、图敏和洞明三人,皆知道二金的熊脾性,动不动就耍横,哪里受得了堪尼这一套,急忙将二人架走了。 堪尼一顿劈头盖脸的大骂,把二金弄了个灰头土脸。二人气呼呼地出了衡州城,曹继武无奈,只得将精步营驻扎在城外小衡山。 小衡山就在衡州西门外,俯瞰衡州府通往宝庆府的官道。曹继武散出斥候队,四处打探明清双方的消息。 二金听说李定国的象兵,已经到达了宝庆府,怕自己的亲人有闪失,急忙赶往衡州城提醒。城门守卫官兵,虽见二金穿着怪异,但这次不敢阻拦了。 于是金月生去了正黄旗图敏处。金日乐则直接找镶黄旗都统穆马。 然而辽东白水黑山跑出来的土老帽,听都没听说过大象,因此穆马等人,对金日乐说的象兵,大感稀奇。 金日乐见众人皆是一脸的懵逼,想了一下,反问大家:“都见过猪吧?” 众人纷纷点头,金日乐用手划着大圈比划:“像山一样的大的猪,再把鼻子拉长,就是大象。” “这么大个的猪,得用多大的箭,才能射死啊?”苏马一脸无知,众人纷纷附和。大家都没见过大象,议论的都是些不着边际的白脖子话,金日乐好生郁闷。 过了好久,苏马又问金日乐:“乐乎你说,咱们要是遇见那大猪,该怎么办呢?” 金日乐瞪着苏马:“撒丫子就是了,还能怎么办?” 苏马一愣,半晌回过神来:“可咱满人从来没有逃跑一说啊!” “扯犊子!”金日乐跳了起来,“永州城下,你们谁不比兔子跑得快?” 原来永州之战,全被金日乐看见了。众将满脸羞愧,皆低下了头。 苏马突然跳了起来:“啊,原来当时你们也在。为什么不帮忙?害的我们大败。” “你还有脸说。”金日乐一蹦三尺高,“刚从山里钻出来,你们就跑了,能怪我们?” 佛尼见两兄弟要吵起来,急忙上前来劝:“算了,算了。都是堪尼这个瘪犊子玩意,高桂英来时,他是第一个跑的。” “是啊,是啊。堪尼这犊子,我们自从跟了他,就没打过胜仗。”库杜也不满大叫,众将炸了锅,纷纷指责堪尼。 忽然有人刻意咳嗽了几声,众人扭头一看,原来是都统穆马。 穆马指了指大家,提醒道:“以后少说敬亲王的坏话,万一传出去了,对咱镶黄旗没有好处。” 苏马很不高兴:“你怕,我可不怕,要不是仗着他是王爷,我……” “住嘴!”穆马坚决打断了苏马,“你少跟老子惹事。” 金日乐老大不满:“夹着尾巴做人,真他娘的憋屈!”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穆马感叹了一下,对金日乐道,“好在你虽为咱镶黄旗参将,但并不属八旗管辖,不想受这份窝囊气,就尽量不要来搀和事。” “可我这也是为了大清,难道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大军失败吗?” 穆马叹了口气,拍了拍金日乐的肩膀:“人家汉人常说了,人穷莫走亲,位卑莫劝人。宫之奇、李左车之辈,没有话语权,更没有决策权,说了也是白搭。还会引来别人的反感,何必呢?” 都统穆马,本是一员猛将,但经常和洪承畴等人打交道,也看明白一些事情。遇到一个无能的上司,绝对是一件极其无奈的事情。 金日乐跳脚大骂:“他娘的,本以为只有大明才有蠢蛋,原来咱们大清也有。真他娘邪了门了,怎么到处都是蠢蛋呢?” “可不是嘛,永州和宝庆都丢了,我看衡州也……” 穆马急忙摆手,制止了佛尼:“都别议论了,管好自己的嘴巴。” 众人闻言,皆沉默不语。 “敬亲王、图桑、贺布等人,皆看精步营不顺眼。”穆马转头对金日乐道,“老叔就不留你吃饭了,你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金日乐转头提醒苏马:“三哥你记住了,看见大象冲过来,一定不要逞能。” 苏马疑惑地看着金日乐:“真有你说的这么厉害?” 金日乐也不分辩,郑重提醒大家道:“我们精步营,暂时还没有找到对付大象的办法,所以你们最好听我的。” 库杜可不愿逃跑,一脸疑惑:“躲在城里不行吗?” “哎呀,躲在城里有个屁用?等死啊!”金日乐不耐烦地叫道,“城外那点壕沟,大象两脚就蹚过来了。城门那两片破木板,大象两鼻子就拱倒了。” 众人闻言,皆震惊愕然。 金日乐不想再费口舌,给穆马行完礼,转身就走了。 过了半天,苏马疑惑地看着穆马:“爹,真的要跑吗?” 佛尼回过神来:“我相信金日乐的话,既然打不过,那就早作准备,免得到时候乱糟糟的,白白让弟兄们送死。” 库杜想了一下,也赞同佛尼:“听说严关之战,定南王孔有德,就是被一支神秘部队打败的,我也相信金日乐的话。” 苏马不同意,跳脚叫道:“咱们要是跑了,衡州怎么办?” 佛尼不耐烦地叫道:“衡州又不是咱们一家防守,吴三桂那王八犊子,一定靠不住。一旦开战,他一定耍滑头,到时他把南面李来亨放进来,咱们就被包圆了。” “不错!”库杜也来附和,“吴三桂那个犊子,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他怎么可能卖力气?” 队正阿野也不满叫道:“不单单是吴三桂,自从宝庆府战败,连蒙古人也开始了耍滑头。到时候一旦打起来,估计也是溜得贼快。” 吴三桂溜滑,众所周知。宝庆府丢失,蒙古人吃了大亏,怯战之心,全写在脸上。李国翰刚被堪尼羞辱了一番,汉军八旗将领,全看在眼里。堪尼如此不重视汉军八旗,一旦战事打起来,他们如果肯卖力气,太阳就会从西边出来。所以目前的衡州城,几乎就是一个巨大的坑,谁卖力气谁死的快。 众将都主张留一手,苏马也不敢再来坚持,两手一摊:“仗还没打,咱们镶黄旗身为八旗之首,总不能先跑吧?” “我看不如这样。”佛尼压低声音建议道,“一旦李定国来进攻,堪尼一定会把骑兵在城外摆开。到那个时候,我和库杜守在队后,一旦情况不妙,立即让后队变成前队,到时免得自相踩踏。” 库杜等人皆赞同,一起看着穆马。 战事还没开打,就想着逃跑。自满洲八旗入关以来,这还是第一次,穆马很无语。然而永州一战,正面交锋,满洲八旗在关内第一次战败。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满洲不败的神话,早在南京城之时,已经被一帮流民大神破了。所以时过境迁,敌人都在进步,八旗战法却一直不变,失败也是难免的。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金日乐送来的消息,李定国的象兵,八旗众将连个概念都没有,更别提去破了。毛文龙班底的战斗力,当年的穆马,可是亲自领教过的。所以孔有德的前车之鉴,不能不防。 永州一战,李来亨的排兵布阵,穆马从来都没见过,他自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去破。他穆马不知道,吴三桂肯定也不知道。所以要吴三桂抵挡李来亨,简直就是笑话。吴三桂一旦耍滑头,衡州真的成了大坑。这等形势下,不去逃跑,还想等死不成? 穆马沉默了半天,无奈叹了口气,一脸神秘:“关于这件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众人会意,皆回复明白。 第490章 象兵破法 金日乐走后,想起神秘的大猪部队,穆马心中不安,立即起身赶往敬亲王府。他刚到门口,正好碰上正黄旗副都统爱星阿和参将图敏。 爱星阿二人是听了金月生的警告,也是半信半疑,特来王府告知军情。三人于是一块进了王府,此时多尼、图桑等人也在。 大家聚在一起,讨论李定国下一步的动向。李定国要用象兵对付衡州,图敏将弟弟的消息,告诉了众人。 众人谁也没见过大象,议论纷纷。 军情可不是闹着玩的,堪尼急问图敏:“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是舍弟刚刚送来的。” 此时的堪尼,不知道那个金月生就是图敏的弟弟。他忽然想到那日城楼之上,二人相拥相抱的热情劲,顿时醒悟过来:“那个一身洋妖的家伙,真是你弟弟?” 图敏点头:“正是末将的弟弟,马佳·库阿痕。” 图桑愤愤地骂道:“真给马佳家族丢人,瞧他那身妖异,咱们满人当中,怎么会出现这么个混账玩意!” 图敏很不高兴,按刀在手。洞明怕图敏按不住性子,急忙将他拉到一边去了。 穆马担心军情,还是向堪尼行礼道:“严关之战,定南王孔有德,听说就是败在象兵之下,还请敬亲王小心为妙!” 堪尼轻蔑地一笑:“私盐贩子李定国,草寇一个。他若敢来,本王一定替崇祯报仇,让他去和张献忠团聚。” 接着,堪尼一脸蔑视,指着穆马数落道:“瞧你那愣熊侄子,和马佳家的那犊子,是一路货色。净整些妖魔歪道,从来就没见他们干过什么正经事。你是不是被他们施妖法迷了心窍,变得如此胆小如鼠?” “末将言尽如此!”穆马很是无奈,憋了一肚子鸟气,行个礼,退到了一边。 正黄旗副都统爱星阿,见图敏和穆马接连被挖苦,再也不敢进言。 场面顿时死气沉沉,多尼正要起身打圆场,忽然济朗从外面进来了,将洪承畴寄来的一份战报,交给了堪尼。 这是一份严关战报,堪尼大致看了一遍,一脸吃惊:“三十头大象,怎么可能打垮孔有德十万大军?” 众人闻言皆惊,多尼接过战报,仔细地看了一遍,疑惑地看着济朗。 济朗一脸正色:“经略使洪承畴的战报,岂能有假?” 堪尼一脸吃惊:“他又没去严关,他怎么知道严关战况?” 贺布冷哼一声:“精步营是洪承畴的眼睛,当然是他们传递的消息了。” “又是曹继武那小子!”堪尼一把将战报扔了,愤愤地骂道,“这王八犊子,身在曹营心在汉,巴不得咱们大清失败。什么狗屁战报,八成是编的,吓唬洪承畴的!” “我看不像。”多尼忽然想起了当初之事,无奈叹道,“上次咱们在武昌的时候,曹继武曾飞鸽传书,请洪承畴出面,劝孔有德撤退。如果当初孔有德要真撤到了广东,就不会有今日这个局面。” “不错!”济朗也点头附和,“曹继武这小子,眼光的确不一般。如果孔有德真听他的,那么咱们现在的位置,应该在永州。如今桂林城就是个陷阱,咱们两面夹击,定能一举消灭李定国。” 多尼闻言,急问爱星阿:“听说金月生那小子又跑到你们那里去了,都说了些什么?” “他建议我们放开大象,打后面的部队。如果不凑效,就……”后面的话,爱星阿没敢说出来。 一等公图桑,瞪着爱星阿,一脸轻蔑:“就逃跑是不是?” 爱星阿连忙解释:“是撤退,不是逃跑。” “岂有此理,玩什么花嘴?撤退和逃跑有什么区别?上次让孔有德逃跑,这次却让我们逃跑。难道咱们堂堂八旗军,是为逃跑而生的?” 堪尼愤怒异常,“来人,爱星阿扰乱军心,给我拿下!” 众将大惊,纷纷替爱星阿求情。 济朗见状,暗叹一声,对堪尼道:“爱星阿一时口误,饶他这一次吧。”多尼也来附和。 两位亲王来求情,征南大将军堪尼,不能不给面子,气呼呼地指着爱星阿的鼻子:“看在两位王爷的份上,暂且饶你这一次。再来扰乱军心,加倍惩罚!” 正黄旗身属上三旗,直属皇帝直接管辖。爱星阿乃堂堂正黄旗副都统,竟然遭到如此羞辱,众将皆愕然。 堪尼拿出征南大将军的身份,摆了大谱,气氛一下子没有了。济朗向众人摆了摆手,众人纷纷退到一边,谁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偌大的大厅,虽然有许多大将,但仍然是冷冷清清。多尼想起曹继武,忽然有些担心:“当初定南王孔有德的事,就被曹继武说中了,难道这一次……” “胡说八道!”堪尼眼睛瞪得老大,“孔有德怎么能和咱们比?” 严关一战,孔有德战败,桂林丢失,天下震动。接下来,永州城、奉天城、宝庆府三次大战,清国接连失败。失败的阴影,如影随形,这么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如今的大清,急需一场胜利,来鼓舞士气。否则汉人重新抬头,满清只有回老家了。 良久,济朗叹了口气:“咱们是堂堂八旗军,要是撤退,岂不惹天下耻笑?” 多尼闻言,也不再多言。 济朗接着提醒堪尼:“不过,象兵这事,咱们最好还是重视一下。” 堪尼想了一下,忽然惊喜叫道:“有了!” 济朗急问缘由。原来堪尼想到了诸葛亮:众所周知的《三国演义》中,诸葛亮曾用鬼车,把蛮族的野兽兵团吓跑了。 多尼一听是诸葛亮的招数,有些担心:“这能行吗?” “怎么就不行?”堪尼自信满满,“太祖皇帝,就是靠着《三国演义》,打败大明的。如今本王追随太祖的脚步,定能把私盐贩子李定国,打得片甲不留。” 努尔哈赤喜读《三国演义》,他打仗的许多招式,也是从《三国演义》里学来的。东方文明的优良传统,祖宗的招牌,在精神上往往威力无穷。济朗和多尼二人,对自己的祖宗也是极为迷信,因此也对堪尼的主意,大声叫好。 努尔哈赤在如今的女真当中,几乎是神一般的存在,不容任何怀疑,众将皆为堪尼的主意叫好。就连穆马、图敏和洞明,也认为堪尼的主意,绝对能战胜象兵。于是堪尼仔细研读《三国演义》,吩咐众将打造鬼车。 满洲八旗众将,按照堪尼的主意,全力打造各种奇形怪状的鬼车。 放烟喷火,急需火药和石油,但佟六十的火器营,因为辎重繁重,此时还没有赶到衡州。佟盛年只得派儿子佟国纲,赶去急催。 济朗的父亲本为努尔哈赤的弟弟,和皇长子爱新觉罗·褚英一样,死的不明不白。皇室血腥的残酷斗争,也让济朗处处小心翼翼。因此衡州城中,济朗虽为王叔,但实权掌握在征南大将军堪尼手中。 堪尼这人狂妄自大,辅佐他的多尼,又优柔寡断。 而佟六十这人,比较谨慎。他怕自己的火器营,霍败在三个笨蛋王爷手里,所以故意借口船只损坏,将火器营滞留在湘滨洛口镇。 佟国纲马不停蹄赶到了洛口镇,发现船只没有一艘损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佟六十见佟国纲一脸懵逼,将曹继武暗中传给自己的纸条,递了过去。 纸条上面只有四个字:虎口莫入! 佟国纲看了半天,不知道什么意思。 佟六十解释:“衡州虎口,莫入。” 佟国纲一脸疑惑:“可是破解象兵的办法,我们已经想到了,衡州怎么还是虎口?” 佟六十反问:“李定国有那么容易对付吗?” 佟国纲不明就里,没有回答。 “你脑袋转的太慢,给你掰扯清楚,我得费老鼻子劲。总之,自己人送来的消息,一定是可信的。” 佟六十叹了口气,“这样,你带上十门轻炮和需要的物资,立即赶到衡州城。如果堪尼问起火器营,你就说火器营大炮沉重,陆路转运极为困难。水上大船还没修好,等修好了,立即赶到战场。” 佟国纲见说,不再犹豫,转身就要走,忽又被佟六十叫住。 佟六十思索了一下,郑重地安排道:“一旦开战,多长个心眼,发现情况不妙,不要犹豫,立即让二哥带着人马,往这里撤退,越快越好。” 佟国纲一头雾水,满眼全是疑惑。 佟六十叹了口气:“到时候你就明白了,快去吧。” 佟国纲知道自己的水平和佟六十相比,差的太远,于是不再磨蹭,行完礼,转身就走。 佟国纲只带了十门轻炮和火药石油,赶回了衡州城。主将堪尼一见佟六十还没来,相当生气。然而人家的理由也合情合理,堪尼大骂佟六十耍滑头,颁下大将军令箭,催促火器营迅速向衡州城靠拢。 好在佟国纲把所需物资都带来了。于是众将迅速造好鬼车、烟车和火车,专等李定国的象兵前来。 第491章 决战衡州城 天色微明,满山的云雾还很重,压得大地沉甸甸的。早起的野雉扑棱着翅膀,嘶哑地乱叫,似乎有什么东西令它们不安。山中的小溪,沿着石缝,卖力地往前拱,就连青苔也伸出浓绿的大衣,挤压欺负瘦弱的泉水。 整个小衡山,被笼罩在水雾之中,调皮鬼金日乐闲来无事,两手不停地摇摆,抓扯如幻如梦的雾丝。尽管雾丝每一次都从手中逃脱,让金日乐落空,但调皮鬼仍然乐此不彼。金月生也随手扒了一片雾气,那团雾气划过金月生的手指,飘散开去。 金月生疑惑地问曹继武:“师兄,你说这次,八旗能不能胜?” “一定能胜。”金日乐信心满满,一脸肯定,“太祖努尔哈赤,就是从《三国演义》里学到的兵法。所以私盐贩子,这次一定会吃大亏。” “不错!”金月生也来附和,“太祖皇帝,就是女真人的神,他所留下来的办法,一定有效。” 见曹继武一直不说话,金月生捅了一下:“师兄,你怎么不说?” “他能说什么?”金日乐一脸笑嘻嘻,“大师兄这犊子,身在曹营心在汉,不想让李定国失败,可是又不能告诉他,心里苦着呢!” 曹继武终于笑了:“不想让他失败,倒是真心,但也用不着去告诉他。” 金日乐一脸疑惑:“为什么?” 佟君兰替曹继武回道:“因为根本不需要。” 金日乐顿时乐了:“夫唱妇随,绝配!” 佟君兰瞪了一眼:“谁让你管了。” 金日乐一脸坏笑:“你回答的是我的问题,所以我说的是你和我配……”佟君兰一拳砸了过去,金日乐跳了开去。 金月生还是不放心:“师兄,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曹继武放下望远镜,擦了擦眉毛上的露水:“神,大爷从来不信。大爷只知道,聪明人想出来的主意,绝大多数都是聪明的。而蠢人想出来,大多都是蠢的。” 金月生闻言一惊,急忙凑了过来:“你的意思,八旗又要打败仗?” 曹继武反问:“堪尼这人怎么样?” 金月生毫不客气:“蠢蛋一枚。” “这就对了。”曹继武一脸笑盈盈,“所以,他想出来的主意,也不会是什么好主意。” “胡说。”金日乐跳脚反驳,“李左车说了,智人千虑,必有一失,愚人千虑,必有一得。” 曹继武反问金日乐,“再说了,从智人千虑中找出一失,和从愚人千虑中找出一得,这两件事,哪个更难?” 金日乐闻言,摘了西洋毡帽,抓了抓头发,想了半天,嘟囔道:“好像都挺难的。” “这就对了。”曹继武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金日乐的脑门,“你刚才那一句名言,非常有道理,但却是一句有道理的废话。” 金日乐一脸吃惊:“照你这么说,八旗这次真的又要打败仗?” “眼下李定国、李来亨等人,已经开到了这里。他们刚刚占领了广西,兵锋正盛。而清军内部,各有各的小算盘,一旦开战,岂不是内斗神助攻?所以目前最好的策略,就是主动撤退长沙。衡州是朱由榔龙兴之地,李定国一旦得了这里,孙可望一定蠢蠢欲动,这又是一个内斗神助攻,不过对象可是反过来了。” 二金恍然大悟,曹继武却摇了摇头:“只可惜,咱们没有话语权,人家不但不鸟咱们,还会怪咱们惑乱军心。” 金月生跳脚大骂:“不消讲了,一旦开战,吴三桂这犊子肯定会跑!” 金日乐也骂:“堪尼那个龟儿子,除了耍派头,没一点真本事。一旦开战,指不定打成什么狗屎样子!” 二金又要去提醒穆马等人,曹继武摇头:“田丰说袁绍,前车之鉴。” 没有话语权,强行进言,可能会白死,金月生想了一下:“我们暗中行事。” 曹继武叹了口气:“你们俩小心点,一旦事情不妙,迅速撤到湘水之滨南岳观,我们在那里接应你们。” 二金点头,带上自己的装备,飞身而去。 …… 宝庆府一战之后,明国西宁王李定国,准备好各种物资,开始大举进攻衡州城。 衡州清军大本营,见明军大举来犯,于是济朗守城,堪尼和多尼两位亲王,带着大批人马出城迎战。 清军出动了精锐的八旗骑兵部队,以期依靠高度的机动性,歼敌于城外。堪尼放出大话,要将私盐贩子李定国活捉。 征南大将军堪尼红旗一招,八旗轻骑兵,排成楔形进攻阵型,向明军压来。明军前阵长枪兵,立即后撤。李定国摇旗指挥,长枪兵边撤边让开道路。 几声雷鸣般的叫声,像山一样大的长鼻子大猪,摇摇摆摆,从明军阵中走了出来。八旗战马,纷纷惊嘶,颤栗不止。堪尼一看形势不妙,急令图桑推出鬼车。 穆马等人,纷纷指挥骑兵让开道路。只见一辆辆画着怪兽,吐着浓烟,喷着怒火的鬼车,蜂拥压来。佟国纲也准备火炮,加以火力支援。 本来慢悠悠看似散步的大象,一见到鬼车,顿时变得狂怒起来。清军本来兴高采烈,以为依靠祖宗的灵感,大象会被吓跑。然而就在转瞬之间,一头头大象,像是带着远古的愤怒,发了疯似的朝清军奔来。 原来《三国演义》几乎家喻户晓,李定国在训练象兵之初,就想到了诸葛亮的故事。况且当年诸葛亮对付的蛮族,正是当今云南一带土人的祖先。李定国因此对大象做了专门的训练,让聪明的大象们,慢慢熟悉了诸葛鬼车,是骗它们的把戏。所以,堪尼冒冒失失地摆出了鬼车,那些曾被诸葛亮欺骗的远古大象的子孙,带着祖先的怒火,纷纷飞奔冲来,似乎要找回曾经被诸葛亮忽悠而丢掉的尊严。 而此时的清军,个个傻了眼,不明白眼前的大象,为什么不怕鬼车?祖先的灵气,不是一直很灵验吗? 眼看尘土遮天蔽日,佟国纲首先反应过来,亲自放了两炮。但大象皮厚且极为坚韧,炮弹在大象身上弹了一下,就被反弹到了一边。炮兵一看没鸟用,转身就跑。 可是炮弹砸在身上,也怪疼哩。所以炮兵这么一下,把大象彻底激怒了,轰鸣咆哮,三十头大象,像一座座山一样,蜂拥推压而来。 太祖皇帝,明明是靠着《三国演义》取胜的,怎么到我这里,就不灵了呢?《三国演义》里,明明记载着大象怕鬼车,怎么到此时不管用了?难道是大象变聪明了?还是我看错了? 堪尼正迷瞪之时,一头大象朝他冲了过来。 “快跑!” 豫亲王多尼刚喊出口,堪尼就被大象拱倒,连人带马,踏成了肉泥。众将大骇,吓得面如土色,纷纷逃窜。 经过专门训练的大象,最恨诸葛鬼车。反应过来的图桑,刚要逃跑,被一头大象用鼻子卷起,接着一个大甩,扔入了半空之中。清国一等公图桑,在空中挣扎了一会儿,落在一块大石上,血肉横飞,被摔得七零八落。 清军人马,谁也不敢再停留一下,纷纷撒丫子,拼了命的逃跑。 此时的二金,分别混在了正黄旗和镶黄旗后队,他们反应较快,强令后队变前队,所以两黄旗跑得最快。佟国纲事先得到了佟六十的指示,带着佟盛年的人马,也撤了出来。 其他清军可惨了,一时间,人马相踩,死伤无数。具装骑兵虽然全身铁甲,然而在大象面前没鸟用。而且他们跑得也慢,被大象很快就追上了。金日乐于路上顺手救了洞明一命,可是三百铁甲骑兵,全部被大象当成了球踢。 李定国亲率大军,紧紧咬住溃败清军不放。衡州城济朗一看形势不对头,急忙下令升起吊桥,关闭城门。 按说衡州城西门护城河,宽六丈,水深两丈,已经足够大了。然而在大象面前,这等护城河,就是一条小河沟。危楼上的济朗,望着三十头大象,迈着悠闲的步子,慢悠悠地蹚过了护城河,惊得目瞪口呆。 衡州千斤铁叶城门,被大象长牙,三五下子就拱开了。正黄旗副都统爱星阿,见大事不妙,拉起济朗就跑。二人策马刚跑出城,就遇见了李来亨从南面夹击过来。 原来吴三桂听说城西八旗军一败涂地,立即带着人马,没放一箭就跑了。李来亨追不上吴三桂,就来夹击衡州城。爱星阿和济朗二人,顿时陷入了危险境地。 此时李国翰突然出现,背后的窦名望急喊:“快夺宝马,快夺宝马!” 李来亨抬头一看,鹅黄金果然是一匹好马,立即舍了爱星阿和济朗,飞扑李国翰。 济朗回身想救李国翰,爱星阿扯住缰绳大叫:“自顾不暇,快跑吧!”济朗无奈,只得舍弃李国翰逃跑。 然而鹅黄金虽然受伤,但仍然神骏无比,只一跃,便从李来亨头顶飞过。忠贞营将士大惊失色,高桂英见状,急策飞火龙前来追赶。 一金一红,两匹神骏,顿时化作两道飞影,慢慢从众人视线中消失。 第492章 狂逃 在象兵的帮助下,衡州城很快就被明军攻破,李定国和李来亨,分别派出精兵,沿湘水官道,一路追杀清军。 清军乱成了一锅粥,建制完全被明军打散了。成批成批的散兵游勇,像散了群的羊群,到处乱窜。平西王吴三桂,早有准备,一边撤退,一边收编这些溃兵。 金日乐见状,破口大骂:“别人都失了魂,吴三桂却在这里捞好处!” 趁着大乱,收编别人的人马,穆马等人,也觉得吴三桂太不够意思了,想去阻止。然而刚刚调转马头,穆马就撞上了正黄旗的图敏。 图敏一脸无奈:“都统还是别管这些破事了。明军邪了门了,专挑咱们满八旗打,还是快跑吧,晚了可能就全完蛋了。” 穆马相当担心:“吴三桂这么干,将来势力一定大增!” 此时金月生也策马过来了,摇头叹道:“咱们目前是自身难保,真是无能为力!” “不行,我得去阻止他。” 穆马说完,策马就去拦阻吴三桂,金日乐急忙拉住缰绳:“老叔,你别去自讨没趣了。吴三桂这王八犊子,到嘴的肉,怎么可能轻易吐出来?万一把这老小子惹急了,他反咬咱一口,怎么收场?” 金月生也劝穆马:“乐乐说的不错。如今八旗惨败,而吴三桂却没有一点损失。这兵荒马乱的,他若真反咬咱们,那咱们可就更惨了。即便能逃出去一部分,吴三桂也完全可以将罪责推到明军身上。天高皇帝远,朝廷会听咱们一面之词?” 穆马低头,默默不语。 图敏愤愤地大骂:“将帅无能,坑死三军。朝廷那帮王八犊子,脑袋被驴给踢了?怎么把大军交到堪尼手里?” 慌不择路的溃败士卒,见夷丁突骑军容最整,纷纷加入了吴三桂的大军,镶黄旗参将苏马,也愤愤地大骂;“吴三桂这蠢驴脑袋,怎么会想出这个烂招?” “就他吴三桂?” 金日乐瞪着苏马,“就他那蠢猪头,下辈子也别想出这样的高招。” 金月生也点头,叹了口气:“这下三滥的招数,一定出自刘玄初之手。” 苏马惊异地看着金月生:“刘玄初?吴三桂的军师?” 此时济朗和爱星阿,也慌慌张张地跑来了。 爱星阿一看众人在聚头议论,堵塞了道路,大声叫喊:“你们这群犊子,还不快跑?磨叽什么呢?想让八旗完蛋啊?” 穆马也顾不得向济朗行礼,指着吴三桂的大军,抱怨道:“王爷你看,吴三桂那个瘪犊子。大家都溃不成军,他却明目张胆地捞好处,简直是岂有此理!” 这一路上,郑亲王济朗,早知道吴三桂在收拢散兵,借以壮大自己的实力。然而二李在后面追着屁股,自顾不暇,哪里还管得了吴三桂? 济朗无奈叹了口气:“还是先把咱们老本保住吧!” 不见多尼,济朗忙问:“看见豫亲王没有?” 苏马指着前方:“在前队。” 背后两面李字号帅旗飘了过来,爱星阿急忙大叫:“哎呀,还不快跑,肉揣地,全等死啊!” 众将于是纷纷掉头,闪开大路,飞奔而去。 鹅黄金尽管神骏异常,但此次受伤不轻,在加上上次的旧伤,没有完全康复,跑出了大约三十里,便一头栽在了地上。 眼看飞火龙将要接近李国翰,吴三桂猛然间看见鹅黄金,急忙命令众军围了过来。背后高一功怕妹妹被包围,急忙鸣金收兵。 鹅黄金伤重力尽,吴三桂一面让人将李国翰抬走,一面命人腾出一辆大车,将鹅黄金拖走。 此时高一功见二李追击过来,又急令大军出击。吴三桂因救助鹅黄金,后队被明军缠住,死伤了近两千人马。 但吴三桂毕竟是汉奸部队,二李不想和他纠缠,放弃了吴三桂的人马,截击跑得慢的满八旗军。 除了镶黄旗、正黄旗和佟盛年的汉军镶白旗早有准备,逃出了追击之外,其他八旗人马,都被二李堵了个正着。 满塔、纱布等人,纷纷向吴三桂招手,希望他回头来救援。然而吴三桂懒得搭理他们,见明军放过了自己的尾巴,大喜过望,立即带着人马,掉头就跑。八旗将士皆大骂吴三桂忘恩负义,无耻小人。 帖木儿见吴三桂靠不住,急忙带着人马,放开拥挤的官道,往山里绕。然而准备截击的窦名望,正好穿过小路,见蒙古人要从山里逃跑,急令部队隐藏了起来。 一对蒙古人马在帖木儿的带领下,慌慌张张,一头扎进了窦名望的口袋阵。两条绊马索一拉,将帖木儿掀翻在地。 帖木儿被捉,满塔想要过来营救,但斜刺里一骑飞火,高桂英杀了过来。满塔心怯高桂英,转马就跑。 见满塔黄铠金甲,知道他是个王爷,明军岂能放他逃跑?于是高桂英策动飞火龙,狂追过来。塔里布见明军纷纷向满塔压过来,急忙大喊,让满塔脱去衣甲。 满塔也顾不上许多,扯了黄金衣甲,边跑边扔。明军士卒抢夺满塔的衣甲,追击速度,顿时慢了下来,塔里布急忙率一群人挡住了高桂英。 疾驰之间,眼看将要撞入包围,高桂英左手凤翅刀虚拖,分散塔里布的注意力,右手突提缰绳。飞火龙嘶鸣一声,骤然直立,前蹄轻轻一弹,还没等塔里布反应过来,就将他踢出了三丈多远。 主将落马,蒙古八旗个个吓的肝胆俱碎,纷纷乱窜,顿作鸟兽散。明军一路追杀,将抵洛口镇。 佟六十命人放了两炮。二李听闻炮声,知道是清军的红衣大炮,急令大军止步。八旗散兵,趁机飞逃而去。 李来亨急命自己的炮兵,拉来西洋大炮,准备和清军对轰。然而佟六十那两炮是胡乱打的,目的就是吓唬明军,等李定国反应过来,清军火器营早乘船溜走了。 曹继武早已在湘滨南岳观准备好船只,二金也带着两黄旗,按照约定赶了过来。然而船只太小,装载不了马匹。对骑兵来说,马比人还要金贵。因此两黄旗众将士,不愿舍马独身离开。 二金很是无奈,只得建议济朗和多尼乘船离开。 但精步营是洪承畴的手下,济朗二人不听洪承畴之言,落得如此大败。如今又要靠洪承畴的人马救命,济朗和多尼羞愧难当,怕洪承畴取笑,不肯上船。 曹继武也不勉强,对众人行礼道:“既然大家舍不得马,官道多险。还请多多小心。” 说完,曹继武带着精步营就要离开,二金很是疑惑,金日乐拉住曹继武的腰带:“就这么走了?” 曹继武低声道:“路上也有人接应。” 金日乐顿时埋怨道:“你为何不早说?” 曹继武无奈,小声道:“你瞧你这些族人,死要面子活受罪,我有什么办法?” 金日乐顿时无言以对。 金月生想了一下,顿时笑了:“路上在接应的,一定是山西老财。” “侍卫骑兵营?” 金日乐一脸奇怪,“你怎么知道是他们?” 金月生微微一笑:“洪承畴这老家伙,老奸巨猾,知道济朗等人爱面子,所以做了两手准备。” 金日乐闻言乐了,捅了捅曹继武:“瞧,有人在说你丈人的坏话。” 曹继武敲了一下金日乐的脑壳,金日乐揉了揉脑门,问金月生:“师兄,咱们和谁一道走?” 金月生想了一下,叹道:“山西老财向来不把八旗看在眼里,济朗等人灰头土脸,他们一定会笑破肚皮。” 八旗向来狂妄自大,不把天下放在眼里,而现在却如丧家之犬,一路狂逃,王辅臣不来嘲笑,那才是怪事一桩。 金日乐吃惊:“这么说来,王辅臣一旦出现,可能会打起来?” 金月生点了点头:“咱们俩去,别让他们闹出乱子来。” 曹继武点了点头:“直属队给你们,谁敢闹事,执行经略使大令,严惩不贷。” 二金点了点头,带上仇仕通等人,跟着八旗,一路沿官道而去。 八旗刚走,侯得林就来报告:“李来亨的火枪队追来了,看样子,他们是发现咱们了。” 曹继武毫不犹豫命令:“开到江中,闪开他们。” 于是铁破甲带人,迅速开船,离岸二里有余。 距离太远,火枪根本打不到目标,所以李来亨也不攻击,只是沿着湘水官道,紧紧跟踪精步营,确保追击大军的侧翼安全。 逃跑的八旗军,一个二个,灰头土脸,王辅臣果然忍不住大笑。 这王辅臣号称西路马鹞子,当年在大同府,把八旗军打得是落花流水。因此见王辅臣捧腹狂笑,八旗军众将士,敢怒不敢言。正白旗都统纱布,终于忍不住了,提刀要砍王辅臣。 王辅臣大怒:“他娘的,打了败仗,还敢这么蹦跶!” 众将急忙将纱布拉走了。济朗和多尼二人,看不惯王辅臣一脸的得意,默默地走开了。穆马和爱星阿二人,当年皆被王辅臣打败,至今仍然心怵,因此也闪到一边去,刻意避开王辅臣。 王辅臣和金月生前方引路,金日乐带着直属队殿后。八旗众军谁也不敢胡来,秩序顿时好了许多,因此行军速度也快上不少,很快就脱离了明军的追击。 李定国见追不上清军,只得下令大军止步,待准备好一切,攻打长沙。 第493章 长沙危机 桂林和衡州两次战役,李定国两蹶名王,天下震动。桂林一战,十万清军全部被消灭。衡州一战,三十万清军,也被消灭一大半。西南主力清军被歼灭,大清朝廷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湖广一旦丢失,中原门户洞开。明军穿过中原,便可以直捣北京,到那个时候,大清将陷入灭亡边缘。但目前的朝廷,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兵力派往湖广,只得给湖广残余清军下死令,谁敢撤退,夷九族。 败退到长沙的残余部队,早成了惊弓之鸟,听闻朝廷的命令,更是惊恐不安。汉军士卒被二李打怕了,纷纷开小差。清军将领,个个自顾不暇,根本就管不了。前线长沙城。顿时陷入混乱之中。 然而危难之时,也是能人力挽狂澜之时。衡州败退之时,吴三桂按照刘玄初的计谋,收编了大批散兵游勇,由原来的两万人马,暴增到八万大军,实力骤然爆棚。 济朗、多尼等人,见吴三桂捞了大把的好处,只有干瞪眼的份。而吴三桂心中那个美啊,无法用语言形容。 前方哨探的吴应麟,打探到李定国即将攻打长沙,急忙报知吴三桂。虽然有八万大军在手,但都是些收拢来的溃兵,还没有经过重新编制,根本就不保险。李定国一旦冲击,必须再次溃散。所以吴三桂不敢冒险,急找军师刘玄初商议。 千年湘水静静地流淌,水波濯濯,轻轻推动着涟漪,钻入青石的孔窍之中,发生悦耳的潺潺之声。朝云叆叇,阳光从云缝边缘泻了出来,洒在轻波之上,顿时粼粼水光散射着七彩玄色,让人眼花缭乱。 江边一位渔翁,偏头眯着眼睛,避开乱跳的波光,紧紧地盯着钓丝。忽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渔翁没有回头。 “哎呀,三桂都快愁白了头发,军师还有心思钓鱼?” 吴三桂迫不及待地叫道,刘玄初闻言,却哈哈大笑。 吴三桂莫名其妙:“军师为何发笑?” 刘玄初止住笑声,抬起了鱼竿,用手指了指钓丝。 银白的钓丝很长,但吴三桂却没发现钓钩。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吴三桂脑袋转得不慢,哈哈大笑:“原来军师在此,专候三桂也!” 刘玄初微微一笑,扯了钓丝,慢慢系上钓钩,仔细地穿上蚯蚓,接着小心地绑上苇浮。 吴三桂见刘玄初摆弄钓竿,侧身坐了下来,掂起身边的酒壶,倒了一杯酒:“军师如此悠闲,想必早已成竹在胸。三桂是个急性子,还想军师快点解惑。” 刘玄初钓竿一甩,将鱼钩抛入了江中,慢条斯理地说道:“击退李定国,并不需要我们出手。” 吴三桂闻言,惊得几乎要跳了起来:“军师不是在说梦话吧?我们不出手,当下还有谁是李定国的对手?” 刘玄初微微一笑:“有人会送来神助攻。” 如今清军一败涂地,早已成了过街老鼠。天下百姓,对李定国是翘首以盼,哪有人敢给清军助攻? 吴三桂摸了摸光溜溜的脑门,摇头苦笑:“三桂脑子笨,军师莫要耍笑我。” 刘玄初摇了摇头,反问吴三桂:“上次我们说了土木堡之变,什么情况出现,对敌人最有利?” “蠢蛋!” 吴三桂毫不犹豫地回答,“尤其是当老大是蠢货时,对敌人最为有利。” 刘玄初点点头,继续反问:“如今是不是应验了?” 清军主将堪尼,蠢笨无能,不但把清军翻了个底朝天,还把自己的性命给搭上了。李定国打破衡州城,一大半功劳,得益于堪尼的‘助攻’。而吴三桂在此次战役中,几乎没费一丝力气,白白捞了大把的好处,同样也是来自堪尼的‘助攻’。 想到自己的八万人马,吴三桂喜不自禁地赞道:“军师真是神机妙算,三桂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但是李定国智勇双全,胆略过人,实乃大明的擎天柱,他怎么可能是蠢蛋呢? 吴三桂疑惑地看着刘玄初:“如果李定国也是蠢蛋,那天下还有谁敢说自己聪明?” “李定国龙韬虎略,非常人也!” 刘玄初感慨一声,接着扭头问吴三桂:“那他的上司如何?” “朱由榔?!” 吴三桂拍着大腿惊呼,“这个家伙被人戏称长腿天子,跑得贼快!” 刘玄初微微一笑,叹了口气:“我已经得到消息,目前朱由榔没有前往桂林,而是在柳州一带。表面上他是车马劳顿,停在柳州修养,实际上却是在观望。” 吴三桂一脸吃惊,急问刘玄初:“军师的意思,给咱们送来神助攻的,就是朱由榔?” 刘玄初点头,忽然痛苦地捂住胸口,连连感慨:“五百多年前的历史,又重新出现在华夏大地,真让人感到痛心!” 五百多年前的历史?什么意思?吴三桂不明白刘玄初所说,但见军师极为痛苦,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只得愣愣地坐在原地。 过了很久,刘玄初才从痛苦中回过神来,声音嘶哑,无奈地叹道:“如今的衡州城,就是当年的朱仙镇。李定国很像当年的岳武穆,朱由榔神似当年的宋高宗,孙可望却堪比当年的秦丞相。而当年的金兵,换成了如今的清军,名字全换了,但是换汤不换药!” 吴三桂闻言,极为震惊。 “为什么当年的耻辱会重现?为什么这个耻辱,落在了我们头上?华夏文明,这是怎么了?怎么老是耻辱的轮回再现?” 刘玄初老泪纵横,吴三桂大惊,急忙掏出手绢帮军师擦泪。 过了良久,吴三桂见军师精神有些好转,忙不迭地劝道:“我看军师是多虑了,万一朱由榔和李定国一条心,军师不是白担心了吗?” 刘玄初摇了摇头:“不是一条船上的,终究心不在一起。蠢人和智人即便在一块,蠢人也很不自在。所以蠢人和蠢人在一起,才会感到心安。即便蠢人会攻击蠢人,他们的心,也是惺惺相惜。这就是所谓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如果朱由榔真的和孙可望搞在了一起,那么李定国的位置,将会极为尴尬。经过两次决战,目前李定国的威望,已经超越孙可望。而作为老大孙可望,心里不可能没想法。两虎相争,必有一死,就看朱由榔站在哪一方了。 吴三桂仔细揣摩刘玄初的话,终于坚定,朱由榔会抛弃李定国,选择孙可望。这样一来,衡州的李定国,纵然有天纵之能,脚下却被人下了套,他也前进不得。 见吴三桂陷入沉思,刘玄初叹了口气:“别再想了,所有的事情,我都已经考虑过了。如今长沙城的清军,即便都在睡大觉,他李定国也只能干瞪眼。” 吴三桂忍不住赞道:“军师高见!” 过了一会儿,吴三桂忽然问道:“军师所说,眼前的形势,是五百多年前的重演。这么说来,大明还不会灭亡?” 刘玄初摇头。 吴三桂不解:“三桂请军师详析。” 刘玄初喝了一杯酒,缓缓分析: 刘光世、韩世忠、吴林和与岳飞,并称中兴四将。当年南宋的军事力量,就握在中兴四将的手中。宋高宗赵构对自己人的防备,远远超过金兵。所以他不惜一切代价,剥夺了刘光世、韩世忠和岳飞的兵权。这对南宋的军事力量,造成了不可估量的削弱。 异常凶悍的金兵,也抓住机会,数次大举进攻南宋。但是南宋手中,还握有大江以南,半个华夏的战略回旋空间。所以尽管金兵很强大,赵构还是能够保住半壁江山。 然而眼前的朱由榔,手里却只有云南、贵州和广西三省,战略空间极小。所以除了战略空间之外,当今的形势,简直就是当年的翻版。而正是因为战略空间不足,致使他朱由榔,根本就没有本钱折腾。一旦他和孙可望联手,制衡李定国,那他就是死路一条。 目前大明的军事力量,主要由原来的大西军和大顺军,以及新编滇军组成。原大西军将领孙可望、刘文秀和艾能奇,几乎平起平坐。新编滇军,主要由李定国和沐天英主持。而原大顺军将领李来亨、高一功、郝摇旗和袁体纯,实力也不容小觑。 本来原大西军派系,实力最为强悍。然而经过桂林和衡州两次大战,新编滇军和出自原大顺军的忠贞营,实力大增。孙可望心中,一定很不是滋味。 大顺军是灭亡大明的主力,因此以朱由榔为首的士绅集团,对李来亨等人,一定是时刻提防。 朱由榔本想着借李定国之手,削弱忠贞营。哪知李定国不但没有掣肘忠贞营,反而和忠贞营众将,配合得极为默契。再加上李定国威望日隆,朱由榔心中真是胆战心惊。他找了个借口,停在柳州观望。 第494章 大将军封号 吴三桂也曾听说朱由榔在柳州,但以他的脑袋瓜子,怎么能看清朱由榔的心思? 听了刘玄初的一番话,吴三桂算是吃了定心丸。 同时吴三桂也彻底看明白了,高人刘玄初,并不情愿给自己这个汉奸帮忙。他的一腔热血,都是为了华夏文明的延续。他帮助自己,名义上是为了报恩,实则是对大明的绝望,是想通过自己,积蓄力量,谋求让华夏东山再起的机会。 而吴三桂自己,和大清也是同床异梦,刘玄初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所以,尽管刘玄初的异心,和自己的私心有些相左,但吴三桂还是能够接受的。 想了半天,吴三桂试探地问道:“请军师明言,三桂接下来该如何做?” “大明那一边,暂时就不要操心了,由他们自己玩去吧。” 刘玄初摇了摇头,接着安排道,“目前的首要任务,先将大将军的封号,给揽过来,借机掌握军权。” 有了大将军封号,在依靠自己强横的实力,就能掌握湖广所有的军事力量。这个道理,吴三桂比谁都清楚。 所以刘玄初话音刚落,吴三桂就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我这就上表,请朝廷封赐征南大将军的封号。” “不可。” 吴三桂刚要转身离开,听闻刘玄初急促的警告,急忙反问:“为何不可?” 刘玄初没有回答,而是紧紧地盯着起起伏伏的鱼浮。突然鱼浮一下子深入水中,刘玄初一提气,钓竿一抬,顿时钓起一条大鱼。 “沉住气,方能钓到大鱼。” 军师一语双关,吴三桂见说,只得又坐了回来。 刘玄初一边摘鱼,一边反问吴三桂:“征南大将军的封号,本是敬亲王堪尼的。衡州一战,堪尼连命都搭上了,你却急不可耐地抢他的封号,朝廷会怎么想?” 清军惨败,众将皆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而自己却在这个时候,主动向朝廷索要军权,即便是个傻子,也会怀疑自己有异心。 吴三桂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要不是军师提醒,三桂几乎犯下了大错!” 刘玄初将大鱼扔进了竹篓里,提醒吴三桂:“即便是如今,看似风雨飘摇之时,军权也是个极其敏感的问题。所以这件事,你绝对不可以露头。” “军师所言极是。” 吴三桂点了点头,忽然又疑惑道,“如今长沙城中,还有济朗和多尼,他俩都是皇家的人,如果我不出头,那大将军封号,怎么可能落在我吴三桂头上?” 刘玄初微微一笑:“咱们手中有八万雄兵,济朗和多尼又不是傻子,能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吗?” 大将军的封号,谁能抗得住,那是要看实力的。当初八旗实力强劲,尽管堪尼无能,征南大将军的封号,还是落在他头上。如今吴三桂实力爆棚,八旗军却如丧家之犬。 所以即便朝廷庇护满人,长沙城中,包括济朗和多尼在内的众多满人将领,也没有一个人,敢接大将军的职位。 当今形势,湖广清军当中,只有吴三桂的实力最为强劲,因此大将军的封号,也只能落在他的头上。 听了刘玄初的话,吴三桂明白过来,大喜过望:“军师不愧是神人!这么简单的问题,三桂竟然没有看出来。” 刘玄初点了点头,缓缓点拨吴三桂: “大将军封号,朝廷肯定会首先考虑济朗和多尼。这两个家伙,虽然不是什么大才,但也不是猪脑子。自己手里没那分量,所以他们一定会极力推脱。” “表面上看,目前大清危在旦夕,迫于形势,济朗和多尼二人,一定会极力将你推出。这个时候要沉住气,千万不能立即答应,一定要三让之后,才能接受。” “这样一来,朝廷不但不会怀疑你的异志,反而会对你,临危受命的勇气,大加表彰。济朗和多尼,以及长沙城中,说得上名号的满人高级将领,他们虽然心里不服气,但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至于那些说不上名号的小角色,由于没有话语权,他们也只是胡乱议论议论而已,对最终的大局,产生不了影响。所以到了那个时候,掌握军权,在广大的西南地域,给自己打下一块地盘,便是水到渠成之事。” 经这么一点拨,吴三桂心里透亮,连忙起身,给刘玄初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刘玄初捋了捋胡须,接着说道:“衡州惨败,我们却捞了不少好处。树大招风,所以接下来的日子,你一定要低调低调再低调。无论别人怎么议论,即便是极其难听,甚至恶毒的话语,你也要把自己当成聋子。千万不能因为两句废话,而上了人家的套。” “军师告诫,三桂一定铭记在心!” 吴三桂又行了个大礼,忽然吴三桂心中闪过一丝不安:“还有没有其他人,能洞悉当今的形势?” “当然有了。” 吴三桂闻言一惊:要是他们把奥妙告诉了其他人,自己的前程,不就落空了吗? 吴三桂想到此,伸手做了个抹颈的动作。 刘玄初见状,哈哈大笑。 吴三桂不解:“三桂这么做错了?” 刘玄初毫不客气:“大错特错。” 吴三桂急忙恳求:“还请军师明示。” “能够洞悉当今形势的,那一定是高人。” 刘玄初看了吴三桂一眼,反问道:“你掂量一下,能对付的了他们吗?” 吴三桂不以为然:“那要看是谁了。” 刘玄初笑了,指了指吴三桂的鼻子:“第一个高人,就是你的老上司。” “督师!” 吴三桂惊呼,“不怕军师笑话,三桂这点本事,岂敢在督师面前卖弄?” 刘玄初点了点头,接着道:“第二个高人,就是火器营都统。” “佟六十!” 吴三桂吃惊,“这人表面看,不显山不露水,极为平常。然而三桂和他接触过几次,感觉他高深莫测,令人难以捉摸。” 刘玄初又点头,继续道:“这第三个高人,和前两位都有关系,被人视为妖异。” “曹继武?” 吴三桂哈哈大笑,“督师和佟六十,三桂自然是佩服。要说曹继武,乳臭未干,三桂要是对付不了他,岂不白活了几十年?” “甘罗年十二,拜为上卿。所以高人不限年龄。” 刘玄初感叹一声,提醒吴三桂:“海战的难度,远非常人所能想象。一出东洋,二下南洋,纵横海疆上万里,无一败绩。千余饿殍流民,经过曹继武的手,愣是变成了强悍的精步营,就连狂傲的八旗军,也是甘拜下风。” “曹继武所干的事,皆常人想都想不到的事,所以他才被人看成妖异。就连洪承畴和佟六十,都对他青眼有加。你又有多大的能耐,敢小觑这样一个人?” 吴三桂无言以对,低头不语。 是啊,一千流民,放到吴三桂手里,指不定成什么样子了。乘风破浪,纵横大洋,更是吴三桂想都不敢想的事。桂林之战,被曹继武事先预知。衡州之战,又被他事先预知。洞悉先知,明察秋毫,吴三桂如果有这样的本领,能混成当今这幅熊样? 过了半晌,吴三桂终于自己承认不是曹继武的对手,感慨道:“怎么这么多高人,都在湖广?” 刘玄初感慨道:“和蠢人一样,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高人与高人之间,虽然政见有所不同,但内心还是惺惺相惜的。所以高人身边,向来不缺高人。” 看来以吴三桂的水平,不足以和高人相提并论。但牵涉到自己的利益,吴三桂不得不有所顾虑,于是恳求刘玄初:“请军师明示,三桂心中也好有个谱。” 刘玄初点了点头,缓缓分析: 崇祯末年,大明有两根支柱,一为孙传庭,二是洪承畴。这两人的才能,不相上下。唯一最大的不同就是,孙传庭秉性纯正,而洪承畴懂得适时低头。 到目前为止,华夏几千年传承下来的文化,就不太适合能人生存,尤其是孙传庭这样的人。所以孙传庭最终的结局,是早已注定的。而能人洪承畴尽管低了头,但仍然被挤来挤去,毫无安全感。 松山之战,洪承畴明知不敌,但还是出击了。因为他洪承畴知道,如果抗命,等待他的结果,就是被崇祯下狱,甚至是在前线被直接处决。收拾了他洪承畴,崇祯还会派另外一个人,来指挥松山之战。 因为崇祯决心开战,所以洪承畴抗不抗命,对松山之战的结果,没有任何影响。松山之战打得异常艰苦和惨烈,明军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洪承畴都没想过逃跑。所以从崇祯命令下达的那一刻起,洪承畴就已经对大明绝望,他是带着决绝的心志,去参加的战斗。 第495章 刘玄初定策上 当年松山之战,吴三桂也在场。刘玄初的分析,令吴三桂大为感慨:“将帅无能,坑死三军,碰到崇祯这样的主,任谁也没有办法!” 刘玄初摇摇头,叹了口气:“情这个东西,无法用世俗常理是推断。孔子见南子,闻环佩玉声璆然,尚且心动。所以身居高位的绝色女子,如果善用心机和感情,没有哪个英雄男人,能够把持得住。” “所以洪承畴为情所困,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而且当今的庄妃,所笼络的英雄,也绝非洪承畴一个人。所以别看庄妃表面上不显山不露水,而实际上,大清当前的国运,就掌控在这个蒙古女人手中。” 冲冠一怒为红颜,吴三桂深有同感: “卫国南子,鲁国文姜,陈国夏姬,秦国宣太后,汉国吕太后,魏国冯太后,唐国武皇帝,辽国萧燕燕,夏国没藏后,蒙古国乃马真,在华夏历史上,这些女人无论功过是非,都不是等闲之辈。庸俗之人,眼里只有好恶,哪里懂得情字!” 历史就像一座戏台,尽管女人的地位低下,但还是少不了女人的形象。同样有些不甘寂寞的女人,通过自己的才智,仍然能在男人的世界中崭露头角。但是强大的世俗观念,这些冲破男人枷锁的女人,连同那些被他们征服的男人,注定不会有什么好的形象。 刘玄初感慨一声,叹道:“洪承畴身为汉人,又为情所困,内心也是极度的挣扎。尽管他抛弃了大明,为大清殚精竭虑,但咱们私下的小动作,他洪承畴始终心知肚明,但一直都没有点破。” 吴三桂的小伎俩,以洪承畴的眼力,怎么怎么可能看不出?他之所以没有点破,根本就不是顾忌故人之情。 吴三桂恍然大悟:“听军师这么一说,三桂以前真是把督师看的太简单了。” 刘玄初点了点头:“这次我们捞的好处太多。以前没有干涉,我想这次,他洪承畴也不会点破。只是如今长沙当前的形势,各种势力错综复杂,也只有洪承畴才能主持大局。” “这不简单。” 吴三桂微微一笑:“我立即修书一封,请他来就是了。” 刘玄初摇头:“当今形势,一封书信,根本请不动他。” 吴三桂吃惊:“我亲自去请,难道还不行吗?” 刘玄初继续摇头:“形势不一样了,如今咱们手里有八万雄兵,洪承畴又不是傻子,怎敢贸然前来?” 当初的吴三桂,不到两万人马,翻不起什么大浪。所以也没太多人,把他吴三桂放在眼里。然而衡州之战,吴三桂趁乱收拢散兵,迅速聚集了八万人马,实力暴增,成为真正的一世枭雄,任谁也不敢再小看他吴三桂。 如今只要吴三桂跺一脚,整个长沙城甚至都要跟着颤抖。洪承畴久经沙场,绝对深知实力的重要性。如今吴三桂成了气候,他洪承畴又没有军权,怎敢以身犯险? 想了半天,吴三桂感慨一声:“三桂向来佩服督师,可怎么也没想到我吴三桂,竟然也有能让督师胆战心惊的一天!”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吴三桂也不是安分守己的主,岂肯久居人之下?如今长沙城就是他吴三桂的。即便洪承畴和吴三桂关系再好,他洪承畴要来长沙,一定绕不开吴三桂,双方必定会有利益冲突。洪承畴何等聪明之人,岂肯跑过来自讨没趣? 吴三桂想了半天,拍了拍脑门:“哎呀,三桂脑子都快炸了。如果我吴三桂主持长沙,八旗那帮瘪犊子,一定竭力给我捣蛋。” 见吴三桂烦恼,刘玄初叹了口气:“目前,八旗这股势力,是咱们最大的竞争对手。他们虽然一败涂地,但都是亲娘养的。所以目前的咱们,实力并不稳固,暂时还不能和他们来硬的。” “那怎么办?” 吴三桂两手一摊,“这帮瘪犊子玩意,别看如今一个个瘪茄子脸,都他娘的一群野猪头,恨着我呢。这帮犊子如果不给我捣蛋,太阳就会从西边出来。” 见吴三桂情绪有些激动,刘玄初倒了杯酒,递了过去:“八旗虽然是亲娘养的,但有的是亲生,有的却是领养,还有的是捡的。” 满洲八旗是大清的根基,蒙古八旗是笼络过来的,汉军八旗则是投降而来。所以八旗虽然都是大清的绝对主力,但并非铁板一块。 吴三桂听了刘玄初的话,顿悟:“军师的意思,是分化他们?” 刘玄初点了点头,给吴三桂分析八旗态势: 蒙古八旗向来和大清貌合神离,因此这是一股骑墙派。真正的主角,是满洲八旗和汉军八旗。汉军八旗人数众多,战力更强,且多数高级将领,为汉化女真人。所以满洲八旗尽管是大清的根基,但他们也不敢和汉军八旗撕破脸。因此双方的角力,大多在暗中进行。 长沙城中的汉军八旗,目前主要掌控在佟家兄弟、祖泽润、刘之源和李国翰手里。李国翰已经被平西王收服,接下来就是要拉拢其他人。 祖泽润和刘之源虽然是八旗都统,但他们逗是汉人,所以不喜欢搀和事。而佟家兄弟则不同,他们是汉化女真人,也是大清开国功勋的后代。所以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愿被满洲八旗盖过一头。 听了刘玄初的分析,吴三桂一脸吃惊:“怪不得衡州之战,佟六十对堪尼的军令阳奉阴违,也没见那帮犊子跳起来。” 也幸亏佟六十抗命,要不然衡州大败,火器营装备沉重,肯定跑不快,可能就全军覆没了。 吴三桂感叹一声:“看来这个佟六十,还真有两下子!” 刘玄初点头:“经略副使佟盛年,打仗虽然是把好手,但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斤两,所以事事都会和佟六十商议。因此,我们要拉拢的对象,其实就是佟六十。只要佟六十不和咱们作对,汉军八旗,也就不会给咱们使绊子。” 佟六十深藏不漏,吴三桂根本就猜不透他,一脸为难:“可是这人深不可测,我和他交情又不深,怎么拉拢他?” “光靠表面功夫,肯定是不行的。” 刘玄初叹了口气,转头问吴三桂:“汉军镶白旗的溃兵,这次我们收了多少?” “汉军镶白旗?” 吴三桂一脸疑惑:“他们跑得贼快,像似早已准备,怎么可能有溃兵?” “不对。” 刘玄初紧紧盯着吴三桂:“佟盛年为了支援火器营全身而退,在洛口镇抵挡了一阵子,后队有不少人马被冲散了。” 尽管没有亲临战场,但军师刘玄初,还是对战斗中的每一处细节,了如指掌。 吴三桂真是大为佩服:“军师这么一提醒,咱们军中,还真有他们的人马。明日我就去亲自送给他们,军师以为如何?” “绝对不可。” 刘玄初毫不犹豫,“照你这做法,其他八旗都来找你要人,你该如何收场?” 既然汉军镶白旗的人马能归还,那其他清军的人马,也就没有理由不归还。这样一来,好不容易聚拢的八万人马,马上就要散了架,吴三桂就白忙活了一场。 经刘玄初已提醒,吴三桂顿时意识到,自己给自己出了个馊主意,恨恨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瞧我这笨头,怎么老弄出坑自己的主意?” “佟国纲这人好赌,你找机会和他堵,故意输给他,这筹码……” 刘玄初捋须微微一笑。尽管军师没有说下去,吴三桂还是顿悟:“军师的意思,我把士兵当筹码,输给佟国纲。这样一来,不但将人马还给了他们,也堵住了其他人的嘴。” 二人相视一眼,皆大笑。 吴三桂对军师刘玄初,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但他心中,忽然闪过一丝不安,急问刘玄初:“要是佟国纲看出门道,说给众人。众人都来找我赌,我该怎么办?” 刘玄初笑了:“你认为以佟国纲的水平,他能看出来?” 佟国纲秉性刚直,勇冠三军,但对伎俩谋策,实在是不怎么再行。 可是吴三桂还是不放心:“那佟六十会不会说?” 刘玄初摇头:“高人行为的准则,只会意,不言传。我们明明暗送桃李,他佟六十又怎会过河拆桥呢?” 吴三桂点头,这下彻底放心了。 拉拢了汉军八旗,孤立满洲八旗,就算成功了一半,吴三桂疑惑地看着刘玄初:“我又不适合出面,那这长沙城,真要给满洲八旗吗?” 刘玄初捋须微微一笑:“这就引出了第三个高人。” “曹继武?!” 吴三桂一脸吃惊,“他年少历浅,怎能掌控现在的形势?” 第496章 刘玄初定策下 曹继武实在是太年轻了,把偌大的长沙城放在他手里,吴三桂连想都不敢想。 然而刘玄初却摇头:“资历浅没关系,只要有能力就行。况且在这乱世之中,光靠油嘴子,能办成什么事?” 吴三桂捋须想了一下,还是有些疑惑:“危局之下主持长沙城,需要极强的执政之能,乳臭未干的曹继武,有这个能力吗?” 刘玄初哈哈大笑:“莫说一个长沙城,就是整个大清天下,放在他曹继武手里,也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吴三桂还是不放心:“长沙城自有大清官吏,完全可以主持政务,军师为何非要推出曹继武?” 刘玄初摇了摇头:“乱世长沙,况且还是前线,所有的情况,都要比平常混乱许多,必须具备铁腕,才可有所成效。而左布政使范承谟和长沙知府耿介,都是文弱书生,哪里是执掌乱世的材料?” “我们的实力最大,但树大招风,所以我们不适合出面。最适合的人选,其实是经略使洪承畴。可是这只老狐狸,深知危城莫入的道理,所以目前的形势下,是请不动他的。而在这长沙城,能够代表洪承畴发号施令的人,正是曹继武。” “曹继武虽然只是个千户,但却掌管着经略使侍卫精步营。这支精步营,别看只有三百来人,但它的作用,不亚于十万雄兵。西南战事以来,精步营纵横西南,如入无人之境。所以有这支部队管理长沙,洪承畴一定会全力支持。” “佟家兄弟和曹继武,乃是翁婿关系,所以他们不会和曹继武唱对台戏。既然他们不捣乱,汉军八旗,也就没什么问题。而满洲八旗那些傻鸟被我们制衡,也翻不起大浪。所以,目前只有曹继武,最适合出面主持长沙。” 刘玄初一席话,说得吴三桂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但长沙城必须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怎能轻易让给别人呢? 见吴三桂极度不舍的表情,刘玄初叹了口气:“长沙南承两广,北接江汉,乃湖广腹要,目前来看,要割据这里,至少需要三十万大军。凭我们现在这点实力,要打长沙的主意,那便是自寻死路,你可要想清楚了!” 想法虽好,但实力不济,一意孤行,只会落个鸡飞蛋打的下场。 吴三桂无奈摇头:“可惜长沙这么好的地方,要便宜曹继武了。” 刘玄初闻言笑了,吴三桂有些疑惑:“军师为何发笑?” 刘玄初叹了口气:“只恐怕他曹继武,不想得这个便宜。” 目前李定国和李来亨的大军,就在眼皮底下,百姓成群结队地往衡州跑,清军个个都想着随时撒丫子,长沙乃是一座危城。这个节骨眼上,如果脑袋不是被驴踢了,谁傻了吧唧的揽这块烫手山芋? 吴三桂有些迷糊:“曹继武不想干,难道还要我们请他不成?” 刘玄初点了点头:“我们虽有八万人马,但建制极为混乱,必须抓紧时间,进行整编,这是我们目前,最紧急的要务,绝不能掉以轻心。否则我们的部队,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所以我们目前,急需要一个稳定的长沙。” “而长沙一旦落入其他人手里,一定会给咱们找麻烦。毕竟我们不是亲娘养的,大清时刻提防着咱们。目前也只有曹继武,和咱们没有太大的利益瓜葛。所以长沙在他手里,对咱们最有利。所以不管他曹继武愿不愿意,就是架,也得把他给架出来。” 整编部队是个耗费精力的细活,需要大把的时间和稳定的环境。如果济朗和多尼掌控长沙,他们怎么可能坐视吴三桂势力膨胀? 吴三桂想了一会儿,不再迟疑:“一切皆听军师安排。” 刘玄初点了点头:“对于曹继武,目前你要做两件事情。” 吴三桂迫不及待:“哪两件?” “第一件事,目前曹继武为情所困,所以你要帮他,解决这个难题。” 刘玄初刚说完,吴三桂一脸无奈:“我一个大老爷们,哪适合干这个?” 刘玄初微微一笑:“你当然是不适合,但夫人呢?” 陈圆圆乃江南名妓,久经风月,极善风流之事,出面解决感情问题,再合适不过。 吴三桂哈哈大笑:“曹继武这小子,还真有艳福!” 刘玄初郑重提醒道:“曹继武身边那几位,都是些敏感人物。你可别动歪心,否则,你的前途堪忧。” 爱新觉罗·东娥,多尔衮唯一的后代。沐云翾,大明黔国公之妹。孔四祯,已故定南王遗孤。这三个女人,都牵涉到方方面面的势力,吴三桂自然知道厉害,摇头笑了:“夫人出面,我不搀和就是了。” 刘玄初点了点头:“第二件事,把鹅黄金送给曹继武。” 吴三桂闻言,惊得跳了起来:“凭什么?” 刘玄初也没有生气,轻轻问道:“鹅黄金现在怎么样了?” 鹅黄金身负重伤,早已不能站立,目前是皮包骨头,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马医也是无可奈何。 见吴三桂一脸痛苦的表情,刘玄初哈哈大笑:“舍不得一匹死马?” “曹继武要死马干什么?除非他被驴踢了。” 吴三桂摇了摇头,无比痛心,“就是死马,三桂也舍不得送人。” 见吴三桂实在是舍不得,刘玄初叹了口气:“既然如此,就把它交给我吧。” “三桂自有许多良马,军师随便挑就是了,为何非要一匹死马?” 刘玄初摇了摇头:“你是爱马之人,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它,痛苦地死去?” 鹅黄金已经病入膏肓,吴三桂遍请名医,无能为力。即便如此,吴三桂也舍不得送给别人。但刘玄初是自己的军师,吴三桂想了一下,叹道:“眼不见,心不烦,军师要,三桂照办就是。” 刘玄初点了点头:“这就妥了,接下来的事情,除了我给你说的那几件事之外,你主要的精力,要放在整编部队上。” “一切听军师安排,三桂照办就是。” 吴三桂说完,长长一揖,告辞军师,转身而去。 刘玄初看了看左右摇晃的鱼浮,神秘地笑了。 军师刘玄初不愧为川中高人,对大明的形势,洞若观火。在此详细说明一下,推翻大明王朝的是农民军,其中大顺李自成是主力,大西张献忠是帮衬。因此崇祯死后,后续的小朝廷,都将农民军视为仇敌。 清军入关之后,民族处于危难关头,残余的小朝廷,奉行却是连虏平寇之策,根本就没有将民族大义放在心上。 残存的朱家子孙,以及以东林党为首的儒家文官集团,眼睁睁地看着清军攻打农民军,不但没有怜悯之心,反而幸灾乐祸,甚至给清廷上书表示祝贺,尽显愚蠢无能与卑鄙无耻。 在清军和农民军交战之时,正是南明小朝廷喘息之机,本应抓住难得的机会,稳固政务,整顿军事,收复失地,巩固自己手里的国土。然而那帮人不是这么干的,他们是一群德婊子和油嘴子,心里想的永远是争名夺利。 清军和农民军交战正酣,那帮人却利用难得的喘息之机,自己跟自己斗得热火朝天。仅有的几个所谓的名臣,施行的政策,尽是一团糊球麻差,蠢得让人愤怒。多尔衮则趁南明麻痹之时,集中全力攻打李自成和张献忠。 待打垮农民军之后,清军掉过头就来对付蠢笨的南明小朝廷。其结果可想而知,没有任何准备的小朝廷,似秋风扫落叶般的几乎被一扫光。从入关到扫平大半个华夏,清军仅仅用了两年时间。速度之快,在华夏历史上绝无仅有,令人难以置信。 所以大清之所以占据华夏,其根本原因还是儒家士绅,愚蠢无能与卑鄙无耻的本性。尽管最后的永历朝,迫于形势,不得不和农民军联合。但那种本性,仍然根植于以永历朱由榔为首的儒家文人脑袋里。 永历集团对任何一帮农民军,都不信任,所以他们一直跑来跑去,在各个农民军势力之间到处转悠,朱由榔也因此被百姓戏称为长腿天子。 他们本想利用农民军当炮灰,赶走清军之后再过河拆桥。然而李定国、李来亨等有本事的农民军将领,一旦得到机会,便如猛虎下山,一发不可收拾。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收复了广西全境和荆南大部,歼灭清军大量的精锐部队。 桂林和衡州两次大战,包括三种八旗军在内的、将近三十万清军精锐被消灭,使李定国的新编滇军和李来亨的忠贞营实力大增。形势发展的太过迅猛,大大超出了常人的想象。二李声望大振,功高震主,朱由榔害怕了,心里掰扯着小算盘,开始想到了要制衡。 第497章 李定国的烦恼 广西偏僻,算不上好地方,然而要比云南富庶多了。因此,当今形势下,朱由榔坐镇桂林,巩固广西,并以此为基地,利用广大百姓的支持,向东收复广东,向北经略湖广,实乃上上之策。一旦收复湖广,以江汉和洞庭产粮为支撑,图谋中原。只要中原被收复,大清也只有退回关外这一条路。 李定国的谋划,十分的高明,然而朱由榔集团,却担心着二李尾大不掉,绞尽脑汁想办法要制衡二李。 恰在此时,野心家孙可望,嫉妒二李的声望反超自己,如果朱由榔选择和二李穿一条裤子,他自己的地位,将会不升反降。因此孙可望给朱由榔上表,恳请朱由榔到黔中主持大局。正愁着想不出办法制衡二李,孙可望突然来了这么一手,这正中朱由榔下怀。 然而黔中号称地无三里平,人无三两银,天无三日晴。朱由榔也是堂堂一朝天子,跑到这么一个地方,能有什么大作为?如今朱由榔手里的地盘,黔中、云南以及刚刚收复的广西,数广西的条件最好,而黔中则是最差的。 放着最好的地盘不去,偏要跑去最差的地方,难道脑袋被驴踢了?坐镇桂林,对大明的形势最为有利。跑去黔中,和孙可望联手,则能防范二李。所以,一边是大明的国运,一边能制衡二李。 从云南到广西,一路上文官腐儒们,喋喋不休,叽叽喳喳,吵吵嚷嚷,甚至还动手打了起来,朱由榔犹犹豫豫,最终还是停在了柳州观望。 朱由榔这么一停留,高明之人,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微妙。李来亨气得大骂朱由榔窝囊废,要亲自带着火枪队,强行将朱由榔弄到桂林。然而在这个敏感的节骨眼上,过激的行为,只能会加深朱由榔的误会,加深文人腐儒集团,和农民军之间的裂痕。 皇帝朱由榔的确是一滩烂泥,然而没有这一滩烂泥,各方势力,还真掺合不到一块去。所以就这么一滩烂泥,大家还都得小心翼翼地捧着,稍微漏一点指缝,这滩烂泥指不定就泻下去了。因此李定国尽管气得捶足顿胸,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制止了李来亨。 稳定情绪之后,李定国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亲自给朱由榔写了一封推心置腹的表文。为了表示自己没有私心,李定国还决定将西宁王大印和调兵虎头金牌,连同表文一并送给朱由榔。目的就是要朱由榔不要犹豫,尽快赶到桂林主持大局,免去前方将士的后顾之忧。 然而李定国这个表忠心的行为,却遭到众将的一致反对。 沐天英直截了当地反对李定国:“西宁王大印可以给,但虎头金牌绝对不能上交。没有虎头金牌,十万大军怎么调动?” “是啊,没有金牌,大军只能钉死在这衡州,一旦鞑子喘息过来,咱们就惨了!” 靳统武大喊一声,众将大声附和,坚决不让上交虎头金牌。 等众人嚷嚷完了,李来亨趁机对李定国道:“二叔,眼下应当趁清军大败之时,集中全力,攻打长沙。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千万不可错过啊!” 这里说明一下,李自成和张献忠皆是第一代闯王高迎祥手下的闯将,因此二人平辈。李定国在张献忠的义子中排行第二,李来亨作为李过的义子,李自成的义孙,因此喊李定国为二叔。 沐天恩也劝李定国:“清军惶惶不可终日,只要我们集中全力,长沙便可一鼓而定。收复了长沙,武昌就在眼前。一旦武昌被收复,整个湖广就被我们拿下,有了江汉洞庭的粮食补给,我们就可以摆脱孙可望的掣肘。一直困扰我们的粮草问题,便可会迎刃而解。还请西宁王务必三思。” “不错,湖广包涵八百里洞庭,横跨大江两岸,纵横两千多里。实乃华南腹地,一旦我们控制湖广,前可经略中原,左可收复四川,右可进击江南。形势对我大明来说,绝对是一片大好。机不可失,还请西宁王慎重!”田推云也上前谏言。 窦名望也叉手上前:“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先不管后面那帮孙子,咱们只干咱们的。等收复了湖广,再来应付那帮王八羔子。” “是啊,爹。” 李嗣兴也上前叫道,“我们为了大明,在前线流血流汗,那帮驴球子却在后面捣蛋,这他娘的是人干的事吗?” 众人闻言,纷纷骂了起来。 李定国一直没有说话,表面上没什么表情,实际上心中,早把那帮酸腐骂了个几十遍。众人群情激奋,纷纷要求发兵攻打长沙。 见场面几乎失控,姬龙峰暗运内力,咳嗽了一声。这一声咳嗽,伴随着一股雄浑无比的气墙,压向了众人。激昂的情绪,顿时被压了下来。众人皆是吃惊,纷纷转头,看着端坐在角落里的姬龙峰。 姬龙峰也没有说话,给众人点了下头,使了个眼神。众人皆会意,一个挨一个,慢慢退出了中军大帐。 此时中军大帐中,只剩下姬龙峰、诸葛兑、田推云、沐天英、李来亨和高一功没有退。见李定国叹了一声,高一功双手扳着灯挂椅,向李定国靠了靠。 高、李二人同乡,当年为了私盐的利益,曾经打过架,也合作过。因此他们早就相识,私下里也没什么忌讳。 高一功拍了拍李定国的肩膀,叹了一声:“老弟,看来朱由榔这驴球子,是靠不住了!” 李定国闻言,愤愤地用拳砸了一下椅背:“瞿式耜那帮驴球子,眼睛长在屁股上,怎么就推出这么个瓜怂当皇帝?” 靖江王自大明开国两百多年来,一直开藩桂林,在广西的统治基础,极为牢固。所以在当时的环境下,由末代靖江王继承大统,乃是上上之策。 但因为靖江王是朱元璋大哥的后代,不是明太祖的直系后裔。而瞿式耜这个腐儒,榆木脑袋,竟然伙同他人,将靖江王软禁起来,非要拉个朱元璋直系子孙继承大统。朱由榔原本是大明桂王,朱元璋直系子孙,所以瞿式耜力排众议,将他推上了皇帝的宝座。 哪知这小子一遇到点难事,跑得比兔子还快。瞿式耜当年,也是把肠子都悔青了。但是朱由榔既然被推上了位,要把他拉下来,就是谋反,所以后悔也没卵用。 老大无能,坑死一帮小弟。可以说是瞿式耜这个蠢蛋,浆糊子脑袋一摇,麻爪子一胡撸,给接下来的大明,种下了灭亡的腐根。因此李定国一想起朱由榔,就会大骂瞿式耜。 高一功又叹了口气:“俺早就说过,腐儒那帮驴球子,没有一个靠谱的。除了背后掣肘子捣蛋,没干过一件好事。当年,咱们和鞑子打得难舍难分,那帮驴球子,在背后竟然幸灾乐祸。满脑子想的都是和鞑子联合,对付咱们。他们从来就没把咱们当过自己人,你看看如今,这么好的形势,他们又来捣蛋!” 田推云也连连感慨:“愚蠢腐儒不如宦官,大明一向如此。大明的国运,也最终败在这帮人手里,真是让人无比痛心!” 姬龙峰叹了口气:“别说那么多没用的,目前鞑子有两个月的喘息之机。老夫支持西宁王的决定,将军权交给朱由榔,看看他的反应再说。” 李定国闻言,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利用这两个月的时间,抓紧争取朱由榔。” 李来亨相当担心:“如果他不和咱们一路呢?” 李定国摇头,叹了口气:“这是最坏的结果,如果真是这样,我们也只有退回广西了!” 沐天英极度不甘心:“我们能不能先拿下长沙,接下来再应对朱由榔等人?” “不行。” 田推云连连摇头,“目前朱由榔的担心,正是怕我们势力太大。我们一旦进军,他就会像当年的赵构一样,给我们下退兵金牌。” “不会吧?” 沐天英相当吃惊,“朱由榔一直对西宁王很器重,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呢?” “他还真敢这么干!” 诸葛兑毫不犹豫,“黔国公太不了解朱由榔。从他长腿天子的称号来看,这个人一直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第一位。所以当清军逼近时,他会选择逃跑。当他感觉到自己人势大,他就会害怕。也正是因为我们的进展,太过神速,让他害怕了,所以他才会停在柳州观望。” “不错。” 田推云叹了口气,“目前我们一旦进攻长沙,朱由榔就会毫不犹豫地下退兵金牌。如果我们不从,他就会和孙可望联合,抄我们的后路。所以目前的我们,不能有任何作为。” 众人闻言,皆低头不语。 民族大义,国家情怀,在朱由榔眼里,那都是幌子。如果真有什么大义,朱由榔也不会跑的比兔子还快。所以他自己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这和当年的宋高宗赵构,一个鸟样。 现在的李定国,就是当年的岳飞。赵构强行剥夺了岳飞的军权,保住了自己的半壁江山。目前的朱由榔,想法其实和赵构是如出一辙。然而他的小算盘打得是精妙,但形势和当年的赵构,不太一样。 因为黔中还有个孙可望。如果冒冒失失地削弱李定国,孙可望一定做大。到那个时候,朱由榔的日子,可能比现在还要惨。两只老虎都要看住,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到底是制衡李定国,还是制衡孙可望,朱由榔的一帮小弟,在柳州一直吵个不停。 过了半晌,李定国一脸痛苦的叹道:“瞿式耜、史可法之流,把气节弄到了手,却把国家、民族和老百姓,坑得彻底!” 田推云也摇头叹气:“这帮人用气节这两个字,留给我们一点点希望,我们靠着这点希望,坚持到了现在。然而以贫道来看,这点希望,最终还是要残酷地破灭。所以以贫道看来,他们还不如那些投降的汉奸。” 众皆唉声叹气,暗恨酸腐误国。 然而事情已经出现在眼前,唉声叹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身在大明这一滩浑水之中,就得按照大明的套路行事。此时的李定国,才真正明白,智勇双全的曹继武,为什么不愿意和大明为伍。 为什么不愿和大明为伍?你想民族大义,你想壮怀激烈,你想慷慨激昂,你想拯救故国山河,你想拯救万民于水火,那也得看老大同不同意。 当年的岳飞,被赵构毫不留情地做了。今日的李定国,如果此时不识趣,下场和岳飞不会有太大的区别。一旦到那个时候,自己的性命搭进去了,所有的气壮山河,统统化为乌有。天地自然,该怎么运行,他照样还是怎么运行。 五百年前是这个吊样,五百年后,还是这个吊样。所谓华夏超级灿烂的文明,只是按部就班的轮回而已,是不是相当的操蛋? 有谁想过改变没有?有,是被人视为妖异的三兄弟,而不是眼前的李定国。 过了很久,李定国终于定了定神,对大家道:“目前的首要任务,就是要顾全大局,所以定国决定交出兵权。咱们只有两个月的时间,在这期间,滇军按兵不动,忠贞营众弟兄负责警戒。大家还有没有意见?” 诸葛兑补充:“分出一支部队,赶往靖州,以防孙可望背后捅刀子。” 李定国和孙可望情同手足,不同意诸葛兑的建议。 诸葛兑坚持:“孙可望这个人我了解,私心极重,爱慕虚荣。如今西宁王的声威,超过了他东平王,他早已心里不舒坦。所以此子不得不防,否则会吃大亏的。” 二人马上要争执了,高一功起身了:“这年头,能信任的朋友,实在是不多。孙可望这驴球子,本就对和大明合作,有所疑虑。如今他没有得到最大的好处,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俺去靖州,至少凭俺这点面皮,俺想他孙可望也不会撕破脸。” 高一功二人既然这么说,李定国也只得点头同意。 于是李定国派李嗣兴、窦名望、兰新亭和沐天恩四人,赶往柳州面见朱由榔。诸葛兑和婿尚美二人,跟着高一功的人马赶到靖州,名为缴平流寇,实则从正面看住黔中门户,以防孙可望偷袭李定国后路。杨延寿、唐天书和宇文庆赶往播州与刘文秀联合,以防孙可望异动。郝摇旗部前往新化,防止清军背后偷袭宝庆。李来亨则前出湘潭,哨探长沙,给清军施加压力。姬龙峰、田推云和沐天英则留在衡州,帮助李定国看守大军。 第498章 湘滨 一片白云连江处,两点乌石清水中。三只锦鹖摇翅去,四株香杉映秀来。蹀躞流眄含喜笑,环佩金铃步摇声。瘦髯挺眉温柔目,揽臂缠腰宽厚肩。云丝雾丝丝丝梦,滇淑湘水梦蝴蝶。竹露松露露露坠,吴生楚天坠情怀。 香樟洒下一片荫,来生来世一生缘。缘无行迹何处寻?楚天云长洞庭波。波推水面层层浪,浪拍石岈阵阵声。声催锦芦声声润,润笛翠竹叶叶飘。清脆甜美人人醉,风流姻缘世世传。青烟翠雾笼盖处,荆楚云阔湘水长。 “继武哥哥!” 沐云翾甜甜地唤了一声,曹继武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沐云翾往曹继武肩上靠了靠,下意识摸了摸肚子,有些害羞:“小宝会不会来世?” 曹继武闻言,心中微微一惊,用手轻轻地抱住沐云翾的纤腰,眼前浮现出红杏的笑颜。 沐云翾见曹继武不回答,用手捅了捅他的腰。 腰间细痒,曹继武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回道:“能来世更好!” 这语气带着五分忧伤,三分惊喜,两分愧疚。沐云翾闻言,洁白的细齿咬了咬朱唇,粉拳轻轻地砸向曹继武宽阔的胸膛:“又想她们了?” 这语气带着五分妒意,三分愧疚,两分无奈。自古美女爱英雄,曹继武双手,紧紧揽住沐云翾,下巴轻轻倚着乌漆顺滑的丝发,叹了口气,望着缓缓流淌的湘水,陷入沉思。 夹在众多女孩子中间,曹继武对每个人,用的都是真情。可是每个女人,都想独占情郎。而情郎并非喜新厌旧之徒,听到曹继武的叹气声,沐云翾知道,曹继武的内心在挣扎,因此她也没有打断他的思绪。 沐云翾转了转身子,趴在曹继武怀里,倚着温暖的脸颊,望着云雾飘渺的群山发呆。 湘水轻轻荡漾着水波,阳光穿透云层,射在水面上,光芒顿时被水波震荡的到处都是,让人眼花缭乱,温暖而不可捉摸。云雾缭绕,群山被隐藏在仙境之中。峦峰高大而俊挺,若隐若现,就像一团梦幻,展现在眼前,却可望而不可即。 与其为难犹豫,不如享受当下。 过了良久,曹继武回过神来,抚了抚沐云翾耳边的乌发,拔出竹笛,清脆明快的音律,顿时传遍湘水两岸。 妙鬘天然乌髻,婷婷婉姿绰约,笼烟白水绕天流,旖旎美目流盼。 眼前宛似梦幻,白鹭起舞竹笛,新歌轻音声缠绵,浓浓蜜意默默。(西江月) 一缕缕清脆明亮的音律,从乳膜中流出,和湘波之声一起震荡,就像天边流下的仙音,让人沉醉。充满阳光的暖暖江风,送来一阵阵杉涛,和叮咚的泉声相映生辉,一起催动着笛音,流出令人心醉的柔情。 如梦如幻的雾气笼罩在粼粼湘波之上,似乎有神女若隐若现,随着优美的旋律,舞动着曼妙的身姿。沐云翾满脸幸福,躺在曹继武怀里,静静地享受着美好时光。 良久,良久,秋水天长,山水氤氲,眼望着飘渺不定的水雾,滇南妹子的心头,莫名升起一丝丝愁绪。于是他欠了欠身子,靠着曹继武温暖而浑厚的胸膛,从腰间慢慢拔出葫芦丝。一阵甜美而圆润地音律,慢慢流出。 环佩璆然声脆,步摇轻摆音明,灵气氤氲笼翠山,烟催江波无定。 眼前恍若隔世,甜意更兼浓情,芦笛声散梦初醒,默默侬归何处?(西江月) 婉转而甜润的音律,慢慢从纤纤手指间流出。灵动而镜透的湘水,似乎被柔情感化,轻轻拨开青苔,露出点点泉眼。细水汩汩而出,拍打着岸边的乌石,传来阵阵的咚咚之声。活泼而碧绿的凤尾竹,召来一阵清风,晃动着纤细的腰杆,密枝细叶婆娑,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俏皮而剔的露珠好像碎玉,被修长的细叶抛向四周,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迷人的青翠,弹出细细的点滴之音。悠扬的旋律,推动着梦幻般雾气,笼罩在苗化妹子的乌发上。沐云翾有些稍许的忧思,曹继武心中叹了口气,不住地抚摸着她如梦如丝的乌丝。 “继武哥哥,只要你喜欢,翾翾什么都不介意!” 见曹继武难以割舍的眼神,沐云翾忽然怜悯了起来,轻轻的一句柔语,令曹继武陶醉。 “翾翾真好!” 曹继武心情极佳,不知道说什么好,傻傻地冒了一句。沐云翾噗嗤笑了起来,伸出纤纤小手,点了一下曹继武的脑门:“看你这呆样。” 曹继武也觉得自己好玩,傻傻地一笑,伸手捉住了洁白柔软的玉手。见曹继武温柔而脉脉的眼神投来,滇南妹子两片樱桃朱唇微微一闭,一双柳叶唇角轻轻上翘,勾画出优美的弧度,右目含一泓深情,两张薄薄的左眼皮,活泼地一眨一跳。 仅仅一个媚眼,送出一汪秋波,一点俏皮,曹继武直接给沉醉了。荆云楚天湘水,佳石清波仙雾,风柔烟迷樟香,鹭白竹青杉墨,周围一切全沉醉了。 江风轻轻吹拂着水面,水面上荡起一阵浓浓的涟漪,推动着湘水,不断地拍击着岸边的奇石。周围的一切安好,曹继武和沐云翾陷入了忘我的境界。 过了很久,突然背后传来一声怪响。 二人大惊,急忙循声望去。竹林里人影一闪,曹继武一眼就看出了是谁。 沐云翾一见曹继武一脸的无奈,就知道竹林里,一定是二金,小嘴顿时撅得老高,气呼呼地骂道:“你那两个笨蛋师弟,真是黏黏虫!” 曹继武摇头,无奈地叹了一声:“莫管他们。” “什么鸟人?!” 金日乐忽然大呼小叫,一下子从密密的凤尾竹丛中窜了出来。 曹继武听金日乐惊声,顿时警觉起来,立身飞到金日乐身边:“乐乐,怎么了?” 此时金月生也窜了出来:“师兄,竹林里有鬼!” 三兄弟定眼一看,竹林里果然走出一人。 这人身才瘦长,锦袍玉带逍遥巾,后背一口金环偃月刀,手拿一把滇苗孔雀秀扇,一身百年世家的贵气。 沐云翾见了他,羞得低下了头,轻轻换了一声:“大哥。” 原来最近佟盛年微恙,佟君兰去了佟家。今日东娥、孔四祯和沈婷婷三人,又被陈圆圆请去了,沐云翾抓住难得的机会,带着曹继武偷偷跑到了湘水边。二金眼乖,早就跟了过来,暗中看好戏。 沐天英担心沐云翾,带着田推云进城打听,听说曹继武到了湘滨,急忙沿江寻找。待发现沐云翾和曹继武亲热时,沐天英很生气,待要出手。但此时的田推云,却发现了正在暗处的二金。 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抓住这两个笨蛋,至少可以掣肘满洲两黄旗。二人商议了一下,觉得还是国事要紧,于是二人一左一右,蹑手蹑脚地靠了过去。 哪知二金警觉异常,埋伏之前,早在周围可能的行进路线上,布上了机关。沐天英一脚踩到了一根竹条,这根竹条顿时跳了起来,放开藤条,一根弯曲的竹腰,顿时弹出三枚竹箭,射向沐天英,将他前进横移的路封死。 还好沐天英反应极快,立刻飞退三尺,躲开了暗箭。然而这一下子,自然惊动了二金。二人见偷袭失败,只得慢慢走出了竹林。 沐天英一见沐云翾,脸一下子拉了下来。曹继武见沐云翾尴尬,伸手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英雄护美人,但英雄却是敌人,这个动作,把沐天英惹怒了。 二金知道,眼前的二人武艺高强,光一个田推云,就足以对付三兄弟,硬干肯定吃亏,于是双双拔出了转轮。 双方顿时剑拔弩张,眼看就要打起来,沐云翾大急。 在桂林城外龙王庙,连姬龙峰都很难躲开转轮,田推云知道,二金手里的西洋玩意,极为厉害,于是拦住了沐天英。 然而沐天英可不知道转轮的厉害,非要修理曹继武。 田推云叹了口气,低声对沐天英道:“这三个家伙火器厉害,铳一响,清军立即就会赶来,就我们两人,还是暂避为好。” 这是在敌后,两人势单力薄,沐天英权衡利弊,收回了金环刀。沐云翾顿时松了一口气,然而她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到了师父的呼唤声。 一边是爱情,一边是亲情,曹继武见沐云翾一脸的为难,叹了口气,轻轻劝道:“舍亲不妥!” 沐云翾低头,避开曹继武的目光。很显然,滇南妹子对曹继武的话,很不满意。曹继武无奈,摸了摸她的秀发:“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即便身远隔天涯,心也近在咫尺。” 沐天英见沐云翾依依不舍的样子,怒了:“翾翾,还不快过来!” 沐云翾无奈,抬眼撞见曹继武温柔的目光,委屈地哭了,偷偷将葫芦丝插在曹继武后腰,掩面奔去。 “沐家的脸,全让你给丢尽了!” 沐天英大怒,抬手要打沐云翾。 田推云护徒,架住了沐天英的手:“黔国公息怒,还是赶快离开这里。” 沐天英闻言,一甩袖子,大踏步而去。 沐云翾一步两回头,三步一踟蹰。 田推云叹了口气,念了一声道号,拉起沐云翾,飞身而起,很快就消失在竹林中。 望着沐云翾远去的背影,曹继武久久地伫立在原地,心中空落落的。 第499章 鹅黄金 滇南妹子走了,曹继武尽管无限懊恼,但也无可奈何。看得出来,此时的曹继武,对苗韵妹子动了真情,二金不住地打趣,几乎笑破了肚皮。 沿湘滨一路来到大西门,二金肚中饥饿,三人便进了湘君楼吃饭。见二金穿着奇异,店小二以为不是华夏人物,略有怠慢。金日乐摸出一枚银币扔了过去。 “洋银!”原本漫不经心的店小二,惊得眼珠子都快要蹦出来了。 西班牙银币洁白如雪,远远要比华夏银子成色好得多。自隆庆开关以来,西洋银币纷纷流入长沙。因此店小二是识货的,态度顿时好了许多。 二金爱吃鱼,清蒸鱼、水煮鱼、烧鱼和焖鱼叫了一大桌子。荤素搭配,此乃道家养生之道,于是曹继武叫了一盘酸萝卜和一盘炒白菜。 店小二见二金洋装,曹继武却是吴地口音,于是建议了两道洋菜。曹继武大喜,又掏了一枚银币递了过去。店小二大喜,不大一会儿,端来一盘醋溜洋白菜,一盘蛋炒番茄,和一盘番豆。 洋白菜原产地中海一带,番豆和番茄,皆原产南美洲,隆庆开关以来,从南洋传入华夏,当时还是稀罕事物。 番豆就是花生,美味可口,二金大喜,一人一把,吃燎豆似的往嘴里填。店小二顿时笑了:“今天奇事真多。” 金日乐奇怪:“什么奇事?” 店小二指了指二金的衣服,金月生哈哈大笑:“你即认得洋银,不识洋装?” 店小二摇头:“西洋乃吃人狂魔,谁还敢穿他们的衣服。” “蠢!”金日乐瞪着大眼嚷嚷,“什么吃人狂魔?乱扯犊子!” 店小二被抢白,表情不舒服,转身就走,金日乐忙叫住了他:“还有什么奇事?” “东城小吴门,有人卖死马,要价黄金一千两……”店小二刚说出口,二金直接笑喷了。 金日乐大叫:“死马还要一千两黄金,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 旁边几个吃饭的食客,还真爱管闲事,一个好事者忙不迭地凑了过来:“千真万确,我们亲眼所见。” 店小二见多识广,知道二金是俩愣熊,不好招惹,于是走开了。金日乐兴起,起身就要去小吴门看究竟。 曹继武一把将他扯了回来:“先把饭吃了。” 于是三兄弟风卷残云,不大一会儿,就将一桌子饭菜,吃了个精光。 小吴门乃长沙城东一门,如今是长沙最繁华的地方。这里原是大明卫所,驻扎着吴地而来的大明军户,因此称为小吴门。 为了不占用百姓的房屋,曹继武借用原大明营房,将精步营驻扎在了小吴门附近。三兄弟顺路而回,小吴门正街,熙熙攘攘,到处是人。 城门口一颗巨大的香樟树下,蹲坐着一个七旬左右的精瘦老人。一群捣蛋的细伢子(小孩),对着老人拜吴王。 长沙当地人,认为小吴门里藏着小吴国,因此拜吴王,是细伢子常耍的游戏。调皮鬼抬头一看,认识那人,顿时哈哈大笑:“蜀耗子刘玄初,原来是你个老龟儿子在这里捣蛋!” 蜀人短小精悍,常被人称为蜀耗子。要等的大鱼,终于上钩了,听闻调皮鬼的声音,刘玄初没有生气,捋须微微一笑,指了指身边:“千里良驹,黄金一万两。” 二金瞄眼一看,认出是传说中的鹅黄金,先是吃了一惊,但仔细一看,鹅黄金前肩前腿,后臀后腰皆生了大疮,流出恶脓,臭不可闻。 金日乐掩鼻叫道:“好你个蜀耗子,弄了一匹死马,忽悠谁呢?!” 金月生也捂鼻嘟囔:“纵是千里良马,但如今都臭了,你脑袋被门挤了?哪个龟儿子会买?” 刘玄初哈哈大笑:“良驹难觅,但得有缘之人。” 金日乐嘻嘻而笑:“和酆都有缘,马面早就来了。” 二金陪着刘玄初捣蛋之时,曹继武沿着鹅黄金,已经绕了一圈,他忽然对刘玄初道:“蜀耗子,这马曹某人买了。麻烦你再送曹某人三匹死马。” 二金闻言大惊,金日乐上前摸了摸曹继武的脑袋:“没发烧啊!” 曹继武扒开金日乐的手,指了指鹅黄金:“虽然重伤将死,但此马毅力惊人,全凭一口气,硬撑到了现在。如果能够救活,绝对是天下绝无仅有的良马。” 见曹继武说的坚定,金月生连忙近前,仔细探查瘦骨嶙嶙的鹅黄金,果然还是有一丝气息,疑惑地看着曹继武:“师兄,只有出来的气,你能救活吗?” 这里本就离精步营驻地不愿,侯得林等人,看见了三兄弟,也急忙围了过来。大家见曹继武要买死马,都以为曹继武吃错药了。 鹅黄金的眼睛,滴了一滴眼泪,曹继武于是不再和众人磨叽,立即让侯得林去取钱。不大一会儿,侯得林带着铁破甲,拿了一袋子金币而来。 刘玄初掏出金币,脸上现出惊异之色。 铁破甲登时大声叫嚷:“看什么看?印度产的荷兰金币。” 这种金币黄灿灿的,比华夏最好的丽水沙金,成色还要好,刘玄初还真没见过,于是冲众人笑了笑:“刘某孤陋寡闻,众位弟兄见笑了。” 刘玄初收了金币,伸手示意,让铁破甲等人,跟着他去拉死马。 见众人不大乐意,曹继武催促道:“快去,我有大用处。” 众人见说,不再迟疑,跟着刘玄初而去。 樟树下的曹继武,又仔仔细细相了相鹅黄金的伤势,立即安排侯得林等人,将鹅黄金拉回驻地,同时让侯得林准备一些必要的东西,在驻地等他。 金月生疑惑地问曹继武:“师兄,你真有把握救活死马?” 金日乐也不耐烦地叫道:“大师兄最喜欢故弄玄虚,快说。” “首先,这匹马还没死。” 曹继武顿了一顿,“等我了解了马匹的结构,就给它动刀。” 金日乐闻言大悟:“原来你要解剖死马!” 曹继武点了点头。 不大一会儿,铁破甲等人,用车将死马拉到了城门外。于是曹继武命人,挖了一个大坑,众人在旁边帮忙。 曹继武拿着一把尖刀,仔仔细细地探查马匹的每一处结构。一直忙活到了太阳落山,曹继武大致了解的马身结构。 众人皆弄了一身的马血,浑身黏糊糊的。二金嘟嘟囔囔,大叫跟着曹继武晦气。大家掩埋了碎尸,顾不上冰冷,跳进护城河里,洗了一身的血迹。 曹继武顾不上烤干衣服,穿了湿衣服,起身就往驻地跑。众人也只得弃了火堆,跟着跑回营地。 侯得林已经按照曹继武的要求,准备好了一切。此时鹅黄金周围,被洒遍了烈酒。仇仕通见众人都浑身湿透,急命仇士良准备干衣服,让张铁胆准备火堆。 紧急换了一身衣服,曹继武浑身洒满了烈酒,将尖刀从烈酒中提了出来,在酒灯火上烤了一会儿,郑重对鹅黄金道:“成不成就看今晚了。” 鹅黄金似乎听懂了曹继武的意思,眼睛无力地闭了一闭。 准备好一切,曹继武便叫二金等人过来帮忙。二金闻了一天的血腥味,早就快吐了,一听曹继武又来叫,老大不乐意。 曹继武踢了一脚,调皮鬼嘟嘟囔囔,只得用烈酒洗了手,帮曹继武拿了止血浸药纱布。沈婷婷、孔四祯、东娥和翠珠,此时也回来了,听说曹继武要治马,连忙跑过来帮忙。 然而众人可没那心情,连续闻了一天的马血味,早厌了,心里晦气着呢,但曹继武坚持,他们只得学着调皮鬼的样子,洗了洗手,前来帮忙。 铁破甲和巩铁城,二人力气最大,按住了两只后腿。柳飞矛和刘飞羽把住了两只前脚,重威和重猛二兄弟压着马臀,郭围和郭墙二兄弟按住马背。牛强和马胜把住了马头,智远彪和席奔龙把住了马颈。 四个女人没什么力气,于是曹继武让她们站远点。孔四祯很不高兴,沈婷婷知道曹继武这是为了她们的安全,于是拉着另外三位,退到了一边。 “弟兄们,都把紧了!” 曹继武提醒一声,一刀插入了前肩创口。鹅黄金剧痛,大力一挣,直接将牛强和马胜甩了个趔趄。 重伤之下,竟然还有这等大力!众人大吃一惊。 曹继武见众人发愣,大喝:“别走神,按住它不要动!” 牛强和马胜回过神来,急忙死命地按马头。鹅黄金仍然在挣扎,围观的众人,急忙过来搭把手。终于,众人合力,鹅黄金再也动不了。 知道鹅黄金剧痛,但曹继武不得不抓紧时间,剜除腐烂脓疮,否则鹅黄金不可能有生还的希望。 脓疮日久得不到救治,已经腐到肩骨。曹继武小心翼翼地避开大血管,割去腐肉,用细长薄刃刮去骨毒。众人但闻刮骨杀杀之声,俱皆心悸,不敢有大气喘出。 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才将肩疮清除完,曹继武用鱼肠线缝合了伤口。众人个个累得满头大汗,此时才缓过一口气来。 大家休息了一会儿,曹继武继续为鹅黄金处理前腿脓疮。连带着后臀后腿的创伤,大家整整折腾了一夜,全都给累瘫了。 站岗放哨的弟兄见天大亮了,于是按照曹继武的要求,磨了些上好草料,加上些豆粉,和了稀盐水饮马。 没有了脓疮腐骨的痛苦,鹅黄金精神好了许多,一口气竟然喝了一桶料水。众兄弟怕胀马,不敢给它喝太多。于是侯得林命人,将鹅黄金抬到了单独的马棚,派养过马的弟兄专门看护。 第500章 湘君楼 三兄弟和一并帮忙医马的弟兄,一直睡到当晚二更才醒。大家跑到马棚,见鹅黄金虽然还不能站立,但精神大振,都非常高兴。 二金提议喝酒庆祝,大家纷纷赞同。斥候队的弟兄,早把长沙城摸了透熟,大西门外湘君楼,是长沙最有名的酒楼。因此斥候队的弟兄,建议去那里吃酒。 目前前线长沙城,相当不稳定,为了保险起见,精步营有三百多人,于是曹继武决定大家分三批去。 斥候队的弟兄早去过湘君楼,因此仇仕通将他们排在了最后。金月生带着第一批人员今晚去,金日乐带着第二批明日去。曹继武要留下来观察鹅黄金的状况,所以排在了第三天。 调皮鬼爱闹,不愿跟着曹继武伺候马,偷偷地溜了出去。二金当晚带着弟兄们,把整个湘君楼都包了,玩得忘乎所以。曹继武则留在营地,陪着三个女人看护鹅黄金。 到了第三日,轮到斥候队的弟兄们吃酒了。男人们去喝酒,因此沈婷婷等人,也没有跟来。巳时刚过一半,曹继武就带着弟兄们往湘君楼赶。二金也偷偷溜了出来。侯得林四兄弟带路,众人一路有说有笑。 大西门外湘君楼,矗立于湘水之滨,俯瞰湘水三洲,远望岳麓群山,乃长沙第一胜景。精步营的西班牙装束,与华夏大不相同,湘君楼的伙计们,早就认识了他们。见侯得林等人到来,老板杜省斋,连忙亲自出来迎接。 这个杜老板,原本是个饱读诗书之士,崇祯年间考中进士,被下放长沙府湘阴县当县令。然而当时湘阴县大部分水田,都被大明各个藩王所占,广大老百姓只能摸鱼捉虾,甚至吃土(观音土)为生。 因不愿依附长沙王,杜省斋被毫不客气地剥夺了功名,削职为民。眼见大明即将灭亡,深感功名无望,杜省斋于是在这西门外,建了酒馆,当起了老板。 长沙大西门直抵湘江水道,北接江汉,南抵两广,乃是长沙水路要冲,更兼岳麓三洲风景秀丽,因此杜省斋的生意,极为火爆。 杜省斋早就认识侯得林,连忙上前叉手为礼。 侯得林哈哈大笑,见杜省斋眼神不住地乱瞄,知道他在找贵客,于是上前笑了笑:“是不是求我家公子办事?” 杜省斋见被说穿了心思,不好意思地叉手见礼:“有人要找你家公子,杜某也是受人之托。” 侯得林忙问是谁。杜省斋低头附耳,侯得林闻言,脑袋摇的像波浪鼓:“这几个酸腐,满嘴假大空,没有一句实在话!” 眼前的侯得林,不喜欢读书人,杜省斋只得赔上笑脸。 董来顺对侯得林道:“公子和那帮人还有些能说,我看咱们就别凑去那热闹了。” 侯得林点了点头,向杜省斋指了指曹继武,便带着弟兄们到大厅去了。 曹继武正要尾随弟兄们,却被杜省斋给拦住了。 金日乐前两日刚认识杜省斋,瞪着怪眼叫道:“臭豆腐,干什么?” 臭豆腐乃湘君楼一绝,二金便以臭豆腐称呼杜省斋。 杜省斋急忙引路:“三位这边请。” 三兄弟跟着杜省斋,上了三楼。临江栏杆旁边,摆了一张桌子,三个儒士在饮酒吟对。 金日乐抬头一看,都认识,哈哈大笑:“蜀耗子、吴油子、楚蛮子,三爷当是哪路毛神呢?” 王夫之闻言,开口大骂:“哪里来的烂豆子,大呼小叫!” “是三爷爷我。” 金日乐毫不客气,抓起酒杯就喝。王夫之生气,起身要打金日乐。 顾炎武急忙拉住了他:“少跟愣熊一般见识!” 金月生也很随便,拉了一条凳子,蹬坐与栏杆旁边,抬手倒了一杯酒,微微一笑:“你们三个耍嘴玩意,又在这鼓捣什么呢?” 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刘玄初和顾炎武二人,皆知道二金愣熊,因此不和他们计较。王夫之很生气,破口大骂:“辽东野猪皮,满嘴攮粪!” 金日乐哈哈大笑:“野猪满山跑,从来不吃屎。圈养的猪,才天天拱粪。” 金月生也笑,凑到王夫之眼前:“夫子深谙此道,圈养的猪,是不是拱地在行?” 王夫之大怒,轮拳打金月生。然而金月生张目一瞪,眼神犀利、冷漠而残酷。王夫之顿时蔫了,一屁股做回了原位,似乎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正被生死看淡的眼光,一丝丝地抽走。 人本来的眼神,应该是温和而明澈,然而经过战场生死的洗礼,就会变得坚毅、冷漠、甚至是残酷。顾炎武和刘玄初虽然上过战场,然而二人毕竟是文人,杜省斋没有正对过金月生的死亡眼神,三人也被金月生凶神恶煞般的眼神,吓了一跳。 而王夫之几乎没上过战场,因此当金月生露出毁灭的眼神,当然就被吓住了。 曹继武不忍心,叹了口气,目光柔和而晶澈,王夫之顿感一股暖意传来,浑身舒服了许多。杜省斋回过神来,见王夫之醒了过来,急忙起身敬酒。 一轮觥筹交错,大家渐渐消弭了尴尬。 杜省斋双手一拍,只听阁后珠帘轻响,走出一妙龄美娘。 这美娘,生的身材匀称,皮肤明丽,面容娇致,柳眉凤眼,唇不点而红,褶裙如雪,环佩叮咚,步摇声碎,蹀躞轻盈,手抱一把杉木琵琶,对着众人行礼。双唇微微一勾,娇滴滴地道了一声万福,瓠犀齿洁,音容醉美,美目顾盼,秋波频荡,二金直接醉了。 美娘看见二金傻乎乎的表情,噗嗤笑了。 曹继武暗地里捅了捅二金。二个家伙回过神来,金日乐并不觉得害羞,反而拍手叫好:“姐姐,真好看!” “乐乐说的对。” 金月生也拍手赞叹,“想不到这楚蛮之地,竟然还有如此绝美的姑娘!” 美娘听了二金大咧咧的夸赞,反而羞红了脸。 客人如此大胆地夸赞,美娘心里还是非常高兴的,于是羞答答地自我介绍:“奴家湘淑,愿奉一曲琵琶……” “湘江淑女,姐姐真是好名字!” 金日乐大呼小叫,湘淑尽管心里惊喜,但早已局促不安。 曹继武附耳金日乐:“人家内向!” 金日乐闻言,连忙倒了一杯茶,屁颠屁颠地递了过去。曹继武见湘淑羞得脖子都红了,摇了摇头,走上前来,扶住她的胳膊:“这是我的小师弟乐乐,他平时就这样,姑娘莫怪。” 这语气充满带着三分歉意,七分鼓励,温暖而柔和地沁入湘淑的心田。 湘淑定了定神,砰砰跳的小心脏,慢慢平息了下来,接过金日乐的茶杯,一饮而尽。 曹继武接过杯子,拉着金日乐回到了原位。 湘淑忍不住看了曹继武一眼,曹继武微微颔首,眼光明澈,含满支持和鼓励。于是湘淑不再犹豫,斜坐于雕栏之侧,背对湘水,轻轻一拨琴弦,试了试音。接着手指如飞,琵琶之声,顿时如碎玉从清泉中蹦出,伴随着湘淑清纯而明丽的歌喉,令人陶醉: 红树醉秋色,碧溪弹夜弦。佳期不可再,风雨杳如年。 江风初起,送来一阵橘香,秋空蔚蓝,从岳麓山映来一片青翠。然而这些美景,都抵不上曲美,人美。 丝弦突然戛然而止,金月生感叹道:“曲美人更美,然而却蒙有脉脉秋意!” “大唐之音,却带有浓浓的哀愁!” 金日乐也听出曲中的感情,急忙问道:“姐姐,你是什么人?” 湘淑见问,没有回答,而是掩面而泣。 杜省斋、刘玄初、顾炎武和王夫之四人,皆唉声叹气。二金疑惑,急问曹继武。 曹继武一直在察言观色,早看出其中的门道,低声道:“湘淑有难言之苦。” “你这不是一句废话嘛。” 金日乐嘟囔一声,金月生也要求曹继武说详细点。 见二金急了,曹继武叹了口气:“从口音和气韵上,可以断定,她是本地人。举止优雅,步态娴静,显然不是普通人家。眼神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贵气,我想她应该是长沙城中,某个大明藩王的后人。” 杜省斋闻言,忍不住赞道:“久闻曹千户善相,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见湘淑哭的更厉害了,金日乐顿生怜悯,急问曹继武:“还有没有其他的?” 曹继武拍了拍金日乐的脑袋:“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湘淑闻言,瞬间泪奔。 原来湘淑本名朱仪容,是末代长沙王朱由栉之女。长沙城破,朱由栉丢下家眷逃往岭南。当年湘江水贼张志诚,早听闻朱仪容貌美,于是趁城中大乱,打劫长沙王府,想将朱仪容弄到江中当压寨夫人。 由于长沙王占尽湘中大片良田,百姓们苦不堪言,他们见水贼们打劫,纷纷过来帮忙。这一下子,打乱了张志诚的计划。整座王府顿时乱哄哄的,张志诚找不到朱仪容,恼羞成怒,将王府之人,杀的干干净净。朱仪容趁乱侥幸逃脱,流落西门外。 杜省斋虽然和朱由栉有隙,但更不喜清军,念及朱仪容可怜,于是收留了她,化名湘淑,暗中藏于湘君楼中。 第501章 杜省斋 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水贼张志诚暗中听说,湘淑就是自己的心上人,立即派人给杜省斋下了帖子,准备三日之后,娶湘淑为妻。 杜省斋哪里敢得罪张志诚,于是请好友王夫之帮忙。王夫之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将情况转告顾炎武,希望顾炎武想想办法。 顾炎武本想找曹继武帮忙,但转念一想,精步营才三百来人。而张志诚占据江中三洲数十年,少说也有几千号人。于是顾炎武想找吴三桂帮忙,却被军师刘玄初半路截住了。 刘玄初正愁着长沙城的主持问题,听闻顾炎武的话,顿时觉得契机来了。于是他建议顾炎武,还是去找曹继武。 吴三桂和大明也是仇人,而且好色成性。他见了湘淑漂亮,肯定会纳为己有。经刘玄初一提醒,顾炎武醒悟过来:吴三桂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 正好这两日精步营的弟兄,轮流来吃酒。顾炎武跟随过精步营一段时间,了解他们的规律,断定第三日曹继武必来。于是刘玄初、王夫之、顾炎武和杜省斋合谋,设计了这么一出戏。 曹继武听完、杜省斋对湘淑身世的一番介绍,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然而如今水贼张志诚,打着抗清的旗号,曹继武不想趟这趟浑水。 湘淑见曹继武低头不语,扑通跪了下来。 金日乐见状,顿时心软了,急忙扶起湘淑,拍着胸脯叫道:“好姐姐,别担心,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哪个蛮子这么大胆,竟敢和老子作对!” 金日乐话音刚落,众人就听见一声粗鲁的呼喝声。 调皮鬼大怒,拔剑就刺,却被曹继武拦住了。 此时楼梯涌来一群水贼喽啰,将曹继武等人,包围了起来。紧接着上来一个身高力壮,浑身筋肉的黑面汉子。 看他那副不可一世的气势,曹继武知道,这人就是人称江中黑龙的张志诚。 张志诚恶狠狠地眼光一扫,湘淑害怕,急忙躲在了曹继武身后。 这一下子惹怒了张志诚,这家伙二话没说,抽出鬼头刀,照曹继武脑袋就砍。 听闻刀声凌厉,曹继武知道他刀法在己之上。于是趁钢刀即将下落之时,曹继武突施一镖。这一镖,直取张志诚神阙穴。 钢刀高高扬起,腹部是一个巨大的空当,曹继武这一镖,时机、距离和力道,都拿捏得极为精准,张志诚顿时后悔了自己的冒失。 然而张志诚也久经江湖,突然飞身后退三尺,缩腰压肘,以最快的速度将镖打落。 正当张志诚想着喘息的时候,突然银光一闪,金月生的后镖及时打出。 张志诚大惊,急忙后退,想要以刚才的方式,躲避柳叶镖。然而这一镖,张志诚是躲开了,但一个雄健的身影,如一头玩熊一样冲了过来。 “去你娘的!” 金日乐大喝一声,还没等张志诚反应过来,就将他直接撞飞。 原来金日乐讨厌张志诚,抓住战机,紧随金月生的镖就撞了上去。两镖一撞,这是三兄弟默契的三连招。张志诚被金日乐撞出一丈多远,顺着楼梯滚了下去。众小喽啰大骇,顿作鸟兽散。 侯得林带人要追,被曹继武呼哨制止了。 见张志诚被打跑了,湘淑忙不迭谢曹继武,然而杜省斋却面露愁容。 刘玄初察言观色,一脸笑盈盈:“贼寇被击退,杜老板应该高兴才是,怎么这等面容?” 杜省斋摇头叹道:“湘君楼恐怕要遭殃了!” 刘玄初故作疑惑:“何以见得?” “哎呀,刘兄不知道我们这里的乡俗。” 杜省斋唉声叹气,王夫之接道:“张志诚卷土重来,湘君楼的所有人,都要被挑断手筋和脚筋,任其自生自灭。” 湘淑生长在王府,根本不知道这习俗,闻言吓了一大跳。 三兄弟也颇为震惊,金日乐叫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整这么一套,生不如死,什么意思?” 王夫之摇头无奈道:“仇人相残,目的就是吓唬旁人,湘中烂豆子一向如此,无人能治。长沙府、衡州府和宝庆府三地,最为恶劣,早已成为习俗,人人闻之色变。很多人一旦结仇,如果势力不济,都自寻死路,免得生不如死。” 顾炎武一脸疑惑:“大明开国之初,江西填湖广。如今长沙府之人,绝大多数,都是当年江西遗民之后。据顾某所知,如今的江西,可并没有这等习俗啊?” 杜省斋叹道:“我杜家自洪武六年,由临川府迁居此地。然而世居此地将近三百年,还真不知道,此俗从何时开始。” 金日乐叫道:“只要是挑人手脚筋的烂豆子,一概格杀勿论,我就不信治不了他们。” 刘玄初摇头:“此等恶俗,已经流行很久,如今的城中,每日被挑筋者两百多人,连布政使范承谟,也是无能为力。” 杜省斋也叹道:“那帮烂豆子,白天为民,晚上作恶,令人极为难防。当年杜某在湘阴,为令数载,也是焦头烂额,毫无办法。” 二金闻言,转头看着曹继武,大师兄微微一笑:“习俗都是人定的,既然是人定的,人也能改之。所以在这世上,除不去的恶俗,是不存在的!” 曹继武话音刚落,突然发现刘玄初诡秘地一笑,心中蓦然一惊:好你个刘玄初,伙同三个酸腐,给我下套。 见曹继武盯着自己,刘玄初没有紧张,捋须微微一笑,不急不慢地念道:“如果曹公子肯出面,别说一件,就是湘中所有的恶俗,皆可统统除去。” 话题这么一抛,顾炎武知道曹继武刚毅果决,一定有办法,顿时大喜,连忙起身,恭恭敬敬地叉手:“如果曹老弟能除去恶俗,也不枉为湘中父老做一次贡献。如果能用得着顾某,顾某愿效死命。” 王夫之和杜省斋,也急忙附和顾炎武。 曹继武叹了口气,盯着刘玄初。 刘玄初顺杆往上爬,起身叉手:“除去湘中恶俗,实乃大快人心之事。刘某在此,替湘中父老,提前感谢。” 顾炎武三人,也替湘中父老感谢曹继武。 好个绝顶聪明的刘玄初,真会见机行事,拉上三个腐儒,几句话就把曹继武的退路,给封死了。 曹继武一手掂着酒杯晃悠,望着刘玄初,微微一笑:“送了宝马,好像不是为了湘中父老吧?” 见曹继武看透了自己的心思,刘玄初神秘地一笑:“用的着刘某的地方,刘某自当效力。” 既然被推上前台,曹继武如果硬要退后,也不大合适。况且曹继武自己,也想整治恶俗。但单凭自己的力量,除去多年陋俗,谈何容易? 于是曹继武拿眼扫了一圈:“到时候你们和曹某捣蛋,该如何处置?” 顾炎武知道曹继武的习惯,哈哈一笑,提笔写了一份契约,并签上自己的名字,盖上了自己的印章。 曹继武拿过来看了看内容,很满意,递给了刘玄初。刘玄初看都不看,就签上大名,并盖上印章。杜省斋是做买卖的,当然知道契约的重要性,粗略看了看,也签盖了姓名和印章。 王夫之可不大习惯,拿过契约一看,内容如下: 今代湘中父老,诚请江南池州府曹继武,割除湘中恶俗。立约之人,当鼎力相助。如若违约,人神共愤,愿做刀下亡魂。 王夫之掂了掂契约,不以为然:“既然不信任我们,至于来这一套吗?” 顾炎武笑了笑:“曹老弟不喜欢走寻常之路,可能他的一些方法,到时候老哥你受不了。所以他要来这么一手。” 王夫之一脸不屑:“他有没有那个本事,还不一定呢?” 顾炎武不再争辩,催促王夫之快点行动。王夫之很不情愿地签了自己的名字,盖上了自己的印章。 曹继武拿起契约,又确认了一遍,这才揣进了怀里。 杜省斋见曹继武要走,着急地叫道:“张志诚如果突然来袭,怎么办?” “我会将我的弟兄留下。” 曹继武回答一声,告辞众人,转身而去。二金也急忙跟了过去。 望着三兄弟远去的背影,杜省斋和王夫之半信半疑,顾炎武信心满满,而刘玄初却露出了诡秘的笑容。 第502章 长沙布政司 “师兄,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布政使司。” 金日乐一脸奇怪:“去那里干什么?” “湘中陋俗极多,涉及范围甚广。割除陋俗,这是民事,所以只有通过布政使司,才能对整个湘中发号施令。” 金日乐摇头晃脑:原来割除陋俗,还要搞出这么大动静。” 金月生忽然又问道:“师兄刚才说鹅黄金是送的,什么意思?” 曹继武微微一笑:“刘玄初绝顶聪明之人,他怎么会不知道我能治马?” 二金闻言,觉得极有道理。 刘玄初这么聪明的人,一定知道曹继武能治鹅黄金。既然这样,直接找曹继武帮忙就是了,为什么将马卖给曹继武呢?金日乐想不明白,急忙让曹继武详解。 曹继武仔细回忆了买马的过程,叹了口气:“刘玄初算准我能治好鹅黄金,所以故意抬高市价,目的就是让其他人离得远远的。他又选择在离我们不远的小吴门卖马,很明显,刘玄初所卖的对象,就是我曹继武。” 金月生明白了:“刘玄初是有求于师兄,但又不敢明目张胆地送礼,所以想到了卖马。这样以来,不但堵住了众人之口,又将鹅黄金巧妙地送了过来。” 鹅黄金乃汗血马中的极品,怎能被人轻易得到?在战场之上,一匹好马,能决定将领的生死。奉天城和衡州城两次大战,李国翰全凭鹅黄金,才脱得大难。所以对于战将来说,好马甚至比自己的命还要金贵。如果不是有求于人,纵使万两黄金,刘玄初也不可能卖马。 金日乐也醒悟过来:“好你个蜀耗子,送个礼竟然还能玩这么玄乎!” 金月生忽然叹了口气:“今日这个饭局,也掌控在刘玄初手里。咱们都被他给玩了!” “我明白了。” 金日乐大声嚷嚷,“刘玄初就是想让大师兄出面主持长沙,所以才搞出来这么多套路。” 布政使范承谟和长沙知府耿介,都是文官,在此危亡之秋,按部就班的软弱手腕,根本掌控不了局面。 济朗和多尼一旦掌控长沙,对吴三桂是大大的不利。经略副使佟盛年如果出面,必受满八旗的影响,因此对吴三桂同样不利。所以目前只有曹继武出面,才不会影响吴三桂的利益。二金经过仔细思索,终于明白了刘玄初的用心。 曹继武叹了口气:“这几日,我只顾忙着照看鹅黄金,没有留心其他。咱们竟然被刘玄初牵着鼻子走,实在是惭愧啊!” 金月生也愤愤地骂道:“这个蜀耗子刘玄初,原来早就防着八旗。这小算盘,打着真够精确的!” 金日乐老大不高兴,忽然拦住曹继武:“大师兄,既然刘玄初耍咱们,咱们就不出面,看他能怎么样。” 曹继武摇头笑了:“长沙如果不稳,大明随便过来一支奇兵,就能拿下长沙。所以目前无论是谁出面,稳定长沙乃是头等大事,关系着大清国的国运。” 金月生也劝金日乐:“乐乐,少说丧气话。从目前的局面来看,也只有我们精步营,代表经略使府行使政令,才能调和各方的矛盾,稳定长沙。否则,长沙乱糟糟的,李定国突然来袭,如何迎敌?” 谁愿意被别人牵着鼻子走?金日乐撅了撅嘴,一脸的不情愿。 曹继武摸了摸他的脑袋,无奈叹道:“好在刘玄初这次算计,不是伤害我们。下次注意就是了。” 金日乐点了点头。于是三兄弟加快脚步,很快就到了右布政使司门前。 原来的大明时代,两京十三布政使司,有三个布政使司,比较特殊。陕西纵横三千多里、江南和湖广皆纵横两千多里,所以这三个布政使司,皆地域广大,难以形成有效的管理。所以当今的大清,在原大明承宣布政使司的基础上,分设左右布政使司。 其中这湖广右布政使司,就分设在长沙城。 大清兴起于辽东,因此相对而言,清初也更信任辽东汉人。长沙紧邻湖广洞庭产粮区,位置非常重要,于是经经略使洪承畴推荐,朝廷派名臣范文程之子范承谟,担任湖广右布政使。 然而这个范承谟,儒家正统熏陶出身,他老爹范文程,那一套安邦定国的谋略,他是没学到的。如今长沙城乱糟糟的,满八旗、汉八旗、蒙古八旗、吴三桂,甚至是那些二流杂牌汉军,根本没人买呼他。每天面对那些兵痞,范承谟真是无可奈何。 朝廷为了笼络关内汉人,启用了一批新科进士。本来新科进士一般的职务是县令,然而大清草创,急需各级官吏。因此许多新科进士,被破格委以重任。耿介乃河南府登封人氏,被朝廷委任为长沙知府。 刚刚中榜,就得了个四品知府,这在大明时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因此耿介连家都没回,高高兴兴地来上任。哪知,他刚到长沙,就被泼了一盆冷水。满洲八旗根本不把耿介放在眼里,勒令耿介腾出府衙,供八旗居住。 堂堂知府,竟然被士卒呼来喝去,耿介哪里受得了这种窝囊气?哪知他刚刚抱怨了两句,就挨了贺布一马鞭。 贺布身高力壮,那一鞭直接将瘦弱的耿介给抽飞了。一众衙役急忙上前劝说,然而贺布马鞭一甩,众兵丁纷纷上前,将衙役们一顿胖揍。布政使范承谟,听说有人大闹府衙,急忙赶来。 范家在大清树大根深,身为满人的贺布,也不敢得罪,于是卖了个面皮,引兵而退。耿介自此之后,不敢再过问一事。 范承谟本想着让耿介搭把手,哪知他被八旗吓怕了。但是身为布政使,范承谟事务繁多,必须有人帮忙才行,于是耿介只出主意不做事。对于城中的部队,就连范承谟都无可奈何,更别提他耿介了。 此时的布政使司,范承谟和耿介正在议事,听说曹继武来了,布政使眼睛一亮,急命人相请。 洋妖队装束怪异,行为荒诞,耿介早有耳闻,于是建议范承谟:“我看不如将长沙城,交给洋妖队。” 这支洋妖队,本是经略使府侍卫精步营,将长沙城交给洋妖队,就相当于交给了经略使府。然而长沙城毕竟属于长沙知府直接管辖,而且上有布政使司、巡抚和总督,越过三级直接推给经略使府,恐有诿任之责,因此范承谟听了耿介的建议,低头不语。 耿介急了:“如今乱世,顾不得许多。兵痞烂豆子,一个比一个狠,咱们根本没有话语权,不如让洋妖队来整治他们。” 二人正说话间,三兄弟已经进来了。范承谟和耿介,急忙起身迎接双方见礼毕。 金日乐也不客气,耷拉着一条腿,窝坐于红木官帽椅上,一脸坏笑:“布政使乃堂堂三品大员,如何一脸瘪茄子?” 听这口气,金日乐原来也是辽人,因此范承谟也不客气地回道:“还不是因为一帮虎哨子瞎整?” 金月生一脚翘在了茶几上,晃悠着茶杯盖,冲着范承谟一脸皮像:“苦瓜脸不大好看,不过你这个茶,还有点味道。” 范承谟不高兴地啐道:“此乃岳州君山银针,你懂什么好茶?兵痞粗野,自作矫情。” 此时范乘辽和尼哈二人,也进来了。见二金合伙调侃自己的哥哥,范乘辽相助兄长,调侃二金:“我当是哪个瘪犊子在大呼小叫,原来是来了两个愣熊。” 金日乐一见范乘辽,立即跳了起来:“好你个脓包蛋,原来躲在这里。” 二人于是用辽东话对骂了起来,金月生哈哈大笑。范承谟、曹继武却直摇头。耿介听不太懂辽东土话,干脆闷头喝茶。 堂堂湖广右布政使司,竟然成了骂街的地方。过了一会儿,范承谟实在忍不住,大声叫嚷:“别吵了!” 等金日乐和范乘辽安静下来,范承谟便问曹继武赶来何事? 曹继武也不废话:“经略使府,暂时接管长沙府事务,还请布政使大人配合。” 尼哈冲着曹继武叫道:“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千户,不过五品,凭什么来管布政使司的事?” 范乘辽也来诘问:“千户乃武职,为什么要来搀和政务?以武代文,岂不是越俎代庖?以千户名义行经略使之责,岂不是僭越?” 曹继武也没有说话,掏出皇帝赐给洪承畴的金牌,递给了范承谟。 范承谟仔细辨认,确定是真的,点了点头,将金牌恭恭敬敬地还给曹继武:“凭此物可以代行经略使职权,本司即当全力配合。” 曹继武揣了金牌,对范承谟道:“烦请布政使大人,立即派人到小吴门交割政务。接下来长沙一切事物,皆由侍卫精步营千户行署掌管,直至经略使大人亲临长沙。” 尼哈和范乘辽闻言,面面相觑。 耿介见曹继武要走,急忙叉手上前问道:“不知曹千户,用何方法治理长沙?” 曹继武微微一笑:“当然是你们想不到的方法。” 耿介一脸迷茫。曹继武乃一介武夫,范承谟心里没底,出口问道:“还请曹千户详述,我等也好有个谱。” 看了看范承谟和耿介蒙楞的眼神,曹继武叹了口气:“布政使大人和知府大人,皆当代鸿儒,只可惜的是,你们博个名声简单,要解决问题,却是极难。” 范承谟和耿介闻言,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金月生见二人一脸懵逼样,拍了拍范承谟的肩膀,一脸坏笑:“就这么简单的问题,就把你们难倒了?” 金日乐忽然逮住耿介的衣领:“闹了半天,三爷以为你是谁呢?原来是登封蠢猪县令包进财的狗头军师!” 调皮鬼这么一嚷,金月生仔细一看,顿时也认出了耿介,照屁股毫不客气地就是一脚:“好你个狗头军师,竟然成了大清的知府!” 耿介被踢了屁股,自然很不高兴,满大厅追打金月生。 “你们所学,皆为博名,而不是办事。” 曹继武早就认出了耿介,他不想扯淡,甩下一句话,起身就走。 金日乐看了看范乘辽和尼哈二人,一脸笑盈盈;“二位大神,要不要看看,我们是怎么解决问题的?” 二人对望一眼,看着范承谟。范承谟看二人表情,知道二人想去,于是点了点头。二人不再迟疑,立即跟着二金而去。 耿介见三兄弟走远了,担心地问道:“布政使大人,这曹继武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你瞧他们这身洋鬼子皮,神不神,鬼不鬼的。三个混蛋,没有一个正经人氏。把长沙城交给他们,岂不祸乱百姓?” 范承谟叹了口气:“兵痞烂豆子,我们一个也管不了。既然他曹继武,能代表经略使大人行使职权,就让他折腾去吧。” 耿介闻言,再无多言。 既然曹继武主动跳出来揽事,范承谟作为布政使,虽然心有不甘,但他范承谟对当今的长沙城,实在是无可奈何。因此,范承谟按照曹继武的要求,派人迅速将布政使司政务,交割给了小吴门千户行署。 第503章 铁腕治俗 侍卫精步营千户行署,接管了右布政使司所有的政务。曹继武又命仇仕通,持金牌前往总兵府。既然有人主动接烫手山芋,汉军正黄旗都统兼长沙总兵祖泽润见了金牌,一句都没多说,立即将军务交割给了仇仕通。 仇仕通按照曹继武的要求,代行经略使职权,命祖泽润派出正黄旗两千人马,加强防守大西门,让汉军镶黄旗都统刘之源协助祖泽润,全城戒严。 有人主持大局,祖泽润和刘之源也不再瞻前顾后,畏畏缩缩。汉军八旗乃大清的主力部队,效率极高,因此长沙城混乱的秩序,很快就稳定下来。及时处理完军务,曹继武开始着手处理政务。 然而,政务牵涉到方方面面,远比军务要复杂得多。金日乐有些疑惑,问曹继武道:“大师兄,为什么不在府衙发号施令?” 知府府衙,是长沙政务的主要办公场所。因此,对于将政务转移到千户行署,金日乐有些不解。 曹继武见金日乐问起,叹了口气,分析缘由: 俗话说,官匪一家,府衙那帮人,都是本地的地头蛇,哪个不和烂豆子有一腿? 俗世之间的关节,盘根错节。既然要除去恶俗,那就要彻底根除!要彻底根除,就要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下子把俗人打蒙。等他们醒过来的时候,就会彻底害怕。一旦害怕,所有的恶俗,便会瞬间消失。 但如果府衙那帮浑蛋,把曹继武的政令,提前给泄露出去,那就失去了先机。俗人眼里,只有好恶,没有道理。一旦曹继武失去先机,这帮俗人就会跳出来捣乱。一旦捣乱,就会形成俗流。如果这股俗流被徳婊子煽动,点燃俗人本能的残忍和暴力,就会引发暴乱。 到那个时候,曹继武将不好收场。如果出动军队,强行镇压,就会给三兄弟蒙上残暴的恶名。如果不去镇压,就会被俗流胁裹淹没。最终的结果,恶俗没有根除,三兄弟反而会惹了一身晦气。 听了曹继武的长篇大论,金日乐摇晃着脑袋,一脸迷糊:“什么乱七八糟的?三爷听不懂。” 曹继武笑了,拍了拍金日乐的肩膀,换了个角度:“范承谟和耿介这两个草包,把府衙搅成了一团狗屎,我们能在那里办公吗?” 府衙中的官差,那都是一帮老江湖,虚与委蛇、欺上瞒下、设套子、卡脖子等等官场套路,个个在行,因此他们的办事效率极差。况且范承谟和耿介这两个书生,被兵痞骑着脖子拉屎,没什么话语权。因而那帮老江湖,早就泻和成了一滩稀屎,哪里还是办事的料? 这一下子,金日乐明白了:“我就说嘛,那帮耍嘴皮子的,除了拱地,还能整出什么好事来?” 金月生忽然叹了口气:“师兄,依我看,如果照你的方法,我们定会惹上一身恶名。” 曹继武也叹了口气:“恶俗盘根错节,要想除去,就会触动某些人的利益。如果徳婊子再来插一脚,这恶名,咱们自然是躲不掉的。” “管他什么好名恶名的,全他娘的放屁。如果干不成事,却落个好名声,那咱们和徳婊子又有何区别?” “乐乐说的好!” 曹继武拍了拍金日乐的肩膀,由衷赞叹。 金月生却无奈摇头:“俗人啊,只有好恶,没有道理,可悲啊!” 废话少说,正事要紧,曹继武主持,二金帮衬。不在府衙办公,将长沙本地,以前所有的关节,全部斩断。千户行署,在精步营高效率的运作之下,很快步入正轨。 曹继武命侯得林四兄弟,从祖泽润的军中,抽调精干,组成新的衙役,张贴告示,颁布政令。长沙城一下子轰动了。 汉军正黄旗,这是祖大寿辽东铁骑的班底。汉军镶黄旗的士卒,全部来自辽东的汉人。因此汉军两黄旗的战斗力,一点也不逊满洲八旗。在曹继武的铁腕之下,他们动了真格,满洲八旗,自然老实了许多。 满洲八旗都不敢搞事,蒙古八旗也懒得来事。吴三桂按照刘玄初的吩咐,将大军撤出了北城湘春门外,对城里的事情,不闻不问。数股主要势力,都不吱声,那些二流杂牌汉军部队,更是老老实实地呆着。三兄弟很快就将整座长沙城,全部控制。 由于祖泽润调拨了精锐部队,驻扎在大西门外,江中黑龙张志诚,没敢向湘君楼寻隙,杜省斋等人放下心来。 然而张志诚是不来了,但一连两日,大西门外,一直在杀人,湘水为之色赤。鬼哭哀嚎之声,不绝于耳,令人心瘆。杜省斋、顾炎武和王夫之三人,为了躲避张志诚,深居简出,不知道内情。 店小二不识字,三人只听闻曹继武颁布了新的政令,这些被杀之人,全部都是触犯政令之人。然而两日来,已经有三千多人被杀,三人坐不住了,急忙上街查探。 三人刚到大西门门口,就看见城墙根围了一大圈人。顾炎武急抬头,看见一张告示,高高地贴在城墙上。 侍卫千户曹继武,代行经略使职权,现颁新令如下: 一、私自斗殴,挑人手筋脚筋者,诛九族。 二、私自斗殴,致人死亡者,夷三族。 三、私自斗殴,致人重伤者,斩首。 四、滥用私刑,浸猪笼、点天灯、压石、活埋等伤人性命者,夷三族。 五、溺婴、弃婴、洗女、虐婴者,夷三族。 六、寡妇再嫁,强行阻拦者,斩首。 七、私自裹脚,双亲斩首。 八、拐卖人口,夷三族。 …… 总共三十六条,最轻的惩罚也是斩首。政令残酷,堪比酆都冥司。 当代孔夫子三大高足,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王夫之更是跳脚怒喝:“酷吏,酷吏!” 杜省斋一阵心寒:“想不到这个曹继武,竟然如此残暴!” 于是三个道德高人,同仇敌忾,决定赶往小吴门,向曹继武讨说法。结果他们刚出西门大街,就碰上一群学究。这些学究,也是秉持孔夫子的仁义道德,他们联合起来,要去小吴门请愿。 海内鸿儒王夫之,多大的名气?况且他还被号称当代湖广第一高人,所以他一出现,顿时被这群腐儒包围了。 长沙的百姓,就像砧板上的鱼肉,尽受曹继武屠戮。因此这帮烂举人、酸秀才、迂腐的孔孟子弟,群情激愤,嚷嚷闹闹,要王夫之带头质问曹继武。 王夫之也是义愤填膺,答应带头。于是大家联名写了请愿信,浩浩荡荡地往小吴门涌去。 精明的曹继武,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早就做好了准备。 刘飞羽朝天放了一铳,巨大的响声,一下子就把这群酸腐镇住了。精步营的一众弟兄,见这群人竟然这么不经吓,皆斜着眼讥笑。 柳飞矛平举掣电铳,顾炎武见势不妙,急忙让众人冷静。这帮流民大神,是被曹继武用刀杀出来的,一旦见到血,他们就是一群野兽。精步营的凶残,顾炎武早就深有体会,因此建议和曹继武单独谈谈。 王夫之和杜省斋二人,怕顾炎武一人势单力薄,也跟了过来。 精步营的弟兄,早得到指示,放三人入了千户行署。 三人见礼毕,王夫之将大家联名的请愿书,恭恭敬敬地递给了曹继武。哪知曹继武连看都不看,直接撕得粉粹。 王夫之大怒,顿时跳脚。然而曹继武眼睛一瞪,一道寒光射来,王夫之顿时蔫了。曹继武也没多说,从怀里掏出契约,向三人晃了晃。 红口白牙,全当放屁。但是白纸黑字,签字印章,一目了然,这也能当做放屁?所以三人一见契约,顿时傻了眼。 曹继武终于露出神秘的微笑:“早就知道你们不中用,所以才留了这么一手。”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 曹继武一掌,将契约拍在了桌面上,提醒了三人。“根据事先约定,曹某人割除陋俗,你们都得帮忙。” 帮忙?请人帮忙是为了做好事的,请人去杀人,能是好事吗? 见被曹继武耍了,王夫之跳脚愤怒:“妖怪的忙,我不帮!” 曹继武闻言,张手一抬,腰间抽出西洋剑来。 顾炎武害怕了,急忙上前劝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杜省斋如今是大老板,又当过大明的县令,见多识广,既然立了契约,那就得遵守。否则曹继武按约行事,王夫之就是白死了。 于是杜省斋连忙拉开王夫之,叉手上前:“不知是什么忙?还请千户大人相告。” 见杜省斋识些路数,曹继武于是插剑回鞘,郑重对三人道;“门外那帮蠢蛋,是你们引来的。你们不但不帮忙,反而过来捣蛋。所以按照契约,我本可以杀了你们。” 王夫之愤怒地跳脚:“可是你凶狠残暴,草菅人命,还有天理吗?” 曹继武闻言笑了:“既要除恶俗,又不想杀人,可能吗?” 王夫之振臂大声疾呼:“圣人之治,当以仁义引导众生向善,似你这样大开杀戒,与恶魔何异?” 曹继武哈哈大笑:“圣人之治,仁义之道,上天给了大明两百多年,结果长沙还是一团糟。既然圣人无能,那就不妨用用我这恶魔的方法。” 王夫之不服气:“那是因为仁义之道,还没有深入百姓心中,如果上天再给大明机会,大明一定会行圣人之道,从此脱胎换骨。” “一提到无能这个字眼,你们总能找出一大堆的理由。” 曹继武瞪了王夫之一眼,“朱元璋杀人如麻,是不是也被你们,吹成了圣人?当年的湖广老楚人,已经全被朱元璋杀光。你们这帮愚蠢的家伙,全是人家江西人的后代。你们占了人家老楚人的地盘,还要再给大明机会,不要脸三个字,要不要教你怎么写?” 元朝末年,湖广是陈友谅的地盘,遭到了朱元璋残酷而血腥的大屠杀。所以江西填湖广,由此而来。曹继武揭穿了老底,王夫之顿时又蔫了下去。 “你们把朱元璋标榜成了圣人,可人家圣人朱元璋,只会打着自家的小算盘。长沙府有三分之二的田产,被乱七八糟的藩王占去。整个湘春大街,豪华宅邸,鳞次栉比,全是各个藩王的府邸。然而清军一入城,劫掠烧杀藩王府的,反而就数城中的百姓,最为积极。” 曹继武说完,一脚蹬在了椅子上,伸头凑近王夫之,一脸坏笑,“你这鸿儒,大概没有想到这一点吧?” 王夫之身为士绅,也有着大片的田产,百姓无地的痛苦,你怎么可能体会的到?因此百姓心中,对明国的恨意,他根本就体会不到。曹继武说的,他不愿意承认。然而曹继武所说,全是事实。所以听了曹继武的诘问,王夫之低头不敢回话。 “长沙城开刀五日,所有的陋俗,连同那些令人讨厌、又无人敢惹的烂豆子,统统都要从长沙府消失。” 曹继武接着扫视三人一眼,“曹继武刀下无冤魂。所以,门外的那帮圣人,请你们三个,立即给我轰走。” 三人闻言,面面相觑。 陋俗即便很烂,但人们已经习惯了。就像跪久了的人,一旦站起来,反而觉得不舒服。所以人们都讨厌陋俗,但就是没有人拿出行动去改变。这就是所谓的口是心非。 你想习惯,那我就要你命,你还敢不敢习惯? 人家活得好好的,想习惯就习惯,你为什么强行不让人习惯? 实力决定一切,曹继武有政权在手,有军队在手。所以他的意志,能够强加给长沙百姓。所以铁腕虽然凶残,但能让人害怕。这一害怕,陋俗再也没人敢习惯了。 然而曹继武的方式,太过凶狠残暴,太不可思议,太不符合常情,大大超出了华夏传统的仁义道德。正统正牌的儒家卫道士,怎么可能轻易接受。 顾炎武相当无奈,语气有些哀求:“没有好的理由,那些人怎么肯离去?” 见顾炎武还是磨叽,曹继武想都没想,毫不客气:“那是你们的事。如果继续闹事,休怪曹继武的刀快!” 三人无话可说,只得退了出去。 第504章 狗血破激愤 等顾炎武三人走了,二金从后堂转了出来。 金月生有些担心:“师兄,门外那群人,全是一群徳婊子,咱们这些非常规的手段,他们哪听得进去?” “是啊。” 金日乐也附和道,“那帮人都是榆木脑袋,铁豆子下锅——油盐不进。” 自汉武帝以来,华夏文明,实际上就是儒家文明。先秦时代,祖先创造的许多灿烂的文明,在儒家一家独大之下,几乎湮灭殆尽。所以儒家在华夏,已经正统了将近两千年。突然冒出来三兄弟这么一出,正统主流和正牌,肯定是大动肝火。 儒家和仕途经济挂钩,这就和个人前程,这个切身利益紧密地结合在一起。所以仁义道德,都是忽悠老百姓的。真正的士绅阶层,抗清是民族大义,降清是美好生活。目前门前的这帮人,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他们暂时还没有拿到功名而已。 仁义道德所有的条条框框,都是为了维护士大夫阶层的利益。眼前的这帮人,通过这些,有望咸鱼翻身。所以曹继武的铁腕破陋俗,严重侵害了他们的将来的利益。所以这些人不约而同地聚集了起来,同时又把王夫之等人拉了出来,给曹继武施压。 过了良久,曹继武叹了口气:“要改变一个人的观念,实在是太难了。如果这三个家伙不济事,我还有后手。” “后手?!” 金月生非常奇怪,“我怎么不知道?” 曹继武神秘一笑:“是个小小的阴谋,耍耍那帮腐儒。” 金日乐闻言乐了:“这么说,接下来会有好戏看了?” 曹继武摇头:“别只顾着看好戏。你们俩赶快去八旗营中,在这个节骨眼上,别让哪个浑球出来捣蛋。” 大清是满人的,所以按照常理来说,满人应该主持一切。然而如今的长沙城,却成了曹继武发号施令的地方。满洲八旗,不但被晾在了一边,反而还要看汉军八旗的脸色。所以作为帝国的主人,他们肯定不忿。 这个关键时候,如果有满人出来捣乱,有可能就要惊动朝廷。三兄弟的铁腕霸道的治理方式,一定不会被朝廷允许。在铁腕治理的关键时刻,如果被朝廷掣肘子,有可能让三兄弟的心血白费。所以二金听了曹继武的提醒,告辞而去。 …… 顾炎武、王夫之和杜省斋三人,垂头丧气地出了千户行署。他们没有完成请愿的任务,不敢直面众学究。于是三人躲在墙角暗处,嘀咕了起来。 曹继武那里,已经签了契约,肯定更改不了。况且妖端曹继武,动不动就用刀说话,三人哪里受得了?然而用什么方式,把眼前的这些学究弄走,三人真是一筹莫展。 过了良久,杜省斋叹了口气:“看来只有杜某破费了。” 顾炎武闻言,急忙催促:“杜兄有什么好办法,快说来听听。” “你们俩出面,把他们请到湘君楼吃酒,费用杜某人全免。读书人都穷的掉渣,这点小便宜,他们一定乐意占。” “免费吃酒,这是个好事。” 顾炎武疑惑重重,“可是他们要的说法,咱们该如何应对?” 王夫之叹了口气:“不如把开刀五日的消息,直接告诉他们,也让他们心中有个谱。” “不行不行。” 顾炎武毫不犹豫地反对,“如果这样,这帮人非炸锅不可。” 杜省斋不以为然;“我们给他们说明白,曹继武只杀烂豆子,这不就完了!” 顾炎武一本正经:“可是裹脚呢?” 二人闻言,默默不语。 裹脚这个习俗,自从宋代开始,已经流行了几百年,早就深入人们的骨髓中,这是儒家倡导妇德中的重要一环。此外还有浸猪笼,这是百姓为了禁锢妇人守妇道,一个司空见惯的惩罚。就连大明官府,也承认这种私刑合法。 其他还有许多习俗,为了维护儒家道德体系的惩罚,在他曹继武这里,统统都是要杀头的。因为这些,曹继武已经杀了三千多人,这明显就是要、破除儒家建立的道德体系。就连王夫之、顾炎武和杜省斋这样的大家,也是愤愤不平,更何况那些蠢笨迂腐的家伙? 然而,这三个笨蛋,被曹继武一纸契约给套住了。如果他们不按曹继武的意思办,一旦曹继武将契约公开,那么这三个笨蛋,将会瞬间成为众矢之的。到那个时候,他们仨不但声誉尽毁,身败名裂,就连自家小命,也是难保。 堂堂正经人士,竟然处处被妖端耍来耍去!王夫之愤愤地捶足顿胸:“曹继武,妖人,妖人!我们竟然又让他给耍了。” 顾炎武重重地叹了口气:“宋代之前,咱们华夏,还没有裹脚这回事。因此,顾某人认为,这个恶俗,曹继武破的好。” 王夫之满脸都是不高兴:“宋代之前没有?你拿什么来证明?” 杜省斋连忙劝道;“你们俩别吵了,赶紧想想办法,怎么自己人又斗起来了?” 顾炎武无奈叹了口气:“难啊!” 曹继武要破除的习俗,有很多恰恰是孔孟之徒要竭力维护的。三人身为孔孟之徒,又能想出什么好主意呢? 杜省斋见顾炎武和王夫之半天不说话,无奈叹道:“还是杜某人破费吧,想办法把他们扇走。” “你说什么?” 王夫之惊异地看着杜省斋,“咱们堂堂正经人士,难道要做骗子?” 杜省斋两手一摊:“那你说怎么办?” 王夫之顿时不言语了,他也没有什么好主意。 就在三人争论之时,门外嚷动了起来。 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三兄弟爱闹,所以精步营的大神爷爷们,时间一久,自然也爱闹。侯得林四兄弟,扮成假冒学究,瞧瞧溜出来千户行署,混在了读书人当中。 一众学究见三人久久不出来,以为曹继武把他们害了。四兄弟趁着这个档口,在人群中一咋呼,顿时群情激愤,闹嚷嚷地要冲进千户行署。 看着四兄弟混在人群里捣乱,大神爷爷们,个个笑破了肚皮。 墙头上的洋妖们,全都在哈哈大笑。西洋鬼子,怎么能祸害我堂堂华夏?侯得林振臂跳脚一呼,引燃群情慷慨激昂,誓要捍卫华夏最优良的传统。带着祖宗超级强大的精神力量,这帮原本弱鸡的读书人,突然间力量爆棚,几乎要将大门给挤破了。 然而半空之中,忽然洒下一片血雨,众学究顿时惊呆了。 回回砲这种神器,是蒙古帝国时代,由波斯传入中土。蒙古帝国在消灭南宋政权的过程中,回回砲对攻城克坚,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这种回回砲,就像中土的抛石机。然而回回砲机械设计复杂,要比抛石机高效的多,可以算得上火炮大量使用以前,最好的攻城大砲。 元代以前,中原王朝的城墙,绝大多数是夯土而成,所以根本经不起回回砲的轰击。也正因为如此,朱元璋才开始改用砖石砌墙。长沙城历史上,第一次拥有的砖石城墙,正是明朝初年所建。 回回砲的威力巨大,因而大受明军喜爱,小吴门军户卫所,就遗留有数十门回回砲。精明的曹继武,早就预料到酸腐们会来捣蛋,因而命人用猪脬包了狗血水,代替了砲子。 侯得林四兄弟一阵疯狂捣蛋,一众酸腐们,终于控制不住情绪,爆发了祖宗传递过来的洪荒之力。一众大神爷爷,立即打回回砲回应。顿时空中布满血花,酸腐们个个被淋得浑身黏糊糊的。 读书人哪里见识过血迹,以为是人血,个个吓尿了裤子,纷纷逃窜。躲在墙角里嘀咕的王夫之三人,也被淋了一身血水,大骇不已。 精步营一众大神爷爷,一个个笑得前俯后仰,顾炎武顿时明白过来,这是曹继武吓唬人的烂招。 杜省斋是开酒楼的,对食材自然非常熟悉。此时的杜老板,也闻出了狗血味,趁机急忙向人群大喊:“快到湘君楼躲避,快到湘君楼躲避!” 顾炎武和王夫之,也跟着大喊大叫。 众学究早吓得失了魂,听见喊声,掉头就往大西门逃窜。刚才还很斯文的儒雅之士,如今狼奔鼠窜,丑态百出,精步营一众大神爷爷,几乎笑岔了气。 第505章 八旗的幺蛾子 果然不出曹继武所料,满洲八旗众将,见一个小小的千户跳出来主事,个个心里不服气。大家齐聚在济朗的家中,力请德高望重的郑亲王,出面惩治曹继武。 “长沙城中,有这么多朝廷大员,既然要听一个千户摆布,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贺布一声大叫,纱布等人纷纷附和。 等众人嚷嚷完了,多尼也对济朗大倒苦水:“曹继武这小子,拐了东娥妹子,公然不把咱大清国策,放在眼里。如今他又冒出来管理长沙府,简直就是无法无天。王叔,你可要出面管一管。要不然,长沙竟然被一个小小的千户摆布,我等岂不成了笑话?” 虽然膈应曹继武主动来事,但多年小心处事的济朗,脑子可并不傻,因而他没有被众人的情绪拱动。 目前的长沙城,表面上是曹继武在呼风唤雨,但实际上,长沙城真正的主人,并不是他曹继武。在这乱世当中,实力决定一切,至于其他的,全是扯淡。没有实力,就连说话的权利也没有,只能老老实实地呆着。如果谁不识趣,就会被实力无情地碾压。 济朗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抬头问众人道:“吴三桂那里,有什么消息?” 众人闻言一愣,纱布首先叫道:“提起吴三桂这犊子,真够可恨的。我们打败仗,他却捞了许多好处。本将数次向他讨要自己的士卒,可都被他用各种理由给堵回来了,真是气死我也!” 贺布也跳脚大骂:“瘪犊子吴三桂,如今在湘春门外,明目张胆地操练兵马。根本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王爷,你可要管一管,这样下去,这吴三桂可真成了气候!” 众人纷纷附和,大骂吴三桂无耻小人,抢夺别人的人马不还。 辽东一众大嗓门,几乎把王府屋顶要掀飞了。济朗受不了众人聒噪,终于忍不住大叫;“别吵了,本王的耳根都被你们震碎了!” 众人闻言,立即住了嘴。 济朗指了指众人,一本正经地教训:“你们这帮犊子,懂个屁,整天就知道瞎嚷嚷。” 众人被骂得缩头收颈,不敢回话,场面顿时鸦雀无声。 过了盏茶功夫,多尼小心地向济朗请教:“还请王叔指点迷津。” 济朗闻言,在靠背椅上晃了两晃,语气轻缓而平常:“长沙城开刀五日,曹继武连续杀了五千多人,为什么他吴三桂,连个屁也没放?” 众人闻言,皆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然。 见众人一脸懵逼样,济朗捋了捋胡须,问众人道:“吴三桂的大军,就在长沙城外,曹继武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竟然无动于衷,这说明什么?” 多尼闻言,忽然惊呼:“原来这吴三桂,和曹继武早就穿一条裤子了!” 如今长沙城中,就数吴三桂的实力最强,没有他的支持,曹继武怎么可能翻天?众将也纷纷明白过来。 济朗摸了摸光溜溜的脑门,指了指众人的鼻子:“你们啊,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都不长一点脑子。你们也不好好想想,自从我们南下之后,他吴三桂,有哪一次不是走在咱们前面?” 自从大军武昌南下到衡州,吴三桂的每一步,都拿捏得恰到好处。衡州各路清军,悉数大败,然而他吴三桂,却趁机大捞了一把,实力暴增。除去个人恩怨,吴三桂这一招妙棋,真叫人拍案叫绝。经济朗提醒,众人恍然大悟。 穆马惊呼:“这么说来,纵使聪明的曹继武,也被他吴三桂玩在鼓掌之中?” 济朗摇头:“吴三桂?就他那猪头?” 多尼惊呼:“原来是刘玄初!” 众人闻言,吃了一惊。 吴三桂有个军师叫刘玄初,满洲八旗将领,都知道有这么回事。但刘玄初具体是何许人也,大家都没见过。 爱星阿有些吃惊:“这个刘玄初,不显山不露水,他曹继武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被他耍了?” 济朗闻言,反问爱星阿:“你见过有哪个高人,显山露水过?” 爱星阿语塞。 “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众人的目光,顿时被图敏吸引了过去。 图敏振振有词:“吴三桂树大招风,他不敢出面,又不想让长沙落入我们手里,所以刘玄初才把曹继武推了出来。而曹继武尽管是个千户,但他借助经略使的名义发号施令,因此我们也不便多嘴。” 多尼总算通窍了,一脸吃惊:“王叔,我也明白了。从衡州之战没有开始的时候,所有的局势,都已经掌控在他刘玄初手里!” 济朗点了点头,重重地拍了拍脑门,连连感慨:“这个刘玄初,果然高明啊!” 众人闻言,虽然憎恨吴三桂,但对刘玄初的神机妙算,却是心惊不已。 如今吴三桂在刘玄初的帮助下,实力暴增。与此同时,八旗因为衡州大败,实力骤减。此消彼长之下,目前的长沙城,没有任何人,可以撼动吴三桂的地位。如今的吴三桂,尾大不掉之势,已经形成。接下来湖广前线这一副烂摊子,还必须有他吴三桂来主持。 多尼有些不甘心,小心地问济朗:“王叔,我们真的要请吴三桂,出面主持大局?” 济朗叹了口气:“我们都被刘玄初装在了套子里,能有什么办法?” 穆马闻言,摇头叹道:“以曹继武的本事,掌控长沙城,没有多大问题。这样他吴三桂,就有了充足的时间和精力,加强操练兵马。不出两个月,八万精锐大军在手,到那个时候,我们就是不请他吴三桂出面,自己心里也会不安。” 众人闻言,俱皆吃了一惊。 衡州战败之际,吴三桂收拢的,虽然都是溃兵。但是这些溃兵都是久经战阵之人,稍加训练,重新编制,立即就会重新成为精兵。八万精兵在手,谁敢不给吴三桂面子?接下来的局势,没有他吴三桂,还真是不行。毕竟人家绝对的硬实力,就在长沙城外。 然而大清可是满人,作为主人的满人,却要看吴三桂的脸色,这还是主人吗?众将皆心中不快,纱布灵机一动,忽然对大家道:“我们能不能趁他们立足未稳,搅和他一下?” “我看你们,就别再想歪主意了。” 金月生的笑声,远远传来。众人吃了一惊,急抬头,二金已经进来了。 还没等二金给济朗和多尼见礼,纱布忍不住跳脚叫道:“你们两个妖人,胳膊肘子往哪拐了?” 金日乐给二位王爷见完礼,指着纱布的鼻子,一脸的笑盈盈:“你既然说我们是妖人,这胳膊肘子嘛,当然就不往你这拐了。” 纱布很不高兴,拔刀而起。 爱星阿性子急,一把推开纱布:“咋咋呼呼的,你能不能少整两句废话?” 接着,爱星阿央求二金:“你们俩也是满人,如今咱们受人欺负,快来想办法。” 金月生两手一摊:“二爷就不卖关子了,你们想找精步营的麻烦,就是打洪承畴的脸。别看咱们是满人,他洪承畴吃起人来,可是不吐骨头的。所以别怪我们,没有提醒你们。” “不错。” 金日乐指着众将的鼻子,郑重提醒,“如今吴三桂已经做大,就连洪承畴都不敢以身犯险。但精步营就是他的眼睛,长沙城的一切,还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你们敢糊弄他的眼睛,一旦他和吴三桂穿一条裤子,你们就等着完蛋吧!” “哎呀,你们怎么老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爱星阿很不耐烦,“快说,你们到底有没有主意?” 金日乐两手一摊:“刘玄初处处算计在我们前面,就连聪明绝顶的大师兄,也被蜀耗子拉进沟里了,能有什么办法?” “我就知道你们两个家伙,不会向着我们说话。” 贺布大叫一声,接着走到济朗面前,建议道:“王爷,我看不如这样。范承谟是布政使,长沙城本来是他说了算。不如我们请他出面,敲曹继武一杠子,先灭灭他的锐气。” 二金闻言,哈哈大笑。 爱星阿也不以为然,攥起拳头,点了点贺布的胸口:“你带人大闹府衙,打了知府耿介,把人家布政使的脸,抽得啪啪响,尊严碎了一地。估计如今,人家早骂你祖宗八遍了。” 贺布闻言,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金月生上前,郑重对济朗道:“王爷,衡州一战,我们吃了大亏。目前我们最重要的,就是先保存实力,恢复元气,不宜再招惹是非。如果我们连这点家底,都给折腾光了,还怎么向朝廷交代?” 穆马也赞同金月生的想法,于是上前附和:“王爷,我同意库阿痕的建议。无论是远在武昌的洪承畴,还是尽在眼前的吴三桂,哪一个都不是软柿子,不是想捏就捏的。所以,末将也以为,目前咱们还是韬光养晦的好,让他们汉人随便去玩。” 衡州惨败,在场的所有人,都逃不了干系。朝廷虽然没有怪罪,然而不代表他们,对前线八旗没有看法。如今的朝廷,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广东的尚可喜,已成惊弓之鸟,自顾尚且困难。长沙城也成危卵之势,现在的八旗,实在是无力维持大局。 济朗听了金月生二人的建议,点了点头,叹了口气:“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然而济朗话音刚落,调皮鬼忽然一脸惊喜:“我有主意了!” 众人急将目光转向金日乐,调皮鬼玩心顿起:“大师兄那个爱跳脚的老丈人,不是在城中吗?为什么不让他出来耍耍?” 佟盛年身为西南经略副使,洪承畴不在,按说这长沙城中,就数他的官大。 济朗听了调皮鬼的馊主意,一拍脑袋:“哎呀,本王老糊涂了,怎么把佟盛年给忘了?” 多尼也很高兴:“王叔,我们虽然是王爵,但若论起职位来,他佟盛年还要在我们之上呢。所以他完全有权利掌管长沙城,如果他出面,咱们八旗就不会这么被动,反而能够反过来制衡吴三桂。” 请佟盛年出马,众人皆认为是好主意,也纷纷附和多尼。 金月生悄悄将金日乐拉到一边,埋怨道:“你怎么给师兄出幺蛾子?” 金日乐嬉皮笑脸,低声回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佟盛年那头蠢驴,哪里是大师兄的对手?” 原来调皮鬼出这馊主意,纯粹是为了找乐子。 金月生明白了金日乐的用意,点了点他的脑袋,一脸坏笑:“老丈人和女婿跳脚,咱们就在旁边看大戏!” 金日乐也一脸坏笑:“到时候咱们趁机加把盐,把佟盛年那把火燎起来,看看大师兄的苦瓜脸!” 金月生一把揪住金日乐耳边鬓:“你就不怕兰儿的铁砂掌?” 金日乐急道:“你不咬舌头,她怎么会知道是我?” 二人相对一眼,皆哈哈大笑。 纱布要亲自去叫佟盛年,金日乐急忙拦住:“不必,不必,只要王爷一张纸条,就足够了。” 济朗闻言,立即写了张纸条,递给了金日乐。调皮鬼揣了纸条,告辞众人,高高兴兴地跑了出去。 第506章 佟六十 湖广连日阴雨,加上衡州战败,经略副使佟盛年,身心憔悴,感风了寒。如今在佟君兰的悉心照料下,他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管家佟福,将金日乐带来的纸条,递给了正在休息的佟盛年。佟盛年接过来一看,顿时精神猛飚,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 佟福吓了一大跳,转身就跑出去了。 佟君兰从外面端水进来,差点没撞上佟福,急问缘由。 “二老爷又跳脚了,我去叫四老爷。” 佟福说完,一道烟溜了。 佟君兰莫名其妙,忙进屋一看,佟盛年正急急忙忙地穿衣服。 佟盛年一见佟君兰,气不打一处出,破口大骂:“都是你个不要脸的,乱找野汉子,把老爹的脸,全给丢尽了!” 夫君没来啊?怎么又招惹上了? 佟君兰纳闷不已,她知道佟盛年火爆脾气,也不和他计较。 这边衣服都没穿好,佟盛年就要跑出来,佟君兰根本拉不住。然而佟盛年刚出来,就和佟六十撞了个满怀。 佟六十有些不悦:“二哥,心急火燎的,又要干什么?” 佟盛年大声呼喝:“你别管,今日我非教训教训那个野小子不可。” 见佟盛年暴跳如雷,调皮鬼竟然躲在木芙蓉丛中偷着乐,结果被眼尖的佟君兰给发现了。佟君兰一见金日乐那一脸的坏笑,就知道这事和他有关,于是抄起修花叉子就打。金日乐多乖巧的人,一边跑,一边逗佟君兰。 佟盛年见到佟六十,本来气消了一半,一看到金日乐,顿时又火冒三丈。 佟六十急忙架住佟盛年:“小孩子耍闹,你要干什么?” 此时佟家一众家丁,一起帮着佟君兰追赶金日乐。对方人多势众,调皮鬼怕被包围,连忙溜之大吉。 金日乐的声音消失了,佟盛年也被佟六十摁在了椅子上。佟福急忙将金日乐送来的纸条,递给了佟六十。 纸条上有八个字:僭越代庖,有何面目? 佟六十一看字迹,顿时笑了,甩着纸条对佟盛年道:“郑亲王下了个套,你也往里面钻?” 佟盛年很不服气:“就八个字,有什么套不套的?” 佟六十转头看了佟福一眼,佟福会意,立即带着众下人退了。 见佟福等人退了,佟盛年忍不住叫道:“你快说,你知道我性子急。” 佟六十点了点头,拉了张椅子,坐在了佟盛年对面,语气不紧不慢: “曹继武手里,有洪承畴的御赐金牌,如今掌管长沙府,何来僭越代庖之说?再说你只是经略副使,又去凑什么热闹?长沙城中有郑亲王、豫亲王和平西王,然而他们三位都知道识相。金牌在手,就相当于皇上亲临,你跑过去又能怎么样?” 一连串的问话,佟盛年的火气,顿时泻得干干净净。 如今的长沙才,有头有脸的人物,一抓一大把,何时轮到佟盛年出面了? 佟盛年脑袋直,想了半天,没想明白,忍不住问道:“那郑亲王送这个纸条,是什么意思?” “这你还看不明白?” 佟六十摇了摇头,“他们早搭好了戏台,就等着看翁婿跳脚大戏。” 佟盛年闻言,顿时明白了郑亲王的意图,心中暗惊:幸亏四弟及时赶到,要不然被济朗等人当猴耍了,非闹大笑话不可。这帮王八犊子,老是欺负老子性急。 然而吴三桂势力做大,这让佟盛年也很不舒服,于是对佟六十道:“难道我们真的坐视吴三桂不管?” 佟六十闻言,一边用手敲着茶杯盖,一边思索。 衡州一战,清军大本营三十万大军,损失了一大半。剩下的精锐,几乎全在吴三桂手里。满洲八旗还剩不到一万人,蒙古八旗也不到一万,汉军八旗这边,除了佟盛年的镶白旗之外,其他的也损失惨重。 三种主力八旗加起来,连他吴三桂一个零头都不到。有什么资格,去和吴三桂掰手腕? 过了一会儿,佟六十理清了思路,问佟盛年道:“二哥以为,以咱们的实力,能奈吴三桂何?” 火器营虽然火力猛,但机动性太差,只能用于攻坚战。衡州一战,镶白旗汉军虽然跑得快,但也只剩下一万人马,而人家吴三桂,如今坐拥八万人马。 佟盛年掰扯了半天,终于摇头叹道:“今日的吴三桂,算是成精了!” 佟六十闻言,点了点头:“满洲八旗那帮孙子,平时不把别人当人看。可如今也是夹着尾巴做人,更何况是我们?” 佟盛年终于知道了,什么是理智:“满洲八旗那帮犊子,不甘心吴三桂坐大,但实力又不济。所以他们想通过我,把咱们汉军八旗推上前台。等咱们和吴三桂斗得你死我活之时,他们再收渔人之利。” “二哥总算开窍了!” 佟六十心中一喜,递了杯茶给佟盛年,“满洲八旗和汉军八旗,向来矛盾重重,以他们一贯的作风来看,他们是不会为咱们着想的。所以祖泽润和刘之源,毫不犹豫地跟了洪承畴。所以咱们,最好也不去凑那热闹。况且吴三桂已经向我们示好,我们也不便和他较劲。” 佟盛年惊疑地看着佟六十:“吴三桂给咱们示好?!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佟六十则微微一笑,反问道:“二哥以为,凭国纲那两下子,能赢得了吴三桂?” 吴三桂赌计超群,当年和多尔衮掷骰子,一连二十多把,把把满天星,几乎把多尔衮输红了眼。佟国纲和王辅臣二人,被吴三桂请去掷骰子,结果佟国纲把镶白旗的溃兵,全赢回来了,王辅臣则顺手赢了一万两银子。 佟国纲和王辅臣二人,都是典型的直脑筋,一连高兴了好几天,哪里会知道是吴三桂放水? 佟盛年顿时醒悟过来:“原来国纲和王辅臣,被吴三桂蒙在鼓里了!” 佟六十点点头:“目前咱们家的主要目标,在遥远的北京城。吴三桂和咱们之间,并没有多少瓜葛,所以最好不要节外生枝。” 佟家要在北京城下一盘大棋,因此佟六十不想在长沙城白费力气。 佟盛年心悦诚服:“还是四弟有远见,处处想在二哥前头!” 佟六十思索了一会儿,抬头问道:“二哥的病……” 佟盛年见问,连忙起身伸了伸胳膊,晃了晃肩:“你看,全好了。” 佟六十点了点头:“即然这样,二哥今晚就出发,立即赶往京城。” 佟盛年闻言吃惊:“二叔不是让你回去的吗?” 佟养性病重,无法在京师主持大局,因此急招佟六十回去。 但目前的长沙城,各方势力,都在暗中角逐,对于这种事情,佟盛年实在不适合。 佟六十思索片刻,还是决定让佟盛年先回去:“二哥先回,两个月之后,我再回去。” 佟盛年疑惑不解,一连着急:“如今的长沙城,乃是一座危城,我怎么能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呢?目前这里随时都可能打仗,野战你又不在行,所以还是你先回去,我来指挥战斗。” “目前大明内部,出现了纷争。两个月之后,明清双方的态势,才可能见分晓。” 佟六十一脸郑重:“大明内斗,而这长沙城,各方势力也没闲着。所以这两个月之内,正是各方势力斗智之时,要么被别人收编,要么被别人当炮灰。稍有不慎,就会输的体无完肤。如今这年头,手里没有兵,说话还不如放屁。咱们手里的本钱不多,所以要万分小心。” 佟盛年闻言,低头不语。 行军打仗,佟六十自然不如佟盛年。然而暗地里斗智斗勇,佟盛年远远不如沉稳的佟六十。就佟盛年那副火爆脾性,很容易被别人撩拨,也很容易被别人利用。然而佟养性可能时日不多,理应佟六十先回去才对。 过了一会儿,佟六十见佟盛年又有推让之意,连忙摆手,制止了他:“不要争了,二哥还是听我的。” 佟盛年见说,不再坚持,疑惑地问道:“那二叔他老人家那,我该怎么回话?” 父亲病重,儿子却远在南方,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然而为了家族的利益,老人家应该还是能够理解的。 佟六十想了一会儿,点点头道:“照实说,我爹会理解的。” 佟盛年见佟六十决定了,不再坚持:“即然这样,那我立即出发。” “不行。” 佟六十拦住了佟盛年,“你身为经略副使,济朗既然把你推出来了,各方的眼睛,都在盯着你呢。所以还是晚上再走。” 戏台子已经搭好了,满洲八旗,几乎所有的目光,此时都在盯着佟盛年。所以白天,佟盛年是跑不掉的。然而济朗毕竟是郑亲王,晚上不打招呼就走,恐怕也不大合适。 佟盛年只得征求佟六十的意见:“那济朗那怎么办?” “我来应付他们。” 佟六十一脸的轻描淡写,又想了一下,对佟盛年道:“二哥在家装病,哪也不要去,等到晚上,立即出发。” 佟盛年点了点头:“我听你的。” 佟六十见说,告辞佟盛年,去小吴门找曹继武。 第507章 开路人 长沙城开刀五日,百姓是又恨又眷又喜又怕。 恨得是曹继武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 眷恋的是习以为常的陋俗,这些烂俗,已经流传了几百年,早已深入人们的骨髓,然而一想到曹继武血淋淋的钢刀,老百姓就吓得赶紧将裹脚布扔得远远的。 欣喜的是,目前的长沙城,所有那些令人讨厌又无人敢惹的烂豆子,全都随着湘水,一并北去。没有了烂豆子横行街市,长沙城就像换了天地,再也没有人胆敢打架斗殴,挑人手筋脚筋。 当然,是人都怕死,曹继武手握钢刀,留俗不留人,留人不留俗。这清国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几乎是一个套路。所以老百姓一见到洋妖队的人员,都吓得远远地躲开。 经过雷霆万钧的打压,长沙城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局面迅速稳定下来。 然而城中的烂豆子,是被清除了,城外还有不少土匪团伙。这些土匪烂豆子,是搅扰治安的主力,因此要想巩固取得的成果,必须将城外的烂豆子一并除去。而江中黑龙张志诚,是最大的一股势力,控制着湘江水道,因此曹继武决定消灭张志诚。 长沙城外,湘江水道中央,有上中下三个沙洲,扼守出入长沙的咽喉水路。因此打掉张志诚,也能同时打开湘江水路,打通长沙和武昌之间的通商水路。 然而张志诚据守的中洲,位居江心,地势险要。目前长沙城的清军,没有上好的战船,因此曹继武决定,用大炮解决问题。 中洲离岸最近的地方,也有三里之遥,只有佟六十的火器营,才有重炮。曹继武刚想到火器营,佟六十就来了。 这真是要什么来什么,佟六十听了曹继武计划,满口答应。 此时,佟君兰追赶金日乐,一不小心和曹继武撞了个满怀。曹继武拦住金日乐,要他把金月生喊回来。佟君兰见佟六十在此,急忙去备茶。 君山银针,根根直立,在透明的玻璃杯中摇曳,佟六十摇头叹了口气:“茶是好茶,不过有尖。” 曹继武闻言笑了;“就是因为有尖,所以是难得的好茶。” 二人相视一眼,皆哈哈大笑。 佟六十叹了口气:“自信勇敢而能耐之人,喝到的一定是好茶!” 高度自信又具备高超能耐之人,敢于尝试,敢于突破,敢于直面世俗的非议,敢于打碎丑陋的恶俗,同时也敢于承担一切不可预知的后果。 曹继武听了佟六十的肯定,极为欣慰:“谢谢四叔!” 玻璃杯晶莹剔透,能够清晰地看到君山银针,在茶中摇曳的姿容,佟六十心中,甚是喜欢:“这是西洋玩意?” 曹继武点头:“产自荷兰,原是用来装葡萄酒的。四叔要是喜欢,我派人给四叔送去。” 佟六十点了点头,叹了口气:“你就像这荷兰玻璃杯,让人感到新奇,言不由衷地喜欢。然而因为无知,所以也会令人恐惧不安。更会因为无法理解,而将你视为洪水猛兽。” 曹继武闻言笑了:“俗人嘛,眼里只有好恶,没有道理。他们只会在乎一个人的高光,而对于这个人取得高光的过程,往往是选择性遗忘。对于一个人的高光,他们也会根据自己的喜好,进行加工、刻画和描绘,以让这个人物,更符合自己的喜好。” “而对于高光之外的,如果他们讨厌,往往会附上最恶毒的语言,时不时也会带上人身攻击,用以让自己敏感的神经发泄情绪,从而获得精神上的极大满足。所以高人很少随大流,因而凡是高人,也不会去和俗人计较。” 佟六十闻言,点了点头:“我没看错你。” 曹继武不好意思地一笑:“四叔过奖了。” 二人静默了一会儿,佟六十提醒道:“俗流就像湘水,想堵是很难的。从晋朝到今天,历经一千三百余年,上中下三洲才得以形成。所以要在俗流中站稳脚跟,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带来的西洋观念,四叔也很难理解。所以以后,我对你的帮助,可能有限。” “世上本来就没有路,所有的路都是人,走出来的。世上的路有很多,但每条路的开路人,几乎都籍籍无名。开路是从无到有的过程,因此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然而一旦路被开辟出来,后面走路的人,就方便多了。” 曹继武喝了一口茶,无奈叹道,“曹继武此生做的,就是这个籍籍无名的开路人。在开路的过程中,四叔给能给点照应,曹继武就心满意足了。” 从无到有,绝对是个艰难的过程。是人都喜欢现成的好处,然而不是在特定的机遇之下,哪有那么多现成的可以拥有?像曹继武这样,出身平凡的人,只能通过自己的努力,不断开辟属于自己的路。同时顺着这条路,为深处苦难之中的平凡人,指明方向。 佟六十贵胄出身,他无法理解曹继武贫寒的心态。然而佟家先祖,同样是平凡人,只不过和曹继武相比,他们身处辽东白水黑山之间。除了地域不同之外,其他的条件,几乎全都一样。不管是他是什么人,一直努力的人,都应受到尊重和赞扬。 一缕阳光射到玻璃杯中,君山银针舞动着曼妙的身姿,佟六十欣赏片刻,忽然抬头问曹继武:“你为什么要将西洋人的观念,引入华夏?” 精步营身上穿的是洋装,肩上背的是洋装备,手里花的是洋银,开口闭口漏着洋词,俗人无知,也无法理解,视他们为洪水猛兽,称他们为洋妖队。 佟六十当然不是俗人,然而作为汉化女真人,佟六十深受汉人传统的儒家文明熏陶,当然搞不懂洋妖队的路数。但佟六十知道,曹继武不是一般人。既然他顶着巨大的非议,引入西洋人的路数,那就一定有它的优势。所以,今日佟六十来的目的,就是想摸清底细。 聪明的曹继武,其实也看出了佟六十的目的。但是西洋人很多的观念和事物,佟六十没有见过,怎样解释清楚,曹继武颇费一番脑筋。 见曹继武思索,佟六十只是慢慢地品茶,并不打搅。 过了一会儿,曹继武整理的思路,决定从佟六十熟悉的观念入手,于是问道:“自大秦帝国以来,历朝历代的宿命,都不超过三百年,以四叔之见,这是什么原因?” 这个问题,佟六十曾经和多人探讨过。然而众人各执一词,没有一个,可以令人信服的观点,于是佟六十将话题抛给曹继武:“四叔想听听你的观点。” 曹继武微微一笑:“俗话说,人比人,比死人。历史也是一样的。华夏的历史,按时间顺序是纵向发展。所以纵向比较,都是自己的,也比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观局者迷,旁观者清。原来我们所站的角度,都是局中人。” 佟六十恍然大悟,接着疑惑地看着曹继武,“你的意思是横向比较?” “四叔请稍待。” 曹继武说完,转身去了里屋。 不大一会儿,曹继武拿来了《堪舆世界全图》。佟君兰见状,急忙将桌子收拾了出来。 精步营里的许多西洋事物,陈圆圆都感到稀奇。于是沈婷婷、孔四祯和东娥,就带她来精步营参观。她们见到曹继武和佟六十谈话,急忙围了过来。 如今三兄弟代行经略使职权,执掌长沙。所有的物资调配,必须通过小吴门的千户行署。军师刘玄初,本来找曹继武商谈军粮的问题。他一见世界地图,顿时觉得稀奇,急忙跑过来看究竟。 曹继武也不吝啬,张开地图,给众人详细指点,当今世界各国的位置。 “大师兄,你说错了。意大利和德意志,如今都是松散的联邦,还算不上国家。” 众人闻声急回头,原来二金早回来。 当时的德意志和意大利,还处于分裂状态,曹继武点了点头:“乐乐说的对,不过意大利和德意志,虽然还在分裂,但他们各自内部是一个民族,可以整体看待。” 刘玄初和佟六十二人,可听不懂三兄弟掰扯西洋世界,因此佟六十让曹继武切入正题:“咱们还是回到最初的问题吧。” 曹继武点了点头,用手指点了点地图上的君士坦丁堡,郑重对众人道:“这里曾经出现过的东罗马帝国,延续了一千多年。而如今突厥人的奥斯曼帝国,从兴起到现在,也已经将近四百年。” 一千年和四百年,要比华夏王朝,三百年的一个轮回,长的多。 刘玄初有些疑惑:“我华夏的历史轮回,从未超过三百年。而西洋世界,竟然出现过千年的王朝,这是为什么?” 曹继武脱口而出:“文明方式。” “文明方式?” 佟六十相当疑惑,众人也很疑惑,齐看着曹继武。 第508章 三大文明方式 文明方式,相当抽象,不太好解释。佟六十和刘玄初还可以,身边的这些女人,对理性本来就不擅长,贸然深入文明方式,她们肯定听不懂。听不懂,她们就会来纠缠,浪费精力和口舌。 于是曹继武从熟悉的信仰开始,反问大家:“华夏有两大信仰,你们知道不知道?” “佛家和道家。” 佟君兰脱口而出,曹继武摇头。 “儒家和道家。” 沈婷婷大叫,曹继武仍然摇头。 “我想到了。” 金日乐大叫,“就是种地和做官。” 金月生闻言,拍手称赞:“乐乐说的对,华夏汉人除了做官,就是种地。至于其他的,什么都不信。佛祖灵验,供佛祖。神仙灵验,供神仙。圣人灵验,供圣人。所以汉人什么玩意都供。然而无论供奉的是谁,所做的事,一切都和做官和种地有关。” 刘玄初连连摇头,一本正经纠正:“这叫耕读,什么做官和种地,俗!” “不都一样嘛。” 金日乐敲了刘玄初的脑壳,一脸笑嘻嘻,“没本事的,在家种地。有本事的,上学堂读书。读书就是为了做官,做不成官就发牢骚,牢骚发完了,也不想回家种地。所以对你们汉人来说,做官就是最大的信仰。千百年了,都一个鸟样。” “士农工商,这你还真得承认。” 金月生拍了拍刘玄初的肩膀,一脸无奈,“乐乐说的对,你们汉人,只把做官和种地当成正经事。其他的一概嗤之以鼻,不屑于顾。做官向来只会压迫种地的,所以做官才能高人一帽头,所以做官才是汉人最大的信仰。” “我也同意。” 佟君兰也冲刘玄初叫道,“三教九流,你们汉人一个也看不上。千百年来,你们把做官和种地,印在了骨髓里。历史书记得,全是做官的。所以汉人最喜欢做官,其他的全是口是心非。” 二金和佟君兰联合,刘玄初被呛得不敢抬头。 曹继武叹了口气:“汉人眼里的正经,就是耕读。除此之外,所有的其他事,全都是不正经。所以我们汉人目光短浅,胸无大志,软弱无能,也正是因为耕读二字。” 刘玄初不高兴了,瞪着曹继武:“你到底是不是汉人?怎么把汉人说的如此不堪?” 这一下子,二金、佟君兰和东娥都不高兴了。佟六十怕刘玄初难堪,急忙摆手,制止了众人。 曹继武又叹了口气,分析世界常见的文明方式: “耕读正是农耕文明的体现,所以汉人所创造的是农耕文明。关外蒙古人以放牧为生,则是游牧文明。女真人以渔猎为生,他们创造的是渔猎文明。然而渔猎文明和游牧文明,有些相近,这一点我以后再说。所以可以将渔猎文明,当成游牧文明的特例。” “当今西洋人普遍以经商为生,所以他们创造的是商业文明。农耕文明,游牧文明和商业文明,这是目前世界上,最主要的三大文明方式。接下来,我就从见识、欲望、和武力三个方面,来说一下三大文明方式有何不同。” 曹继武说完,附耳佟君兰。 佟君兰闻言,转身从屋里拿出三件物事,一边摆放在桌子上,一边对大家道:“农耕文明的主体是农人,筷子就代表农人。游牧文明的主体是牧人,短刃代表牧人。商业文明的主体是商人,手铳代表商人。” “咱们先说见识……” 曹继武刚出口,金日乐忍不住叫道:“哎呀,农人抬头是天,低头就是禾苗,能有什么见识?” 佟君兰瞪着金日乐一眼:“能不能不插嘴?” 金日乐顿时不嚷嚷了。 曹继武瞥过金日乐这一茬,对众人道:“天空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样的,所以咱们只说地上。” 农人以耕种为生,所以他的活动场所,主要是可耕种的土地。如果没有意外,大多数农人的活动范围,不超过十里。 牧人追逐水草而放牧,即使在最理想的情况下,一个牧人,他的活动范围,至少也在千里之上。 商人是做买卖的,只要有人,就有买卖存在,所以商人的活动范围最广。 活动范围越广,所见识的物事越多。因此商人的见识最高,而农人的见识最差。 即使商人呆在原地不动,他所经手的商品,也来自各地,因此他的眼界也是最高的。而农人的眼睛里,只有固定的土地。 俗话说,人比人,比死人。正常情况下,见识越广,欲望越强。欲望越强,动力越足。动力越足,拼劲越大。拼劲越大,胆识越高。胆识越高,武力也越强。所以农耕文明,游牧文明和商业文明,就像筷子,短刃和手铳。 “说的好!” 金日乐兴奋地鼓掌,众人也跟着鼓掌。 陈圆圆忽然提出异议:“曹公子从活动范围举证,这未免牵强。汉人通过读书,增长知识,因此还是要比游牧文明和商业文明优越。” “我赞同。” 刘玄初叫道,“胡人不识诗书礼仪,怎能和繁盛的中华文明相比?” “放屁。” 金日乐伸手拍了刘玄初的帽子,“都被打出屎来了,还要逞嘴。大清用了两年时间,就扫荡大部分华夏。这么不堪一击的繁盛文明,三爷还是第一次见识。” 刘玄初无话可说。曹继武白了金日乐一眼,着重给陈圆圆和刘玄初分析: 知识是智慧的总结,华夏文明的根基是土地。所以诗书礼仪所总结的知识,也脱离不了土地的属性。汉人最大的信仰是做官,做官的目的,就是为了更好地控制土地。 华夏文明传承了上千年,除了极个别的之外。哪个朝代的官吏,手里没有大片的良田? 所以即便读了书,也脱离不了土地的属性。 然而读书人却看不上耕种,所以读书人大多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手无缚鸡之力,硬生生地把自己和土地隔离开来。这样一来,他所学来和总结的知识,没有土地作为根基的支撑,就是无根之木,因而是假的,虚伪的,所以产生了虚伪的知识。 虚伪经不起怀疑和求证的考验,所以虚伪害怕怀疑和求证。所以虚伪需要权威,权威的代表就是圣人。所以华夏文明,造出了全世界最多的圣人。 虚伪的积累和传承,只会更加的虚伪,更加的不堪。这一点,以占据主导地位的儒家,最为明显。从孔夫子和孟夫子生存的年代来看,他俩的思想,在当时最虚伪。所以尽管他俩到处奔波,费尽心机地卖弄,然而各个国家,都不重用他们。 曹继武无奈地摇了摇头:“先秦时代,最没有用的孔夫子,却被标榜为至圣,而孟夫子被标榜为亚圣,后世子孙把他们两个,硬生生搞成了权威。因而孔孟之道的传承,就如黄鼠狼下崽子——一窝不如一窝……” 一众女人闻言,俱皆笑喷。 刘玄初虽然也觉得大多数读书人虚伪,但孔圣人和孟圣人的观念,早已深入骨髓。曹继武拿黄鼠狼揶揄两大圣人,刘玄初哪里受得了? 于是刘玄初跳脚了:“我不同意你的妖论!” “你不同意是吧。” 金日乐一脸嬉笑,“那你来说说,后世有哪个大儒,超越了两大剩人?” 刘玄初思索了半天,没有想出一个来。 金月生见刘玄初想不出,一脸笑盈盈:“一代比一代强,这叫进化。一代比一代垃圾,这叫退化。所以孔孟之道,传承了上千年,却一直都在退化当中。你们这些当世人,竟然还比不上两个死人,真是笑话!” “不错!” 金日乐挤眉弄眼地嘲笑,“拿着死人的假话,只能忽悠笨蛋。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家伙,哪个不是葫芦头?打仗长腿将,老母猪拱地,倒是一个比一个在行。” 此时的刘玄初,真恨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曹继武见状,急忙制止了二金。 过了一会儿,见刘玄初情绪稳定了些,曹继武试探地问道:“要改变一个人的观念,比登天还难,你若受不了,曹某就……” 千百年来,传承下来的仁义之道,竟然是虚伪的,刘玄初尽管不愿意承认,但三兄弟说的都是事实。所以精神虽然被打击,但刘玄初的脑袋,还是清醒的。 恢复理智的刘玄初,于是摆摆手:“没关系,权当交流。” 见刘玄初一脸通红,金日乐摇头:“大师兄数次都差点把别人说死,你那脆弱的小心脏,到底能不能承受?” 诛心杀人,信仰这个东西,最容易情绪化。一旦信仰被拆穿,脆弱的神经,根本经不起死神的折腾。刘玄初不住地抚摸胸口,缓了一会儿。 第509章 规则与道德 见刘玄初的面色,恢复了平常,曹继武继续分析: 从华夏文明的发展历程来看,农耕文明和游牧文明,一直都在不断地交锋。 第一次交锋,起源于陇西的伏羲部落,和中原的女娲部落。交锋的结果,是游牧文明出身的伏羲部落,占据了主导地位。这是华夏文明的开端,所以羌汉本是一家。 第二次交锋的双方,是黄帝部落与炎帝部落,结果也是游牧文明出身的黄帝部落,最终取得的胜利。 第三次交锋的胜利者,同样是出身陇西游牧文明的秦人。统一文字和确立郡县制,从精神和物质两个方面,开创了华夏文明传承的基础。 第四次交锋的胜利者,却是鲜卑人。而这次交锋的结果,产生了隋唐盛世。极盛扩张的同时,连带着将农耕为基础的华夏文明,推向了顶峰。 而这次顶峰之后,华夏文明,再也不是胡人的向往的梦境。华夏接连被西夏人,契丹人和女真人蹂躏,后来就是被蒙古人彻底征服,再到如今被满人征服。所以从纵向发展的历程来看,农耕为代表的华夏文明,一直处于挨打的弱势地位。 听了曹继武的一番分析,刘玄初不服气地叫嚷:“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这又如何解释?” “口号喊得响,有什么鸟用?” 金日乐指着鼻子数落,“和大汉帝国同时代的匈奴人,横扫全世界,把西洋人打得哭爹喊娘,屁滚尿流。再瞧瞧你的大汉帝国,一直龟缩在东亚这个小地方,最终灭亡。反而让匈奴人刘渊、赫连勃勃等人,完成了入主中原的千秋大业。” 刘玄初满脸都是震惊和疑惑:“匈奴人横扫全世界?!” 金月生摇头叹了口气:“眼界限制了想象力。” 以农耕为代表的华夏文明,活动的主要范围,大致就是大秦帝国,当年留下来的疆土区域。所以华夏文明的眼界,一直仅限于东亚这一小地方。对于横向的全球视野,当时的汉人,是根本不可能具备的。 曹继武指了指地图,对刘玄初道:“这个地方,叫匈牙利,据说是匈奴人建立的国家。” 刘玄初满脸吃惊和疑惑:“匈奴人现在还存在?” 曹继武点了点头,开始分析汉人眼中,不一样的匈奴人: 东方世界,第一次对西方世界,产生重大的影响,就是当年的匈奴人干的。不但汉人对匈奴人视为凶神恶鬼,西洋人也将他们看成洪水猛兽。 当大汉帝国强盛之时,匈奴人转而向西发展,西洋人的‘黄祸论’就由此产生。当大汉帝国灭亡之时,匈奴人又抓住机会,入主中原,从而完成对东西两方世界的强势。 而接下来,跟随着当年匈奴人留下的脚印,鲜卑人、突厥人、契丹人和蒙古人,也完成了对全世界的横扫。所以从横向的视野分析,游牧文明所创造的壮举,取得的辉煌,完成的伟业,是农耕文明无法想象的。 传统的印象中,胡人一直都是被汉人贬斥的对象。然而曹继武的连番话语,却满含着对胡人极大的褒扬。这对汉人传统的世俗观念,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因此刘玄初极不舒服,忍不住叫道:“这些人都是凶狠残暴的野蛮人,也只有你这种妖人,替他们说话!” 曹继武闻言,摇头笑了:“你这句话,带着浓重的感情色彩,不该出自高人之口。” 金月生也连连摇头:“弱者因为弱,所以对强者本能地害怕。所以弱者弄了许多感情色彩字眼,来满足自己脆弱的神经。凶横残暴这个词,流露出你弱者的观念。野蛮人这个词,则透露你自大的本性。弱者而又自大,这是汉人屡次挨打的根源。” 金日乐也附和:“只可惜的是,汉人记吃不记打,每次挨打之后,都没有什么变化,因而被蒙古人征服。大明一抬头,结果比原来更烂,最终被满人征服。一眼望去,尽是愚昧而麻木的行尸走肉,弄得我金日乐,连提剑的兴致都没有。” “不错。” 金月生直面刘玄初,“汉人经常说知耻而后勇,然而你们只是说说而已。蒙古人按照放羊的方式,管理大元帝国,松懒而散漫,然而汉人不高兴。结果大元帝国的自由民不做,大明帝国的奴才,倒是做得心安理得,这难道不是主动找打?” 大元帝国,几乎把华夏所有的城墙,都给拆了,管理方式,相当的松散。王朝的赋税,大多由商业承担。所以大元帝国农民的负担,几乎是历史上最低的。而朱元璋的明国,赋税要比元国高的多。即便如此,老百姓也喜欢做奴才。操蛋的程度,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 二金你一言我一语,刘玄初血脉喷张,无地自容。 过了一会儿,佟六十见刘玄初的情绪缓和了,摇头叹道:“最难改变的,就是人的观念。刻骨铭髓的仁义之道,早已成为做官的捷径,在汉人心中深信不疑,形成了看似牢不可破的信仰。一旦被戳破,比抽筋拔髓更令人痛苦。唉!诛心的威力,真是令人无法想象!” 刘玄初叹了口气:“屈辱的事实,不愿意承认,不愿意承认又不愿意改变,以至于屈辱接着屈辱,屈辱个没完没了!” 金月生点头:“不愿意承认又不愿意改变,于是就想到了在嘴上下功夫。所以华夏读书人,一个比一个会玩嘴。对事实选择性遗忘,转而在嘴上取得胜利,从而获得精神上的胜利,这就是所谓的精神胜利法。” “要说拱地的功夫,汉人儒家士绅,那可是拿手好戏。” 金日乐阵阵有词,“一个气节的标榜,把史可法和瞿式耜的光辉形象,烘托得无比高大。把二人的无能和接连昏招,掩盖得严严实实。把满人的形象,衬托得是无比丑陋。把傻乎乎的老百姓,忽悠得是义愤填膺。把自己的无辜形象,彰显得极其可怜。把仁义道德的虚伪和丑陋,抹杀得干干净净。如果拿出嘴上的一半,来脚踏实地,也不至于如今这个鸟样。” 调皮鬼这番话,挖骨抽髓,刘玄初和陈圆圆,心里都非常难受。 在三兄弟眼里,既然汉人这么不堪,那他们又是奉行的什么观念呢?难道真是西洋人? 刘玄初忽问曹继武:“西洋人的优势在哪里?” “真实。” 刘玄初相当疑惑:“真实?” 曹继武点头,开始分析东西方真实的差异: 自从汉武帝开始,儒家和皇权绑在一起,确立了正统地位。接下来的华夏人,玩得都是虚伪。而人家西洋人,经过文艺复兴之后,耍的却是真实。 真实需要理性,能够经得起怀疑和求证的考验。所以理性、怀疑和求证,是西洋人三大法宝。凭着这三大法宝,西洋人证明了世界是圆的,开创了大航海时代,纵横全球。取得了比游牧文明更高的成就。 真实的认知积累,也是真实的,所以西洋人的认知,越累越强。而虚伪却恰恰相反。 虚伪经不起怀疑和求证的考验,所以虚伪需要圣人来维持,其他人就要非理性、顺从和愚昧,而这三样东西,恰恰是汉人最典型的特质。所以目前的华夏文明,是全世界最虚伪的文明,创造了全世界最多的圣人,养出了全世界最多的非理性、顺从和愚昧的人群。 这一番话,境界太高,连刘玄初和佟六十,都听不太懂。 于是曹继武缩小范围,分析理性与非理性。 理性的表现是规则,非理性的表现就是道德。所以西洋人的规则性非常强,而华夏人几乎没什么规则性。 规则能很好地处理利益关系,所以人人都讲规则,文明就会越来越好。而道德却不行,人人都讲道德,文明只能越来越烂。 因为道德没什么标准,几乎人人都有一套道德,所以道德的使用条件,就是高势。高势的人,给低势的人讲道德,这个有用,而反过来就没有用。所以道德这套体系,是为了维护高势人群的利益的。 举个例子,知府给百姓讲道德,这个可以。然而要是反过来,百姓给知府讲道德,这是不是一个笑话?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老百姓胆敢跟知府讲道德,知府的刀,能不快吗? 所以众人听了曹继武的话,皆微微一笑。 在华夏这种不讲规则的文化之下,一个低势的人,要想转为高势,必然要使用些非常手段。一旦他取得了高势位置,就会反过来,对低势的人大谈道德,其目的,就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光辉形象。 唐太宗李世民,宋太宗赵光义,明太祖朱元璋,明成祖朱棣等等,等等,都是这一号人。俗人给俗人讲道德,同样也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好形象。所以凡是讲道德的家伙,都夹带着很强的私心。因此满嘴仁义道德的家伙,绝对不是什么好鸟。 第510章 新观念的难度 曹继武举一反三,深刻剖析了华夏文明的道德本质,众人皆震惊不已。然而老是曹继武一个人说,略显单调。 金日乐接过了话茬:“我们在南洋,所有的西洋人都讲规则,就华夏人例外。一旦他们触犯规则,将要受到惩罚时,第一反应,就是拿出一大堆道德,反驳人家的规则。表现出来的态度,自己永远是无辜的,过错都是别人的,甚至认为规则是针对他们的,真是可笑!” 金月生也接着续道:“人人都讲规则,则人人都是实诚人。人人都讲道德,则人人都是伪君子。” 金日乐点头:“华夏文明,最讲规则的时候,就是大秦帝国。规则强化为律法,秦国上下,都按律行事,所以秦国几乎不存在伪君子。所以秦人最为脚踏实地,国力越来越强,最终消灭了东方六国,奠定了华夏文明的基础。然而后世就不行了,每个朝代都大谈仁义道德。真应了那句老话,老雕整出个夜猫子——一代不如一代。” 这一番话,不是虚言,大秦帝国消灭六国,征服岭南,统一文字,度量衡,确立郡县制,在民情风俗方面,由原来的大家族合居,改为小家分居,从而确立了小农经济基础。从基础到上层,大秦帝国都为华夏文明,确立了风向标。 然而后来的继承者,只是继承了大秦帝国的框架,把大秦帝国最为重要的法治规则给丢了。因而他们也把秦人脚踏实地的特质给丢了,走上了虚伪的道路。 金月生叹了口气:“千不该万不该,华夏文明不该选择儒家作为正统!” “不错!” 金日乐也叹道,“先秦百家,数来数去,就属儒家最虚伪。当时各国,没有一个选择儒家治国。这汉武帝也不知道哪根筋抽错了,愣是把最无用的儒家立为正统。这一先河,开的是真他娘的傻×。后世那些蠢蛋,也不动脑子想想,一味地追随汉武帝的脚步。把儒家圣人看的,比亲爹亲娘还重要,一步步把华夏文明带入了虚伪、懦弱和愚昧的深渊。” 世人心中只有好恶,绝大多数时候,是不讲道理的。儒家的仁义道德思想,虽然不切实际,但符合大众的喜好。 在战乱频繁的年代,因为现实的残酷,人们不得不理性处世。因而儒家这种虚伪的玩意,是不受欢迎的。 然而一旦战乱结束,国家统一,秩序稳定,生存环境得到极大改观之时,没有了现实的压迫,人的好恶就占据了主导地位。这个时候,儒家这些符合大众喜好的思想,就会大行其道。而其他各家,尤其是法家这种刻薄少恩的思想,是最不受欢迎的。 儒家思想就像福寿膏一样,容易让人产生心灵的快感,但容易上瘾,一旦上瘾,就会陷入温水煮青蛙的地步。如今乱世,兵家,阴阳家,纵横家等等大行其道,就数儒家不受欢迎。 因而,像顾炎武和王夫之这样的大儒,跑遍全国,终归也是一事无成。刘玄初虽为大儒,但他给吴三桂出的主意,大多数是阴谋,这明显不是儒家一路。因而尽管对三兄弟的看法,刘玄初是很不舒服,但在现实面前,刘玄初实在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所以闷声不吭。 而汉化的佟六十,虽然儒学功底深厚,但佟家本是经商出身,因而对儒学的弊端,看的还是很清楚的。仅仅是三兄弟,就把刘玄初几乎给整崩溃了,所以为了照顾刘玄初的承受能力,佟六十很少插话。 为了调解场面氛围,佟君兰、沈婷婷和东娥拿来了不少新桔。 几片甘甜的橘瓣下肚,刘玄初的心情好了许多,一抬头,院墙一片青藤入眼来,心情大好,吟道:“薄雾轻烟笼湘藤,暗水明江系环城。灵台悲催间一瞬,橙桔一片止心崩。” 众人闻言,皆鼓掌叫好,佟六十技痒,和了一首:“高墙危立一片藤,青叶翠掩万根绳。一朝根朽青石碎,万根绳索奈何崩?” 众人皆喝彩。 佟君兰用肘尖拱了拱曹继武,曹继武微微一笑:“宇宙洪荒二尺藤,暑去寒来六角棱。独木成林他年日,何惧乾坤一声崩?” 佟六十闻言大笑,拍了拍曹继武的肩膀:“志向不小啊!” “公子非池中之物啊!” 刘玄初点了点头,想了一下,捋须担心道:“只是你要在华夏,重新确立规则观念,难度不小啊!” “不错!” 陈圆圆也附和道,“规则是给别人制订的,越是高势的人,越是不守规则。难道西洋人不是这样?” “总体是这样,但不是你想象的那么严重。” 金月生替曹继武回答:“自大秦帝国之后,华夏秉持的是人情道德观念,所以从上到下,都不会把规则当回事。然而西洋人却不同,他们规则性最好的体现,就在于契约精神。” “违约就相当于背叛上帝,所以不管是处于哪个阶层,一旦签订契约,即便到了危及自己的利益时,违约发生的几率,也是非常低。尤其是以荷兰、英吉利和德意志为代表的新教国家。这三个国家的一根筋,在华夏人情观念里,就是呆板和愚蠢。” 金月生这一番话,牵涉到太多的西洋词汇,除了佟君兰、沈婷婷和三兄弟之外,其他人全是一愣一愣的。 在西洋世界里,信奉上帝的宗教主要有犹太教,天主教,东正教和新教。而天主教目前在西洋世界里,占据主导地位。 文艺复兴以及大航海时代的到来,持有新思潮新观念的新生阶层,因不满天主教的压迫,因而德意志人马丁·路德,带头掀起了宗教改革,新生的宗派就是新教。 相对于传统的天主教而言,新教更为自由,因而新教国家的活力,普遍超强。金日乐简单地给大家,说了一下新教与天主教的区别。 然而西洋宗教,大家都没见过,尽管金日乐讲的,是最基本的概念,大家还是听不懂。如果有实物佐证,西洋理念,就相当具体了。因此曹继武拿起桌上的手铳,递给了佟六十。 这是一把德意志单发手铳,烤漆栎木枪把,精铜打磨枪管,结构小巧而紧凑,制作极为精良。 仔细查看之下,佟六十才深深感觉到差距:“这种精良的火器,在我的火器营,连想都不敢想!” 刘玄初闻言,伸手从佟六十手里抢过短铳。精光瓦亮的铳身,让从未出过华夏的刘玄初,忍不住连连称奇。 “要打造这把手铳,牵涉到最基本的冶金、机械、几何和化学知识,所以在当今华夏,想造出来这样的手铳,简直是痴人说梦。” 金日乐说完,从腰间拔出了转轮,放在了桌子上。 德意志三十年战争期间,涌现出许多新式武器,这转轮手枪,就是其中的一种。当年新教传教士路德维希,为了答谢曹继武对传教的支持,特意打造了两把,结果被二金抢去了。 佟六十把玩半天,爱不释手,恳求金日乐:“这个能不能送给我?” 这等好枪,好不容易抢来的,怎舍得送人?因此金日乐闻言,一把把枪抢了过来:“听说你要回北京了,直接找路德维希就完事了。” 众人瞧见金日乐那副吝啬的表情,皆大小不已。佟六十讨了个没趣,无奈地笑了笑。 曹继武出言,减缓佟六十的尴尬:“德意志牧师路德维希,瑞典牧师埃里克松,英吉利人斯密斯等等,都已随安亲王去了北京,小侄修书一封,四叔想要什么新鲜火器,直接找他们就是了。” 佟六十闻言,点了点头:要是火器营,能够装备这么精良的火器,那火器营的战斗力,岂不是成倍的提升? 然而佟六十对西洋了解,仅限于明国的文献。离现在最近的徐光启,也已经逝去了三十年。如今的西洋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用三十年前的眼光,来看当今的西方,已经落伍了。 他低头思索了一下,问曹继武道:“我的火器营,能不能装备西洋火器?” “当然能。” 曹继武脱口而出,忽又迟疑道:“只是……” 佟六十急切地催促:“有话直说。” 金月生提醒道:“请都统做好心理准备。” 佟六十闻言,知道曹继武的话语,可能不大乐观。然而佟家要办大事,如果火器营成为一支劲旅,实力掌握在手,什么大事,能办不成呢?他想了一下,还是对曹继武点了点头。 既然佟六十同意了,曹继武也不再卖关子: 首先是理论基础,西洋火器的打造,牵涉到大量的西洋科技知识,这些东西,不是一日两日都能掌握的。 另外,西洋火器的花费,也极为昂贵,以目前朝廷的状况,很难支付大量的银钱。 接下来的,就是观念问题。华夏人的观念,是虚伪的人情道德,做事大多凭经验,行为懒散,态度不认真。所以火器营的弟兄,在铸造火器的过程中,从不按工艺数据来,偷工减料是司空见惯之事。 而西洋武器之所以精良,靠的就是规则性极强的工艺流程,和极度严谨的工作态度。从西方大量的实践可以看出,精准的数据,远远要比经验靠谱。西洋人这种刻板的观念,火器营的弟兄很难接受。 “最后最关键的一点——” 曹继武顿了一下,着重提醒佟六十,“四叔要改革火器营,必定要引入大量的西洋新观念,这对固有的传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以目前朝廷的态势来看,可能会给四叔带来灾难,甚至会连累到佟家。” 顺治推行汉化改革,结果如今几乎被架空。所以目前的朝廷,被满洲保守势力把控,而西洋人的观念,对于当今的大清国来说,过于超前。精步营被人称为洋妖队,惹来大量的非议和诋毁,就是一个明证。 因此佟六十思索半天,还是打消了念头,叹了口气:“木秀于林,非主流遭受的压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刘玄初也点头赞同。 对于俗人来说,按部就班,依靠传统的惯性,老老实实地过一辈子,就完事了。然而对于高人来说,新生的观念思潮,往往能带来灵魂的启迪。毕竟在上天眼里,永远眷顾爱折腾的人。在华夏千年传承之中,所有顽固不化者,耻辱是避免不了的。 过了一会儿,佟六十和刘玄初二人,不约而同地要参观精步营。三兄弟也毫不吝啬,详细给二人,介绍精步营的装备和战法。 铳、弩、标枪和鹰扬炮,冷兵热兵,构成严密的远程火力网,雁翎刀、短刃和盾牌组织严密。因此无论是远攻还是近战,精步营总能将武器装备的作战效能,发挥到极致。因此精步营展示出来的高效,令佟六十二人深深地被震撼。 第511章 梅香居 留俗不留人,留人不留俗,曹继武实行超常规强硬手段,对长沙城进行血腥治理,自然引起了各个阶层的强烈不满。 虽然对曹继武恨之入骨,但百姓因为实力不强,只能用发狠谩骂来发泄。本来他们寄希望于读书人,然而那帮酸腐,竟然被回回砲打出的狗血,吓得四处乱窜。请愿不成,反而成了众人眼中的笑柄。 虽然看不上儒士的窝囊样,但曹继武的铁腕,让武林人士也很是不舒服。特别是被杀的烂豆子当中,许多人和武林人士,或多或少有些瓜葛。 以前的长沙城,低下阶层,都是靠着烂豆子的下三滥手段来维持。武林高手时不时露个面,博个好名声,双方也相安无事。 然而如今长沙城的烂豆子,几乎被杀绝,一下子改变了固有的环境,直接斩断了上层高手的利益触角。因此这些人也是暗流涌动,时刻想着对曹继武发起致命的一击。 然而小吴门千户行署,精步营的防守极为严密,武林人士数次想潜入,都已失败告终。成楚客号称湖广第一高手,纵横江湖三十余年,在湖广从无敌手。大家实在对付不了曹继武,于是齐聚在成楚客家中,商议对付曹继武的办法。 湖广第一高手成楚客,原本是辽东督师熊廷弼的部将。熊廷弼冤死之后,成楚客对大明朝廷的黑暗,极度不满,选择了隐退,避世于浏阳河畔梅香居,号寒梅居士。 本来老英雄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但曹继武的铁腕,破除了几百年的习俗,让成楚客很是受不了。因此他答应大家的要求,决定重新出山,消灭妖人曹继武。 正在大家商量好,准备夜袭小吴门之时,成楚客突然停盏,精光聚敛,厉声喝道: “贵客降临,烦请现身!” 众人皆大吃一惊,扭头一看,两个西洋装束的家伙,跳入了院中。 原来长沙武林,背后的小动作,早被飞贼出身的侯得林四兄弟探知。众人一见是二金,纷纷抄家伙,却被成楚客制止了。 金月生缓步上前,行了个礼,忍不住赞道:“辽东飞鹰耳力过人,气度不减多年,佩服!” 成楚客武艺超群,常驰马纵横奔驰于辽东各部,被女真人成为飞鹰将军。 然而辽东飞鹰的称呼,已经有几十年没人叫了,成楚客感到奇怪:“老夫当年的事迹,你一个毛头小子,怎么会知道?” 金月生微微一笑,一枚柳叶镖,暗含七分劲力,飞射成楚客膻中。 发镖的手法,成楚客甚为熟悉,因此脱口而出: “锦城飞将!” 见成楚客接住了柳叶镖,金日乐上前叫道:“看在师父的情面上,三爷也不为难你们,但前提是,你们不得给我们捣蛋。” “好大的口气!” 众武林人士怒了,纷纷上前,要乱刀砍死金日乐。而面对众人的群殴,调皮鬼一脸笑盈盈,伸手探腰。 对方一个小毛孩,竟然没有被众英雄吓着。好在成楚客老成持重,看见调皮鬼手里香瓜一样的铜球,觉得大不寻常,及时喝住了不理智的众人。 成楚客见二金一身怪装,满头批发,满脸都疑惑:“听说你们俩是女真人?” 二金见问,也不隐瞒,大大方方地道出了自己的身份。 然而二金哪里知道,这一下子,把众人的国恨家仇彻底点燃。鸡血高涨的狭义心肠,大家要为明国报仇,堂堂华夏大地,哪里容得了女真人的存在? 一见众人鸡血了,金月生也从腰间掏了一只香瓜铜球。这玩意和二金一样,模样怪异,尽管此时的成楚客,还没见识过手炮的威力。但从二金镇定从容的表情上,成楚客知道,事情的发展,都在人家的掌控之中。己方没有准备的不冷静,一定得不到任何好处。 毕竟成楚客修为较高,一招狮子吼,镇住了极不冷静的众人。 虽然不太满意众人的沉不住气,然而国恨家仇,岂可忍受?因此成楚客镇定众人之后,冷冷地对二金道:“看在锦城飞将的面子上,老夫让你们三招。” 对方一上来,就要凭借超强的武功挑战,二金很不高兴。 是你要三招的,别怪二爷不客气!手炮威力太大,一旦释放,估计连这房子,也能给他掀飞。金月生收了手炮,暗中捏了一枚鸡子雷,要让成名高手,见识见识火药的威力。 武功再高,毕竟也是血肉之躯,哪里扛得住火药?二金不想扯淡,想来直接的。然而曹继武却突然出现,拦住了两个愣熊。 金月生有些不耐烦:“师兄,如今这光景,道理根本就讲不清楚。” “不错,大师兄你别护犊子,三爷让他们尝尝,什么是夜郎自大。” 世人眼里,只有好恶,没有道理。国恨家仇,充斥着在场的每一个汉人心中。侠客快意恩仇,除了热血的好恶,从来不在乎道理。但是作为汉人,曹继武还是想,尽量以不流血的方式,解决争端。 眼前的场景,成名英雄成楚客,就是杠把子主角。先把主角搞定,剩下的小喽啰,翻不起什么大浪。 于是曹继武上前一步,对成楚客行礼道:“在下曹继武,见过前辈。” 成楚客冷漠的眼神,仔细打量曹继武半天,叹了口气:“一个汉奸,两个鞑子,陈敬之是不是瞎了眼,对得起祖宗吗?” 如此不敬的话语,让二金极为不高兴。二金一不高兴,直接就耍熊了。然而此刻的曹继武,保持着冷静,伸手拦住了二金的冲动。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两个民族相残相杀,本来就没有正义与邪恶之分。世间存在的,只是强弱之分。强者制定规则,维护秩序,弱者只能遵守和服从。如果弱者不想这样,则必须从自己身上,找出弱势的原因,并向强者学习,先把自己变成强者再说。” “那我们现在就灭了你们。” 带背金刀高明招一声喊,众人纷纷附和。 群狼环视之下,只要搞定头狼,一切的问题,便迎刃而解。 因此,见成楚客犹豫,曹继武朗声道:“平心而论,国恨家仇,只是好恶,没有实力的支撑,仅凭好恶行事,那便是无根之水,注定不会长久。” 没有实力,再大的国恨家仇,也仅仅是个口号而已。成楚客当年在辽东从军多年,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然而其他人,皆是血性汉子,不喜欢曹继武的话语,纷纷涌动起来。 一人忽然厉声高叫:“众位英雄冷静,既然汉奸鞑子和我们讲道理,如果我们却要动手,岂不让人觉得我们不讲道理?以后大家,还怎么在江湖立足?” 这是谁啊,他娘的不合时宜,泼众人的冷水?众人急回头,一个长布青衫,冠飘逍遥巾的书生,映入众人眼帘。 神火棍李七星,满脸都是怒气:“龟儿子解道士,你替谁说话呢?” 三兄弟闻言,仔细辨认,认出了瘦弱书生,正是当年小竹村的解道士。 然而解道士身为白莲教徒,既然他在这里,这件事也一定和白莲教有瓜葛。白莲教据说有百万教众,因此势力极大。既然牵涉到白莲教,曹继武暗中提醒二金,不要冲动。 解道士见众人发怒,也不生气,只是朝众人行礼:“武林人士,讲究武德,以德服人,武功位次。如果咱们硬要以武压人,岂能让人信服?” 鬼夜叉雷同跳脚大叫:“什么心服口服的?如今鞑子快要把咱中华灭了。你个酸臭秀才,难道眼睛瞎了?” “是啊,是啊!” 开山神斧范大成也大声嚷嚷,“如今鞑子汉奸,杀一个少一个,跟他们啰嗦什么?” 众人纷纷叫嚷起来,亮起家伙事,要剁翻三兄弟。 这种不理智的叫嚷,让阅历丰富的成楚客,相当反感。人家三兄弟,都是一副从容掌控的淡定,己方的任何不理智,除了血亏,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于是成楚客暗运内力,一刀削向一只白瓷团茶碗。 白瓷极脆,遇到外力,极易破碎。然而成楚客一刀,速度极快,力道却恰到好处,两截茶碗的切口,极为整齐。这惊世骇俗的一刀,令在场的所有人,全都惊呆了。 成楚客冷眼扫视一周,语气冰冷:“老夫决定,先礼后兵,谁要是再乱咬舌头,休怪老夫无情!” 众人闻言,皆默默后退。 第512章 胡风问题 尽管场面一度失控,但面前的曹继武,一直没有冲动。如此年轻却具备如此定力,在年青一代,极不寻常。因此成名高手成楚客,对曹继武的印象大为改观,于是伸手让座。 对于大明和女真的争斗,天朝上国,原本强悍无比的大明,一直占据着绝对的优势。然而最终的结果,却落得如今这个地步,成楚客一直没有搞明白这个问题,因此求教曹继武。 曹继武只是微微一笑:“其实这个问题,一直出在大明自己身上。” 成楚客很是疑惑:“出在自己身上?” 金月生笑了:“世间凡是人,都是有感情恶,往往在牵涉到自己不喜欢的方面时,人容易选择性遗忘,或者逃避。华夏文明的传统,把推诿扯皮,可谓是发挥到了极致。” 成楚客闻言,脸色相当难看。尽管金月生说的是实话,尽管成楚客老成持重,但他还是忍不住想发火。的确,人的好恶,一般人是无法避免的,所以推诿扯皮就出现了。没有任何借口,这句话很少有人能做到。凡是能做的,都是高人。 好在成楚客年过七旬,阅历极为丰富。尽管实话难听,他仍然控住了自己的情绪。曹继武见他不太适应,决定从具体的事件分析入手。 “大明朝廷,最根本的问题,就是内斗和缺钱。” 说完,曹继武盯着成楚客,“边兵经常性欠饷,前辈从军多年,应该更清楚吧?” 成楚客闻言,点了点头:“别说普通士卒,就是高级将领,薪俸也经常性缺欠。有时朝廷下拨一部分饷银,也会遭到各级军官的层层盘剥。为了此事,当年督师经常杀人,然而还是屡禁不绝。” 明国的军事制度,继承的是蒙古人遗留下来的军户制度。所以千户、百户等这些军中职务,元代以前的华夏,从来都没有,然而在明国却非常普遍。 凡是军户人家,军职都是世袭制。老子是当兵的,儿子也是当兵的,孙子也是当兵的。只要王朝不灭,军户的后代,都是吃军粮饭的。 然而人家蒙古人,是游牧社会,放牧和骑兵打仗,几乎没什么两样,因此军户制度,很适合草原文明。但是明国却是农耕社会,农民要种地,这种地和打仗之间,区别可就大了,因此军户制度,极为不适合农耕文明。 诚所谓老鹰抱了个夜猫子——一代不如一代,到后来,军户出身的部队,战斗力惨不忍睹。因此明国的私兵很多,如李成梁的辽东铁骑,秦良玉的四川白杆军,戚继光的浙东戚家军,俞大猷的闽南俞家军,毛文龙的镇江毛家军等等,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自筹军饷。 私兵的军饷,都有保证,因此私兵的战斗力,远远超过正规军。所以明国威震天下的部队,戚家军、俞家军、毛家军等等,全是私兵。 “私兵的战斗力很强,但除了主将,他们不会买任何人的账。因此朝廷,特别是那些酸腐德贼,对私兵是极为忌惮。万历年间,援朝抗日战争,朝廷之所以不让努尔哈赤参与,其中的目的之一,就是要消耗李成梁留下的辽东铁骑。” “薊镇兵变,戚家军大部,在欺骗中被杀,俞家军最终不知所踪。以至后来,总兵毛文龙被杀,毛家军解散。大浑河之战,四川白杆军和最后的戚家军,全军覆没,朝廷那帮德贼的私心,绝对逃不了干系。” 曹继武这一番话,说到了大明的痛处。成楚客不愿意承认,但曹继武说的是事实,因而他痛心哀叹不已。 过了一会儿,见成楚客的情绪缓和了一些,曹继武继续分析: 薊镇兵变,以及辽东铁骑的消耗,大明后期,最有战力的两支部队,遭到了极大的打压。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大明进攻力量的严重下降。而接下来的时间,几乎就相当于,坐视努尔哈赤慢慢壮大。 因为朝廷缺钱,打不起消耗战,万历皇帝毕其功于一役,派出了十几万部队,想一举解决努尔哈赤问题。然而场面看似宏大,但部队大多是军户出身的边兵,战斗力极差。 辽东经略杨镐,在朝鲜战场,因为瞒报败绩而被革职。然而令人惊奇的是,万历皇帝竟然选择了他作为主将。这是最为关键的一点。其最终的失败,虽然令人痛心。然而失败之前的战略决策,更令人痛心。 主将无能,坑死三军。除了孙传庭、洪承畴等极个别的文官之外,儒家出身的文官,绝大多数,不适合带兵。大明的军事思想,延续的是宋朝重文轻武的策略。职业军人靠边站,因此明国军事上多次大败,在所难免。 金月生叹了口气:“大明富有四海,然而钱财大多集中在皇家手里。仅长沙一府,乌七八糟的藩王,几乎占尽了所有的好田。全国各地的藩王,占尽了天下良田。然而当国难临头之时,这些家伙,几乎没有一个人捐资振国的。” 金日乐接道:“崇祯这个小气鬼,不敢打自家人的主意,反而耍了个小聪明,把驿站给裁了。结果把李自成给惹毛了。结果朱家子孙,几乎被杀绝。” 金月生点点头:“仅仅楚王一家,据说张献忠,就发出白银两千多万两。如果崇祯这小子长点囊气,自己把楚王给整了,不但能收到大义灭亲的美名,赢的民心。更关键的是,楚王的家产,能够养活大明军队十年。这样一来,哪还有大清和李自成什么鸟事?” 金日乐闻言,微微一笑:“可惜这是不可能的。朱元璋的子孙,再怎么垃圾,那也是自家人。而其他人再怎么忠心,那也都是奴才。所以即便李自成不出现,这王自成,孙自成、张自成,也照样会出现。” 金月生接过金日乐的话:“这就是关键,前辈把大明看成自己的,这只是你自作多情而已。人家朱元璋,从来就没把你,看成自家人。对于你的忠心,人家爱理不理。如果你不忠心,人家就翻脸不认人。” “不错!” 金日乐忽然一脸坏笑,“朱元璋即便死了两百多年,南京钟山的大墓,仍然在向世人炫耀他的丰功伟绩。朱家是皇帝,占据着绝对的主导地位,掌控着绝对的话语权。所以尽管熊廷弼、毛文龙、孙传庭等人,为大明洒热血、抛头颅,仍然没什么卵用。” 二金连番话语,根本不在乎众人的感受,差点把成楚客气疯。众人再也忍不住了,纷纷大骂二金。 金月生悄悄对曹继武道:“师兄,这帮人要是讲道理,他们早就散了。我看就这样吧,甭给他们磨叽。” 金日乐也轻声附和道:“大师兄,看你这幅肉揣样,三爷就想踹一脚。” 有人忍不住,终于又抄起了家伙。成楚客瞪了众人一眼,众人这才慢慢闭嘴。 成楚客已经年逾七旬,早已将世事看淡。尽管二金的言辞,带着调侃,但说的都是实话,所以成楚客还是忍住了。 对于明朝灭亡这个大问题,成楚客不想再讨论,于是问曹继武道:“对于前几年的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你怎么看?” 这是个极为敏感的问题,牵涉到太多的鸡血,曹继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唐代胡风盛行,对于这两点,前辈又是如何看待?” 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是历史上最为著名的风俗改革。华夏向来把自己看成正统,所有胡人汉化,都被视为归化,加以高度赞扬。然而反其道而行之,主动寻求胡化,在正统华夏历史上,赵武灵王是唯一的一次。 至于千年之后的唐代,本来就是交融的文明,因此胡风盛行,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然而老成持重的成楚客,没有敢回答曹继武。因为他一旦给予肯定的回答,就相当于对剃发令的肯定。 见成楚客不回答,曹继武笑了一笑:“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主动寻求胡化,在当时也遭到了巨大的反对。然而经过胡化改革,赵国达到了强盛顶峰。而唐代的胡风,是当时汉人的自发行为。因此这两件事,对于作为后人的我们来说,绝对是两件值得荣耀的事。” 金月生接着说道:“世人只有好恶,喜欢的事高兴,不喜欢的事,就选择性遗忘,譬如强悍的大元帝国,在历史上几乎没什么存在感。一个人如果仅凭好恶断事,这和道德婊子,有何区别?” “就是。” 金日乐也附和道,“对于剃发令,这属于被动胡化,连大清第一文臣范文程,都起来反对,因此多尔衮,也是有那心却没那胆。这个时候,汉人孙之獬蹦出来了。在正宗大清汉人当中,这家伙第一个剃发,结果还被我们满人胖揍了一顿。你说你们汉人,愤怒也要找对愤怒的对象,人云亦云,天天扯着嗓子瞎整,三爷都替你们着急。” 说句题外话,对于关内汉人剃发的问题,不但范文程反对,就连大多数满人,当初也是极为反对。在当时,要是看见哪个汉人剃发,满人上去就是一顿揍。所以多尔衮当时,有那份心思,却不敢行动。 然而最恨就是无耻的自己人,孙之獬一阵‘慷慨陈词’,给多尔衮壮足了胆量。从此,三百年的‘猪尾’,如同耻辱的印记,被拖在在脑后。其实大清初年,有些汉人的行径,要比秦桧恶劣许多,这孙之獬就是其中之一。所以,请记住孙之獬这个人,以记明鉴。 第513章 争人争心 金日乐道出了剃发令的真相,一众英雄,纷纷骂起了孙之獬。 过了一会儿,成楚客定了定神:“大清满人的剃发令,只是侮辱汉人的身体。可是你曹继武,留俗不留人,留人不留俗,此乃诛心之举,将汉人的精神,践踏得一无是处。说起来,你比满人更狠毒。你作为汉人,不觉得对不起祖宗吗?也不觉得内心不有愧吗?” 曹继武闻言,微微一笑。 “对于第一个问题,三爷来回答。” 金日乐抢先一步,大声嚷嚷,“曹操早被你们搞成了白脸,所以不管姓曹的是不是好人,你们这帮家伙,都会给人家,带上奸贼后代的标签。所以不管姓曹的干什么事,总之你们都没有好话。所以对起对不起祖宗,这就是大师兄他自己的事,和你们就没多大关系。” 众人闻言,皆哈哈大笑。 曹继武喝了杯水,清了清喉咙,郑重对成楚客道:“裹脚这个习俗,跟据大量史料记载,始于宋代。也就是说,在宋代之前的华夏,这个习俗是没有的。这是将活人,生生整成残废的习俗,所以必须废除。” “胡说,三寸金莲,大家喜欢,这你也要管?鞑子是流配,你他娘的直接杀人,这比鞑子还狠!” 高明招跳脚大叫。很多人都是恋脚癖,高明招一叫,众人纷纷附和,污言秽语的谩骂,不绝于耳。 叽叽喳喳的聒噪,成楚客实在听不下去了,眼光如电。众人只觉得一阵寒意,顿时鸦雀无声。 曹继武叹了口气:“裹小脚一双,流眼泪一缸。把自己的喜好,强加到别人的痛苦之上,岂非大丈夫所为?” 成楚客闻言,点了点头。 曹继武继续:“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母亲少受难,而当今的小女孩,二十年后,就是别人的母亲。涉及到自己的感受时,往往趋利避害。而谈论到别人的时候,往往站在道德的高点,用另一套标准来评断。这种持双重标准,以小义而废大义之举,难道是大丈夫所为?” “双重标准,以小义而废大义,这种恶俗世间常有,每每论起,皆让人深恶痛绝。” 解道士忍不住大叫,成楚客也不住地点头称是。 曹继武接着说道:“像沉石,洗女,挑筋,浸猪笼等等恶俗,如果不除,长沙府和人间地狱,又有何区别?” 古代的观念,认为女孩早晚是别人家的。洗女这个习俗,就是把家里出生的女孩,全部杀掉,以免自己家的福气,被带到别人家去。因此洗女,是一种连野兽都不为的行径。 曹继武命令精干吏员,遍查长沙府,凡是一个家族,连续四代都没有女孩的人家,一经查实,全部抄斩示众。 长沙府的种种陋俗,经过曹继武连日来的血腥革洗,吓得人人谈俗色变,没有人再敢沿袭。不得不承认,曹继武这种以暴治陋的强力手段,反而要比几百年的正统教化,来的更为快捷有效。 成楚客叹了一口气:“你的方法,虽然凑效,然而名声却不好!” 曹继武摇头笑了:“湘水明镜月一轮,衡山冰峰雪为衣。浏阳河边梅如海,暗香雾隐长沙城。” “好!” 成楚客大赞一声,一跃而起,一招风吹寒梅,直刺曹继武左肩。 此招来的太过突然,包括三兄弟在内,众人谁也没有反应过来。 然而成楚客的出刀,并不是很快,而且刺向的位置,也并非要害。 曹继武临危不乱,不明白成楚客的用意,立即飞撤三步,从背后拔出四尺乌龙枪,点中了刀尖。 果然成楚客只使出了三分功力,接着第二招寒梅飘雪,刀尖溜开枪尖,迅速滑向曹继武左肩。 曹继武急撤,乌龙枪反点刀背。 成楚客没有迟疑,接着变招寒梅傲雪,刀劈左肩。 连续三招,目标都是左肩,成楚客用的都是三成功力,出招也是曹继武能看得清的速度。因此聪明的曹继武,瞬间明白了成楚客的用意,于是用心地拆起招来。 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成楚客连续二十招,招招不离曹继武左肩,其精度之准,让曹继武大为佩服。 最后一招,七星寒梅,成楚客多用了五分功力,速度骤然加快,刀背划过乌龙枪刃,根本没等曹继武反应过来,刀锋划破西洋肩带,在左肩上留下一个一寸余深的伤口,迸出了几点血珠。 “用意虽好,但用别人的鲜血来洗革,手法太过残暴。这一寸伤口,算是给长沙百姓的一个交代。” 成楚客表情肃穆,缓缓收刀。 曹继武心存感激,收枪叉手:“多谢前辈赐教。晚辈改日再来拜会。” 此时二金紧绷的神经,也慢慢放松了下来,急忙追赶曹继武。 众人见三兄弟走了,纷纷围住了成楚客。 望着曹继武远去的背影,成楚客叹了口气:“此人虽然妖异,但长沙府在他手里,一定会繁荣起来。”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成楚客也不理会众人,径自离开。 对于曹继武的行为,二金大为不解,金日乐赶上一步,不甘心地叫道:“大师兄,咱们就这么走了?是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是啊,是啊。本来我们稳操胜券,怎么就这么撤了?” 侯得林也大声嚷嚷。 本来侯得林和刘飞羽等人,已经将梅香居围住,再好的武林高手,也逃不出精步营的火枪阵。那帮武林人士,一直对曹继武横挑眉毛竖挑眼,兄弟们早就看不惯了,哪知曹继武竟然主动后撤,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因此纷纷叫嚷,表达不满。 等弟兄们嚷嚷完了,曹继武才对众人道:“我们已经胜了,所以没有必要再动手。” 众人闻言,都疑惑不解,金日乐不高兴地叫道:“大师兄,你怎么也来精神胜利法?你肩上的伤口,不疼吗?” “小小的皮外伤,有什么打紧?” 曹继武微微一笑,对众人解释道:“这点小伤,算是成楚客,给那帮人的一个交代。” “哎呀,说的云山雾罩的,你能不能整明白点?” 金日乐不耐烦了,曹继武笑了,拍了拍调皮鬼的肩膀:“那帮人力请成楚客出面,但还没等出师,咱们就打上门了。如果成楚客轻易放我们走,那帮人怎么交代?” “怎么交代,管我们鸟事?” 金日乐大声嚷嚷,“这年头,谁狠谁就是爷爷,咱们已经把他们包饺子了,要走要留,他们管得着?” 调皮鬼又耍起愣熊来,曹继武摇了摇头。 本来精步营大占优势,可曹继武却主动退让,众兄弟纷纷嚷嚷,闹个不停。 曹继武低头整理了一下思路,给众兄弟解释道: 治理百姓,官府不可能面面俱到。并且历代官府的通病,就是效率低下。再加上胥吏的吃卡拿要,百姓苦不堪言。所以官民关系,向来紧张,这就需要一种中间缓冲力量,在二者之间进行调和。 而这种中间力量,就是以宗教和社团为形式的各种民间组织。而这些民间组织之中,威望最高的,当属侠客群体。这些人大多身怀绝技,除暴安良,因此在精神上给及百姓的支持,远远高过其他人。所以把这部分人争取过来,对官府的治理,将会取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曹继武是想要招抚这帮侠客,帮助处理暴政之后的后遗症。 金月生心悦诚服:“师兄真是高明!费了老鼻子大劲,原来是想争人。” “师兄高兴早了。” 金日乐泼冷水,“咱们的名声,早就臭不可闻,那帮乌合之众,有那么容易争取吗?” 金月生反问金日乐:“群狼环视,怎么做?” 金日乐脱口而出:“当然是先搞定头狼。” 金月生指了指金日乐的鼻子,调皮鬼恍然大悟。 在长沙府这个地界,就属成楚客威望最高,只要他不出面,其他的小虾小米,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侯得林庆幸道:“幸亏成楚客明事理,否则他突施杀手,公子又岂能完好无损?” “成楚客从军多年,跟随过熊廷弼这样的高人。因此他的见识和胸怀,绝非一般人可比。侠客除暴安良的最终目的,就是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尽管官民关系,历来势同水火,然而有能力让百姓过好的,最主要的还是要靠官府。稍微有常识的人,都会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只要阐明手段的目的,像成楚客这样理性的人,绝对能被我们说服。” 曹继武顿了一顿,继续道:“侠客除暴安良,最多也就让一个或几个百姓过好,解决不了广大百姓的问题。所以侠客的手段,是顾小义而难全大义。咱们的手段,尽管残酷,但这种手段,是废小义而全大义。” “所以只要咱们说明白了,侠客再来和咱们作对,就是存小义而废大义。因此像成楚客这等高人,不可能看不清这里的道理。杀人容易,争人难。争人容易,争心难。所以能用嘴巴解决的问题,就不要动手。一旦心被争取过来,接下来所有的问题,便会轻松很多。” “好一通长篇大论。” 金日乐一脸坏笑,指了指曹继武的鼻子,“都说酸腐油嘴,我看你的拱地功夫,比他们强多了。” 众兄弟哈哈大笑。 经过一番理性交锋,湖广第一高手成楚客,不但被曹继武说服。他的成名寒梅刀法,也一并传给了曹继武。可以说这次梅香居之行,曹继武收获颇丰。 没有成楚客出面,其他侠客,不过是乌合之众,形成不了聚集效应,因而也奈何不了三兄弟。 三兄弟的法令,实在是太过严酷。侠客们是被稳住了,可是接下来还有一大堆尾巴,需要及时妥善处理。否则保守势力重新抬头,三兄弟移风易俗的一番心血,就有可能白费。 然而尾巴实在太多,金月生毫无头绪,于是问道:“师兄,接下来怎么办?” 曹继武不假思索:“消灭张志诚。” 金日乐一脸皮相:“这个为什么不用嘴来整?” 曹继武敲了敲他的脑壳:“成楚客乃世外高人,本身的利益诉求不多。所以只要把问题说明白,表明咱们的心迹,就能争取他。” “而张志诚就不一样了,他占据中洲数十年,那里是他的根本。咱们要想打通湘江水道,必须铲除他的根本,这比割他的心头肉还要狠。所以咱们要动张志诚的切身利益,再好的嘴上功夫,也是无济于事。” 金月生闻言,忽然疑惑道:“如果张志诚主动投降,我们又该怎么办?” 曹继武连连摇头:“以他那份见识和血性,是不大可能的。” 金日乐坚持:“这年头,投降就是主题。万一那犊子灵魂出窍,果真投降了呢?” 曹继武无奈笑了:“如果他真的投降,其目的也无非是和咱们合作。在官府的名义下,保存他的实力,维护他的利益。如果咱们真的答应下来,就会沦为官匪勾结的境地。” 侯得林闻言,叹了口气:“看来这一战,是免不了啦!”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曹继武和张志诚是两股势力,争夺的焦点,就是湘江水道。一为官,一为匪,如果合作,就成了蛇鼠一窝。乱世匪强官弱,治世匪弱官强,实力此消彼长。 湘江水道,扼守长沙府的经济命脉,直接关系着长沙城的繁荣。因此对于长沙城的主要管理者,湘江水道,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而对于张志诚来说,他是既得利益者。将自己的利益拱手送人,这怎么可能? “都说吴人狡诈,依我看,大师兄不但狡猾,而且够狠!” 金日乐又来调侃曹继武,众人皆笑。 成楚客的寒梅刀法,甚为精妙,金月生忽然惦记了起来,急忙让曹继武演练一下。众兄弟也纷纷附和。 拗不过众人盛情,于是曹继武抽出西洋剑,将成楚客的二十一招寒梅刀法,一一演示。众兄弟欢呼雀跃,齐声叫好。 第514章 秦姬南国情 梅香居一战,曹继武肩上的那点破皮,难道算是伤?虽然刺了曹继武一刀,但实际上,成楚客默许了曹继武的行为,并且暗中将自己的绝学,传给了曹继武。 凡是高人,都会惺惺相惜。成楚客早已过了争强好胜的年龄,此时的他,将自己的技艺传承下去。才是最大的心愿。黄鼠狼下崽子——一代不如一代,在任何门中,都是耻辱。名门正派,之所以越传越烂,全拜保守所赐。 所以尽管曹继武身属清国,但那也仅仅是政见不同而已。当年成楚客就在辽东,对女真的看法,不像内地那么鸡血。人的本质,都是一样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自己不上进,再多的鸡血,也是没有用的。 所以按照自然之道,强者越来越强,弱者越来越弱,寒梅刀法,最终流入曹继武手中。 几百年不破的陋俗,在曹继武这里,仅仅五日,就破的干干净净。干事的人,和耍嘴的人,就是不一样。实干家的所作所为,油嘴子们,永远都不会理解。行伍出身的成楚客,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成楚客不露头,其他的小角色,也没那个能力呼风唤雨。江中黑龙张志诚,联合众英雄对付曹继武的计划,悄然落空。 但尽管成楚客不愿意出面,还是有部分不明事理的高手,被神火棍李七星和开山神斧范大成招去。原来这二人是张志诚的结拜兄弟,他们奉命是和成楚客联络的。尽管没有联合到成楚客,二人还是带来了十几个英雄好汉,因此张志诚也没有怪罪两位义弟。 但没有成楚客的呼应,张志诚就成了独木难支之势。张志诚盘根湘水多年,他不是傻子,知道自己和官府的利害不可调和,于是加紧防备,同时急派二弟神火棍李七星赶往湘潭县,力请大明方面,派出高手相助。 然而大明目前,内部出了问题,李来亨营中只有范坤博、司马勇和高桂英三位高手。范坤博兄弟和曹继武交情匪浅,并听闻成楚客没有出山,也知道张志诚搞不成什么大事,因此不愿出面。 但是明清之间的恩怨,不可调和。在大是大非面前,高桂英却答应张志诚的请求。范坤博无奈,只得跟随而来。 曹继武听闻高桂英到了中洲,急忙暂缓攻击计划,力请顾炎武和成楚客,出面调出高桂英。 对于张志诚的问题,成楚客不愿出面,于是委托解道士前去调解。但还没等解道士出面,高明招等人,暗中抓了长沙总兵祖泽润。这一下子,整个长沙城轰动了,张志诚拿祖泽润要挟曹继武,双方顿时僵持了下来。 毕竟张志诚乃水寇出身,属于散兵游勇类型,虽然占据江中三洲,正规防务,搞的是一塌糊涂。然而高桂英和范坤博就不一样了,这两位久居军旅,擅长兵法。 二人一到张志诚处,立即对防务作了调整,以中洲为核心,上下两洲为犄角,在湘江之中,构成一道金汤防线,令清军很难下手。 如今有了两大高手相助,再捏住了祖泽润这张底牌,张志诚坐镇中洲,一副稳操胜券之姿,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和曹继武战斗到底。 长沙城中的老百姓,痛恨曹继武的残暴,把张志诚看成了除暴安良的英雄,因此翘首以待,诅咒曹继武趁早灭亡。 百姓的愿望很好,但把希望寄托在水贼身上,岂不荒唐?长沙城的治理,靠水贼来维持,岂不是无稽之谈? 所以顾炎武派人,请范坤博到湘君楼一叙。聪明的范坤博,立即猜到顾炎武的用意,因此请高桂英一起去。 然而高桂英看出了这是调虎离山计,根本就不理会范坤博。 湘江水道对长沙城来说,至关重要,成楚客久居长沙,当然知道厉害。长沙城繁荣的命脉,却掌控在水贼手里,这不是正常的世道。但是成楚客和范坤博,以及高桂英,都没有交情,因此对调出他们,他想不出好主意。 曹继武提出借用梅香居,成楚客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于是曹继武托人,给高桂英送了一封信。 雷打不动的高桂英,一看到信,立即就问下人梅香居何在。一个小喽啰告诉了高桂英,梅香居的位置和赶过去的方法。范坤博知道高桂英的心思,立即准备了一条小船。 二人沿浏阳河一路飞桨,绕过长沙城,就远远听到筝鸣之声,不绝于耳,范坤博大赞好音。转过数道水湾,一片梅海映入眼帘,琴音梅海,令范坤博心情大悦。 然而此时的高桂英,没有赏梅的心情,她一跃飞出数丈,轻轻地落入院中,剑指小木屋,怒声喝道:“贱人,出来!” “好妹妹,既然来了,为何还不进来?” 屋内传来一声优雅,声音极为亲切。怒气波撞上了芦苇荡,高桂英实在提不起峰值。 范坤博知道屋内是谁,见高桂英持剑之手松懈,微微一笑,劝道:“都是老熟人,何必动怒?” 高桂英冷哼一声,抽剑回鞘,大踏步入屋。 龙行凤展,虎气英威,范坤博瞧见高桂英靓飒之姿,摇头微笑,满心欢喜。 “征战沙场飞火龙,妙影身姿英武娘,飞龙剑,凤翅刀。踏破长城,直捣龙潭,纵横天下,无人能敌。” 范坤博吃了一惊,扭头一看,原来是祖泽志。 祖泽志转出梅林,向范坤博合掌叉礼:“范兄,恭喜,恭喜啊!” 范坤博连忙回礼:“同喜,同喜!” 二人对视,皆哈哈大笑,并进梅林,没入花海。 …… 门帘一声整齐的脆响,一人踏步而入,步云靴、连襟帔带风,将一抹秦丝绣帕,扇出二尺多远。 邢夫人大笑一声:“多年不见,妹妹还是如此的脆落!” 他乡遇故人——情敌,高桂英一见邢夫人,面颊冲红,醋妒恨齐涌,嗖地一声,飞龙剑指咽喉。 邢夫人一点也不紧张,纤腰一躬,轻轻捡起秦丝帕,接着缓缓而起,错开高桂英正面直视,嘴角一勾,露出优雅的弧度,浅浅一笑,既不谄又不卑,恰到好处,尽显风姿善意。 对方不但不设一点防备,而且尽显善意的笑容,一招铁拳打进了棉里,高桂英满满的一肚子火气,愣是没处撒。 妒也不是,怒也不是,恨也不是,气也不是,高桂英找辙,背后拔出凤翅刀,一把挫在邢夫人面前:“少来瓜皮脸!” 轻摆海棠白纱罗裙,斜坐于几前,错开高桂英的怒目,邢夫人微微一笑:“三斩巴图鲁,名震天下,姐姐一弱女子,哪里是妹妹的对手?” 又是微笑,又是赞美,又是示弱,高桂英实在没辙了,丢了剑,按了刀,唰一声,气呼呼地直坐下来。 见高桂英一脸愠色未退,邢夫人取出一只暖玉团云杯,放了三片红梅,冲上一杯早已备好的温开水,轻轻推到高桂英面前。 高桂英也不客气,嗖地一声,端起水杯,一饮而尽。 暖黄,梅红,水白,三色生韵,直催香气沁心,三杯下肚,高桂英的怒气,消失地无影无踪。 唇显殷殷善意,眼含脉脉温情,高桂英冷不丁和邢夫人对了一眼,自己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见到高桂英如此,邢夫人不想她局促,于是微微一笑:“当年军中,都说姐姐乃软刀子,妹妹以为如何?” 高桂英闻言,冷冷一笑:“早见识过了!” 这语气虽然冷漠,但笑意中暗含羡慕,邢夫人心中有了谱,于是大胆直入:“范大哥如何?” 高桂英闻言,低头不语,但心头涌动,冷俏俊面慢慢泛起一丝海棠色。 邢夫人乃风情高手,何等的眼力?高桂英的心里活动,在邢夫人心中透亮。 过了一会儿,邢夫人原始而奔放的高原嗓子,幽幽响起:“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一曲终了,余音冲过阵阵梅香,让人忍不住陷入梦幻之中。高桂英两臂夹肋,双手紧握,心绪如潮。 过了良久,邢夫人叹了口气:“对祖大哥,你一定印象不好。” 高桂英闻言,不假思索:“狗汉奸一个!” 邢夫人没有生气,摇了摇头:“妹妹眼里的汉奸,和范大哥成了莫逆,我想此刻,梅林花海,他们俩一定比我们俩快乐。” 以前的高桂英,爱恨分明,敌就是敌,友就是友,直至范坤博的二度出现。 范坤博不但和妖异的三兄弟结拜,而且和汉奸祖泽志,也是神交驰往,似敌非友的关系,让高桂英很不习惯。搁在往常,高桂英绝不会搭理范坤博。但女人一旦动了情,对恋人的智商,直线下降。 然而高桂英毕竟从军多年,果敢坚毅,心智非一般人能比。所以旧有的观念,和范坤博带来的新观念,就一直在高桂英心中萦绕。 因此听了邢夫人的话,高桂英久久不能释怀。 过了良久,邢夫人似乎在自言自语:“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这是男人标榜的志向。可现实却是,男人富则妻妾成群,所以天下的好男人不多。自成算是一个,但只是别人眼里的。这是金儿姐姐,临死前,托人告诉我的。” 英雄气概,不近女色,这是古典英雄男人的标准。《三国演义》里的关公,《水浒传》里梁山英雄,皆是如此。 然而这只是酸腐文人,意淫出来的标准,用来忽悠老百姓的。泯灭天性的英雄标准,实际上绝大多数的文人,一个比一个龌龊。他们自己意淫出来的标准,自己人不守,反倒是无知百姓,争相标榜。 李自成识字不多,深受其毒,成了众人眼里的英雄,然而却让三任老婆,苦不堪言。因此,韩金儿、邢夫人和高桂英,三位绝代佳人,先后嫁给李自成之后,皆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韩金儿和邢夫人时期,虽然恩爱不佳,但李自成此时还没有成名,对老婆比较专一。然而自从做了皇帝,窦美仪的介入,虽然李自成是被众将赶鸭子上架,但高桂英还是窝火了一阵子。 所以刚开始,邢夫人跟着高杰私奔,高桂英可把邢夫人恨透了。然而自从嫁给了李自成,高桂英几乎没有享受过一天恩爱,她也慢慢明白了邢夫人不为人知的内情。 一个女人,抵抗着世俗洪流,追求自己的美好生活,谈何容易? 此时此刻,邢夫人的胆识和气魄,高桂英才真正领略到。冷艳霜脸,顿时如海棠初放,高桂英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姐姐胆真大!” 尽管只有短短的五个字,但闯营旧将之中,邢夫人还是第一次听到肯定。久违的旧人,意想不到的赞许,久久强持的灵台,瞬间崩摧。 见邢夫人泪奔,高桂英急忙拿起秦丝帕,帮邢夫人擦泪。 邢夫人抑制不住激动的泪水,紧紧靠在了高桂英怀里。高桂英却没有躲避。两个同样来自陕北的女中豪杰,在远离家乡的荆楚大地,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第515章 洗革深入 范坤博和高桂英二人,久去不回。江中黑龙张志诚,顿时担心起来。二人武功高强,兼之熟谙兵法,可是水寨的顶梁柱。于是张志诚急派三弟开山神斧范大成,去梅香居查探。 哪知范大成刚出水门,就碰上精步营的先头舟排。范大成急回身,结果被斜刺里飞出来的金日乐,逮了个正着。 金日乐捉了范大成,打散水贼喽啰,立即命人发信号铳。 一枚铳弹升空,开花震空。岸边树林里,隐伏的佟国纲听到铳响,急命火器营开炮。 六门红衣大炮,喷出着怒火,将中洲寨门,轰成了木屑。一众水贼,从未见过这么大威力的火炮,直接被打懵了。 刘飞羽的弟兄,趁着炮火的余威,第一批攻入寨门,抢占了制高点,对着寨中众匪,进行精准射击。 见刘飞羽得了手,曹继武急令巩铁城护持两翼,保护炮队突入。 突然遭袭,那些没有受过训练的小喽啰,回过神来,顿时四处乱窜起来。但好在范坤博对寨城做了调整,张志诚急令大家躲入箭楼反击。 然而小喽啰们,刚刚钻入箭楼,就挨了炮击。 第一轮硫磺开花炮,打在箭楼上爆炸,强大的冲击波,催动着炙热的硫磺液,四处飞溅。寨城到处是木结构,硫磺液粘上就着火,顿时寨中燃起一片火海,小喽啰们吓得狼奔豕突。 第二轮炮击,铁破甲选用的是开花炮。精步营的开花炮,铜壳铅子四磅炸药,一通爆炸,寨城木粉满天飘飞。 近距离仅仅两轮炮击,就把张志诚吓傻了。 洋妖队名声在外,水贼们哪见过这么猛烈的炮火?他们以为曹继武用的是妖法,非人力可以抵抗,因此纷纷放下武器投降。神火棍李七星见势不妙,拉起张志诚就跑。 一见张志诚跳舟逃跑,曹继武立即将令旗交给仇仕通,命人收拾残局。三兄弟跳上竹排,猛追张志诚。 小小竹排,江中如箭,一路穷追。张志诚慌不择路,划着小船,到处乱撞。 调皮鬼的来复枪,已经举起。斜刺里,突然窜出一支月牙舟,挡住了竹排。儒生打扮的解道士,在船上朝三兄弟行了个礼。 金日乐不买账,飞身跃起,一把揪住解道士的衣领:“三家叛徒,原来你和王八犊子一伙的!” 解道士这人,儒释道三家皆不大信服,因此金日乐骂他三家叛徒。 原来这个江中黑龙张志诚,是白莲教的圣莲使者。他表面上是湘中水贼,暗中却是白莲教长沙府的负责人。 解道士刚解释一半,金日乐见自己猜中了,很生气,论起拳头要揍他。 牵涉到白莲教的问题,曹继武为慎重起见,拦住了金日乐。 金月生疑惑地问道:“我们攻打张士诚,你们为什么不派人支援?” 解道士指了指自己。 金日乐哈哈大笑,一脸不屑:“就你个蜀耗子,能有几两油水?” 解道士有点不悦:“蜀耗子又不是瘟鸡,我只是不想和你们动手而已。你们在明,我们在暗,硬碰硬干不过你们,想弄点动静,应该不难吧?” 金月生疑惑:“就为了小竹村那点交情,也说不过去吧?” 解道士抖了抖衣服,叹了口气:“白莲教一向为穷苦百姓着想,这是历代教主坚守的本分。你们既然能将长沙城治理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这和白莲教的理念,并没有本质的矛盾。所以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金日乐捶了解道士一拳:“你这龟儿子,自己人挨打,你却壁上观,好自在!” 解道士叹了一声;“张志诚苦心经营数十年,怎肯一朝让与他人?我的话如果管用,就早就不用你们费心了。如今你们既然胜了,看在我的薄面,不要再追了。” “放你狗屁,张志诚是贼,三爷费了老鼻子劲,怎能说放就放?” 解道士又叹了口气:“这几年张志诚虽然霸占湘江水道,但对百姓作恶并不多。” 金日乐的眼神,充满怀疑。 解道士拍胸保证:“不信,你们可以长沙城打听一下,我若葫芦你们,不得好死。” 金日乐还真不信:“胡说,他抢良家女子,你眼睛被狗屎蒙了?” 解道士知道,金日乐指的是湘淑,顿时哈哈大笑,指了指调皮鬼的鼻子:“你这小子喜欢她,却不敢明说。” 金日乐还真对湘淑有那么点意思,被解道士说中了心事,低头不语。 解道士反问道:“寨中没有一个女人,你们难道没发现?” 中洲水寨中,果然没有一个女人,这在土匪当中,的确极不正常。唯一的解释,就是张志诚并不抢人家妇女。 解道士见三兄弟不说话,一脸笑盈盈:“那个湘淑的身份,想必你们也知道,对于她家的大明,百姓实在是没什么好感。估计你们也听说了,烧杀长沙藩王府的,就数附近的百姓最积极。所以湘淑的事,咱就不要提了。既然金二公子喜欢她,白莲教不干涉就是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曹继武也不再坚持,于是告辞。 解道士却拦住了曹继武,请求放了范大成。 二金不大乐意,解道士一脸神秘:“如果不是我暗中默许司马勇,他怎么可能就把祖泽润带走呢?” 三兄弟闻言,立即明白了。 原来范坤博传递的消息:‘里应外合,有人暗助’。这个人,指的就是解道士。 解道士一脸坏笑,冲金日乐一挤眼:“你们的名声,比狗屎还臭,因此杀不杀范大成,对你们三个的声誉,没多大影响。况且,你们还是越俎代庖,因此也没什么功劳可言。干的好,讨不来赏,干得不好,不挨骂是不可能的。” 曹继武见说,也不和他计较,摆出手势,命仇仕通放了范大成。 金日乐不满冷嘲热讽,又揪住解道士:“小虾小蟹要不要?” 解道士一脸嬉笑:“龙王爷看不上他们,如果长沙由臭水潭变成了大海,就让他们快活去吧。” 金日乐被解道士嬉眉皮眼,给逗乐了。 剿灭了张志诚,湘江水道被打开。曹继武立即飞鸽传书给洪承畴,请他出面,从北京宗人府,调出长沙府大明藩王的卷宗。 当年的朱元璋,为了自己的子孙后代,可谓是呕心沥血。他亲自编了一套庞杂的家谱,将所有的子孙,置于帝国最上层,妄图享受永世的荣华富贵。 然而靖难之役,朱棣消灭了朱元璋的正牌子孙,成了大明帝国第三代皇帝。由于是旁支出身,朱棣怕别的支系效仿自己。于是家谱当中,除了名字,还着重记录了各个支系的家底,宗人府由此产生。有了皇帝直接掌控藩王的家底,因此朱棣一脉,掌控了帝国两百多年。 曹继武为什么要调来卷宗?当然是为了了解,长沙朱家子孙的家底。 长沙府大张旗鼓的治理,和洪承畴儒家治理观念,截然不同。因此他也想看看,曹继武的办法,到底有没有效果。 有了洪承畴的帮忙,藩王卷宗,很快就被送到了长沙府。 卷宗一到手,曹继武立即颁布了第二批法令,主要的内容,清点原大明各个藩王的土地。 长沙府大明藩王朱家子孙,如今几乎被杀绝,他们当年所强占的土地,也就成了无主之地。各地地头蛇、恶绅等等有手段的烂豆子,纷纷以各种名目,抢占了无主之地。可怜的老百姓,因为势弱,仍然是两手空空。 农耕时代,土地比人命还要金贵。所有的仁义道德,在切身利益面前,全是放屁。因此那些霸占土地的各类人物,岂肯轻易将到手的土地,吐给曹继武?他们请了一群没落酸腐,以及各路有头有脸的人物,扛起孔圣人仁义道德大旗,到处游说。 然而手段高明的曹继武,懒得和他们纠缠,通过刘玄初,向吴三桂借了一万精兵,护送各路精干吏员,前往各县寻地。 宗人府卷宗,是皇家的家谱,朱元璋各枝子孙的府邸、人口、家财和田产,卷宗上记录的清清楚楚。各级官吏,在曹继武的要求下,按照卷宗寻地,统统没入官府。 那些烂豆子哪里肯善罢甘休?然而监督的部队,早就得到了曹继武的命令,有谁胆敢阻拦,就地处决。 一时间,长沙府各县,人头滚滚,血染湘土,秃鹫成群,乌鸦乱飞,像极了人间地狱,直吓得成人不敢睁眼,小儿不敢啼哭。 由部队监督,因此执行效率极高,不到半个月时间。藩王的土地,全被收回,共得土地近四十万亩,而且全都是良田。 众人纷纷怀疑,曹继武要私吞土地。恰在此时,第三部法令,已经张贴在长沙府各个显眼的位置。 主要内容:凡是无地之人,每人可以暂且租借官府一亩良田,良种三十斤。官府主持修渠,租田之人,每人只要完成三丈任务,便可以得到租借之田,三十斤良种免费;鼓励经商,凡在长沙开铺立号,官府出喜钱三百文,并免课税三年。 第516章 湘君楼交接一 第三部法令一出现,全城都轰动了,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长沙府。人们几乎将各县的县衙挤破,就连岳州府,常德府,武昌府等附近州府的无地之人,也纷纷赶往长沙府。 即便是如今大明治下的衡州府,百姓也是携老扶弱,纷纷涌入长沙府。这让正统的衡州王夫之,相当的不能理解。 各地商旅,听闻消息,也纷纷涌向长沙。有了百姓的积极性,长沙的繁荣,指日可待。 然而目前的三兄弟,毕竟不是政务人员。为了维持接下来的局面,曹继武决定在湘君楼,将各项政务,转交给右布政使范承谟,以及长沙知府耿介。 范承谟等人,对曹继武的诸多政策,颇为费解,因此连珠炮地发问。 这帮人的酸言腐语,金日乐不大喜欢,冲众人大声嚷嚷:“一个一个问,叫叫嚷嚷,放羊呢?” 众人闻言,纷纷静了下来。 当代名儒,饱读圣人诗书的知府耿介,忍不住首先开问:“收地之时,手段太过残暴,把那帮烂豆子抓起来,施以教化,以仁义之道教育他们,假以时日,便可重新成为良民。何必杀了他们,弄得天怒人怨。” 金日乐伸手敲了耿介的光脑门:“蠢蛋!” 金月生也一脸不屑:“到底是进士出身,剩人之言,真是一套一套的。” 曹继武拦退了二金,对耿介耐心道:“第一,那帮烂豆子,占的是朱明皇家的土地,在大明时代,那也是个死罪,曹某是替朱元璋举起了刀。事先曹某已经警告过他们,可是他们不识相。那朱元璋的刀,当然也就不客气了。” 这一番话很有意思,这是替朱元璋杀人。朱元璋即便是杀人犯,那也没办法,因为人家是明国的开创者。在正统的儒家眼里,杀人犯也就成了圣人。 小小的平头老百姓,朱元璋家的土地,你也敢占有?朱元璋如果从钟山爬出来,扒皮抽肠下油锅,这应该还是轻的。当年的湖广,被朱元璋杀空,所以江西填湖广。所以如今的曹继武,对付烂豆子,仅仅是杀头,已经很够意思了。 曹继武一出口,就搬出朱元璋,占据了世俗道德的制高点,一众正统人氏,皆面面相觑,谁也找不出理由反驳。 见这帮酸腐都是一脸瘪茄子样,二金笑得极为灿烂。 “第二,朱明皇家的土地,本就是从百姓手里抢来的。如今他们都死光了,这些土地,也本应回到百姓的手里。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大明时代,百姓是一帮虾蟹。如今大明亡了,他们仍然是一群虾蟹。” 曹继武叹了口气,继续,“无主之地,即便到了他们眼前,他们也抓不到手。因为那帮烂豆子够狠。百姓怕死,所以百姓仍然是两手空空。从除暴安良的角度来说,那帮烂豆子,是不是也该死?” 朱明皇家,靠着权势抢地,烂豆子靠狠抢地,其实都是一丘之貉。然而,令大家都没想到是,如今长沙府出现了三个,比烂豆子更狠的角。既然是比狠,当然是更狠的角,占据主导优势。那些烂豆子不识趣,落为刀下之鬼,也不值得可怜。 从仁义道德的角度,曹继武的理由,有些揶揄,但正统的耿介,实在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看见耿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金月生往他身边凑了凑:“仁义道德,大明都教化了两百多年,如今还是一副鸟样。我看,你这辈子,也别痴人说梦了。” 金日乐也凑过来揶揄:“替剩人说话,拿剩人的经典语录打幌子,你堂堂一个大活人,还比不上一把两千多年的老骨头,不觉得丢人吗?” 这句话相当的打脸,在场的孔孟之徒,个个血脉喷张,脸涨得黑紫。 耿介气得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跳脚大叫:“这官我没法干了。” “你说什么?” 金月生虎目一张,耿介吓了一大跳。 金日乐倒是不以为然,一脚翘在了桌子上:“你不干,自有人干,汉人什么都缺,就不缺你这种酸腐。” 耿介极度难堪,浑身发抖。 曹继武不想再愚弄他,于是对耿介道:“曹某的政策,你可以不接受,但绝不可以更改。三年之后,如果没有效果,我曹继武愿做你刀下之鬼。”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范承谟赶紧暗地里捅了耿介一下。 耿介于是借坡下驴:“那接下来,你要我做什么?” 曹继武不假思索: “搞粪。” 耿介是河南人,把吴语‘粪’听成了‘费’,想当然地理解为曹继武要他搞钱,这让他很愤怒,吹胡子瞪眼睛:“什么费?” 见耿介理解错了,金日乐跳起来大叫:“粪就是屎,猪屎,狗屎,搞粪就是搞屎。什么费不费的,你猪耳朵啊?”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 耿介气得花翎帽子一摔:“老子不干了!” 范承谟、顾炎武,急忙拉住了耿介。老板杜省斋忍住笑,捡起了耿介的官帽,帮他戴上。 耿介被大家公认的大儒,天下闻名。然而堂堂一代儒学大师,竟然被当众‘羞辱’,另一位儒学大师王夫之,实在看不下去了,指着曹继武的鼻子骂道:“嬲你娘娘别,你个嗯咯杂化孙,吃屎长大的你?” 荆南湖广人,刀刚火爆的脾性,骂出来的话极脏。而曹继武在大家心中的印象,比吃人恶妖还要坏,因此在场的众人,皆为王夫之捏了一把汗。 然而曹继武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嘻嘻地点了点头。二金也咧着大嘴,冲王夫之直乐。三兄弟不同寻常的表情,大大出乎王夫之的意料,在场的人全懵逼了。 “所有的人,都是吃屎长大的,有的时候直接吃。但大多数时候,是间接吃。所以吃屎这个话题,并不可耻。” 曹继武此言一出,众人俱皆错愕。 良久,王夫之又跳了起来:“放屁,你能说出道道来,我就服你。” 金月生闻言,一脸笑嘻嘻:“五灵脂是什么?” 王夫之脱口而出:“寒号鸟……” 屎字他没说出来,因为他后悔了。 五灵脂就是寒号鸟屎,能治心腹气冷,小儿五疳,女子血闭,乃是一种良药。由于其产于河东,远离湖广,在这长沙府,一钱五灵脂的价格,差不多能买两担大米。因此平常百姓,几乎吃不起。 王夫之很不服气:“就这一例而已。” 金日乐抢问:“那夜明砂呢?” “天鼠……” 刚说了俩字,王夫之反应过来,‘屎’字硬生生地咽进了肚子里。 “望月砂,蚕沙,白丁香,鹰白条,鸽白条,这些都是什么来着?” 金日乐一阵连珠炮,王夫之紧紧夹着嘴巴,不敢回答。 望月砂就是兔子屎,蚕沙是蚕宝宝屎,白丁香是麻雀屎,鹰白条是鹰屎,鸽白条就是鸽子屎,这些全是中药。 见王夫之一副可怜样,金日乐直乐:“吃了不敢承认,瞧你那副熊样。男子汉大丈夫,一点担当都没有。” 耿介要替王夫之解围,上前一步,绷着老脸,瞪着大眼:“那间接呢?” 曹继武欠了欠身子,反问道:“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你听过没有?” 耿介气呼呼地回道:“当然。” 曹继武接着问:“这肥来自哪里?” 、“大……” 耿介这次,反应速度超级快,闪电般地捂住了嘴巴,连同‘粪’字,一起盖进了肚子里,这一下子,把众人全逗乐了,连王夫之也忍不住偷笑。 “最好的肥料,的确来自大粪。看来你这犊子,还是有点常识。” 金月生忍住笑,凑到耿介身边,“剩人没教你这个,你居然也知道?” 众人哄堂大笑。知府耿介,傻傻地站在那里,局促忸怩,气也不是,怒也不是,恨也不是,当然更不愿意认栽,囧在哪里,恨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 “粮食能不能高产,全靠肥料,而最好的肥料就是粪。所以我们吃的粮食,和粪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曹某粗略估计了一下,如果能将粪肥合理地利用起来,长沙府的粮食产量,能提升一倍。民以食为天,有了翻倍的粮食产量,这长沙府,能不兴旺吗?” 曹继武说完,转头盯着耿介,“曹某让你搞粪,你还觉得委屈吗?” 耿介低头不语。 “哎呀!不就是面子嘛。” 金日乐一脸笑嘻嘻,捅了耿介的屁股,“少整那些没用的,你多搞来一坨屎,就能多打半斤粮食。如今百姓分了四十万亩好地,一年之后,就能多出二十万斤粮食。到那个时候,谁要是敢嘲笑你,你就拿这二十万斤粮食砸死他,我看还有那个犊子,敢不给你面子。” “目前正是草创之初,如果长沙府的粮食,能翻上一倍,对大清国而言,那将是天大的事。到时候你耿介,想不要面子都难。” 金月生拍拍耿介的肩膀,“别人给不给你面子,那得靠本事。如果长沙大治,对百姓也是一大好事。这不正是你知府大人,想要的结果吗?” 作为明国遗民,出来做清国的官,时刻都会承受着巨大的世俗压力。耿介之所以出山,就是想为百姓做点事。所以,经过连番开导,耿介茅塞顿开,朝三兄弟分别行了个礼。 第517章 湘君楼交接二 “物形多变,不可捉摸,因而产生数。数者,物之量化,据乃依据。所以数据作为依据,最有说服力。” 曹继武说完,将桌子上的一本簿子,推给耿介,“曹某这里,做了一部《水田纲要》,一亩地施肥多少,播种多少,间苗多少,产量多少等等,你都要亲自试验,并将数据,一一记录在案。如果有不足之处,你要补充上去。” 耿介虽然当世大儒,但哪里会知道数据?因此《水田纲要》上的一列列数字,让他极为困惑。 大儒不懂数字,曹继武知道解释了也没用,于是对他说道:“数你虽看不懂,但字你一定懂得。你到了田间,老百姓会告诉你,是什么意思。” 耿介闻言,不再迟疑,将《水田纲要》揣了起来。 交代完了《水田纲要》,曹继武又将一幅图递给了范承谟。 大儒范承谟,哪里懂得图纸?他一脸懵逼地看着曹继武。 “有收无收在于水,收多收少在于肥。” 金月生郑重对范承谟道:“长沙府各州县,往年的水渠,早已破败不可用。这是师兄根据地势,重新设计的水渠网。不过农田水利,这是一件浩大的工程,因此必须有你布政使,亲督不可。” 这幅《长沙府塘渠网图》,是曹继武用西洋制图法,画出来的。西洋制图法,采用大量的数字、线条和比例等等制图技法,其精确度,远远高过用传统手法画出的图纸。 范承谟看了半天,仍然一脸懵逼:“这哪里有水渠模样,全是线条。” 金日乐闻言,脚尖一指:“这个吴油子能看懂。” 大儒顾炎武,曾经跟曹继武学过西洋图纸。他凑过来一看,图纸画的甚是精妙,赞不绝口。经顾炎武大致一说,范承谟大致明白了些。 范乘辽望着秘密麻麻的线条,很是不解:“这长沙府到处是水,为什么还要修这么复杂的塘渠?” 在场的北方人氏,也都很疑惑,金日乐不耐烦地叫道:“你们这帮旱鸭子,洞庭八百里,湘江两千多里,都是水,能直接往田里放吗?”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长沙府这里,都是水田,和北方旱田截然不同。范乘辽等北方人氏不知道,不足为奇。南方水虽然多,但多是江河野水,不能直接往田里灌,否则将会连同庄稼,一并被冲走。 所以要用水渠,将野水引入水塘,再由水塘引入水田。旱时,水塘能够将水存起来,涝时,又能将田中多余的水,引入江河流走。所以水塘对于水田而言,起着旱涝保收的作用,因此非常重要。 经顾炎武一番解释,范承谟兄弟、耿介等北方人,皆恍然大悟。 范承谟忽然疑惑:“这么大工程,得要耗费多少民力?” 金月生闻言,微微一笑:“一人三丈,四十万人,民力绰绰有余了。” 曹继武收缴大明藩王的良田,百姓要想得到,可不是白送的。想要得到一亩良田,就得替官府修三丈水渠。四十万亩良田,换取一百二十万丈水渠,对长沙府的农田水利渠网,已经足够了。 范承谟追问:“那又要多久才能完成?” 金日乐笑了:“往常的经验,老百姓都拿官府的告示当屁话。因此,我们哥仨一旦离开长沙城,他们一定会怕你们变卦。所以为了尽快把田地弄到手,他们一定更加卖力气。不出两个月,水网就能建成。到时候你再出点钱,小修小补,基本上就差不多了。” 范承谟闻言,吃了定心丸。 然而王夫之又不高兴了,冲三兄弟骂道:“你们三个化孙伢子,朱家的地,本就是百姓的,如今还给他们,那也是天经地义。可是你们却变着戏法,让他们白出力气,真不要脸!” 顾炎武闻言,也来指责曹继武:“王兄说的没错,百姓的地,还给百姓就是了,你们却忽悠他们白出力,这也太不应该了!” “不错!” 耿介可逮住一次扬眉吐气的机会,“官府要这么多地,也没什么用,最终还是要还给百姓。既然这样,就不如直接还给他们,也落个好名声。可是你们这么一来,百姓不但不感激你们,反而会恨你们入骨。” “哎呀!你们这帮拱嘴的家伙,懂个屁啊!” 金日乐不耐烦地叫道,“天下这么大,有没有不干活白吃饭的?” 众人闻言,皆很不高兴。 金月生扫了众人一眼:“百姓无能,土地被朱家抢了去。然而朱家倒了,还是因为他们无能,竟然抢不过一群烂豆子。大清把朱家干了,百姓不感激、我们把烂豆子干了,百姓还不感激。似这等不知恩情的家伙,你们有什么脸面替他们说话?” 金日乐点头:“土地是我们从烂豆子手里夺来的,给与不给,那是我们的自由,你们又有什么资格,来说三道四?我们把土地还给他们,顺便让他们干点活。不想要地,就不要干活。这多简单的事,你们瞎嚷嚷什么?” 金月生开骂了:“你们这帮道德婊子,真他娘的一副猪嘴,到处虾球子乱拱。朱元璋抢地的时候,你们干什么去了?你们不但连个屁也不敢放,反而舔着老朱家的屁股,一起跟着欺负老百姓。” 金日乐接着来:“大清把朱家干了,烂豆子得势了,你们同样不敢吱声。朱元璋和烂豆子,都把刀架着,有谁胆敢放屁就剁了谁。所以你们这帮嘴皮子,都不敢瞎嚷嚷。是不是也想让我们,把刀架在你们脖子上?” 众人被二金一顿骂,都不敢抬头。 曹继武拦退了二金,郑重叮嘱右布政使司,各级官吏: 清国官府,要对整个长沙府负责,修塘渠的目的,就是更好地将水引入田中。然而百姓和官府,站的位置不同。百姓目光短浅,他们眼里,只有自己的利益。 尽管修渠的最终目的,是服务于百姓。尽管百姓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与自身的眼前利益相比,修渠的利益相关性不强。所以单独修渠的话,他们会偷懒耍滑,干劲不足,严重影响工程质量。 工程质量没有保证,旱时引不来水,涝时又排不出水。这样一来,浪费了大量人力物力,最终会坑了百姓自己。如今以土地作为诱饵,激发他们的动力,保证工程的质量。 等渠网修完了,他们也得到了田地和种子。有了质量过关的渠网,旱涝保收,对官府和百姓来说,都是皆大欢喜。 听了曹继武的一番人性分析,布政使司各级官吏,皆点头称是,大为佩服。 对于农业来说,最根本的两项关键,就是水和肥。解决了这两大难题,农业基本上也就没什么大的问题。 而儒家学士,读的书虽多,但绝大多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因此他们对农业,也是一窍不通。经过曹继武的连番点拨,右布政使司的各位大员,明白了接下来的做法。 然而范承谟还有些疑问,但说出来,害怕二金的冷嘲热讽,因此迟疑不定。 曹继武见状,给二金递了个眼色。二金皆笑,退到一边,假装不理会众人。 范承谟见状,壮了壮胆,对曹继武道:“历代以来,大多重农抑商,然而本使大致看了看,公子的农业政策,好像是在为商业打基础。本使学疏才浅,还请公子明示。” 曹继武点了点头,反问道:“繁华和什么有关?” 凡是繁华的地方,都在城镇。只有城镇才有繁华,然而城镇的人口,却不种地。因此农业兴旺,但再怎么兴旺,和繁华却搭不上关系。做官的人员,整日规规矩矩,呆在衙门里做事,这跟繁华也联系不大。 因此范承谟想来想去,还是觉得繁华,和商业有着很大的关联性。 “只有商业兴旺,才有繁华。商业不兴,繁华二字就是扯淡。因此长沙府要想繁华,必须兴商。而农业是各业的基础,农业的关键又是水和肥,所以解决了水和肥的问题,就能基本解决农业问题。” 曹继武着重强调,“农业兴旺,其他行业,才有兴旺的基础。趋利避害,追求好的生活,这是人的本性。因此繁华是每个人的梦想,所以长沙府的百姓,要想衣食无忧,精神富足,固农兴商,是唯一的途径。” 众人连连点头称是。 王夫之却不以为然,上前质疑:“商业是逐利的,大多商人见利忘义。鼓励经商,这长沙府岂不成了趋炎附势,追名逐利之城?” 曹继武反问:“商业不旺,长沙城就是死气沉沉,你是不是想要这个结果?” 王夫之急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商业的势头,不能盖过基本的农业。” “阴阳之道,每件事都有两面性。农业过旺,粮食产量大增,没有商业进行调节,多余的粮食就会烂掉。所以如果农业过于兴旺,而商业却止步不前,也不是一件好事情。农有农规,商有商规,各行各业都有规则。因此只要把控好这些规则,就能避免阳极生阴之趋势。” 曹继武说完,转头盯着王夫之,“四书五经虽好,但那些东西,和商业不搭边,所以你拿那里的观念,来揣度商业,是不合适的。” 第518章 不同的理念 儒家的仕途经济,根本不适合商业。所以用儒家的观念,来看待商业,完全就是驴唇不对马嘴,曹继武把话说得很明白了。 然而王夫之不服气,大声叫嚷:“商业属于末业,历代祖宗传承下来的,难道有错?” 这家伙还真厉害,一下子又提升到祖宗的高度! 曹继武暗笑一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缓缓阐述自己的感悟: 世面乃各色社会情况,见识乃接触广泛世面之后,明智而正确的判断认知能力。见识越高,眼界越广。 格乃事物认知的程度,局乃所做的事情以及结果。所以眼界的广度,直接决定了格局的大小。而格局,最终会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因而,世面是见识的基础,见识拓宽眼界的广度,眼界决定格局,格局决定命运。 农民大多数时间,被栓死在田地里。因而没见过世面、没见识、眼界窄、格局小、命运悲惨等等,这些东西,历来都是农民身上,抹不去的标签。所以历代传下来的儒家仕途经济,根本就改变不了农民最终的命运。 相对而言,对于商人,在世面、见识、眼界、格局等各个方面,都远远好过农民。并且商业经济的灵活性,远远高过仕途经济,因而,商业是一种高等行业,并不是祖宗所谓的末业。从目前来看,能改变广大农民命运的,只有商业。 曹继武的一番高见,众人皆叹服。 然而曹继武这番话,挑战了仕途经济的主导地位。王夫之冥顽不化,跳脚叫道:“要是农民都去经商,谁也种地?谁也打粮食?没有了粮食,你所有的商人,全都得饿死。” 金日乐忍不住了,上前敲了他脑壳;“要是所有的汉人,都他娘的团结起来,哪有满人的今天?要是长沙的百姓,都拿刀来反抗,还会害怕我们洋妖队?要是他娘的都有囊气,你们这帮犊子,还是今天这幅熊样?” 王夫之闻言,低头缩颈,不敢回答。 金月生哈哈大笑,走上前来,也敲了敲王夫之的脑壳: “你刚才说的,听起来都很有道理,但却都是废话。乐乐一通连珠炮,也是一堆废话。你什么时候,把这些有道理的废话,给整明白了,你也不至于这幅熊样。猫耳峰那六七千炮灰,幸亏老天开眼,下了几天大雨,要不然,都得被你坑死。” 金日乐接着骂道:“你这酸犊子,死猪不怕开水烫,满嘴大道理,没一句管用的。大明净出你这号人物,三爷也是醉了。由你们这帮大道理犊子,掌控明国,明国不亡,那才叫老天有眼无珠。” 王夫之灰头土脸,一道烟溜到了顾炎武身后。 金日乐一见顾炎武,又出言讥讽:“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这吴油子,跟了我们那么长时间,还他娘的葫芦脑壳。” 顾炎武闻言很生气:“我不和愣熊一般见识!” 曹继武拦退了二金,对范承谟和耿介道:“长沙府许多新政,你们执行下去,慢慢就会明白其中的道理。不出大的变故,三十年之内,长沙百姓的生活,不会很差。” 耿介闻言,忍不住问道:“那三十年之后呢?” 曹继武叹了口气:“时势都是在不断的变化之中,因而没有一劳永逸的方法,能保一代人的富足生活,已经不错了。” 耿介闻言,也不再多说。 长沙城的部队较多,有可能会给政务添乱,范承谟有些担心:“那些兵痞……” 曹继武回道:“这里一旦稳定,曹某会立即派人到武昌,请经略使大人移驾长沙。” 如果有洪承畴亲自坐镇,事情就好办多了,因而范承谟也不再犹豫。 杜省斋设宴招待大家,曹继武力主付账。杜老板知道曹继武的原则,因此也没有坚持。不管是谁出钱,总之都是白吃一顿,因而大伙都很高兴。 范承谟出身辽东,虽然一介文人,但酒量可不小,因而和二金等一帮辽东人,嗨的火热。顾炎武、王夫之和杜省斋酒量小,喝不惯辽人的高度酒,也不大喜欢热闹,于是因而避开众人,选了雅间。 衡州才子王夫之,还在为刚才被数落的事,耿耿于怀。杜省斋笑了笑,递上了浏阳河糙酒。几杯酒下肚,王夫之的气,也消散了许多。然而他并不说话,而是捋须,思索良久。 大明方面,永历朱由榔,最终选择了孙可望,移驾贵州安龙所。并将安龙所改为安龙府,以千户行署改为皇宫,主持国祚。 山河破碎,风雨飘摇,正是用人之际,朱由榔也打破常规,加封王夫之为吏部尚书,封顾炎武为兵部尚书。 王、顾二人,乃当世鸿儒,名扬海内,如果能够赶往安龙府相助,无疑给朱由榔增添不少光芒。 但就目前南明的局势,王、顾二人,是疑虑重重。因此尽管朱由榔连下了三道圣旨,二人还是没有动身。 顾炎武明白王夫之的心思,叹了口气:“我看还是算了吧。” 王夫之不甘心:“顾兄真的对朱由榔,不抱任何希望?” 顾炎武摇头,一脸痛苦:“当今的形势,就是北宋末年的历史重演。你我乃一介书生,无力改变。” 如今永历朱由榔,名义上是皇帝,实际上已经受制于孙可望。孙可望挟天子以令诸侯,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高一功、李来亨等人,皆敢怒不敢言。 王夫之最担心的,也是孙可望,于是试探地问道:“顾老弟,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除掉孙可望?” 顾炎武闻言,急忙摆手制止王夫之:“大敌当前,你怎么又来内斗想法?” 杜省斋也劝王夫之:“顾老弟所言极是,大明亡就亡在内斗上,教训不可谓不深。孙可望当前固然可恨,但只要他还是大明的人,我们就不能有内斗的想法。” 王夫之不以为然:“可是孙可望,如今已经陷皇上与不利,也太不像话了,照这么下去,造反是迟早的事。” 见王夫之仍然是忠君的老一套,于是顾炎武换了个角度,反问道:“即便杀了孙可望,谁来收拾烂摊子?” “李定国啊!” 王夫之脱口而出,杜省斋却摇头无奈道:“李定国目前在前线犹豫,一旦他掉头回去,和孙可望火并,清军立刻就会压上去。到那个时候,就是咱们汉人,彻底亡国之时。” 如今的清军,已经从溃败的阴影中,回过神来。南明一旦内乱起来,清军立即就会尾随而到。 衡州之战,尽管清军损失惨重,但目前的清国,家大业大。即便再有两次衡州之战,清国也耗得起。可是对面的明国,只有云南、贵州和广西三处,根本经不起折腾。所有的意愿,都是可以理解的,但实力不济,一切都是免谈。 王夫之沉默良久,无奈叹道:“难道咱们就坐视不管吗?” 杜省斋摇头叹道;“不是不管,而是有心无力而已!” 顾炎武也叹口气道:“咱们到了那里,没有话语权,强行诤谏,白死无益。方兄名气远在炎武之上,贵为东阁大学士,又能如何呢?” 方以智也是当世鸿儒,南明重臣,然而备受排挤,颠沛流离,不得不以出家来掩护身份,境况极为凄惨。王夫之想到方以智的情况,摇头苦叹。 杜省斋愤愤地砸了一拳:“错就错在第一步,朱由榔真是当代阿斗,烂泥扶不上墙,怎么就选了孙可望呢?” 顾炎武痛心疾首:“一招不慎,满盘皆输。以往的经验,事情往往向着更坏的方向发展,我们的下场,可能就是前生注定的!” 王夫之也很痛心,他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够挽回眼前的局势。然而能够力挽狂澜的人物,大多都是强人。尽管讨厌曹继武,但就目前的形势来看,或许也只有他能出奇招。 于是王夫之试探地问顾炎武:“顾老弟以为,曹继武如何?” “他?!” 顾炎武直摇头,“你怎么会想到他呢?” 杜省斋不以为然:“顾老弟莫寒碜王兄,这个曹继武,在长沙府的所作所为,虽然讨人憎恨,但效果却极佳。或许他真有好主意,咱们不妨问问他。” 顾炎武摆摆手,无奈笑了:“算了吧,长沙府这一套手段,你们俩,根本就没看懂。” 二人闻言,皆一脸懵逼,忙请顾炎武明示。 顾炎武喝了一口酒,润了润嗓子,缓缓说道;“曹继武在长沙府扬刀立威,以残忍的手段,革除流弊,他用的是法家的重典理念。而剿灭张志诚,打通湘江水路,大力兴商,用的则是商家的理念。这法家和商家的理念,和咱们儒家的仕途经济与仁义之道,完全是两码事。” “从历史的经验来看,儒家和法商两家,一直处于对立状态。所以曹继武脑海里,几乎全是和儒家不搭边的观念,这就导致他在南明,没有一丝一毫的话语权,这也是他不事南明的根本原因。” “想当初,顾某也受三个混蛋不少影响。所以顾某在朱由榔身边,也被看成异类的存在。顾某的境况,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说他曹继武本人了?” 原来,曹继武的观念,和众人不在一条辙上。顾炎武这一番话,二人茅塞顿开。 然而儒家占据统治地位,已经近两千年,难道真的不如法商两家? 王夫之不甘心:“法家刻薄寡恩,商家重利轻义,怎能和咱儒家仁政相比?” 顾炎武不以为然:“法家表面上刻薄寡恩,然而却能废小义而全大义。商家虽重利轻义,然而格局较高。以顾某将近半生的奔波来看,其他各家的理念,对一个人改变命运的帮助程度,远远高过咱们儒家。” 这番话,是顾炎武滚打摸爬出来的见解,颇有见地。王夫之也过了一段颠沛流离的生活,因此从实际情况来看,他无法反驳顾炎武。 但圣人之言、仁义之道,早已经刻入了骨髓,然而此时却被自家人“诋毁”,王夫之心里很痛苦,嘴上找辙,几乎是歇斯底里: “你怎么和曹继武爬到了一条船上?你说的都是曹继武的妖言,妖言能信吗?众所周知,曹继武是臭名昭著的妖人,你怎么也被他给迷住了?千年传承下来的铁律,邪不胜正,你难道忘了?” 以前的顾炎武,经常被三兄弟各种揶揄、调侃、嘲弄、讽刺和“使坏”。此时见王夫之睁圆怪眼,须眉皆竖,情绪爆棚,顾炎武似乎看到了以前的自己,他摇了摇头,苦笑不已。 过了一会儿,等王夫之气色好了些,顾炎武耐心解释: “曹继武的骇人之论,无知俗流说成妖言,而你却是亲眼见识过的。至于是不是妖言,以你的学识和涵养,心中至少有个谱吧?你虽不赞同他的观念,至少也不能随大流吧?别人说妖是妖,说邪就是邪,那你王夫之和下贱俗流,又有什么区别?圣人曰,谣言止于智者,这么多年的书,你不会是白念了吧?” 说实在的,除了言谈举止,行为妖异之外,曹继武还真没有多少毛病。所以尽管顾炎武带着数落,王夫之却没有顶嘴。 见王夫之能接受,顾炎武趁热打铁:“曹继武的妖异之言,刚一听来,确实让孔孟之徒很不舒服。然而人家解释开来,我顾炎武,也找不出好的事实来反驳。就法商两家,他曾经给我举过例子。” 顾炎武顿了一下,拿了两个茶杯做道具,继续分析: 先秦时代,最强的两个国家,就是秦国和齐国。这两个国家,一西一东,都处于中原的边缘地带。然而最终一统天下的却是西鄙秦国,这秦国使用的,正是法家的理念。秦国取得了天下,王夫之二人相对都熟悉,顾炎武也没多说。 至于这个齐国,自姜太公一来,一直强盛了八百多年。因而齐国是先秦时代,强盛延续时间最长的一国。而它采用的治国理念,正是以功利为核心的商家理念。 所以法家和商家,都有过成功的先例。而齐国延续了八百多年,远远超过儒家王朝轮回的三百年。这是历史的现实,不得不让人信服。 事实上,华夏文明传统的商业理念,大多数都来自先秦时代的齐国。将商业理念,运用在国家层面,开山鼻祖就是齐国管夷吾。 顾炎武这一番话,王夫之虽然觉得有理,但和他固有的观念相触,所以他不愿意承认。 然而杜省斋经商多年,对商业理念多有研究,因此对顾炎武的观点,极为赞同,连连感慨:“我说曹继武年纪轻轻,哪来的这么高深的手段。闹了半天,他是从先秦时代那里学来的。” 顾炎武点头:“大明属于保守持旧的时代,曹继武早生十年,一定是和李自成一丘之貉。但大清国却不同,草创之初,急适合曹继武的施展。因而今日的长沙府,不过是他曹继武,牛刀小试而已。” 王夫之闻言,一脸担心:“照顾兄这么说,那咱们儒家,在大清国,岂不上不了台面?” 顾炎武叹了口气:“大清国是人家满人的,他们要选择和谁合作,那是要看真本事的,光有嘴,是没用的!” “这,这怎么可以?” 王夫之一脸急切,“这么说来,曹继武无论到哪里,都是个祸害。儒家已经传承了两千多年,怎么能毁在这个妖人手里?” 顾炎武摇头:“时势、主导和话语权,都不在你我掌控之中,愤怒着急是徒劳的。” 王夫之气呼呼地嚷嚷:“我不赞同你的看法。” 杜省斋见状,急忙劝酒打圆场。 第519章 魂断湘君楼 三兄弟拼酒,忽然一个跑堂伙计,对着曹继武低声耳语。 曹继武闻言,舍了二金,跟随伙计而去。 原来湘淑姑娘,想和曹继武独处,故托伙计传话。 香阁小楼,湘淑的心砰砰直跳,门吱呀一声。湘淑大喜,急转身,喜悦的眼神,顿时消散。原来是调皮鬼,抢在了曹继武身前。 金日乐本来很高兴,但一见湘淑错愕,脸上略带三分失望的表情,委屈地叫了一声姐姐。 见金日乐一脸哭丧,湘淑的反应很快,重整眉梢,露出甜甜的笑容,将调皮鬼拉了进来。 湘淑希望的是曹继武,而金日乐却对湘淑产生了情愫,因而这是一个尴尬而微妙的场景。曹继武想离开,结果被爱闹的金月生堵了回来。 金日乐全然不顾曹继武和金月生的感受,不住地拿眼神瞄湘淑,而湘淑却时不时地偷瞄曹继武。 调皮鬼很不高兴,一屁股坐在了曹继武腿上。宽大的身躯,把曹继武遮的严严实实。金月生调侃金日乐花痴,湘淑害羞了,浑身局促,抱起了琵琶掩饰。 湘淑身材匀称倩妙,皮肤明丽乳白,姿态端庄秀慧,笑容甜美沁醉,精通音律,落落大方,尽彰大家闺秀之风范,曹继武很是喜欢。 然而身边的一群女人,一会儿争风吃醋,相互斗嘴,一会儿又情同姐妹,合起伙来捉弄三兄弟,让曹继武很是头疼。所以此时的曹继武,不想再惹过多情愫。他见金日乐动了真情,也有意给这个粘人的家伙,找副鞍鞯。 于是曹继武笑容殷殷,眼神切切,扒开了金日乐的脑袋,对湘淑轻轻地说道:“夫人略通琴艺,不如喊她一起玩,如何?” 佟君兰也讨厌金日乐整日的粘人,早想把马素娥弄来拴住他。哪知调皮鬼暗中贿赂了满奇,佟君兰放出的鸽子,没有一只是往澳门飞的。曹继武想趁此机会,二人合力,给金日乐找个归宿。 这一层意思,金月生明白,湘淑却不知道。但‘夫人’二字,透露了另一层意思,湘淑很聪明,眼神一下子暗淡下来,脸色也极不自然。 金日乐不高兴了,一把将曹继武的脑袋,推到了身后:“闭上你的臭嘴!” 金月生也来打圆场,堆起笑容,对湘淑道:“妹妹琵琶技艺,有留云裂石之功,可否欣赏一曲?” 湘淑闻言,低头不语,表情有些伤心。犹豫了片刻,湘淑转身,端起了侧边几上的飞天青花白瓷茶壶。 金日乐见湘淑要喝茶,急忙端起面前的釉里红白瓷茶壶,倒了一杯茶,抢先递给湘淑。 然而湘淑没有理会金日乐,自倒了一盏,一饮而尽,甜甜地对金日乐一笑: “谢谢你。” 虽然送茶受到了无视,但美人的笑容,还是令金日乐很开心。 调整了一下姿势,湘淑轻挥纤手,试了两下音,紧接着动人的琵琶声,如清泉迸发,碎玉般地从弦中流出: 凉雨初歇,寒江秋水,冷雪将飞。香阁琵琶声碎,且相望,孤鸦沉悲。幽鸣一串呼唤,妾、爱莫能助。玉弦音、心碎肠抽,岳麓苍苍萧叶湿。 自古湘波满江愁,更兼来、浏口哀情水!梦蝶人在何处?两相对、湘君楼望。潇湘涌来,千年妃子、万世泪奔。青草湖、八百洞庭,竟难以盈满!(雨霖铃) 琵琶声碎,歌喉浓哀,湘水浓重,似乎无法流动,三兄弟的心情,皆是一片沉重。 一曲终了,湘淑端起飞天瓷壶,倒了一盏清茶,递给了曹继武。 被刚才的音乐感染,曹继武没有多想,接过湘淑的茶水就喝。 湘淑刚才喝茶的举动,有些怪异。金月生忽然想起,心念一动,一把将曹继武、刚送到嘴边的茶水打翻。 曹继武愣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突然发觉茶水有些不对劲,急抬头,湘淑已经倒了下去。三兄弟大惊,急忙上前扶起湘淑。 金月生仔细检查了一下飞天壶,叹了口气:“是断肠草毒。” 过了这么长时间,断肠草早已侵入五脏六腑,已然无救。然而金日乐不放弃,哭丧着摇晃曹继武:“大师兄,快想办法。” 曹继武回过神来,药方如电般地在脑海中滤过,最终也没有想到好办法。 金日乐大哭,曹继武一着急,顿时想出一法,急忙大叫:“快拿清水和烈酒,开刀或许有救。” 断肠草是穿肠毒,本来无药可解,然而曹继武深谙西洋解剖学,只要割开肚子,及时将毒从肠胃中清理出来,人就能无事。 二金最了解曹继武,稍微愣了一下,就立即明白曹继武的意思,于是急忙去取水取酒。 见曹继武竟然有办法,湘淑忍住剧痛,连连摇头:“继武哥哥,我不要你救。” 曹继武愣了:“为什么?” 湘淑满脸都是痛苦:“你不喜欢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别说傻话,谁说我不喜欢你。” 曹继武不由分说,就要撕开衣服,湘淑却挣扎地拒绝。此时二金也跑了进来,金日乐一边急劝湘淑冷静,一边帮曹继武撕衣服。 金月生见湘淑极度挣扎,似有话说,急忙劝住了曹继武和金日乐。 湘淑眼含热泪:“继武哥哥,你爱我,是真的吗?” 曹继武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替我报仇?张志诚,抢我们家的,亡我家国的大清,他们都是我的仇人。” 湘淑的语气,带着无尽的恨意,三兄弟全都愣了。 报不了仇,又得不到恋人的爱,有的时候死亡,就是一种解脱。 湘淑看着满面泪水的金日乐,挤出一丝笑容:“好弟弟,造化弄人,今生咱们是仇家,希望来生再续姻缘。” 金日乐闻言,泪如雨下。 “继武哥哥,我太……自私了,本想……将你带……” 湘淑全身一软,香魂消散。 曹继武傻在当下,金日乐放声大哭。 良久,金日乐看着湘淑的眼睛慢慢闭上,朝曹继武发泄:“都是你,放跑了姐姐的仇人。都是你,抢了姐姐家的地,却分给了姐姐家的仇人。都是你,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偷了姐姐的心,却把她晾在一边……” 金月生摇了摇头,附耳曹继武道:“感情的事,岂能当做儿戏?湘淑妹子,本来所有的希望,都在你身上。结果你一句话,把人家的希望给浇灭了。这事还真得怪你。” 曹继武心情沉重,闷头不语。 金日乐一把推开曹继武,抱着湘淑,哭成了泪人。 此时房间里来了许多人,大家闹不明白事情的原委,皆以为三兄弟,是为抢女人闹了矛盾。金月生见众人的眼神不对劲,立即将众人全轰出去了。 长沙城是座美丽的城市,这里是湘淑的家,是湘淑所有温馨而快乐的梦幻之地,同时也是她伤心绝望的殒命之地。 家国变故的惨痛经历,以及对爱情的奢望,就如千年湘水,一如既往地流淌。一根根针雪,带着愤怒,扎向金日乐的脸蛋,一如调皮鬼怅然若失的心情,显得无力和伤心。 一滴滴寒露,栽入曹继武温暖的筋肌,发出令人抖颤的凉意,一如曹继武懊悔和失落的叹息,随着冰风化作透骨钻心的冷。 一片片枯叶夹着寒湿,不怀好意地打在金月生的脸上,令他很不舒服,就像他自己无奈的唏嘘。 岳麓山中脆珠泉,泉眼如眸,珠珠如玉,蹦出石泉,跌落青石,发出悦耳的脆声。小的时候,长沙王妃,经常带着湘淑到这里玩,这里有湘淑太多美好而快乐的回忆。 长沙城中,到处都是湘淑心碎的地方,只有脆珠泉,没有一丝伤心的往事。因而,曹继武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将她葬在脆珠泉边。 泉水如噎,水珠如玉,似散花一般,被顶入半空,扇成孔雀开屏状的水帘,接着跌落下来,发出碎玉裂石般的脆响,好一处绝佳胜景! 然而美景虽好,三兄弟也无心赏阅。金日乐抱住湘淑,几乎流干了泪水。 金月生摇头叹了口气,低声附耳金日乐:“素娥妹子,带着小乐乐来了。” 金日乐闻言,浑身如同电击,嗖一下就窜起了四尺多高: “在哪里?!” 然而环顾四周,除了阴冷湿漉漉地杂木衰草,哪里有马素娥母子的身影,这只不过是金月生的小把戏。金日乐发现自己上了当,很不高兴,连忙将湘淑推给曹继武,飞身而起,要揍金月生。 金月生哈哈大笑,飞躲金日乐。二人闹腾了好大一会儿,金日乐气踹嘘嘘,一屁股跌入一个石窠,再也爬不起来。 捣蛋鬼喘了一会儿大气,凑到金日乐身边,嬉皮笑脸地低声道:“怀了抱着的是湘淑妹子,心里想的是兰儿,肚子里却埋着素娥妹子,如果湘淑泉下有知,会是什么想法?” “滚开,三爷不想看见你!” 金日乐瞪了金月生一眼,一咕噜爬将起来。他见曹继武抱住湘淑发愣,顺便将满肚子火气洒到曹继武身上:“死大师兄,傻乎什么,还不快挖坑!” 曹继武回过神来,也不和他计较,轻轻放下湘淑,仔细地相了相地形。 周围都是青石地,只有水帘之后,是一块高高的土坡,土坡之后,乃一数丈高的的青石。况且山前水后,乃是聚集阳气最好的地方,因而曹继武决定,将湘淑葬在土坡上。 三兄弟合力,将湘淑葬了。 此时陈圆圆、佟君兰、沈婷婷等闺蜜,也跑来添土。 原来三兄弟争夺湘淑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全城。闺蜜们皆熟知三兄弟的秉性,因而不受俗流蒙蔽。她们知道曹继武又闹了情愫,于是赶来送湘淑一程。 陈圆圆带来了一株木芙蓉,佟君兰和沈婷婷带来了一株海棠,东娥带了一株石榴,孔四祯却带了一株腊梅,她们希望湘淑四季都美。 诚所谓故国家园难有回,心意郎君愿有违。湘江秋水连天处,芙蓉海棠石榴梅。 第520章 求佛开福寺 深秋冬云,将长沙城锁的如铁桶一般,住在城里的人,似乎被压迫得喘不过气来。冰冷的江水,拍打着厚重的江岸,声涛如潮,贯耳透胸,似乎要将开福寺震碎。 斑驳的琉璃瓦,爬满了破败的青苔。灰暗的画栋,沾满了肮脏的天鼠粪。一角飞檐,耷拉着青瓦龙头,斜吊着一只满是青斑的铃铛,寒风一吹,发出让人沮丧的声音。 庄严的佛祖,微微托着上天入地指,神情肃穆,面容呆板,似乎对周围的一切无动于衷。红漆剥落的佛龛之前,跪着虔诚的郑亲王济朗。 此时的济朗,双眉不展,神情不佳,脸色比铁纱似的灰云,还要凝重。 衡州一战,清军惨败,湖广八旗主力精锐,几乎损失殆尽。虽然大败的缘由,主要是主将堪尼的刚愎自用,但堪尼如今已经身死。即便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堪尼身上,又能如何呢? 人死了,所有的责任、遗憾和苦恼,全都随着灵魂而消散。只有活着的人,才会被情感困扰。朝廷没有怪罪堪尼的意思,但越是这样,活着的人越觉得羞愧和无奈。 既然死人没有罪,那罪责一定是活人的。如果活人想着法子,和死人计较,那么除了掩饰活人的无能,和推卸责任外,还能有什么好的目的呢? 所以既然死人无罪,那这罪责,即便活人不情愿,也不得不忍着。 既然是戴罪之身,又怎么心安呢?正在济朗心绪如潮之时,一阵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靠近。 不通过禀报,就能这么轻松地靠近自己,在这长沙城中,仅仅只有一位。 没等来人开口,济朗轻轻叹道:“你也来求心安?” 豫亲王多尼,闻言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衡州惨败,征南大将军堪尼和一等功图桑皆身亡,湖广清军一下子没了主将。朝廷担心洪承畴做大之后,会形成尾大不掉之势,于是舍弃洪承畴,将要拜济朗为征南大将军。 然而在这湖广前线,除了洪承畴之外,吴三桂也已经形成了气候。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济朗知道自己难以主持局面,于是以自己身体不适为由,推脱了主将之位。 朝廷无奈,只好选择了多尼。 然而既然连德高望重的郑亲王济朗,都不愿意出面,多尼怎么敢接这块烫手的山芋?所以接到了任命之时,多尼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吴三桂坐拥八万精锐,在长沙城虎视眈眈。多尼知道自己的斤两,于是急忙找济朗商议。 哪知济朗来开福寺进香了,于是多尼也不顾佛堂清静之地,下马直接闯了进来:“王叔,不是我堪尼无能,实在是咱手里的钢刀,已经钝了!” 衡州败仗之后,满洲八旗剩下不到一万人。汉军八旗,大多看佟六十的眼色行事,蒙古八旗畏缩不前。而平西王吴三桂,拥有包括夷丁突骑在内的八万人马。所以在这长沙城中,没有他吴三桂点头,谁也别想冒出头来。 济朗叹了一声:“你不愿意接,就便宜吴三桂吧。”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吴三桂什么想法,脑袋不傻的人都知道。多尼有些担心:“现在的吴三桂,就缺个位置,咱们真把这位置让给他了,是不是有点助纣为虐的味道?” 济朗摇头无奈:“吴三桂实力握在手,咱们不给他位置,敌人就有可能给他。兔子急了也咬人,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再说。” 吴三桂虽然和大明有些过节,但和大清也是貌合神离,所以是典型的骑墙派。大清如果不给他名声和位置,大明就有可能给他。如果吴三桂真的和大明有一腿,那大清妇人湖广,可就完蛋了。 然而想到吴三桂做大,多尼还是放心不下:“那以后呢?” 济朗叹道:“眼前的问题解决不了,哪来的以后?” 多尼闻言默然。 过了一会儿,多尼愤愤地砸了一下蒲团:“吴三桂这犊子,背地里阴了我们,我们竟然还得陪着笑脸捧他,真他娘的窝囊!” 济朗无奈叹道;“为了大清国的利益,个人窝囊些,没什么大不了的。” 乱世之中,谁实力强,谁说话就算数。很显然,现在的局面,除了洪承畴之外,也只有他吴三桂,能撑得起门面了。 多尼虽然极度不甘,但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于是试探地征询济朗的意见:“那我和王叔一起,上奏朝廷,便宜那王八犊子?” 济朗闻言,沉默半晌,无奈地点了点头。 过了良久,济朗忽然瞥见多尼神色闪烁不定,欲言又止,于是让他有话直说。 见被瞧破,多尼于是叹了一声:“小吴门一带,突然传开一首童谣,王叔可曾听说?” 济朗觉得奇怪:“什么童谣?” “小吴门内小吴王,吴人吴钩吴妖魂。风雨江山乾坤变,一心一意定为王。” 济朗闻言,顿时笑了:“小吴门内拜吴王,本就是顽童们的游戏。这已经流传了两百多年,有什么稀奇的?” 多尼不以为然,郑重地对济朗道:“我打听过了,这首童谣以前没有,最近才突然传开,而且迅速传遍了长沙城,王叔不觉得奇怪吗?” 曹继武就驻扎在小吴门,济朗听出了多尼的意思,摇头笑道;“你是说这童谣,和曹继武有关?” “可不是嘛。” 多尼向济朗身边靠了靠,压低声音分析童谣: 曹继武刚进长沙城,童谣就传开了。所以这个小吴王,指的一定是曹继武。 江南池州府,乃钩吴故地,所以吴人指的还是曹继武。吴钩代表的是武力,而曹继武正好崇尚武力。曹继武字武魂,被人们称为妖异,因此吴妖魂,指的还是他。童谣的第三句,正好是当今形势。而这第四句的定为王,应该就是曹继武将来的结局。 多尼的一番分析,将曹继武说的非常玄乎,把济朗弄得一阵心惊肉跳。 然而定神细想下来,人毕竟是人,硬是把人搞成玄乎,济朗又觉得不可思议。郑亲王一生征战,杀人无数,双手全是鲜血,如果真的存在鬼魂,那么他的脑袋,早被冤魂搬去了。所以冷静下来的郑亲王,回味多尼的邪乎之说,连连摇了摇头: “据我所知,曹继武这小子,不信佛、不信神、不信邪、也不信正,总之他好像除了他自己,其他的什么也不信。虽然他与洋和尚眉来眼去的,但上帝在他那里,也只不过是个幌子而已。所以童谣这种不靠谱的事,绝对不是他干的。至于俗人所说的天意,在他曹继武那里,基本上就和放屁是一个意思。” 多尼不以为然,反驳道:“天意是放屁?王叔一把年纪了,怎么能这样说呢?他曹继武是妖邪,可我们是人。他曹继武不信,可咱们不能不信啊!汉人痛恨我们,可咱大清国还是定鼎了,难道这不是天意吗?况且皇帝刚刚在天坛祭天,这难道不是在感激……” “闭嘴!” 还没等多尼说完,济朗就忍不住打断,“大清之所以定鼎,靠的是真刀真枪,拼的是流血流汗。对于天坛祭天,大明当年,比咱们大清勤快多了,不照样没什么用?什么狗屁天意?你少在这里疑神疑鬼的。” 多尼不服气,指着佛祖顶撞济朗:“既然王叔不信天意,那为什么还来拜佛?黄大仙耍把式,岂不是自欺欺人?” 济朗闻言,鼻子都气歪了,伸手要打多尼。 但刚把手举起来,济朗转念一想:多尼毕竟是个王爷,如果今日挨打了,传出去岂不成了笑柄? 顾及到多尼的颜面,济朗于是把手放了下来,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来求得是心安,除此之外,别无他意。” 多尼闻言,小声嘟囔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 这一下子,济朗真生气了。多尼抬手挡打,急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朝廷不但没有怪我们,反而嘉奖了堪尼和图桑。” 济朗瞪了多尼一眼:“死人得了嘉奖,你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一句抢白,多尼急了:“再怎么小肚鸡肠,我堂堂王爷,也不至于和死人计较吧?” 济朗闻言,从多尼手里抽出自己的手,端坐在蒲团上,闭目静修,不再理会他。 南京城校场,武昌演武场,曹继武都曾让满八旗难堪。因此穆马、贺布等八旗将领,都痛恨曹继武。并且在这长沙城中,曹继武的风头,盖过了所有人。 满洲八旗军,向来骄横跋扈,只有对洋妖队,却是敢怒不敢言。因此八旗将士,几乎都想着扳倒曹继武。但凭他们的能耐,根本就不是曹继武的对手。纱布等人,多次请济朗出头,整治曹继武。修理曹继武,就是打吴三桂的脸。所以老练的济朗,都没有答应众将馊主意。 想起刚才的童谣,济朗顿时疑窦丛生,转头问道:“那首童谣,是不是你捣的鬼?” 多尼急了,拍着胸脯叫嚷:“我们虽然膈应曹继武,但童谣的事,绝对不是我们干的。” 济朗一脸狐疑:“‘我们’,是什么意思?你和那帮混犊子?” 多尼闻言,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露嘴了,于是低头避开济朗的眼光。 “你小子!” 济朗心中有了谱,用手指敲了敲多尼的脑门,“对于曹继武的事,你是不是坐不住了?” 多尼默然不语,虽然不愿招供,但济朗早看穿了他的心思。 过了一会儿,见多尼一直不说话,济朗叹道:“曹继武所做的很多事情,都对咱大清国有利。我不想和他较劲,这是最主要的原因。” 多尼很不服气:“王叔此言差矣。如今长沙府的老百姓,手里几乎都有田地。即使赶不上趟的,也能做生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所以,曹继武这小子,表面上看似穷凶极恶,但他所做的一切,还是为了汉人翻身。” “大败之时,军心极度不稳,长沙城人心惶惶。大败之初,咱们甚至连吃的也没有,都要准备退回武昌了。大败之后,长沙城一片乱糟糟,几成地狱,就连吴三桂和范承谟,都束手无策。就连朝廷,也准备放弃长沙城了!” 济朗叹了口气,“你看看,人家曹继武一出手,烂豆子不见了,家家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百姓安居乐业,城中商贾如云,湘江舟楫如织,长沙城由地狱变成了天堂。这么繁华的景象,我也从没见过。有这样的天府之地,作为后盾,对面的敌人,还能坚持多久呢?” 虽然不服气,但济朗说的都是事实,多尼眼珠子转了一圈,忽然找到辙了:“汉人如果翻身,那咱满人,岂不危险?” “在乱世之中,凡是夺取天下的,都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把百姓挂在嘴上的,不是混蛋就是伪君子!” 济朗顿了一顿,盯着多尼,“百姓是从曹继武这里,得了些好处。大清国既然吃了肉,难道不让他们喝点汤吗?” 自己吃“肉”,却不让别人喝“汤”。连“汤”都喝不到的人,最终会把吃“肉”的人干死。明国的李自成,就是眼前的明证。 见多尼不说话,济朗告诫道:“个人恩怨,和大清国的利益,你身为王爷,应该分得清楚。被那帮混犊子拉下水,你这堂堂王爷的脸面,还能挂的住?” 多尼闻言,惭愧不已。 过了一会儿,见多尼神色缓和了,济朗叹了一口气:“说吧,你们背后,整的什么幺蛾子?” 多尼刚要说话,突然远处喧嚷起来。 这开福寺,靠近湘滨。二人闻声,出了开福寺,忽见满塔率领一帮人,开船到对岸去了。 满塔不在城里呆着,跑对岸干什么去了?济朗正在疑惑之时,一阵马蹄声碎,爱星阿飞驰而来。 爱星阿一见济朗,急忙勒马大叫:“王爷,不知哪个混犊子吹了什么风,巴图鲁亲王,要去杀曹继武抢格格。” 济朗闻言,大吃一惊,回头狠狠瞪了多尼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多尼下了一大跳:“谁这么大胆子,竟然整出这样的幺蛾子?!” “少废话,快到对岸去!” 济朗说完,急命爱星阿备船。 第521章 岳麓惊魂 岳麓山中,迷雾如烟,凉雨绵绵,萧萧落叶满天飞,到处都是一片肃杀的阴冷。 曹继武等人,正在祭奠湘淑,忽然岸边一阵喧哗。 众人大惊,急回身,但见巴图鲁亲王满塔,一脸的怒气冲冲,带着一帮人,迅速围了上来。 一见满塔的脸色,众人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东娥想站出来,喝退满塔。 但蒙古人有抢婚的习俗,而此时的满塔,怒火中烧,东娥贸然上前,必定被满奇所执。于是曹继武横身,将东娥挡在了身后。 虽然带着火气,但作为王爷,满塔还得有些体统。一路上来,他的眼睛,一直斜瞄着心上人。然而曹继武一动身,眼中的心上人,突然就变成了情敌。这一下子,满塔的情绪,彻底失控,哇哇大叫,拔刀飞也似的奔来。 然而只顾着冲锋,忽然眼前,出现一个美若天仙的熟妇,满塔的眼睛,顿时直了。 陈圆圆乃江南名妓,久经风月场,对人情世故,极为熟悉。于是她轻扯罗裙,盈盈上前,堵住了满塔的前进之路:“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巴图鲁亲王,妾身在此有礼了。” 满塔手举大刀,傻愣愣地看着陈圆圆。 东娥见他那一脸的花痴样,很是生气。 金日乐也看不惯满塔这副嘴脸,于是一把把东娥抱在了怀里,冲着满塔大叫:“傻大个儿,往这瞧。” 满塔闻声,急抬眼。心上人竟然被人给熊抱了,这还得了,满塔立即发了疯似的狂奔而来。陈圆圆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好在曹继武眼疾手快,及时出手救了她。 见满塔气得发疯,金日乐哈哈大笑。 突然身后一声尖啸,金日乐大惊。此时抽剑已经来不及了,于是调皮鬼立即放了东娥,反手一镖。 只听“叮”地一声响,柳叶镖撞了一枚暗器,双双落地。 此时的金月生,帮金日乐挡住了满塔。调皮鬼得此良机,回头往地上一看,原来是一枚燕子铛,顿时大怒:“沈南星你个王八犊子,快给老子滚出来。” 自从红杏死后,沈南星一度失魂落魄,直至见到了东娥。但东娥喜欢的是曹继武,沈南星虽然知道自己单相思,但还是一直在暗中跟着东娥,名为护花,实则是想多看心上人一眼。 金日乐冒冒失失地抱东娥,不但惹恼了满塔,也把暗中的沈南星气得够呛。看着金日乐得意洋洋的表情,沈南星实在气不够,于是出手偷袭。 燕子铛一出,沈婷婷就知道了沈南星的所在,急忙飞身去寻。 然而她刚跑出两步,就被金月生从背后抱住了。 沈婷婷挣扎,金月生劝道:“周围到处都是敌人,你最好不要去冒险。” 没了金月生的纠缠,满塔腾出手来,力劈金日乐。调皮鬼一边大骂金月生见色忘义,一边抵挡满塔,场面顿时乱在一团。 此时的蒙古人,里三层外三层设下了弓箭手,危机一触即发。 满塔不顾一切地要抢东娥,然而金日乐可不是软柿子。几次警告之后,见满塔还不收手,调皮鬼急了,动了真格。瞅着满塔的空当,金日乐直接来了个推窗式,剑尖直指天突。 这一剑金日乐使得轻灵飘逸,迅捷非常,盛怒之下的满塔,根本来不及回刀格挡。好在金月生及时出手,刀尖点开剑尖,帮满塔解了围。 见打不过金日乐,满塔一纵身,后退三步,伸手一招: “放箭!” 满塔这么一喊,众人全愣了。蒙古人虽然军令如山,但眼前的几位,都不是什么小虾小米,士卒们个个目瞪口呆。 盛怒之下,满塔早已失去理智,歇斯底里地大叫。如果乱箭射出,佟君兰和沈婷婷皆有龙甲护身,不会有大碍,但其他人,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满塔连叫了三声,蒙古人不再犹豫。危机将现,三兄弟顿时手拉手,将一众女人围在中间。蒙古人张弓搭箭,箭雨即可立下。 “住手!” 一声大喝,远远传来,众人急回头,但见济朗,率人飞奔而来。 济朗年过六旬,一路狂奔,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爱星阿和图敏,急忙扶他休息。 然而济朗一把推开二人,顾不上休息,向满塔行了个礼,质问道:“巴图鲁亲王,这是要干什么?” 看见老王爷,满塔顿时心怯了。然而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只能硬着头皮前进,满塔把脖子一横,大声叫道:“这是我们蒙古人的规矩,郑亲王少来管闲事。” 爱星阿很生气,上前一步,大声叫道:“这里是湖广,不是科尔沁。” 满塔斜眼,看了爱星阿一眼,轻蔑地甩了一句:“你还不配和本王说话。” 爱星阿火爆脾气,闻言直接蹦起来了,抽出腰刀,照面门就劈。 对方可是巴图鲁亲王,关乎着清国和蒙古人的关系。好在图敏及时出手,生拉硬拽,把爱星阿抱走了。 以硬碰硬,往往得不到好的结果,济朗见满塔耍横的,于是缓和了语气:“蒙古人和满人,都有抢婚的习俗,这个不假。可如今大清已经定鼎,朝廷自有朝廷的法度,你身为大清亲王,难道要和朝廷作对吗?” 满清朝廷,本就对蒙古人存有戒心。蒙古草原的法则,谁强谁就是爷爷。如今满清势大,如果这么闹腾下去,将来对科尔沁没有好处。 此时的满塔,恢复些冷静。他刚要服软,然而忽然瞥见曹继武,竟然牵着东娥的手,满奇一下子急了:“郑亲王,你睁眼瞧瞧他们……” 这语气中充满沮丧,满塔气得说不出话来。 对方心气虽高,但理已经软了下来,济朗定了定神,走上前来,拍了拍满塔的肩膀,安慰道: “蒙古人和满人,皆心胸开阔,豪放不羁,受不得约束。至于男女授受不亲、妇道等等破烂玩意,这些都是汉人的套路。不要受汉人的迂腐影响,草原自有草原的法则。你身为蒙古人,应该遵守自己的习俗。” “太后已经下旨,将格格许配与你,接下来的事,朝廷自然会操办一切。至于没出嫁之前,东娥要见什么人,和什么人玩,那是她自己的事情,别人却是无权干涉。这是蒙古人和满人古老的习俗,你不会不知道吧?” 满塔闻言,默然不语。 多尼忽然跑了过来,对济朗耳语一番。 济朗闻言脸色大变,急回头,但见江面上密密麻麻,出现了许多船只。 此时爱星阿也飞奔而来,一路大叫:“王爷,不好了,平西王带着大批人马开过来了。” 一听到吴三桂的名号,满塔顿时胆怯了。 谁强谁就是爷爷,在这长沙城,平西王吴三桂,坐拥八万精锐,名副其实的爷爷。谁敢不给吴三桂面子,下场连孙子也做不成。 济朗不动声色,急令爱星阿和图敏,把满塔护送走。 刚刚和满塔差点干架,如今却要自己护送他,因此爱星阿一听到命令,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图敏也不想干这苦差事,冲着济朗叫道:“长沙城到处都是平西王的人,往那里撤?” 济朗毫不犹豫:“撤往武昌。” 二人闻言,惊得说不出话来。 见吴三桂马上上来了,多尼急催促二人。 二人无奈,只得带着满塔,抄小路绕后山而去。 满塔前脚刚走,吴三桂的人马,就压了过来。 原来满塔找曹继武的麻烦,调兵遣将,动静极大。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他知道满塔也是这副德性。听说陈圆圆也在场,吴三桂怕老婆吃亏,亲点一万精兵,赶过来解围。 吴三桂一上来就破口大骂:“满塔那犊子,哪里去了?阎王爷不发火,小鬼倒跳起脚来了。这年头,虾兵蟹将倒是不少,打仗不在行,这捣蛋的功夫,倒是不一般!” 这一番话,几乎把在场的人,全给骂了,济朗和多尼皆很尴尬,二金却哈哈傻笑。幸亏此时满塔,已经被爱星阿和图敏护走了。如若不然,以现在吴三桂的实力,才不管你是蒙古人还是满人。 刘玄初忍住笑,暗中踢了吴三桂一脚。 吴三桂很配合,故作突然发现了济朗和多尼,于是连忙上来行礼:“不知二位王爷在此,休怪三桂眼拙,还请王爷海涵。” 平西王礼节周到,言辞也得体谦卑。然而吴三桂皮笑肉不笑的,多尼很是生气,上前一步,要讽刺他。 多尼一动身,济朗就知道他没有好话,于是背后踢了他一脚。 豫亲王愣了一下,济朗趁机抢了多尼半个身位,对吴三桂回礼:“平西王说哪里话。听说这长沙城的耗子极多,平西王贵为亲王,何必为这点小事操心呢?” 郑亲王也是皮笑肉不笑,暗骂吴三桂狗拿耗子。 吴三桂也不傻,于是一脸微笑:“郑亲王说的是,耗子用不着操心,可长沙城的狗,倒是不清闲,到处乱吠。三桂觉得闹心,又怕下人被狗咬了,所以亲自出来管管。” 这是把济朗等人,骂成了闹事的狗。要不是济朗揪着多尼的腰,豫亲王气得差点蹦起来了。 郑亲王济朗,也对吴三桂一脸笑盈盈:“俗话说,兔子急了也咬人。这狗要是急了,它该咬谁呢?” 这句话设了一个套,吴三桂要是回答,济朗下面就会问‘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一下子就把吴三桂给套住了。 但吴三桂也很油滑,一脸的微笑:“郑亲王以为呢?” 这一下子,把球踢回去了。 济朗微微一笑:“平西王大老远的跑来,难道不知道?” 这又把球踢给了吴三桂,吴三桂一脸奸笑:“郑亲王比三桂早到一步,难道也不知道?” 再说下去,就是二人相互踢皮球了,二人相对一眼,皆哈哈大笑。 刘玄初上前打圆场:“此间风景绝佳,二位王爷想是来此散心的。既然如此,我们也就不打搅了。” 军师给吴三桂递了个眼色,要他见好就收。吴三桂想把陈圆圆叫走,刘玄初却暗中踢了他一脚。 吴三桂有点不高兴,刘玄初附耳小声提醒:“接下来将有大任与你,你却点了一万精兵,来帮老婆打架,以后还怎么服众?” 平西王闻言,顿时醒悟,看了陈圆圆一眼,转身就走了。 刘玄初刚走了一步,忽转身向多尼行了个礼:“小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多尼不耐烦;“本王不比你们汉人,云山雾罩的,到处绕弯弯。” 刘玄初闻言,神秘一笑:“征南大将军刚刚伤了主将,所以这个封号不详。” 这不是咒本王早死吗?多尼鼻子都气歪了,跳脚正要大骂,却被济朗拦住了。 看着刘玄初远去的背影,济朗叹了一声:“这个刘玄初,果然名不虚传!” 多尼愤愤不平:“我呸,什么狗屁名不虚传,明明是只到处乱窜的蜀耗子,下次我要再见了他,一定一脚踩死他。” 豫亲王对刘玄初刚刚的话,极为不满,济朗解释道:“他刚才那句话,不是说你的。” 多尼闻言,都蹦起来了:“王叔瞪眼说瞎话,白日见鬼了!” 济朗也没有生气:“汉人迷信,吴三桂想换个封号而已。” 郑亲王说完,眼光柔柔地看了东娥一下,接着狠狠瞪了曹继武和金日乐,转身离去了。 多尼还在纠结济朗刚才的话,赶紧追了上去问究竟。 第522章 精明的郑亲王 如果东娥真被满塔抢去了,这大清国的颜面何存?济朗等长沙城中的清军各级将领,该怎么向朝廷交代?如果满塔把曹继武射杀,洋妖队闹起来,长沙城有谁是那帮人的对手?如果满塔伤了陈圆圆,吴三桂肯定闹起来,谁又能顶得住吴三桂? 如果吴三桂把满塔杀了,大清和科尔沁的关系,怎么解决?如果吴三桂反了,湖广丢失,济朗等人,还有什么颜面面圣?如果科尔沁反了,袭击后方,大清还怎么安稳?这所有的事情,都没发生,都是因为济朗的及时出现。 多尼等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济朗很是生气,把穆马给臭骂了一顿。 整件事情从头到尾,镶黄旗都统穆马,并不知情。但济朗根本不容他辩解,连珠炮似的大骂一通,接着直接将他轰出了王府。 平白无故地被骂了一顿,一肚子冤屈无法申诉,穆马捶足顿胸,在王府门前闹起来了。 金日乐是穆马的侄子,所以这件事,济朗当然知道不是穆马干的。但衡州一战,只有两黄旗实力未损,其他各旗减员严重,士气极为低落,急需安抚。而正黄旗的爱星阿和图敏二人,护着满塔去了武昌,因此济朗为了警告众将少惹事端,穆马只得受点委屈了。 然而穆马直肠子,根本不知道济朗的苦心,直接嚷嚷缩头乌龟,大声喊出老龟王。院内的济朗闻声,鼻子都气歪了。但穆马毕竟是冤枉的,因此济朗给洞明使了个眼色。 洞明会意,急忙出府把穆马拉走了。 纱布、贺布等人,站在一旁,看着济朗指桑骂槐,大气也不敢喘。抬头看见纱布等人,还在傻站着,济朗憋了一肚子火气,一抬手,把众人全轰走了。 过了好大一会儿,多尼见济朗气消的差不多了,才敢上前,正要说话赔不是,却被济朗摆手制止了。 济朗长长舒了一口气,靠在了椅背上,仰头看屋顶:“你身为亲王,知道体统,但整件事情,你还是知情的,而且还点了头。” 虽然郑亲王带着埋怨的口吻,但不是对着自己说的,因此多尼知道,济朗原谅自己了。 又过了一会儿,等济朗完全消了气,多尼试探地问道:“王叔,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济朗叹了口气,翻转着茶杯盖,无奈叹了口气,“帮他吴三桂做件嫁衣,咱们也好享享清闲。” 多尼还是有些不甘心:“真就这么算了?” 见多尼还不死心,济朗有些生气了:“那你还想怎么着?吴三桂、洪承畴、佟六十、曹继武和刘玄初,这五个人,你能对付得了哪一个?” 多尼默然。 济朗见他蔫了,继续分析长沙城态势:“顾炎武和王夫之,虽然没什么成就。但这两个家伙,乃当代鸿儒,名扬天下,只要他们不公开反对大清,大清还真拿他们没办法。湘君楼那个不显山不露水的杜省斋,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浏阳河畔,那个号称湖广第一高手的成楚客,当年是熊廷弼的部将,多次给我们制造过麻烦。此外还有白莲教和明军,以及属于我们阵营的甲弑营和布政使范承谟,对于这些人,咱们虽然贵为王爷,但还真捏不动他们。所以长沙城的水很深,咱们最好不要往里跳。” 如今的长沙城,势力庞杂,盘根错节。没有绝对的实力,哪一方势力,都不会买账。如果强行出头,那只能死翘翘了。老练的郑亲王,还是比多尼吃的盐多。 过了良久,多尼终于点了点头,忽又担心道:“如果咱们享清福,朝廷会怎么看我们?我们袖手不管,万一他们翻了天怎么办?” “朝廷那帮犊子,除了耍嘴,还能干什么?” 济朗摇头,叹了口气,“咱们没有那金刚钻,就不要揽那瓷器活。大清国就相当于瓷器店,如今的长沙城,就相当于一件精美的瓷器。拿着金刚钻的人,无论怎么折腾,还是出不了瓷器店。哪怕他把瓷器搬出去晾一晾,最终还是得回店里。你该明白了吧?” 多尼闻言,恍然大悟:“孙悟空再能,也翻不出如来我佛的手掌心?” 济朗见他开窍了,点了点头,安排道:“你赶快去写表文,写完别忘了,让我过目一下。” 多尼闻言,应声而去。 豫亲王刚转过身,忽然想起一事,急忙回身问道:“征南大将军的封号,吴三桂忌讳,那王叔以为,给他弄个什么名号,他肯接受?” “只是一个名号而已。” 济朗一脸的轻描淡写,低头想了一下,对多尼道:“吴三桂身为平西王,就给他个征西大将军。这个名号他一定会接受,拿了名号,他也该干活了。” 多尼点了点头,然而又担心道:“给了名号,吴三桂言正名顺,一定势大,要不要给他戴上紧箍咒?” 济朗摇头:“孙悟空不服管教,所以才要戴紧箍咒。而吴三桂却属于二郎神一路,虽然偶尔闹一闹,但还是懂些规矩的。若给他带了紧箍咒,他要么闹腾个不停,要么占着茅坑不拉屎,给你来个干瞪眼不干活。” 多尼恍然大悟,又问道:“那曹继武呢?” 济朗捋须想了想,无奈叹道:“曹继武这个混犊子,极度的不老实,极度的不安分,极度的喜欢倒腾,无论到哪里,都会闹腾出惊天的动静。这个家伙不忠不义,不仁不孝,满脑子都是妖端。” “大明是个因循守旧的朝代,容不得半点的妖异,所以无论如何,大明也不会把他看成自己人。他整个人和别人,根本就不在一条道上。所以别人想抓他,却又够不到他。别人不了解他的路数,也理解不了他的骇人之论,所以要么对他干瞪眼,要么对他深恶痛绝。” “据我所知,自他出山以来,曾经和他作对的人,包括洪承畴、佟盛年、穆马、尚可喜、孔有德等等,这些聪明绝顶的人物,最终都落了笑柄,成了别人茶饭之余消遣的爆料。所以我们,最好也不要去招惹他,免得被别人拿到饭桌上扯犊子。” 郑亲王济朗,不愧经验老道,将曹继武剖析的淋漓尽致。 多尼接着问道:“那东娥妹子……” 东娥的事较为棘手,而且和曹继武有些莫大的联系,尽管多尼没有说完,济朗还是听出了他的担心。 然而感情这种事情,外人极难把握。况且东娥表面上看似柔弱,其实内心却极为坚强,秉性也刚。否则经历了那么大的家庭变故,她是不可能挺过来的。 济朗想了一会儿,叹道:“曹继武是办大事的人,是个明白人,有些事他必须有所取舍。东娥受过家庭变故,心智远非一般人可比,目前虽然受困于感情,但我想她,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多尼又担心道:“太后下旨,让我把东娥送回京城……” 东娥命运悲惨,备受煎熬,度日如年。作为本家人,济朗对她,是无比的同情和怜悯,但眼前的现实让郑亲王,不敢把自己真实的心情展露。所以很多时候,济朗想帮她,却是爱莫能助。 作为堂兄,多尼胆小,本事不大,还喜欢多事。东娥在他这里,心情只会更差。所以对于东娥和曹继武的交往,济朗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多尼的话刚才说了一半,那吞掉的一半就是,‘我若不送,太后将会拿我是问’。 其实多尼不说,济朗也明白他的心思,想了一下,叹道:“祸起萧墙这种事,放在谁身上,都不会好受。目前能让东娥好受些的,也只有曹继武了。太后是聪明人,她不会不明白。所以她要问起,就说东娥病了,在我的府上养着。” 济朗既然愿意出面担保,这一下多尼彻底放心了,正要转身离去,忽又转头问道:“万一她非要跟着曹继武,到时我们该怎么办?” “再怎么说,东娥也是自家人,她想选谁,用得着你操心吗?” 济朗一瞪眼,多尼吓得一哆嗦。 然而万一一语成谶,东娥跟了曹继武,所有的罪责,都会落在多尼身上。所以尽管济朗很生气,多尼还是小声辩驳:“俗话说,父母不在,长兄为父……” 济朗闻言,不耐烦地打断道:“这是汉人整的一套玩意。你不清楚你是什么人?” 多尼闻言,默然不语。 女真人和蒙古人的婚俗,比汉人要野蛮和开放,要么是抢婚,要么是自由结合。而汉人的婚俗,讲究父母之命,媒约之言,门当户对等等,夹杂着太多的利益纠葛,有违天性,所以济朗对此嗤之以鼻。 然而多尼毕竟是新生一代,受了汉人太多的影响,对女真的古老习俗,感触不深,光是数落,也不是办法。 济朗捋须想了一下,叹道:“曹继武这混犊子,心思极为缜密,敢作敢为敢担当。所以他既然敢做,他就敢承担后果。到时候就是他和朝廷之间的事了,咱们抽身在外,不轻易露面就是了。” 多尼彻底没了疑问,向济朗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第523章 释情芙蓉阁 湘春门内湘春大街,这是长沙城最繁华的地方。当年大明藩王的府邸,绝大多数,都聚集在这里。其中当年的长沙王府,现在的平西王府,是所有的府邸中,最为豪华的。 这里曾经留下了,湘淑太多的美好记忆,也留下了她一生中,最不堪回首的一天。后花园中芙蓉阁,是湘淑生前最爱的地方。此时虽然是隆冬时节,但芙蓉阁内,温暖如春。 青琉盘龙花盆中,当年的主人湘淑,亲手种下一棵醉芙蓉。虽然花期已过,虽然当年的美人也不在了,但此时的醉芙蓉,却枝繁叶茂,浓艳欲滴。诚所谓物是人非事事休,陈圆圆、佟君兰、沈婷婷、孔四祯和东娥,望着眼前茁壮茂盛的木芙蓉,感慨万千。 陈圆圆生于江南苏州,无奈家道中落,堕入风尘,被卖入北京,后来和吴三桂联系在了一起,一生可谓是辗转流落,饱经人世之苦。 尽管吴三桂给了她浓浓的爱情,让她享受了别人难以企及的荣华富贵,但这并非她心中所愿。吴三桂年过半百,几个儿子都要比陈圆圆大上好多岁,一家人见面,无处不生尴尬。 佟君兰乃辽东佟家之后,祖父阖家被大明杀害,她属于死里逃生的余脉。尽管曹继武对她疼爱有加,但普空毕竟和祖父一家的死,有着直接的关系,这也是佟盛年极为仇视三兄弟的根本原因。佟君兰夹在父亲和丈夫之间,心里的滋味,便不言而喻。 沈婷婷生于风景如画的太湖之中,本应拥有幸福美满的一生。可是天下风云突变,五百年前的女真沈谷氏,早已和汉人的命运,交融在一起,沈家也因此家破人亡。 沈南星为情所困,饱受煎熬,一直藏头露尾。尽管沈婷婷有曹继武作为依托,但身边有那么多、凯觑曹继武的优秀漂亮女孩,沈婷婷时时感到不安。尽管她确信,曹继武不会始乱终弃。但曹继武本身心软多情,他对每个向他表达爱意的女孩,都不会残忍的拒绝。 这么一来,曹继武的精力和时间分配,就成了问题。而且还有二金在背后捣蛋,金月生时刻想着挖墙脚。所以沈婷婷在曹继武那里,感受到的,除了爱意之外,还夹杂着怜悯,这让她很是不舒服。 孔四祯刚刚经历了惨烈的家庭变故,本来万念俱焚,但她心中,总还存有那么一丝希冀。事实上曹继武也及时地出现,给了她及时的依靠,这也是她能活下来的最大动力。 原本她想靠着曹继武的肩膀,坦然地过完余生。尽管她知道,曹继武身边有了两个老婆,但她不在乎,只要曹继武心中有她,给她一丝温情即可。 然而让她想不到是,心上人身边,竟然有这么多优秀的竞争者。而且她预感到,随着时间的推移,还会有更多漂亮的女孩,涌到他的身边。优秀的男人,总会吸引优秀的女孩。这让孔四祯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不安和无奈。 东娥和孔四祯的遭遇差不多,唯一不同的就是,东娥的悲惨命运,是所谓的自家人导致的。也因为这一点,东娥的境遇,比孔四祯还要差。她就像随波逐流的浮萍,竭力地想找个依靠,她找到了曹继武。 可是这个依靠,贴满了太多需要抚慰的浮萍,几乎没有了她的位置,这让她既有希望又夹着绝望。 五个女人各怀心事,沉默了很久。 刘玄初曾暗示陈圆圆,帮助曹继武处理感情纠葛。然而感情这种事情,处理起来,极为棘手。陈圆圆出身风月场,感情经历,远比其他四个女人丰富,但她也不敢冒失。 佟君兰、沈婷婷、东娥和孔四祯,皆出身高贵,本身就具备着大家风范。纵然她们遭受过严重的打击,亲情方面被扯成了一地鸡毛,平常优秀的男人,还是入不了她们的法眼。 然而,她们偏偏遇到了妖异的曹继武,这是她们的幸运。 当她们无依无靠,心里备受煎熬,几乎快要崩溃时,曹继武的出现,让她们重新燃起了希望。但是曹继武的出现,也是她们的不幸。毕竟卓绝的男人,实在太少。 无趣的君子太多,有趣的流氓也太少。对于女人的天性来说,表面上喜欢的是老实的君子。但实际上,她们喜欢的却是有趣的流氓。 所以情趣对女人来说,非常重要。平淡如水的生活,没有一点波澜,如果不是受制于现实,哪个女孩也是不愿意过的。所以正常情况下,无趣的男人,很难吸引到女孩的青睐。 然而曹继武这个人,既是君子,也是流氓。他做事的时候,非常的无趣,面对生活的时候,却又非常的有趣。所有对他了解的女孩,都会被他吸引。这种吸引,不单单是印象,而是要深入生命中去。 一个心爱的男人,尤其是曹继武这种卓绝的男人,对女人来说,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女人都是自私的,都想得到专属的爱情。有些女人得不到,就想让他,跟着自己一起毁灭,就如湘淑。 正常之下,如果得不到,可以选择放弃,然而放弃,哪是一件容易的事?爱情之中,夹杂着太多的现实,当爱情和现实完美结合时,这是最幸运的事了。 然而这种幸运的事,太难出现。男人溺势,女人溺情,当两者不能完美结合时,这个男人,就不是女人的最好归宿。 陈圆圆感慨万千,对着木芙蓉轻轻叹道:“舍万民而就情,曹继武只会更痛苦。湘淑妹子,你太可怜了!” 这句话,睹物思人,表面上是说给湘淑的,实际上,却是陈圆圆,说给身边四个女人听的。 风云突变,五百年前的历史重新上演。黎民百姓,陷入了水深火热的深渊,所有的华夏子孙,都在遭受着身体和心理双重的煎熬。 救世济民的心愿,已经传承了两千多年。华夏历史,十几次轮回的事实证明,这种心愿,挂在嘴上的时候较多。最终也没见哪个时代,改变过世人的命运。华夏所有的一切,都在大秦帝国遗留的基础上,按部就班地轮回,从来没有前进过一步。 既然古老的文明,已经走进了死路,当今的曹继武,就想开辟一条新的路径,给世人提供改变命运的方式。尽管世人把曹继武看成了妖类,但他还是,早已将世人装在了心中。 这样一来,就注定曹继武的一生,都不会停止折腾奋斗,他时时刻刻都要,和装在自己心中的世人相抗。而在这个过程中,时不时出现的感情取舍,就会让他很痛苦。 而曹继武的这种痛苦,四个聪明的女人,都非常清楚。因此陈圆圆刚才一句话,四个女人听了,各怀心事,久久无法平静。 过了半晌,陈圆圆继续对着木芙蓉哀叹:“爱一个人,就不应该让他痛苦,湘淑妹子太傻了!” 是啊!在人世间,所有的感情当中,就属爱情最美好。 茫茫乾坤,大千世界,在滚滚如潮的人世当中,爱情能激发出最好的憧憬,产生出最美的传奇,滋养出最浓的亲情。 爱情的火花碰撞出,人世间最为幸福的时光;爱情的结合诞生出,人世间最为眷恋的情怀;爱情的结果延续着,人世间最好的生命传承。 所以,世间的所有人,都希望拥有属于自己的那份爱情。 人世间的感情,不单单只有爱情,比爱情更为难得的是大爱。 诚所谓,大爱无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诚如爱情与大爱。具备大爱的人,往往自身很痛苦。他所面临的抉择,往往和大爱有关。 曹继武对四个女人的感情,是真挚的,四个女人也心知肚明。然而曹继武内心的痛苦,她们也是明白的。 如果爱上一个人,却让他很痛苦,这还叫爱情吗?痛苦的爱情,往往不会有结果。既然这样,难道就真的要放弃吗? 过了一会儿,只听陈圆圆又轻轻叹道:“木芙蓉啊,木芙蓉!没想到你冬天也能开放,湘淑妹子啊!你要是木芙蓉,该多好啊!” 醉芙蓉青枝碧叶,朱萼暖蕊,幽香四散,在肃杀的冬日风中,让人感到一阵清爽。 惨遭劫掠后长沙王府,一片难以想象的凄凉。这株木芙蓉,当年曾经被人搬出了芙蓉阁,经历了一场大火。当发现它的时候,它早已被弃于马厩之中,仆人正准备砍它当柴烧。 虽然它被火烧去了半边,但主干坚拔,绿叶浓如墨,颇显一身骨气生息。陈圆圆于是把它,重新搬回了芙蓉阁。 浴火重生的木芙蓉,忘却昨日的伤痛,彰显出无与伦比的的生命力。碧翠之中,伸出的一朵朵红花,重重叠瓣,层层浓醉,让人根本不想眨眼。 它不是秋天开花吗?可如今却是隆冬。对了,它一定是错过了金秋,但又不愿荒废今年的时光。所以,即便是冬天,它也把自己最美丽的一面,展现出来。 花竟然都有如此气魄,那么人呢?如果错过了这个人,真的还能让自己绽放吗? 四个女人,皆心事重重。此时陈圆圆凑近花瓣,轻轻嗅了嗅花香,摇头叹道:“木芙蓉啊!木芙蓉。如果湘淑妹子能回头,就能重新看到,你的美丽了!” 层层递进,步步引导,熟谙风月的陈圆圆,对时间间隔,感情变化和心思波动,拿捏得极为准确。短短的几句话,看似对湘淑和木芙蓉说的。但此时四个女人心中,都各自有了自己的答案。 在场的五个女人,都很聪明,大家都不点破,都看着木芙蓉发呆。似乎只有湘淑,愿意倾听她们的心声。 然而刚刚遭遇变故的孔四祯,实在是不甘心。桂林一战,父母双亡,哥哥被羁押,目前的曹继武,成了她唯一的依靠。但陈圆圆不动声色地引导,却把自己的依靠,给导没了。 孔四祯觉得,上天对自己实在是不公平。她越想越伤心,忽然冷冷地对陈圆圆道:“其实你也喜欢曹继武,但你却更愿意,跟着一个老头子!” 这么直白的话语,令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 孔四祯和孙延龄本就有婚约,如果她硬要和曹继武在一起,曹继武将面临更大的世俗压力。而且孔四祯控制欲极强,而曹继武做起事来,是极其理性的。所以他们俩,虽然互有好感,但却不适合在一起,属于有缘无分。 陈圆圆暗语相劝,其实是好意。但虽然是好意,依靠的突然消失,也是令人极其痛苦的一件事。 孔四祯本就心直口快,再加上心痛,说出的话,带着满满的恶毒:“你不敢对曹继武表白,你不敢追求属于自己的爱情,你软弱,你无能。所以一个老头,给了你荣华富贵,你就心安理得地享受!” 如此满满的中伤,放在其他人身上,早就发了疯。 然而,历经沧桑的陈圆圆,少年就被卖入青楼,几经转手,才到了吴家。数十年的颠沛流离,陈圆圆见过太多的冷漠,此时的她,早已对他人对自己的看法,见惯不惯。成熟而又端庄的女人,面对中伤时,面色往往一如既往的优雅。 见陈圆圆不说话,孔四祯愤愤地叫道:“不敢追求幸福,却来抹杀我们的依靠,人间最恶毒的女人,也不过如此!” 此时的孔四祯,正在情绪当中,这个时候,如果谁要是来劝,无疑是引火烧身。佟君兰、沈婷婷和东娥,哪里会有陈圆圆的承受力?因此她们仨,全呆在原地。 而此时的陈圆圆,双手叠于小腹之上,呼吸均匀,心如止水,微颔首,稍偏头,避开孔四祯恶毒眼光的直射,脸上带着令人舒服的微笑,一副坦然承受的表情,静静地等待。 本来卯足了力量,要发动最大的进攻,以将对方的反击,强势压垮。但没想到,一连串犀利的攻击,全落入了对方的棉里。面对如此包容的陈圆圆,孔四祯顿时觉得后劲不足。 她想强势攒足自己的怒火,但对面的陈圆圆,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微笑。微笑的力量,就如同春雨,将孔四祯的心火,一点一点地润灭。 是的!对于曹继武,这种超凡脱俗的人物,陈圆圆不可能不喜欢。但饱经风霜的陈圆圆更明白,爱情对一个女人来说,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现实生活中,一个女人最好的归宿,往往不是最爱的,而是最合适的。如果硬要执迷于爱情,给双方带来的,往往是更大的伤痛。 陈圆圆以自己丰富的阅历,引导闺蜜们,少走弯路。她本身不但没有恶意,反而是在为闺蜜们着想。 出身高贵的孔四祯,在陈圆圆的微笑中,慢慢冷静下来。紧张的神情,也慢慢蔫了下来,她想起自己的悲惨的遭遇,放声痛哭了起来。 阅历丰富的陈圆圆,不计前嫌,及时给予了胸怀。 东娥被孔四祯感染,想起了自己悲惨的命运,失声痛哭起来。 沈婷婷想起慈父的离去,也哭了起来。 佟养真被杀之后,佟君兰死里逃生,想起这些,她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此时的陈圆圆,就像一位慈母,抱住四个孩子,给及她们包容,让她们尽情地发泄、自己的痛苦。 第524章 寒梅居士 古老而沧桑的荆南楚地,尽管长沙城很少下雪,但如果是初到这里的北方汉子,一定会被浏阳河两岸,醉美的白所惊呆。 冷风一吹,幽香四溢,雪怎么会有香呢?难道长沙的雪,真是香的吗?不断沁入肺腑的清香,勾起极大的好奇心,让人忍不住凑上鼻孔嗅一嗅。 “啊啊啊,真香!” 调皮鬼一脸兴奋,由衷地感叹。 一支调皮的纸条,悠着细腰,划过了调皮鬼的脸庞。数朵雪白的梅花,如同下凡的仙子,舞动着优雅的褶裙,在他脸上,抹下了幽香的痕迹。调皮鬼嘟嘴紧鼻,用力地嗅了嗅,尽情地享受着天仙的馈赠。 微风一吹,数枝梅花也忍不住寂寞,围着脸庞蹭来蹭去。要是湘淑姐姐在这里,那该多好啊!金日乐内心感慨一声,伸出手来,想送给湘淑一支香梅。 嗖—— 突然一只大手飞来,扣住了调皮鬼的手腕:“许看不许摘。” 调皮鬼有些不满,嘟囔道:“摘一朵送给湘淑姐姐的,你少来凑热闹!” 捣蛋鬼抓住调皮鬼的手不放,两眼盯着寒梅,一脸的怜惜:“向美人献殷勤,无可厚非。玄门道法,一切自然。折花伤梅,将自己的快乐,强加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不可取。” “少来扯犊子!” 调皮鬼不满地嘟囔道,“把别人的快乐,加在自己的痛苦之上,是不是特别的好受?” 捣蛋鬼喜欢沈婷婷,但沈婷婷喜欢的却是曹继武。而且沈婷婷和曹继武之间,早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一个是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一个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情人,两个人天天就在捣蛋鬼面前。但金月生觉得咫尺天涯,这让他很不是滋味。所以他和金日乐二人一直捣蛋,除了取乐之外,就是想释放一下揪心的结。 金日乐刚才,说到了金月生的痛处。然而经常被揶揄的金月生,并没有生气,反而笑嘻嘻地看着调皮鬼:“白雪、水仙和芙蓉,折了香梅送芙蓉,不被戳心窝子吗?” 西洋水仙,娇艳浓郁,让人沉醉。绝峰神雪,给人一种可望不可即的神秘之感。而端秀醉美芙蓉,已随秋娘而去。在三个女人之间摇摆,令调皮鬼好生烦恼。这家伙本来是个天性活泼爱闹的主,被捣蛋鬼这么一句戳心窝子的话语,搅得心神不宁。 乱七八糟的情感,让金日乐很不舒服,忍不住踢了金月生一脚:“滚远点!好好的心情,被你给搅黄了。” 金月生伸手,捏了捏金日乐的脸蛋,一脸的坏笑:“你这么个活宝,心也有黄的时候?” “滚犊子!少来烦我。” 金日乐一把揪住金月生的襟口,不满地叫道,“再来埋汰三爷,就把扔下去喂王八!” 调皮鬼说完,真要把金月生往河里扔。金月生连连求饶,二人在船上闹腾了起来。 此时的浏阳河两岸,寒梅怒放,一片花的海洋。一路行船,朵朵寒梅如雪,将世界掩映在一片乱琼碎玉之中。放眼远望,花海深处,竟然埋藏着一片红霞。 数间茅屋周围,一圈红梅,如火烧云,在雪海中显得尤为耀眼。三兄弟的眼光,顿时被燃烧,纷纷跳上了岸,往红梅深处径去。 葬了湘淑之后,三兄弟乘船赶来梅香居。此时的梅香居,淹没在花海之中。 三兄弟正行之间,忽听梅香居内,传出朗朗的无奈之声:“茫茫朱霞苑,悄悄梅香庵。沧渺荡古稀,日暮浮尘远。” 白茫茫的雪梅海洋,掩映着静悄悄的梅香居。四周红梅如烟,如梦如幻。落日洒下红潮,让烟梅更具一层神秘美妙。这里宛若仙境,根本没有一丝尘世的痕迹。然而这里的主人,一生沉沉浮浮,沧桑早已随着红尘渺渺荡去。 尽管天下纷乱,黎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但人生七十古来稀,主人已经没有过多的精力,再去改变尘世。况且主人一个人的力量,也实在是有限。绝望不如放弃,所以他想静静地安度,因此委婉地劝客人离开。 然而二金却猜不透主人的诗意,金日乐听不懂,冲屋内嚷嚷道:“什么鸟词?文绉绉的!” 大老远跑来,主人竟冒出一句听不懂的诗句,金月生也不满,叫嚷道:“有什么话直说,别他娘的弯弯绕!” 曹继武拦退了二金,上前一步,朗声回道:“滚滚红尘世,朗朗乾坤朝。天柱挂沉阳,心远不觉杳。” 滚滚红尘,朗朗乾坤,一片大好世界。斜阳沉陷,万民沦丧,看似不可逆转。但只要天柱不倒,乾坤不坼,希望总还是有的。所以只要主心骨坚挺,信念尚在,希望虽然遥远,但绝不会杳去。 如今天下大乱,修行之人,怎么只顾自己的安闲呢?华夏再次蒙难,黎民苦不堪言,凡我华夏儿女,岂能只顾自己死活,偏安一隅呢? 人活一生,如果没有希望,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不同?屋外的年轻人,带来了一丝希望。作为老人,应当以自己丰富的阅历,传帮带,怎么将人拒之门外呢? 老朽不如少壮,真让人难堪啊! 主人内心跌宕起伏,无奈地叹了口气: “请进!” 三兄弟缓缓进了屋,双方见礼毕,主人看茶。 这里的梅花茶,典雅精致,色淡味香,堪称一绝。二金讨厌俗礼磨叽,抓起茶壶茶碗自顾抢喝。 成楚客见识过二金的爽直,也不去理他们,转头对曹继武道:“如今长沙虽然大治,但你手段太过残暴,不怕被人戳你的脊梁骨吗?” 曹继武铁腕治长沙,手段残忍,杀人无数,湘水竟为之色赤,极度的骇人听闻。法令残酷,所有违反者,斩首示众,长沙府几成人间地狱。百姓早把曹继武,骂成了妖魔转世,而读书人比较‘文雅’,说他是蚩尤来世,盗跖再生。 尽管成楚客没有使用激烈的词语,但三兄弟还是能听出,他满满的怒意。 二金对成楚客的态度,很是不满,金日乐一脸坏笑地看着成楚客:“戳脊梁骨?用嘴还是用手?” 金月生闻言,笑嘻嘻地接了一句:“用嘴那叫拱脊梁骨!” 金日乐闻言,跳了起来,冲着金月生嘻嘻笑道:“那是老母猪拱地,不是拱脊梁骨!” 没本事的人用嘴,有本事的人用手。对于戳脊梁骨,如果用嘴戳,那当然不疼。但如果是用手戳,那就不一样了。嘴上功夫,俗称的老母猪拱地。二金不怀好意地坏笑,满脸的戏谑,你一言我一语,尽显讽刺和嘲弄。 饶是修为极高,稳重如山的成楚客,也忍不住跳将起来,抽手就是一刀。 “好小子,玩真的!” 金日乐吃了一惊,见成楚客攻击过来,急忙拔剑相迎。金月生也急忙抽刀相助,一场大战即将爆发。 成楚客武功极高,平时二金联手,都不一定是其敌手。何况如今仓促之间应战,二金颓势立现。就在成楚客,攻击即将得手之时,忽然手中刀之雪花如意护手,突然被抵住了。 原来眼见二金吃亏,曹继武急忙拔出四尺枪,使了一招寒梅点雪,破了成楚客的寒梅飘雪,乌龙枪尖卡住了梅花刀护手。 曹继武学过寒梅刀法,对成楚客的路数熟悉,一出手,就钻入了破绽。护手被制,刀力顿渐。 见曹继武竟然用自己的武功对付自己,成楚客几乎气炸了肺。 “且慢!” 见成楚客怒极,曹继武大喊一声,飘退三步,急收枪,躬身行礼:“请听晚辈一言。” 曹继武声音浑厚,穿透力极强,在场的人,心头皆一震。加之他礼数周到,成楚客顿时冷静下来,收刀而立。 见他恢复了理智,曹继武上前一步,就二金的言语不敬,向他道歉。 恢复理性的成楚客,自然不在乎小节,冲三兄弟一摆大手,收刀回鞘,利索地盘坐下来。三兄弟顿时舒了一口气。 “三言两语,就让湖广第一高手跳脚了?” 金日乐爱闹,冲着成楚客扮了个鬼脸,吐舌恶心他。 此时理性的成楚客,虽然不会和金日乐一般见识,但还是很生气。但金日乐挤眉弄眼吐舌头的鬼脸,实在是太逗了,成楚客竟然被气笑了,指着调皮鬼对曹继武道:“有这个活宝,你那里一定安生不得!” 众人闻言皆笑。 有调皮鬼金日乐和捣蛋鬼金月生的地方,场面一定不会冷清。快要入土的老人,竟然和小孩子一般见识!成楚客无奈摇了摇头,急忙取出最好的梅花茶,招待三兄弟。 第525章 出山抚孤 因为草创之初,要移风易俗、革除流弊等等,法令牵涉到方方面面的人物,非有强力手腕不可为之。所以为了治理长沙,曹继武运用重典,手段强硬,剪除纷乱的滋扰势力,强力构建新的秩序,极短的时间内,就让长沙府脱胎换骨。 明清之争的关键前线,如果没有曹继武,长沙府和森罗世界,也没什么两样。森罗世界的苦难,比起地狱的遭罪,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是不同的就是,人们已经习惯了森罗世界。 对大多数时候,习惯令人蛋疼。跪久了的人,突然站起来,感觉很不适应,也是习惯使然。森罗世界也一样,尽管难以想象的苦逼,但人们习惯了。 曹继武运用地狱的手段,强力改变了人们,习以为常的森罗世界,把他们带入了一个更好的天堂世界。 经过曹继武的耐心解释,加之长沙府新貌繁荣的事实,成楚客对曹继武的心结,彻底解开了。 他反而有些担心曹继武了,于是对他说道:“听说十六岁以下的孩童,你都没有降罪。但你却杀光了他们的家人,如果他们长大以后,你不怕他们向你寻仇吗?” 寻仇是一种普遍现象,所以斩草除根的做法,在华夏的传统之中,也非常的普遍。但这是一种陋俗,曹继武不屑为之。然而他不屑为之,并不代表别人也会这么想。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成楚客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 然而在治理长沙之前,曹继武就已经做好了,各项思想准备。 还没等曹继武说话,金月生就抢着对成楚客道: “公平是一种愿望,寻仇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不公平。如果华夏历来的秩序,能够维持公平,则寻仇的几率,将会大大降低。而寻仇的陋俗,也不会如此盛行。师兄的法令,虽然严酷,但大多数百姓,都得到了到手的实惠。” “不错!” 金日乐附和,“百姓只顾眼前的利益,他们也只能看到眼前的利益。他们有了良田,有了良种。虽然大师兄杀了很多人,虽然算不上绝对的公平,但至少要比大明时代强得多。所以只要对这些遗孤,妥善地引导,他们就不会活在仇恨当中。” 金月生继续:“寻仇其实就是一种争端,而法令最关键的作用,就是止挣。只要法制深入人心,人人依法行事。争端寻仇现象的发生,就会最大限度的减少。长沙城要想繁荣昌盛,不能没有法令。” 金日乐点头:“但是法令最大的不足之处,就是极为严酷。作为执行者的官府,对于法令的不足,基本上无能为力。然而,自汉代以来,占据主导地位的仁义道德,不但没有阻止过争端,反而让争端更加的激烈。” 曹继武叹了口气:“华夏古老的历史,已经多次证明,仁义道德不但虚伪,而且荒诞。仁义道德是为士大夫服务的,平头老百姓,根本消费不起。所以对于新生的长沙府来说,仁义道德绝对要不得。所以,晚辈想请前辈出山,护持这些孩子,长大成人。” 金日乐凑近了成楚客:“从古自今,法令执行效率最高的时代,就是大秦帝国。所以大秦帝国,是华夏文明最公平的时代。既要公平,又不想受罪,世间没有这么好的事。所有的公平,都是争取得来的。你要是不争取,公平永远都不会降临。” 金月生点头:“虽然现在是大清帝国,然而只要你们汉人敢于争取,大清就会给你们公平。在我们满人眼里,汉人连奴才都不如。但有些人却是例外,就比如大师兄。湖广所有的满人,包括郑亲王济朗和豫亲王多尼在内,他们没有一个人敢对着大师兄吆喝。” 金日乐继续:“如今,大师兄把公平,帮你们长沙府挣来了。如果你们不要,那我们大清国,也就没必要,看你们的脸色了。所以,对于这些遗留的伢崽子,如果你不出山,你就是混犊子玩意!” 三兄弟的连篇大论,让成楚客倍长见识。因此虽然二金的语气不甚友好,但成楚客并没有生气。 强大的大明王朝,就是被一帮仁义道德之徒玩完的。所以边军出身的成楚客,对仁义道德也不感冒。曹继武的盛情相请,他此时感觉到非常的荣幸。但曹继武杀了五千多人,遗孤可不是小数目,凭他一个人的力量,肯定不行,于是他又犹豫了起来。 华夏没有孤儿院的概念,民间也不存在这种机构,但西洋人那里却有。天主教和新教,传播福音的同时,也会收养无人抚养的孤儿。 目前在大清国,意大利人卫匡国,是天主教中华区的主教。三兄弟在广州时期,大量的新教牧师,共同推举了德意志人路德维希为负责人。 离开广州之时,为了方便传教,火炮专家路德维希,改名路德威,西医专家施莱登·冯,改名施来恩。因此在法令实施以前,曹继武就给卫匡国和路德威分别去了一封信,恳请他们派人,赶来长沙建立孤儿院。 曹继武被西洋人称为摩西先生,因而卫匡国和路德威,对他的事都很重视。此时天主教牧师王丰素和新教牧师施来恩,已经赶到了长沙城。曹继武将小吴门精步营驻地腾出,送给了两位牧师。而维持孤儿院的经费,则由杜省斋负责。因此成楚客的担忧,其实是多余的。 长沙城绝大部分烂豆子,已被曹继武强力清理干净。但等曹继武走后,新的烂豆子,可能会重新长出来。而且外府的烂豆子,也可能趁机涌入长沙府。所以三兄弟请成楚客出山的目的,就是以免有人骚扰孤儿院。 曹继武详细地将孤儿院的情况,告诉了成楚客。成楚客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担忧,顿时解除了。但当他知道王丰素和施来恩,是西洋人时,脸上全是惊讶和疑惑。 成楚客没见过西洋人,不解是正常的。 曹继武微微一笑:“东西方文化,差异巨大,我们在广州城时,当地的烂豆子和半吊子郎中,曾唆使大批无知愚人,围攻西洋孤儿院。晚辈不希望长沙城,也发生这种事情。” 成楚客闻言,不解地问道:“既然如此,那不如我们自己建孤儿院,免得百姓们说三道四?” 三兄弟闻言,连连摇头: 华夏传统的文化当中,没有孤儿院这个概念。无论是佛家、道家、还是儒家,他们可能有零散的抚养现象,但都没有养成习惯。所以华夏的人,骨子里,根本就没有抚孤的意识。 而且,华夏的人,即便是抚养,大多数也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比如拐卖、童养媳、传宗接代等等,乱七八糟的陋俗。所以对于孤儿院这件事情,华夏的人,暂时不适合插手。而对于人们对西洋人的指手画脚,那纯属愚昧的无稽妄谈。 曹继武说的极为在理,西洋人抚养孤儿,那是以上帝的名义,传播福音,很少掺杂着利益。但成楚客不懂这些,他的脑海里,也没有孤儿院的概念。 金月生见他一脸蒙的样子,于是对曹继武道:“师兄,前辈听不大明白,不如带他到小吴门看看。等前辈见了王丰素和施来恩,就什么都明白了。” “对对对!” 金日乐附和金月生,对曹继武道,“大师兄,前辈没见过西洋人长什么样子。你所说的孤儿院啊,福音啊,上帝啊等等乱七八糟的观念,前辈也从未听说过。你老在这里扯犊子,还不如直接找那两个洋和尚省事。” 成楚客闻言,顿时对西洋人,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于是迫不及待地催促三兄弟出发。于是三兄弟带着成楚客,立即赶往小吴门。 意大利人王丰素,早在大明年间,就已经来华。他对华夏的见解,甚至比成楚客自己,还要高深,因此二人一交谈,就收不住话匣子了。 德意志人施来恩,此时的明国官话,还不是很熟练,因此很少插话。 这个施来恩,不但带来了西洋最先进的医学水平,而且也带来了西洋最前沿的化学水平。曹继武大部分西医技术以及化学知识,都来自于施来恩。见施来恩插不上话,于是曹继武用德意志语,和他交谈了起来。 由于目前分崩离析的德意志联邦,几乎没有施来恩施展的机会。他本想着前往自由之都荷兰,但当时荷兰正在和英吉利打仗,于是他转而想去新大陆。结果通往美洲的海路,经常被英吉利人骚扰,后来就被路德威拉来了东方。 摩西先生的热情,打动了这个严谨而略显呆板的德意志人。因此对于曹继武的问题,施来恩是知无不言。 二金都曾跟路德威,学过德意志语,但他们俩对医学和化学,实在提不起兴趣。于是他们偷偷溜出了小吴门,去找佟君兰等人玩耍。 第526章 最合适的归宿 湘春门外,冷冷清清。冬日的凉雨,刚刚停歇,没有落尽的枯叶,挂在枯枝之上,无力地摇着衰败的脉络。 东娥决定回京城了,二金非常的吃惊。但陈圆圆等人,皆心照不宣。 与其相聚,两个人都痛苦,就不如放手。但曹继武留给了她,太过美好的时光。尤其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榕江江畔,两人单独背着一株木芙蓉,相拥而卧,那是她一生之中,最为幸福的时刻。 她就像一朵浮云,轻轻地飘来,被南国孤峰牵挂,留下了一阵美好的印象。而如今的她,要轻轻地飘去,将那段美好的印象带走。 二金想叫来曹继武,但被东娥拒绝了。 她看到了曹继武,怕自己舍不得走了。感情的羁绊,的确让人难受,但总比痛苦要好些。所有的爱情,都能开出美丽的花朵。但有些爱情,只是一个让人憧憬的过程,是不会结果的。如果强行为之,只会结出让人痛苦的果实。 所有的事情,都要把握一个分寸,爱情也是一样。东娥心绪澎湃,久久难以平静。 湘春门外送君亭,大家置酒告别。 金月生、金日乐、陈圆圆、孔四祯、佟君兰和沈婷婷,一一与东娥深情拥抱,双方都舍不得对方。 大家一起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然而美好总是暂时的。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离开要好的朋友,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自古长亭相别泪,如同奔流的湘水,永世也不曾停息。不声不响地离开恋人,是一件让人心痛的事情。从来红杉相思豆,就如千年的泪水,永远也不见断流。 滇国芦管绵绵笙,湘春王府阵阵箫。寸寸青丝缠如梦,杳杳风雨去如年。浏水悠悠寒梅瘦,湘江脉脉不曾留。苍苍南山回雁峰,层层洞庭震天波。寒烟渺渺连云恸,红豆点点不断愁。岁岁不同明月夜,年年相思木芙蓉。忧思殷殷常随君,情意盈盈定依侬。 继武哥哥,谢谢你,在我最可怜无助的时候,及时伸出了你温暖的大手! 谢谢你,在我最需要依靠的时候,给我最坚实的肩膀! 谢谢你,在我最需要安慰的时候,给我最宽厚的胸膛! 谢谢你,陪我度过了一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 不管到什么时候,不管到了什么地方,继武哥哥,你都是我最爱的人! 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不管你喜欢多少美丽的女孩,继武哥哥,我都会将你埋在芙蓉花中,那里藏着我们的二人世界! 继武哥哥,我们此生的缘分已尽,来世希望我们化蝶双飞! 继武哥哥,希望你今生今世,平安无事! …… 东娥的倩影,消失不久,树林里忽然闪出一个白衣人。 此人剑眉凤眼,身形削立,白袍青巾。虽然一脸的忧郁和冷傲,但此人的一双冷眼,却突然变得温柔,远远地站着,深情地看着沈婷婷。 沈婷婷愣了一下,随即向他飞奔而去。 这人正是沈婷婷的哥哥沈南星。见妹妹扑了过来,沈南星深情地点了点头,接着又无奈地摇了摇头,遂转身而去。 沈家的轻功燕子飘,施展起来如春燕点水,既快又轻且灵。沈婷婷功力不如哥哥,很快就被落在了后面。二金急忙赶上,扶住了即将摔倒的沈婷婷。 望着沈南星远去的背影,沈婷婷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了出来。除了曹继武之外,沈南星是沈婷婷最亲的亲人。 然而沈南星天生的痴情种子,为情所困,先困于红杏,在困于东娥。但这两个女人,喜欢的却都是曹继武,这让他很是痛苦。所以他极想找曹继武决个胜负,但妹妹却不合时宜地夹在了中间。这让沈南星很是郁闷,所以他不想见到沈婷婷。 但沈婷婷毕竟是他唯一的亲人,自从父亲死后,他却没尽过一天哥哥的责任,所以他也很内疚。 其实沈南星深陷情感泥潭,不能自拔,他连他自己都照顾不好,更别提照顾妹妹了。 东娥走了,沈南星追随而去,沈婷婷懂得沈南星的心思。 这么一别,从此一南一北,相隔万里,再次相遇将是一种奢望,沈婷婷泪如雨下。 经历了闺蜜离别,兄妹分别,场面异常的伤感。为了消散大家的沉闷,陈圆圆邀请大家,到芙蓉阁听曲。 久经风月场的陈圆圆,练就一手昆曲。这种昆曲,是苏州特有的一种曲子,声音婉转悠扬,唱词连绵迟慢,处处透着柔情。大家皆喜欢听,因而欣然应邀。 哥哥点头,意思是他很好,叫妹妹不要为他担心。哥哥摇头,满脸无奈。哥哥对相公心有偏见,因而反对我和相公在一起。但圆圆姐或许是对的,我或许错怪了哥哥。 东娥走了,她放弃了。孔姐姐似是而非,不愿再回精步营,似乎她也准备放弃。那么我呢? 相公可是爱我的,他为了我,能付出他所以的一切。但他的大部分心思,却在普济众生上,圆圆姐真的对吗?相公真的,不是我最好的归宿吗? 沈婷婷低头寻思,忽然纤手被一只大手,轻轻拉了一下。 除了相公之外,还有一个人的手,在接触自己时,显得如此异常的温柔。难道这人才是我最好的归宿吗…… 不,相公才是我一生的伴侣…… 你是不是自作多情了?你应该知道,在相公的心里,杏姐姐永远是第一,佟姐姐是第二,而你只是第三。这第三者,似乎是倒贴,很是让人烦恼…… 不,你又想多了,你连第三都不是。相公很喜欢翾翾,听说翾翾有了身孕。这真让人莫名的羡慕嫉妒恨…… 佟姐姐热情活泼大方,人又靓,相公喜欢是应该的。而翾翾妹子曼妙俏皮,天生丽质,自然也能吸引相公。而你,腼腆忧郁,拘束保守,相公好像不是太喜欢…… 不,你不要想太多,相公对你的感情,是真挚的…… 但真挚又能怎么样呢?你还是争不过佟姐姐和翾翾妹妹…… 脚下忽然被石头绊了一下,“哎呀”一声惊叫,沈婷婷踉跄扑地。一只大手及时地揽住了小蛮腰,要不然她非来个狗啃泥不可。 金月生扶起沈婷婷,用另一只手试探了一下,见她没有拒绝,于是从背后轻轻抱住了腰。 热情而奔放的气息,如泉喷涌,沈婷婷的脸蛋发烧,心脏如小鹿乱撞,娇羞一声:“我和继武哥哥已经……” 沈婷婷早和曹继武有夫妻之实,然而金月生却是一个熏染西洋观念的满人,对汉人的贞操观念嗤之以鼻。 近年来,沈婷婷一直喊曹继武为相公,今日是金月生,第一次听她说出“继武哥哥”。所以尽管沈婷婷的话,没有说完,但“继武哥哥”四个字,已经表明了她的心意。 金月生内心一阵狂喜,脱口而出:“我不在乎!” 捣蛋鬼回答的干脆利落,没有一丁点的犹豫,沈婷婷相当满意。 然而金月生不在乎,那他的家人会怎么看呢?沈婷婷虽然为女真沈谷之后,但那已经是五百年前的事了。如今大清横扫天下,到处烧杀掠夺。所以尽管同祖,除了金月生、金日乐、佟君兰和东娥外,如今的女真人,在沈婷婷眼里,没有一丁点的好印象。 于是她有些担心,支支吾吾:“那你爹……” “他年轻时打猎为生,相当的野蛮。后来去经商,一脸的市侩。再后来打仗,相当的勇敢。如今听大哥说,他迷上了仁义道德,有些酸腐的味道,不过……” 见沈婷婷的脸色突然变了,金月生顿时住了嘴,轻轻贴到耳边:“不过你放心好了。在他们眼里,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形象,我爹见了一定跳脚。你若不嫌弃,到时可以看看好戏。” 这一句话,直接把沈婷婷逗乐了。 不错,大清的人都留着辫子,大明的人是拢发包巾。而三兄弟披头散发,活像发疯跳大神的神汉。再加上一身怪模怪样的洋装,所以三兄弟在华夏,无论到了哪里,都是怪异的存在。 除了模样之外,三兄弟满脑子的怀疑、理性、平等自由等等,西洋新时代观念,更是令世人惊骇。所以金月生的老爹,要是见了,不跳脚才怪。 但经过自己切身的体会,金月生早已将古老而落后的观念,扔的干干净净。所以他们爷俩一见面,必定有戏发生。以金月生的性情,绝对不会向落后低头。 但老爹毕竟还是老爹,所以沈婷婷还是不放心,轻轻叹道:“据说老学究都是犟驴脾性,喜欢尥蹶子。” 这是在调侃自己的老爹,见沈婷婷偷乐,金月生敲了一下她的脑壳。 沈婷婷捂着脑袋护疼,抬头冲金月生撇了撇嘴,脸上带着愠色,眼神里却露着坏笑。 金月生捏了捏她的脸蛋,一脸坏笑:“师兄没把你调教开,却灌了你一肚子坏水!” 沈婷婷气歪了鼻子,笑岔了气,粉拳乱砸了过来。金月生哈哈大笑,紧紧地将她捂在了怀里。 过了一会儿,沈婷婷的脸色,又暗淡下来。 开玩笑归开玩笑,但事情还没说清楚。万一老爹不同意,给金月生来个父命不可违,沈婷婷可就抓了瞎。 因此见她脸色变了,金月生及时安慰道:“按照我们女真人的古老习俗,我爹也没什么好说的。” 沈婷婷迫不及待:“什么古老习俗?” 金月生反问:“在湘淑的葬礼上,郑亲王济朗曾经说过,你难道忘了?” 沈婷婷闻言,回忆了起来。 女真人的古老婚俗,济朗的确说过,但比较简单。 见沈婷婷脸上疑云顿起,金月生缓缓解释道:“第一种是抢婚,就像满塔一样,比较野蛮。这种婚俗,一般会造成两家人员的伤亡,所以只要不是背信弃义,一般不会采用这种方式。第二种就是自由结合,这种方式,相对比较符合天性,也是最流行的婚俗。” 沈婷婷忙问:“怎么个自由结合法?” “对于我们猎户而言,只要双方同意,打头山猪送过去,就完事了。” 金月生顿了一顿,用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比起媒约之言、父母之命等等乌七八糟的利益纠葛,简单的多吧?” 沈婷婷闻言,低下了头。 然而曹继武给她的爱,是刻骨铭心的,想要忘却,却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恋人的羁绊,会不会影响金月生呢?沈婷婷拿不定主意。 看她脸色,金月生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轻轻叹道:“师兄是你最爱的人,或许永远都是,但我们却是最合适的!” 沈婷婷闻言,彻底放心了,身子不由自主地一歪,轻轻躺进了金月生宽厚的胸膛。 此时时间似乎停住了,二人相拥良久。 沈婷婷闭眼,正在享受幸福,忽然粉嫩的脸蛋,被大大地啃了一下。 在这世间还有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不用想,沈婷婷没来得及尖叫,一脚就踹了过去。 调皮鬼一脸的得意,几乎笑破了肚皮。 原来二人只顾谈情说爱,早落在了后面。金日乐正和佟君兰闲耍,忽然察觉到少了两个人,于是悄悄往回走了过来。 沈婷婷又被吃豆腐了,气急败坏,发了疯似的追赶金日乐。金月生也很生气,帮着沈婷婷追了过去。 第527章 前线态势 严酷的法令,对于秩序规则的确立,起着立竿见影的效果。然而玄门道法,阳极生阴,阴极反阳,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所以所有的事情,至少都有两面性。 法令的最大的不足,就是残酷,曹继武快刀斩乱麻,确立了新的规则,但也杀了不少人,留下了很多后遗症。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遗留的孤儿,如果放任不管,他们只能自生自灭,这违背了曹继武洗革的本意。 而王丰素和施来恩的到来,对解决这件事,起到了关键作用。有了杜省斋的支持,孤儿院的经费,就有了保障。 西洋人的理念和东方人的理念,有很大的不同,两种文化交流,不可避免地会引起矛盾。凡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利益纷争。成楚客身为湖广第一高手,在侠客中的威望最高。因此有了他的加入,让那些想闹事的人,也断了念头。 曹继武又请了杜省斋、顾炎武、王夫之等民间人士,来处理其他的后遗症。 相对而言,民间人士出面处理后遗症,远比官府来的有效。因此此时,由湖广右布政使司主持,民间力量辅助,两者相辅相成,长沙府的发展,很快进入了良性循环。 经过强力手段治理,长沙城的面貌,焕然一新。时局稳定之后,曹继武将一切事务转交,并派仇仕通带上精步营一半的弟兄,跟着王辅臣前往武昌。 仇仕通将曹继武的治理方法,详细地向经略使洪承畴作了报告。洪承畴对曹继武的雷厉风行,大加赞赏,同时也对他善后的方法,极为感兴趣。 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听完仇仕通的报告,洪承畴显得异常的高兴,迫不及待地想立即赶往长沙,亲眼看看右布政使司的新面貌,但却被哈尼等人,极力劝阻。 湖广巡抚哈尼,虽然身为满人,但饱读诗书,对仁义之道和心性中庸等,汉人儒家精神,极为痴迷。他早就听说过曹继武的残忍手段,简直是愤怒得要撞墙。 而武昌左布政使张庚,则认为范承谟捞了便宜。所以他不但痛恨曹继武,也嫉恨范承谟等人。因此张庚也帮着哈尼,说曹继武等人的坏话。 监察御史马自达和巡按御史李步统,早就和曹继武有隙,因此二人仗着朝廷的撑腰,准备弹劾曹继武。 但曹继武是打着经略使府的名义施政,因此洪承畴对两个捣蛋的御史,很是不爽。 曹继武只是个千户,正五品武将,远远达不到弹劾的品级,而且洪承畴也不是软柿子。于是这帮人在背地里捣起鬼来,他们决定不管曹继武的品级。 为了增加可信度,两个“聪明”的御史和哈尼等人商议,背着洪承畴,把右布政使范承谟、穆马、爱星阿、祖泽润、刘之源和耿介等人,统统当成曹继武的同党,加以弹劾。 御史的奏折,很快上达天听。大清朝堂之上,那帮愚昧无知的家伙,听闻曹继武残酷的手段,顿时将他们的嘴上优势,发挥到了极致。 前方的军心刚刚稳定,哈尼等人,突然这么来了一下子,湖广长沙前线,众位大员,顿时炸了锅。济朗亲自出面,也平复不了众人的怒气,他只得向朝廷发出六百里加急文书。 好在辅政大臣索尼,还没有老糊涂,亲自下令洪承畴,将西南经略使行辕,移驻长沙,并任命吴三桂为征西大将军。 这么一来,文由洪承畴负责,武由吴三桂负责。大清将湖广前线的命运,交给了两个汉人。虽然有很多人,对这个局面不满意,但前线有济朗支持,朝廷有索尼主持,众人也只是赔上力气吆喝几声而已。 小吴门驻地,让给了孤儿院,曹继武只得将精步营,驻扎在湘春门外关帝庙。 洪承畴一到右布政使司,立即对长沙府进行了考察。 曹继武处理政务的能力,真是让洪承畴吃惊。尤其是西洋人主持的孤儿院,真是让他大开眼界。从此洪承畴对曹继武,刮目相看。 如果没有洪承畴的统筹坐镇,吴三桂的征西大将军,也只是个虚名而已。因此吴三桂对洪承畴,更加的敬重,腾出了自己的王府,让给经略使行辕。 但洪承畴不愿夺人所爱,想驻关帝庙,毕竟精步营是他的卫队。但关帝庙地方太小,容不下那么多人。 年过七旬的洪承畴,喜欢清静,于是曹继武建议他住城西湘滨开福寺。那里佛禅清幽,是个静心的好去处。况且靠近大西门,可以随时出入长沙城。洪承畴欣然同意。 有了洪承畴亲自坐镇,大清长沙前线,顿时稳定下来。可是此时,对面的大明,却起了风波。 诚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衡州大战之后,湖广长沙前线,大明对大清,有着绝对优势。然而短短的两个月过后,形势就急转而下。 李定国既然有天纵奇才,但老大不选择他,他也只能干瞪眼。前线十万大军,钉死在衡州,危机时刻就会出现。 永历皇帝朱由榔,自以为非常聪明,为了制衡如日中天的李定国,在一帮文臣的鼓动之下,选择了孙可望。为了表示皇恩浩荡,朱由榔大笔一挥,东宁王进封秦王。为了照顾李定国的感受,朱由榔也没有朱元璋那么小气,西宁王进封晋王。 得了秦王封号的孙可望,自然大喜过望,竭力请求朱由榔,移驾黔中,离开李定国的势力范围。然而朱由榔一帮人,没有看清孙可望的曹操之举,贸然舍弃广西桂林,去了黔中安龙所,结果被孙可望软禁了起来。 孙可望突然这么来了一手,导致前线李定国战机殆务。攻不下长沙城,新编滇军得不到及时的粮草补给,李定国的势力,就超不过他孙可望。孙可望的初步目的达到了,开始挟天子以令诸侯,结果遭到了文武大臣的一致反对。 李定国、沐天英、刘文秀、艾能奇等一干前线大员,都是刀口讨生活的人,孙可望自然不敢用强。为了显示自己的权威,孙可望将永历身边,反对他的文官,杀了个干干净净。 这一招,直接把朱由榔吓破了胆,从此他再也不敢不听话。 虽然李定国等人,对孙可望的行径极为愤怒,但众人都在前线,对后方鞭长莫及。 目前的明国,除了孙可望之外,就数李定国的实力最强。因此秦王孙可望,给晋王李定国,送了态度极为诚恳的信,力邀他返回镇远府,共商大计。 秦晋之好,千年佳话,然而此一时彼一时也。衡州前线,明军大营之中,晋王李定国看了信之后,顿时犹豫了起来。 黔国公沐天英,直接反对:“你不能回去,这明摆着是鸿门宴。” 田推云也对李定国道:“你一走,衡州大军,就只有后退了。如此大好的形势,可能一去不复返。” 众将也纷纷附和田推云。 等众人住了嘴,姬龙峰发话了:“孙可望位于我们身后,后方不稳,前方也不会安宁。晋王真正担心的,是这个。” 众人闻言,皆默然不语。 孙可望利欲熏心,对于权力极度的渴望。他不愿看到李定国做大,因而抛弃大局利益,在背后给李定国使了绊子。 可是孙可望手里,掌握着原大西军精锐,实力不弱,如果跟他公开翻脸,大明真的就要分崩离析了。所以为了顾全大局,即便孙可望生出了小人之怨,李定国也希望以君子之德,来挽回孙可望的态度。 毕竟目前的形势,只有将大明所有的力量,团结在一起,才能与大清抗衡。因此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李定国决定舍小我而全大义,于是对众将道:“不管大哥是什么态度,我都要拿出我的诚意。” 李定国的口气,极为坚决,众将皆知道即使再劝,也是白费口舌。 田推云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那衡州的将士,怎么办?” “在我回来之前,交由黔国公全权负责。” 李定国语气较为坚决,接着想了一下,叹了口气,“如果清军突然袭击,情况假如不容乐观,就想办法退回广西。” 众将闻言,皆闷闷不乐。 见李定国铁了心的要赴约,姬龙峰于是暗中踢了他一脚。 李定国会意,急忙请姬龙峰进了密室。 第528章 顾全大局 密室之中,避开了众人的耳目。所有该说和不该说的,都影响不了定力浅薄的众将。 姬龙峰直言不讳:“人心不足蛇吞象,不如先下手为强。晋王大造声势,表面上和孙可望一如既往。黔国公沐天英,暗中亲率一支精兵,秘密抄暗路突袭镇远府,擒杀孙可望。” 虽然对孙可望的所作所为,李定国极为不满,但从未对他产生过杀心。毕竟张献忠四个义子中,孙可望是老大。当年协助张献忠南征北战,就数孙可望出力最多。在张献忠死后,如果没有孙可望的支持,李定国也不可能进入云南,练出一支新军。 可以说,李定国当今的成就,一大半是孙可望促成的。所以当姬龙峰提出杀孙可望时,李定国极为震惊,想都没想,直接就拒绝了。 姬龙峰知道,李定国念及兄弟故旧之情,于是反问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小义与大义,如果是你,你选哪一个?” “当然是大义了。” 李定国回答的干脆利落,“俗话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我前去应约,就是为了修好和大哥的感情。只要我与大哥和好如初,还可以再重新帮大明打开局面。” 姬龙峰摇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孙可望腹有鳞甲,早有不臣之举。今妄杀大臣,将皇帝置于惊恐胆裂之境。你杀兄弟而救皇上,这是不是废小义,而全大义之举?” 兄弟之情,比起忠君报国来说,的确是小义。但大哥毕竟是多年的大哥。我怎么能下得了手呢?不,大哥如今的行为,虽然有些过分,但还不至于造反。只要我出面,和他好好商量商量,我想,念在多年的兄弟情份上,他会回心转意的。 李定国不愿意把孙可望往最坏处想,他给自己找好了理由,于是对姬龙峰道;“今日之事,我就当没有发生过。晚辈言尽于此,还请前辈见谅。” 晋王起身,向姬龙峰行了个礼,接着右手后勾,将椅子撤的干净利落。 身形中正而稳重,脚步轻盈而坚定,李定国去的,是那么的干脆,是那么的坦然,没有一丁点的犹豫。 转身而去的背影,如此的挺拔,如此的坚毅,就如中流砥柱一般,即便是来再大的风雨,也不会让人感到一丝的担忧。然而,随着“吱”的一声,门被利索地推开,紧接着背影消失了。中流砥柱的余韵,跟着坚毅的气息,慢慢消散。 在这慢慢消散的气息中,姬龙峰似乎看到了未来,不住地摇头叹气。 李定国毫不犹豫地应孙可望之邀,赶回后方。为了方面和朱由榔联络,李定国带上了鸿胪寺少卿卢莫渝。沐天英担心有所闪失,让田推云跟随而去。 可是三人刚到辰州府,就被刘震给堵住了。 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和艾能奇,是张献忠四大义子,被大西军称为四将军。刘文秀和艾能奇二人,也收到了孙可望的邀请,二人先期到达镇远府。结果一到目的地,他们就被孙可望给软禁了。 在白文选的协助下,刘震跑了出来。孙可望不敢轻易杀刘文秀,但刘震就不同了。刘震孤身一人,随时都可能被追兵抓回去。无奈,他只得赶往高一功处求救。 高一功本来的任务,是策应李定国侧翼,防止孙可望变卦。然而久经沙场的孙可望,岂能看不出门道?于是他也假意给高一功,下了邀请函。 高一功原属大顺军,根本不买孙可望的账。他一眼就看穿了孙可望的险恶用心,随手就将请柬撕得粉粹。 刘震恳请高一功救父,这却让高一功犯难了。孙可望只是软禁,并没有为难刘文秀和艾能奇。如果贸然,高一功师出无名,只会让孙可望抓住把柄,给忠贞营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然而刘震声泪俱下,苦苦哀求。高一功被感动,于是决定暗中提兵,抄小路赶往镇远府,以便与孙可望营中的白文选、诸葛兑和婿尚美等人,里应外合,兵谏孙可望。 原本高一功奉调不奉令,孙可望早就怀恨在心。高一功一动,细作就将消息,传给了孙可望。孙可望怒不可遏,于是暗中收买土司彭玉麟,让他伏击高一功。 这个土司彭玉麟,在清军和明军之间骑墙,哪方给好处,他就听谁的话。但高一功可不是好惹的,而孙可望的礼品很多,彭玉麟于是决定铤而走险。 辰州境内,山高林密,溪汊纵横,小路极为难行。彭玉麟是当地土司,当然对地形极为熟悉,于是暗中埋伏在高一功的必经之路上。 高一功亲自带着斥候队开路,赶到哀猿渡时,结果中了彭玉麟的毒箭,当场身亡。余下的将士,人生地不熟,被彭玉麟杀败。高一功一死,刘震无处可躲,只得来找李定国。 刘震将过程,详细地告诉了李定国。李定国当场气得吐血。 众人急忙将他救起,李定国长叹一声:“没到大哥竟然做出了如此行径,真让人心寒!” 孙可望杀了卢莫渝不少同僚好友,此时他再也顾不上李定国的颜面,破口大骂孙可望。 刘震力请李定国提兵救父,却被李定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等李定国情绪稳定了,田推云建议道:“高一功殉难,如今看来,镇远府乃鸿门宴无疑。刘文秀和艾能奇被制,等你一到,就是你们三个人的死期。所以要想都不死,你就绝对不能再以身犯险。” 田推云说的没错,事到如今,孙可望的机心,显露无疑。李定国如果再一意孤行,镇远府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然而毕竟是大哥,难道真要兄弟反目成仇吗?大哥做的,太让人失望,但如果兄弟反目,岂不是祸起萧墙?这不正是鞑子,希望看到的吗?李定国心中思绪万千,顾虑重重。 田推云支持姬龙峰的主张,但李定国太顾兄弟情面。本要继续劝李定国出兵,但察言观色之下,田推云知道时机还不成熟。即使强谏,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推云道长低头想了一下,改变策略,对李定国道:“高一功一死,我们的侧翼,全部暴露在他孙可望的眼皮子底下。如果再回衡州,孙可望必定在后面捣乱。一旦我们的退路被堵,十万大军将不战自溃。所以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前往桂林。” “不行,皇上如今身在险地。晋王应当立即提兵,解救皇上才是正道。怎么能跑回桂林享清福呢!”卢莫渝坚决反对,大声叫嚷。 众人都讨厌这个书呆子,但他毕竟是永历身边的红人。 田推云忍住怒气,耐心地对卢莫渝解释道:“衡州离镇远一千余里,十万大军行进,最快也要半个月。如果按你的意思,这半个月之内,皇上还有命在?” 推云道长夹着暗劲,眼神犀利刀锋,语气阴冷透骨,卢莫渝浑身一哆嗦,再也不敢胡搅蛮缠。 如果李定国返回衡州,孙可望一定察觉到,自己的真面目已经暴露。李定国的十万大军,他不可能不忌惮,因此不待李定国行动,孙可望必定早作准备。 田推云说的很对,目前唯一安全的方法,就是坐镇桂林,守住广西,给衡州大军,留一条后路,同时也让孙可望不敢轻举妄动。 即使李定国不在衡州,前线的十万大军,有沐天英主持,全身而退,至少没有太大的问题。 经过深思熟虑,李定国无奈地叹了口气:“就听道长的,去桂林!” 刘震大急:“那我爹呢?” 田推云拍了拍刘震的肩膀,安慰道:“晋王不到,孙可望不敢轻举妄动。所以,你放心好了,你爹只是受点委屈而已,不会有性命之忧。” 鸿胪寺少卿卢莫渝,也渐渐明白了当前的态势。如今李定国可谓是大明的支柱,他也不想李定国有所闪失,于是也跟着田推云劝刘震:“道长说的有理,高一功前车之鉴,不可不……”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话还没说完,书呆子就被田推云踢了一脚。 提起高一功,刘震顿时想起,由于自己的冒失,害的高一功白白丢了性命。如今他不但不能替高一功报仇,就连自己的愤怒,都不知道往哪发泄,因而捶头痛哭了起来。 武将战死疆场,那是一种莫大的荣耀。然而死在自己人手里,死了的人憋屈,活着的人愤慨。 作为自己人,李定国愤怒、痛心,却无可奈何,他不知道,怎么向忠贞营的弟兄解释。刘震的悲恸,深深敲打着李定国的心,他不知道怎么劝说,抬头无奈,眼巴巴地看着田推云。 碰到这种坑队友的事,田推云也想跳脚骂娘。可他推云道长,早已不是一脸市侩的生意人。稽首念了一声道号,田推云无奈地摇了摇头,扶起刘震,缓缓而去。 山中升起一团雾气,很快将周围淹没。眼前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朦胧,李定国满眼的迷茫,久久没有一动。 第529章 浏口定策一 晚冬的湘水,透骨的冷。然而越是水冷,江鱼越是肥美。当别人都躲在家里,睡大觉的时候,一个老人,赶着冰冷的晨曦,在杳无人迹的江滩,已经下了钩。 即使是冬天,湘水仍然没有停止流淌的脚步。远方的洞庭君,似乎在向湘神招手,湘神不知道有什么事,于是加快了步伐。 然而斜刺里,浏公子窜了出来,打乱了湘神的脚步。浏公子推动着厚重的水流,搅动着湘水,在湘神怀里,点起了一片片泛着白浪的漩涡。漩涡周围,一堆被霜打的芦花,就像湘神的孩子,被浏公子一搅,个个垂头丧气地低着头。 湘水怀揣的是灵性,而浏水推来的则是养分,二者被芦苇牵扯交汇,因而浏口这里,是鱼儿最喜欢的地方。 冬天的鱼儿,恬静而慵懒,没有那么容易上钩,但老人有的是时间和耐心。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在老人脸上留下的,也不过是平淡和坦然。远处的梅林花海,飘来一阵阵幽香,尽管冬风很冷,但梅香却很足,老人还是很满意。 忽然一阵急促而纷乱的马蹄声,打乱了老人的惬意。 老人无奈地摇了摇头:“鱼儿还没上钩呢,你倒是急什么?” 身后一阵马蹄声碎,紧接着嘶鸣顿起,铁蹄骤然停止。 “咚”—— 一个沉重的脚步,窜下马来,紧接着急促而杂乱地靠近了老人。那人离老人身后三尺,忽然停住了脚步。 老人没有回头,却知道他在行礼。 “军师安好!” 吴三桂恭恭敬敬打了个招呼,但语气中却夹着急躁和怨气。 刘玄初没有回头,他知道吴三桂来的目的,叹了口气:“你又沉不住气了?” 清军细作报知,衡州的十万明军,开始撤退。穆马等人认为,这是反攻报仇的好机会,于是鼓动吴三桂,趁机出兵,打他个措手不及。 刚刚当了征西大将军,成了清军主将,因此吴三桂也想来个开门红。衡州乃是荆南门户,位置非常重要。一旦得了衡州,向西可以进攻黔中,向南可以进击广西。八万精锐在手的吴三桂,磨刀霍霍,在穆马等人的吹风之下,准备大干一场。 大明内部,出现了纷争。主将李定国,并不在衡州前线军中,吴三桂得到确切情报,认为机不可失,于是调兵遣将,忙活了一夜。 天刚蒙蒙亮,吴军准备祭旗出师,然而吴三桂左瞅右看,却不见军师刘玄初的影子。 大军开拔这种大事,没有军师坐镇,这怎么能行?吴三桂急唤吴应麟去找。然而刘玄初一大早,就跑来浏口钓鱼了。 部队马上要打仗了,军师却跑去钓鱼,众将几乎气歪了鼻子。但刘玄初毕竟是军师,吴三桂无奈,只得亲自带着吴应麟的一帮人,赶来问个究竟。 刘玄初的叹气声中,带着责备的意思,吴三桂极为吃惊:“军师的意思,难道此时不宜出兵?” “十万滇军,是乌合之众吗?沐天英是不是酒囊饭袋?忠贞营李来亨,又哪里去了?” 刘玄初没有回头,一阵反问,顿时把吴三桂给问住了。 对于前两个问题,吴三桂没有十分的把握。而李来亨的忠贞营,骁勇善战,这么一支强有力的部队,哪里去了呢?征西大将军吴三桂,竟然还真不知道。 于是吴三桂搜肠刮肚,绞尽脑汁,还真想不起来,众将之中,有谁提过李来亨的动向。也难怪,如今吴军八万精锐,目空一切,自然不把敌人放在眼里。 然而自信归自信,目前的忠贞营,早已脱胎换骨,永州一战,打得满蒙八旗屁滚尿流,实力绝不容小觑。这李来亨哪里去了呢?一支大军突然消失了,这怎么可能呢? 正在吴三桂苦思冥想之时,刘玄初的声音,又轻轻传来:“从长沙到衡州,一路南下桂林,只有湘滨官道,适合大军行进。你当沐天英和李来亨,都是傻子吗?” 南方山多林密,有水才有路。而湘滨这条官道,面临湘水,背靠群山,极为的艰险。因而从长沙到桂林,近两千里的路上,到处都是打伏击的好地方。李来亨突然消失,一定埋伏在暗处。 如果清军贸然追击,沐天英回头迎击,李来亨再截断退路。一边是险峻异常的高山,一边是川流不息的湘水,清军被前后夹击,连逃跑的路都没有。 刘玄初回过头来,继续反问:“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八旗那帮人,有那么好心吗?” 衡州一战,清军大败,而吴三桂却得了大把的好处。满洲八旗,个个恨得咬牙切齿,怎么可能好心,让自己再去占便宜呢? 明军撤退之时,显然已经扎好了口袋阵,正等着哪只傻鸟往里钻呢。老奸巨猾的济朗,早就看出了门道,因此暗中严令八旗军,不得贪功出战。 吴三桂得了征西大将军,成了主将,八旗军将领,个个羡慕嫉妒恨。因此穆马、纱布等人,想趁此机会,看他吴三桂的笑话。 所以又是点兵,又是遣将,统筹谋划,吴三桂白忙活了一夜,此时才如梦方醒,跳脚大骂穆马等人幺蛾子。 军师乃心腹之人,如此大事,不跟军师商量,却听信别人的串唆,吴三桂后悔不已。要不是及时来找军师,自己不但成了笑柄,弄不好还要赔上性命。 此时的吴三桂,暗自庆幸没有上当,连连向刘玄初行大礼。 刘玄初叹了口气,告诫道:“凡事不可急躁,特别是以后,咱们树大招风,稍有不慎,就会掉进陷阱里。到时候连哭的机会,恐怕都不会有。” 吴三桂连连称是。 如果不是自己心急建功,怎么会轻易听信别人的黑话?如果不是自己心急,怎么能事先不找军师商议呢?心急差点犯了大错,看来沉住气,才是正道。吴三桂对自己的急躁,真心的后悔,对着军师,一揖到地。 然而眼前的失误,是避免了,接下来怎么办呢?吴三桂急忙询问刘玄初。 刘玄初没有回答,而是征询吴三桂:“先说说你的想法。” 吴三桂闻言,想了一会儿,凑到刘玄初的身边: “既然面前李定国的部队不好打,那咱们就打他孙可望。孙可望这家伙,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要不是他在背后瞎捣蛋,说不定现在的李定国,正在黄鹤楼喝茶呢。” “如今的孙可望,妄杀大臣,毒杀高一功,软禁刘文秀和艾能奇,挟私报复李定国,挟天子以令诸侯,即将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所以目前孙可望的阵营,貌合力不齐,只要我们一出……” 吴三桂还没说完,刘玄初就忍不住给打断了:“我们打孙可望,目的是什么?” “目的?!” 平西王一愣,随即想当然地回道,“消灭孙可望,占领黔中,就可以开藩立府,成为一方诸侯。将士们有了安稳之地,到那个时候,我们就再也不受寄人篱下之苦了。” 闹了半天,吴三桂是急切想要地盘。 的确,大清国的亲王,数不胜数。爱新觉罗家的,那是皇族,没什么好说的。蒙古人亲王,一抓一大把,那是因为人家有着绝对的实力。只有汉人最悲催,因为汉人空有万万人口,实力却是最弱的。 事实上的清国,满人一等,蒙古人二等,汉人可能连三等都不是。满蒙一家,人家蒙古人从来都不信。然而满汉一家,汉人却感激涕零。可以说当代的汉人,是华夏历史上,最无耻的一代。 然而即便是悲催的汉人,还是有几个凤毛麟角的。四个汉人亲王,出身毛文龙一脉的三位,定南王孔有德,开藩广西,平南王尚可喜,开藩广东,靖南王耿继茂,开藩福建。只有出身关宁铁骑的平西王吴三桂,如今还在一边晾着。 作为三等都不是的汉人,只有名号,没有地盘,的确不大保险。眼看人家毛家三兄弟,都有了地盘,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同样出身辽东的吴三桂,心急火燎,也是可以理解的。然而心急就能吃得了热豆腐?黔中真的是块好地方? “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人无三两银。” 刘玄初无奈摇了摇头,转头反问吴三桂,“就这么个地方,我们在那里安稳,不是在等死吗?” 吴三桂闻言,顿时无言以对。 黔中实在是太穷了,物产没有,财富没有,到处都是高山云雾,神仙住的地方。土司边民,黔中到处都是,厮杀械斗,各寨矛盾,纷扰不断。因此自古以来,黔中都是中原王朝的一块心病。平西王吴三桂,也真是人才,竟然想到那里去安稳。 军大爷们,首先要吃饭,还得有军饷供着。没有粮食和军饷,哪个军大爷愿意卖命?所以如果真去了黔中,吴三桂的手下,全都会跑光光。军师刘玄初,仅仅只一句话,就把吴三桂将死。 第530章 浏口定策二 “既然孙可望没有油水,那咱就不打了。” 吴三桂拍了拍脑袋,有些不甘心,“看军师的意思,好像还是要打李定国。可是如果真打李定国,那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买卖,极不划算啊!” “凡成大事者,皆为目标导向。先确定目标是什么,然后再来考虑,达到目标的各种条件。如果连个目标都没有,那么这个人,他所有的努力,最终都是白费功夫。” 刘玄初顿了一顿,转头提醒道,“天上不会掉馅饼,只占便宜不吃亏,天理不容。就比如咱们,打他黔中孙可望,看似非常容易,事实上也的确非常容易。但我们得了便宜,上天就会来饿死我们。所以对于成大事者来说,非常容易的事,它往往就不是好事情。” 这一番话,如醍醐灌顶,让吴三桂大彻大悟。 目标导向,非常重要。如果没有目标,没头的苍蝇,到处乱撞,能撞到狗屎运?明白过来的吴三桂,那个高兴劲儿,无法用语言形容。 刘玄初清了清嗓子,扯了根芦苇杆,一边比划,一边教导:“这在世上,不存在过不去的坎,只会存在过不完的坎。所以,目标确立以后,就要准备达到目标的各种条件。而在准备条件的过程中,各种问题,就会接踵而来。” “这些问题,大多极为复杂,令人极为头痛。然而在这天下,它本就不存在单纯简单的事情。诚所谓,会者不难,难者不会,至于怎样把事情简单化,这就牵涉到方法的运用。” “只要脑袋不偷懒,这方法总比问题多。所以目标导向,准备条件,运用方法,克服困难,这是成大事者,必备的四个基本素质。” 四个基本素质,成功人士的标配。如果刘玄初是吴三桂的老爹,估计吴三桂此时就要磕头了。 见平西王极度渴望的眼神,刘玄初继续拿芦苇杆比划:“具体来分析,明国方面,李定国实力最强,看似难打,但只要方法对头,凭咱们现在的实力,占领广西,是没有多大问题的。相对中原来说,广西虽然穷些,但总比黔中要强得多。” “广西的大明靖江王,在桂林开藩两百多年。定南王孔有德,也曾在桂林开藩设府。所以相比黔中来说,广西有极好的藩府基础。” “确立了广西为目标,接下来就是准备条件。而我们到达广西,最大的阻碍,就是李定国。其次就是,我们到了广西之后,要怎么才能稳定下来。怎样克服这两大困难,就要运用方法。在军事政务层面,运用方法就是谋略。而老夫定下的谋略,就只有四个字。” 吴三桂迫不及待:“哪四个字,军师快说!” 刘玄初捋了捋仓须,弃了芦苇杆,捡了一根枯枝,在地上简单地画出了荆南地图,就着地图,给吴三桂分析: “目前主持撤退的,是黔国公沐天英,负责埋伏的,却是忠贞营李来亨。沐天英的滇军,极善穿山越岭,在西南这种地形条件下,和他们硬碰硬,吃大亏的肯定是咱们。李来亨的忠贞营,早已脱胎换骨,连满蒙八旗都不是对手,更何况是我们?” “对手虽然强大无比,但咱们不和他们接触。咱们一路,跟在他们三十里之后,由他们引导着咱们,进入广西。” “这三十里的距离,沐天英和李来亨,是来不及首尾相顾的。如果咱们真的中了埋伏,有这三十里的距离差,完全有时间,集中全力打开退路,紧急撤退,保存实力。如果他们掉头,咱们就跟。如果他们再打过来,咱们就撤。” “所以军事层面的策略,缓进军,急撤退,就是缓急二字。” 沐天英带领的十万雄兵,士卒大多生于滇南,极善山地作战。而吴军的士卒,绝大多数都来自北方,水土不服。 湘滨水多,山多,闷热,潮湿。道路艰险湿滑,很多地段,夹生有厚厚的苔藓。在这种环境下,骑兵一旦冲击,摔死、撞死、掉水里淹死、被热浪闷死等等死法,极易发生。所以发动骑兵作战,就相当于自找死路。 在打仗方面,吴三桂也不是傻子。衡州撤退过程中,吴三桂曾粗略估计过,滇军的一个士卒,差不多能对付清军三个士卒。因此目前想和滇军决战,吴军几乎是自找死路。 至于滇军这个难题,怎么解决,那就是孙可望的问题了。没有滇军支援,暗中的李来亨再强,能一口吞了八万吴军? 所以有孙可望在背后捣蛋,一石二鸟,也免得吴军白费力气了。因此目前这个孙可望,还真不能去打,否则不是替人家李定国,解决棘手问题吗? 缓进军,急撤退,不和明军硬碰硬,让孙可望和他们玩,吴军就省力多了。所以缓急二字,到时候李定国等人,会相当蛋疼,而吴三桂却可以渔人得利,刘玄初不愧为当代高人。 吴三桂暗自庆幸,军师否定了他打孙可望的想法。要不然,自己给别人做了嫁衣,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俗话说,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到了广西,怎样才能坐稳,又是一大难题。想到此,吴三桂迫不及待地问刘玄初:“那另外两个字呢?” “要想坐稳位置,除了过硬的实力之外,还要有名望才行。” 刘玄初顿了一顿,继续道:“投降之人,无恶劣行径者,要招抚。作恶多端者,重典伺候。奋力反抗者,处罚的方式,和投降之人一样。所以这获得名望的方法,就是轻重二字。对善者要轻,而对于作恶之人,一定要重。” “而百姓是坐稳位置的基础,种地打粮食,全靠他们。所以对他们,一定要安抚。至于怎么安抚,就牵涉到仁义礼智信,这五个字。这仁嘛……” 平西王吴三桂,过的是刀口舔血的生活,对仁义道德不感冒。所以还没等刘玄初说完,吴三桂就来打断:“曹继武那个妖人,治理长沙,还真他娘的有一套,就连谋略超群的督师,也是赞不绝口。咱们就难道,不能用用他的方法?” 刘玄初闻言,头摇的像波浪鼓:“我和洪承畴等人,顶多算个高人。而他曹继武,却是个绝人!” “绝人!” 吴三桂大吃一惊,这个骇人的词语,他还从来没听过,嘴巴张的比鳄鱼还要大,眼巴巴地等待刘玄初的解释。 “绝圣弃智,绝仁弃义,此乃玄门双绝也。能达到这个级别的,就是绝人。” 刘玄初无奈感叹道,“绝人的观念,与高人不同。所以绝人的手段,高人是玩不了的。” 吴三桂听得稀里糊涂的,不以为然:“妖人曹继武,不就是掂刀杀杀老百姓嘛,这个谁不会?如果三桂想干,一定比他曹继武杀的多。” 刘玄初闻言,微微一笑。曹继武的玄机,有时连刘玄初本人,也参不透,更别提他吴三桂了。 观念不同,说了也是对牛弹琴。于是刘玄初岔开话题:“咱们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等入了广西,老夫再来跟你说,名望的问题。” 平西王对仁义道德,实在是不感兴趣。然而要坐稳位置,可能还真需要那玩意。曹继武他是妖端,妖端本就不是人,所以他的手段,人是学不来的。所以想那么多,全没用,还不如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吴三桂无奈点了点头,咨询道:“以军师之见,我们何时出兵?” “先让八旗那帮龟儿子,探探路再说,咱们不要急。” 刘玄初话音刚落,吴三桂吃了一惊:“八旗那帮犊子,怎么可能卖力气?” “征西大将军的名号,难道只是个幌子吗?” 征西大将军,乃是当今湖广前线清军,最高指挥官。有了这个名号,八旗军要是不听将令,吴三桂完全可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给他来个先斩后奏。真到了那一步,朝廷也只能干瞪眼,而穆马等人,也只是白白赔上一条小命。 大将军称号,自清国开国以来,第一次颁给满人以外的人。所以经刘玄初一提醒,吴三桂顿时明白了,大将军的分量。 由八旗军去打头阵,即便中了埋伏,吴军也不会有半点损失。而且,作为满清的忠实爪牙,八旗军消耗的越多,朝廷就越得倚仗吴军,他吴三桂也就越安全。 经过军师的一通点拨,吴三桂心中透亮,起身对刘玄初,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一旁的众将,等了半天,最终却见吴三桂,翻身上马而去,皆大惑不解。 吴应麟赶上一步,一把拉住吴三桂的缰绳,满脸都是疑惑:“父王,军师为什么不走?” “军师雅兴非常,谁也不可去打搅。” 吴三桂说完,抢过缰绳,策马而去。 吴应麟大叫:“那我们干什么?” 吴三桂没有回头,声音远远传来: “回去睡觉。” “睡觉?!” 吴应麟满脸全是云山雾罩,众将也全傻愣在原地。 第531章 玩套路 八旗穆马等人,合伙吹了一阵暖风,麻痹吴三桂,怂恿他去钻明军的口袋阵,背地里准备看他的笑话。然而正在他们得意之时,吴三桂的令牌,传到了八旗军营中。 征西大将军命令八旗军,立即开拔,赶往衡州。穆马、纱布、贺布等人,当场炸了锅。谁都知道,李来亨一定在路上设了埋伏。这个时候,谁去谁就是傻鸟。本来想算计吴三桂,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八旗将领,对吴三桂痛骂不绝。 然而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征西大将军的将令,谁也不敢胡来。于是众将涌到了济朗的府中,相请郑亲王出面拿主意。 虽然济朗身为大清郑亲王,但征西大将军的称号,却是人家吴三桂的。满清大将军称号,颁给汉人,这是第一次,可能也是最后一次。所以众将聒噪半天,不见济朗说一句话。 穆马急了:“王爷,你怎么老是缩头乌龟,难道看着将士们送死不成?” 镶黄旗都统一挑头,众将叽叽哇哇,如同一群乌鸦,济朗的脑袋,都快被搅炸了。多尼见状,急叫众将安静。 等众将住了嘴,多尼不满对济朗嘟囔道:“咱们帮那犊子讨了大将军,他却拿咱们当炮灰,这也太他娘的恩将仇报。王叔,你可要出面啊!” 济朗耷拉着脑袋,一脸瘪茄子样,浑身无力,靠着藤椅,无奈地唉声叹气:“历代以来定制,大将军乃征伐主将,享有先斩后奏之权。即便将令下到我这郑亲王府,本王也只能遵令!” 众将闻言,面面相觑。 多尼不甘心:“王叔,大清可是咱们的啊!汉人吴三桂,只不过是个奴才而已。难道咱们作为主人,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这奴才指挥主人,简直是岂有此理!” “谁是奴才,谁是主人,关键要看实力。如今在这西南前线,他吴三桂才是真正的主人。咱们实力不济,硬要撑起主人的脸面,人家吴三桂如果翻脸,咱们连做奴才的机会,可能也没有了!” 众将听了济朗的话,全傻在原地。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对待世间万物,上天既不偏袒,也不作贱,从来都是不偏不倚。在上天的眼里,你想做主人,好,你实力要足够强。二十万满人,征服了万万汉人,在当今的大清国,满人名副其实的主人。 然而在这西南前线,人家吴三桂,实力最强,所以所有人,都得看吴三桂的脸色行事,包括满八旗。横州惨败,没有人愿意让你惨败。大把的好处,为什么是人家吴三桂捞了?这是自己决策失误的原因,怨不得人家吴三桂聪明。 不服气是吧?可以,人家吴三桂就要刀,教训你怎么做人。反正目前在这湖广前线,吴三桂对各方势力,都是压倒性优势。一旦吴三桂和大清翻脸,湖广很快就不属于清国。接着吴军从湖广,直接突击中原,大清京师的沦陷,就不远了。 所以久经历练的济朗,不像众将那么鸡血。老龟王的名号,不是浪得虚名。该缩头时你不缩头,那脑袋只好被别人砍掉了。所以为了使大清的利益最大化,目前的吴三桂,决不能得罪。 当年纵横天下无敌手的满八旗,如今落到今日这个光景,也的确令人唏嘘。敌人都在进步,自己却在狂妄自大中目空一切,失败是避免不了的。但如今大清已经坐稳了天下,满八旗即便烂成了一坨屎,那也是清国的根基,总不能毁在吴三桂手里吧? 济朗低头拈须细想,过了很长时间,突然神秘地对众将道:“将令是不可违,但这行军的路上嘛……” 军令如山,当然不可违。但军令具体怎么执行,主将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盯着。李来亨既然设了圈套,八旗军不往里钻就是了。征西大将军吴三桂,只是让八旗军开往衡州,却又没有说具体日期。因此八旗军完全可以在路上磨蹭,等着明军离开衡州。 经济朗一点拨,众将恍然大悟。纱布兴奋极了,刚要叫出口,就被济朗伸手制止了。 济朗拿手指扫了一圈,郑重地对众将告诫道:“本王什么也没说过。” 世间凡是人,都希望有个好名声,老龟王也是如此。歪解军令,掺水执行,欺上耍奸,私通属下,渎职串谋,郑亲王济朗,可不想落下这些罪名。 众将明白该怎么做了,纷纷转身而去。 见众将去了,济朗刚要放松一下,却见穆马又转过来了。 镶黄旗是满八旗首旗,目前前线八旗的绝对主力。穆马觉得,朗的办法不太保险,于是跑回来问道:“要是吴三桂那犊子使坏,强催我们进军,逼着我们钻口袋,那该怎么办?” 穆马的担心,不无道理。如果吴三桂以大将军的名义,催促进军,众将只能干瞪眼。 众将听了穆马的担忧,又纷纷跑了回来,济朗心中暗骂:多事的奴才! 吴三桂表面上行大将军的军令,背后有八万精锐支撑,有谁敢不老实?明里暗里,人家吴三桂,全面占优。军令如山,如果吴三桂真的想借李来亨之手,收拾八旗军。八旗也只能去钻口袋阵。 你胆敢抗令不钻?好,人家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给你来个先斩后奏,让大清哑巴吃黄连,穆马等人,白白搭上一条命。 见济朗半天想不出主意来,纱布自告奋勇,上前一步:“王爷,您老是吹嘘洋妖队顶得上十万精兵,不如让曹继武那个犊子,帮我们带路。如果路上真有埋伏,有洋妖队垫背,我们也没有什么坏处。” 贺布闻言,忙要附和,结果被济朗瞪了一眼。 多尼埋怨纱布:“连吴三桂都不去招惹洋妖队,你当曹继武是傻子啊?” 纱布不满嚷嚷道:“只要让洪承畴出面,洋妖队敢不去?” 金月生在精步营中,纱布算计精步营,图敏很是不爽,瞪着纱布嚷道:“洪承畴吃人不吐骨头,你却来算计他的手下,是不是嫌自己死的不够早?” 爱星阿也埋怨纱布:“曹继武这犊子,到处闹动静。想算计他,我看你就省省吧。” “如果让他洋妖队垫背,吴三桂、李来亨和曹继武,肯定会穿上一条裤子。自曹继武蹦出来之后,所有跟他使坏的人,最终都成了笑柄。所以王爷,万不可听纱布胡出主意。” 洞明郑重对济朗建议道:“洋妖队善于哨探,如果王爷肯出面,说动洪承畴,我想曹继武是愿意帮忙的。如果曹继武肯出动,就由图敏跟在精步营后面,我们跟在图敏后面。这样一来,就可以保证八旗军万无一失。” 参将洞明这一番话,正中济朗的下怀。 见纱布等人,脸色仍然不忿,洞明对济朗提醒道:“曹继武这犊子,只能和他来实诚的。如果有谁背后捣蛋,必会栽进阴沟里。” 济朗听了洞明的话,忽然一身倦意,栽入藤椅中,神秘地对众人道:“本王病了。” 众将皆大吃一惊。 湖广长沙前线,经略使洪承畴,负责一切。征西大将军吴三桂,是前线总指挥。所以洪承畴和吴三桂,才是前线的杠把子。今天这一档子事,实则是私通串谋,敷衍欺上,郑亲王济朗,不愿做这个主谋。 多尼看出了济朗的心思,暗中给众将使了眼色。 等众将去了,多尼对济朗道:“王叔,曹继武这混小子,靠不靠谱?万一他也给八旗军使坏。那咱们爷俩,可就要替人家背锅了!” 此时只剩下多尼一个人,济朗也不再云山雾罩,摇头叹道:“本王担心的却是,纱布、贺布这帮小子靠不住!” 只要他八旗军不来暗中捣蛋,曹继武懒得和他们掰扯。但贺布等人,和曹继武有隙。纱布也看曹继武不顺眼,他们难免会和精步营摩擦。图敏是金月生的哥哥,他当然不会给精步营使坏。有图敏做中间人,精步营不和纱布等人接触,自然会省去不少麻烦。 但这种事,不能让纱布等人知道。否则以纱布等人的脾性,必定按耐不住性情。纱布等人,哪里是曹继武的对手?如果真的把曹继武惹急了。八旗军被阴了,还得笑脸陪着洪承畴说好话。所以,济朗故意装病,一来免去私通串谋的嫌疑,二来就是要迷惑纱布等人。 济朗见多尼明白了自己的意图,告诫道:“你的嘴巴把紧点,可不要漏了!” 多尼点了点头,向济朗保证不说出去。 老是让洪承畴卖力气,济朗都不好意思开口了。于是他让多尼,代自己走一遭,去说动洪承畴派出曹继武。多尼答应而去。 第532章 穿越乌石寨 李定国赶往桂林城的消息,传到了衡州城,众将皆手足无措。孙可望见李定国没有应约,断了衡州前线的粮草供应。李定国刚到桂林,粮草一时筹集不全。何况孙可望暗中派兵,向靖州一带佯动,有直扑永州,截断衡州退路的动向。 粮草即将断绝,后路危险,沐天英采纳姬龙峰的建议,做出了退兵的决定。沐天英派出窦名望,带一支精兵赶往湘潭县,和李来亨配合,掩护大军撤退。 衡州的百姓,听说明军要撤走,顿时像丢了娘亲的孩子,哭声震天,一路尾追大军而行。百姓的忠心,打动了大明将士。沐天英也不愿放弃百姓,于是让李嗣业带人,帮助百姓撤退。 这样一来,军中夹杂着许多百姓,行军的速度,顿时慢了下来。不但如此,如果此时清军大举进攻,明军很难迅速聚拢兵力,组织有效的防御。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然而庇护百姓,沐天英不愿嘴上说说而已,于是严令窦名望,不得赶过百姓的前头。 这样一来,窦名望和李来亨,就被甩在了大后面,和前方大军,几乎断绝了联系。单凭二人的力量,如果吴三桂全力压来,二人肯定抵挡不住。但二人皆毫无怨言,准备以死报国。李来亨精心选择了衡山脚下的洛口镇,扎下口袋阵,誓要和清军决一死战。 洛口镇背靠南岳衡山,面临奔流不息的湘水,地势极为险要,易守难攻,是长沙通往衡州的水陆必经之地。 调皮鬼金日乐,从望远镜里,看到洛口镇里一个活物也没有,觉得奇怪。曹继武站在高处,用眼一溜,就知道李来亨的伏兵藏在何处。 但洛口镇的入口,实在是太过于狭窄,强行进攻,肯定会吃大亏。而此处湘水的水流,极为湍急。水路进攻,也占不到任何便宜。于是金月生给哥哥发了信号,让后续的八旗军,停下脚步。 八旗军得了图敏的消息,甚至下马睡大觉,就是不进攻。李来亨在望远镜看到了,急得直跺脚,无可奈何。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李来亨的忠贞营,不是软柿子,他们拼死搏杀,清军占不到任何便宜。所以二金的策略,明军后方不稳,反正是要走的,清军不用急,直接等就是了。明清双方,就这样僵持了下来。 一连过了三日,纱布和贺布等人,等得是焦躁不安,非要强行进攻。穆马劝不了他们,只得暗中让图敏,通知二金想办法。 虽然被人看成妖人,但二金毕竟是两黄旗的人,自然关心自家人。 然而如今的忠贞营,经过常年的消耗,留下来的,绝大多数是李自成当年的老底子,战斗力极为强悍。而且李来亨拥有西洋大炮,西班牙燧发枪盗抢,西洋机械十字弩,占尽洛口地利优势,武器装备精良。因此无论从哪个方面比较,八旗军都处于劣势。 要是正面进攻,二金也没什么好的办法,大骂纱布等人葫芦头。 曹继武耍滑头,金月生掂了他的双脚,将他倒拎起来。金日乐整了一坨狗屎,在曹继武面前晃来晃去。 大师兄无奈大叫:“脑筋转转,不就有主意了?” 原来当初从衡州撤退之时,曹继武担心大队人马拥挤,为了给佟国纲备份,就派了仇仕通等人,寻找官道之外的路。果然,在这衡山腹地乌石寨,有一条极为隐秘的小路,被仇仕通发现。 元朝末年,陈友谅部将易化,不服明国朱元璋,据守衡山腹地乌石寨,对抗大明。然而最终还是朱元璋更为凶狠,发动优势兵力,将衡山周围的人,几乎杀绝。因此有了后来的江西填湖广。 如今衡山了一带的人,几乎全都是当年江西遗民的后人。由于乌石寨是明国的忌讳,所以两百多年过去,江西遗民后代,根本就不知道,有乌石寨这个地方。 既然当地人都不知道,更别提李来亨这个陕北人了。因此二金觉得,乌石寨这条路,极为安全。于是金日乐一面通知穆马,一面让仇仕通带路。 仇仕通乃大明北直隶人,本来耕读之家,日子过得非常的滋润。可后来满清入关,在京城一带大肆圈地。仇家惨遭屠戮,仅存的仇仕通和仇士良兄弟,无奈成了流民。因此当听闻让自己给八旗军带路时,仇仕通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二金吓了一大跳。直属队的弟兄,个个对二金怒目而视。铁破甲、刘飞羽、柳飞矛、侯得林等等,精步营所有的弟兄,都和八旗军有着血海深仇。 多年的生死兄弟,二金也不便为难他们。无奈,二金只得自己跑去图敏的营中,带着图敏的前哨队探路。 怕二金有闪失,以绕道衡州府的名义,曹继武带着精步营,穿越衡山。 经过两百多年的风雨侵蚀,如今乌石寨的路,几乎没有了一点痕迹。但精步营的弟兄,都是曹继武用刀杀出来的精锐。因此乌石寨既然曾经有过路,就难不倒众弟兄。 所以跟在后面的二金,就省事多了。但即便如此,在树木遭杂,溪流纵横,到处是地衣苔藓的偏僻山沟里,八旗军的行军,也是极为缓慢。精步营仅仅用了一日,就穿过了衡山。而八旗军那帮人,滚爬了三天,也没有钻出来。 纱布和贺布等不及了,于是向洛口镇,强行发动了攻击。结果一通大炮加强弩,进攻的人马,个个哭爹喊娘。纱布的右臂,吃了一颗铳子,幸亏贺布护着他,二人狼狈逃回了长沙。 首战失利,挫失军威,征西大将军吴三桂大怒,要斩二人,以儆效尤。幸亏济朗、多尼求情,洪承畴、范承谟也出面做好人,吴三桂才饶了二人。从此纱布二人,再也不敢顶撞吴三桂。 精步营出了南岳衡山,仍然驻扎在衡州西门外小衡山。二金跟着精步营,图敏、穆马、爱星阿和洞明跟着二金,一干人马,终于穿过了乌石寨,爬出了偌大的衡山。 然而还没等穆马等人喘过气来,李来亨和窦名望的大旗,迤逦飘来。众人大惊,纷纷没命地往衡州城里窜。 百姓们都跟着沐天英的大军走了,因此此时的衡州城,几乎是一座空城。八旗军赶入城中,立即升起吊桥,闭门不出。 王石磙和李狗秧架起三门西洋舰载加农炮,衡州城的八旗军见了,个个吓破了胆。 但炮弹制造复杂,行军途中,忠贞营的炮弹,要精打细算。如今的衡州城,仅仅是一座空城。打下衡州城,对明军来说,也没有什么意义,因此李来亨放弃了炮击。穆马等人,虚惊一场。 衡州城被八旗军占领,明军南下和沐天英汇合的路,就被堵死了。李来亨和窦名望二人,只得往西退回宝庆府。 然而小衡山扼守衡州西门,卡住了咽喉要道。因此李来亨亲自带着火枪队,强行攻击精步营。曹继武也不和他纠缠,带着精步营退往乌石寨。 衡山深处,树木丛杂,溪流纵横,道路极为凶险,李来亨不敢深入,于是带着火枪队撤退了。 等窦名望和李来亨过了小衡山,精步营又重新回来了。李来亨一走,城内的八旗军,终于舒了一口气。 此时从衡州到永州,沿着湘滨,官道之上,连绵数百里,到处是撤退的百姓和大明滇军。滇军当中,夹杂着百姓,战斗力一定不强。都统穆马想抓住战机,痛击滇军,为当初衡州惨败,捞回颜面。 然而在穿越乌石寨的过程中,大军早已精疲力竭,人马摔伤无数,根本无法发起进攻。因此爱星阿和图敏二人,认为穆马的想法,简直是荒谬。穆马、苏马父子,和爱星阿、图敏吵了起来。 具装骑兵装备极重,从乌石寨爬出来后,人马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因此洞明也支持图敏,休养生息,才是上策。顿时主战派和休息派,激烈地争了起来。二金懒得和他们磨嘴皮子,悄悄溜出了城池,返回精步营。 正行之间,调皮鬼金日乐,忽然发现了王夫之和顾炎武二人,于是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偷偷捶了王夫之一腚锤子。 王夫之大惊失色,急忙回身。然而身边除了顾炎武之外,到处是杂树丛草,连个鬼影也没有。 此时的苏州名士顾炎武,正边走边和王夫之讲《笑林广记》。看着他一脸的诞笑,王夫之以为刚才那一下,是顾炎武干的,于是趁他不注意,回敬了一下。 讲笑话就讲笑话呗,干嘛要打人呢?而且打腚锤子,这是长辈的事。难道我的辈分,比你王夫之还要低? 顾炎武不明不白地挨了一下,觉得窝囊,于是不动声色,左手偷偷勾于后腰,趁王夫之不注意,回敬了一下。 怎么还来?没完没了这? 王夫之不乐意,也不动声色,偷偷地回敬。 二人如法炮制,边走边偷袭对方。 躲在暗处的二金,唔着嘴,早笑破了肚皮。 第533章 小衡山论道一 小衡山精步营军帐,王、顾两位名士,都老熟人了,仇仕通等人,也懒得通报。 曹继武拿眼一溜,就知道二人来此的目的,既不让座,也不说话。 两位名士恭恭敬敬地行礼,不见对方反应,定眼一看,曹继武是怎样一副尊容呢? 脸上不冷不热,松歪着脑袋,左膀攀趴在椅背上,左手耷拢着一支粗陶杯子,盘着左腿,光着右脚翘到了桌子上,脚趾夹着一根碧绿的牛牛草,还不住地晃悠着,一身的无赖,尽显一副烂豆子的德性。 早习惯了曹继武这副德性,王、顾二人刚要说话,又把话给咽了回去。二人也不客气,拉了椅子就坐,掂来茶壶茶杯自顾喝,也不去搭理曹继武。 双方冷场,相互视而不见,过了良久,王夫之实在忍不住了,冲曹继武嚷嚷道:“你这妖人,天杀的吴地油子,搞什么鬼名堂?” “哎呀!待客之道,却是有点不周。” 曹继武一脸的坏笑,光脚扔了牛牛草,伸长镰儿骨,两趾轻轻一夹,叼来一包茶叶,晃到王、顾二人面前:“此乃衡山云雾,刚采来的,新鲜着呢!” “无礼!” 湖广名士王夫之,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照着曹继武的面门,愤怒地甩出一杯茶水。 左手迅翻,轻轻一划,曹继武不慌不忙,收了王夫之洒来的茶水,随即咂了一口,一脸的神秘,有模有样地点评:“哎呀!王老哥的茶嘛,本色非常,如果加点云雾,应该会更有韵味。” 茶水本来的颜色,就是白开水的颜色,‘本色非常’是正话反说,‘云雾’暗指情趣,‘韵味’则是在暗讽。所以曹继武的话,是在调侃王夫之白纸一张,没有趣味。 曹继武阳腔怪调,一脸的坏笑。王夫之脑袋,也不是葫芦头,冲曹继武愤愤地骂道:“你这化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哎呀!你吐一根象牙,让大爷瞧瞧!” 曹继武忽然收了腿,直起身子,冲着王夫之一脸的戏谑。躲在暗处的众弟兄,和坐在对面的顾炎武,皆笑喷了。 大名鼎鼎的正统正派正牌名士,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侮辱’?孔孟高足王夫之,顿时气炸了肺:“我给你拼了!” 楚人刀刚火爆的脾性,不是吹出来的。书生王夫之,血脉喷张,张牙舞爪,要和曹继武打架。顾炎武横着那瘦弱的小身板,死命阻拦。见顾炎武几乎拉不住王夫之,二金只好出来充好人。 二金这两个混蛋,王夫之一看见就来气。所以金月生和金日乐两张皮脸一出现,王夫之立即舍了曹继武,向二金扑来。 好心当成驴肝肺,金日乐哇哇大叫,场面顿时混乱不堪。铁破甲和巩铁城力气大,把王夫之给架开了。 过了好大一会儿,王夫之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铁破甲给王夫之递了一杯茶水,小声笑道:“对付满肚子坏水的家伙,你不能玩常规套路。” “不错!” 巩铁城也小声附和道,“对于不要脸的货色,只有更不要脸,才能凑效。你越这么咋呼,他就越高兴。” 王夫之乃海内大儒,德高望重。其行为举止,言语谈吐,都具备一代鸿儒的范儿,堪称当世之典范,万众之楷模。三兄弟的不要脸,其实他早就领教过,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而已。 让鸿儒放下架子,和三兄弟胡球侃,连顾炎武都拉不下脸,更别提他王夫之了。顾炎武打过仗,经过商,见多识广,接触三兄弟的时间,也比王夫之更早,所以极为了解三兄弟的一副德性。 见王夫之还没缓过气来,顾炎武冲他叹了一口气:“大明都亡了,该扔的,就扔了吧!” 如今大明都不存在了,眼前的南明,也是一塌糊涂,离彻底灭亡,也只是时间问题。什么名誉啊,尊严啊,声望啊,正统啊等等乱七八糟的玩意,在当今大清时代,还要来搞这些东西,能不是扯淡吗?国家都灭亡了,还有什么脸面,来谈个人尊严和荣誉? 王夫之痛苦地摇了摇头,起身冲曹继武行了个礼,算是道歉。 金日乐忽然哈哈大笑,指着王夫之叫道:“道谢都来掺水,怪不得到处都忽悠不到人!” 自己的大礼,行的挺规矩的啊!王夫之仔细看了看,确认自己的礼节没毛病。抬头撞见金日乐的鬼脸,顿时明白,这调皮鬼又在拿他开涮了。 见王夫之又冒火了,顾炎武急忙踢了调皮鬼一脚。 整个闹腾的过程中,曹继武窝在椅子上,怡然自得地悠着小茶。此时的金日乐,又差点撩起王夫之的火气。曹继武趁机伸长镰儿骨,光脚叼着云雾茶包,又在王夫之面前,晃悠了起来。 情绪刚刚平息一点,曹继武这不是故意找碴吗?王夫之果然又蹦了起来,顾炎武急忙按住了他:“你干什么?我们是来办事的,不是来讨尊严的!” 王夫之闻言,顿时冷静了下来。 二人是带着目的来的,不是来发脾气的。经顾炎武一提醒,王夫之虽然恼怒曹继武的“羞辱”,但还是把怒气强行压了下来。 王夫之刚要坐下来,曹继武的光脚,叼着茶包,又晃了过来。 这不是明摆着逗你玩啊?还没待王夫之大怒,顾炎武抢先一步,按住了他的肩膀:“衡山云雾,可是稀罕之物,王老兄身为这衡州人,应该比顾某清楚。今日有人亲手——送来了,岂有不接之礼?” 明明是脚叼来的,“亲手”的手字,顾炎武故意拉长了口音,王夫之闻言,顿时气笑了。 顾炎武端了一杯白水,伸到曹继武的脚丫子下。曹继武微微一笑,晃起了光脚。 大趾跟着他的二趾兄弟,夹着布包,轻轻往顾炎武杯子点洒茶叶。三趾四趾和小趾三个调皮鬼,不住地冲顾炎武点头示意。众人全笑喷了,连王夫之也笑得前俯后仰。 光脚丫子分了一圈茶叶,最后又晃到了王夫之面前。这下王夫之不但不觉得受侮辱,反而指着曹继武笑了:“你这吴地妖人,连脚丫子都这么逗!” “可惜啊!这么好的一只脚,却有些王八蛋,要把他裹起来!” 曹继武摇头叹了口气,“要不是当年哪个挨千刀的浑球,想出来这么个馊主意,百姓们跑得岂不是更快?” 裹脚这个习俗,在宋代以前,是没有的。跟着沐天英撤退的百姓,之所以走的慢,就是因为许多女人裹了脚。顾炎武和王夫之二人,听了曹继武的叹气声,顿时敛住了笑容,不敢正视曹继武的眼光。 等王、顾二人恢复了情绪,曹继武用鹅毛笔,郑重写了一张契约: 行有责,言无罪。观念不同,不准跳脚,不准生气,更不准打架。若有违反,精步营三百一十三人,脚丫子舔一遍。 对于契约精神,西洋人相对严格,曹继武舶来的主张。华夏的传统是人情,是道德,根本不在乎契约。 顾炎武了解曹继武,想都没想,签下了自己的大名,盖上了自己的印章。 王夫之却大为不满:“什么狗屁契约?不就帮帮老百姓嘛,举手之劳而已,多大点事嘛!” 曹继武无动于衷,顾炎武催促王夫之快签。 西洋鹅毛笔,王夫之从来没用过,嘟嘟囔囔,发表华夏毛笔的种种优势。二金又想调侃他无知,被曹继武制止了。 王夫之终于歪歪扭扭地签上的大名,盖上了印章,一把将鹅毛笔扔的远远的:“什么狗屁玩意,尽玩些妖人的东西!” 曹继武也不生气,弯腰捡起了鹅毛笔,小心地夹在了自己的肩带之上。 二金打趣二人,金日乐一脸笑眯眯,晃着契约,警告王夫之和顾炎武:“看仔细了,弟兄们的脚,多日没洗了。谁要是嫌脏,就过来舔舔。” 王、顾二人,顿觉一阵恶心。 契约签完了,也该步入正题了。二人一进来,曹继武就知晓了他们的目的。接下来的一系列“侮辱”,都是曹继武有意为之。 由于观念不同,曹继武怕王夫之受不了,而做出不理智的行为,于是故意用脚挑逗他。目的就是让他适应适应,免得他兔子急了咬人。接下来,也请各位做好心理准备。有别于华夏自以为正统的观念,到底是个什么说法。 第534章 小衡山论道二 当年的大明百姓,不但要无条件养活朱元璋的百万子孙,也要养活更多的士大夫阶层。不但如此,还要承担三饷的繁重赋税。可以说明国的老百姓,除了下贱身份,还要忍受剥削,更要承担士大夫们无能留下来的烂摊子。 清国一入关,立即取消了三饷,承诺永不加税。作为外族政权,这些政策,对于老百姓来说,这已经足够仁慈了。 然而即便大清许诺再好的条件,老百姓还是愿意跟着沐天英而去。所以百姓对大明的忠心,不用多说。然而就是这份无私的忠心,却给沐天英带来了极大麻烦。 本来滇军的战斗力,十分的强悍,但因为要一路护持撤离的百姓,十万大军,愣是被拉成了几百里的长线。因此此时只要八旗军发动攻击,沐天英不但会全军覆没,沿途的老百姓,也将死于铁蹄之下。 苍天只会下雨,只有人才会伤心哭泣。所以作为人来说,永远也不要去指望上天。 衡州府是王夫之的家乡,眼看自己的乡民受难,他怎么忍心?纱布等人逃回了长沙,王、顾二人,就知道衡州百姓,将会大难临头。 八旗和吴三桂,皆是大明的敌人,因此目前能解救乡民的,也只有曹继武有希望。因此二人想都没想一下,告别杜省斋,直接奔着精步营就来了。 如今衡州绝大部分乡民,都已经撤了,还有一部分老弱,实在没办法撤,只得留了下来,听天由命。精步营的装束太过怪异,十分的招眼。因此王、顾二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听出了精步营所在。 对于自己的乡民,王夫之当然是浓浓的情义,差点跪求了。尽管王、顾二人联合,滔滔不绝,说出的乡民的苦难,曹继武却一直面色平静。 见曹继武没有一丁点的表示,王夫之几乎又要愤怒了。 曹继武老半天,才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伸手捏了几片云雾茶,伸到王夫之面前:“这种茶叶,出自衡山哪个地方?” “你这妖端化孙,我和你说百姓,你却和我说茶,我……” 王夫之还没愤怒完,就被顾炎武踩了一脚。 白纸黑字,再怎么不要脸,正统的王夫之,也不愿失信。因此见到金日乐笑嘻嘻地晃着契约,王夫之顿时把火气,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金月生不耐烦地冲王夫之叫嚷:“你这楚蛮子,磨叽什么呢?没听师兄问你话吗?” 王夫之恨恨地瞪了金月生一眼,顾炎武也催他不要磨叽。 其实这王夫之,还真不是在磨蹭。为什么呢?王夫之生于衡州,对衡山当然是极为熟悉。但即便是太熟悉了,可曹继武手里的云雾茶,他却从来没见过。 王夫之定眼仔细又确认了下,还是没见过,以为曹继武又在逗他玩,于是不满地嘟囔道:“哪里来的妖茶,根本不是我衡山的云雾!” “净放你狗屁!不晓得就不晓得了,拱地的功夫,又见长了?” 金日乐啐骂一声,随手抓过曹继武手里碧绿的茶叶,抵到王夫之眼皮底下,“这明明新摘的茶,你眼睛长在屁股上?” 调皮鬼粗言秽语,一点也不留情面。王夫之气炸了肺,顾炎武急忙将他按在椅子上。 曹继武将金日乐拉开,又捏了一片茶叶,凑到王夫之面前:“你看仔细了,这种茶,产自衡山乌石寨。” “乌石寨?!” 王夫之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王某生在衡山,长在衡山,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金月生反问道:“易化这个人,你听说过没?” 王夫之想了半天,摇了摇头。 金日乐叹了口气,一脸的无奈:“你是江西遗民后人,新生的楚人,对于旧楚人,你不知道,也不足为奇。看来大明的忽悠教育,还是相当成功的。连你这海内名士,旧楚人是怎么回事,竟然也不知道,更别提那些傻乎乎的老百姓了!” 二金你一言我一语,说的云山雾罩的。王、顾二人,根本听不懂。 鄱阳湖大战,陈友谅战败,他的许多部将,不愿投降朱元璋,据守湖广一带,对抗新生的明国。结果为了剪除这些势力,朱元璋调集大军,当年的湖广人口,几近灭绝。因此当年的老楚人,也几乎不存在了。 洪武年间,为了充实湖广的人口,明国官府,于是从江西迁入了大批遗民,这就是所谓的江西填湖广。 当年陈友谅的部将易化,据守衡山乌石寨。结果易化被消灭,衡山周围的百姓,也被朱元璋杀光了。乌石寨是易化的老巢,大明自然忌讳这个地方,有意识地湮灭这个地名。因此作为遗民后人的王夫之,不知道乌石寨,也就不足为奇。 江西填湖广的历史,也是明国灭绝老楚人的一段黑历史。因此明国正史,对于江西填湖广,基本上没有记载。虽然明国官方,极力掩盖真相,但是新生的楚人,怎么能忘记,自己的祖先,来自哪里呢? 所以,尽管大明极力湮灭历史,但老百姓还是知道真相的。江西填湖广,王夫之虽然知道,但没有曹继武了解的透彻。加上自己家族的口传,经过比较,王夫之确认,曹继武说出来的,都是真的。 但身为大明子民,况且作为湖广新生的既得利益者,名士王夫之,还是不愿意相信大明的这些黑暗,于是不满地冲曹继武撇了撇嘴:“你抖露我朝黑料,目的何在?” “这叫什么话?” 金日乐老大不高兴,敲了王夫之的脑壳,“事实就是黑料,你这推诿扯皮的功夫,还真是带着大明的德性……” 调皮鬼说话太难听,顾炎武怕王夫之又要跳脚,急忙将金日乐挡在了身后。 “戳穿你朝的真面目!” 曹继武语气极为坚定,凑近王夫之,一字一字地顿道,“同时,也让你清醒清醒!” 金日乐闻言,忍不住又嚷嚷道:“江西填湖广,对于老楚人来说,大明就是妖魔。以老楚人的鲜血,换来新楚人的诞生,所以大明得来的天下,同样是名不正言不顺。所以大明自己叫喊的正统正义,纯属扯犊子。” 金月生点点头:“儒家的三纲五常,不管什么人拿来用,都是正统,都是名正言顺。所以对于儒家所说的,名正言顺和正统正义这些玩意儿,本身就是扯犊子。大明用的这些玩意,如今的大清,同样也在用。所以只要能忽悠老百姓老老实实,那都是正统正义。” 金日乐嘻嘻而笑:“既然华夏标榜的,都是些扯犊子玩意,所以百姓所谓的忠心,那也是扯犊子。百姓愿意把扯犊子的忠心,送给大明,这就跟我们没有关系了。所以你们俩来找师兄,是让他干扯犊子的事情。因此师兄不杀你们,已经很够意思了!” 王、顾二人闻言,皆是一脸的巨惊。 三兄弟通过一片小小的茶叶,戳穿了大明的虚伪。自以为正统的大明,怎么就突然之间,就变成虚伪的呢?两位名士绞尽脑汁,想来反驳三兄弟。但江西填湖广的事实摆在眼前,当今大清占据天下,用的也是三纲五常这一套。三兄弟的论述,全都依据事实。 诛心的力量,压得两位大儒,喘不过气来。顾炎武和三兄弟接触的时间长,心里承受能力,比王夫之要强。 过了很大一会儿,顾炎武终于稳住了心跳,试探地问曹继武:“你真的忍心,看着百姓们受难?” 金日乐不耐烦地叫道;“你这腐儒,刚才师兄说的还不够明白?谁愿意去干扯犊子的事情?” 王夫之终于忍不住了,又跳了起来:“救助老百姓,怎么能说成扯犊子呢?” 金月生摇了摇头:“百姓自己愿意跟着沐天英,我们是大清,怎么去救?即便救回来,又能怎么样?同样是死,死在大明,和死在大清,有什么区别吗?死在大明,你们可以给个气节。百姓有气节的多了去了,你们俩拍拍脑壳,你们能说出几个百姓的名字?” 金日乐也嚷嚷道:“百姓这么愚蠢无知,全是因为你们大明太蠢。所以你们俩,自己的脑壳不咋的,却硬要充好人。大明当年杀光了老楚人,如今上天派大清,也来教训你们新楚人。按照你们自己的话来说,这就叫报应。” 二金你一言我一语,把王、顾打击的无地自容。 天下大乱,扬州十日,嘉定三屠,闽北大屠杀,广州七日等等,如今百姓死的多了去了,活着的人除了愤慨,还能怎么样呢? 王、顾二人抛家弃业,一直都在各地奔走,希望能过出一份力。然而残酷的现实,一次又一次地击碎二人的梦想。这么多年的奔波疾呼,没有改变过任何一件事,任何一个人,顾首回望,二人所有的努力,几乎全都是白费功夫。 顾炎武叹了口气:“顾某这辈子真可怜,到目前为止,竟然一件事也没做成过!” 二金想出言调侃,结果被曹继武制止了。 人家曹继武一出道,到处闹动静。但闹归闹,曹继武想干的事,几乎全都能干成,而且干的极为漂亮,让人匪夷所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干事的和耍嘴的,还真不是一路人。 既然他不愿意救助百姓,为什么还在和我们啰嗦呢? 顾炎武顿时醒悟过来,指着曹继武叫嚷:“不对,你一定有什么好主意,故意在这么打击我们。” 曹继武摇了摇头:“俗人眼里,只有好恶,没有道理。曹某主意是有,可是你们不喜欢。你们俩向来以好恶评判,凭着好恶做事。所以曹某这主意,说给你们,也是白搭。” “你说王某是俗人!?” 王夫之跳脚不满,“胡说八道!谁说我凭好恶评判?谁说我凭好恶办事?这个黑锅,老子不背。” 金月生闻言笑了,指了指他的鼻子:“刚才我们爆大明的黑料,又是哪个瘪犊子,一脸的瘪茄子呢?” 王夫之顿时哑口无言。 身为大明最忠诚的臣民,谁愿意听大明的黑料呢?但即便不愿意,黑暗它也存在,而且大把的存在。如果大明鼎盛,那黑暗就没人关注。 然而如今的大明,被人家大清一脚踢出了历史舞台,具体的原因,就是黑暗的累积。到了这个光景,你还不想面对,痛定思痛,却老是想着翻身,天理能容吗? 曹继武叹了口气:“你们俩最大的问题,就是问题。因此,所有的问题,只要一到你们俩这里,它仍然还是问题。为什么会这样呢?” “其实就是好恶在作怪。对于你们喜欢的,你们乐意接受。而对于你们不喜欢的,如果是事实,你们就会有意识地回避和忘却。所以选择性回避和选择性遗忘,这是你们俩最大的问题。” “由此所造成的后果就是,你们对问题的认知和评判,全都是你们喜欢的一面。一旦你们不喜欢的一面,暴露出来,你们就会害怕,不知所措,当然更没有办法去解决问题。所以最终问题他还是问题,这也是你们俩,至今一事无成的根本原因。” 曹继武喝了一口茶,继续教导:“大明的黑料也好,百姓的疾苦也好,这些都是不好的问题。你们要先有胆量,面对不好的问题,然后在思考问题的根源。” “对于百姓的疾苦,大明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人死了,可以盖棺定论。但是大明死了,你就不能够盖棺定论。如果给大明定论,那百姓疾苦这个问题,永远都别想解决。因为百姓疾苦的根源,就在大明身上。” “所以如果你们俩,真心想帮助百姓脱离困境,不至于白费功夫,哪怕把大明翻个稀巴烂,也要把根源找出来。找到了这个根源,就想法解决这个根源。具体怎么解决,曹某人已经做过,可是你们俩,却选择视而不见。” 百姓为什么疾苦? 就是因为大明虚伪。大明玩得,是儒家那一套虚伪的玩意,连带着将百姓变得无知和愚昧。人家明国的目的,就是让老百姓老老实实地做顺民,不至于危及他们的统治。所以即便大明不亡,百姓的生活,也好不到哪里去。 曹继武连篇大论,点醒了王、顾二人。 然而,曹继武的野路子妖异手段,和儒家的正路子仁义道德相悖,王夫之仍然嘴硬:“你那太残暴了,治国如果用你那一套,人间岂不成了罗刹鬼国?” 金日乐摇了摇头:“天上的馅饼,掉到你嘴里?” 王夫之顿时又无话可说。 老想着占便宜,却不愿吃亏,天下就没有这么好的事。百姓无论到哪里,都要有粮,有地才行。所以想着帮助百姓,统筹粮和地,必须依靠官府。处理不好利害关系,想靠仁义道德,是没有用的。 所以,百姓对大明的忠心可嘉,但对实际却没什么用,反而连累沐天英的行军。 曹继武在长沙府,施行的一系列法令,已经很明白地告诉王、顾二人,具体该怎么做。尽管官府的形象一直不佳,但离了官府,没有的统筹管理,百姓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目前来说,能帮助衡州百姓的,实际是湖广右布政使司。 尽管王,顾二人,对大清很反感,但只有右布政使司,才能真正地帮助百姓。 曹继武出面,能做什么呢?即便曹继武阻止了八旗军进攻,又能怎么样呢?衡州离桂林上千里,一路之上无粮。所以曹继武出面,可以免去兵灾,但免不了饥荒,最终衡州的百姓,还是死路一条。 被刀杀死和饿死,都是去见朱元璋,本身没什么区别。所以只有右布政使司出面,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而对于百姓自己而言,跟随沐天英,因为那是自己的国家。如果跟随右布政使司,那就成了亡国奴。所以,那边是气节和死亡,这边是屈辱和生存,怎么来选择,也是一道难题。 对于王、顾二人而言,他们宁愿选择那边。但那么多百姓,如果都选择那边,岂不是白白地死去吗?当年老楚人的教训,难道不是前车之鉴吗? 乌七八糟的精神,全都可嘉,但精神必须依靠人。人都死光了,哪来的精神?老楚人死光了,新生的楚人,有谁替他们申冤了?如果到了阴曹地府,三百年前的老楚人,和当今的楚人,为了各自的生存利益,照样还是打起来。 所以什么什么精神,被标榜为正统正义,除了利益,全都是扯淡! 正统正牌的王、顾二人,想了半天,拿不定主意。 第535章 小衡山论道三 金月生见二人犹豫半天,叹了口气:“人死了,什么都没有了。老楚人死了,作为后人的我们,现如今几乎没有人,能记得他们。如果现在新楚人也死光了,那么百年之后的后人,同样没有多少人能够记得,今日新楚人发生过什么事。” 金日乐闻言,哼了一下鼻子,一脸不屑:“什么古人后人的?全是扯犊子。所有活着的人,永远都只在乎当下。” 曹继武点了点头:“对于古人,我们无法改变。唯一能做的,就是正视他们,抛却个人好恶,客观地分析评判,以方便我们少走他们的弯路。而对于后人,做好我们当下的事情,过好我们自己的生活,将来也好给后人,提供一个参考。” 历史就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掩盖了太多的真相。别有用心的古人,喜欢臆造,刻意选择性遗落。这些家伙篡造的假象,如果后人看不清,那真是自找倒霉。每个人都有个人好恶,但个人好恶,往往真的很坏事。 对于大明的黑料,王、顾二人,在感情上更愿意选择性回避。但就因为选择性回避,使二人看不清大明所奉行的虚伪,因此他们俩一事无成,也就在所难免了。二人回想往昔,不住地唉声叹气。 曹继武包了一包云雾茶,递给王夫之:“乌石寨的路,就在曹某的营后,如果你这个新楚人感兴趣,可以去瞻仰瞻仰老楚人的家。” “都快三百年了,有什么好瞻仰的!” 王夫之接了云雾茶,揣进了袖筒里,无奈叹道,“按道理来讲,我这新楚人,可是人家老楚人的仇人,到了乌石寨,可能会灵魂不安的!” “你总算还有点良心!” 金月生笑了,“乌石寨的茶,大约都有将近三百年树龄,我们推测,那是易化等人种的。有良心的人,揣了他们的茶,我想他们今晚,一定会来拜访你的。” 三百年的幽魂来拜访?那是一种怎样的体验?还不把人给吓死? 王夫之瞪了金月生一眼:“你们去了他们的寨子,搅了他们的安宁,要拜访的,应该也是你们。” “腚锤子不疼了?” 调皮鬼金日乐,冷不丁又揍了王夫之一下。 来精步营的路上,王夫之就不明不白地挨了一下,此时才忽然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王夫之顿时气歪了鼻子,抄了曹继武的一根羽箭,飞身追赶调皮鬼。 …… 王、顾二人,借了二金的马,离开精步营,立即往长沙城飞赶。然而二人行至洛口镇,王夫之却突然停止了前进。 顾炎武非常奇怪,急忙拨转马头回来询问。 王夫之生在衡山,长在衡山,这湘滨洛口镇,是他常来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切事物,在他眼里,就像他的亲人,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亲切,然而也是那么的陌生,那么的冷淡。 原本繁华的镇子,如今只能看见一些有气无力,听天由命的老弱。如今的镇中,到处都是兵乱留下来的痕迹。 房屋东倒西歪地趴着,门窗破烂不堪,院墙或倒或缺。几棵巨大的樟树,被折断了枝干,数株壮硕的杉木,被烧得面目全非。地上到处是死尸,有清军的,也有明军的,横七竖八地躺着,发出阵阵地恶臭。 顾炎武顿觉一阵恶心,催促王夫之快走。 然而此时的王夫之,陷入了美好的回忆当中。 如果没有清军入关,此时的自己,或许在回雁峰上,望雁吟唱。如果没有清军,此时的自己,或许在南岳庙中,对月朗诵。如果没有清军,此时的自己,或许在衡州家中,陪着妻儿,尽享天伦之乐。这一切的一切,全因满清而改变。 满清灭我邦国,杀我乡亲,毁我华夏,实乃我不共戴天的仇人,我怎么能和仇人,搅和在一起呢? 王夫之一阵伤感涌来,悲切愤恨:“我不去了!” 顾炎武吃了一惊。仔细看他脸色,明白了他的心思,无奈叹道:“你想留在这里?” 王夫之眼含一汪热泪,点了点头。 可是这里已经不属于大明,大清的治理到来,也只是个时间问题。自己乃大明臣民,怎么能在敌人的治下呢?然而不在这里,又能到哪里去呢? 这里毕竟是自己的家,自己连家都不能回,又能到哪里呢?这天下之大,哪里才是自己的容身之处呢?既然连个容身之地都没有,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见王夫之慢慢抽出了剑,顾炎武大吃一惊,一把抓住剑柄:“你要干什么?” “国破家亡,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王夫之饱经沧桑的脸上,滴下一行热泪。 顾炎武叹了一口气:“死了就能解脱吗?扬州十日,江阴三日,嘉定三屠,广州七日,中原大乱,千里无人,已经死了多少人了?你又见过,有谁解脱了?” 天下大乱,每天都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死去。然而死人改变不了什么,活人也改变不了什么。活人和死人,唯一的不同就是,活人仍然活着。人早晚都是要死的,既然这样,那么活着,就应该比死人更好一些。 然而事实上,活人好像要比死人痛苦。因为活着的人,能亲眼看见自己,改变不了什么。无能为力的痛苦,逝去的灵魂,是无法感受的。而活着的人,却备受煎熬。 王夫之叹了口气:“除了大清那边,其他办法,真的没有了吗?” 顾炎武摇头无奈:“扬州十日的惨剧,如果你不想它落在衡州。那么大明大清的问题,你就得先放一放。” “右布政使司,那可是曹继武的妖法。” 王夫之叹了一口气,“我敢保证,百姓宁肯做亡国奴,也不愿接受曹继武的妖法。既然是这样,我们岂不是把百姓拉出了火坑,却又把他们塞入了妖洞?” 顾炎武摇了摇头:“百姓不愿做亡国奴,大清也是来了。谁都不愿意触碰妖法,可就是挡不住人家曹继武。这不还是个好恶的问题吗?刚从曹继武那里回来,你就忘得这么快?曹继武说了,见识是被打出来的。” 大清是什么样子?不知道。好,人家打过来了,知道了吧,还敢不敢贬低人家?西洋人什么样子?不知道。好,人家纵横全球,几个零散的流氓强盗探险队,过来敲你几下,这下该知道了吧。还敢不敢贬低人家?如果挨揍,都打不出见识来,那就真得无可救药了。 王夫之心中豁然开朗,按剑回鞘,谢了顾炎武。 曹继武的观念,王夫之实在是难以接受,因此听得快,这忘得也快。德性这个古老的玩意,你别说,还真是相当操蛋。 三兄弟的方法,太讨人嫌,王夫之有些担心:“我跟着曹继武的路数,不会招来百姓的记恨?” 顾炎武叹息一声:“凡是做事的人,都会招来记恨。” 读书、打仗、经商,顾炎武几乎样样都干过,可样样都没干成。这不是因为他不努力,而是周围的人掣肘子和使绊子。就连他自己的家中,族叔还要趁着他拳拳的报国热情,挣夺他的家产,害的他有家不能归。 顾炎武抬头看天,摇了摇头,无奈苦笑:“只要是做事,就会牵涉到利益纷争。所以只要有人在,只要天不塌下来,做事招人记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既要做事,又要招来一身恶名,此时的王夫之,实在是想不通。顾炎武也不再和他磨叽,催促他快走。于是二人飞马赶往长沙城。 招抚百姓,这是布政使司的职责。因此王、顾二人,没怎么费口舌,布政使范承谟,就给了二人招抚使的头衔。 虽然是在为百姓做事,但王、顾二人,皆不愿给大清做官,因此坚决推辞了。范承谟也没有坚持,于是退而求其次,让二人充当顾问。顾得着就问,顾不着就不问,所以顾问和闲人差不多,二人答应了。 吴三桂是杠把子,没有他点头,前线什么事都干不成。所以给布政使司顾完了问,王、顾二人,来找军师刘玄初。 军师也是饱读诗书的鸿儒,所以吴油子,楚蛮子和蜀耗子,那是相当的投机。只是和楚蛮子、吴油子二人不同的是,蜀耗子并不拘泥于儒家,他对道家、阴阳、法家都有研究,甚至曹继武的妖法,他也能接受。 听了王、顾二人,对衡州的报告,刘玄初立即让吴三桂传令:让八旗军赶往宝庆府,去看住孙可望。 这样一来,湘滨一线的百姓,就不会遇到八旗军的冲击。王、顾二人,对刘玄初的做法很是满意。三人于是赶往湘君楼,找杜省斋商量调集粮食的问题。 曹继武开埠长沙城,杜省斋靠着水利,组建了船队。有他出面,往衡州运粮,救济百姓,再合适不过。作为本地名士,两个顾问的要求,杜老板很容易就答应了。 政府、军方和民间力量,在王、顾二人的撮合下,很快拧成了一股绳,救济衡州的百姓,自然也不是问题了。为了老百姓,王、顾二人,这一回终于不是嘴上说说而已了。 第536章 哀猿渡 占领衡州的八旗军将士,刚刚喘过一口气,镶黄旗都统穆马,迫不及待,聚集人马,准备进攻沐天英,却突然接到征西大将军的命令。 眼前的沐天英,夹带了许多百姓,道路狭窄,军民混杂,已经没有像样抵抗的能力了。八旗铁骑只要发动冲击,必能打垮滇军,为当日衡州惨败,捞回尊严。可是吴三桂一枚令牌传来,快到手的功劳,却被截胡了。 宝庆府方向,有李来亨和窦名望,这两个人,都不是好啃的骨头。他们没有百姓的拖累,反而乐意骑兵向他们冲击。镶黄旗都统穆马,极度的不甘心,想暗中偷偷搞一下沐天英,捞些功劳。 但传令的兀良哈等人,得到了刘玄初的指示,亲率夷丁突骑,护送八旗军出征。名为护送,实为监视,穆马等人岂能不知? 然而夷丁突骑,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这帮家伙当中,有蒙古人也有女真人,自从大明时期,就和满洲八旗多次交战,胜多负少,因此他们根本就没把穆马等人,看在眼里。穆马等人,也是敢怒不敢言。 兀良哈等人,将八旗军送出五十里,就带人返回了衡州城。八旗军将士,个个大骂兀良哈蒙奸,大骂哨子和合捞满奸。 永州一战,李来亨大破八旗军。因此穆马等人,都有点心怯忠贞营,于是让图敏去通知二金,让精步营帮忙。 精步营的任务,本就是给八旗军探路的。但精步营的士卒,个个不愿给八旗军干活,三兄弟也是无奈。 就这样,精步营一路晃晃悠悠,行军速度极慢。穆马等人,知道忠贞营这一关不太好过,也乐得跟在后面磨蹭。 …… 这天,侯得林等人,正躺在树荫下休息,忽然前面树林里,跳出了一拨人来。众人大惊,仔细一看,原来是李狗秧和王石磙的人马。 李狗秧一脸的急躁和不快,冲着侯得林等人,跳脚大骂:“你们这帮驴球子,也太他娘的磨叽了,三天走了不到三十里路。王八锤子溜地爬,也比你们爬得快!” 原来李来亨见精步营追来,于是命李狗秧和王石磙二人,带着人马负责伏击。二人和精步营的一众弟兄,也都熟悉,很想和他们掰掰腕子。 荆南的密林里,毒虫较多,湿气颇重,长期埋伏,谁也忍受不了。精步营实在是太能磨蹭了,李狗秧二人,接连换了好几个地方。这次本以为精步营会来上钩,二人欢欢喜喜地给弟兄们打气。结果精步营一路磨磨蹭蹭,刚到包围圈边缘,竟然埋锅造饭起来。 李狗秧的弟兄,等了半天,侯得林等人,竟然躺在树下休息了。追击的一点也不着急,可埋伏的人马,实在是忍不住了,于是气急败坏地蹦了出来。 黄飞升一见二人,顿时乐了:“皇上不着急,太监倒先急了!” 王石磙闻言,冲黄飞升吐了一口唾沫:“黄大仙你个混球,少来放臭屁!有本事放马过来,咱们掰掰腕子。” 黄飞升有点生气,陶之遥急忙拦住道:“三哥不要搭理他们,由他们闹去吧。” 见黄飞升等人不来,李狗秧二人更生气了,立即跑过来,要和众人理论理论。 董来顺见状,顿时乐了:“大哥,咱们爬蜗牛的速度,连这帮孙子也看不下去了,要不要教训教训他们?” “瞧他们那副德性,一帮葫芦头而已,甭理他们。” 侯得林说完,大手一摆,精步营众弟兄,立即往后撤。 忠贞营再怎么说,那也是汉人的部队。精步营的弟兄,除了二金之外,都不想和他们交战。故而侯得林一声喊,一众大神爷,纷纷往后跑。 李狗秧二人,气得几乎发了疯,在后面没命地追。然而二人刚追出了二里地,赵大缸奉李来亨之命,让二人火速撤兵。 追的正兴起呢,怎么说撤就撤了? 安龙府被软禁的朱由榔,通过孙可望部将白文选,秘密给李定国发了衣带诏。孙可望挟天子以令诸侯,惹起了众怒,李定国不得不奉召讨伐。明国两位大将,原本的兄弟,顿时在安龙府一带拉开了架势。 目前沐天英的滇军十万,还在路上,桂林李定国手里,兵力不多。单独硬干肯定吃亏,于是李定国让李来亨,运动到孙可望背后。 明国内战一触即发,李来亨不得不放弃眼前的曹继武,带领忠贞营赶往黔中镇远府。赵大缸的话,被山顶的曹继武,看的清清楚楚。于是曹继武急令侯得林等人,紧跟李狗秧行军。 李来亨知道,安龙府一战,关系着大明的生死存亡,故而忠贞营的行军速度非常快。在荆南的山间密林中,骑兵根本跑不开,于是曹继武甩开八旗军,紧紧跟在李来亨身后。 当初黔中孙可望,担心衡州沐天英攻击自己,于是把辰州通往镇远府的官道,全都给破坏了。这样一来,李来亨和窦名望进军镇远府,必须要走小路。小路之上哀猿渡,则成了大军通往镇远府的必经之地。 辰州府古称五溪,历来蛮夷之地,是湖广通往黔中的咽喉要地。今官道被孙可望毁坏,哀猿渡就成了咽喉之地。 哀猿渡面临辰溪,前靠青龙山,背靠白虎山,地势极为险要。渡口两边高山,山高林密,林中生活着许多长猿。 辰溪凹陷于山谷深处,水流如箭,因此只要落水,基本上是有去无回。由于山势陡峭,调皮的猿子,经常会不小心落入水中。因此此处山谷,经常听到母猿哀啸之声。这地方是当地土人过溪的唯一渡口,称之为哀猿渡。 而此时的哀猿渡,被青龙山青龙寨土司彭玉麟所控制。彭玉麟当初贪受孙可望钱财,暗杀高一功,因此青龙寨和忠贞营,结下了不可调和的仇恨。 李来亨无论如何,不会放过彭玉麟,而彭玉麟也很清楚这一点。因此彭玉麟这次要追随大清,那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 彭玉麟数次给洪承畴写信,表达了愿意归顺的意愿。但洪承畴身为西南经略使,掌控着半个华夏,夷人土司这种小角色,洪承畴岂能看得上? 见洪承畴迟迟不来回信,彭玉麟焦躁不安。他十分清楚,以他自己的力量,肯定不是李来亨的对手。听闻满洲八旗军,就跟在了李来亨身后,彭玉麟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急忙给穆马写了信,竭力请求归顺。 尽管满洲八旗中,名义各旗的地位是平等的,但镶黄旗却是八旗首旗,因此在脸面上,要比其他七旗有光彩。穆马身为镶黄旗都统,自然也瞧不上小小的夷人土司。 彭玉麟的使者,到了八旗营中,恭恭敬敬地递上了信。但穆马连看都不看一眼,把信直接给扔了,使者气愤而回。竭力投靠干爹,干爹却不要,彭玉麟心中哇凉哇凉的。 想要干爹接纳自己,必须要让干爹看到自己有价值。如果没有价值,无论哪个干爹,都不会要的。军师赵全水,建议彭玉麟,狠打李来亨,让大清看到青龙寨的实力,穆马就会乖乖地派人来联络。 彭玉麟盘踞青龙山已久,对地形极为熟悉。哀猿渡两山夹峙,水深且急,地形极为险要。只要控制哀猿渡,便纵有千军万马,也别想踏入青龙山半步。青龙山上青龙寨,俯瞰哀猿渡,是守住哀猿渡的关键。于是彭玉麟采纳赵全水的建议,调兵遣将,誓要阻止忠贞营过溪。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忠贞营果然对青龙寨发起了攻击。 但青龙山山势陡险,大队人马根本展不开,忠贞营只得小股小股地冲击。彭玉麟据险坚守,以毒箭窝弓,对付忠贞营一波又一波的进攻。即使有零星的忠贞营士卒,冲到了阵地,也被极为彪悍的土人士卒所杀。 在青龙山特定的地形条件下,忠贞营一味的进攻,成了添油战术,士卒死伤累累,范坤博看不下去了,建议李来亨停止进攻。李来亨早想撤下来,于是顺着范坤博的台阶,看了看高桂英的脸色。 高桂英雄略非常,不会买乎任何人,范坤博却是个例外。见高桂英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李来亨知道了答案,于是鸣金收兵。 青龙寨本以为打不过李来亨,结果忠贞营不但退了,而且留下了几百具尸体。而土人这边,仅仅死了数十人。忠贞营也不过如此,初次交战的胜利,给了彭玉麟极大的信心,更加坚定了他据守哀猿渡的决心。 过了两天,忠贞营的重炮,终于到了阵前。但青龙山路径,实在是太过狭窄,十八磅舰载加农炮,根本放不下。其他型号的大炮,李来亨也试了一遍,都没有合适的。 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李来亨从英吉利人那里,买来的舰载大炮,都属于加农炮,这种炮是直瞄炮,后坐力巨大,射击仰角较小。青龙寨处于青龙山半山腰,地势过高,超越了加农炮的仰角。 看着忠贞营忙不迭摆弄大炮,彭玉麟着实心惊胆战。但最终因为仰角的原因,炮击便不了了之。 青龙山上的士卒,也看出了忠贞营技穷,于是跑到寨前,纷纷嘲笑忠贞营。李狗秧等人,实在气不过,要带人硬冲,结果被李来亨拒绝了。 辰溪从对岸白虎山半山腰,飞跨青龙山,犹如一条巨大的银带,绕了半个大湾,激流直下。大湾之中漩涡礁石众多,白浪滔天,根本无法强渡。此处方圆上百里,只有眼前的哀猿渡,靠着一汪天然的深潭,能够渡过辰溪。 范坤博和司马勇相了相地形,对于暗度偷袭的计划,也给否决了。这一下子,忠贞营众将士,一个个垂头丧气,打不起精神来。 第537章 大忽悠上 有人发愁就有人高兴,青龙寨打败了忠贞营,自然非常的高兴。见忠贞营最终黔驴技穷,彭玉麟再也没有了什么顾虑,于是摆宴给手下们庆功。 众人正在大吃大喝之时,忽然哨兵来报:“有一队八旗人马,前来拜见寨主。” 上次去送信,这帮鞑子,连个面子也不给。怎么突然之间,来的这么快?这八旗鞑子,这是搞什么名堂?这变脸变得是不是太快了?彭玉麟肚内寻思。 军师赵全水见彭玉麟犹豫,于是上期劝道:“忠贞营是一块硬骨头,永州一战,打的鞑子屁滚尿流。所以我们打了胜仗,他们有意来结交,不足为奇。” 彭玉麟一阵狂笑:“这狗鞑子的脸,竟然比军师翻书还快呢!” 赵全水附和:“可不是嘛,这打了胜仗的人,无论到了哪里,脸上都会有光。” 不大一会儿,一个肩宽背厚的八旗使者,带着一帮随从进了寨门。两个披肩散发,长髯飘飘,怪模怪样的八旗将军,被引入了聚义堂。 “怎么都是有毛的呢?” 赵全水大吃一惊,大叫有诈。 众人闻言,皆很吃惊。彭玉麟急忙捉刀而起,一众小喽啰,纷纷将两个怪人围了起来。 但两位怪人不慌不忙,将自己的腰牌,扔给了赵全水。 两面腰牌,皆是黄金双龙抢珠,满汉双文,正面是两个大大的‘参领’二字。一面腰牌背面刻有:大清皇帝自认领,镶黄旗,瓜尔佳·乐乎。另一面腰牌背面却是:大清皇帝自认领,正黄旗,马佳·库阿痕。 赵全水吃了一惊,急忙将腰牌递给了彭玉麟。 腰牌乃纯金打造,极为的精巧,握在手里颇有手感,彭玉麟知道是好东西,但他却是个睁眼瞎,满汉双文都不认识。他不知道腰牌真假,急忙看着赵全水。 赵全水点头:“大明的总兵腰牌,和这两枚差远了。因此这不是寻常人,所能拥有的。” 彭玉麟闻言,吃了一惊。 但面前二人,身穿的却是大明常见的宽衣大袍,披肩散发,长髯飘飘,根本就不是满清的金钱鼠尾发式。 赵全水相当疑惑,于是上前问道:“你们即为八旗参领,为什么却像神……一副道人模样?” 本来要说“神汉”二字,但神汉二字不大好听,赵全水怕二人不高兴,于是改口为道人。 彭玉麟大老粗一个,附和赵全水:“是啊,关外鞑子都是金钱鼠尾,光溜溜的脑壳。为什么偏偏就你们俩,怪模怪样的?倒像要被砍头的囚犯。” 库阿痕上前一步,堆起一脸笑容,向彭玉麟行礼道:“我们经常深入敌后,不比野战大军。为了不被敌人怀疑,又不至于引起自己人误会,故而如此行装。” 大明乃拢发包巾,面前二人的行装,的确与明清两方,都不相同。眼前的湖广,乃是明清胶着地带。满清的发型太有特点,深入敌方的奸细,自然不能按照老一套。彭玉麟二人,顿时消除了怀疑。 但尽管如此,刚一见面,就闹出了这一处,彭玉麟心中不快。 赵全水见彭玉麟有意怠慢,于是小声劝道:“目前孙可望和李定国打起来了。大明恐怕真的快要完蛋了。清军马上就会开到辰州府境内,如果有八旗鞑子这棵大树照着,那将来咱们可就……” 尽管赵全水说一半吞一半,彭玉麟还是知道他的意思。 的确,如果大明完蛋,他彭玉麟也只得依靠大清。八旗军作为清军的主力,如果能和他们搭上桥,这以后的路子,自然就宽了。经赵全水提醒,彭玉麟不再犹豫,连忙看座。 酒过三巡,彭玉麟对上次送信的事,仍然耿耿于怀,忍不住问道:“上次本寨主,主动结交,你们为何连个情面也不给?” “这还不简单。” 乐乎大口吃肉,一点也不客气,“我们大清如日中天,要的自然不能是废物了。” 这家伙大大咧咧的样子,明显是在嘲讽,彭玉麟鼻子都气歪了。赵全水连忙给彭玉麟使眼色,让他克制。 库阿痕忍住笑,放下酒杯,连忙打圆场:“听闻你们力挫忠贞营,大清自然是大为赏识。我想,寨主主动和我们大清交结,也不是没有所图吧?” “那是自然,赔本的买卖,哪个傻子会干?” 彭玉麟毫不客气,开门见山,“这辰州府方圆千里,历来都是我族人世居之地。所以,如果大清,肯把辰州府让与……” “吃这么多,不怕撑死啊?” 库阿痕一脸坏笑,突然拱了只顾吃喝的乐乎一拐子,硬生生地打断了彭玉麟的话。 乐乎冲着库阿痕嘿嘿一笑:“湖广洞庭名言,贪心不足蛇吞象嘛!” 两个家伙你一言我一语,看似不着边际,实际上是在暗讽彭玉麟狮子大开口。然而彭玉麟大老粗一个,一脸的雾水。 赵全水本一个破落秀才,经商失败,在彭玉麟这里讨口饭吃。他读过书,二人话里的意思,他自然听出来了。大清即将开进辰州府,赵全水不想得罪八旗军。 但俗话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既然吃了彭玉麟的饭,就得出点力。 于是赵全水冲库阿痕嘿嘿一笑:“看来将军,还真是来做生意的。” 做生意就牵涉到交易,而交易是有条件的。赵全水的话外之意,就是让库阿痕说出大清的条件。 聪明的库阿痕,当然听得懂赵全水的暗语,也嘿嘿一笑:“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交易有大有小,要做大交易,还是小打小闹,那就看有没有胆量了。库阿痕是在试探青龙寨的胆量。 赵全水微微一笑:“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有多大本钱,就做多大的生意。生意太大了,小店也撑不起。”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全是暗话,搞的彭玉麟脑袋嗡嗡叫。他实在忍不住了,冲二人嚷嚷道:“你们俩呱唧半天,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赵全水摇头无奈,转头对彭玉麟道:“寨主不是要辰州府吗?他是在和咱们谈条件。” 绕了一大圈子,原来是在谈条件。这下彭玉麟听明白了,大手一摆:“条件没什么好谈的。辰州府归我,我放你们过去。否则,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彭玉麟以为清军要过哀猿渡,故而口气非常的硬。正在吃喝的乐乎,忽然冲库阿痕一撇嘴:“一副狗德性!” 狗改不了吃屎的德性,库阿痕嘿嘿一笑。二人看似相互开玩笑,实际上却是在骂彭玉麟。 彭玉麟这次,算是瞧出点眉目,怒不可遏,扬手一刀,将库阿痕的酒杯,劈为两半:“有话直说,别他娘的云山雾罩的!” 库阿痕面不改色,冲彭玉麟神秘一笑;“忠贞营……” “嗨!原来是这么点破事。” 彭玉麟大脚往虎皮椅上一翘,一脸的得意洋洋:“李来亨被我打怕了,现在都不敢露头。这个你们尽管放心。” 这家伙听不懂暗语,乐乎这次来直接的:“忠贞营虽然败了,但实力仍在。他们过不了哀猿渡,但可以耗死青龙寨。两虎相争,一死一伤,这对我们大清,不会有什么坏处。” 彭玉麟很不理解,大眼瞪着乐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乐乎继续大口吃肉,根本就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彭玉麟大怒,正要发作,忽见赵全水递来了眼色,觉得疑惑,急忙将耳朵凑了过来。 赵全水耳语道;“忠贞营虽然出战失利,但他们人多势众,完全可以采用围困战术。只要他们封锁青龙山,咱们的青龙寨,就成了笼中之鸟。时间一久,咱们的粮食断绝,离失败也就不远了。” 彭玉麟一脸疑惑:“忠贞营后面,不是跟着鞑子吗?他们不是和李来亨是死敌吗?” 赵全水摇头:“要不要进攻忠贞营,那是他们鞑子的事。咱们和李来亨消耗,鞑子完全可以坐收渔人之利。至于他们突然派来使者,我想他们是想尽快解决李来亨,为大军进入黔中赢得时间。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可以和他们谈判,但不宜把要价开的太大。” 辰州府原为五溪之地,纵横上千里,历来都是土王的纷争割据之地。然而自从大明时代的改土归流之后,土王统治辰州的时代,将会一去不复返。彭玉麟割据辰州府的想法虽好,但却极不现实。 明国如今正在内斗,八旗军急于不急,结果可能都是一个样,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如果过哀猿渡的代价太大,八旗军则情愿等下去。毕竟李来亨的忠贞营,要牵制孙可望,不可能在哀猿渡耗下去。 所以李来亨和青龙寨血拼的几率,非常大。这个时候,八旗军只要坐得住屁股,渔人得利,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所以要想给八旗军要高价,简直是不可能的。 彭玉麟虽然识字不多,但有些道理,还是明白的。赵全水的一通点拨,令彭玉麟大彻大悟。 然而人心都贪,如果能捞到更多的好处,何乐而不为呢?况且库阿痕和乐乎二人,举止夸张,也太不把青龙寨的人,当回事了。只有打灭二人的气焰,才能在谈判中占据优势。 彭玉麟想好了主意,给赵全水递了个眼色。 第538章 大忽悠中 青龙寨当家的,和军师用眼神暗中定了计策。然而两个家伙,在这聚义堂中,只顾吃喝,好像自己才是这里的主人,全然不在乎周围的一切 赵全水也有些生气了,捋着瘦长的山羊须,笑咪咪地看着闷头吃喝的乐乎:“大清席卷天下,英雄辈出,如今来我们青龙寨的,应该也不是酒囊饭袋吧?” 这句话带着讽刺的挑战,乐乎也没有生气,反而笑嘻嘻地问库阿痕:“谁是吃白食的?” 库阿痕闻言笑了:“吃白食是要遭瘟的,二爷当然没有这么傻了!” “你不傻谁傻?难道还会另有其人?” …… 两个家伙对头暗骂,彭玉麟鼻子都气歪了,“唰”—— 刀风一下就过来了。乐乎一手拿着烧鸡,一手抽剑相迎。 别看彭玉麟身材不高,但筋肉极为结实,武功也堪是上上之流。一刀俯劈,干净利落。 库阿痕吃了一惊: “小心!” 话音刚落,刀剑相迎,火星四射,乐乎手腕剧痛,胳膊酸麻。 “好功夫!” 乐乎大赞一声,头一低,来了个地鼠溜,直接从桌子下面窜了出去。 地鼠溜这一招,虽然避开了刀劈,但甚是猥琐,青龙寨的人,皆哈哈大笑。 双方功力相差,至少在两成以上。仅仅一个回合,彭玉麟就探出了乐乎真实水平。刚才二人不把青龙寨的人放在眼里,彭玉麟有心教训教训二人,赢回颜面。 随着大伙的叫好声,彭玉麟信心爆棚,自以为能够稳操胜券,放心大胆地追击。 大意差点失荆州,乐乎一招地鼠溜,虽然避过了猛烈的一刀。但如果此时彭玉麟直线追击,乐乎仓促之下,必败无疑。 然而如果选择直线追击,彭玉麟就必须跟着乐乎钻桌子。大家可以想象一下,众目睽睽之下,往桌子底下钻,是多么的让人难堪啊?乐乎是个不要脸的,他不在乎这个。然而彭玉麟身为青龙寨寨主,乃方圆百里的刀把子,这种有损颜面的事,他怎么可能会干呢? 诚所谓艺高人胆大,况且彭玉麟功力高于乐乎,因此根本没把对方放在眼里。只见彭玉麟点起左脚,将桌子踢飞,直接来了个大力劈山。 此时的乐乎,蹲在地上还没来得及起身呢。眼看刀就要劈下,青龙寨众喽啰的呼喊声,却突然停止了。 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彭玉麟刀劈了一半,却突然停了下来。 定眼细看,彭玉麟像一根柱子一样,两手举着刀,傻傻地立在那里,一动一动,众喽啰面面相觑,全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刚才就说了,彭玉麟直接追击,虽然要钻桌子,但必能取胜。可他偏偏选择了踢桌子,想来个英雄气概的正面场景。然而这桌子一踢不当紧,却延误了追击的最佳时期。 蹲地地鼠溜,乐乎本来就不占任何身位优势。但桌子踢飞的一瞬间,却挡住了彭玉麟的视线。随着“嘭”地一声响,在桌子飞起的一瞬间,乐乎抓住了机会,一把扯下鸡头,紧接着手腕轻轻一抖,照着太冲穴就打了过去。 太冲穴位于大趾和二趾根部,是二趾动脉的必经之处。彭玉麟左脚踢飞桌子,正要劈刀,右脚太冲穴,血脉突然骤紧。一阵酸麻沿着血脉,迅速扩散右腿。此时的右脚乃支撑脚,支撑脚用不上力,彭玉麟的刀,自然也劈不下来。 彭玉麟微微低头,往脚下瞥了一眼:鸡喙戳穿步云靴,歪着脑袋,钉在了太冲穴上。那一只半闭的鸡眼,露着洁白的眼珠,张着两根没有摘净的眼毛,似乎在嘲笑自己。 酸麻的滋味,是超乎寻常的难受,就像小火慢熬,一丝一丝地浸入骨髓。这种滋味,要是放在常人身上,定会龇牙咧嘴。如果彭玉麟也这么做,那他这刀把子,岂不颜面扫地?以后还不给手下们笑死? 于是寨主彭玉麟,调集了平生最为强大的控制力和克制力,迅速保持脸面的平静,接着收集自己平生所有的坚毅和镇静,将酸麻压在了心中。 看着彭玉麟哑巴吃黄连的眼神,乐乎在一旁强忍着笑,替他龇牙咧嘴。 眼看着乐乎夸张的表情和怪异的动作,彭玉麟心中这个气啊,别提有多窝火了!但此时脚下,阵阵发麻涌酸,彭玉麟既不敢说话又不敢动。 寨主像傻子一样,举着大刀,直挺挺地站着。八旗将领却像神汉一样,狂发乱舞,挤眉弄眼,龇牙咧嘴,手舞足蹈,极为‘痛苦’地跳大神。二人对面而视,一动一静,堪称天地之间,最为完美的绝配,周围的人,全都看傻了眼。 赵全水不懂武功,但他看见了彭玉麟脚上的鸡头。彭玉麟穿的是猪皮鹅头步云靴,鸡喙竟然能穿透猪皮钉在脚上,赵全水觉得是彭玉麟吃亏了。 但彭玉麟气定神闲,胸肌阵阵起伏,呼吸极为均匀。而乐乎却像疯子一样在乱跳,赵全水又觉得是乐乎吃亏了。总之连赵全水在内,青龙寨大小头目,全都看不懂谁赢谁输。 过了半晌,库阿痕见赵全水递过眼神来,于是忍住笑,走到彭玉麟身边,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暗中帮他解了穴。 酸麻一消除,彭玉麟顿时来了精神,非要砍乐乎出口恶气。但他心念刚动,突然一阵酸和一阵麻,纠缠盘结,从手腕大陵和太渊两处大穴,直涌肺腑。 这次比刚才脚上的酸麻,更令人难受,彭玉麟顿时泄了劲,不敢乱动。 库阿痕却堆起一脸灿烂的笑容:“寨主武艺惊人,仅仅一招,就令乐乎将军出了丑,真乃名不虚传,库阿痕极为佩服!” 刚才众人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库阿痕一出口,他们皆以为是彭玉麟胜了,于是欢呼雀跃,喝起彩来。 这是库阿痕在给彭玉麟找台阶,彭玉麟岂能不知。众弟兄皆给寨主赏脸,彭玉麟岂能不接,于是借坡下驴,堆起尴尬的傻笑:“小意思,小意思,大清英雄,也是相当了得!” 库阿痕见他识趣了,于是仍然抓着他的手,恭恭敬敬地把寨主送上了主座。 一众小喽啰,见库阿痕如此的尊重彭玉麟,又是一阵地动山摇的叫喊。 乐乎有点不满意,偷偷拿手肘拱了拱库阿痕的腰眼,小声调侃:“师兄,你这忽悠的本事,可是又见长了!” 库阿痕闻言,暗中回敬了一膀子:“是他们自己忽悠自己,管我鸟事?” 乐乎小声埋怨:“要不是你出来截胡,定要那呆鸟定上一个时辰。” 库阿痕忍住笑,小声回道:“见好就收,别误了大事。” 二人小声嘀咕的内容,彭玉麟虽然听不见,但心中却明镜似的。 库阿痕见彭玉麟一阵阴脸,于是一肘子将乐乎拱开,起身举起酒来:“寨主功力非凡,但手下留情,末将感激不尽!” 功力非凡是真的,手下留情却是库阿痕的奉承话。但此时的彭玉麟,在众兄弟的热烈捧场之下,哪里顾得上真假,见库阿痕放低姿态,于是也起身举杯:“哪里,哪里!刚才献丑,只是玩玩而已!” 献丑为真,玩玩却是客套。然而青龙寨众喽啰,却以为玩玩为真,献丑是客套,于是又一阵叫好之声。 乐乎忍不住要笑,却被库阿痕灌了一杯酒。 此时的寨主彭玉麟,对乐乎的感觉是,又恨又恼又气又羞。乐乎每一丝笑意,彭玉麟都有点发怵,生怕他把秘密给说出来。 库阿痕察言观色,于是暗中踢了乐乎一脚。 乐乎会意,又开始闷头大吃起来,不在搭理周围的事情。 见乐乎安静下来,彭玉麟紧张的表情,也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酒过三巡,宾主一通相互奉承之后,气氛的尴尬,消散的无影无踪,双方于是开始谈条件。彭玉麟刚才吃了哑巴亏,不敢再小看清军。 于是库阿痕不再和他们废话,开门见山:“李来亨实力强悍,但他目前被寨主堵在了哀猿渡。只要我们联合,前后夹击,定能破他。八旗之所以要请寨主帮忙,就是想尽快结束战事,凯旋归朝。只要寨主肯卖力气,对于寨主的要求,大清是可以考虑的。” “什么?你们肯把辰州府让与……” 彭玉麟的惊喜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全水暗中踢了他一脚。 谈判之中,过分把表情露出来,容易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听到赵全水咳簌一声,彭玉麟顿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重整仪容。 赵全水见彭玉麟冷静了,于是对库阿痕道:“怎么个卖力法?还请将军明示。” 这个赵全水,还真有两下子,一语就点中了关节。 不过库阿痕早有准备,盯着彭玉麟的眼睛,郑重说道:“寨主之所以能够打败忠贞营,全仗哀猿渡的险要地势。至于忠贞营的优势,则在于大炮。只要寨主能将他们的大炮毁了,我们就在从后面攻击。忠贞营被两面夹击,岂有不败之理?” 原来后面的八旗军,也忌惮李来亨的大炮,彭玉麟此时才明白,二人来此的目的。初战胜利,青龙寨完全靠的是地利。如果主动进攻,忠贞营可并不好打。彭玉麟的家底不多,哪能和忠贞营消耗?于是寨主又给赵全水递了个眼色。 赵全水清了清嗓子,问库阿痕:“大炮是李来亨的重器,哪能那么容易就毁掉呢?既然你们惧怕大炮,为什么不自己去毁掉呢?你们来找我们,还要搭上好处,这对你们来说,岂不是赔本的买卖?” 库阿痕微微一笑:“赔本的买卖,当然没人干。我们的人马,皆是骑兵,在你们这种地形下,根本展不开。因此对付步兵,我们占不到任何便宜。李来亨的人马,都是北方过来的,水土不服。而你们的人,皆是本地人,惯于穿山越岭,钻林涉水。” “李来亨的炮营,肯定守卫森严。但他的守卫,对此地是人生地不熟,防守肯定会有漏洞。而你们的人熟悉环境,钻着漏洞进去。只要把他们的火药给炸了,大炮自然成了一堆废铁。到时候火药一响,你们再借助地利优势,趁乱逃走,也不是一件难事。” 这番考虑极为周密,不得不让彭玉麟信服。于是彭玉麟迫不及待地问道:“我要辰州府,你们真的给吗?” 库阿痕点了点头:“只要寨主肯卖力,帮助我们消灭李来亨,我们是可以考虑的。” 彭玉麟刚要叫好,赵全水又踢了一脚:“这天下,好像还没掉过馅饼!” 库阿痕笑了:“辰州府古属五溪,历来都是土人自治之地,可是大明的改土归流,却坏了这个规矩。既然是古治,我们大清,当然不想跟随大明的无耻。” “寨主生在辰州,长在辰州,对辰州的风土人情,自然十分的熟悉。所以由寨主来管理辰州,自然比大清要得心应手。但辰州不只是青龙寨一个寨子,寨主要想得到这么大的好处,大清必须要有个理由才行。否则我大清,又如何能服众呢?” 这一番话,既奉承了寨主,又有贴切的理由,彭玉麟忍不住叫道:“好!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军师赵全水,总有一丝不祥的预感。但库阿痕的思路,极为的缜密,他却找不到任何一丝的漏洞。 库阿痕见他脸色,忙问道:“军师还有什么疑虑?” 赵全水闻言一愣,搜肠刮肚,也没有找到任何的破绽。彭玉麟见军师没什么意见,于是要和库阿痕,按照土人的风俗,歃血为盟。 仪式极为的庄重,彭玉麟首先撸开袖子,一刀划开小臂,将自己的鲜血,滴入了两个海碗中。整个滴血的过程,彭玉麟连眼都没眨一下,尽显大丈夫气魄,青龙寨顿时山呼海啸起来。 库阿痕看了看桌子上的两个海碗,皱了皱眉头。乐乎一脸的坏笑,一拐子将库阿痕拱到了供台边。 彭玉麟滴完血,将刀推开了库阿痕。库阿痕无奈,竖起小臂,侧了半个身位,突然一撸袖子,迅速起刀。 仅仅两下眨眼功夫,库阿痕就突然收起了袖子。 彭玉麟的血是滴,而库阿痕的血则是流。 赵全水感到奇怪,于是上前问道:“将军的血,为何流的这么快?” 库阿痕咳嗽一声,掩饰尴尬,对彭玉麟道:“人种不同,我是女真人,血自然要比其他人流的快。” 乐乎扑哧笑了,库阿痕立即暗中踢了他一脚。 人种不同,血流的速度就不同,这本就是个扯淡的结论。但军师赵全水,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奇怪的结论。他的感觉,是极为的不可思议,但他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彭玉麟则没那么多心眼,哈哈大笑,首先端起大碗:“血流的越快,就越为的爽快。本寨主最喜欢就是,和有血性的男人交朋友!” 赵全水忽然又有一丝担忧,急忙对彭玉麟道:“我们的人,几乎没见过火药,即使摸进了忠贞营,又如何识的呢?” 库阿痕闻言,哈哈大笑,指着身后的三十五个人:“我们带的随从当中,有两个火器营的弟兄。这次的行动,我和乐乎将军,也一同参加。寨主还有什么疑虑吗?” 这一次赵全水彻底无话可说。彭玉麟大喜,和库阿痕一碰碗,一饮而尽。 仪式结束之后,彭玉麟急忙命人摆上酒宴,款待库阿痕等一干人。酒过半巡,赵全水凑到彭玉麟身边,小声道:“寨主,我总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有屁快放!” 对刚才赵全水不断的纠缠,彭玉麟很是不满。 赵全水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了:“库阿痕的计划,太过缜密,竟然没有一丝的破绽,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这还不好,你读了那么多圣贤书,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十全十美吗?” 赵全水提醒道:“天下就不存在十全十美之事,一件事情如果太过完美,这恰恰是最大的破绽。” 彭玉麟不高兴地瞪着赵全水:“十全十美都成了破绽,那还有什么不是破绽呢?” 赵全水竟然无言以对。彭玉麟点了点他的鼻子:“你这酸腐,平时耍嘴皮子。一到关键时刻,不是拉稀,就是幺蛾子,辰州这么好的地方,你是不是不想让本寨主得到?” 好心当成驴肝肺,赵全水也是无奈。但毕竟吃着彭玉麟的饭,赵全水还是要尽责,于是又提醒道:“库阿痕和乐乎,只带两个人跟去行动,剩余的三十三个人,万一夺了寨子,岂非大大的不妙?” “哎呀!我说你怎么老是疑神疑鬼的?仅仅三十三个人,能夺了青龙寨?你脑袋是不是被门挤了?” 赵全水还是尽责:“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我带人去行动,你来守家,就这么定了。” 彭玉麟大手一甩,不再理会赵全水。 军师赵全水,无奈而退。 第539章 大忽悠下 辰州府实在是个巨大的诱惑,彭玉麟迫不及待,结盟当天晚上,就挑选了一百精干人手,带着库阿痕等四人,偷袭忠贞营。 这帮人都是当地土人,地形十分熟悉。彭玉麟亲自带队,穿绕青龙山,四更时分,终于摸到了忠贞营侧后。 为了攻击哀猿渡,李来亨把炮营移到了队前。但因为地形和仰角的问题,大炮没有派上用场。忠贞营连续打了败仗,士气不振,人人挂了个瘪茄子脸,自然也没有力气去移动沉重的大炮。 四更时分,忠贞营的人员,绝大部分都在做美梦呢。零零散散几个放哨的士兵,也是睡眼朦胧,哈欠连连。一干人隐伏在半山腰,寻着深深的车辙,搜索炮营所在地。 约到拂晓时分,众人终于找到了炮营。彭玉麟这些没有见过世面的士卒,全被炮营满营的西洋大炮所惊呆。 巨大的舰载加农炮,黑洞洞的炮口,鼓囊囊的炮膛,奇怪的炮耳和炮瞄,都令小喽啰们极为吃惊和好奇。他们一钻入炮营,有的爬上炮台,有的跑去摸炮耳,有的扳着炮耳瞅炮瞄,就像散羊一样,顿时乱了套。 正在捣腾炮耳的彭玉麟,忽然发觉不对劲,急忙问库阿痕:“为何这炮营,连一个人都没有?” 库阿痕两手一摊,摇头无奈道:“其实他们早没火药了,这大炮也就成了累赘,谁还傻了吧唧地守着一堆废铁?” 彭玉麟顿时一脸的疑惑:“那你们让我们来,是干什么的?” 库阿痕冲他嘿嘿一笑,指着放羊似的的士卒道:“你瞧你的手下,多么喜欢这里的一切。” “既然是一堆废铁,要我来何用?敢情你是来消遣我们来了!” 彭玉麟顿觉不妙,抽刀而起,“说,你们耍我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库阿痕皮笑肉不笑:“不为什么,只是想帮助你们。” “就是这么个帮法?听闻女真极为的重信然诺,既然歃血为盟,没想到你竟敢背信弃义。” 彭玉麟怒了,扬手劈来,“吃我一刀!” “慢来,慢来!” 库阿痕叫停了彭玉麟,撸开了袖子。 但见库阿痕的手臂,光滑洁白,没有一丝的伤痕,彭玉麟顿时疑窦丛生:“你捣的是什么鬼?哪里来的好膏药,伤口既然好的这么快!” 原来库阿痕早已事先知晓了风俗,提前用猪脬做了薄皮囊装了猪血,裹在了手臂上。在歃血为盟的时候,库阿痕故意闪了半个身位,用衣袖挡住了彭玉麟的视线。 彭玉麟此时才明白过来,自己一直被当猴耍,接着蹦了起来: “拿命来!” 话音刚落,一声震耳欲聋的嘶鸣声起,一骑如火,突然从暗处窜出。彭玉麟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凤翅刀斩下了头颅。 彭玉麟的身躯,竟然屹立不倒,一副不服气的姿态,库阿痕摇头叹道:“我们确实是来帮助你的。” 乐乎指着库阿痕的鼻子,哈哈大笑: “忽悠,忽悠,接着忽悠!” 库阿痕踢了他一脚,接着转头冲彭玉麟做了个鬼脸:“不过,我们是来帮助你,去见朱元璋的!” 彭玉麟的躯体,好像是听明白了库阿痕的话语,为了表示对明国的忠心,身躯终于轰然倒下。 乐乎正要取笑库阿痕,忽觉一阵刀风袭来,急忙闪身。然而这刀太快,乐乎仓促之下,根本闪不开。 正在乐乎大惊失色之下,一道正气剑光突起,一柄阔剑,挡住了凤翅刀。 乐乎趁机跳开了一丈多远,指着高桂英的鼻子大骂:“臭婆娘,长得倒是不赖,心怎么这么狠,怪不得二哥不要你。” 高桂英闻言大怒,范坤博阻拦不住,急忙给二人使眼色。 二人急忙钻进了密林里,乐乎不忘回头冲高桂英做鬼脸:“好啊,竟敢欺负小叔子,看二哥回去怎么修理你!” 高桂英怒不可遏,一把推开范坤博,飞身追赶。然而两个机灵鬼,早经过一番特殊的训练,对于翻山穿林,如同家常便饭,高桂英哪里能追的上? 范坤博抢上一步,一把拉住胳膊:“早溜了,还是算了吧!” “这两个可是鞑子!” 高桂英回头瞪着范坤博,“存小义而废大义,你怎么这么不长进?” “这两人不一样,他们对汉人,并没有恶迹!” 范坤博叹了口气,“况且这一次,要不是他们帮忙,我们也报不了仇。” 高桂英闻言,想起了高一功,眼睛湿润。高一功一死,高桂英身边的亲人,全都不在了。眼前的范坤博,是她心中唯一的依靠。 范坤博见她泪光闪闪,轻轻帮她拨了拨边鬓。高桂英不由自主地伏在了范坤博怀里,痛哭起来。二人相拥,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过了良久,飞火龙忽然一声嘶鸣,二人大惊,急忙飞身而去。 原来汗血宝马飞火龙,异常的雄健,库阿痕和乐乎二人,想近距离瞧瞧,不想却惊动了它。 望见二人远去的背影,高桂英很生气:“竟然来偷马,这就是你的兄弟?” “听说曹继武得了鹅黄金。我想他们俩是眼馋,只是想看看而已。” 高桂英闻言,疑虑顿消,轻轻靠在了范坤博肩膀上。 …… 库阿痕是金月生的女真本名,乐乎是金日乐的女真本名。 哀猿渡地势险要,李来亨强攻不成,忠贞营士气低落。高一功是高桂英唯一的亲人,她非要报仇,哪怕花费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范坤博无奈,只得让司马勇,暗中去找曹继武商议。 冤冤相报何时了,当年的渡叶、渡石、普空,都不让报仇。所以曹继武本来不想因报仇杀人,但司马勇亲自出面,他也只得违心答应。 二金喜欢闹腾,指出彭玉麟作恶多端,贪财狡诈,鱼肉百姓等等各种理由,给曹继武找了个为民除害的名头。曹继武不喜欢强加的名头,但他答应了司马勇,只得接受了二金找出来的名头。 既然这为民除害的名头,是二金想出来的,于是二金想做回主角,让曹继武旁边看戏。二金也长大了,将来可能要独当一面,多有机会锻炼,也不是坏事。于是对两个家伙的主意,曹继武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于是二金鼓捣出一个主意来,想来个孤胆闯龙潭,好好英雄一把。但大师兄曹继武,不想为民除害的名头,只是个嘴巴而已。于是二金让曹继武带着斥候队,只准他们看戏,不准出场。曹继武答应了。 侯得林等人,也乐得看热闹。于是大家装扮一番,就有了青龙寨,二金联合戏耍彭玉麟那一出。 尽管冒出了个赵全水,但二金仍然是有惊无恐,成功把青龙寨的人,忽悠得团团转。 千里良驹,甚至比武将的性命还重要,诚如范坤博所意料,二金对曹继武得了鹅黄金,的确羡慕嫉妒恨。彭玉麟的武功本来很高,但和飞火龙的速度相比,要差上一截。因此飞火龙突然奔袭,彭玉麟仓促之下,丢了脑袋。 如今的鹅黄金,还在佟国纲那里养着伤呢,二金近距离,亲眼见识了飞火龙的神勇,好奇心顿起。于是二金趁高桂英和范坤博亲热之时,偷偷靠近了飞火龙。 哪知飞火龙灵性极高,见有陌生人靠近,立即闹腾了起来。高桂英的武功,远在二金之上,两个家伙急忙一道烟溜了。 当初二金带着董来顺和黄飞升,跟着彭玉麟离开青龙寨之后,由于赵全水早有防备,曹继武等人,没有立即动手。侯得林暗中发了信号,命令仇仕通支援。 仇仕通得了信号,立即带着精步营其他弟兄,从暗处现身,结阵逼近寨门。 赵全水大惊,急忙令人放箭。但精步营的盾牌阵,围得铁桶一般,滚动着往前推进。乱箭强弩不但伤不了人,也根本奈何不了精步营的行进。 望着山下一个个怪异装束的“妖魔”,青龙寨所有的人,全都傻了眼。趁众人愣神的时机,侯得林和陶之遥二人,轻轻摸上箭楼,擒住了赵全水。 赵全水被擒,青龙寨群龙无首,再加上对山下“妖魔”的恐惧,于是全都放弃了抵抗。精步营没有浪费一矢一弹,就轻松占领了青龙寨,打开了哀猿渡的要害。 青龙寨军师赵全水,原本滇南永昌府人,大明天启年间秀才。后来弃文从商,从缅中往中原贩运翡翠缅玉。因天下大乱,赵全水亏得血本无归,流落到这辰州府,无奈给彭玉麟做了个狗头军师。 元代《马可波罗游记》和明代《西南夷风土记》中,皆对缅中有着详细的记载。曹继武读过这两本书,于是就缅中的风土,询问赵全水。这一下点中了赵全水的优势,他从永昌府,腾冲城,蒲甘城,江头城一直到太公城,滔滔不绝,没玩没了大谈特谈。 一直到四更天,赵全水才突然感到困乏,脑袋一歪,靠着椅背昏昏睡去。曹继武将他搬到了床上,盖了层薄被。 此时窗外月光如银,曹继武眼前,浮现出阳江楼游说李定国的情形:如果他肯听从自己的建议,返回云南,收复缅中。再以缅中为基地,打通与西洋人的通路,引进先进技术和高超理念,则汉人复兴,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李定国必定不是曹继武,他听不懂,也理解不了曹继武怪异的想法。况且他李定国上面,还有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朱由榔。有朱由榔坐镇,大明也真是倒霉。 曹继武感慨万千,难以入眠。 第540章 收尾 天刚蒙蒙亮,曹继武安排仇仕通带一部分人手,拆除青龙寨,让侯得林带着投降的土人,去整理哀猿渡,还渡于民。 约莫未时时分,二金、董来顺和黄飞升回来了。见曹继武一夜没合眼,二金大为吃惊:打个青龙寨,不是如此费神吧? 听说曹继武和赵全水谈了一夜,金日乐撇了撇嘴:“那酸腐不过一狗头军师,值得大师兄费心思吗?” 曹继武摇头叹道:“将来可能会有大用处!” 金月生笑了:“当初浙南江山岛,张煌言不听师兄的,结果师兄自己去了南洋。桂林阳江楼,李定国也不听师兄的,师兄是不是想亲自去缅中?” 曹继武摇了摇头:“那是以后的事了。” “那咱先说眼前的。” 金日乐叫道,“李来亨就要眼前,你却要把青龙寨给拆了,还要整修哀猿渡,这不是找死吗?” 曹继武笑了:“哀猿渡水流过于湍急,两岸又极度陡峭,重炮根本过不去,所以李来亨的大队人马,是不会从这里过的。” “扯犊子!” 金日乐不满叫嚷,“孙可望和李定国斗得正酣,李来亨难道不想从背后来一下?” “时势已经发生了变化,听说有白文选做内应,李定国足以对付孙可望。所以李来亨背后这一下,来不来都无所谓。目前李定国最担心的,应该就是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金日乐脱口而出:“你说大清是渔人?” 曹继武反问:“难道不是吗?” 孙可望和李定国乃是两虎相争,这时大清如果集中优势兵力,趁机出击,一定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战果。 然而金日乐觉得不大对劲,冲曹继武叫道:“好像不至于吧。吴三桂那根老油条,只是远远地跟着,并没有进攻沐天英。而八旗军对李来亨,也不感兴趣。大清又是如何得利的?” “目前大明阵营,相斗极为激烈。然而大清阵营,却属于军合力不齐。所以吴三桂即便是紧紧地跟着,也能捞到不少好处。即便孙可望战败,李定国的实力也会大大受损。如果时机成熟,吴三桂就会毫不犹豫地出击。所以等到吴三桂出手时,就是大明彻底灭亡的时候。” 两虎相争,必有一死,另一只也是受伤。目前西南前线,吴三桂对各方势力,都具备压倒性优势。一旦时机成熟,吴三桂就会亮出爪牙。 金日乐愤愤地骂道:“吴三桂这老犊子,可真够狡猾的!” 金月生叹道:“师兄说的有理。目前孙可望败亡,只是时间问题。黔中是云南的门户,所以眼前的李来亨,是不会把八旗军引到那里的。” 金日乐奇怪:“那李来亨要到哪里去?” 这个金月生还真猜不出来,于是看着曹继武。 曹继武低头想了一下,叹道:“蜀南一带,最有可能。” 金月生疑惑道:“何以见得?” “蜀南李国英的十万大军,名副其实的杂牌二流,根本不是李来亨的对手。况且蜀南一带和云南连在一起,李来亨到了那里,可以将前线清军,大批调往后方,减轻正面李定国的压力。这样一来,南北二李,就成了遥相呼应之势。同时,清军也面临着两线作战的压力。” 曹继武话锋一转,“不过,事情都有阴阳两面。虽然二李形成呼应,但同时也分散了他们的兵力。一旦有一方出现重大失误,那么二李将会面临崩溃的边缘。” 金日乐有点不理解:“二李都是当世名将,出现重大失误,这有点不可能吧?” 曹继武摇了摇头:“李定国这人,成一方大将,绰绰有余。然而要为主帅,统筹全局,还缺点火候。李来亨虽然去过南洋,但思维僵化已久,观念转变太慢。一旦李定国不支,李来亨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金日乐摇头叫道:“你这话说的,也太玄乎了!” 金月生打了一个哈欠,搂了金日乐的脖子:“管他玄不玄乎,我们还是睡觉吧!” 他这么一说,金日乐也顿生困乏。二金跟着彭玉麟,钻了一夜的树林子,此时再也坚持不住,倒头便睡。曹继武一夜未曾合眼,于是也躺下睡去。 …… 果然,不出曹继武所料,诸葛兑终于说服白文选,孙可望自己阵营,顿时大乱,败局已定。黔中孙可望的部队,如今混乱不堪,根本经不起八旗军的打击。 吴三桂的精锐,就跟着沐天英之后,广西再次丢失,在所难免。而黔中是云南的正面门户,如果再丢了黔中,清军就可以从蜀南、黔中和广西三个方向,对云南形成包围之势。因此李定国建议李来亨,不要将八旗军引入黔中。 李来亨与郝摇旗等人商议,决定往蜀南渝州进军,收拾李国英。窦名望则南向运动到靖州,袭击吴三桂侧后。 忠贞营突然掉头北上,令八旗军措手不及。川督李国英的杂牌汉奸部队,一定顶不住忠贞营。穆马、纱布、贺布等人,经过商议,决定大部分人马,由穆马指挥,跟踪忠贞营。而剩余的小部分兵力,则由纱布指挥,紧紧咬住窦名望。 此时的吴三桂,已经占领了永州,正准备向桂林进攻。安龙府前线,李定国和孙可望交战正酣,无暇顾及桂林。于是窦名望加快了行军速度,力求截住吴三桂。 精步营拆了青龙寨,重新修整了哀猿渡,辰溪两岸通路,畅通无阻,再也没有什么烂豆子势力阻扰。二金见此间大事已了,便和曹继武讨论进军路线。 金日乐问曹继武:“大师兄,窦名望能不能抵挡吴三桂?” 此时的吴三桂,远非昔日的吴下阿蒙,八万精锐,三万收编的杂牌,手握雄兵十多万,踌躇满志,对开藩桂林,是志在必得。 曹继武叹了口气:“窦名望虽然勇冠三军,但他手里只有一万人,和吴三桂的差距太大。况且后面还有纱布的正白旗跟着。此时的窦名望,是自身难保,更别提抵挡了。” 金月生点了点头:“咱们下一步,该怎么走?” 金日乐回道:“我看是进军黔中,比较容易。黔中孙可望颓势已现,咱们现在去黔中,一定能捞不少好处。况且,孙可望众叛亲离,精步营的弟兄,也更愿意对付他。” “我看,我们还是应该去桂林。” 金月生反驳金日乐,“黔中道路极为艰险,行军极易受到伏击。孙可望大势已去,黔中必定陷入一片混乱当中。我们只有三百来人,这个时候进去,恐怕难以控制局面。” 此时的大清贵州巡抚赵廷臣和汉军镶黄旗都统刘之源,已经奉经略使洪承畴之命,带兵修通辰州通往镇远府的官道,巩固驿站,准备接手对贵州的统治权。 大西军内部,对孙可望的行径,极为的不满。在和李定国的交战的过程中,很多人临阵倒戈。孙可望一旦交战失利,他将陷入孤家寡人的地步。到那个时候,黔中各部,群龙无首,仅仅赵廷臣和刘之源二人,就足以应付。 曹继武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拍了拍金日乐的肩膀:“咱们去桂林,看看他吴三桂,下一步到底如何走。” 李定国一旦打败孙可望,一定回师桂林,和窦名望一道,对付吴三桂。所以桂林城对清军来说,可谓是一座危城,金日乐不满叫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这是咱们精步营该干的事。” 金月生敲了敲金日乐的脑壳,“黔中的那些小虾小米,你真有胃口?” “胡说!” 金日乐不高兴地回敬金月生一脑壳,“小虾小米,还不够三爷下笊篱呢!” 仇仕通、侯得林等精步营的一众弟兄,都不愿和大明交战。一路追击忠贞营的过程中,这种想法,显现无遗。 如果真的选择进军桂林,精步营的士气一定不高,金日乐担心地问曹继武:“那帮犊子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金月生两手一摊,无奈道,“即便造反,咱们也拦不住!” 精步营的弟兄,是曹继武杀出来的。以前他们敢怒不敢言,可现在竟然敢当着三兄弟的面,发表不满,可谓是胆子越来越大。洛口镇一战,他们竟然拒绝给二金带路,可是让二金极度的难堪。 金日乐此时想起当时的情景,恨恨地捅了曹继武一下:“都是你给惯得!” 曹继武捂着腰眼护疼:“你这小子,下手没轻没重的!” 精步营以前的成分是流民。流民,四处流浪,居无定所,到处遭人白眼,境遇不比丧家之犬好多少。他们胆小,无助,无知又愚昧,毫无一点的振作之气。 是曹继武,用钢刀和鲜血,浇注了他们的胆识和坚毅。是曹继武,用先进的理念,让他们脱胎换骨。这些人如今放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是最顶级的作战高手。 过了一会儿,曹继武揉了揉腰眼,缓解了痛感,摸了摸金日乐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说道: “以前的他们,无知愚昧加无能,需要用残忍的军纪,来约束他们。但是现在,无知愚昧和无能,已经和他们没有半点联系。严格的军纪,已经灌注在他们的血液里,化成了刻骨铭心的自律。所以,如今表面上严格的军纪形式,对他们来说,已经不适合了。” “不错,超强的自律,这是强者的体现。他们现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强者,理应受到咱们的尊重。” 金月生也拍了拍金日乐的肩膀,开导道,“他们向我们闹些小情绪,就像孩子向父母撒娇一样,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没有三兄弟的主持,精步营的战斗力,很难发挥出来。仇仕通等人,心中透亮,因此虽然经常向三兄弟发脾性,但不会愚蠢到要去造反的地步。 曹继武帮金日乐拨了拨耳边鬓发,叹道:“只有奴才,才是绝对的服从,绝对的忠心,绝对的无异议。可如今这些人,他们是咱们的属下,但不是咱们的奴才。”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强者身边,应该是一群强者,而不是一群弱者。其实这些道理,金日乐都明白。人都有情绪,因为曹继武是大师兄,所以金日乐时常将自己的不满,朝曹继武发泄发泄。多年来的共同生活,让曹继武对二金的小性子,早已习以为常。 金日乐的情绪发完了,脑袋也转过弯来,嘴上不饶人:“三爷不和你们扯犊子了!” 看他那一脸的不服气,曹继武和金月生皆笑。 此时山下的赵全水,忽然从哀猿渡往青龙山赶来,像是要向曹继武汇报遣散寨兵的情况。 三兄弟在高处早看见他了,金日乐对他的印象不佳,嘟囔道:“这狗头军师满肚子坏水,说不定青龙寨会死灰复燃!” “不错!” 金月生点头,“我们要是走了,这犊子怎么办?” 赵全水饱读诗书,经商多年,对人情世故,颇为精通。只是他生不逢时,到处颠沛流离。从他对彭玉麟尽职尽责的态度上来看,这人稍加引导,将来可能会有一番大作为。 曹继武叹道:“咱们带上他,说不定以后,会派上大用场。” “大用场?”金日乐一脸的嘲讽,“这种烂人,也值得大师兄来成就?” “精步营的弟兄,不也是一群流民吗?”曹继武反问。 “你好像是专门收垃圾的!”金日乐一脸的坏笑。 此时赵全水上来了,向曹继武详细地汇报了情况。 精步营处处显现出来的先进理念,让赵全水不敢想象。三百来号人,展现出来的强大战斗力,也让他难以置信。通过交流,当他知道这帮人,原来是一帮大神爷爷时,更是震惊不已。而自己却一生漂泊,穷困潦倒,一事无成。 曹继武没有一点架子,还虚心向他请教过缅中的情况。所以精步营每一丝气息,都在深深吸引赵全水。他早有心投靠,但担心自己乃一文弱书生,怕精步营看不上,所以一直不敢开口。 赵全水在汇报的时候,充满渴望和期盼的眼神,被曹继武看在眼里。等他汇报完了,曹继武郑重邀他加入,做精步营的记室。赵全水真是喜出望外,忙不迭向曹继武道谢。 第541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拆了青龙寨,还青龙山于民,修了哀猿渡,还渡于民,顺便收服了赵全水。青龙山一战,精步营彻底大胜。一切杂事完毕,精步营迅速整顿军务。 目前的西南前线,对精步营来说,战事不多。因此正要下令往桂林进军之时,曹继武却突然犹豫了:带着这么多人去干什么?在山里瞎转悠,还不如让他们去长点见识。 想了一会儿,曹继武于是决定让仇仕通,带着精步营返回长沙,护持经略使。 对于这一决定,二金连同弟兄们,顿时闹嚷了起来。 洪承畴非常能干,但卖命的主人却是大清,有骨节的汉人,都不愿和他扯上关系。曹继武也没多说,强调了一下是军令。军令如山,仇仕通等人,尽管十分的不理解,但还是选择了执行。连新加入的赵全水,也跟着回长沙。 三兄弟身边没有一个弟兄。仇仕通不放心,于是建议将侯得林的斥候队留下。身边没有使唤的弟兄,二金又要干粗活了。于是二人忙不迭地附和仇仕通。 二金的小心思,瞒不住曹继武。侯得林兄弟不愿见洪承畴,也坚持留下来,曹继武只好答应了。于是仇仕通等人带着其他弟兄,返回长沙经略使府。三兄弟带着斥候队赶往桂林。 一路上,侯得林等人在前方探路,三兄弟省了许多的麻烦。看着二金蹦蹦跳跳的无忧劲儿,曹继武很是羡慕。 谁让自己是大师兄呢?只要有自己在,这两个家伙一切都懒,这让曹继武很是无奈。 平时有仇仕通等人,一起跟着起哄,二金很是开心。但如今周围只有三兄弟,显得冷冷清清。二金耍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忽见曹继武低头想事情。金日乐伸手一弹,一粒杨梅射了过来。曹继武口一张,衔住了金日乐的‘好意’。 酸入牙髓的感觉,让曹继武的表情十分的难看,二金跳脚看笑话。趁他们不注意,曹继武脚尖一点,一团湿漉漉的苔藓,正中金日乐的脑壳。 湿滑略带霉味的感觉,让金日乐的表情也很难看。正要嘲笑金日乐,忽然一团黄影向金月生飞来。金月生急闪,眼看就要躲开。然而金日乐谁坏,袖子带风,轻轻一拨,黄影正中金月生的鬓边。 那团黄影乃一枚腐烂的野橘,溅了金月生满脸的酸臭味。金月生很不高兴,轻点一脚,一只懒蛤蟆飞向金日乐。金日乐则朝曹继武扔了一只螃蟹。三兄弟顿时闹了起来。 时至中午,斥候队在前方已经烧好了口粮。三兄弟的肚子也饿了,于是大伙儿围在一起用餐。 此时大家想起了仇仕通等人,董来顺对曹继武分兵,一直都不理解,急忙问道:“仇仕通等弟兄,皆不愿去见洪承畴,公子为何逼着他们去?” 曹继武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金月生笑了:“师兄的意思,是要你们长长见识。你们倒好,死皮赖脸地跟来。” “洪承畴那里有什么见识?” 黄飞升很是不解,“他懂得西洋大炮?他懂得战舰?他知道南洋在哪里?” 众人纷纷附和,也不顾曹继武的感受,大骂洪承畴汉奸不得好死。 金日乐晃悠着脑壳,教训众人道: “你们懂什么?整天就知道瞎嚷嚷。洪承畴身为经略使,掌管半个华夏。大清有将近一半的能人,都在他的帐下。谁要想出人头地,在大清有一番作为。西南经略使行辕,无疑是一条极好的捷径。大师兄这是在有意栽培你们,可你们倒好,一副好心肠,全当成了驴肝肺。” 董来顺不满叫道:“除了汉奸,谁还愿意去找洪承畴?” 众人也随声附和。 金月生摇头:“你们难道想成为顾炎武、王夫之之流,只把嘴炮打得震天响?” 众人闻言,全都默然。 光靠嘴是办不了事的。如今天下大势已定,谁要想做点事情,必须熟悉大清的人物和规律。洪承畴掌管半个华夏,手下能人异士极多。仇仕通等人,如今虽然战力强悍,但却不谙政务。 所谓的战争,绝大多数要受制于政务。而对于政务这一块来说,洪承畴那里,远比曹继武这里要有优势。因此曹继武把精步营调回经略使行辕,正是要仇仕通等人,熟悉一下大清的政务和各色人物。 直到此时,侯得林等人,才明白曹继武的意图。 但董来顺还是不依不挠:“洪承畴毕竟是汉奸,我们在他手下,已经够憋屈了。如今还要仇仕通等人,天天看见他,这让他们心中,多么不是滋味!” “你们以前就是一伙小毛贼,有什么好憋屈的?” 金日乐不满,“不是大师兄拉你们一把,你们现在,指不定在哪里喝西北风呢!” 调皮鬼的话有些刻薄,幸好侯得林等人习惯了,要不然,早跳脚了。 金月生摇头笑了:“你们顶着汉奸的恶名,没干过一件坏事。被人不理解的滋味,也不好受吧?” 金日乐点头附和道:“大师兄这里,是做事的,不是落好名声的。顾炎武、王夫之之流,名声是好,那有个屁用?你们要是跟着那号人物,那就不是憋屈的事了。那种滋味,简直是愤怒,而且满腔的愤怒,还没地方发泄。” 金月生点头,敲了董来顺的脑袋:“这种感受,你们是不是想尝试尝试?只要是干事的人,不被别人嫉恨,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想要好名声,你们就学着打嘴炮。要是想干事,你们就别在乎名声。” 曹继武也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教导: 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做人首先是做给自己的,做事首先也是做给自己的。而名声这玩意,是别人给了。别人至于想不想给,给什么名声,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所以执着名声的人,大多都很虚伪。 跟虚伪的人搅和在一块,自己自然也会变得虚伪起来。虚伪的人,是干不成实事的。所以,想干实事的人,自然会远离虚伪的人。相比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家伙来说,洪承畴这人,他不虚伪。即便所有的人,都不喜欢他,但所有的人,在他面前,都翻不起什么大浪。 弱者要想强大,必须跟着强者学习。所以,尽管所有人都不喜欢洪承畴,但就目前的形势来看,还必须向他学习,才有咸鱼翻身的希望。如果跟着道德大义的脚步,作为普通人,炮灰是一定避免不了的。猫耳峰王夫之纠集的农民,最终溃散,教训已经足够深刻了。 侯得林等人,终于算是开窍了。 众人此时的位置,靠近前线,各种意外,都可能发生。大家不再瞎闹腾,吃完了饭,侯得林和陶之遥,立即带人前去探路。董来顺和黄飞升各带两人前导左右护持,三兄弟算是殿后。大家秘密穿林越岭,往桂林城进发。 …… 明国靖虏将军窦名望,到了靖州,还没站稳脚跟,就突然遇到了袭击。 原来吴应麟的部队,早已在此等候多时。后面跟踪的正白旗纱布,见吴应麟出击,也从后面向窦名望压来。身处险地,窦名望当机立断,下令突围。 在窦名望亲自带队的鼓舞下,明军奋力向吴军冲杀。见他们来势凶猛,吴应麟不愿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于是撤开了一角。明军一鼓作气,终于冲出了包围圈。 此时的桂林城,已经被吴三桂攻占,窦名望无奈,只得向安龙府撤退。吴应麟和纱布,则紧紧地跟着窦名望。此时的窦名望,无力再向追兵反击,只好一路撤退。 桂林城中,原大明的靖江王府,大清的定南王府,如今又变成了平西王府。吴三桂占了广西,实力大增,于是在王府大摆筵席,款待众将。 有人欢乐有人愁,众将山呼海啸的嚷嚷声,让孔四祯很不舒服。王府的繁华依旧在,但如今已属于别人。留在孔四祯心中的,却是满满的伤痛。此时的陈圆圆,被吴三桂叫去应酬了。没有她的陪伴,孔四祯落寞的感觉,愈发的浓烈。 她实在是难以忍受煎熬,于是让吴妈把胡言和胡疑叫了过来。 在某些特定的时期,选择比努力要管用的多。胡言和胡疑这两个家伙,先是大明的进士,一路跟随孔有德到了桂林。桂林城破,跟了李定国。如今清军又来了,他们又跟了吴三桂。 总之,不管是谁主持大局,这两个家伙,都把选择拿捏得极为到位。因此,如今的他们,官位不但没有丢,还成了吴三桂的座上宾。 尽管频繁地被换主人,但孔有德对二人的大力提携,二人还是不敢忘却。因此吴妈一出现在宴会一角,二人就立即悄悄地跟着出来了。 二人本以为会挨骂,但孔四祯好像没这个心情。孔四祯的要求很简单,让二人找人,把自己的家人重新装殓。 孔家对二人有过大恩,于是二人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除了孔有德之外,定南王的家属,皆被沐云翾葬在了紫舍山,而王妃则被葬在了月牙池畔。 但紫舍山和月牙池,皆在王府内院。昨日的定南王府,如今却是平西王府。要在吴三桂的府邸,动土挖死人,他能不跳脚? 因此二人刚要离去,忽然想起这茬来。布政使胡疑转过头来,小心地问道:“灵堂设在哪里?” 胡疑的意思,是避开吴三桂,偷偷地把遗体运出王府。但孔四祯面无表情,一字一顿地回道:“定南王府。” “啊……” 二人全都大吃一惊。 吴三桂如今声威如日中天,要在他的王府办丧事,他岂肯善罢甘休?孔四祯平日里,刁蛮乖张,胡疑二人也不敢详问。 但吴三桂又是何等人也?胡疑二人,岂敢得罪?二人皆是明哲保身的能手,知府胡言眼珠子一转悠,忽然从肩稍瞥见了吴妈。于是胡言的眼睛,芝麻豆似的乱跳,不住地给吴妈使眼色。 这里原本属于定南王,然而此时却是物是人非。在别人家里摆灵堂,实在是不像话。 吴妈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心地上前一步,轻声劝道:“紫舍山靠近陈王妃的内宅……” 陈王妃指的是陈圆圆,她对孔四祯非常好。吴妈以为孔四祯会顾及陈圆圆的感受,想通过她来改变孔四祯的想法。 然而没等吴妈说完,孔四祯就打断了她,语气坚决而不容置疑:“这里原本就是我的家。所有的一切,皆由我个人承担。” 孔四祯一下子把话说绝了。胡疑和胡言二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此时由于宴席场面火爆,卫士们也都去讨杯酒喝,王府防卫就异常的松散。于是胡疑二人,选了得力心腹,避开王府大院的众多宾客,偷偷摸摸地行动了起来。 第542章 金融命脉 可以想象一下,在高朋满座,热闹非常的宴席上,当兴高采烈的大清平西王,听说有人在他的府邸,设了灵堂,会是什么表情? 在座的所有宾客,都被孔四祯的大胆惊呆了,包括吴三桂本人。这可是平西王府,在这里给谁摆灵堂?老父吴襄,早已去世多年,难道孔有德也能替代老爹吗? 愣了半天,吴三桂回过神来,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众人急忙跟着吴三桂去了灵堂。 灵堂的位置,正是平西王的卧室,吴三桂一见满屋子的白练,满腔的愤怒,比天上的乌云还要多。 见吴三桂拔剑要劈孔四祯,陈圆圆急忙挡在孔四祯身前。此时众将谁也不敢上前,去劝吴三桂。因为谁也没有这个分量,能让吴三桂压制住怒火,此时就连陈圆圆也不能。 “军师到!” 胡疑急忙拼劲全力大喊。 就在吴三桂一把拉开陈圆圆之时,刘玄初突然从外面赶来了。 刘玄初在吴三桂心中的分量,自然非同寻常。听见喊声,吴三桂愣了一下。 大庭广众之下,让自己出丑,吴三桂情绪几乎失控。然而就在他愣神的一刹那,执剑之手,被刘玄初给架住了。 军师贴近吴三桂的耳朵,小声道:“孔有德的部下,都在眼前。孔四祯万万杀不得!” 孔有德出身辽东,从北向南,行程万里,纵横整个天下。他一路拼杀到广西,自然有一批忠实而强悍的部下。 如今孔有德虽然死了,但他的大多数部下仍在。这帮人手里,仍然拥有着不可小觑的实力。吴三桂要想在桂林站稳脚跟,没有他们的支持,是绝对不可能的。 李定国在撤退之时,将孔庭训斩首示众。目前孔四祯是孔有德唯一的血脉。因此要想拉拢孔有德的部下,孔四祯就不能杀。 经军师一提醒,吴三桂强压怒火,语气颤抖而愤恨:“你要设灵堂,也不至于在本王的卧室吧!” 孔四祯面无表情,冷冷地回道:“这本是我爹的卧室。既然同归大清,也有个先后吧?” “你……” 吴三桂双颊爆红,气塞于胸,两手颤抖,几乎要喷血。 “小不忍则乱大谋!” 军师附耳一声,拖着吴三桂就走。 等吴三桂走远了,众人纷纷回过神来。对于孔四祯的任性,众人皆心中唏嘘不已。然而这么一来,吴三桂必然愤恨异常。众人谁也不敢得罪吴三桂,因而谁也不敢给孔家上香,于是纷纷不声不响地退了。 等众人全走光了,胡疑二人,小心地凑近了孔四祯。胡言小声说道:“我们没有发现小王爷的遗体。” 哥哥不是被李定国杀了吗?怎么会没有遗体呢? 孔四祯疑惑地看着胡言,胡言无奈地摇头:“属下亲自带人,找遍了整个桂林城,没有一点消息。可能是百姓……” 孔有德杀人如麻,人们都恨透了。沐云翾偷偷给孔家收尸,就惹了众怒。人们把气散在孔庭训的遗体上,将他挫骨扬灰,也是极有可能的事。胡言怕孔四祯不高兴,所以没敢说下去。 孔四祯知道胡言是什么意思,于是感激地说道: “谢谢!” 胡言二人闻言,直接愣住了。二人跟随孔有德数十年,还是第一次从孔四祯这里,听到这么客气的话语。 惨烈的家庭剧变,让孔四祯的性情大变。经过陈圆圆耐心地开导,孔四祯的戾气,消除不少。 毕竟如今的孔家,就像瘟疫一样,几乎所有的人,唯恐避之而不及。只有胡疑二人,虽然是偷偷摸摸地帮忙,但至少没有忘记孔家的恩德。孔四祯对二人的顶风帮忙,很是感激。 二人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孔四祯的态度,如此之好,胡言放下心来,小声劝道:“桂林城非久留之地,还请格格尽快返回京师,去找庄妃帮忙。” 胡疑也劝道:“曹继武那个小子,是个刺头,到处闹动静,胡球折腾。他不适合格格,还请格格三思!” 几乎所有的人,都说曹继武和自己不合适,孔四祯不愿意听这话。但胡疑也是一片好心,孔四祯也不是以前的孔四祯了。于是孔四祯冲二人,点了点头。 二人相视一眼,躬身告退。 此时空荡荡灵堂只剩下孔四祯一人,她望着爹娘的牌位,欲哭无泪,思绪极度的澎湃。 …… 绿水之滨七星岩,风景如画。近处的山川孤拔独秀,远处的峰峦层褶相叠。白鸟轻轻划着翅膀,在芦苇荡中穿梭。微风一吹,一江碧水顿时震荡起来。白浪泛起碎玉般的水花,朝岸边涌来。江滨峭立的乌石挡住了水的去路,翠流回旋,发出一阵不服气的咽噎之声。 江心漂浮着一叶扁舟,平西王吴三桂,望着满眼的青山绿水,被孔四祯搅乱的心情,顿时好上不少,不住地夸赞:“这里的美景,果然名不虚传,三桂要是能在这里称王,这一辈子也值了!” 随着小舟自由地飘荡,映入眼帘的,全是美如画的碧水青山。见吴三桂的心情大好,刘玄初捋了捋胡须,微微一笑:“看来你要做一个快乐王爷了!” 一个人如果沉浸于快乐之中,那么他的斗志,也就开始消磨了。因而‘快乐’二字,刘玄初故意放慢了语速。 军师的语气,带些揶揄的味道,吴三桂很是疑惑,回头问道:“军师这话,怎么有点别扭?这桂林城,不是军师给三桂选的吗?” 刘玄初保持着微笑:“这里只是七星岩,前面的象鼻山,风景更绝!” 牛头不对马嘴,胡拉乱扯。怎么和本王的问题,一点也不搭边?吴三桂疑惑不定。 不对!军师神机,高深莫测,不会扯上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七星岩美,象鼻山更美。军师指的难道是…… 吴三桂又默默回忆了一下自己的问题。突然之间,他醒悟了,惊道:“军师的意思,对于开藩设府,还有比桂林城,更适合的地方?” 刘玄初点了点头:“象鼻山的风景,真的更美!” 吴三桂脱口而出:“军师的象鼻山,指的是哪里?” 刘玄初伸出手指,指向了西南方向。 吴三桂相了相方位,真正的象鼻山,并不在此时的西南方向。西南方向,还有哪座城池,比得上桂林城…… 吴三桂大吃一惊,脱口而出: “昆明城!云南?” 刘玄初捋须吟道:“苍山洱海映春城,那里的风景,的确不比这里要差!” 昆明城四季如春,号称春城,风景自然不比桂林差。但这桂林城刚刚拿下,怎么又想到云南去了?吴三桂极为的纳闷。 但刘玄初向来玄机高深,令人难以捉摸。他不会无缘无故地瞎扯,吴三桂向军师行了个大礼:“三桂愚钝,还请军师明言。” 刘玄初点了点头,捋须微笑道:“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也。这要看你的志向如何,刘某也好对症下药。” 志向?自从和多尔衮合作以来,自己的志向很简单——保存自己的实力,以免大清过河拆桥。然而如今自己手握雄兵十万,足以成就一方诸侯。自己还有什么其他的志向呢?吴三桂脑袋飞转,陷入了沉思。 不对!大清一直都想过河拆桥,只是在形势所逼之下,他们没有机会罢了。常言道,兔死狗烹,一旦我选择安逸桂林城,这或许正是大清所希望的。到时一旦安逸久了,难免丧失斗志。 到那个时候,我吴三桂,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他大清想什么时候割,就什么时候割。到那个时候,我吴三桂或许,真的成了彭越韩信之流。 见吴三桂犹豫良久,刘玄初叹道:“以广西的民力和物力,最多只能养活十万人马。就这点人手,以你异姓王的身份,不足以安稳桂林城。当年的孔有德,粮草大部分是从湖广调来。所以他的前车之鉴,你不得不防。况且眼前的局势,你也安稳不了。” 前有云南李定国,后有广东尚可喜,背后是湖广清军的掣肘,眼前还有不少孔有德的部下,这样的一个桂林城,想着安逸,简直是天方夜谭!看来这桂林城,也不是久留之地。 但云南有李定国把守,那是他的老巢,如果我去进攻,他会拼了命地抵抗。等我的老本拼光了,大清也可以坐收渔人之利了。军师不会给我吴三桂,出这么个馊主意吧? 吴三桂无奈笑了:“云南可不好啃!” “我上次说过,好做的事,往往不是好事。” 刘玄初摇了摇头,转头问道,“你的志向,难道真的只是一方诸侯?” 吴三桂闻言一愣:还有比一方诸侯,更大的志向?争锋天下?可如今的大清,已经站稳了脚跟,此时再谈争锋天下,岂不是痴人说梦? 平西王摇头笑了:“军师要三桂争锋天下,但这好像是水中捞月的事。” 刘玄初摇头:“是不是水中捞月,关键就看你的刀快不快了。” 刀快? 不错,大清毕竟是夷人入侵华夏。只要有人有足够的实力,还是可以和大清一较高下。 吴三桂仔细想了一下,对刘玄初道:“就目前来看,争锋天下,至少需要三十万精兵。这需要整个华夏,近三分的资财。就目前咱们的实力来看,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刘玄初点了点头:“丽水金,朱提银,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 千里丽水,多出沙金,故称金沙江。古朱提国,出产上好的白银,流传千年。金银可都是硬通货,尤其是丽水金和朱提银,更是驰名天下。在当时,丽水和朱提,分别就是金银的代称,吴三桂岂能不知?于是他冲刘玄初点了点头。 刘玄初继续道:“丽水和朱提,皆在云南。这两个地方出产的金银,占我华夏金银的一半。在加上其他地方,云南出产全国七成的黄金,八成的白银和近九成的铜。只要掌握金银铜这三样东西,你还担心没有资财吗?” 这一番话,如拨云见日,令吴三桂大彻大悟。 掌握了金银铜这三样东西,无论在任何年代,都有壮大实力的资本。西南地区,山高水恶,物产极不丰富。然而正是因为出产华夏紧缺的金银铜,因此这里虽然被称为蛮夷之地,但仍然被历代中原王朝所重视。 尤其是云南,经过大元帝国的吞并和开发,已经成为大明帝国,最主要的金银铜产地。因此云南是大明帝国,不可或缺的地方。如今天下大乱,谁能控制云南,谁就能控制金银铜,掌控大清王朝的金融命脉,从而具备和大清抗衡的资本。 对刘玄初的深谋远虑,吴三桂佩服的五体投地,连连向他恭恭敬敬地行大礼。 “对于进攻的云南的策略,还是轻重缓急四个字。不要和李定国硬拼,到了非打不可的地步,尽量让八旗那帮呆鸟前去。” 刘玄初加重了语气,郑重提醒道,“我们的主要目标,是云南各地的金银铜产地。但这只能秘密行事,万万不可被旁人知道。没有任何一个王朝,会允许自己的金融命脉,被掌控在他人手中。所以,你一定要记牢了!” 吴三桂闻言,连连称是。 然而李定国并不好对付,打不赢李定国,哪有机会占据云南? 吴三桂于是问道:“万一李定国拼死抵抗,我们该怎么办?” 刘玄初微微一笑,反问道:“愤怒的憋屈,这种滋味,你有没有尝试过?” 诚所谓恨铁不成钢,愤怒的憋屈,无处发泄,最终会窝囊而死。东林党酸腐和监军太监,大多数不懂军事,可把大明的部队,折腾的够呛。吴三桂久在辽东,岂能没尝过那种滋味? 见他点头,刘玄初继续道:“咱们就抵在李定国的鼻子下面,不让他有喘息的机会。只要有足够的耐心等待,长腿天子,一定会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好消息。” 将帅无能,坑死三军。永历皇帝——长腿天子朱由榔,除了跑得快,掣肘子的事,干的还真不少。只要有他在,一定会给吴三桂带来神助攻。 诚所谓,敌人越愚蠢,对自己越有利。经刘玄初点拨,吴三桂真是喜出望外。 然而,如今吴三桂树大招风,许多双眼睛,都在背后盯着。军师的计谋,有没有其他人瞧破呢? 吴三桂突然惊叫道:“督师……” 看着平西王一脸的担忧,刘玄初摇头笑了:“洪承畴长于谋略,精通华夏传统的治世之道。然而对于金融商业货值,这些被华夏贬低的行业,他了解的并不多。所以,你尽管放心好了,只要行事隐秘,他是不会知道的。” 吴三桂点头:“既然连督师都猜不透,我想,也没其他人能够看穿了。” 刘玄初闻言,摇了摇头。 吴三桂吃了一惊: “谁?” “曹继武!” 刘玄初叹道,“曹继武这小子,别看他年纪轻轻。但他在南洋,闹出那么大的动静。金融货值的重要性,不可能不知道。所以咱们的计谋,瞒不过他的眼睛。” “这王八犊子,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到处闹腾捅娄子!” 吴三桂骂了一句,紧接着向刘玄初,做了一个切手的动作。 刘玄初摇头;“他与洪承畴和佟六十都有关系,况且本身具有超凡的能耐。万一弄不好,就会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对于这个人,你最好不要再动这种歪心思。” “那咱们怎么办?万一他把我们的事,告诉了大清,我们可就是骑虎难下了!” 对于曹继武,刘玄初早有准备,于是安慰吴三桂:“你不要担心,我去会会他。” 刘玄初的语气,平缓和坚定,说的话,甚是轻描淡写。不干没把握的事,这是刘玄初一贯的准则。自从接触刘玄初,吴三桂从没见过一次例外。 所以军师有信心,他吴三桂就有信心。于是向军师道一声有劳,吴三桂急命小船返航,送刘玄初回桂林城。 第543章 祭灵 孔有德虽然是大清定南王,又为大清尽忠。但毕竟事过境迁,孔家的繁盛不在。由于孔四祯搅扰了吴三桂的好事,所以谁也不敢去灵堂祭拜。 白练招魂幡,像幽灵一样,四处翻飞。三点土香,绕着飘渺无形的烟雾。两根蜡烛,吐着摇曳不定的火苗。灵桌之上,摆着孔家几十个灵牌。整个空荡荡的灵堂,冷气森森,令人不自觉地寒瘆。 孔四祯跪在灵桌之前,就如同一尊塑像,面无表情,毫无一点生气。 不大一会儿,一连串轻微却稳重的脚步声传来。孔四祯的内心,顿时泛起一阵喜悦。 她不用猜,就知道是三个人。为首的那个人,正是她念念不忘的人。这个人,可谓是刻在了骨髓里,以至于孔四祯竟然连他的脚步声,也感觉是如此的熟悉。 如今,孔家在桂林城的境况,简直是糟透了,也只有这三个胆大妄为的家伙,敢光明正大地前来进香。 看来爹生前不讨人喜欢,但还是有人来祭拜了。看来这个人,内心还是有我的!孔四祯内心抑制不住的喜悦,但她没有起身。 在灵堂里展现自己的喜悦,是对亡魂的不敬。尽管孔四祯以前不在乎这个,但如今的亡灵,却是自己的家人,任是谁,都不免从俗。 调皮鬼金日乐,首先上了香,代表大清满洲镶黄旗,发了一通灵词。紧接着捣蛋鬼金月生,代表大清满洲正黄旗,上香发词。 曹继武最后,先上了三支香,默祝一通。紧接着,曹继武又恭恭敬敬地地行礼,上九支香。二金躲在孔四祯背后,看着曹继武‘装模作样’的样子,捂嘴傻笑。 九支香乃是满数,只有血缘关系最亲近的家人,才会上满香。继武哥哥没和我结亲啊,他怎么会上满香?继武哥哥爱闹,是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不对,这种玩笑,怎能是随便开的?此时的孔四祯,突然想起胡言的话语,莫非是…… “哥哥没有死!” 孔四祯突然爬了起来,抓住曹继武的双手,一脸的兴奋。 曹继武竟然点了点头。 孔四祯抑制不住自己的惊喜:“他在哪里?” 曹继武轻轻捋了捋她凌乱的秀发,叹了口气:“他跟推云道长走了。” 推云道长?青城山的那个田推云?哥哥为什么跟他走了呢?我这个妹妹,他难道不记得了吗?田推云是个道士,难道哥哥入了玄门? 孔四祯内心一连串的疑问,她忽然想起了以前的往事:王妃在世时,有感于孔有德的作恶多端,曾希望孔庭训出家避祸。 原来明国晋王李定国,撤退之时,为免除后患,同时也为了激励将士,提高士气,下令将大清定南王世子孔庭训,斩首示众。 但田推云在看管孔庭训期间,发觉他本性并不坏,于是在行刑之前掉了包。家庭惨烈的变故,也让孔庭训变的成熟了许多。于是他拜了推云道长为师,取号云渺,遁入玄门。 由于云渺道人身份特殊,不便在桂林城现身。于是他委托曹继武,给父亲定南王上香。既然是替云渺道人上香,曹继武自然得上满香。 此时见孔四祯的脸色,恢复了平静,曹继武知道她猜到了哥哥的事,于是帮她撇了撇耳边的秀发:“云渺道人让我给你传话,要你好好照顾自己。” 既然归了玄门,追求的自然是一身逍遥洒脱,不再拘束于尘世的感情羁绊。这是哥哥的选择,也是母亲生前的愿望。 孔四祯冲曹继武点了点头:“你再见了他,就说我很好!” 曹继武点了点头。 发觉佟君兰和沈婷婷不在,这两人可是寸步不离曹继武,孔四祯有些奇怪,于是问道:“兰丫头和沈丫头,为什么没有跟来?” “南国炎热多瘴气,长久在密林中急行军,对女孩子的身子,很不友好。所以,我把她们,安置在了火器营。” 曹继武叹了口气,“火器营也正在南下的路上,你若想见她们,我可以催一催。” 孔四祯摇头:“不必了,我在路上,会遇到她们的。” 如今的桂林城,不是久留之地,所以孔四祯决定回京城。 灵堂里没有一点乐子,金日乐不想磨叽,于是笑了:“既然这样,死人也忽悠完了,不如趁早烧了吧。” 金日乐这话,孔四祯听起来非常的别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趁早滚蛋,我不想看见你!” 调皮鬼摇头嘟囔道:“好心当成驴肝肺,早知道不来帮你了!” 孔四祯很不高兴,回怼道:“谁要你帮了,爱滚哪滚哪去!” “咱们别扯犊子了。” 金月生将金日乐拉到一边,对孔四祯道,“外面干柴已经备好了,我们也别磨蹭了。” 汉人的传统是土葬,对于火化,孔四祯接受不了。见二金指挥侯得林等人抬灵柩,孔四祯毫不犹豫地横身拦住,喝道:“你们要干什么?” 金月生叫道:“尸体早臭了,再不烧,这灵堂都没法待了!” 孔四祯不愿火化,曹继武看出来了,于是上前征询道:“不烧就不烧了,灵魂不能在阳间太久,还是赶快埋了吧?” 桂林城是孔家的伤心之地,孔四祯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逝去的亲人,恐怕也是和孔四祯一样的想法。人死之后,连个囫囵尸首都没有,灵魂肯定不安。 因此,听了曹继武的建议,孔四祯头摇的像拨浪鼓:“我要完完整整地带他们,魂归故里。” 金日乐跳脚惊叫:“你疯了!” 桂林离辽东万里之遥,一个柔弱女子,带着几十具尸体上路,这个想法,的确很疯狂。在场的人,全都震惊了。 孔四祯的眼神充满期盼,她多么希望曹继武能支持她,甚至和她一起返回京师。但这个想法,曹继武觉得是胡闹。然而死者毕竟是孔四祯的亲人,她不可能像三兄弟,这样的看淡生死。毕竟当年自己的父母去世之时,连他曹继武也未免流俗。 正在众人不知怎么劝说之时,一个瘦弱的身影,慢慢向灵堂移来。 金日乐立即飞跑过去,拉住那人轻声道:“你个蜀耗子,来的可真是时候。快去劝劝那个疯女人!” 刘玄初年过七旬,早已对俗世见惯不惯。他刚才在门口,也隐约听到了众人的争执。孔四祯的想法,同样让这个古稀老人,也感到不可思议。 他没有说话,慢慢来到灵前上香,恭恭敬敬地行礼,好像全然没有在意周围的眼神。 女人是感性的,此时的曹继武,不便再进行说理。二金也明白,侯得林等人同样明白。所以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一个老人,在那里静静地祭灵。 孔家摆设灵堂,所有的人都不敢露面,刘玄初作为吴三桂的人,敢来给孔家上香,这让孔四祯大感意外。况且上次若不是这个老人出面,灵堂的事,很难收场。因此眼前的这个老人,给了孔四祯很好的印象。 刘玄初祭完,接着慢腾腾地替平西王吴三桂,给定南王上香。 金日乐不耐烦了,跑到跟前小声道:“你这蜀耗子,有完没完?那老犊子又不在跟前,你在这忽悠谁呢?” 刘玄初没有生气,摇了摇头,一脸的平静:“人不在心在,何来忽悠之说?” “净扯犊子!” 金日乐小声笑了,“你这老东西,越老越油,拿死人来忽悠活人,当我们是傻子啊?” 刘玄初头摇的像波浪鼓:“只有傻子才会忽悠龟儿子,你觉得老夫是傻子?” 金日乐气歪了鼻子,手扯蒲团,差点将瘦小的刘玄初给掀飞。二人嬉闹,连不拘言笑的孔四祯,也被逗乐了。 刘玄初从地上爬起来,抖了抖衣服,摇头苦笑:“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混犊子,满身的虎气。老夫杠不过你,不和你一般见识!” 过了一会儿,刘玄初终于祭拜完了,转身来劝孔四祯:“我佛慈悲,普渡众生。坐化乃功德圆满之举,还望格格三思。” 金月生噗嗤笑了:“烧了就烧了,还来坐化?你这老家伙,还真能忽悠!” 曹继武白了他一眼。 同样是火化,但刘玄初的话,当然要比二金的话好听多了。南国异常炎热,囫囵尸首很难保全。刘玄初借助如来我佛,给了孔四祯,一个很好的台阶,几乎让她无法拒绝。 孔四祯没有说话,但看她脸色,曹继武已经知道了答案,于是给二金等人递了眼色。二金也不再瞎闹腾,指挥着侯得林等人,动手将灵柩火化。 第544章 辞灵 曹继武用眼神,示意刘玄初一起去辞灵,但刘玄初却没有动。回头看了他闪烁的眼神,曹继武知道他有暗话,于是冲他点了点头。 二金带人去添柴,孔四祯在哭灵,此时偌大的灵堂之中,只有曹继武和刘玄初二人。刘玄初用眼神四处瞄了一圈,确保无人,才不动声色地凑近曹继武,暗中往他手里塞东西。 一锭朱金,一锭雪花银和一枚厚感的铜钱,曹继武没有看,仅凭感觉,就知道手里的东西。 华夏的历史,记载的全是帝王士大夫的斗争,但背后的推手,却是不折不扣的利益。只有利益不可调和,才会有纷争。 所以金银铜这三样东西,是王朝稳固的根基。大明之所以败亡,其背后最大的推手,就是朝廷缺钱。这么隐秘的根由,华夏传统仕途经济思维的人,是无法看到的。 如今的云南,是华夏金银铜的主产地,曹继武何等精明,立即就洞悉了刘玄初的意图。 刘玄初这人,渊综广博,机谋高深,实乃天下少有的高人。但他的主公吴三桂,曹继武却不敢恭维。 于是曹继武微微一笑,冲刘玄初小声道:“争锋天下,非大志之人不可为。那个老犊子,好像还欠点火候!” 吴三桂大志不足,成就一方诸侯,绰绰有余了,然非争雄天下之人。 刘玄初明白曹继武的意思,摇头回道:“火候是熬出来的,机会是等出来的。刘邦朱元璋之流,所谓的大志,是后人臆造出来的。不管是什么人,历史的滚滚浪涛,有时会在特定的时期,特定的环境,将他推向前台。” “这个时候,如果他能抓住机会,就会在历史的长河中,留下深深的印痕。关中良相王猛,南朝良将陈庆之等等,老弟饱读诗书,就不用老夫枚举了吧?” 历史的浪潮,如果真的拍到了面前,无论是谁,不接是不可能的。平西王吴三桂,虽然没什么大的追求,但至少要比孔有德尚可喜之流强些。 自张居正一条鞭法以来,明国的税赋以白银结算,从此西班牙白银,大量涌入华夏。明国的金融命脉,也被牢牢掌控在西班牙人的手里。因此万历皇帝,发动了改土归流战争,就是要控制西南的金银铜资源,摆脱西洋人对金融的控制。 控制了云南,牢牢抓住金银铜,就掌控了大清的金融命脉。掌控金融命脉,就牢牢控制了大清的国运。如果在刘玄初的辅佐之下,吴三桂真的占领云南。无论在任何时候,吴三桂对大清,都具备绝对的主动权。 以现在曹继武自己的实力,如果和吴三桂硬拼,必定是两败俱伤,这也正中大清的下怀。 对方已经主动暴露玄机来示好,自己不接,就相当于撕破脸。 曹继武想了一下,叹了口气:“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一言为定!” 刘玄初伸出了手掌。曹继武伸手对了上去,点了点头。刘玄初大喜,于是伸手引路。曹继武也不客气,二人并肩来到了门外。 …… 太阳发出炙热的光芒,照得大地到处发烫,让人的感觉极不舒服。然而谁也没有抱怨,因为眼前熊熊的大火,在愤怒地燃烧,烧掉了大明的罪恶,同时也烧掉了大清的忠心。 干柴被大火无情地撕裂,发出阵阵的噼啪之声,似乎在宣泄着自己满腔的不甘。浓烟被燥风肆意地抽打,散出滚滚的焦臭之味,好像在挥霍着自己无尽的罪恶。 对于定南王孔有德,刘玄初最多的是愤恨。然而自己的主公吴三桂,和孔有德实乃一丘之貉。没有实力的支撑,激愤的民族情绪,只会让耻辱来的更快、更彻底。空有的一腔热血,极有可能就像眼前的罪恶,被大火烧的,最终连点渣也不会剩下。 望着不断闪烁的火苗,刘玄初心中感慨万千。 二金作为大清的人,对汉人孔有德的忠心,自然是大感意外。为什么他孔有德,会把自己的忠心,留给了大清? 这是一个,让汉人不敢面对的问题。但眼前的事实,确实发生了。选择性遗忘和选择性逃避,都是愚昧弱者惯有的德性。所有不好的问题,在愚昧弱者面前,似乎永远都是不好的问题。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年大宋帝国的耻辱,五百年后的今日,又重新轮回了一次。 如何解决不好的问题,如今的大清,好像没什么头绪。难道以后,大清也要像汉人一样,还会再来一次轮回?二金感到一阵的后怕。 作为汉人,曹继武不齿孔有德的所作所为,但这仅仅只是情怀。 作为理性之人,孔有德的忠心,也让曹继武产生出异样的佩服。试想,有几个人,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忠心留给大清? 大清的荣耀,就是大明的耻辱。耻辱的结果,大半的原因,却是在大明自己身上。无知产生了愚昧,愚昧产生了无能,无能的结果,就是耻辱。 无知容易情绪化,愚昧的表现是麻木,无能的体现,则是恨铁不成钢。从皇帝到士绅,再到黎民百姓,无知愚昧和无能,是大明最真实的写照。大明几乎没有一个人,敢面对自己的问题,更别提去解决了。 要解决无知愚昧和无能,自己这些妖异的观念,或许有效。然而自己就是那根出头的椽子,但如果这根椽子是刚,是铁,等房子倒了,椽子也不会烂掉。看来还是实力决定一切,要想施展自己的理念,必须提升自己的实力。 诚所谓打铁还需自身硬,坚实自身的硬实力,才是正道。 对于那些无能之人,孔四祯自然是瞧不上。所以此时的她,根本无视别人的看法,一心想着,让自己的家人魂归故里。 出于死者为大的情怀,和三兄弟的面皮,侯得林等人,才来帮忙的。要不然,即便是八抬大轿,他们也不会来费、这番讨人嫌的力气。 面对火中的亡灵,每个人都各有自己的心事。谁也没有说话,大家心照不宣,默默地注视着不断蹿升的火苗。 大火整整烧了一个时辰,才慢慢熄灭。二金带着侯得林等人,将骨灰按照灵牌,装了几十个坛子。没有装完的骨灰,被侯得林等人就地掩埋。 对于大家的帮忙,孔四祯非常的满意,不断地向众人鞠躬致谢。 桀骜乖张的孔家大小姐,如此的谦虚,侯得林等人,也不再讨厌她。 金日乐扶起孔四祯:“心意我们领了,你真要带着他们回家?” 孔四祯点了点头。 万里扶灵,这好像是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以孔四祯刚毅的个性,要改变她的疯狂,此时此刻,恐怕只有曹继武的话有效。众人的眼睛,不约而同地盯着曹继武,但曹继武却向众人点了点头。 家庭的剧烈惨变,给孔四祯很大的精神打击。孔四祯的这个想法,虽然看起来有点不可思议,但却是她目前的精神支柱。如果曹继武改变了她的想法,那这个精神支柱,就变成了爱情。曹继武是有老婆的人,他不太愿意再来招惹情愫,所以他支持孔四祯的决定。 所有的人,都心照不宣,二金让侯得林去准备灵车。 对于曹继武的态度,孔四祯有些落寞,但也无可奈何。毕竟男人要对女人负责,但不是所有的女人。恨上天有眼无珠,慢了半拍。如果最先进入曹继武视线的,是她孔四祯。那么曹继武现在要负责的,一定是她孔四祯。 灵车很快就备齐了,孔四祯心存些许希望,两眼充满渴求:“继武哥哥,跟我一起走吧!” 自己对她是什么感觉呢?爱她?怜她?疼她?好像都有。 如果没有遇到杏儿,兰儿和婷婷,或许真的有希望。自己不是一个无情的人,但自己的专一,好像很有水分。兰儿虽然嘴上没有说,但她心里不会不想。 这个时候,四祯还是把希望落在自己身上。哎!做好男人真难!有时真的希望,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 曹继武心绪澎湃,他没有说话。 见曹继武默然,金月生走上前来,凑近孔四祯,轻轻附耳道:“路上会遇到兰儿的。” 卓绝而睿智的男人,几乎是每个女人,梦寐以求的伴侣。然而不属于自己的,真的就得不到吗?沐云翾走了,东娥走了,沈婷婷也退出了,陈圆圆只把你埋在内心深处。自己真的也要退出吗?继武哥哥,你若真是个流氓,那该有多好…… 月生替你给了答案,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兰儿是最适合你的。哎!既然得不到,就好聚好散。继武哥哥,我也会把你埋在心中。不知你是否也是如此? 孔四祯心绪如潮,轻轻地依偎在宽阔而厚实的胸怀里。 曹继武没有拒绝,也无法拒绝,他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了她。 良久,孔四祯耐心地帮曹继武整了整,被风吹散的鬓发。二人相顾默然,眼神却包含千言万语。 曹继武立志洗革,孔四祯一直担心,语气充满关切:“那些人是拉不动的,他们不但不会感激你,还会无比的痛恨你。继武哥哥,你还是……” 孔四祯不想让他伤心,所以她只说了一半。 但曹继武明白她的心意,帮她捋了捋秀发,语气坚定而无畏: “我不在乎!” 只有短短的四个字,却如石沉大海,没有一点的波澜。曹继武一脸的平静,超然的平常。对于实力超强的自信,孔四祯顿时觉得,自己的关切有些多余。 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孔四祯没有再多说一句,转身而去。 曹继武暗中将一支镖,塞到吴妈的手中,小声叮嘱道:“路上有人为难,出示这支镖,可保平安!” 吴妈连连点头,小心藏了镖,转身随着灵车而去。 成楚客是湖广的脸面,他不干涉,湖广就是安全的。少林寺一战,三兄弟暗中施恩与中原武林。看在曹继武的薄面,他们也不会干涉。 大清要为孔有德举行国葬,到了直隶境内,京师自然会派人迎接。湖广和河南早已是大清的国土,只要有实力的江湖朋友,卖曹继武的情面,灵车就是安全的。对于一个少女,万里扶灵,这是曹继武唯一可以帮忙的地方了。 浩浩荡荡的灵车,很快就消失在山峦起伏的远处。关于忠心与可耻,功臣与罪人,争议与公议的纠结,随着灵车的远去,也算是结束了。活着的人,永远都有自己的事情。活人嘴里,所有逝去的人,也都是为自己服务的。所以过好自己的当下,才是活人的正路。 调皮鬼金日乐,冷不丁捅了刘玄初的腰眼,一脸的坏笑:“你这蜀耗子,动动嘴皮子,就让我们白干粗活。这拱地的本事,可真是不一般啊!” 金月生也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趣:“死人忽悠完了,活人忽悠走了。接下来,你这狗头军师,又有什么坏豆腐水?” “都狗头军师了,能不忽悠崽子吗?”刘玄初一脸的平静,掩饰不住的坏笑。 “这老东西,嘴巴还真溜!”二金这下上手了,金日乐挠左边,金月生挠右边。刘玄初护痒,一脸极为难看的笑容,连连求饶。 直到刘玄初答应请众人到阳江楼吃酒,二金才放手。 军师弯腰捡起被折腾掉的帽子,叹了口气:“哎呀!我都七十多岁的人了,竟然和你们这帮后生崽子瞎闹,这副老脸,也真没谁可比了!” 金日乐不耐烦地推搡:“少扯犊子!快走。” 刘玄初站立不稳,摇头骂道:“你个龟儿子,怎能有奶就是娘呢!” “叫你个蜀耗子嘴油!” 金日乐又上手了。一老一少,顿时又闹了起来…… 第545章 李牧旧事 白文选和李定国里应外合,在安龙府打败孙可望。刘文秀和艾能奇二人,趁机在镇远府策动兵变,归建李定国。 李定国念在往日的兄弟情分上,答应只要孙可望悔过自新,依旧与他和好如初。刘文秀和艾能奇二人,也派人劝说孙可望幡然醒悟。在众将的恳求之下,永历朱由榔,也赦免了孙可望的罪过。 然而孙可望作为老大,久在李定国、刘文秀和艾能奇之上,一朝落败,羞愤难当。他不顾原大西军众弟兄的劝阻,只身逃往长沙,向洪承畴投降了。 仅仅是投降还不够,孙可望把大明在云南的一切,全都告诉了洪承畴。这一无耻之举,令清军对云南的兵力部署,了如指掌。 清军主帅,征西大将军吴三桂当机立断,绕过重兵防守的安龙府,向七星关进发。 七星关位于蜀南、滇北和播州交界之地,扼守西南要道。只要打通七星关,便可以攻占乌蒙府,打开滇北的门户,从而直插滇中昆明城。 黔中乃当年僰人的重地,尽管吴三桂是秘密行军,但大军延绵百里,行军的过程中,还是被杨延寿知晓。杨延寿势单力薄,无力抵挡吴军,于是将消息,迅速通报镇远府的刘文秀和艾能奇。 此时的刘文秀和艾能奇,只是看住了原来孙可望的旧部,军心不稳。然而身在前线的刘文秀和艾能奇,一听到消息,立即洞悉了吴三桂的意图。形势异常危急。作为职业军人的敏感,他们也等不及李定国的命令,直接率兵飞奔七星关,截击吴三桂。 西南咽喉七星关,顿时成为了明清双方争夺的焦点。 七星关前七星卫城,乃明朝大将傅友德所建。此处卫城,乃七星关的门户,一旦有失,吴三桂的十万大军,将会像潮水一样涌入关中。到那个时候,就是神仙亲自下凡,也抵挡不住吴军进击云南的步伐。这也是当年傅友德,击败大元梁王的招数。 两百多年的梁王旧事,会不会重新在七星关,再来一次呢? 好在刘文秀和艾能奇二人,临阵应变能力超强,几乎和吴三桂同时到达了卫城。两支兵马,一左一右,夹击立足未稳的吴军。卫城里原有的明军,也趁机用回回砲远距离攻击吴军。 血拼亏本,吴三桂秉持军师的轻重缓急四字方针,见明军的援军来了,立即后撤。 刘、艾二人兵少,没敢轻易追击。吴军见明军退回卫城,又掉头返回,将卫城的正面堵死。 卫城关城,乃当年傅友德用青石糯米浆,修建而成,异常的坚固,对于冷兵的防御,堪称完美。吴三桂毫无办法,只得发下大将军令,急调佟国纲赶来。 然而黔中道路,湿滑起伏,异常的狭窄复杂。火器营的装备,沉重庞大,行军速度,异常的缓慢。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吴军只得停在关前,静待火器营的到来。 卫城虽然坚固,但却抗不住火炮的攻击。刘、艾二人的先头部队,人马不多,于是急忙上表,请求昆明城火速增援。 李定国打败了孙可望,终于被永历朱由榔委以大任,独掌军国大事。老大要做的,是运筹帷幄,统筹全局。而李定国一直擅长的,却是计谋画策,前线冲锋。所以一直是老二的李定国,猝然之间当了老大,产生了极大的不适感。 毕竟突然之间的角色变换,不适应是在所难免的。然而明国生死存亡之际,对手吴三桂,是不会给李定国适应时间的。否则他吴三桂,有可能就会步孔有德和堪尼的后尘。 返回昆明城之前,李定国已经在安龙府,做了周密部署。按照他的设想,即便吴三桂有三十万大军,也无法突破安龙府防线。 久经战阵的李定国,当然对自己的策划信心满满。但战局的变化,则是弹指之间的事,吴三桂绕开了重兵守卫的安龙府,直插兵力薄弱的七星关。 前线危机时刻,此时的昆明城晋王府内,鸿胪寺少卿卢莫渝,将刘文秀和艾能奇发来的十万火急表文,递给了李定国。 李定国得知七星关被袭,惊得浑身颤抖起来。 见李定国要签发调兵军令,卢莫渝急忙伸手制止: “且慢!” 卢莫渝的举动,让李定国大吃一惊。 但他是朱由榔身边的红人。李定国定了定神,急切地解释道:“七星关乃滇北咽喉,一旦有失,昆明城将无险可守!” 卢莫渝微微一笑,捋着山羊小须,不紧不慢,颇有一副神机妙算的范儿: “七星关距安龙府千里之遥,一路上高山险峰重叠,溪流河汊纵横,道路曲折庞杂。大军行进的实际路程,至少在两千里之上。吴三桂要袭击七星关,肯定是秘密行事。” “镇远府,安龙府和七星关,呈三角布局,三地之间,都在两千里的路程,刘文秀和艾能奇身在镇远府,又是如何得知这一消息的?既然他们知道这一消息,只需一人前去即可。但二人却同时去了七星关,难道镇远府就不要了?黔中就不要了?” 镇远府真的就不要了?军情十万火急,其实刘文秀和艾能奇二人,根本就没想这么多。而实际上,吴三桂进军七星关的同时,洪承畴也派出赵廷臣,在镇远府背后插了一刀。 前有大清贵州巡抚赵廷臣,后有征西大将军吴三桂。孙可望叛变,其部下军心,本来就不稳,在内外交困的形势下,镇远府也是非丢不可。刘文秀和艾能奇二人,是凭着职业军人的直觉,果断地做了丢车保帅的举动。 然而此时的李定国,身不在前线,对战局的实际变化,当然是毫不知情。卢莫渝的这一番话,在此时的李定国看来,却是非常有道理的。 见李定国久久不说话,卢莫渝旁侧敲击,漫不经心地添把火:“当年的赵匡胤,借助契丹入侵的名义,东京城外陈桥驿,开了黄袍加身的先例。镇远府是黔中的门户,其守将大多是孙可望的旧部。清军的动向,连主帅都不知道,这不能不让人联想到赵匡胤!” 的确,孙可望的一阵幺蛾子折腾,给李定国留下了极深的心理阴影。前线大将刘文秀和艾能奇擅自调兵,经卢莫渝一挑拨,竟然让李定国看到了孙可望的影子。 尽管刘文秀和艾能奇的表文,把险情说的很详细,但不在前线的李定国,却看不到。平常之间,刘文秀与艾能奇二人,和孙可望的关系更为亲近。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担心最终占据了上风,李定国立即以整顿军务的名义,下令刘文秀和艾能奇返回昆明城。 …… 当刘文秀和艾能奇接到命令的时候,气得当场吐血昏厥。众将急忙将二人扶到床上。 过了很久,刘文秀首先醒了过来,捶足顿胸地哀叹。接着艾能奇也清醒过来,满腔的悲伤,无尽的痛惜:“三哥,二哥这是怎么了!咱们三十年的兄弟,从来没见他如此糊涂过?” 李定国这人,外表木讷沉默,不拘言笑,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外在形象。不但是刘文秀和艾能奇,就是大西军内部的许多弟兄,平时也不太愿意和李定国靠的太近。 然而李定国久冲前阵,以智睿勇猛著称,是张献忠军中最能打的一个。众兄弟虽然膈应李定国冷漠的外表,但一到危机关头,对他却是绝对的信赖。包括刘文秀和艾能奇,尽管他们和孙可望表面上亲近,但内心一直没有怀疑过李定国的能力。 所以孙可望出了幺蛾子,几乎所有的兄弟,都向着李定国。然而眼前的军令,让刘文秀和艾能奇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 见刘文秀久久没有回答,艾能奇突然下定了决心:“三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如……” 艾能奇还没说完,就被刘文秀摆手给制止了。 当年的刘文秀,不大一点,就跟着李定国贩私盐。几十年的交情,刘文秀对李定国果决的性情,比任何人都要了解。 过了一会儿,刘文秀叹了口气:“二哥一口唾沫一个钉,属犟驴的脾性。军令不可违,如果咱们抗命,最终的结果,就是杀头。赵国的李牧,就是这么死的。到那个时候,咱们就连辩解的机会,也没有了!” 艾能奇不甘心,叫嚷道:“二哥要是真杀了咱们,难道他不会后悔?” 刘文秀摇头苦叹:“他肯定会后悔,但那是后话。当年的李牧死了,赵王也很后悔,但赵国还是灭亡了。如果咱们俩是李牧的命,吴三桂就会立即突破七星关。到那个时候,大明的彻底灭亡,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作为老三,刘文秀还是要比艾能奇谋高一筹。如今李牧的命运,竟然毫无征兆地落在了二人的头上,让二人愤懑难当。刘文秀说的很对,身死国破,最终也改变不了结果。 艾能奇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愤愤地怒道:“二哥这是怎么了?他饱读诗书,难道不知道李牧的故事!” 当年李牧的死,表面上是因为王翦的反间计。实际上却是郭开和赵王,一个贪财,一个昏庸。朱由榔像极了当时的赵王,这郭开呢? 刘文秀突然惊呼:“卢莫渝!” 艾能奇闻言,大吃一惊:“三哥的意思,是卢莫渝背后捣鬼?” “极有可能!” 刘文秀点头,愤愤地骂道,“这个驴球子,一直极力暗示朱由榔制衡。他久在二哥的军中,没少唆使沐天英捣鬼。只是沐天英懒得理他而已!” “一定是他!” 艾能奇拍案而起,愤愤地叫道,“我一定亲手剁了这驴球子!” 身为鸿胪寺少卿的卢莫渝,是士大夫文官集团的代表,永历朱由榔的心腹。大西军如今的名头,是朱由榔给的。此时的李定国,身为主帅,应该有着全局的考虑。二人找各种理由,努力地说服自己。最终为了大局,二人决定尊令返回昆明城,亲自劝谏李定国。 然而艾能奇担心道:“我们走了,七星关谁来守?” 刘文秀脱口而出:“庄志城!” 艾能奇吃了一惊:“他仅仅只是个千户!” 一直以来,庄志城都是七星关的最高指挥官。千户庄志城,年过七十,守卫七星卫城已经三十余年。因此他对七星关附近的风土人情和地形,了如指掌。但尽管如此,庄志城毕竟只是一个千户,对面的吴三桂可是有十万兵马。 军队是团体作战,高效的先决条件,是灵活的调度。小小的千户,根本就没指挥过上万的人马。艾能奇对庄志城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然而,李定国的一招臭棋,刘文秀和艾能奇二人,都必须返回昆明城。眼下的军中,也只有熟悉地形的老将庄志城,勉强可用。 为了协助庄志城,刘文秀急忙派人,调杨延寿和白文选赶来支援。同时刘文秀又飞鸽传书,让深通机谋的诸葛兑,火速赶来七星关。一切布置妥当,刘文秀和艾能奇立即动身赶往大本营。 历史的浪潮,一下子把原本籍籍无名的庄志城,推向了前台。有了杨延寿、诸葛兑等人的协助,古稀老将能否守得住七星关? 第546章 藤甲军 滇黔川三省交界,千年雄关七星关,两山夹峙,七星河从中间穿出,依山挟水,极为的险要。历来都是蜀楚两地,通往滇中的咽喉。此地乃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因此老将庄志城信心满满。 对面的吴三桂,引外夷入关,是大明不折不扣的仇人。七星关众将士,一直呼喊痛骂,要取吴三桂的人头,给大明死难的黎民报仇。 吴军将士,人人被骂的狗血喷头,个个情绪亢奋,纷纷进中军大帐请战。 但年过半百的吴三桂,久经沧桑岁月的洗磨,早已熬成奸猾的老油条。自从跟了大清混日子,他早就对谩骂的蜚短流长免疫。见众将都沉不住气,吴三桂于是笑眯眯地给每人发了一朵棉花。众将当场全都傻了眼。 明军不住地掀起滔天的骂声,吴军却龟缩在营中,就是不肯出头。 七星关太过险要,强攻肯定吃大亏。经过孙可望一番幺蛾子闹腾,明国的实力,已经严重下降。目前对吴军最为有利的策略,就是避战对峙,持续给七星关压力,消耗明国,等待最佳的战机,可以一举直捣昆明城。 所以吴三桂名声虽然不怎么样,打仗还是有一套的。吴军避战不出,明国连续骂了几天,精力耗尽,迅速老实了许多。然而吴军抵在眼皮子底下,明军也不敢掉以轻心。对于吴三桂的乌龟战术,老将庄志城,相当的蛋疼。 交战的主动权,被吴三桂牢牢掌控。七星关明军,只得枕戈待旦,昼夜不敢放松,殷切期盼,援军赶快到来。 杨延寿接到刘文秀的命令,立即带着自己的部队,从播州向七星关火速进发。 播州杨氏,源自太原,自唐至今,延续已经七百余年。由于年代久远,杨氏早已僰化,成为僰人地区,延续时间最长的土司。直至大明万历年间的改土归流,杨氏在和大明的对抗中失败,从此地位一落千丈。 如今天下大乱,杨氏想趁机重新夺回原本的名望。永历朱由榔支持了杨氏的想法,于是杨氏的代表杨延寿,选择了放弃仇恨,和大明合作,共同对付大清。 这次七星关之战,关乎着明国的存亡,不容有失,因此杨延寿带来了僰人最精锐的藤甲军。这支藤甲军,刀枪不入,入水不沉,极善西南山林穿越作战。 刚一到七星关,杨延寿立即利用山林的掩护,突袭吴军的中军大帐。中军护卫队惊得四处逃散。吴三桂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光着身子跑进了吴应麟的左营。 有了刘玄初和吴应麟的接应,吴三桂终于缓过一口气。 吴三桂一边穿衣服,一边急问军师:“这是什么鬼东西?好像是从地下钻出来的!” 刘玄初脱口而出:“藤甲军!” 军师是蜀人,靠近僰人地区,他曾听闻僰人的藤甲军。况且《三国演义》中,孟获也曾借助藤甲军,大破诸葛亮。只不过诸葛亮技高一筹,最后用火攻胜了藤甲军。 刘玄初刚一提到七擒孟获,吴三桂顿时想到了火攻。但刘玄初却劝吴三桂道:“杨延寿士气正盛,此时不利我军交战,还是暂退为妙。” 吴应麟反对后退,于是对吴三桂道:“军师太过懦弱,藤甲军最怕火。只要用火攻,定可斩杨延寿,替父王出口恶气!” 中军大帐被袭,自己光着身子逃跑。这以后还不被天下人给笑死?吴三桂愤恨交加,不顾刘玄初的劝阻,连衣服都没穿好,就迫不及待地跑出帐外,指挥放火。 父子二人带着一支火箭队,赶往营前,要为大败找回颜面。一见藤甲军,吴三桂的满腔愤怒,随着弓弦响动,带着尖啸,射了出去。 然而,火箭是嵌在了藤甲的缝隙上,但藤甲却没有烧着。不但没有烧着,藤甲上被震下的一层白粉,竟然将箭上的火苗给打灭了。吴军将士,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三国演义》里,对付藤甲军,记的就是火攻,可眼前为什么没有用呢?难道罗贯中老学究,也是忽悠的高手? 诸葛亮七擒孟获的事,众人皆知。杨延寿也不是傻子,在他的藤甲上涂了一层矾石粉。 矾石本是一味矿物中药,遍布滇黔各地。但除了药用,矾石粉也是极好的灭火材料。有了矾石粉的保护,藤甲自然就不会烧了。 就像李定国的象兵一样,藤甲军也在进步,平西王若还是老一套思维,估计会和敬亲王堪尼一样的下场。 正在吴三桂愣神之际,杨延寿对左营发动了突袭。父子二人见势不妙,掉头就跑。藤甲军一路狂追,眼看吴三桂就要被杨延寿捉了。两翼突然冒出两个高手,拦住了杨延寿。吴三桂定眼一看,原来是石廷国和李世功,于是急忙躲在了二人身后。 石廷国趁杨延寿愣神之际,内力激射,一拐点中了胸口。但杨延寿没有一点反应,扬手一刀,照着石廷国的脑袋,直接劈了下来。 苗刀狭长锋利,气势恢宏,石廷国惊得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好在及时赶到的毛金星,背后拉了他一把。饶是如此,石廷国的左臂,也被刀尖划开一道血口。 杨延寿身穿藤甲,刀枪不入,水火不浸,横冲直撞,根本没有把三人放在眼里。甲弑营三个高手,竟然被逼的连连后退。 好在机警的刘玄初,及时接应了吴三桂。毛金星三人,实在奈何不了杨延寿,只得趁机溜走。刘玄初扎住后军营寨,堆起大石,将路封死。 藤甲军一路狂追,早已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猛然撞见刘玄初的石墙,于是也收兵回了七星关。 强悍无比的藤甲军,如同鬼怪般的存在,吴军将士,个个心惊胆战。吴三桂再也不敢提出气的事,命令手下深挖营池,高筑寨墙,以防藤甲军再次偷袭。 等防卫诸事吩咐完毕,吴三桂急忙向刘玄初请教:“藤甲军如此厉害,难道真的没有破法?” 刘玄初叹了口气:“黔中的一种野藤,十年以上者,方可用来备制藤甲。取下的藤条,先剥皮浸油阴干,重复繁琐几十次,历时三年时间,十则选一,方可用来编制藤甲。如此复杂的工序,编制出来的藤甲,自然轻便坚固,价值堪比黄金。寻常的刀剑,根本就奈何不了。” 原来藤甲的制造,竟然如此繁琐!众将俱皆吃惊。 如今杨延寿的藤甲涂了矾石粉,就连火也不怕。众将纷纷摇头无奈,想起逃跑时的狼奔豕突,个个心有余悸。 众将正在哀叹之时,突然一人大呼:“我有办法!” 大家急抬头,见是石廷国,于是催促他快说。 伤口的灼痛,钻心的疼,石廷国恨死了杨延寿。于是他强忍着剧痛,对吴三桂道:“鞭锏乃是破甲神器,平西王不如挑选精壮士卒,练习鞭锏。下次对敌,定能将杨延寿打成肉泥。” 诚所谓,降魔自有降魔杖,打狗还需打狗棍。鞭锏的产生和大量使用,正要因为宋代重甲的升级和大量使用。 众将听了石廷国的建议,以为是高见,纷纷鼓掌喝彩。吴三桂大喜,立即下令吴应麟去挑选士卒。 然而吴应麟刚要转身,就被毛金星给伸手拦住了。众人不解,眼睛刷一下,全瞄着毛金星。 李世功上前一步,对吴三桂道:“鞭锏破甲,这话不虚。但鞭锏乃是重器,就是武功高手,也很难将鞭法和锏法,发挥的淋漓尽致,更何况是普通士卒?杨延寿一个人,穿着藤甲,就将我们三大高手,打得落花流水,足见这藤甲极为的轻便。所以即便拿着鞭锏,由于笨重不灵活,咱们照样也会吃大亏。” 众将闻言,面面相觑,默然不语。 李世功说的不错,鞭锏这两种武器,动不动就十几斤以上,普通人怎么可能舞的动?吴三桂一脸的沮丧,眼巴巴地看着刘玄初。 此时如果连刘玄初也没有主意,吴军也只有耗在七星关了。于是众人的眼睛,也跟着吴三桂,全都殷切地看着军师。 刘玄初捋须想了一下,忽然微微一笑:“正面不行,不如……” 军师故意吞了一半,众将皆一头雾水。 吴三桂忍耐不住,急催刘玄初。 刘玄初神秘地一笑,凑近吴三桂身边耳语了一番。 吴三桂闻言,喜得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连连夸赞好计。 出完计谋,刘玄初向吴三桂行个礼,转身而去。紧接着,吴三桂也喜滋滋地离开大帐,全然没有理会一脸蒙的众将。 大家眼睁睁地看着吴三桂和刘玄初,怪异的喜悦,全都愣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毛金星和李世功,也猜出了刘玄初的计谋,于是也离开了大帐。几个聪明的家伙,没有一个人肯漏风,众将也只好悻悻地散了。 第547章 杨延寿 藤甲军一出现,就打破了吴三桂,扭转了对峙沉闷的战局,七星关明军士气大振。于是庄志城准备殷勤款待藤甲军,但杨延寿并不领情。藤甲军根本就没有入城,而是驻扎在了七星河滨,隔河与明军互成犄角。 杨延寿的不领情,让明军将士个个心怀不满,纷纷要求庄志城以主将的身份训斥,让他知道知道天高地厚。然而庄志城没有这么做。因为他知道,杨延寿不领情的真正原因。 三十年多前,万历朝改土归流,播州杨氏被灭,连同僰人,几乎被灭绝。当年的庄志城,就是因为灭僰有功,而被朝廷封为千户,从此镇守七星关,以防僰人死灰复燃。 杨家虽然起源于太原,但早已僰化。对于灭族这样的大仇,短时间之内,是根本无法调解的。庄志城没有将真正原因,告诉任何人。然而华夏固有的传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庄志城可谓是僰人的死敌,所以他总感觉杨延寿不保险。 但藤甲军战力非凡,庄志城不敢来硬的,于是一面暗中提防杨延寿,一面派人催促白文选,让他火速赶来。 杨延寿也不是傻子,庄志城的小动作,自然看在眼里。灭族之痛,久久在杨延寿心中萦绕。所以藤甲军战心力怠,杨延寿迅速调整部署,一面提防吴军偷袭,一面暗防明军幺蛾子。 明清双方部队,在七星关对峙,十几天过去了,两方都没有太大的动静。 这天夜里,杨延寿正在喝酒,忽然卫士前来报告:有三个怪人渡水而来,要见杨延寿。 杨延寿一脸的疑惑,急忙起身出帐。 对方三位,身穿妖异的服饰,全是披肩散发,形同疯子,和跳大神的神汉,僰人的巫师,没什么两样。 仔细辨认之下,杨延寿终于认出了三兄弟,吃了一惊:这三个混蛋,可是清军的心腹人物,他们来我这里干什么? 三兄弟动机不明,杨延寿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刀把。 见杨延寿一副随时出击的紧张神态,金月生微微一笑:“文竹坳时隔两年,杨大哥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当年在文竹坳,三兄弟曾助杨延寿等人,逃出甲弑营的追捕。金月生提到这事,杨延寿的手,顿时松开了刀把。 金日乐不耐烦地叫道:“你这黔耗子,我们好不容易来了,连个茶水也没得吗?” 杨延寿见说,急忙将三兄弟请入军帐。 知道二金好酒,杨延寿特意拿出了夜郎香酿。 这种香酿,乃是播州特产,醇香扑鼻,入口圆润,二金大喜,一口气分了一坛。二金还不过瘾,就要拆开另一坛酒封,却被杨延寿伸手摁住了。 金日乐老大不满:“你个播州耗子,这么小气!喝你一坛酒,比睡你媳妇还心疼?” 知道二金讽言讽语,不走常人的路子,因此杨延寿也没有生气,一脸的笑眯眯:“你们两个混蛋,不只是带着肚子来的吧?” “什么肚子肠子的,喝了酒再说!” 金日乐一把推开杨延寿的手,就要打开酒封。然而杨延寿的手法如电,迅速封住了金日乐的手。 “吆和!想不到你爪子挺麻利的!” 二人立即在酒封上,交起手来。金日乐暗器出身,手法自然高超。杨延寿惯使苗刀,手上功夫,虽然差些,但他内力要比金日乐更为深厚。 正在二人旗鼓相当之时,金月生瞅准机会,抢了酒坛子。杨延寿立即伸出另一只手,封挡金月生的空手,阻他开酒封。 二人相斗,金月生也被迫加入了进来。杨延寿以一敌二,凭借深厚的功力,丝毫不落下风。 二金年轻力壮,以二敌一,既不贪也不抢,默契配合,采用熬油战术,消耗对方。杨延寿年过四旬,精力自然不如两个后生小子。 过了半个时辰,杨延寿渐渐耗不起了。二金一阵抢攻,杨延寿只好收手。金日乐一阵得意鬼脸,杨延寿无奈摇头。 二金欢天喜地,又分了一坛好酒。而曹继武却一直喝酒,一句话也不说,好像对周围发生的一切,不闻不问。 作为大师兄,曹继武的睿智稳重,杨延寿是领教过的。杨延寿六岁那年,全家遭明军杀害,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也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曹继武如此态势,顿时让杨延寿看出了二金此行的目的。 过了一会儿,见二金满足了酒瘾,杨延寿直言不讳:“劝降的话,我看你们还是回去吧。自唐代以来,播州杨氏,还没出现过一个投降的人物。” “放屁!” 金日乐一脸坏笑,“当年的大元帝国,怎么讲?” 杨延寿摇头笑了:“蒙古人虽然勇猛,但从未攻占播州。大元帝国因俗而治,播州可不是投降。” 当年的蒙古帝国,为了对南宋形成战略包围之势,首先出兵灭了大理国。然而僰人土司,就像一颗钉子一样,钉在云南的面前。蒙古人数次攻伐,均大败而归。 后来忽必烈建立大元帝国,采用因俗而治的方法,对僰人进行了招抚。当时天下已定,僰人也就不再对抗,归建大元帝国。真正摧毁僰人命运的,却是自以为正统的大明帝国。 金月生叹了口气,对杨延寿道:“我们是来合作的。” 杨延寿疑惑地看着金月生:“合作?” “大元帝国因俗而治,大清帝国也是如此,不会采用明国的压迫灭族政策。汉人剃发易服,然而苗疆之人,风俗不变。清国不了解苗疆情况,杨大哥身为杨家传人,自身优势非常明显。所以清国愿意和杨大哥合作。” 金月生说完,掏出了自己的正黄旗参将腰牌,递给了杨延寿。金日乐也将自己的腰牌,在杨延寿面前晃了晃。两黄旗乃是大清皇帝自领的精锐。二金代表两黄旗,就是代表大清的皇帝,可谓是诚意满满。 自以为正统的明国,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诚意,杨延寿不由得心动了。 然而和大明众将数十年的交情,令杨延寿心里很矛盾。他一直搞不明白一个问题,此时不由得脱口而出:“自以为正统的明国,为何非要灭亡我僰人?” 寻常的答案,杨延寿肯定听过几百遍了。二金也不想费口舌,于是抬头望着曹继武。 曹继武只顾喝酒吃菜,金日乐不高兴了,踢了他一脚:“你这吴油子,身在曹营心在汉,吃了我清国的饭,却不想给我清国做事!” 曹继武放下碗筷,白了金日乐一眼,对杨延寿郑重说道:“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所有的纷争,都是利益在驱动。僰人灭亡,自身最主要的根源,是不够团结强大。其背后利益的推动力,则是金银铜。” “金银铜?” 杨延寿吃惊地看着曹继武。连二金也觉得不可思议,金日乐嚷嚷道:“金银铜不过是钱而已,僰人并不缺钱,这和灭亡有什么关系?” “女真二十万,灭了大明。僰人百万,却被大明所灭。二十万女真,能将力量集中使用。而百万僰人,则是四分五裂。所以自身不够团结强大,是僰人灭亡的根本原因。” “金银铜这三样东西,是货值的体现。大明灭亡的背后推动力,同样也是这三样东西。缺钱是大明朝廷的常态,所以大明历代皇帝,都是想法设法搞钱。没有魏忠贤的捞钱手段,崇祯只能坐在空荡荡的乾清宫里,天天发愁银子的事,所以大明最终灭亡了。” “云南和贵州出产的金银铜,占据全国九成以上。而僰人地域,正好卡住了滇黔通往中原的咽喉。因此僰人不除,大明就得不到金银铜。最终因为实力的原因,僰人被大明灭了。所以金银铜,是导致僰人灭亡的关键。” 金日乐不大满意:“大元帝国也缺钱,为什么不灭僰人?” “当年蒙古人疆土遍布全世界,商业发达,海路和陆路皆畅通无阻。因此大量国外金银铜,通过贸易,涌入大元帝国。所以如果不是当年蒙古人,松散混乱的草原管理制度,大元帝国不会如此短命。” “而云南和贵州这两个地方,山高水恶,道路极为不便,开采和运输的成本,极为高昂。因此这里的金银铜,大元帝国看不上,僰人和蒙古人没有太大的利益冲突,自然相安无事。” “但接下来的大明,却是个闭关锁国的王朝。自洪武到隆庆两百年之间,大明无论是海路还是陆路,全是闭塞状态。在这个时间段内,封闭的大明帝国,耗尽了大元帝国时期积攒的金银铜。” “尽管后来隆庆皇帝开关了,但短时间内,无法从海外获得足够的金银铜。这个时候,云南和贵州两地,就成了大明最主要的金银铜来源地。而僰人和大明,就成了卡脖子的利益关系。因此,你死我活的争斗在所难免。万历年间的改土归流战争,由此发生。” 金日乐思路极具跳跃性:“郑和不是七次下西洋吗?你怎么能说大明海路闭塞呢?” 曹继武摇了摇头:“郑和下西洋,打得是朝廷的名义,实际上却是皇家的行为。民船是片帆不得入海,所以当年的永乐皇帝,那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可耻行径。” “郑和舰队的一切费用,皆由户部支付,然而他带来的财富,却归了皇家。朱棣用这些财富,建了紫禁城和武当山。因此,这是一种坑害国家,中饱私囊的无耻行径。” “终大明一朝,对商业的理解,都是一种无知愚昧的白脖级别。因此缺钱,就成了大明帝国的常态。这是大明之前,华夏王朝,从来都没出现过的怪现象。” 听高人一席话,胜读一辈子书。货币是背后看不见的手,这只手推动了无穷无尽的荣华和罪恶。而作为货币主要形式的金银铜,则成为了各方争夺的焦点。谁能控制金银铜,谁就能成为主导者。一直困扰杨延寿的问题,终于被曹继武解开了。 对于天下来说,播州实在是一个小地方。杨延寿的眼界,和曹继武差的太远。所以就曹继武的见识和格局来说,杨延寿只能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看见杨延寿的眼神,二金就知道目的达到了。 杨延寿一被说服,七星关就成了块豆腐,吴三桂稍稍一捅,就会破掉。 然而吴三桂这么急着进军,难道他也是为了云南的金银铜? 忽然想起那天桂林城,孔有德的灵堂之上,曹继武和刘玄初嘀咕了半天,金日乐揪住曹继武的衣领,不满地叫道:“你和蜀耗子,背后有什么幺蛾子?” 金月生闻言,也反应过来:“对啊,好好的广西不待,吴三桂非要云南,一定是为了金银铜!” “好哇,好哇!你个吴油子,竟然和蜀耗子一起,来坑我大清。” 金日乐不满地嚷嚷,使劲摇晃曹继武的脑袋,一副愤怒而又委屈的表情。 曹继武的脑袋,几乎被摇晕了,金月生急忙拉住金日乐:“只要清国施行元国的商业政策,开通海路和陆路。云南的金银铜,就成了鸡肋。到那个时候,吴三桂也翻不了天。” 金日乐闻言大喜,不断地帮曹继武扶脑袋:“你怎么不早说,三爷还以为,你真和蜀耗子穿一条裤子呢!” 曹继武终于缓了一口气,敲了金日乐脑壳:“你这捣蛋鬼,一天不和我闹上三五回,心里就不舒坦!” 三兄弟的无拘无束,令杨延寿甚是羡慕。想当年,自己的童年东躲西藏,过得是何等的凄惨。想起往事,杨延寿脸色沉郁起来。 二金久随曹继武修习《无暇神相》,察言观色的本领也是一流。没来之前,二金就对杨延寿的过往,打听的很详细。忽然瞥见杨延寿的表情,金月生立即洞悉了他的心思。 于是金月生递了一杯酒过去:“师兄的父亲,被自己人逼死了。母亲不愿做亡国奴,自杀身亡。族人,被大清奴役了。然而,师兄没有消沉,不断地在给族人找翻身的路子。” 金日乐也劝:“过往的一切,已成事实,咱们无法改变。努力地把握现在,提升自身的实力,给将来找一个好的出路,才是正路。” “看来实力,还是最重要的!没有实力,一切都是扯淡!” 杨延寿感慨一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见二金喜好夜郎香酿,于是杨延寿将自己的好酒,全搬出来了。播州之酒,自古都是闻名天下的佳酿。三兄弟大喜,闪开膀子,要和杨延寿一醉方休。 第548章 永恒的忠魂 曹继武对货值的剖析,让杨延寿心悦诚服。军帐之中,三兄弟和杨延寿海喝起来。 然而和兰新亭等人,数十年的交情,还是让杨延寿颇为留恋。毕竟人都是有感情的,西南群豪热血奔腾,快意恩仇的日子,杨延寿忘却不了。作为杨令公之后,选择和清虏合作,杨延寿心中还是有些芥蒂。 夜郎酿的醇香,掩饰不住杨延寿稍显不适的表情。金月生见状,放下酒杯,冲杨延寿微微一笑:“实力决定一切。杨大哥要不要试试?” 杨延寿自以为,七星关只要有藤甲军在,吴三桂就过不了关。曹继武只是用见识,征服了杨延寿,三兄弟还没有展示出硬实力。 藤甲军刀枪不入,水火不浸。杨延寿不信三兄弟,能破了藤甲军。见金月生主动提出了挑战,杨延寿二话没说,起身回屋。 盏茶的功夫,杨延寿取出自己的藤甲,套在木桩上,对三兄弟道:“你们真能破了藤甲,杨延寿愿听调遣。” 金日乐叫道:“空口无凭!” 于是二人击掌为誓。 金日乐也不客气:“瞧好了!” 话音刚落,金日乐掏出腰间转轮,照着藤甲最坚固的胸甲,抬手就是一铳。 巨大的声响,夹着坚实的铅丸,顿时将胸甲,敲出一个洞来。刀枪不入的藤甲,竟然让火枪给破了,杨延寿惊得半晌无语。 金月生从木桩上取下藤甲,杨延寿定眼一瞧:铅丸的余势未减,竟然将木桩打裂了一条缝。 过了半天,杨延寿才回过神来,他迫不及待地要看看金日乐的转轮。 火器虽然威力巨大,但同时也是危险的玩意。转轮手铳,要靠手指拨转转轮上弹,稍有不慎,弹巢对不准燧石,就要死火,甚至是炸膛。杨延寿没有经过训练,曹继武怕他出事,于是将自己的手铳,递给了杨延寿。 单发手铳,工艺和威力,虽远不如转轮,但操作简单,安全性也比转轮要高。上药,填弹,擦拭燧石,瞄准,发射等等,曹继武耐心地教杨延寿铳法。 手铳乃是新鲜玩意,杨延寿爱不释手,曹继武乐得做人情,答应割爱。杨延寿大喜,重开酒席,大宴三兄弟。 杨延寿刚要喝酒,忽然一声冷冷的话语传来:“想不到令公之后,果然投了鞑子!” 四人吃了一惊,猛回头,原来是婿尚美和庄志城二人。 诸葛兑、唐天书等人,跟随白文选进军,路上却突然遭到了正黄旗的截击,暂时无法前进。杨延寿和庄志城之间的仇恨,诸葛兑早有耳闻。他怕七星关内讧,于是急派婿尚美先行一步,劝庄志城冷静。 大敌当前,庄志城也想放下仇恨,与杨延寿和好,共同对敌。于是婿尚美刚一说明来意,庄志城立即决定和他一道前来。 婿尚美做中间人,庄志城主动放下姿态。因此二人对说服杨延寿的事,信心满满。哪知二人刚出了城池,就听见了铳声。 杨延寿的军中,肯定没有火铳,婿尚美立即想到了二金。二金的身份,婿尚美是清楚的。虽然是把兄弟,但双方却属于敌对的阵营。如果杨延寿投降了,七星关就完了。婿尚美立即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于是急催庄志城飞身赶来。 藤甲军关乎七星关的存亡,而七星关关乎着大明的存亡。二人要拼力阻止杨延寿投敌。 播州杨氏的先祖,太原杨端,和宋时的令公杨业同族。后来杨业的后人,过继给杨端的后人,继承播州世袭家业。因此杨延寿也是杨令公的后人。 杨令公抗虏,众所周知。因此庄志城一上来,就搬出杨令公,占据先祖道德高义,压迫杨延寿。 看着庄志城要吃人的眼睛,金日乐嘻嘻笑道:“帅不离位,乃军中常识。你犯了大忌,竟然还有脸在这吹胡子瞪眼的?” “你……” 庄志城气得涨红了脸。 金日乐说的不错,庄志城作为七星关守将,怎么擅自离开关城呢? 过了一会儿,庄志城恢复了冷静。白文选被阻,七星关虽然地势险要,但此时必须要有杨延寿帮忙,才可保证万无一失。然而目前庄志城手里,除了灭族仇恨,没有任何筹码,能够拉拢杨延寿。 他低头想了一会儿,于是强压愤怒,对杨延寿行了个大礼:“看在杨令公为国为民的份上,还请杨贤弟既往不咎,老哥在这里赔罪了!” 杨令公的抗虏声望,几乎深入了汉人的骨髓。庄志城再次提到杨令公,杨延寿难免心动,面色顿时变得凝重。 煮熟的鸭子快要飞了,二金岂肯善罢甘休,金日乐冷哼一声:“朱元璋以来,播州杨氏一直都被视为苗疆。你们大明,可从来没把人家当汉人看待。如今危难之时,大明倒想起拉感情来了。这无耻二字,可真够耐人寻味的!” 金月生也附和道:“你擅自离关,已经犯了一个大忌。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你又犯了第二个大忌。拿着先祖的情怀,来忽悠人家卖命,此是第三个大忌。和朝廷的主流国策相悖,这又是一个大忌。你一出现这这里,就连犯四个大忌。七星关在你手里,如果不丢,那才是天大的奇事!” 作为边关守将,擅离帅位,必会造成群龙无首的态势。一旦敌人突然强袭,关城失守的几率非常大。 靠墙墙会倒,靠娘娘会老。自己不努力,依靠别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先祖的荣耀,只是一种情怀而已。拿这种情怀来获取利益,本身就不可取。 大明帝国,一直视杨氏为苗疆土司,其背后的利益瓜葛,就是西南的金银铜。尽管大明灭亡了,但永历的王朝,依然延续着许多前朝的影子。庄志城守卫七星关,防止僰人死灰复燃的目的,一直都没变。 金月生的每一个大忌,都戳中了庄志城的要害。老将庄志城,气得当场吐血。 曹继武不忍,制止了二金的继续攻讦,往庄志城嘴里塞了一粒神复命。 过了一会儿,庄志城终于醒过来了。 然而此时,七星关前,突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炮声。能够发出如此巨响的大炮,一定是火器营的红衣大炮。这些大炮,原本属于大明,但如今却成了大清对付大明的利器。潼关和扬州,都是天下闻言的坚城。然而在大炮面前,照样不堪一击,更何况是小小的七星关卫城? 然而七星关地势极为险峻,卫城如果失守,完全可以退入峡谷之内,继续抵抗。 正当庄志城起身要赶回军中之时,关后却突然传来了喊杀声。众人定眼一看:一杆正黄旗大旗,迎风招展,带着一彪人马,从峡谷中钻出,直奔卫城。 原来七星关易守难攻,吴军被杨延寿连败两阵。正面强攻吃亏,于是吴三桂采用了刘玄初的计谋,暗中给正黄旗发下大将军令。 爱星阿和图敏接到命令,立即放弃李来亨,绕道叙州,偷袭滇北乌蒙府,抚击七星关侧后。 乌蒙府是古时的朱提国,盛产闻名天下的朱提银。原本明军在此设有重兵,但守将刘震因为是刘文秀的儿子,被李定国以整顿军务的名义,调回了大本营。守兵再多,但无主将,猝然遇敌,顿时大乱。爱星阿和图敏,没费多大力气就攻占了此地。 然而正当二人向七星关后秘密运动时,却遭遇了白文选的援军。大西军早被八旗给打怕了。白文选的部下,又多是原大西军出身。因此白文选很快败下阵来。于是正黄旗兵分两路,一路由爱星阿带领,去追击白文选。一路则由图敏带队,杀向七星关后。 藤甲军乃是一块硬骨头,吴军根本啃不动。曹继武深通韬略,智计过人,刘玄初知道他和杨延寿有些交情。于是在吴三桂给正黄旗发令的同时,刘玄初亲自出面,请曹继武去说服杨延寿。 但曹继武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刘玄初知道他不愿出面,于是挑拨二金。 二金身为女真人,为大清服务,是理所当然的事。然而杨延寿这人见多识广,有勇有谋,可不像彭玉麟那么好对付。二金怕有闪失,强起曹继武。 曹继武拗不过二金的胡搅蛮缠折腾,只好答应旁观。果然,最终让杨延寿改变的,仍然是曹继武。 此时庄志城见七星关即将失守,捶足顿胸地哀叹。老将军须发皆白,满腔的爱国情怀,顿时让二金不由得心生怜悯。 金月生于是近前安慰道:“前线无大将,不管在任何时期,任何时代,都是致命的。老将军镇守七星关三十多年,已经为大明尽力了!” 金日乐也上前劝道:“能够弥补失误,改变李定国的,只有朱由榔。可我说这话,简直就是在说梦话。老将军鞠躬尽瘁,已经无愧于大明!” 二金说的不错。在危急关头,李定国的失误,是致命的。刘文秀和艾能奇等人,虽然看出了李定国的失误。但他们位置不够格,基本上影响不了李定国的决策。 此时的明国,能够弥补失误的,只有比李定国位置更高的朱由榔。可是朱由榔这家伙,除了跑得快,真没什么其他的本事。 大明如今的境况,有位置的没本事,有本事的没位置。关乎国家生死存亡的七星关,竟然在一个连犯大忌的老将手里。大明日薄西山,最后一沉的结局,真正成了时间问题。 二金的话语,委婉暗含劝降的意思。但一个年过七旬的老将,早已看淡了生死。一辈子努力镇守的国家,一朝破亡在眼前,对于一个满腔热血的老军来说,这是最致命的打击。庄志城慢慢抽出了,跟随自己多年的老腰刀,缓缓地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这把杀了无数敌人的刀,最终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在场的人,谁也没有劝。仇恨、情怀、愤慨等等,死亡是最好的解脱。随着刀锋的决然一划,血花顿时开满整个房间,燃烧着每个人的心。惊心定底沉,鲜红伴随着远处的喊杀,似乎要将空间撕裂。 “人在关在,关亡人亡!” 婿尚美叹了一口气,提起庄志城的刀,奋力一抹。 三兄弟大惊,急忙飞身扑救。 然而婿尚美的速度太快,三兄弟为时已晚。 七星关关乎着大明的国运,华夏最终的命运,汉人最后的尊严,绝对不容有失。刚才那八个字,是临行之前,婿尚美亲自向大哥诸葛兑保证的。 尽管婿尚美也出身农民军,但当外夷入侵之时,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放弃仇怨,重新回归了大明。 尽管士绅酸腐们,一直视农民军出身的人为贼寇。尽管大明本身,对那些曾经的反对者,不那么友好。尽管一切的委屈统统来临,婿尚美还是最不愿看到的,就是大元帝国的旧事,再来一次降临华夏。 然而尽管他不愿意看到,但时势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作为普通人,他只是一个被掌控者。被掌控者没有权利,去改变即将发生的一切,但他可以选择解脱。 “来世我们还做兄……” 婿尚美的手,无力地滑了下去。三兄弟错愕惊魂,竟然蒙了。 “当”—— 一声脆响,三兄弟顿时回过神来,连忙起身警戒。 原来是唐天书,暗中向曹继武打了一枚铜钱镖,幸好被杨延寿拨飞了。 诸葛兑抱起婿尚美,欲哭无泪。两人近三十年的兄弟情感,随着婿尚美的死而破灭。然而婿尚美是死了,但伤痕,却深深地刻在了诸葛兑和三兄弟的心中。 唐天书和宇文庆大怒,要杀三兄弟,却被杨延寿拦住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高手,谁都能看出来,婿尚美死于自杀。但唐天书和宇文庆,不能容忍杨延寿叛变,更不能容忍三兄弟见死不救,于是和杨延寿动起手来。 此时的杨延寿没有穿藤甲,自然不是唐天书二人的对手。杨延寿是二金招降的,于是二金留下曹继武,帮杨延寿抵挡唐天书二人。 诸葛四兄弟,一起闯荡江湖三十多年,他们早已成了不可分割的亲人。然而婿尚美的死,令诸葛灵台崩摧,一下子似乎老了许多。 曹继武难掩伤心的泪水:“要是大哥早到一步,四哥就不会死了!” 曹继武说的是实话。四兄弟中,诸葛兑的话,显然比曹继武管用。七个兄弟,却分属不同的阵营。婿尚美知道,他劝不了曹继武。曹继武也知道,婿尚美不会听他的。 诸葛兑抬起头,声音悲怆:“你为什么不帮大明一把?” “自身实力不够,也没那个位置。” 不是曹继武不想帮,关键问题,出在大明自己身上。李定国目前还不是一个帅才,但他却做了帅位。做了帅位的李定国,出了一个致命的失误。原本这个失误,可以由朱由榔来弥补。但朱由榔除了逃命,什么都不懂。 除了主角的朱由榔和李定国之外,明国的其他人,全是被掌控者。作为被掌控者,只能成为掌控者失误的牺牲品。眼前的庄志城和婿尚美,以及七星关所有的将士,都是如此。 当年扬州的百万百姓,嘉定的百万百姓,广州的几十万百姓等等,掌控者要么留名,要么逃跑。被掌控者的百姓,无不例外,全成了失误的牺牲品。 曹继武身在曹营心在汉,本身就犯忌。况且,在清国的阵营中,曹继武虽然有一定的自主权,但西南大局,却掌控在洪承畴和吴三桂手里。指望着敌人来帮忙,这本身就是个笑话。 曹继武的话,是曹继武的实情,同时也是诸葛兑的写照。没实力又没位置,能当旁观者,已经不错了。这让诸葛兑,更加的伤心不已。他本是一个极为理智的人,可曹继武的实话太伤人。加上兄弟的死,诸葛兑的心态,几近崩溃,竟然拔出剑来。 金月生忽然大叫:“师兄,快躲!” 曹继武没有闪避,诸葛兑出手如电,一剑就削去了衣袖一角:“从今以后,我们之间恩断义绝!” 诸葛兑抱着婿尚美,义无反顾弟走了。曹继武的冷眼旁观,一定程度上,葬送了婿尚美的生命。哪怕是说点好听的,也能让人舒服一些。但曹继武就是曹继武,他是一个真实的人。拿着好话,来哄不切实际的感情,曹继武很难做出来。 华夏处于深重的灾难当中,那些不切实际的感情,还是越少越好。尽管曹继武做的都是对的,但就连理智的诸葛兑也受不了。 一个人如果连兄弟都做不来,这或许是一个人的不幸。但不幸和孤独,恰恰是智者最好的朋友。要不然,真理为何只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呢? 望着诸葛兑渐渐远去的落寞背影,曹继武感慨万千。 第549章 先祖的荣耀 婿尚美和庄志城,带着对明国的忠魂,殉国了,诸葛兑走了,唐天书和宇文庆二人,也没有必要在打下去。于是二人也抽身而去。 望着曹继武的断袖,二金和杨延寿皆唏嘘不已。 过了很久,杨延寿回过神来,没等三兄弟反应过来,六尺苗刀一举,架在了曹继武的脖子上。 二金大惊,急忙拔出转轮。 曹继武忙摆手制止了二金,镇定自若:“杨大哥,有什么问题,尽管说。” 婿尚美的死,让杨延寿对曹继武,也是极度的不满。身为杨令公的后人,虽然不被大明当成自己人,但先祖的荣耀,还是让杨延寿颇感自豪。无论怎么说,大明也是自己人,对于大清的定鼎,杨延寿也很不服气。 尽管和大明有着血海深仇,但为了华夏的整体利益,他杨延寿,还是放弃了仇恨。尽管被三兄弟说服,但杨延寿和婿尚美等人,早已情同兄弟。他不希望,结果会是这样。 对于曹继武的冷眼旁观,杨延寿也受不了了:“华夏危在旦夕,尽管作用甚微,但所有有良知的人,都在努力。只有你,却一直在冷眼旁观!” 金月生闻言,冷笑道:“对于大明的局势,师兄洞若观火。他不愿意出面,是因为他不想给无能者当炮灰。” 金日乐点头:“诚所谓,无知者无畏。大明那么多人的努力白费,全因为他们无知。无知产生愚昧,愚昧导致无能。对于生死存亡来说,无能是绝对不可饶恕的。” 金月生叹了口气:“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无能的朱由榔,守着位置不拉屎,正是因为瞿式耜等人的无能。无能的结果,仍然是无能,所有位置下面的人,要么逃避,要么给无能当炮灰。炮灰的命运是悲惨的,逃避的命运是凄苦的。” 金日乐接着道:“这一切的结果,都是因为无能。所以解决不了根本的无能问题,所有的努力全是白费。看不清无能这个根本问题,所有努力的人,全是无知。” 金月生又叹了口气:“无论在任何时代,无知都是可怜的,愚昧都是可悲的,而无能则是令人愤怒的。既然令人愤怒,那无能的下场,就是灭亡。” 金日乐微微一笑:“有没有能耐,关键还要看实力。李定国并没有主帅的实力,所以他做了帅位,出现致命的失误,是必然的。所以居帅位的李定国,同样成了无能者。而朱由榔,则是一个天生的无能者。” 金月生满脸都是无奈:“大明的命运,掌握在两个无能者手里,所有为大明努力的人,落个悲惨的命运,是必然的。现在的大明是如此,以往的大明同样如此。所以大师兄一直在充实自己的实力,为你们所谓的自己人,找一条更好的翻身之路。” 杨延寿疑惑地看着金日乐:“翻身之路?” 金月生点了点头,伸手探腰,转了转手里的转轮。 杨延寿吃惊:“西洋人的路子?” 金日乐点了点头:“所有的人都以为,没有人能破你的藤甲军。但西洋人的火器,却给你破了。你们所谓的自己人,要么无知地白费努力,要么早早地屈膝投降。腐烂的程度,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 金月生一脸坏笑:“气节、骨气、硬气、脊梁、可歌可泣等等,所有的破烂玩意,我们清国,都可以给你们。但没有实力,所有的玩意,除了满足精神胜利的需求之外,对事实没有任何帮助。大师兄满脑子西洋人的鬼观念,你们受不了,其实我们清国,也受不了。” 金日乐一脸无奈:“但上至亲王,下至普通士卒,还没见过有哪个八旗旗人,敢对大师兄呼来呼去的。因为大师兄,是名副其实的强者。尽管许多人不喜欢强者,但无论在任何地方,强者都是受尊重的。我们清国,也不例外。” 身在曹营心在汉,大清的眼睛是雪亮的。之所以没有拿曹继武怎么样,是因为曹继武超强的实力。曹继武的实力,足以让济朗、多尼等人忌惮。长沙城的牛刀小试,就连洪承畴也自愧不如。 所以有实力的曹继武,尽管是一个小小的千户,几乎具备完全的自主权。这一点,杨延寿不得不服。 对比明清双方的人员素质来看,洪承畴、济朗、吴三桂等人,远远要比朱由榔、卢莫渝、孙可望等人强得多。明国唯一有利的实力,就是所谓的华夏正统,一堆的仁义道德,大情怀大气节。然而这些实力,都是虚的,在真正的实力面前,不堪一击。 人的一生,要想有些作为。如果没有当老大的气质和能耐,就得想办法跟对一个老大。这个和民族大义、国家情怀等等仁义道德,都没有太大的关系。 愿望是美好的,但现实不是靠愿望来支撑的。如果硬扯上民族情绪和骨气热血,跟了一个无能的老大。其最终悲惨的命运,恐怕是早已预备好了的。 杨延寿叹了口气,缓缓收了刀。 作为杨令公的后人,杨延寿一直生活在先祖的荣耀中。但为了切身利益,大明对杨家的先祖,采取了选择性遗忘,从来不把杨家,看成汉人,这个令他很是别扭。 有个光辉的先祖,的确是令人高兴的一件事。但先祖毕竟是先祖,和自己的年代相隔太远。杨延寿从未在外人面前,提起过先祖。但一到关键时刻,被选择性遗忘的先祖,总是被人们刻意主动拿出来说道。就比如躺在地上的庄志城。 曹继武见识不同凡响,或许他有很好的见解,杨延寿于是问曹继武道:“对于本家令公的荣耀,曹老弟是怎么个看法?” “这只是人们,需要强者的一种心理需求。” 杨延寿闻言,一头的雾水:“此话怎讲?” 曹继武整理了一下思路,缓缓道来:“强大,是每个人的心理需求。宋明两朝,中原人和北方游牧的征战中,败多胜少,一直处于弱势。既然现实不强大,人们于是就追求精神的强大。这就是典型的精神胜利法。” “精神实在太过虚妄,于是和外夷交战中,不多的强者,如杨令公、呼延赞、岳飞等人,被加以渲染描绘,就成了人们精神满足的标杆。” 金月生接道:“大唐之前,英雄辈出,汉人很强大,所以用不着虚妄的精神胜利法。但自唐之后,汉人以文制武,等同于自废武功。汉人的文治发达,现实干不过,于是就在精神上打胜仗。” “这种精神胜利法,除了满足虚妄的精神需求之外,没有给汉人带来任何一点好处。重文轻武的赵宋帝国,被蒙古人彻底踩死。以文制武的朱明帝国,就像秋叶扫落叶一般,被大清短时间内扫灭。所以没有武力支撑的精神胜利,落个悲惨的下场,也是在所难免。” 金日乐也道:“武功是实打实,真刀真枪流血拼出来的。而文治,说的难听的,就是蛊惑人心的,和福寿膏的作用差不多。” “汉人想翻身,必须拿刀来干。而现实却是,投降的比拿刀多。有能耐的洪承畴、范文程等等,都选择大清。没能耐的史可法、瞿式耜等人,选择虚妄的气节,连带许多无辜的人,为他们的无能牺牲。这就是文治培养出来的,可笑结局。” 曹继武叹了口气:“国策决定国家的强弱。赵匡胤首开以文制武的先河,自他的赵宋帝国开始,游牧民族不再将华夏,当成羡慕的对象,精神胜利法由此出现。朱元璋加强了以文制武的力度,竟然将文治深入了人心,精神胜利法由此得到进一步加强。” “赵匡胤和朱元璋二人的愚蠢国策,废了汉人本来具备的强悍武功。从华夏文明的发展历程来看,赵匡胤和朱元璋,是文明衰落,名副其实的罪魁祸首。我们,包括我们的后代,都将为二人的愚蠢,蒙受着巨大的心理伤痕。” 实力的标杆就是武功,所以要想翻身,重拾武功,增强实力,乃是唯一的途径。 文可以没有,但武绝对不能丢。当年的匈奴,没有文治,武力强悍,修理东方打压西方,横扫全世界。接下来的突厥、鲜卑、契丹和蒙古,文治同样不怎么样,同样横扫全世界。号称文治发达的华夏,从来没有过,横扫全世界的壮举。 眼前强如刘玄初,智谋超群,也得依附吴三桂。海内鸿儒,顾炎武、黄宗羲和王夫之等人,对天下大势,却是无能为力。所以要想强大,以武为主,以文为辅,才是正路。重拾武功,增强实力,远远要比精神胜利法有用得多。 杨家的先祖是杨令公不假,但大明为了自身的利益,却把播州杨氏当成苗疆土司。这本身就是对杨令公,精神标杆的一个讽刺。 所有的争端都起源于利益,要保护利益,必须要有过硬的实力。所以利益最终的掌控者,是有实力的老大。 听了三兄弟的数番经典,杨延寿愣了很久。 第550章 云南沐家 前线无大将,李定国刚坐帅位不久,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生死存亡之际,老大朱由榔是个歇菜的主。卢莫渝等人,身为正经的儒士文官,心底瞧不起农民军出身的众将,因此一个二个心怀鬼胎,老想着制衡。 整个昆明大本营,精英的糜烂,留给李定国弥补失误的机会和时间,几乎不存在。杨延寿被二金策反,吴三桂和图敏前后夹击,攻占了七星关。 七星关乃滇北咽喉要道,此处一被突破,清军便长驱直入。等李定国反应过来,吴军已经击溃李嗣业,占据盘龙江渡口,进抵嵩盟州。 嵩盟州离昆明城不过百里,李定国急调窦名望赶赴前线支援。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广州七日,清军恶名远扬。军情传到昆明城,军民顿时乱作一团。朱由榔没有安抚军民的心思,听闻清军攻打嵩盟州,慌不择路,拔腿就跑。 此时明军大部分主力,都在黔中安龙府一带,及时回调已经来不及。前线主将,大多被李定国调回昆明城,因此指望着主力自动回援,也是不可能。卢莫渝等文官,见势不妙,也跟着朱由榔逃跑。 朱由榔一跑,昆明城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军民混杂,拼命地往城外逃跑。李定国的指挥系统,顿时被搅成了浆糊。 支援嵩盟州的窦名望,遭到事先埋伏的吴应麟伏击,大败而归。李嗣业见窦名望败退,知道守城无望,于是弃城逃走。 嵩盟州一丢,昆明城门户洞开。李定国见大势已去,只得无奈地放弃昆明城,率领残余部队,撤往滇南。 自从被调回昆明城之后,刘文秀和艾能奇二人,受制于卢莫渝,竟然见不了李定国的面。二人被解除了兵权,眼见昆明城将破,却无能为力。 刘文秀愤恨满腔,气绝身亡。艾能奇捶足顿胸,吐血而亡。刘震草草地替父亲和艾能奇掩埋了尸体,也不得不弃城而走。 沐天英一路护送李定国。但到了城门外,李定国忽然感觉到沐天英不在身边,急回头,却见沐天英直挺挺地站在城门外,静静地看着自己离开。 李定国急忙策马而回:“天英兄,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沐天英摇了摇头:“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李定国大吃一惊。 自明国开国以来,沐家镇守云南两百多年,早已将根扎在了昆明城。昆明城一旦丢失,沐家的根,也就被拔了。没了根的家族,灭亡也只是时间问题。 此时的局面,则是李定国一手造成的。看着沐天英落寞的眼神,李定国肠子都悔青了。多年的同僚生涯,李定国和沐天英早已成了生死兄弟。 在与文官酸腐打交道和粮草调度上,沐天英的作用无可替代。可以说没有沐天英的大力支持,就没有李定国的辉煌。因此沐天英是李定国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如今看来,这条臂膀,也将被自己生生掰断。 李定国不甘心:“我与天英兄共赴黄泉!” 沐天英摇了摇头:“曹继武的决策,颇有道理。大明还需要你来维持!” 李定国吃惊:“缅中!” 阳江楼上,曹继武曾劝李定国经略缅中。此时经沐天英提起,李定国突然想起当时的情景。 但曹继武的观念,李定国实在是难以接受,更难以理解。此时没有了云南作为依托,缅中可行吗? 可是如今的形势,好像还只有缅中可以去。但缅中地贫人稀,真能东山再起吗?李定国陷入了沉思。 “小心卢莫渝!” 沐天英说完,在马臀上狠狠地抽了一鞭。战马吃痛,顿时飞奔而起。 李定国大惊,急提缰绳,但却落空了。 原来沐天英在策马的同时,掌力吞吐,震断了马缰。马缰被断,李定国根本无法控制战马,只得任由它驼飞。 见李嗣业犹豫不定,沐天英叹了口气:“去吧。” 李嗣业不愿丢下沐天英,但昆明城是沐家的根。此时危亡旦夕之间,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劝沐天英离开。 李定国的身影,马上就要消失了。李嗣业忍痛决心,下马朝沐天英磕了头,紧接着上马飞驰而去。 望着李氏父子远去的身影,沐天英按照苗人的仪式,祷告他们平安无事。 昆明城繁华的府邸,当属黔国公府。第一代黔国公沐英,是马皇后的养子,因此大明两百多年来,云南境内,没有一个朱家藩王。 历代黔国公,终大明一世,都是云南的实际掌控者。而如今,两百多年的基业,即将易手。这对沐家的打击,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此时沐云翾,静静坐在后花园中,满脸愁容。她最希望的就是,曹继武能够及时出现,但她最担心的,同时也是如此。 沐家和大清不共戴天,仇恨是不可调和的。如果曹继武此时现身,沐云翾不得不面对痛心而艰难的选择。 一边是家族悲惨的命运,一边是美好憧憬的爱情。沐云翾心中一阵喜一阵忧,备受煎熬。 正在她思绪万千之时,突然听到一阵平稳而轻缓的脚步声。 这阵脚步声,在沐云翾心中,一直如此的镇静。只是此时的沐云翾,却从中感受到了的落寞。一种无法捉摸的第六感,让沐云翾察觉到大事不妙,于是她急忙动身,前往玉兰阁。 望春玉兰,淡紫典雅,清香迷人。白玉兰如同天女散花般,倒坠于碧枝之上。 昆明城原本苗疆腹地,本来没有玉兰,这些是当年的沐英,从吴地带来的。历经两百多年的风雨,当年的小树苗,都已长成参天大树。这里是历代沐家子孙缅怀先祖的地方,因此极其的庄严。平常时期,历代黔国公是不允许其他人随便进入玉兰阁的。 蓝天白云映衬的玉兰花海,极为的壮观。因此沐天英兄妹三人,常常不顾父亲的威严,偷偷溜进玉兰阁玩耍。这里留下了三兄妹,太多的美好记忆。 沐天英送走了李定国,一路如行尸走肉,毫无知觉地返回黔国公府。 此时的沐家,危在旦夕,但沐天英却无能为力。憋屈的悲伤,反而让沐天英不同寻常的平静。同样是不可捉摸的第六感,将他慢慢引入玉兰阁。这里是一切美好的开端,如今的境遇,或许只有这里,能够得到解脱。 当沐天英踏进玉兰阁之时,弟弟沐天恩,早已等候多时。此时的沐天恩,和哥哥同样的平静。桌上摆了一支翠兰飞天壶,三只精致的白玉杯子。 兄弟二人对视,谁也没有开口。 一起长大的同胞兄弟之间,所以的心事,彼此都心知肚明,根本不用多说。一阵微风吹过,送来一阵玉兰花香。幽香带着先祖的慰藉,轻轻抚按着二人的肺腑。然而二人却没有感到一丝舒服。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先祖带来的玉兰花,如今已经根深叶茂,将整个玉兰阁,扇围在一片花的海洋之中。 然而,这里的一切,都将和沐家结束。所谓哀莫大于心死,花欲香,哀越浓。 一阵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兄弟二人,本来都准备失去所有的知觉,但这脚步声太熟悉了。血浓于水的关切,顿时让二人回过神来。 沐天恩轻轻地叹道:“真的没有路了?” 沐天英点了点头:“大树没了,乘凉的人,也该散了。” 沐家所有的一切,都必须依附大明帝国而存在。如今大明帝国没了,沐家也就没有存在的根基了。根基没了,沐家的日子,也就到头了。纵然可以苟延残喘,但除了徒劳的挣扎之外,还有什么意义呢? 因为熟悉的脚步声,沐天恩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被沐天英无情地扑灭了。兄弟二人的希望破灭了,但沐天恩不想连带沐云翾。 他不甘心地对哥哥道:“翾翾还有路!” 不错,翾翾还有爱情。翾翾怀着六个月的身孕,她即将获得另一份亲情。尽管曹继武身属大清,但他却是沐云翾的希望。这份爱情、亲情和希望,都应该属于翾翾的专属。尽管兄弟二人,都感到极为的别扭,但二人却没有任何权利,去剥夺翾翾的专属。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谁也不愿痛苦。有一份亲情夹在中间,兄弟二人都不想,将自己的痛苦,强加在妹妹头上。兄妹之情和家族情怀,与母子之情和夫妻之情之间,这是两码子事。 沐家遭受国破家亡的下场,兄弟二人无路可退,但沐云翾却有路可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强行阻断别人的路,是可耻的行径。 一家败亡,另一家就会跟着兴起。尽管是踩着尸体,尽管是踏着鲜血,尽管满腔的不甘、痛苦、愤慨和仇视,但这是自然之间的规律,任谁也无法违抗。 沐家即将彻底败亡,但沐云翾却有了一条新生之路。沐天恩近似祈求的话语,沐天英愣了半晌,终于点头了。 见哥哥答应了,沐天恩大喜。然而点头的一瞬间,让沐天英也燃起一丝担忧:“翾翾能平安吗?” 清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开进昆明城。眼下的局势,极为的混乱,乱兵随时都可能闯入黔国公府。沐云翾怀着身孕,行动自然不便。沐天英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然而沐天恩却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他面露一丝喜色:“第一个踏进我们家的,一定是曹继武!” 这里有曹继武揪心的牵挂,所以这里是他必来的地方。以曹继武的能耐,别人也无法赶在他的前面。曹继武只要来了,翾翾的希望就实现了。 此时的沐天恩,没有一丁点的仇怨,满腔都是对妹妹美好的祝福。 弟弟所有的心思,沐天英全看在眼里。此时的沐天英,也为翾翾感到欣慰。他露出久违的笑容,轻轻提起飞天翠兰壶,满满地斟了两杯茶。兄弟二人轻轻举杯,相视而笑。 “砰”—— 一声脆响,二人完成了世间最后一次碰杯,皆一饮而尽。 …… 兄弟二人面容祥和,含笑而逝,沐云翾欲哭无泪。 两百多年的鼎盛家族,随着沐天英兄弟的死去,也拉上了帷幕。大明早已经不在了,沐家尽管残存了一段时间,但最终也没有挺过来。 时代的协裹之下,家族的不幸下场,好像是早已注定的。大明王朝和沐家息息相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是沐家的宿命。如今帷幕即将落下的瞬间,沐云翾面临着艰难的抉择。 幕前幕后,是新生和逝去。兄弟二人,没等见上妹妹最后一面,就依然逝去。沐云翾知道,两位哥哥的做法,显然是希望让自己获得新生。 然而面前却是自己,曾经朝夕相处的兄长们。尽管他们已经没有了呼吸,但沐云翾还是能感受他们的殷殷关切。尽管他们已经闭上了眼睛,但平静的笑容,说明他们没有任何的痛苦。他们认了宿命,也为妹妹能够获得新生而高兴,所以他们无声无息地走了。 哥哥们已经不在了,继武哥哥为什么还不来? 沐云翾思绪万千之间,突然想到了佟君兰和沈婷婷。 佟姐姐和婷婷姐,先遇见的继武哥哥,翾翾好像是夺了她们的继武哥哥!如果没有翾翾,有佟姐姐和婷婷姐陪着,继武哥哥也不会寂寞! 还有东娥姐姐和四祯姐姐,她们也不会让继武哥哥寂寞!如果哥哥们没有翾翾,他们一定很寂寞! 沐云翾摸了摸肚子,轻轻叹了一声,眼前浮现出曹继武的音容笑貌:继武哥哥,翾翾把小宝带走,你不会怪我吧? 曹继武:小宝是杏儿的,这你要问问她了。 是啊!小宝原本是杏姐姐的,杏姐姐没有小宝,一定很着急!我把小宝带去,杏姐姐一定很高兴。继武哥哥,你同意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飞奔而来,打断了沐云翾的思绪。其中那串稳健的脚步声,沐云翾也是非常的熟悉。 这个人带来的,正是沐云翾的希望。 然而,这份希望,虽然美好,却不属于沐云翾一个人。恋爱中的女人,都非常的敏感,有两串轻微的脚步声,让她落寞又欣慰。 哥哥们的音容笑貌,是沐云翾以往快乐的源泉。眼前的哥哥们,好像又活了过来,不断地向沐云翾招手。 沐云翾没有再犹豫:继武哥哥,对不起了!翾翾要把小宝带走了。 第551章 世家英魂 暖风吹拂,白云飘飘,春城依旧。玉兰花海滚翻如潮,幽香阵阵。花海掩映之下的玉兰阁中,沐云翾面带笑容,没有一丝的痛苦。 她没有选择新生,跟着亲爱的哥哥们走了。两百多年的世家,就如玉兰花海一样,根深叶茂繁华。生她养她怜她疼她的沐家,顷刻之间崩塌,沐云翾有过犹豫,但还是选择,跟着家族一起离开,捎带着爱情的结晶,一起随历史逝去。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高贵的世家子弟,选择了随先祖离去。这里是沐家开端的地方,同时也是结束的地方。天真无邪的翾翾,被夹裹其中。她本该拥有新生,但她的身体里,永远流淌的,却是沐家的血脉。 世间没有对错,只有选择。逝去的人,没有灵魂,永恒只存在于活人心中。人生没有准备,只有一如既往的无奈。 太湖之滨刘家庄,红杏陨殁,那是因为小人戕害。既然是敌人,那就毫不客气地灭了刘家庄。而如今的春城,黔国公府,翾翾的悄然离去,又该怪谁呢? 如今所有进入春城的人,都是沐家不共戴天的敌人,曹继武也不例外。尽管自然之道,给了美好的爱情,让敌对关系,不至于那么紧张。但这仅限于翾翾,对沐家的整体大局,没有丝毫影响。 明国的耻辱,就是清国的荣耀。同样的道理,段家湮灭,梁王兴起,梁王湮灭,沐家兴起。如今沐家的湮灭,哪个家族,会在春城兴起呢?曹继武的曹家?吴三桂的吴家? 后代对前代而言,铁定的敌人。然而逝去的翾翾,已经不关心这些了。她带着小宝,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尽管小宝不属于她一个人,尽管曹继武一千个一万个不同意。但如今的玉兰阁,留给曹继武的,全是满满地伤心和无奈。 选择遗留无奈,最可怜的,当属小宝。这个爱情的结晶,两次和曹继武擦肩而过,世间没有什么,比这更无奈的事了吧? 曹继武紧紧地抱着沐云翾,尚存温暖的曼妙身段,内心冰冷,欲哭无泪。 精步营斥候队的速度,在云南的山间穿梭,比马还要快。清军刚一攻占嵩盟州,三兄弟带着侯得林等人,就立即飞奔而来。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也撇下火器营,策马跟来。 尽管牵肠挂肚的曹继武,是第一个冲进玉兰阁的,但还是晚了一步。沐家历代先祖的灵位之前,飞天翠兰壶中,是沐天恩早已备好的鹤顶红。这是纯度最高的砒霜,一旦服下,便回天乏术。 玉兰阁中,没有惨烈,没有悲壮,有的只是往日的平常。沐家历代英魂的肃穆,沐氏三兄妹满脸的笑容,开端与结束的平常,却更让人心寒。在场的每个人,热心全部掉进了冰窟里,浑身全是冰冷。 最为寒心的,当属曹继武。平常的灵堂,平常的布局,平常的笑容,寒势却更加的猛烈,不断侵袭曹继武冰冷的心。寒浸则脆,曹继武的心,几乎要裂开,一股冷血,莫名的喷窜起来。 有了刘家庄的经历,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一左一右,急忙紧紧倚住曹继武,分散他的思绪,打乱他的关注。喷窜的冷血,瞬间被佟君兰的暖手,压了下去。 调皮鬼金日乐,永远喜欢热闹。短暂的冰心之后,这家伙又热情了起来。他摸了摸沐云翾的肚子,一脸笑嘻嘻:“曹文恭真可怜,要不来剖腹产,强行让他出世?” 小宝是曹文恭转世,这是二金的意思。然而此时的曹继武,哪里心情和他们扯淡? 德意志人施来恩,带来了最先进的西洋医学技术。在广州期间,曹继武跟随施来恩,学过这种技术。二金也曾亲眼,见识过曹继武的手法。 金日乐一语点醒梦中人,曹继武急忙帮沐云翾把了把脉。 但此时的沐云翾,一点脉象也没有。 金月生见曹继武的脸色凝重,于是建议道:“不如先剖腹,或许小宝还活着?” 二金说完,就要准备酒和清水。但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都反对二金的建议。 剖腹产这种新技术,让二人难以接受。沐云翾已经死了,还要割开她的肚子,这在二人看来,是极其残忍的一件事。尽管她们跟着曹继武学过解剖,但沐云翾是她们的好闺蜜。事情牵涉到好朋友身上,两个女人,顿时怜悯起来。 二金却以女人没有见识为由,不顾二人反对,迅速准备了烈酒和清水。 柳叶镖形似柳叶,镖身狭长而薄,两面开刃,锋利无比,极易适合做手术刀。金月生从腰间拔了一枚镖,用酒灯烧了一遍,递给曹继武。 然而曹继武却摇头叹道:“小宝才六个月,早已没了心跳,还是让他跟着娘亲吧!” 金日乐不满地嘟囔道:“你这葫芦头!怎么不早说,害的三爷白忙活了。” 金月生也来调侃:“红杏在作祟,只怕小宝……” “叫你臭嘴胡说!” 金月生还没说完,就挨了佟君兰一巴掌。 曹继武伤心欲绝,二金还有心思也取闹,沈婷婷也很不高兴,拿了根竹条,抽打金日乐。 不大一会儿功夫,二金就被佟君兰和沈婷婷轰出了玉兰阁。 此时的曹继武,对周围失去了知觉。对于沐云翾,曹继武是发自内心深处的爱。佟君兰和沈婷婷都很清楚,二人怕曹继武做出傻事,一左一右,默默地陪着他。 过了很久,二金鬼鬼祟祟地溜进来了,把佟君兰和沈婷婷给吓了一大跳。四个人顿时又闹腾了起来。 金日乐一面躲佟君兰,一面冲曹继武叫嚷:“是火烧还是土埋?” 原来二金在玉兰花海中,相中了一处好地方,来征询曹继武的建议。 西洋解剖知识告诉了曹继武,人死之后,一切都将归于尘土。曹继武伤心了很久,还是决定,让兄妹三人早日回归自然。 见曹继武抱着沐云翾,还要扛起沐天英,二金急忙舍了两个女人过来帮忙。三兄弟合力将沐氏兄妹,带到了玉兰花海中。 侯得林等人,早已备好了杉柏木柴。随着火苗的不断跳动,杉柏的香味,如同沐氏兄妹的灵魂,渐渐飘散而去。 曹继武慢慢从腰间,拔出了沐云翾的葫芦丝,离别之时,送她最后一支曲子: 花海缀露,绛紫玉兰,幽幽阵阵清香。暖风袭来,葱葱片片新桑。芦管声声圆润,眼望处、物是人非。旧魂消,何以遥相对?默默心伤。 朱唇星眸乌鬓,羞容惹人醉,绣翠鸳鸯。桃花湘水,时时飘来芬芳。恋侬忧思颠至,揣多少惴惴不安!浪飞花,情将溢、满满滇洋。声声慢曲调,婉转悠悠,满满的伤情。玉兰花海,飘来了一阵浓香,但此时的曹继武,已经全然无知觉。 三兄弟火化了沐氏兄妹,将骨灰散在了玉兰丛中。 众人正准备收场,突然看见仇仕通来了。 仇仕通不是在长沙吗?怎么突然跑来了? 三兄弟正在疑惑之时,仇仕通递给了曹继武一张纸条。 洪承畴的字迹,纸条上只有四个字:见机行事。 金日乐不满地叫道:“云山雾罩的,洪承畴又搞什么鬼?” 仇仕通把精步营的其他弟兄,都给带来了。侯得林等人和仇仕通等人多日不见,此时自然非常高兴。 金月生见众兄弟都来了,似乎猜到了洪承畴的意思,于是对曹继武道;“师兄,这是你立足的最后机会。千万不要失去!” 金日乐不满地冲金月生嚷嚷:“你怎么也玩起了深沉?什么最后机会?” 金月生摇头道:“天机不可泄露。” 说完,金月生对金日乐耳语一番。 金日乐大为高兴,拉起曹继武叫道:“洪承畴把话都说明白了,那还等什么?” 曹继武叹了口气,于是安排佟君兰和沈婷婷,先回佟国纲处。 滇南山中极为凶险,带着女人极为不便。曹继武虑事周全,佟君兰和沈婷婷二人,早已透晓曹继武。 但此时火器营还没跟上来,于是佟君兰对曹继武道:“这里很漂亮,还能缅怀一下翾翾妹妹,不如我们就先住这里吧?” 黔国公府,是按照江南的风格修建的,沈婷婷在这里,有了似曾相识的感觉,也赞同佟君兰的建议。 二金于是带着仇仕通等人,在大门外挂上了经略使府的名号。有了经略使府的牌号,其他的清军将领,便不敢再来骚扰黔国公府。 一切安顿妥当,三兄弟带着精步营,秘密出了昆明城,消失在滇中的山中。 第552章 哀牢山 晋王李定国,虽然撤出了昆明城,但仍然具备一定的实力,策略得当,如果清国给机会,完全可以在滇南站稳脚跟。然而征西大将军吴三桂,要继承沐家的基业,开藩云南,于是更加卖力地追赶李定国。 明军一路败退,溃不成军。吴三桂紧紧咬在后面,不给李定国片刻喘息之机。对于彻底清剿李定国,吴三桂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将士们已经三日三夜没有埋锅造饭,如果再不给吴三桂来一下,减缓清军进军的速度,明军将会被追垮。 身临前线的李定国,重新回到前线大将的位置,迅速恢复以往的冷静,沿途在不断地观察周围,思索着怎么揍吴三桂的方法。 纵横千里的哀牢山,就像一道无比雄浑的脊梁,将滇中和滇南拦腰截断。山上下雪山下雨,岭南暖春岭北秋,可谓是一山分四季。一条由马帮踩出来的路径,称之为马帮路,是滇中通往滇南的唯一路径。 哀牢山中重峰叠嶂,溪河交纵,山中气候变幻无常,时不时还会下起冰雹。因此仅有的马帮路,极为的凶险。其中最为凶险的地段,莫过于磨盘峰,和与其毗邻的马帮渡。 马帮路就像一条长蛇,蜿蜒盘旋在哀牢山中。而磨盘峰就像一轮巨大的磨盘,滚在了长蛇的中腰。磨盘峰前的马帮渡,就像磨盘的销子,死死地钉在了长蛇的七寸。此处的地形如此的险要,身在前锋的刘玄初,倒吸了一口凉气。 身在中军的吴三桂,见部队突然停止了,很是疑惑。有人禀报说,是军师让停下的。吴三桂闻言,急忙策马赶往前队问究竟。 刘玄初给吴三桂指了指红河和磨盘峰。 磨盘峰高耸入云,直直地挡住了马帮路的中间。峰前的红河滚流纵横,礁石星罗,漩涡密布,极为的凶险。马帮渡是这里唯一的渡口。通过马帮渡,有一条羊肠路,沿着红河的边缘,穿过了磨盘峰。 如此凶恶的地形,见多识广的吴三桂也心中发颤:从军半辈子了,这么凶恶的地形,还从来没有见过! 然而李定国就在前方,如果不能一鼓作气,将他彻底打垮。等他死灰复燃之时,可能就是我吴三桂的死期! 吴三桂于是急问刘玄初:“军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刘玄初一脸的平静:“让八旗军去碰碰运气。” “碰运气?” 吴三桂被刘玄初给逗乐了,“如此险恶的地形,恐怕那帮呆鸟,也会害怕,岂敢轻易去趟浑水?” 刘玄初没有说话,站在高处,不住地观察磨盘峰的山势。 过了一会儿,吴三桂忍不住了,指着磨盘峰对刘玄初道:“磨盘峰峰势凶险,李定国的兵力所剩无几。据我估计,他已经没有能力组织埋伏。还是我们直接过去得了?” 刘玄初摇了摇头,指着前方回道:“忘情崖、磨盘峰和马帮渡,呈三边犄角之势。如果兵力配置得当,只需五千精兵,布置在三个犄角,再加上天然的红河,完全可以扎牢一个口袋。如果贸然进去,任凭你是神仙下凡,也是回天乏术。” 吴三桂闻言,大吃一惊,急忙又仔细相了相地形。 磨盘峰高耸入云,不可逾越的天然屏障。峰下忘情崖,直接跌入红河谷。红河激流如箭,小小的马帮渡,卡住了咽喉。如果目前李定国手里,有足够的兵力,任凭你是神仙,也别想通过磨盘峰。 然而明军一路溃退,如今李定国手里,尽是些老弱病残,他哪来的精兵呢? 见吴三桂犹豫,刘玄初劝道:“打垮了李定国,清国就成了咱们的对手。咱们实力积攒的不易,不应去冒险。这可能是清国,在南国的最后一战。八旗军抢着去建功,好在回朝的时卖弄。所以这个运气,就让他们去碰吧。” 吴三桂点了点头,但又疑惑道:“多尼这犊子油滑,自从他跟来了,八旗军从来就没打过头阵。军师以为,这次他会卖力气?” 刘玄初微微一笑,对吴三桂附耳一番。 吴三桂闻言,哈哈大笑:“这次多尼估计要歇菜了!” …… 身在后军的多尼等人,见吴军停下来了,也纷纷安营扎寨,准备休息。然而正白旗都统纱布,非要请战,理由正是像刘玄初所说。这是南方的最后一战,如果八旗军不抓住机会,打出声威,将来回朝时,会让人瞧不起。 正黄旗爱星阿和图敏二人,见纱布像疯子一样,都识趣地退到了一边。 多尼被折腾的不耐烦,于是冲纱布叫嚷:“你这家伙,嚷嚷什么?吴三桂有十万大军,而我八旗,就这么点的兵力,能干什么?衡州一战,难道没把你打醒?你还想折腾到什么时候?” “多尼!你说这话,该当斩首!” 一个粗鲁的声音,从帐外传来。众将一看,原来是简亲王几度来了。 满洲八旗,是清国的支柱,绝对的主力。永州和衡州,满洲八旗两次大败,急需一场胜利,来挽回满洲八旗,纵横天下的声誉。然而济朗和多尼二人,畏首畏尾的表现,朝廷很是不满意,于是派简亲王前来督战。 简亲王奋力一掀帘子,迈着大大的霸王步,一手叉腰,颇具一番泰山压顶之势,指着多尼的鼻子骂道: “我们皇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犊子?胆小怕事,畏畏缩缩,像个娘们一样!整日里和胆小鬼穿一条裤子,就知道缩在营里,连个头也不敢露!皇家和八旗军的脸,全被你给丢尽了!” 简亲王几度一顿臭骂,多尼气歪了鼻子。然而简亲王属螃蟹一路的,到哪里都要横着走,多尼也懒得磨嘴皮子。 纱布见有简亲王支持,于是也附和道:“李定国如今,不过是只乱窜的老鼠,只要放马一追,定能踩死他。到时候,我们八旗军凯旋回朝,朝廷那帮犊子,也不敢小瞧我们。” “还是纱布肯为八旗着想!” 几度赞叹一声,立即以朝廷的名义,下令纱布、爱星阿和图敏点兵。 爱星阿和图敏二人,心中老大不乐意。但对方是掌军王爷,二人不敢大意。于是一通鼓声之后,八旗军聚拢了人马。 当初衡州城下,众将大多都见识过堪尼的莽撞,图敏知道几度和堪尼是一路货色,如此冒冒失失地开拔,指不定会出什么意外。 于是图敏和爱星阿递了个眼色,凑到几度跟前,小声道:“豫亲王一个人,留在吴三桂的军中,恐怕不大方便。不如让爱星阿留下来,也好有个照应。” “多尼这犊子,除了坏菜,什么好也整不出来!” 几度骂了一句,不耐烦地一摆手,让爱星阿去了。 八旗军一路大摇大摆,吴军得了吴三桂的暗示,迅速让出大路。但见吴军将士,个个如瘪茄子一样,瘫在道路两边休息。几度。纱布等人很是不屑,以为吴军是一帮乌合之众。 在刘玄初的安排下,吴军早已用铁链穿牛皮筏子,搭好了渡桥。八旗军不费吹灰之力,就过了马帮渡。刘玄初望着八旗军远去的身影,露出了诡秘的笑容。 然而到了磨盘峰,看到如轮的山峰直入云霄,图敏顿时心惊胆战,上前劝几度道;“王爷,此地极为凶险。吴三桂既然不来,一定察觉到什么了!他故意示弱,想必让我们来当炮灰。” 简亲王几度,虽然浑些,但还是有些军事头脑的。他也发觉了磨盘峰的凶险。如果此时磨盘峰上,突然出现一支部队,居高临下突袭,八旗军一定会被挤进红河谷中,后果不堪设想。 见几度犹豫了起来,纱布过来叫道:“王爷,别听图敏瞎扯犊子,老是整一套鬼话吓唬自己。我们过了前面的忘情崖,就出了这鬼地方。” 顺着纱布的手指,几度果然发现:翻过忘情崖,就是一马平川的大路。 几度于是顺水推舟,急忙让纱布打头阵。 李定国不过是只丧家之犬,谁做了先锋,谁就能获得最大的功劳。纱布想到此,喜滋滋地带着部队去了。 八旗军于是分为三段,纱布打头,几度居中,图敏殿后。虽然经常打败仗,但横扫天下的底蕴仍在,八旗军的队形,有条不紊。如果是在开阔地,当今华夏,没有任何一支部队,能够对他们形成威胁。 然而如今凶险异常的哀牢山中,他们能否安全地通过磨盘峰呢? 第553章 危机现本性 磨盘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地势极为险要,这里是伏击的绝佳场地。计谋画策,排兵布阵,本是李定国的强项,他怎么可能会错过磨盘峰呢? 所以大队人马刚一过忘情崖,脱离了险要,晋王李定国,立即从后队策马飞奔,赶到前队,一把拉住朱由榔的马缰,请求他停下来。 此时的明国残余,一堆难以形容的惨不忍睹。尽管眼前的凄惨的境况,是李定国的失误造成的。但作为老大,朱由榔一错再错,原本大好的局面,愣是被他的无能,搅成了浑水。 虽然李定国暂且不是帅才,但此时明国能依靠的,也只有他李定国了。连日来的逃命,长腿天子早已精疲力竭。再不休息,他真的要去见朱元璋了。就他这幅熊样,如果见了朱元璋,还不被骂死。所以还是活在世上为妙,至少不会看到朱元璋的脸色。 然而要想活命,必须休息。然而吴三桂就像一条狗一样,紧紧地咬住尾巴。所以要想休息,必须转过头来,教训教训这条狗。 所以朱由榔听说李定国有破敌良策,考虑了一下,相当配合,急忙下马,召集所有的文武大员,命他们无条件听从晋王的指挥。 吴三桂咬的很紧,根本不给明军充足的停留时间。所以李定国也顾不上客套,立即命李嗣业和刘震二人,负责将所有的精壮士卒挑选出来。 生死存亡之际,李嗣业和刘震的办事效率极高,很快就选出精兵六千。 李定国于是按照计划,将六千精兵分为三部分: 第一部分由刘震率领,埋伏在忘情崖下; 第二部分由李嗣业带队,埋伏在磨盘峰腰; 第三部分则由李定国亲自指挥,埋伏在马帮渡。 三部以密林为掩护,等清军全部进入了口袋,再以炮声为号,同时出击,将清军往红河谷中赶。红河谷中,激流如箭,借助天然险要修理清军,也免得明军费力气。 如果这个计划,能够完完整整地实施,即使不能全歼吴三桂,至少也能让他元气大伤,再也没有追击的能力。因此众位文武大员,无不对李定国的计划欢呼。 然而此时没有李定国在身边,长腿天子朱由榔,有一百个不放心,于是强行将他留下。 冲锋陷阵,本是李定国擅长的事情。而且到了前线战场,李定国能够随时关注敌人的动向。这样他就可以灵活地调整兵力部署,以应对敌人的变化,以免再次出现昆明城的重大失误。 但无论怎么解释,朱由榔就是不放李定国。此时窦名望及时出来解围,愿意替李定国打头阵。 朱由榔大为高兴,急忙对窦名望道:“朕就封你为前部先锋,代晋王埋伏马帮渡。” 常言道,九五之尊,金口玉言。朱由榔这么及时一封,把众人的嘴,全都给堵死了。 李定国怕再次出现失误,于是嘱咐窦名望:“我给你便宜之权,敌变我则变。三日之后,如果敌人没有渡过马帮渡,迅速撤退。如果敌人没有按计划进入口袋,不要轻易出击。如果敌人发觉我们,尽量不要和敌人缠斗,尽可能地迅速撤出战斗,保存这点最后的家底!” 窦名望慨然应诺。 明军一路仓皇败退,所剩的食物,已经不多。精兵健士,埋伏在茂密丛林中,发动突然袭击,需要大量的体力。于是李定国命令,将所有剩余的食物,集中起来。 朱由榔难得有一次体贴的机会,为了配合李定国的行动和鼓舞士气,他亲自命令靳统武和卢莫渝二人,挑选出最好的食物,连同自己的皇恩浩荡,给前线埋伏的将士送去。 这卢莫渝本是一介书生,连日来的仓皇逃命,让他惶惶不可终日。如今加上食物短缺,他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了。皇恩浩荡,在肚子面前,卢莫渝自然不傻。眼看着最好的食物,自己却吃不上,心里不免升起怨念来。这怨念一起,顿时一连串的不满,也就跟着来了。 朱由榔虽然将自己当成心腹,但这个家伙除了跑得快,没什么其他的本事。跟着他,果然有了今日的倒霉!而且他倚重自己的目的,却是为了制衡大西军这帮贼子。制衡贼子孙可望的同僚们,几乎被杀绝。幸亏李定国不是孙可望,要不然,自己的脑袋,早就搬家了! 李定国这贼子,看似有些本事,哪知不是做帅位的料。本来尚好的局面,被他这么一折腾,成了如今这个鸟样!其他的贼子,李嗣业、刘震、窦名望等等,不但不把自己当人看,还暗地里鼓动李定国杀了自己。穷棒子造反,果然贼性不改! 如果磨盘峰胜利了,这帮贼子,还能支撑多久呢?如果磨盘峰失利,这帮贼子的日子,不就到头了吗?如今鞑子已经占领了整个华夏,朱由榔这个蠢货,跟着这帮贼子,还能有多大的作为呢? 看来我得给自己找条生路了,免得再跟着这帮贼子,过着人不人,鬼不鬼,整日提心吊胆的日子。 一路上,卢莫渝心中跌宕起伏,满满地不忿。前卫哨兵忽然发现了八旗军,靳统武沉着冷静,命令大家,悄无声息地闪进了树林里。 树林外的小路上,八旗军个个凶神恶煞的眼神,卢莫渝吓得浑身直哆嗦。然而尽管害怕,但求生的欲望,还是让他脑子转得飞快。于是他借口拉稀,要远离大家一会儿。 众人见他这副熊样,都露出一副不屑的眼神,靳统武不耐烦地摆手:“你这驴球子,事真他娘的多!” 卢莫渝迅速溜到了一颗大树后,装作脱裤子拉稀的样子。见众人纷纷扭过头去,卢莫渝将头悄悄伏在草棵里,两手扒着石头,偷偷地溜到了远处。 远离了靳统武等人,卢莫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帮穷棒子贼,动不动就骂人,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一副天生做贼的骨头! 此时的卢莫渝,并不安全,一旦靳统武发觉他跑了,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他刚要跳到路上,拦住八旗军投降,但转念一想:八旗这帮鞑子,有勇无谋,还蛮不讲理,万一不容分说,将自己一刀砍了,自己不是白白地丢了小命吗?况且这鞑子也不可靠,没听说过他们讲过什么信义。看来鞑子绝对不能投…… 然而鞑子不能投,只能投吴三桂了。吴三桂这小子,虽然投了鞑子,但毕竟还是汉人,知道些仁义廉耻。他是汉奸,我也是汉奸,身份都一样,我想他吴三桂,也不会厚着脸皮骂我吧? 可是吴三桂这小子,不折不扣的武夫,没有好处,他是不会看得起我的…… 对了,我将李定国的计划告诉他,他一定会对我另眼相看。 卢莫渝打定主意,立即猫腰,穿过树林,想通过牛皮筏子桥,向吴三桂投降。 然而刚要冒出树林,他又忽然想到:窦名望就埋伏在附近暗处,他若是看见我了,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一箭射死我。所以我不能让他认出我来。只要他认不出我来,为了不暴露目标,他窦名望就不会放箭。 卢莫渝顿时扯了上衣,沾了泥浆,将全身涂满了黑泥。最后,他又将脸上涂满了黑苔藓,散了拢发包巾,打扮的像个疯子一样。面前有个沤满烂树叶的小水坑,卢莫渝拿污水当镜子照了照,发觉连自己也认不出来了,大为高兴。 正当卢莫渝要冒出头时,忽然又迟疑起来:我连我自己都认不出,万一那帮二鞑子拿我当疯子,一刀把我杀了,我不是自己挖坑自己跳吗? 吴三桂这浑球,虽然投靠了鞑子,但也是堂堂二鞑子王爷,地位相当尊贵。我这个疯子一样的人,他怎么会在乎呢…… 对了,他的军师叫刘玄初,我当年在蜀地做官时,曾见过他。刘玄初不喜露面,我直喊他的名字。二鞑子们一定吃惊,定会将我带到刘玄初面前。等见了刘玄初,一切都好办了。 卢莫渝将所有的不利因素,全部谋划妥当,一猫腰,从树林里像老鼠一样,钻了出来,紧接着大摇大摆地向马帮渡跑去。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会有野人呢?”隐藏在暗处的窦名望,忽然有些吃惊。 “将军,那是个疯子,我们这里常有。”一个本土的士兵,嘟囔了一句。 窦名望于是不再怀疑,吩咐大家继续隐蔽。 河对岸的吴军,也以为是从树林里蹦出个疯子,皆指指点点地看笑话。 第554章 大战磨盘峰 疯子一路径直上了渡桥,吴应麟觉得奇怪,急忙拈弓搭箭。疯子见势不妙,立即趴在了地上,两只手像蛤蟆一样,慢慢向吴军爬来。众人哈哈大笑,吴应麟觉得好笑,拉弓之手,顿时被笑散了劲力。兀良哈上前,一脚踩了疯子的脑袋。 疯子哇哇大叫:“将军饶命也!我找你们军师刘玄初。军师者,蜀人也。当年因之抗税,被蜀王打入大牢。后来闯贼张献忠入蜀,军师投了大西军。再后来被清军抓了,李国翰要杀之,幸亏平西王怜才,用鹅黄金给换了一条命也。我和军师是多年老友,这次寻他,有要事相商,你们要伤军师旧情乎?” 他话语急促,但条理却十分清晰。如果是个疯子,军师的底细,他又如何知晓?众人俱皆吃惊。 兀良哈像老鹰抓小鸡子一样,一把把疯子提了起来,喝问身份。但疯子瞅了一圈,不见刘玄初,不肯说出身份。 哀牢山属于蛮夷之地,当地土人大多目光呆滞,浑身溜黑。但这疯子却两眼放光,浑身干瘦,但长的却很白。虽然全身臭泥,但掩饰不住润滑的皮肤。 而且这家伙两手,没有一点皱纹,话语带着之乎者也,浓浓的腐儒味。除了养尊处优的仕人之外,普通百姓,哪有这等仪态? 从对面跑出来的仕人,一定和李定国有关。吴应麟顿时觉得,这可能是一条大鱼,于是急忙让兀良哈放了疯子,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疯子一捋小胡须,神态甚是悠然,一点还礼的意思也没有。兀良哈大怒,嚓一声抽出刀来:“见了小王爷,还不快跪下磕头!” 兀良哈锅底漆脸,络腮满颌,形容甚是凶恶,疯子顿时吓瘫了。吴应麟急忙让兀良哈退至一旁,亲手将疯子扶了起来。 眼前的吴应麟,龙目风项,浑身一席耀目的金甲。见疯子打量自己,吴应麟也不隐瞒,自报身份。疯子确认了吴应麟的身份,急忙拱手行礼,将李定国的计划,和盘托出。 众人闻言,全都目瞪口呆。 疯子见众人手足无措,顿时卖弄自己的智谋:建议吴应麟派出一支精兵,趁贼军没有察觉之时,迅速接应八旗军撤出包围圈。 在此紧要关头,时间就是生命。吴应麟当机立断,立即亲提五千精兵,快速过河,接应简亲王几度。兀良哈却带着疯子,去见吴三桂和刘玄初。 这个疯子,就是大明鸿胪寺少卿卢莫渝。磨盘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李定国特意在此扎了口袋阵。军师料事如神,果然猜中了李定国的预谋。 听了卢莫渝的叙述,吴三桂惊得目瞪口呆。可是吴应麟进了埋伏圈,吴三桂坐不住了,急忙点起夷丁突骑,决定亲往营救。然而背后刘玄初,却踢了吴三桂一脚。 自己的儿子,难道不要了?吴三桂这次很不高兴。 刘玄初小声附耳道:“明军一旦发现不妙,就会立即发炮,炸断浮桥。磨盘峰就是阎王殿,不管谁去,都得把命给留下。” 吴三桂惊得魂不附体,小声问道:“那我儿子怎么办?” 刘玄初捋须想了一下,对吴三桂附耳道:“我们到河边,发炮相助。应麟久经战阵,只闻炮声,却不见援兵,一定知道是什么意思。到那时,他自会想法撤出。” 常言道,知子莫若父,吴应麟什么水平,吴三桂自然清楚。 但八旗军已经进了埋伏,在目前的清国时代,这帮人可是亲娘养的,吴三桂还是有点不放心,询问刘玄初道:“朝廷要是说我们见死不救,该怎么办?” 刘玄初反问道:“五千精兵都已经搭进去了,还能怎么样?” 吴三桂闻言,顿时醒悟过来。吴应麟竟然不和自己商量一下,就贸然进去了!吴三桂开始恼恨儿子恨铁不成钢。 刘玄初小声道:“应麟此去不久,有咱们相助,退回来不难。” 既然能保住儿子,八旗那帮傻鸟,谁还管他们死活!经刘玄初指点,吴三桂亲自前往炮营,指挥发炮。 刘玄初准备了大量的牛皮筏子,准备接应吴军撤退。 亲儿子深陷其中,吴三桂自然非常卖力,红旗一摆,清军营中,炮声隆隆。磨盘峰周围,顿时处处开花。 …… 明军分设忘情崖、磨盘峰和马帮渡三处险地,相隔半里之遥。由于隐蔽起见,清军没有完全进入口袋,刘震是不会发炮的。等五千八旗精兵,全部进入了口袋阵,刘震即将发炮之时,突然吴军的大旗迎面飘来。吴应麟的突然介入,令明军顿时慌了神。 靳统武很快发现卢莫渝不见了,急忙四处寻找。当听到吴三桂的炮声时,靳统武立即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急忙飞奔马帮渡。 此时战场局势,急转直下,三处埋伏明军,都在吴军炮火覆盖范围内。前有八旗军,后有吴应麟,清军又有吴三桂炮火支援,而机谋善断的李定国,却不在前线。口袋扎不严,明军将会遭受重大损失。 如今的六千精兵,是李定国全部的家底。窦名望听说卢莫渝叛变了,顿时心如死灰。 父子连心,吴应麟听到炮声,却不见支援部队,顿时明白了吴三桂的意思,立即下令撤军。窦名望见状,抱了必死之心,当机立断,下令发炮炸断了浮桥。马帮渡明军,迅速冲出树林,和吴军搅成一团。 此时的靳统武,只得丢车保帅,抽身而去,通知李定国撤退。 李嗣业和刘震听到马帮渡喊杀声,也带着部队冲击八旗军。顿时清军和明军混在一起,相互厮杀。吴三桂怕误伤自己人,不敢再发炮。 浮桥被断,吴应麟的后路被截,顿时陷入险境。好在刘玄初早已准备了牛皮筏子,迅速向吴应麟摇旗。此时的吴应麟,也顾不上那么多,立即撇下众军,跳上了牛皮筏子。 过了河的吴应麟,不愿丢下手下,恳求刘玄初接应被困将士。然而刘玄初刚要指挥筏子再次渡河,忽然天上掉下一物,嘭地一声响,碎屑四处纷飞。 刘玄初定眼一看,四处飞屑如玉,冰凉沁骨入髓。 “冰蛋子,快跑!” 刘玄初惊魂一声喊,拔腿就跑,一众将士全愣住了。 哀牢山的天气,就像小孩子的脸,说变瞬间就会变。明明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突然磨盘峰后,飘来一朵乌云。转瞬之间,鸡蛋大小的冰雹,铺天盖地地向马帮渡砸来。 狂野的大自然,突然来了这一下子,吴军顿时大乱,被砸的哭爹喊娘,纷纷抱头鼠窜。老天可不管明军还是清军,一顿冰蛋子胖揍,紧接着又来一阵冰渣子刮肉。清军个个胆寒,平西王吴三桂、豫亲王多尼带头飙窜。 而被围困的清军,可就惨了。上有老天照应,下有明军发威,本来人数占优的清军,顿时死伤惨重。窦名望、李嗣业和刘震,指挥部队,不顾冰蛋渣子的危险,发了疯似的攻击清军。简亲王几度,都统纱布和参将图敏顿时陷入绝境。 图敏是金月生的胞兄,此时吴三桂和多尼早没了踪迹。曹继武无奈,只得带着盾牌队,冒险渡河营救。 三兄弟身上围了厚厚的草苫子,共同扯了一顶草围子,盾牌队的弟兄举起盾牌,护住头顶。一行人悄悄避过战场,偷偷溜进了磨盘峰。打头的曹继武正行之间,忽然草围子,被后面的金日乐给拽住了。 原来一人撅着屁股,猫在树洞了哼唧。 金日乐朝屁股上踢了一脚:“什么蛮子,滚出来!” 这是一个狐狸洞,里面极为狭窄。这人把脑袋埋进了树洞,屁股却高高撅在外面。金日乐大声一呼喝,这家伙吓得浑身哆嗦,拼命地往树洞里钻。 金月生觉得可疑,也朝屁股上踢了一脚:“混犊子,再不出来,就把你塞进去!” 那人听见‘混犊子’,顿时从树洞里爬了出来。这家伙浑身黄皮棉甲,光溜脑门金钱鼠尾辫,一看就是个八旗军官。 这家伙一从树洞里出来,就冲三兄弟嚷嚷:“本王……” 面前的这群人,怪异服饰,乱鬓长髯,披头散发,人不人鬼不鬼的,就像跳大神的神汉。不知是敌是友,这家伙立即住了嘴。 此人身穿八龙裹金黄甲,但头盔不知哪里去了,光秃秃的脑门,被冰蛋子砸出了不少大坑。原来这家伙钻进狐狸洞里,是为了躲冰雹。 从他的穿着之中,三兄弟已经断定,他就是简亲王几度。这家伙听了金月生骂混犊子,以为自己人来了,本要爬出来耍王爷派头。结果三兄弟既不像明军也更不像清军,这家伙搞不清楚三兄弟的身份,害怕被杀,所以硬生生地把话咽了下去。 几度滑稽的表情,加上满头的大坑,顿时把弟兄们逗乐了。曹继武也不点破他的身份,问道:“图敏在哪里?” 这帮妖怪,哪里冒出来的?图敏乃我正黄旗参将,这群妖怪怎么会知道?难道他们要吃图敏?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时,巩铁城朝脑袋上扔了一粒冰蛋子。这家伙早被冰蛋子砸怕了,以为老天又要下这玩意,急忙又钻进了树洞里。 众人大笑,金日乐懒得和他啰嗦,照屁股上又是一脚:“快说,图敏在哪里?” 这次他再也不敢不老实,急忙伸出手,指了指山下的一处藤条窝子。王爷的屁股撅上了天,不踢白不踢,二金轮流,几乎把几度的屁股踢开了花。 图敏还在危险之中,二金竟然还有心情找乐子!曹继武急忙拉走二金,寻着几度指引的方向,在五百步之外的藤条窝子里,果然扒出了图敏。 图敏在后军殿后,本来有机会跟着吴应麟逃跑。但中军的几度和前军的纱布,全被包围了。图敏不愿丢弃他们逃跑,于是反身杀入阵中。 在图敏的卖力护持下,几度准备强行突击,救出前队的纱布,然而天上却突然下起了冰雹。辽东白水黑山跑出来的八旗军将士,从来就没见过冰雹。乌云扫过磨盘峰,顿时铺天盖地的冰蛋子,席卷砸来,八旗军顿时吓破了胆。 几度被砸的哇哇乱叫,急忙舍弃众将,抱头鼠窜。图敏将他塞进了狐狸洞,自己跑进了藤条窝子躲避。 然而松散的藤条,怎能挡得住鸡蛋大的冰雹?图敏被砸的浑身是伤,金月生心疼不已。三兄弟急忙掏出神复命,替图敏简单处理伤口。 八旗虽然各有所属,但打仗还是一心,图敏请求三兄弟去救纱布。 然而此时的李嗣业,已经发现了顶着盾牌的怪人。弟兄们本来就不想趟这趟浑水,见李嗣业的人马追过来,掉头就跑。巩铁城等人一跑,三兄弟顿时势单。 本来三兄弟也不喜欢纱布,于是架着图敏撤退,路上顺便捡了几度。弟兄们惯于穿山越岭,渡河过涧,很快就摆脱了李嗣业。 二金轮番踢了几度的屁股,所以一路上,也没有点破他的身份。堂堂亲王被砸的抱头鼠窜,图敏顾及几度的颜面,一路上也没有说话。 三兄弟把几度和图敏,安全地送到了多尼的大帐。 多尼被冰蛋子砸歪了鼻子,三兄弟顾及他亲王的仪容,也没和他打招呼,就回了精步营。 豫亲王多尼,鼻子歪了,脑门上顶了一个大包。简亲王几度更惨,满头全是包,浑身火辣辣的疼。人比人,比死人,多尼在几度身上找到了安慰,哈哈大笑。几度恨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一道烟窜球。 几度和图敏跑了,纱布被刘震和李嗣业合力所杀。一万清军,除了吴应麟、几度和图敏逃脱外,全死在了包围圈里。 然而由于卢莫渝泄露了机密,明军也损失惨重。窦名望力战而死,六千精兵,损失殆尽。刘震和李嗣业二人,剩余不到六百人。 朱由榔听闻卢莫渝叛变,一道烟窜球,李定国气得吐血晕厥。 靳统武亲自背了李定国撤退,白文选带着老弱病残殿后。明国残势,更加的凄惨,重新迈上了逃亡的道路。 刘玄初本是蜀人,清军之中,只有他见识过冰雹。因此除了他刘玄初窜的快之外,就连吴三桂本人,眼角也被砸裂了。清军个个被砸的不轻,吴三桂不得不停止追击。 趁此良机,李嗣业和刘震,带着残余的六百人,迅速脱离了磨盘峰。 第555章 潞江惊魂 云南和缅中,都是大元帝国的遗产,明国继承了这两块地方。然而万历年间,改土归流战争,明国的主要兵力,集中在黔中一带,导致缅中防卫虚弱。再加上地方官的无能管理,导致明国丢了缅中。自此之后,缅中一片混乱,最终蒲甘城主,统一了缅中。 但他位置还没坐稳,就被弟弟悠忽送上了西天。悠忽刚刚夺得王位,听说吴三桂十万大军压境,立即提调二十万人马,前往迎敌。 磨盘山一战,明军精锐尽失。朱由榔一路狂逃,吴三桂紧追不舍。眼看明军即将进入缅中,却被潞江挡住了去路。 潞江江水湍急,险滩连环,漩涡横流无数。两岸高山对峙,植被负势竟上,云气烟雾缭绕,如梦如幻,宛如仙境,可望而不可即。眼前峡谷幽深陡峭,上不见青天,下深不可测,明军将士个个胆寒。 这条大江,是滇南通往缅中的天然屏障,如果过不了这一关,所有的人,都将成为清军的俘虏。此时缅王悠忽的大军,已经抵达对岸。前有狼后有虎,明军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如果落入清军手里,朱由榔必死无疑。 大明曾为万邦之主,而缅中曾经是大明的国土,朱由榔觉得缅王悠忽,不会对自己痛下杀手,于是不顾李定国的反对,派刘震火速渡江,敦促缅王发兵接应。 悠忽刚刚夺取王位,名不正言不顺,内部局势并不稳定。他本想向万邦之主大明,讨个封号,把自己的名义扶正。但落水的凤凰不如鸡,朱由榔如今窝囊成这个熊样,他的封号,又有什么意思呢? 紧随其后的吴三桂,手握十万雄兵,一路千里追击,兵锋正盛。悠忽和吴三桂,本来井水不犯河水,都是因为朱由榔,才使两方有了对敌的机会。 内部不稳,外有强敌,中间还夹了一个,曾经的上邦之主。潞江两岸,局势顿时十分的微妙。 大明虽然是曾经的上邦,但如今气数已尽。此时选择和清军抗衡,十分的不划算。所以尽管刘震恭恭敬敬地递上了国书,悠忽还是犹豫了起来。 见悠忽犹豫,军师山砍给他递了个眼色。忽悠会意,客气地请刘震先去休息。 见悠忽皮笑肉不笑的脸色,刘震就知道事情没谱。然而身处别人的地盘上,刘震也是敢怒不敢言,只得遵照安排,告辞身退。 刘震前脚刚走,悠忽就迫不及待地询问山砍的意见。 山砍捋须想了想,对悠忽道:“吴三桂和咱们并没有仇怨,咱们手里有二十万兵马,所以他不太敢和咱们交锋。朱由榔尽管已经虎落平阳,但他手下,还有李定国这个能将。加上残存的兵马,其实力也不可小觑。我看,咱们先别轻举妄动,看看他们双方的动向再说。” 毕竟自己名不正言不顺,这个万邦之主,一旦进入缅中,原本反对自己的人,将会乘风做浪,这将会给自己惹上极大的麻烦。 朱由榔尽管惨兮兮,但仍然残存着一口气。等吴三桂把他这口气耗尽了,他朱由榔就没了威胁。到那时,主动权就掌握在我手中,我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悠忽明白了山砍的意图,大赞好主意。 军师得到了悠忽的肯定,立即遣返刘震。 见刘震灰头土脸地回来了,朱由榔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连叫完了。 早就知道悠忽靠不住,所以李定国早已暗中派李嗣业,寻找过江的通路。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当地土人的帮助下,李嗣业果然找到了这条路。 虽然有条路,但却是一条天路。 望天崖两岸,当地土人用百年藤条,搭了根渡索。上有看不穿的云雾,下有深不可测的湍流,人要想过江,必须吊着渡索,像猴子一样攀过去。 养尊处优的朱由榔,一看见碗口粗的吊索,顿时吓得两腿发软。 此时吴三桂已经逼近。攀渡的速度极慢,李定国不得不给白文选下了死令。 白文选竭尽所能,率领手下的老弱病残,埋伏在茶山一带。 茶山山高陡峭,极为险峻。中间山峰裂开一线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是清军的必经之路。有了上次磨盘峰的教训,吴军这次乖巧多了。一见这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吴三桂顿时不敢轻举妄动。 正当吴三桂犹豫之时,装束怪异的精步营,在三兄弟的带领下,竟然大摇大摆地钻进了一线天。 这三个混犊子,又在搞什么名堂?不知道前面有埋伏,难道不要命了? 吴三桂想要好心提醒曹继武,但忽又转念一想:这三个犊子,属于督师直辖,从来就不买乎我平西王。如今云南即将平定,督师必定会被调回京师。到那个时候,唯一对我有威胁的,也就是这支洋妖军。他们既然要自寻死路,我为何要傻里吧唧地帮他们呢? 平西王思索再三,权衡利弊,对精步营的异常举动,选择了视而不见。 精步营的西洋装束,明显和众人不一样。见他们大摇大摆地进来了,白文选也很纳闷:这帮驴球子,不是找死吗? 白文选冷哼一声,正要下令攻击,忽然原本懒懒散散的精步营,瞬间结成了盾牌鱼鳞阵。 牛皮铆钉盾牌,紧密相互,层层交合,如同鱼鳞一般,将精步营防护的严严实实。中间鱼脊部分,鹰扬炮、掣电铳和西洋机械弩,精步营三大远程攻击利器,全部瞄准山上伏兵隐藏的地方。 明军将士,哪里见过这等阵势,个个倒吸一口凉气。白文选不敢贸然行动,急忙垂下了令旗。 然而洋妖队毕竟是大清的部队,一旦他们通过一线天,李定国的后背,就被直接暴露了。如果这样,大明就全完了。 白文选又将令旗举了起来:洋妖军才区区三百来人,背后的吴三桂,却有十万大军。如果此时贸然攻击,吴三桂一定趁机突击。洋妖军人数虽少,但却不是软柿子。他们两面夹击,自己手里的老弱病残,哪里抵挡得住? 虎落平阳,龙游浅水!白文选叹了口气,又垂下了令旗。 阳江楼上,曹继武曾经给李定国提过建议。况且他和诸葛兑关系不错,身为汉人,应该不会对我大明,赶尽杀绝吧?吴三桂卖国求荣,早就人神共愤,他如果越过茶山,一定会将大明置于死地。曹继武尽管也卖身鞑子,可在他面前,大明毕竟还有一丝生存的希望。 白文选权衡利弊,放下了令旗。对于精步营的怪异举动,他也选择了视而不见。 精步营就像一条游鱼,轻轻松松地过了一线天,弟兄们终于舒了一口气。 刚才就像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赵全水摸了摸突突直跳的胸口,庆幸自己还活着。尽管精步营战力强悍,但茶山地形极为凶险。如果白文选刚才选择攻击,精步营一定凶多吉少。 赵全水很不理解,于是问曹继武道:“你怎么就能断定,白文选会睁一眼闭一眼?” “这还用问?” 铁破甲不耐烦地嚷嚷道,“背后有十万大军盯着,要是你,你难道不害怕?” “关键还是看人。” 仇仕通解释道,“听说这个白文选,在边关重镇宁夏,当了三十年的边军将领,也算是沙场老油子了。在此危难之际,权衡利弊这种事情,他一定是清楚的。” 侯得林也来附和:“吴三桂可是要命的,而我们却是看热闹的。他白文选要是连这个,也看不清楚,李定国就不会选他殿后了。” 这一下子,赵全水全明白了:这帮装束、说话和行为,全都妖异的家伙,原来都不是傻子。 经历了一番鬼门关,赵全水对精步营彻底心服。 金日乐忽然跑来喊道:“大师兄,不好了,朱由榔要跑!” 众人急忙猫上山顶,用望远镜观察情况。望天涯吊索上,明军将士,一个二个,像长臂猿一样,攀着藤索吊过江去。曹继武急忙询问赵全水,对岸情况。 云南多险峻高山,北有玉龙雪山,中有哀牢山,南有高黎贡山,所以水路,几乎是云南通往外界的唯一通路。 眼前的这条潞江,上接吐蕃,下通缅中,直入大海,是滇西永昌府,通往缅中的主要通路。 赵家原本邯郸人,先祖随着蒙古人的脚步,扎根永昌府,已经四百多年。所以赵全水是名副其实的本地人,加之经商多年,因此他对潞江两岸的地形,十分熟悉。 他用望远镜一瞄,周围的态势,就全部了然于胸:“那是望天涯,对岸则是兴达户。缅军所在,则是乌龙渡,这是方圆百里之内,唯一的渡口。此处背后,就是缅中阿瓦城。” 赵全水又举起望远镜,仔细看了看缅军的阵势,对曹继武道:“缅军摆在乌龙渡,看样子要隔岸观火。” 潞江在此,转了一个大弯。弯中高耸入云的乌龙山,将乌龙渡和望天崖隔开,所以明军的暗中行动,缅军一点察觉都没有。很显然,由于悠忽态度不明,李定国被逼无奈,要往兴达户撤退。 金日乐着急地对曹继武道:“大师兄,咱们逮住朱由榔,定是大功一件,你还等什么?等他跑到了兴达户,又不知白费多少力气。” 金月生敲了金日乐的脑壳:“朱由榔能过望天涯?” 藤索尽管有碗口粗细,即便吊过去,也会花费不少力气。养尊处优的朱由榔,哪里能过得去?金日乐顿时醒悟过来。 此时的望天崖,李定国命人编了一只藤篮,想把朱由榔吊过去。但峡谷之内,汹涌奔腾的激流,时不时翻起滔天的水浪,狠狠地砸在悬崖两边,发出惊悚的声音,翻起漫天的水花。朱由榔早吓破了胆,哪里肯往藤篮里爬? 听见朱由榔哭爹喊娘的嚎叫声,精步营的弟兄们,全都笑喷了。 除了朱由榔,即便是断了腿的明军,也能吊过望天崖。看样子朱由榔要想过江,必须另选他路。 金日乐不耐烦地叫道:“咱们出手逮了他算了,免得磨叽!” “如今的朱由榔,就是瓮中之鳖,想什么时候抓,就什么时候抓。吴三桂是一头猛虎,可咱们却是一头熊。老虎想要咬咱们,谅他也没这个胆。” 金月生指着对岸,提醒金日乐,“可对面的这只狼,就不同了。无知者无畏,这头狼没见过我们,所以总有按耐不住的时候。对于这只狼,咱们却并不了解。所以还是先小心为妙,免得被他咬一口。” 缅军什么情况,只有赵全水可能知道,所以弟兄们纷纷望着赵全水。 赵全水捋须想了一下,对众人建议道:“这个悠忽,本是缅王之弟,如今他刚刚篡位,我想他暂时不敢轻举妄动。忽悠的军师山砍,和赵某熟识,所以我可以扮成商人,从他那里,摸摸他们的底细。” 众人闻言大喜,纷纷催促赵全水。 曹继武却拦住赵全水:“山砍这个人,保险吗?” 山砍的祖上,原本南直隶庐州府人。大明洪武年间,随黔国公沐英的大军,进入云南。后来又以抚军千户的身份,前往蒲甘城协助宣慰使司,镇守城池。自那之后,山家就落户于蒲甘城。 山砍这个人,才思敏捷,能说会道,万历年间,中了举人。但后来朝廷失策,导致缅中大乱。从此缅中和中原失去了联系,山砍郁郁不得志,依附悠忽混口饭出。 听了赵全水的一番叙述,曹继武觉得山砍有点靠谱。赵全水经商多年,早就练就了一身圆滑世故的本领,过去摸摸缅军的底细,完全有把握。 “精步营所有的弟兄,随便你挑。” 曹继武如此信任,令赵全水意想不到。他向曹继武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选择侯得林四兄弟一起去。 四兄弟本就是飞檐走壁的人,很喜欢刺激,正想去缅军营中耍耍呢。 曹继武想了一下,又拦住赵全水:“你进去之后,一定要摸清悠忽的内部情况。特别是象兵,不能有一处遗漏。如果可能的话,想办法把缅中的地图,弄来一份。” 赵全水吃了一惊:“公子是想下一盘大棋!” 曹继武点点头,叮嘱道:“一定先要保证自身安全!” 赵全水又行了个礼,带着侯得林四人,扮成商人,带上珠宝,消失在山中。 等他们走了,金日乐疑惑道:“大师兄,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看戏。” 曹继武说完,吩咐仇仕通增设暗哨,防止有人误入营地。 金月生则有些疑惑:“师兄,你真要打缅中的主意?” 对面的悠忽,有二十万人马,要打他的主意,谈何容易? 然而吴三桂也有十万大军。悠忽的内部不稳,战场形势瞬息变幻,有吴三桂的大军压境,收拾缅军,不是没有机会。 曹继武想了一会儿,对二金道:“咱们先看看再说。” 朱由榔和吴三桂,无论哪一方实力减弱,对悠忽都没有坏处。所以目前的态势很明显,悠忽按兵不动,就是想让两方进一步消耗。 曹继武在缅军当中放了眼线,精步营于是隐蔽在山中,静待时机。 第556章 大战一线天 清国豫亲王多尼和简亲王几度,见洋妖队竟然过了一线天,急忙赶入中军大帐,来找平西王吴三桂。听说曹继武过了一线天,吴三桂惊得说不出话来。 洋妖军可是我大清的精兵,白文选轻易放他们过去,这怎么可能呢?难道他们之间,早有联络? 吴三桂极为震惊:“曹继武要反了!” “反你个头!” 多尼不高兴地叫道,“是你脑袋被门挤了,还是他曹继武的脑子,被驴给踢了?朱由榔烂泥扶不上墙,曹继武会看上这种人?” 吴三桂闻言,摸了摸脑瓜子,不知所以然;是啊,曹继武这王八犊子,心高气傲,自命不凡,朱由榔这种货色,他怎么会瞧上呢? 见吴三桂傻愣愣的,几度忍不住叫道;“背后有十万大军看着,要是我带着几百人,也能大摇大摆地过去!” 吴三桂闻言,幡然醒悟:原来白文选真正担心的,却是本王! 哎呀,本王真是糊涂啊!竟然又便宜了曹继武这小子。等他抓了朱由榔,岂不是天大的功劳?同属督师麾下,曹继武抢了头功,在这云南,哪还有我吴三桂什么事? 想到自己的切身利益,吴三桂再也坐不住了,立即要下令全军开拔。 有几度和多尼在面前,刘玄初不便开口,于是暗中踩了吴三桂一脚。 吴三桂脚下一疼,顿时把刚要出口的话,又给咽了回去:朱由榔就是一个香饽饽,谁抓住了他,谁就能成为大清眼里的红人。军师难道糊涂了? 不对,军师虽然痛恨大明,但更痛恨大清,如今的形势之下,他一定不想让朱由榔死。 吴三桂这次决定,不听刘玄初的,然而他转念一想,又把话咽了回去:曹继武是过去了,可自己要是过去,白文选一定全力拼杀。一线天地形狭窄,大队人马,根本施展不开,进去就等于肉包子打狗。 想到一线天险要的地形,吴三桂顿时又蔫了。 精明的猎人,都有精准的目标。白文选的目标,就是他吴三桂。所以谁都可以过一线天,就他吴三桂不能。即便过了一线天,对面还有二十万缅军,虎视眈眈,无论是谁,都不敢闭着眼睛睡觉。 洋妖队战力再强,他能干的过大象?看来朱由榔这个香饽饽,并不太好吃!吴三桂暗叹一声。 然而眼前的一线天,虽然险要,难道十万大军,要耗在这里不成?曹继武是过去了,可是他去抢朱由榔去了,哪里会回头夹击一线天?茶山明显就是个陷阱,没有洋妖队在前面帮忙,进攻的部队,一定会吃大亏。 正在吴三桂犹豫之时,刘玄初暗地里又踢了一脚。 吴三桂回过神来,但见刘玄初的眼神,不住地飘向几度。 这一下子,顿时提醒了吴三桂:既然前路危险,难道还不能找个替死鬼上去?几度这小子,为了清国的大业,热血高涨,我再来给他添把火。 吴三桂顿时堆起一脸笑容,向几度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简亲王智计过人,勇武非常,三桂甘拜下风。如今的明军,就剩下些老弱病残。只要简亲王振臂一呼,定能一鼓擒得朱由榔。到那个时候,简亲王回了京城,自然是风光无限。” 大明最后一个皇帝朱由榔,谁不想抓?被吴三桂暖风一吹,几度顿时热血沸腾,重重地拍拍胸脯:“好,本王就亲自带兵……” 几度话还没说完,多尼就暗中踩了他一脚。 脚下一疼,几度顿时凉了热血。脑袋一凉,他也清醒了。 上次哀牢山中,几度刚到军中,就吃了吴三桂的好话,冒冒失失地进了磨盘山陷阱,差点把命给丢了。这次同样的事情,就摆在眼前,吴三桂这个犊子,能会有好心? 几度反应过来,冲吴三桂叫道:“朱由榔就是块肥肉,难道你就不想吃?” “三桂当然想吃,可是力有不逮啊!” 吴三桂假装叹气,满脸飘着无奈,“三桂的部下,全是溜脚板的,连日行军,早已精疲力竭。八旗军四条腿,只要一个冲锋,就过了一线天。到时候三桂殿后,简亲王亲临,朱由榔便一举可擒。” 两条腿和四条腿,平西王找的理由非常合理,几度又大为高兴。抓了朱由榔,可是大功一件,在大清国,能够吹嘘一辈子。 多尼又踢了几度一下。 这一下几度不耐烦了,回头瞪眼:“你老是踢我干什么?” 多尼一脸的尴尬。 “你不想争功,也别坏我的好事啊!” 几度对着多尼一甩袖子,转头迫不及待地警告吴三桂,“这次你可别再整什么幺蛾子,否则本王绝不放过你!” 吴三桂皮笑肉不笑,连连拍胸脯,大大地保证。 有了吴三桂的支持,几度大为高兴,一道烟去了。 多尼几乎气歪了鼻子,他但怕几度毛糙,又要搭上八旗将士的性命,连忙追了出去。 直脑筋的几度,被吴三桂耍的团团转,等他走了,刘玄初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一次,又不知道要有多少八旗子弟,要抛尸滇南。辽东白水黑山之间,走出来的精锐,不远万里跑来滇南,真是不容易啊!吴三桂有点可怜几度了,摇头表示无奈。 刘玄初本要转身而去,忽然念头一动,转身郑重提醒吴三桂:“朱由榔虽然是一坨烂泥,但这坨烂泥,绝对不能捧在你手里!” 如今清国的头号敌人,就是这个朱由榔。目前他几乎成了瓮中之鳖,简直唾手可得,军师这是何意? 吴三桂疑惑不定,想询问原因,但转念一想:一路追击以来,军师对大明的态度,一直都比较克制。然而对付八旗军这帮犊子,他每次都是往死里坑。 看得出来,军师对大明的情怀,还是比较深的。他不让我抓朱由榔,估计也是这个原因。但是只要逮住朱由榔,自己在大清眼里,就会更有分量。这近在眼前的好处,岂能因军师的念旧情怀,而白白丧失呢? 吴三桂打定主意,堆起笑容,对刘玄初保证道:“三桂谨记军师教诲。金银铜的事,就拜托军师了!” 平西王的笑意,这次有点假,刘玄初岂能看不出来?然而他既然隐藏心迹,如果刘玄初强行说破,就会令吴三桂尴尬。 今日的平西王,羽翼即将丰满,再也不是以往的寄人篱下了。随着实力的稳固,吴三桂的独裁,渐渐显露。军师的话语权,开始有了边缘化的苗头。同患难,却不能同富贵。越王勾践,早已开了个坏头。刘玄初想了一下,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占领云南的重大意义,就是要控制金银铜,从而掌控清国的货币流通,这是吴军得以扎牢根基的关键。可是吴三桂对这事并不擅长,必须有刘玄初亲自出面才行。 如今李定国没有了多大威胁,云南大事即定。吴军必须抓紧时间,赶在清国反应之前,暗中迅速控制云南各处的金矿、银矿和铜矿。原本计划是由吴应麟,全力协助刘玄初的行动。但刘玄初担心,吴三桂可能会在最后时刻掉链子,于是将他留在了军中。 为了培养后人,刘玄初于是带上吴三桂的孙子吴世番。临行之前,刘玄初一再叮嘱吴应麟:将朱由榔交给多尼处理。 吴应麟满口答应,刘玄初这才放心而去。 刘玄初前脚刚走,多尼就急急忙忙进了帐。 八旗军是清国的支柱,这是明国最正牌的敌人。打击正牌,远比打击杂牌,更能鼓舞士气。几度带着人马,冒冒失失进入了一线天,果然遭到白文选的死命伏击。 有多尼在身边盯着,吴三桂不便打马虎眼,于是派出了最为精锐的贴身卫队——飞云骑。兀良哈一马当先,飞云骑犹如风卷残云,白文选的老弱病残,哪里挡得住? 几度一见飞云骑来帮忙,顿时信心爆棚,立即带头,奋力冲击白文选的中军。爱星阿和图敏一左一右,夹击过来。 几支精锐同时冲击弱旅,白文选抵挡不住,只得退走。清军紧追不舍,一定要将白文选彻底打败。 见清军紧咬自己,白文选灵机一动,立即命令部队改变行军路线,沿潞江江岸,折向南方飞奔。 爱星阿和图敏二人,看出了情形不对。然而直脑筋的几度,却早冲了上去。二人无奈,只得追了过去。 第557章 军师山砍 潞江一路向南,乃是孟养城。白文选竭尽所能,将几度引向了孟养城方向。但精明的吴三桂,却没有上当。 吴军的突然出现,望天崖吊渡的明军,顿时乱了套。朱由榔过不了望天崖,李定国只得命令刘震:带上自己的三百卫兵,护送皇上赶往乌龙渡口,请求悠忽的帮助。 没有了朱由榔这个拖油瓶,李定国、靳统武等人,很快就攀过了望天崖。吴三桂见望天涯惊险,象征性地派兀良哈骚扰一下。 夷丁突骑出现,李嗣业当机立断,要斩断藤索,却被李定国制止了。 乌龙渡被官府把守,因此这条藤索,虽然极为危险,但却是两岸贫苦乡民,互通山货的唯一通路。为了搭成这条藤索,乡民一定花费了不少心血。李定国贩过私盐,深知贫贱穷苦人生存不易,他不愿斩断他们的生路。 吴三桂即便有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攀上藤索。夷丁突骑虽然强悍,但根本不可能吊渡索过来。吴军北方人氏居多,本来就不善吊索,当然也更不愿拿命去冒险。 李嗣业听了李定国的理由,放弃了断索。 望天涯对岸,靳统武留下来把守。兀良哈等人,望着李定国远去的背影,只能望索兴叹。 巡哨的吴应麟,突然发现了朱由榔的踪迹,于是吴军立即舍弃望天崖,向乌龙渡追击。 不管怎么说,朱由榔也是上邦大国天子。然而在吴三桂面前,他竟然不堪一击,大大出乎缅军的意料。本想隔岸观火的缅军,见吴三桂把朱由榔追得到处乱窜,上至悠忽,下至士卒,全都惊得目瞪口呆。 一只牛皮小筏子,奋力劈开水路,冲了过来。这是上次的刘震,悠忽见他又来了,知道麻烦也跟着来了,于是急忙转身走入了中军大帐。 果然朱由榔陷入险地,刘震苦苦哀求悠忽发兵救援。然而对岸吴三桂的十万大军,已经压向乌龙渡,悠忽怎敢轻举妄动? 见刘震一身水湿,悠忽有些不理解:“将军既然过来了,皇上为什么不跟着一起来?” 牛皮筏子被激流冲的团团转,刘震过来一次,简直是九死一生。养尊处优的朱由榔,哪里受得了这般折腾? 而乌龙渡所有的船只,都被悠忽事先控制了。所以没有船,朱由榔还真过不了潞江。长腿天子,跑的是快,但能耐却没有一点长进。要不然,他朱由榔早攀过了望天崖。但天子的囧态,刘震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他转了脑筋想了一下,对悠忽道:“皇上龙体尊贵,遣臣特来请求大船。” 都这副光景了,竟然还要摆尊贵的大谱,悠忽犹豫了起来。山砍给他递了个眼色,悠忽顿时起身离去。 二人来到后帐,悠忽立即询问山砍的主意。 山砍早有预谋,毫不犹豫地对悠忽道:“请大王立即发兵,接应上邦天子。” 悠忽吃了一惊;“如今的朱由榔,犹如一只过街老鼠,要他何用?对岸的吴三桂,可是有十万大军,为了这只老鼠,惹上一只老虎,我脑袋被驴踢了?” 山砍摇头:“不接上邦天子,大王过不了道义这一关。” 自大元帝国时代,缅中已经归化中原王朝,至此将近四百余年。当年的云南行中书省,梁王亲自坐镇,对缅中行省进行了大力开发。接下来的大明帝国,继承了缅中。但万历朝的失策,导致缅中大乱,自此也不过三十多年。 所以缅中的大多数仕人,对大明还是有着很强的向心力。虽然中原王朝鞭长莫及,但缅中称王,明显就是僭越之举。无论是缅中仕人、大明、或者接下来的大清帝国,从道义上来说,对僭越称王,都是无法接受的。 虽然大明帝国即将灭亡,但名义还在。上邦天子落难不接,悠忽的名不正言不顺,就会更加糟糕。 听了山砍的一番剖析,悠忽顿时明白了:“军师的意思,接回朱由榔,让他承认本大王的称号。接着再利用他,和大清讨价还价?” 山砍点了点头。 毕竟悠忽名不正言不顺,但有了朱由榔的册封,他就能名正言顺了。有了名正言顺,自己就不用遮遮掩掩了,悠忽高兴得蹦了起来。 然而如今的朱由榔,毕竟穷途末路。吴三桂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大清也刚刚得了天下,他们会在乎一只过街老鼠? 见悠忽犹豫,山砍微微一笑:“明清之争,没有朱由榔,结局就不圆满。云南乃边陲重地,有了朱由榔,吴三桂和大清讨价还价的筹码,就会更大。二十大军,是咱们的倾国之力。无论是大清,还是他吴三桂,脑袋只要没有进水,他们就不敢妄动。” 明清相争二十多年,朱由榔是大明最后一位皇帝。逮住朱由榔,大清取代大明,就有了圆满的结局。所以为了这个结局的圆满,朱由榔落入他人之手,大清是绝对不允许的。 虽然吴三桂事实上占据了云南,但大清至少在名义上,还没有承认这一事实。既然没有承认,一切都存在极大的变数。吴三桂实力强劲,但大清实力更强。所以要想获得大清的名义,吴三桂不能耍横,而朱由榔无疑成了最大的筹码。 所以对于朱由榔,吴三桂是志在必得。 悠忽起倾国之力,加之潞江天险,所以大清和吴三桂,都不敢明目张胆的地耍横。经山砍一番点拨,悠忽高兴地跳了起来。 “山军师不愧为再世诸葛亮!” 悠忽大赞一番,立即前往中军大帐,准备发兵迎接朱由榔。 然而悠忽一只脚刚出门口,却听山砍一声且住。 山砍凑近悠忽,提醒道:“朱由榔身边,还有三百人,这三百人,可是精锐中的精锐。” 三百卫队,人数虽然不多,但却是无数次拼杀之后,存留的精英,其战力远超寻常士卒。有这三百人护持,悠忽想挟持朱由榔,一定有不小的难度。 经山砍提醒,悠忽点了点头:“本大王只派三只小船,接回朱由榔了账!” 山砍的眼神,露出一丝悲凉,点了点头。悠忽大喜而去。 悠忽刚出营帐,帐后一人突然窜出,揪住山砍就要打。山砍却没有反抗,更没有叫喊。 原来赵全水躲在帐后偷听多时,二人的话,他早已按耐不住。赵全水虽然瘦弱,但发起疯来,力量也是惊人。 幸亏侯得林四兄弟死死架住,要不然,山砍非挂彩不可。 朱由榔尽管一坨烂泥,但他毕竟还是汉人天子。作为汉人,袖手旁观也就算了,却想着法子把他往死里坑,你山砍还算人吗? 赵全水把山砍骂的狗血喷头,山砍却一句话也没说。 想到三百侍卫的命运,赵全水忍不住愤怒:“朱由榔也就算了,三百侍卫,有什么错?他们抛头颅,洒热血,保家卫国,你山砍难道是狼心狗肺,竟然连他们也坑!” 赵全水愤怒异常,跳起来又要打山砍。 四兄弟急忙架住,侯得林偷偷耳语道:“想要报仇吗?办了正事,就能如愿。” 听了侯得林的提醒,赵全水的情绪,顿时冷静了许多。无谓的愤怒,没有任何的实际意义。尽管如此,对于山砍的行径,赵全水还是忍不住愤怒。 朱由榔一坨烂泥,死了也就算了。可三百卫士,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实打实的英雄。他们大多数,是李定国的家乡子弟,二十多年来,为了汉人的尊严,他们奋不顾身,四处拼杀。可是因为山砍一句话,他们就要葬身在这蛮荒之地。这种愤怒,作为汉人,谁能受得了? 过了良久,见赵全水情绪恢复了许多,山砍叹道:“我是做了一次坏人,可这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虎落平阳,龙游浅水,大明苟延残喘,已经到了尽头,朱由榔如今就是丧家之犬。即便山砍不来串唆,悠忽也不会为了一只丧家之犬,而去得罪吴三桂和大清这两只老虎。 悠忽把朱由榔接过来,是因为他有用。既然是利用,那这三百卫士,跟着朱由榔到了悠忽这里,就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这样的死法,显然是既憋屈又窝囊。 山砍做了一次坏人,三百卫士完成了护送朱由榔的任务,最终死在大清的手里。这也是保家卫国,为大明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死的其所,死的壮怀激烈,死的惊天动地,这应该是他们最好的结局了。 然而这种死法,赵全水仍然觉得窝囊,他踢了山砍一脚:“你的心,也太狠毒了!” 山砍摇头叹道:“你觉得窝囊。我也觉得窝囊。他们确实是难得的好男儿,只可惜的是,他们跟错了人!” 朱由榔是什么货色?号称长腿天子。这样的人,你跟着他混,逃跑的本领一定见长。你不愿意逃跑,不愿意脱离,又不愿意投降,最终的结局,悲凉是注定的。 缅军就是阎王爷,潞江就是鬼门关,过了鬼门关,就没有回头路。谁也不愿英雄憋屈而死,山砍耍了阴谋,把三百卫士和朱由榔分开,不至于英雄,落个憋屈而窝囊的结局,已经尽心尽力了。 见赵全水长吁短叹,侯得林暗中踢了他一脚。 山砍为了悠忽,竟然不惜坑死大明。然而为了大明真正的英雄,山砍又尽了心。 赵全水摸不清他的态度,定了定心神,试探地问道:“你对悠忽死心塌地,成心何在?” 山砍毫不犹豫地反问道:“脑后拖根猪尾巴,你赵全水愿意?” 对于异族满清,几乎所有的汉人,都不能接受。然而现实却很残酷,山砍全力支持悠忽,实际上,却是对大清的反抗。 但缅中已经归化四百多年,山砍的做法,将会导致缅中脱离中原王朝。 赵全水于是继续试探道:“山兄的做法,当今看来,没什么不妥。但缅中一旦事实脱离,将是对后人的一种犯罪。这一点,山兄难道没想过?” 缅中是大元帝国流传下来的,大明帝国作为后来者,继承了这里。然而蒙古人打下的疆土,满人继承,汉人却来横插一脚,道义上也说不通。 如今这个年代,汉奸贼子,成了名副其实的正统主流,所以满清的根基,却是汉人。所谓的后人,都是当今汉奸贼子的后代。所以为了纯粹的民族情绪,而将缅中脱离出来,的确是存小义而废大义。 赵全水的话,令山砍内心纠结不已。 过了良久,山砍叹道:“既不拖猪尾,又能保存缅中,如果有这样的方法,我山砍岂会袖手?” 所谓正统的大明,即将寿终正寝,新生的异族王朝,山砍不愿投降。所以目前的山砍,也是得过且过混日子。 赵全水终于摸清了山砍的态度:“既然报国无门,咱们不如求一套富贵。” “绕了大半圈,奸商的嘴脸,终于露出来了!” 山砍指了指赵全水的鼻子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要我怎么帮你?” 赵全水神秘一笑:“我要一份,缅中详细的地图。” 山砍吃了一惊:“你一个商人,要地图干什么?” 自从大元帝国时代,中原制玉技术传入缅中,缅玉就成为四大名玉之一。红玉称翡,绿玉称翠,缅中的翡翠,畅销华夏,简直是供不应求。 赵全水经商多年,对水路自然了如指掌。但玉石产地,大多位于深山老林里。缅中山高林茂,道路交通极为不便,要想将缅玉运出来,没有地图的指引,简直是不可能的。 原来赵全水是想做‘玉石生意’,要地图的理由,极为充分。控制缅玉之后,赵全水答应让给山砍三分利钱。 作为悠忽的军师,山砍虽然职位名望颇高,但没有实权。加之缅人对汉人的防范,所以山砍在悠忽这里,并没有多少油水。 既然大志难成,觅一套富贵,也不失一步好棋。赵全水的理由滴水不漏,山砍的关注点,全在缅玉这套富贵上,丝毫没有察觉要地图的军事目的。山砍权衡再三,答应了他的要求,拿出了一份极为机密的详细地图。 四兄弟早已准备好笔墨,赵全水花了半个时辰,仔仔细细地将地图抄了一份。侯得林小心收好,揣进了怀里。 日将中午,于是山砍留五人在营中吃饭。 第558章 忠魂乌龙渡 山砍和赵全水,乃是多年没见的老友,乱世之中相逢,自然是难得放浪形骸。见二人大饮特饮,侯得林悄悄将地图塞给了黄飞升。 黄飞升会意,立即带上陶之遥,施展本领,偷偷溜出了大营。二人到达原计划联络点,阿强和阿生兄弟,早已等候多时。 兄弟二人生于岭南深山之中,跟随精步营跨过南洋,自然熟悉水性。阿强用油纸小心包了地图,轻轻塞进了竹筒里。陶之遥关切一声,兄弟二人,立即撑了牛皮筏子,窜入了江中。亲自目送二人过了江,黄飞升兄弟才返回大帐。 山砍和赵全水喝得兴起,哪里会在意少了两人? 大家正在海喝之时,忽然对岸想起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赵全水顿时想起了三百侍卫,立即窜出了大帐。 果然,此时的对岸,三百卫士,为了护送朱由榔过江,和吴军展开了血战。 悠忽果真只派了三只小船。船少人多,没等众人相让,朱由榔就已经飞扑船中。吴应麟见朱由榔上了船,增加了攻击的烈度。 吴军密密麻麻,蜂拥而至。朱由榔吓破了胆,没等船上满,就下令开船。缅兵可不愿把自己的性命,白白丢在这里,朱由榔是皇上,他的话当然算数。 见朱由榔要跑,吴三桂急令放箭。朱由榔吓得魂飞魄散,趴在船舱里,不敢露头。为了保命,朱由榔胆虽没了,但嘴却没闲着。缅兵已经竭尽所能,他朱由榔仍然不停地催促。 眼见朱由榔一副没骨气的表现,刘震的心都碎了,赵全水心寒,山砍、侯得林等人,摇头叹息。 折腾了好大一会儿,大明最后一位皇帝朱由榔,终于逃过了江。 护卫的三百卫士见状,隔着大江,对朱由榔恭恭敬敬,行最后一次大礼。 这一幕,勾起了吴三桂的一丝悔意,于是他停止了进攻。对岸的朱由榔,感动得泪水哗哗地流。 天地之间,除了忠心,所有的空间,全部凝固了。滔滔江水,掀起滔天巨浪,阵阵叩击着两岸热血的心窝。刘震、山砍、赵全水、侯得林等人,热泪满眶,隔着大江,纷纷向英雄恭恭敬敬地行礼。 卫士们行完大礼,义无反顾,回头对吴军展开了反冲锋。这是玉碎的壮举,吴三桂不想让自己的人马白死,于是命令深扎营寨,只守不攻。 所有有良知的人们,都希望汉奸吴三桂,疯狂进攻,给忠勇的卫士们,壮烈殉国的机会。然而主动权掌握在吴三桂手里,他龟缩在营中,就是不进攻。前有坚固的营垒,后有汹涌的大江,卫士们满腔的愤恨,就连发泄的机会,也没有了。 悠忽只派了三只小船,已经说明了一切。所以尽管义愤填膺难以抑制,但刘震还是没有开口恳求悠忽。 过了江就是阎王殿,只会死的更为窝囊,所以山砍也没有发善心。 虽然人在屋檐下,但堂堂上邦天子,难道要恳求蛮邦发兵?尽管朱由榔感动的稀里哗啦,但这关系着大明的尊严,他正统正牌的天子,开不了这个金口。况且在他朱由榔眼里,尽管感动,但这些人都是奴仆,理应为他尽忠。 卫士们的愤怒,无法言喻。在吴三桂的龟缩战术下,他们却连拼死的机会也没有。身边的这群人,全是废物,赵全水实在看不下去了,突然把手伸进了侯得林怀里。 四兄弟虽然装扮成赵全水的跟班,但为了安全起见,他们怀里都暗暗揣着短铳。一旦发生意外,不但可以防身,还可以通过铳响,给藏在暗处的弟兄们发信号。赵全水想通过铳声,让对岸的曹继武出面,搭救陷入困境的英雄们。 然而这样一来,自己的身份就会暴露。所以侯得林根本没有犹豫,一把就死死按住了赵全水的手,小声附耳道:“你疯了,咱们被骂成洋妖队,你难道忘了!” 对岸的卫士,虽然可歌可泣,但他们只认大明。洋妖队从内到外,全都透着浓浓的怪味,几乎所有的华夏人,都接受不了。曹继武出面,可能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经侯得林提醒,赵全水愤怒得顿拳。 对于对岸的英雄,除了没囊气的家伙之外,所有的汉人,都爱莫能助。悠忽也被他们的壮烈感动,但一想到自己的切身利益,他顿时打消了营救的想法。 正在卫士们不知所措之时,吴三桂亲自出面劝降。然而他话还没说完,一支利箭就呼啸而至。 吴三桂惹了一肚子鸟气,转身而去。 精步营的弟兄,也看不下去了,群情难以抑制,曹继武叹了口气,只好点头了。 铁破甲按耐不住,首先跳了出去。 金月生使了眼色,巩铁城会意,立即夹着盾牌跟了过去。 当初桂林城中,曹继武骚扰象兵,抢了李嗣业的未婚妻,洋妖队的名声,早就在明军之中坏透了。铁破甲二人西班牙军装,极为显眼的怪异。卫士们气不打一处来,还没铁破甲开口,就是一阵乱箭。 幸亏有巩铁城的盾牌防护,要不然皮糙肉厚的铁破甲,一定会被射成刺猬。 等箭雨过后,铁破甲从盾牌后伸出脑袋,破口大骂:“认死理的挨球货,朱由榔都跑了,你们这帮鳖孙,要憋死在这吗?” 卫士们不忿,纷纷拔刀。巩铁城见势不妙,一手护持,一手拖了铁破甲就跑。 精步营盾牌阵,层层鱼鳞相互,如同铁桶一般。卫士们冲击无望,骂了一阵,只得退了回去。 对岸的朱由榔,除了感动,没有一点其他的表示,哪怕是一丁点的怜悯。只要他朱由榔开口,悠忽一定会派船接应。然而为了上邦天子的颜面,求人这种低姿态,朱由榔真做不来。 绝望的情绪,顿时蔓延开来,一名卫士,难以承受折磨,纵身跳入了滔滔江水之中,瞬间不见了踪影。紧接着三百勇士, 一位, 两位, 三位, …… 纷纷跟着跃入了大江,随着即将谢幕的大明,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此时的太阳,异常的毒辣,照的两岸的活人,头皮发烫,心里发烧。汹涌的怒水,夹着壮烈的英灵,狠狠地撞击着峡谷,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重重地拍打着鲜活的热血。 按照正义来说,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却死了!绝顶的雾气,似乎心有不甘,奋力地冲下山峰,想要掩盖逝去的英灵,然而却抵挡不住愤怒的烈日。江中的礁石,大概心中不忿,强力地撑出江心,极力抹杀膈应的壮烈,但是却难以阻止猛烈的怒水。 整个乌龙渡的空间,似乎瞬间沉寂了。 …… 悠忽愣了半天,回过神来,他想把朱由榔拉走,但却暗中挨了山砍一脚。 尽管虎落平阳,但朱由榔天子的名号还在。悠忽反应过来,于是恭恭敬敬,给天子行礼。缅军纷纷向朱由榔下跪,万岁之声,山呼海啸,震动整个乌龙渡。对岸清国平西王吴三桂,迅速躲进了营帐之中。 侯得林四兄弟,不愿给朱由榔下跪,偷偷地跳上大树,躲了起来。山砍、赵全水和刘震,尽管对朱由榔的无能,极度不满,但毕竟人家是天子,三人也维持了基本的礼节。 朱由榔的礼节功夫,还算到位,伸手赐众将平身。 于是悠忽亲自护送,恭恭敬敬,把朱由榔请到了后方基地——阿瓦城。 同样是一群穷棒子贱民,在曹继武手里,却脱胎换骨,成为一支精锐。而到了他朱由榔手里,在别人的阴谋下,成就了壮怀激烈。 同样是杀戮,一千多名贱民,被曹继武杀的仅剩三百来人。很多人的兄弟、朋友或者一起逃难的乡亲,都眼睁睁地被曹继武杀死在面前。精步营的弟兄,对曹继武的恨,永远也消除不了。 但就是这样一个,令人恨之入骨的家伙,却带着他们脱离了贱民的行列,走上了新生。 而反观眼前的三百卫士,尽管也死了很多人,但是兄弟、朋友和乡亲,却都是被敌人杀死的。他们攒足了极大的仇恨,热血和激烈,但最终却走上了憋屈的不归路。 眼前的一幕,精步营每一个弟兄,热心都被深深地震撼了。对曹继武的刻骨的恨,自然是少不了的。然而此时的他们,更多是庆幸。 如果不是曹继武,他们或许早饿死在街头了。眼前的结局,尽管悲凉,但如果不是曹继武,他们的结局,还比不了眼前。 选择的路不同,得到了结果往往不同。路有很多条,每个人都有权利去选择。但没有好的引路人,最终也是白搭。三兄弟的引路人是普空,众位大神的引路人,却是三兄弟。良性的传承,进步是一定的。 望着滚滚南下的滔滔江水,这帮大神爷爷,纷纷感慨起来。 金月生摇了摇头,无奈叹道:“自己不愿改变,谁也没办法。我们给了他们机会,但他们却不愿改变!” “不错!” 金日乐也对众人道,“你们搞清楚了。你们现在的结局,是你们自己挣来的。和大师兄有关系,但关系不大。大师兄做的,就是用钢刀和鲜血,强逼着你们改变。对于跳江的人,大师兄只是,没有强逼他们的机会而已。” 龙营的弟兄,原本是毛文龙手下,后来跟了尚可喜。但最终让他们脱胎换骨的,却是曹继武。曹继武用的方法很简单,就是钢刀和鲜血。所以龙营的弟兄,对曹继武的恨意,不比精步营的弟兄差。 然而因为黄金的原因,他们得到了强逼的机会,从而脱胎换骨,成了南洋舰队的中坚力量。如果眼前的卫士们选择投降,在曹继武的调教下,他们将来的结局,一定要比现在,好的多。 大神爷爷们纷纷感叹,二金说的极为有理。 弟兄们正在议论之时,阿强和阿生回来了。 显然赵全水弄来了重要情报,大神爷爷们义愤填膺,纷纷要替英雄们报仇。 这支精步营,是被曹继武亲手杀出来的精锐。尽管对岸缅军有二十万,但他们自信满满,依然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 然而真正将大明英雄,推入绝路的,却是朱由榔的无能,但弟兄们却要把怨气,撒在悠忽身上。这种找不准目标的愤怒,显然得不到曹继武的支持。 弟兄们吵吵嚷嚷,然而曹继武就是不开口。铁破甲无奈,于是踢了金日乐一脚。如今私下里,大家都是弟兄,所以也没什么忌讳。但平白无故地挨了一脚,金日乐还是不乐意,立即要还上一脚,可铁破甲早溜了。众人被二人逗乐了。 见曹继武盯了地图半天,金日乐还是忍不住问道:“大师兄,要不要打缅中的主意?” 看了半天地图,曹继武对缅中的主要通道,了如指掌。 对岸悠忽陈兵二十万,吴三桂不敢轻举妄动。所以绕过正面,穿插到敌人背后,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听了曹继武的分析,众人大喜。于是三兄弟研究地图,详细地研究穿插路线。 第559章 风雨孟养城 白文选带着一群老弱病残,将精锐的满洲八旗军,成功从乌龙渡引开了。虽然最终对结果没有太大的影响,但他尽力了。 当初磨盘峰危难之时,大西军旧将马宝,带着三百残兵,奉命来到孟养城,招募新兵和筹集粮草。听闻李定国陷入危难,马宝立即召集手下,准备策应李定国。然而他刚出孟养城,迎头撞上了白文选。 几度就像一头疯牛,策马狂奔。一路上,如果不是山险岭峻,道路湿滑,白文选早成了俘虏。 见八旗军遮天蔽日地追来,二人急忙奔入孟养城,升起吊桥。 大明的城墙,一向修的极为坚固。孟养军民宣慰司,虽然城池不大,但却由附近火山条石砌成,比中原青砖城墙,更为坚固。虽然八旗军纵横天下,但面对这样的坚城,也是无可奈何。 几度破口大骂,但马宝二人,加起来不到一千人,因而闭门不出。八旗军空有超强的机动性,但却用不到地方。好不容易咬了一条大鱼,几度以为朱由榔就在孟养城中,不肯撤退。爱星阿拗不过他,只得和图敏一左一右,将小小的孟养城,团团围住。 朱由榔过江的消息,还是传到了孟养城。几度不甘心被耍了,发誓要活捉白文选,任凭爱星阿和图敏磨破嘴皮子,就是不肯撤退。 吴军主力在乌龙渡,和缅军隔江对峙。八旗军却耗在孟养城,多尼坐不住了,只得亲自赶来了。然而几度犟驴脾性,非要活捉白文选出气,根本不听多尼的劝说。几度甚至拿出监军亲王的派头,多尼气得直跳脚。 八旗营中吵嚷之时,孟养城中也没闲着。李定国去了兴达户,马宝认为应该立即突围,和李定国汇合。但白文选则认为,就目前的形势来说,一千残兵,根本突不出去。 突围无望,固守待毙。马宝和白文选,就接下来的动向,产生了分歧。 似乎天空也嗅到了什么,顿时风雨骤至,小小的孟养城,迅速黑暗起来。乌云铺下漫天的大雨,犹如一张大席,扑的孟养城,痛苦地呻吟。马宝和白文选二人,心情异常的焦躁。 正在二人争吵之时,忽然侍卫来报:门外有三个神汉,曹继武、金月生和金日乐,请求进屋。 曹继武!马宝二人吃了一惊。 他来干什么?二人疑惑不定。 如今孟养城被围得水泄不通,曹继武三个混蛋,是鞑子的跟班,他们来此,一定是来劝降的。结合当下形势,二人迅速断定了三兄弟的意图。 尽管如今已经穷途末路,但二人仍然没有想过投降。马宝一挥手,要把三兄弟抓起来。两军对战,不斩来使,白文选跟诸葛兑关系不错,从他那里,听过曹继武的不少义举。因此白文选拦住了马宝,派人把三兄弟请了进来。 二金一进来,连礼都不见,大咧咧地拉了椅子就坐,比自己家里还自在。马宝顿时生气了。从诸葛兑那里,白文选了解到三兄弟,就是这副德性。于是他又拦住了马宝。 带兵打仗之人,不拘小节,乃是常情。然而两次替三兄弟说话,马宝不高兴了,瞪着白文选骂道:“你个驴球子,是不是早和他们穿一条裤子了?” 白文选有些生气,然而还没等他说话,金日乐就哈哈大笑起来,指着马宝的鼻子道:“你说对了,你们俩马上就打起来了,我们能不是一伙的?” 马宝气歪了鼻子,轮拳要打金日乐。白文选急忙把他架住了。 带兵之人,大多是火爆脾气,有金日乐撩拨,能把马宝给气死。 然而三兄弟是来说降的,不是来气人的。金月生于是拦住了金日乐,伸手示意马宝二人坐下。 本来马宝二人,才是这里的主人,但金月生这轻描淡写地一伸手,二人反倒成了客人,顿时浑身的不适。 金月生也不管他二人的感受,一手横过桌子,给二人讲起了朱由榔逃跑时的情节。 当听到三百精锐投江的时候,二人惊得瞪大了眼睛。那可是李定国最后的家底,就这么没了?二人觉得金月生,是在忽悠他们。 但长腿天子的威名,岂非浪得虚名?不顾身边人的死活,拔腿就跑,这完全符合朱由榔一贯的作风。李定国的子弟兵,同时也是白文选和马宝的乡亲。就这么被朱由榔抛弃了,二人的热心,顿时跌入了冰窟里。 良久, 良久, 白文选二人,一句话也没说。 一阵阴冷的湿风,突然从扑开窗户,白文选二人,浑身一激灵,顿时不寒而栗。 金月生冲二人笑了笑:“你们的家底,已经全耗光了,前有吴三桂,后有悠忽,所以你们连咸鱼翻身的机会也没有。如今的朱由榔,对于大清来说,是一个结局。对于吴三桂和悠忽来说,是一个筹码。而对于你们来说,仅仅只剩下情怀。” “筹码和你们无关,所以对于你们俩的将来,为了情怀,你们可以选择归隐,但这是逃避现实。为了结局,你们可以选择投降,但这却会背上骂名。” 金日乐一脚翘在桌子上,一脸的笑嘻嘻,“当然你们也可以杀身成仁,但这却是毫无意义的。就像三百侍卫一样,悠忽做了一次坏人,给了他们壮烈的机会。如果你们愿意,我们仨也可以做一回坏人,把气节、骨气、脊梁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统统给你们俩弄来。” 对正统大义满满的讽刺和揶揄,马宝坐不住了,拔剑而起。 翘起脚尖的金日乐,没有闪避,仍然是一脸的笑嘻嘻: “别忘了你手下的一帮弟兄。你的选择,将直接决定他们的命运。从陕北一路南下,行程上万里,最终落了个毫无意义的壮烈,如果你马宝觉得他们的命,就值这个,你就下手吧。” 持剑之手,顿时哆嗦起来,马宝浑身的不自在。 现实固然残酷,但只要有信念,就能勇敢地面对。而诛心的力量,令人可怕的就是,二金一连串的话语,将二人原本仅存的一点点信念,瞬间击得粉碎。没了信念,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马宝巍颤颤地举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白文选也慢慢抽出了,自己佩戴多年的宝刀。 金日乐晃悠着脚丫子,换成了一脸的平静:“四百多年前,崖山之战,十万军民葬身大海。尽管所谓的惊天地泣鬼神,却改变不了大元帝国的现实。作为后来人的我们,对于当年的事迹,也仅仅只剩下情怀。” “然而这种情怀,我想,没有任何人想要。但它已经成为了事实,所以不要也得要。如今的形势,和当初几乎是一模一样。你们两个驴球子,要是想着给后人,也留下这种情怀,那就赶快动手吧!” 活着没了心气,死了更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不想活却又死不了,金日乐这一番话,把二人憋屈的要命。 金月生叹了一口气:“不想留下这种情怀,就得改变。想要改变,首先要活下来。活下来要改变,就得做事。做事不惹非议,是不可能的。所以想改变,想做事,首先要有接受非议的准备。” “这不还是投降吗?” 马宝很不高兴,“我堂堂汉人,正统的大明将军,凭什么要投降鞑子?” “对你们汉人来说,当今这个年代,汉奸贼子,就是主流,就是大势所趋。这和当年的大元帝国,简直是一模一样。大元胜了,大元就是正统。大明胜了,大明也是正统。如今大清胜了,所以大清也是正统。所以除了绝对的实力之外,正统斜统,全都是扯犊子!” 金日乐喝了口水,继续道,“四百多年前的云南和缅中,是大理国。再往前,就是南诏国。所以你们两个混犊子,今日站立的土地,是人家蒙古人,当年用鲜血拼下来的。你们享受着蒙古人留下来的遗产,嘴里却大骂着鞑子,不觉得不要脸吗?” 马宝气炸了肺,提剑又要杀金日乐。 白文选叹了口气,伸手拦住了他。 金日乐说的不错,云南和缅中,并入华夏帝国的版图,的确是人家蒙古人的功劳。如果没有蒙古人当年的拼杀,就没有现在的云南和缅中。没有这两块地方,大明早就死翘翘了。金日乐一番话,把正统戳的稀巴烂,把二人与生俱来的华夏优越感,摔得粉碎。 过了一会儿,见二人情绪稳定了,金月生缓缓说道:“我们不接受投降,但你们可以接受我们的职务。” 金月生将两块腰牌和两份委任状,分别递给了二人。 曹继武代西南经略使行署:任命白文选为滇南总兵,马宝为滇西总兵。 一上来就是二品总兵,二人惊得瞪大了眼睛。 委任状上,一个是西南经略使大印,一个却是便宜行事御赐金牌大印。如此高规格的委任状,自然假不了。 自从进屋之后,曹继武没说一句话,面部表情,一直平静如水,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很显然,无论屋内的场面,如何的跌宕起伏,却没有影响到他一丝一毫。如此的稳重,顿时让二人觉得吃惊。 金日乐白脸,一连串的揶揄。金月生红脸,数次及时的拉拢。曹继武黑脸,深深地震撼,一锤定音。三兄弟角色各异,密切配合,让白文选和马宝不得不佩服。 大雨已经停了,乌云也慢慢散去。饱经摧残的孟养城,急需阳光的滋养。白文选和马宝二人,同时望着窗外,似乎在期盼阳光的到来。 第560章 大战阿瓦城 白文选和马宝,皆是大西军悍将。二人接受大清的总兵,在原大西军旧部,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二人原本是孙可望手下的得力干将。自从孙可望倒台之后,众将一直对二人,持有怀疑和防范的态度。然而二人却没有半点怨言,一直跟着大军一路南下。如今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对于二人的选择,大家内心都表示理解。 毕竟乌龙渡三百卫士的下场,几乎令所有奋战的将士,都心碎了。然而朱由榔毕竟是皇上,是大明名义上还存在的象征。晋王李定国,还是想把他从悠忽手里救出来。 靳统武和李嗣业,收拾了残兵败将,只有三百来人,经过修养,恢复了战斗力。三百人对于二十万人马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李定国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暗中联络各方,营救朱由榔。 白文选和马宝,也接到了李定国暗中传来的书信。二人尽管是总兵,但加起来不到一千人,而且原本就是老弱病残。况且二人如今属于大清一方,实在不方面出面。 对于明清双方来说,曹继武没有和大明打过仗,当然也没有损害过大清的利益,他一直都是个克制的旁观者。这一点,几乎所有的人,都能看得出来。白文选二人实属无奈,于是将李定国营救朱由榔的计划,告诉了曹继武。 二金当然是希望抓住朱由榔,好让大清有个圆满的结局。但精步营的一众大神爷爷,对大明还是有着深深的情怀。他们可不愿朱由榔,落入清国手里。 然而如今的朱由榔,就是个香饽饽,大清、吴三桂、悠忽、李定国,甚至是本地有实力的土司,各方势力为了各自的利益,都费尽心机地想得到他。 曹继武分析了形势,于是决定:朱由榔不能落入悠忽的手里,除此之外,其他的,一概旁观。 悠忽属于夷人,其心和华夏不在一条道上。清国虽然也是夷人,但根基却是汉奸贼子们。所以清国继承华夏正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朱由榔已经穷途末路,众位大神爷爷,只好答应了曹继武的计划。 孟养城就位于阿瓦城侧后,从这里穿插过去,不会费太大的力气。但因为是秘密行动,而且可能会碰上各方势力,所以人数越少,隐蔽性越强,遇到的麻烦,也就越少。因此张铁胆和仇士良,带了十名弟兄,跟随三兄弟行动,其余的弟兄,留守孟养城。 …… 自从悠忽把朱由榔接走后,吴三桂和几度就没闲着。吴三桂要朱由榔,是为了筹码。而几度替大清完成了圆满的结局,他就能风光一辈子。因此各方势力斗得最厉害的,就属这两个家伙。二人都派使者到阿瓦城,跟悠忽交涉。 平西王手握十万大军,简亲王却是皇家亲支近脉,二人都是大清的红人。悠忽一个也不敢得罪,陷入了两难。 朱由榔倒是十分的听话,隆重地册封了悠忽为缅王。此举令李定国等人,又心寒了一次。 牵涉到大清对缅中的利益,因此无论是几度,还是吴三桂,都不敢承认缅王的称号。不承认缅王的称号,悠忽顿时硬气了起来,扬言要对大清开战。 大家都是握刀把子,杀人不眨眼的主,有谁会买乎悠忽这一套?吴三桂、李定国和几度,这次竟然达成了协议,共同对付悠忽。 吴应麟带着两千精兵,在靳统武的接应下,迅速过了望天涯,绕到了乌龙渡之后。几度亲自提兵,从孟养城出发,伏击阿瓦城侧后。李嗣业带着仅有的三百人策应。三方一起发动进攻,悠忽首尾不能相顾,顿时丢了乌龙渡,逃入了阿瓦城。 吴三桂很快渡过了乌龙渡,十万大军立即压向阿瓦城。悠忽的儿子扇乎,亲自带着象兵出战。吴三桂和八旗军,自知打不过象兵,于是后撤。双方在阿瓦城下,对峙起来。 吴军和八旗军联合,借助密林的掩护,将阿瓦城外围封锁。而悠忽有象兵,列阵陈兵城下,清军也不敢近前,所以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 但双方三十多万大军,所需粮草无数,小小的阿瓦城,坚持了几天,双方都快耗不下去了。吴军的后方远在云南,道路艰险,粮草供应极为艰难。 悠忽占据地利优势,旷日持久的消耗,吴军必定首先吃亏。况且吴三桂也不想拿自己的老本,和悠忽拼个你死我活。所以吴三桂首先妥协了。 但牵涉到清国对缅中的继承问题,吴三桂不敢明目张胆,只是暗地里答应悠忽:只要交出朱由榔,他吴三桂承认缅王的称号。 吴三桂是阿瓦城的头号威胁,只要他一撤,危局顿时就能解除。但袖筒里的买卖,别人根本不知道。他吴三桂到时候不认账,悠忽也毫无办法。所以对于吴三桂的暗中示好,悠忽犹豫不定,立即派人请来军师商议。 缅军目前的局势,也是相当的困难,所以山砍建议悠忽,答应吴三桂的条件。但悠忽担心吴三桂到时候翻脸,于是山砍给悠忽定了一计。悠忽大为高兴,立即去见朱由榔。 听说要把自己送给吴三桂,朱由榔顿时吓尿了,苦苦哀求悠忽。然而悠忽心如铁石,任凭朱由榔声泪俱下,就是不肯答应。 刘震等人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悠忽吓了一跳。此时连同刘震在内,朱由榔身边,就剩下三十个将士。悠忽心一横,手一招,扇乎立即将这些卫士五花大绑。 扇乎痛恨大明的人,此时露出了凶恶的嘴脸,将三十个将士,一个接一个地,在朱由榔面前砍头。鲜血顿时染红了整个房间,朱由榔满身溅的都是忠血,天子高贵的心,终于碎了一次。 刘震万念俱焚,心如死灰。此时的他,想起了乌龙渡的三百壮士。他们壮烈了,可是跟着朱由榔活下来的人,却憋屈了。如果让刘震再选择一次,他一定毫不犹豫地跟着跳江。 壮怀激烈,激愤高昂,满腔热血,统统都抵不住钢刀一挥。大明最后的鲜血,即将流尽,刘震似乎看到了,三百壮士的英魂,在远方招呼他。 刘震乃天子的侍卫长,但此时的扇乎,根本不在乎这个。只见他抡臂扬刀,没有丝毫的犹豫。 刀风扫到了后颈,刘震似乎觉得,自己的脑袋落地了。 刀锋即将入肉的一刹那,扇乎却突然惨叫一声。 悠忽大惊,按刀而起:“什么人?” “三爷爷金日乐!” 金日乐一脸笑嘻嘻,一剑挑断了捆在刘震身上的绳索。 刘震脱身,提刀而起,发了疯似的砍杀悠忽。悠忽大惊,急忙命人抵挡。 扇乎手腕中了金日乐一镖,此时顾不上疼痛,立即率人围了过来。但此时突然铳声大作,包围的缅军,纷纷倒下。 这么大威力的火铳,悠忽等人从来没见过,顿时吓得抱头鼠窜。三兄弟前面开路,仇士良和张铁胆带人左右护持,刘震扶着朱由榔,一路杀了过去。 阿瓦城有二十万缅军,岂能容众人逃脱?但城内街道纵横,兵力虽多,却展不开。李定国请来的高手:姬龙峰、诸葛兑、田推云、兰新亭、唐天书和宇文庆,几度请来的甲弑营,吴三桂请来的高手胡公公,此时纷纷暗中动了起来。 三兄弟带着弟兄们,手持掣电铳,精确射击,专杀缅军头目。没有头目指挥,士卒们顿时乱了套。 悠忽的三大高手:瞪眼、张嘴和愣乎,急忙飞身拦住朱由榔的去路。 这三个家伙,浑身筋肉如同铁打一般,眼睛放光,太阳穴鼓鼓而起,功力明显在三兄弟之上。 危急时刻,三兄弟正要动手,空中突然响起一声: “不可恋战!” 紧接着姬龙峰如九天神龙,从云端飞出,一枪就将瞪眼的脑袋击穿。 张嘴和愣乎大吃一惊,转身就跑。 空中落下的姬龙峰,突然来了个腾龙翻身,枪尖一挑,神似劈江白龙,一枪追穿张嘴后心。愣乎吓破了胆,急忙往旮旯里钻。 然而他刚钻进半个脑袋,劈江神龙突然抬头,来了个神龙点须。枪尖挑破后脑风府穴,愣乎随着惯性,扑通在地上,再也没有爬起来。 姬龙峰一杆神龙枪,如蛟龙入海,纵横翻腾,挑飞缅军无数,杀出了一条血路。 悠忽空有大军二十万,仓促之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众人飞去。城外的象兵部队,不了解情况,不敢擅自追击。 朱由榔出了阿瓦城,绷紧的心弦突然松了。然而这一松不当紧,养尊处优的九五之尊,顿时瘫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此时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缅军随时都可能追过来。朱由榔如此废物,众人气得跳脚。尽管刘震做了个简易藤椅,但谁也不愿抬他。 第561章 最后的正统天子 朱由榔肚子饿了,坐起身来,命令仇士良去找吃的。 此时的仇士良,一身缅军装束,原来朱由榔把他看成了自己人。 九五之尊的口气,带着一种天生的高贵和傲慢。就连曹继武,也从来没有过这种口气。因此仇士良很是不爽,瞪了朱由榔一眼。 朱由榔心中一惊:“你不是我大明子民吗?” 仇士良没好气地回道:“直隶应天府,仇士良。” 朱由榔放下心来:“既然是我大明子民,你难道不知道,君命不可违吗?” 到了这个地步,朱由榔仍然要摆谱。自从加入了精步营,仇士良的观念,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三兄弟一向把他当兄弟看,可此时朱由榔,却仍然把他看成奴仆。这仇士良怎能受得了,顿时拔刀而起。 张铁胆等人也讨厌朱由榔,因此谁也没有阻拦。 朱由榔吓破了胆,急忙爬到了刘震身后。 见朱由榔那份烂泥样,仇士良连举刀的心气都没了。 朱由榔实在不明白,草民仇士良,为什么敢藐视他这个天子? 见仇士良推回了雁翎刀,朱由榔壮了壮胆:“你们到底是什么来路?” “被大明抛弃的下贱!” 仇士良冷冷地回了一句,眼前顿时浮现出,当年逃亡的日子。 听仇士良的口气,再看张铁胆等人,那披肩的头发,朱由榔想当然地断定,眼前的这帮人,定是刚刚投降的明军,于是他从刘震背后探出脑袋,不屑地数落道: “你身为汉人,怎么能背弃祖宗,投身鞑子呢?大明原本待你们不薄,只是鞑子太过凶狠,你怎么能把怨气,撒在大明身上呢?朕虽然有些失误,但仍然是大明的天子,你身为汉人,难道不知道忠君报国呢?朕听闻,老百姓有句俗话,不争馒头争口气,你们的气节、骨气和脊梁,都哪里去了?你们难道不怕被人戳脊梁……” 仇士良、张铁胆等人,气炸了肺,纷纷拔刀而起。朱由榔顿时吓得又缩了回去。 如今到了这副光景,朱由榔仍然在极力地推卸责任,满嘴的空话,没有一丝悔改的态度,刘震也甚为反感。 曹继武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拦退了仇士良等人。 但朱由榔这号人,铁豆子下锅——油盐不进。大明所有的子民,在他眼里,都是他朱家的奴仆。这种观念,朱由榔几乎与生俱来。 曹继武放下姿态,如果能改变朱由榔,那他很愿意这样做。但李定国等人,已经都把脸贴在了地上,姿态低到如此的程度,他朱由榔仍然是这副德性。 如果用狠,固然能强逼朱由榔。但看见他这副烂泥样子,曹继武又觉得没啥意思。 愣了半天,平常能说会道的曹继武,面对朱由榔,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踢了金日乐一脚。 乐呵呵的金日乐,平日里总是没皮没脸,说起损话来,能把人生生给气死。但朱由榔这号人物,金日乐也懒得搭理他,于是暗中推掌,金月生不由自主地前进了一步。 曹继武见状,急忙退了回去。 金月生也不想搭理朱由榔,心中暗骂:没良心的师兄,混犊子的乐乐,关键时刻,老是缩回壳里! 既然被推上了前台,金月生叹了口气,整了整衣服,对着大明天子朱由榔,行了个大礼,郑重地说道:“辽东盛京人,清国定洋公马佳·库阿痕,现任满洲正黄旗参将,如今代表清国,正式参见明国永历皇帝。” 金月生亮出了正式身份,荒郊野外,成了两国的外交场面,所以刘震立即闪在一边。 听了金月生的一番话,朱由榔的心,瞬间凉了。然而金月生长发披肩,长髯飘飘,不是金钱鼠尾,朱由榔不相信,金月生是清国满人。 金月生于是掏出了自己的参将金腰牌,朱由榔这下彻底歇菜了。 金月生收起金腰牌,对朱由榔道:“乌龙渡大明三百壮士,可歌可泣,但皇上当时却袖手旁观。阿瓦城三十名勇士,憋屈又窝囊,皇上当时仍然袖手。洪武、天启和崇祯,都下过罪己诏。当今之时,还是请皇上考虑考虑。” 朱由榔也不愿他们死,但他有什么办法呢?英雄的鲜血,已经撒尽,但他们是为了大明,所以大清一定不会有什么表示。金月生的意思,就是想在大明天子这里,给他们讨个封号。但朱由榔却犹豫了起来: 给了他们封号,不是更显得自己无能吗?堂堂大明天子,怎么能是无能呢? 见朱由榔傻愣愣的,金日乐终于不耐烦了,走上前来,毫不客气地敲了敲天子的脑壳: “那些壮士,都是你大明的子民,他们理应为你尽忠,是不是?尽管他们死的窝囊,但奴仆就是这个命,是不是?李定国等人费尽心力,那也是奴仆该干的活,是不是?总之一句话,除了你长腿天子之外,所有的草民,都是你们家的奴仆,都理应为你卖命,是不是?” 朱由榔的脑壳,平生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敲来敲去。真命天子的脑壳,那可是龙头,岂能被人敲来敲去? 对于养尊处优的朱由榔来说,调皮鬼的手劲相当重。因此他哇哇护疼,跳脚怒道:“大胆!你身为大明子民,怎么能如此侮辱朕?” 调皮鬼踢了朱由榔一脚:“你他娘的,少在这摆谱。三爷爷瓜尔佳·乐乎,清国靖洋公,满洲镶黄旗参将。” 刚才是正黄旗的,怎么突然间又蹦出来一个鞑子?难道这群人,是混在我大明队伍里的鞑子?鞑子可是要命的啊! 朱由榔吓得浑身哆嗦,捂着被调皮鬼敲痛的脑袋,一道烟又钻到了刘震身后。 堂堂大明天子,不敢直面敌人,竟然两次钻到了刘震背后。即便是浆糊脑袋,也能看得出来: 这家伙极为惜命。除了他自己的命之外,所有人的命,在他眼里,都一文不值。所以他经常不顾旁人,一听到风吹草动,立即就窜,光荣地获得了长腿天子的称号。开始如此,哪怕如今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唯一的准则,仍然是他自己的性命。 站在前方的姬龙峰,一直没有回头多看一眼,饱经沧桑的老人,一如既往的平静: “结束了!” 姬龙峰飘然而去,殿后的诸葛兑等人,也摇头苦叹,飞身而去。 再这么玩下去,所有追随的人,都会得到憋屈而又窝囊的下场,最终毫无意义地消失。所以,这帮大明的侠士,果断放弃而去。 李嗣业带着三百人马,早已赶到周围,准备抢夺朱由榔。然而当他看到三兄弟时,没有立即现身。 朱由榔的表现,失望透顶四个字,远远不够。如果此时按照李定国的命令,接回朱由榔。那么接下来,李定国、李嗣业、刘震、靳统武等人的命运,不用猜就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李嗣业愤愤地砸了拳,狠狠地一跺脚,探出脑袋,朝刘震挥了挥手。 不用猜,刘震也知道李嗣业是什么意思。 见刘震要走,朱由榔慌了神,急忙拉住他的胳膊。 然而刘震这次义无反顾,一把推开了这个真命天子,决然而去。 朱由榔两眼无光,心里哇凉哇凉的。自己人都走光了,仇士良、张铁胆这些外人,自然不愿呆在这里。 明清之争的结局,竟然是这号人物,二金也觉的极为乏味。三兄弟相互对了一下眼色,决定让朱由榔自谋生路。 甲弑营众将和胡公明,都躲在暗处。这帮武技高超的侠士,对朱由榔自然是不屑。如果带上朱由榔,指不定能把谁给气死。所以毛金星等人,见三兄弟带着张铁胆等人去了,他们也纷纷转身而去。 三兄弟等人一走,四周顿时空荡荡的。朱由榔落了单,害怕极了,竟然赖上了三兄弟。 性命攸关,这朱由榔耍赖皮的功夫,竟然连金日乐也自愧不如!三兄弟又恼又气。 金日乐被纠缠的不耐烦,于是直接对朱由榔挑明:“清军、吴三桂和缅军,都会要你的小命。李定国的人马,已经被你折腾完了。所以,趁此处无人知道,你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好好地做个老百姓,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养尊处优的朱由榔,向来饭来张口,衣服要是来了,他连手都懒得伸,更别提烧火做饭了。老百姓的日子,他哪来过得来? 此处四周,到处都是丛林瘴气,一片原始的荒凉。过惯了荣华富贵的朱由榔,对于生存技能,一窍不通,贸然跑进这荒林里,只有死路一条。 性命攸关之时,朱由榔还是知道自己的斤两,于是哀求金日乐:“求求你带上我,只要留我一条性命,哪怕是做牛做马都行!” 堂堂天子,竟然说出这样没囊气的话,金日乐鼻子都气歪了。他想揍朱由榔,但那一副眼神,露出一副浓烈的求生欲望。金日乐举起的拳头,愣是没有落下来。 正在调皮鬼纠结之时,忽然前方一阵尘土飞扬,紧接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一队八旗骑兵,呼啸而来。 第562章 烫手的山芋 甲弑营的毛金星等人,先到八旗军中,石廷国把朱由榔烂泥的样子,当成笑话,说给了众将。众将哈哈大笑,朱由榔这副德性,大明焉能不败? 然而几度可不管烂泥不烂泥的,因为只要逮住了朱由榔,为清国画上圆满的句号,他几度就能荣耀一辈子。至于朱由榔什么德行,常人也不会在乎这个。因为他们只会关注,是谁逮住了最后一位正统天子。 所以别人看不上的烂泥,在几度眼里,就是个香饽饽。听闻朱由榔落了单,几度慌得连盔甲都没来得及穿,立即奔出营房,翻身攀上马背,迫不及待地飞奔而来。 此时阿瓦城周围,根本不安全,冒冒失失的几度,很有可能被巡哨的缅军逮住。于是爱星阿和图敏,不得不带人前来。 八旗的马蹄声,渐渐近了,金日乐两手一摊:“叫你跑你都不跑,催命阎王来了吧!” 几度衣衫不整,光脑壳,鼠尾辫,满脸横肉,两眼凶恶。朱由榔吓得钻到了金日乐身后。 看见了朱由榔,几度像是饿汉见到了肉包子,迫不及待地跳下马,伸出一双大手,如同老鹰要抓小鸡娃。朱由榔吓得浑身哆嗦,绕着二金不住地躲几度。 几度见二金碍事,凶恶嚷嚷,命令二金滚开。 金日乐微微一笑,故意拉长音:“哀……牢……山!” 哀牢山中,几度被冰蛋子砸的满头是包,后来钻入了狐狸洞里,接着又被二金踢了屁股。一连串丢脸的事,清国亲王的体面,早就一塌糊涂。望见金日乐一脸的坏笑,几度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怂傻在那里。 此时爱星阿和图敏二人,也已经赶到。图敏私下里,给爱星阿说过几度的丑事。此时见他那副呆样,二人就知道,二金又在捉弄他。 爱星阿忍住笑,跳下马来,凑到几度身边耳语道:“尽管龙游浅水,人家也是堂堂大明皇上。你瞧瞧你这副行头,和半路里窜出的土匪差不多。这要是传出去,你是给自己丢人,还是要给大清丢人?” 几度闻言,顿时醒悟过来,于是连忙伸手整了整衣服。 然而几度来的实在是太过心急,一件短裤、一件露肩马甲和一双草帮凉鞋,有什么好整的? 后面的八旗将士,看见几度这副尊容,全都在偷笑。几度一阵大囧,于是要爱星阿脱下盔甲。 然而爱星阿是正黄旗副都统,直属皇帝亲领,亲王几度,没有权利命令他。 但此时堂堂大清亲王,光膀子秃脑壳的形象,实在不好,于是图敏走上前来。 图敏刚把自己的头盔递给几度,吴应麟带着一彪人马,就赶过来了。 很显然,吴应麟是冲着朱由榔来的。竞争对手来了,几度顾不上图敏的甲衣,一手掂着头盔,一手指着吴应麟的鼻子,喝问由来。 见几度这副尊容,吴军也暗自发笑。 吴应麟此来,当然是遵照吴三桂的指示。但刘玄初临走时,一再叮嘱:将朱由榔交给多尼处理。 此时的吴应麟,不知道是听老爹的,还是听军师的,顿时犹豫了起来。 吴应麟这犊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见他犹豫,几度也愣住了。 朱由榔对大清来说,就是个圆满的结局。于是正黄旗副都统爱星阿,恭恭敬敬地给朱由榔见礼。爱星阿虽然胡子拉碴的,但态度比几度好多了。朱由榔还是有点天子范儿,向他回了礼。 爱星阿正要请朱由榔跟八旗军走,忽然背后又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几度迫不及待地跑了,多尼不得不坐镇大本营。爱星阿和图敏刚走,多尼突然得到了济朗的敕令。 大江以南,所以的八旗军,都听从济朗的调度。多尼不敢怠慢,于是急忙赶来了。 红木敕令箭牌,后面有一行小楷:永历交由平西王处置。 几度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老王爹是不是老糊涂了!” 郑亲王济朗,那可是几度的亲爹。知子莫若父,几度有几斤几两,济朗比谁都清楚。朝廷派几度前来监军,济朗心里是一百个不放心。对于朱由榔的处置,牵涉到数方强大的势力。济朗怕儿子耍性子,于是亲自千里传来敕令。 果然几度以为老爹胳膊肘子往外拐,很不高兴:我抓了朱由榔,回到朝廷,就会风光无限,难道老爹,存心不让我这个儿子出彩? 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几度心中不忿。 见几度的表情不悦,多尼暗中踢了他一脚,耳语提醒道:“老王叔自有他的道理。吴三桂十万雄兵,万一他来个幺蛾子,咱们就别想回去了!” 进入云南的满洲八旗军,满打满算,才区区一万人。磨盘峰一战,又被几度折损了一半。如今剩下这五千人马,哪里是吴三桂的对手? 实力不济,几度虽然不甘心,但也不敢和吴三桂唱对台戏。既然济朗来了敕令,多尼于是把几度拦在了身后,对吴应麟行了礼。 多尼的意思,吴应麟也明白,于是急忙下马回礼。 夷丁突骑的将领兀良哈和哨子见状,立即跳下马来,恭恭敬敬地给朱由榔行礼。 吴三桂无利不起早,当然不是什么好玩意。性命攸关,长腿天子朱由榔不傻,当然不愿跟吴应麟走。 金日乐附耳道:“吴应麟那里,吃喝不愁。否则,我们还会把你扔山沟沟里。” 调皮鬼一吓唬,朱由榔顿时害怕了,磨磨唧唧,最终上了吴应麟的马。对于军师和老爹,吴应麟最终还是选择了老爹。 此地不可久留,吴应麟呼哨一声,夷丁突骑纷纷策马而去。 几度冲吴应麟的背影,狠狠地唾了一口。 八旗军正准备撤退,忽然一阵锣鼓喧天,周围的树丛里,纷纷跳出来一大群缅军。众人大吃一惊,纷纷提刀戒备。 原来吴应麟来的时候,悠忽带着人马就跟来了。吴军和悠忽暗中通了气,达成了互不侵犯的协定。因此等吴应麟走了,悠忽才跳了出来。 金日乐摇头对金月生叹道:“朱由榔这犊子,谁跟着他谁倒霉。你瞧,又蹦出来一伙虾兵蟹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扇乎一见三兄弟,立即挥旗冲杀。 此时的场面,本来八旗军对缅军威胁最大,但缅军却不顾他们,而向三兄弟冲来。看悠忽的脸色,他好像是早已预谋。 吴三桂和悠忽暗中的协议,侯得林早已通知曹继武。但暗中的买卖很不保险,这个谁都知道。所以曹继武推测,悠忽这次来,一定是找八旗军的。 于是曹继武将手伸进金日乐的腰间,把他的参将腰牌扔给了悠忽。 大清皇帝自认领,镶黄旗参将黄金腰牌。悠忽大吃一惊,急令扇乎住手。 但金日乐伤了扇乎的手,他哪里受过这等羞辱?此时仇人就在眼前,扇乎根本不顾老爹的呼喊。悠忽也极为痛恨三兄弟,见儿子不住手,犹豫了起来。 山砍暗中附耳道:“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些人是八旗军的探子,别忘了咱们来此的目的。” 悠忽顿时醒悟过来,亲自上前,把扇乎提了回来。山砍一挥手,缅军顿时将八旗团团围住。几度等人,以为必死无疑,心惊胆战。 多尼身穿金凯金甲,一看就是与众不同。山砍急忙上前行礼,直言不讳:“我家大王的称号,大清平西王已经承认。还望简亲王考虑考虑。” 八旗军有两个王爷,但眼前的这位是谁,山砍第一次见面,搞不清楚谁是谁。简亲王是监军亲王,多尼穿着最气派,因此山砍把他当成了几度,而把爱星阿当成了多尼。 见山砍认错人了,几度忍不住骂道:“你这南蛮,瞎了狗眼了?本王才是简亲王。” 一双凉鞋,一件短裤和一件马甲,头上带着图敏的头盔,几度这身装扮,显得不伦不类。这家伙骂骂咧咧,山砍生气了,手一挥:“把这个冒牌货,快给我抓起来!” 八旗军尽管勇猛,但在这杂树密布的地方,根本比不上缅军灵活。见缅军呼啦啦地涌来一大群,几度害怕了。爱星阿和图敏,急忙将几度拉开了。 既然对方认错了,多尼也不想和他们解释,干脆将错就错。此时陷入包围之中,及早脱困才是正路,于是多尼准备答应山砍的条件。 然而他刚要开口,曹继武凑过来耳语道:“缅中纵横两千余里,这么大的疆土,要是从你手里丢了,你就是大清的罪人。” 多尼闻言吃了一惊。 是啊,自从大元帝国时代,缅中已经归属中原王朝。历经元明两代,至今已有四百余年。大清作为现任中原王朝,理应继承这里才是。万一缅中从大清手里丢了,上对不起历史,下对不起后人。这么大罪状,谁敢来承担? 然而如今身处险地,如果不答应,小命一定留在这里了! 正在多尼犹豫之时,曹继武又来附耳:“王爷不要提朝廷和西南经略使行署,他们既然把王爷当成了简亲王,不如就将计就计。” 对于西南所有的军政要务,西南经略使行署,拥有最终的决定权。洪承畴拥有便宜行事金牌,就是朝廷想插手西南要务,也得先咨询洪承畴的意见。 吴三桂代表不了洪承畴,所以他与悠忽之间的协议,西南经略使行署,完全可以不承认。既然这样,豫亲王多尼,也能玩这一套。况且多尼代表的是简亲王。到时候悠忽较真,几度肯定不会承认的。 于是多尼对悠忽道:“既然平西王答应了,那我简亲王,也随他就是了。” 悠忽大喜,于是拿出了吴三桂的协议,让多尼签字。多尼于是替几度签了字,并按上了手印。 多尼把几度的名字,写得如同鬼画符,几度鼻子都气歪了,但却不敢声张。 山砍要多尼盖章,多尼却拒绝了。汉人都有印章,但满人没这一套。山砍不了解满人的习俗,吃不准是真是假。 调皮鬼金日乐,也来捣蛋,偷偷把爱星阿的头盔给摘了下来,恭恭敬敬地递给山砍:“我们满人,没有印章,如果你们不信。豫亲王愿以此,作为见证。” 大将的头盔,就相当于脑袋。金日乐张冠李戴,忽悠山砍,众人全暗笑不止。但山砍等人,却不知道这里面的道道。 在场的八旗众将,除了多尼之外,就数爱星阿的装束,最为尊贵。缅军都把爱星阿当成了多尼,因此他们一见‘多尼’的头盔,顿时大声呼喊起来。 悠忽对结果很是满意,双方客套一番。缅军闪开了路,多尼带着众将,大摇大摆地走了。 看见三兄弟的背影,扇乎眼中冒火,呼喝一声,带人上前。 山砍急忙拦住道:“不行,镶黄旗是亲娘养的,攻击他们,就相当于和大清开战。刚刚到手的协议,就作废了!” 虽然悠忽也对三兄弟愤愤不平,但目前还不是下手的时候。悠忽发誓,一定要找三兄弟算账,替扇乎出气。扇乎又朝三兄弟的背影大骂一通,待发泄完了,才转头而去。 等缅军走远了,众人再也憋不住,全都捧腹大笑。 悠忽等人,真是一群棒槌!刚才的情节,众将士都觉得十分的搞笑。 金日乐朝扇乎的背影,愤愤地吐了一口唾沫:“叫你个犊子骂,等着,三爷如果不亲手送你归西,三爷就不姓金。” “你本来就不姓金,都这个时候了,还在忽悠那帮棒槌!” 图敏哈哈大笑,众人全被逗笑了。 一行人,一路有说有笑,慢慢回了孟养城。 第563章 疯狂的曹继武 吴三桂得了朱由榔,非常高兴。悠忽的实力,不容小觑,吴三桂也没必要和他死磕,于是带兵返回了昆明城。而悠忽的缅中王位,得到了吴三桂和‘简亲王’的承认,自然也是大喜过望。 孟养军民宣慰司,北接吐蕃,西邻印度,抚云南永昌府侧背,居缅中之巅。从孟养城沿江顺下,贯穿整个缅中,直通大古剌宣慰司入海。所以孟养城对缅中来说,战略地位极为重要。悠忽想要在缅中站稳脚跟,必须拿下孟养城。 吴三桂一撤,阿瓦城最大的威胁已除,悠忽便不把八旗军放在眼里。 但八旗军尽管只有五千人,可都是亲娘养的,一旦和他们开战,就相当于向大清宣战。惹上大清这只猛虎,悠忽还是心有余悸。况且刚刚和‘简亲王’达成了秘密协议,如果悠忽此时攻击,也将会落下个背信弃义的恶名。 但孟养城实在太过重要,悠忽垂涎三尺,做梦都想得到。山砍于是建议悠忽:先回蒲甘城,稳定后方,待八旗军走后,再杀个回马枪,抢夺孟养城。到那个时候,大清鞭长莫及,云南的吴三桂,和悠忽有君子协定,他悠忽就能稳稳当当地称王缅中。 事到如今,悠忽也只能按照山砍的意思办。 悠忽的撤兵计划,能不能顺利实施呢? 三兄弟自从回了孟养城,一直都在商讨对付悠忽的办法。 此时的孟养城中,有五千八旗军,白文选和马宝手里有一千人。自从七星关被二金招降,杨延寿就一直追随而来,但他手里只有三百人。加上精步营的弟兄,孟养城兵力不到七千人。 双方兵力,实在太过悬殊,除了曹继武之外,包括二金在内,精步营所有的弟兄,心里都没谱。除了精步营的弟兄之外,孟养城中,所有的人,都认为曹继武是个疯子。赵全水和四兄弟,把缅军要撤退的动向,实时地通报曹继武。 缅中纵横三千余里,如果二十万大军分散各地,收复缅中的难度,将会大大增加。目前缅军兵力集中,这是歼灭悠忽的最好时机。 于是曹继武下了决心,立即派仇士良,给悠忽送去一封文书,接着命令仇仕通:飞鸽传令给周崔芝,让他亲率南洋舰队主力,收复大古剌宣慰司,夺回缅中的入海口。 同时曹继武传下经略使大令:宣慰使府擂鼓聚将,孟养城中,所有的将领,不得怠慢,否则立斩。 八旗营中,堂堂大清简亲王和豫亲王,也接到了曹继武的令书。一个小小的千户,竟然给王爷下令书,几度顿时火冒三丈,要将令书撕得粉粹。 多尼却急忙拦住了几度,向他戳了戳令书上的印章。 这印章正是那枚便宜行事御赐金牌,这是西南经略使行署,大清皇帝亲临的凭证。几度定眼一看,顿时傻了眼。 大清王爷,正黄旗副都统,参将,全都要听一个千户的,这要是传出去,岂不被人笑话死? 爱星阿愤愤不平:“曹继武这混犊子,又要搞什么鬼?所有的人,只要跟这个犊子扯上关系,没有不疯狂的!” 几度也大骂不止。受制于一个千户,多尼也很是无语。 图敏也讨厌曹继武的瞎折腾,但金月生却是他胞弟。于是图敏对众人道:“曹继武这犊子,下的可是军令,军令不可违。这缅中蛮荒之地,天高皇帝远。这犊子要是玩真的,咱们就是白死了。” 这里是前线,无论是谁,死在这里,都属正常现象。京师离此万里之遥,朝廷即便有心庇护,那也只是嘴上功夫而已。衡州一战,堪尼被大象踩成了肉泥,连渣都找不全。朝廷也只是放放嘴炮,忽悠忽悠活人而已。 几度、多尼、爱星阿和图敏,都是捉刀之人,谁也不是傻子。曹继武这家伙,没有他不敢干的事。 多尼憋了一口气,愤愤地捶了一下拳头:“咱们不管他那么多,先过去看看,这瘪犊子玩意,又在折腾什么幺蛾子。” 不大一会儿,几度、多尼、爱星阿、图敏、白文选、马宝、杨延寿等,孟养城中,所有的带兵之将,齐聚孟养宣慰使府。 曹继武也不废话,直接了当:吐蕃、印度、缅中和云南,孟养城处在中间,战略地位异常重要。所以无论如何,大清绝不能丢失孟养城。 今日之内,悠忽必定来攻城。待精步营打败先头部队之后,所有的人马,必须全力追杀,务求全歼缅军。 如果不能全歼,杨延寿的藤甲军,负责咬住追杀溃兵。 多尼负责镇守孟养城。几度带领八旗主力,攻取阿瓦城,策应白文选和马宝。白文选和马宝,负责收复陇川宣抚司,守卫孟养城侧翼安全。爱星阿和图敏,抢占乌龙渡,控制通往云南的通路。 命令一宣读,众人全炸了锅。 “你曹继武是神仙不成,你怎么就知道悠忽今日来攻城?” “悠忽有二十万大军,洋妖队才区区三百人,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呢!” “还打败人家的先头部队,简直是痴心妄想!” “你曹继武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不到七千人马,要全歼人家二十万人,脑袋难道不是被驴踢了?” …… 众人纷纷嚷嚷,骂曹继武是妖怪、妖人和疯子。 曹继武拍了惊堂木,亮出了御赐金牌,众人全都不吭声了。 大堂一片静悄悄的,二金心里也没谱,金日乐忍不住问道:“咱们的弟兄,就三百来人,怎么打人家的二十万?” 曹继武微微一笑,从腰间弹夹中,掏出几粒铳弹,一边摆弄,一边慢慢道来: 行军打仗,最重要的就是效率。谁的部队高效,谁的胜算就大。部队的规模,一旦超过十万人,影响高效最主要的因素,就是调度。 二十万大军,调度的难度非常高。一个时间段内,把二十万大军全部集中,使用在一个点上。悠忽即便是神仙,他也不可能办得到。 孟养城就是一个据点,所以他悠忽要攻城,在一个时间段内,只能先调来一部分兵力。而孟养城扼守缅中之巅,他悠忽早就垂涎三尺,所以他先调来的这部分兵力,一定是最为精锐的象兵。 对于小规模的部队,影响高效的主要因素,是作战理念和相应的技能。骑兵最高效的理念,就是迂回包抄,相应的技能,就是速度和冲击力。 步兵最高效的理念,就是结阵据城,其相应的技能有很多。 技能在战场的主要作用,就是杀伤。所以技能的优劣,就在于杀伤效率。 就目前来说,火器的杀伤效率当属最高。精步营采用的是,当今最先进的作战理念。再加上高效的火器,所以精步营对象兵,具备压倒性优势。 象兵在缅军当中,几乎相当于神仙一般的存在。精步营打烂他的神仙,缅军的精神一定崩溃。信心和希望一旦被打碎,再强大的部队,也只能是一群绵羊。 一番分析完了,众人面面相觑。 尽管曹继武说的头头是道,但三百人对二十万,这也太过玄乎了。所以对于曹继武的疯狂,谁也不敢相信。 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从步入了大航海时代,西洋人在全世界,混的风生水起。除了欧洲本土之外,他们兵力出动的规模,很少超过千人。但西洋人却仅凭几百人的部队,就能纵横全球。其胆识、魄力和毅力,远远超过华夏人的想象。 多尼等人不了解西洋人,但三兄弟曾打败过他们。手下败将,就能在全世界威风八面,三兄弟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所以二金对曹继武的分析,深信不疑。 金月生感慨道:“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常常出动几百人,就能杀死几十万人,甚至上百万人。西洋人能办到了,咱们也能办到!” 毁灭的力量,让人惧怕。但打仗就是毁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想被毁灭,第一是屈服,第二就是把敌人毁灭。 金日乐摇头苦笑道:“杀人诛心,大师兄,你比毁灭更狠!” 任务布置完了,见众人都没意见,三兄弟开始准备战事。 侯得林传来的消息,金日乐忽然想起来了,于是问曹继武道:“悠忽不是要走了吗?大师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曹继武微微一笑,偷偷指了指几度。 金日乐捂嘴偷笑:这王八犊子,他除了跳脚,就是逞能,能整出什么好菜来? 曹继武低头附耳,把自己的计谋说了一遍。金日乐听完,忍不住哈哈大笑。 三兄弟莫名其妙地大笑,多尼等人,全是一头雾水。 本来这次会议,众人全都搞不懂。对于曹继武这疯狂的一套,谁也理解不了,无法接受,当然更是想不到。 刚才怕三兄弟把哀牢山的事,给抖露出来,所以几度一直不敢说话。等三兄弟走远了,几度开骂了:“这三个瘪犊子玩意,整什么幺蛾子?什么乱七八糟的,本王一句也没听懂!” 这三个驴球子,脑袋一定被驴踢了!白文选和马宝,也理解不了,纷纷开骂。 没有三兄弟在场,众人纷纷过过嘴瘾。 既然是军令,哪那么多废话?照办就是了。曹继武这疯子,他喜欢折腾,就让他折腾去。反正是洋妖队打头阵,他曹继武愿意寻死,阎王爷也拦不住。等洋妖队被大象踩死了,军令就不算数了。到那个时候,活着的人,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众人七嘴八舌,嘟嘟囔囔,终于打定了主意。 第564章 大破象兵 仇士良得了曹继武的命令,迅速赶往阿瓦城缅军大营,将文书递到了悠忽手里。 这张文书,是以西南经略使行署的名义,给悠忽正式下的一道公文: 经略使侍卫千户曹继武,代行经略使职责,任命悠忽为缅甸宣慰司宣慰使,山砍为宣慰副使。二十万大军,已经超出宣慰司规模。命令悠忽,只留一万人,其余全部就地遣散。如有不从,大清将派千户曹继武,全权处理缅中事务。 缅甸宣慰司,只是缅中众多宣慰司的一个。所以这哪里是文书?分明就是故意撩拨悠忽的。 果然,悠忽读完公文,顿时暴跳如雷。山砍看了文书,脸都绿了。扇乎看了一眼文书,顿时扯得粉碎。 悠忽怒气难消,要杀使者解恨。但仇士良事先知道了文书的内容,递了文书之后,在赵全水的协助下,早开溜了。找不到使者,悠忽更生气了,立即要点起兵马,杀向孟养城。 目前八旗军就在孟养城中。攻击孟养城,就相当于和大清开战。吴三桂刚撤不久,如果和八旗军打了起来,他一定会掉头回来。到时候和吴三桂打起来,缅军不一定能占上便宜。 孟养城只是边陲小城,西南经略使行署,掌管大江以南,半个华夏。这么厉害的机构,怎么可能会在孟养城?一个小小的千户,怎么可能代替了洪承畴? 这封文书,很有可能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暗地里耍的阴谋。经军师山砍提醒,悠忽顿时冷静下来。 然而文书已经被扇乎撕得粉碎,此时根本无法辨认真伪。山砍于是建议,派出一个使者,到孟养城中,问问简亲王。 毕竟悠忽和‘简亲王’有君子协定,白纸黑字,手印、头盔,凭证样样俱全,他总不能不认账吧?悠忽觉得山砍的建议有理,先礼后兵,才是正路。于是悠忽派了心腹白芒,带上礼物,前往孟养城。 孟养宣慰司府,众人正要离开。忽然卫士跑到几度面前:“悠忽特使白芒,特来相见。” 那天几度衣衫不整,形象不佳,竟然被山砍等人,认为冒牌货。几度火燎脾性,一听使者来,气呼呼地宣进。 众人也乐得看热闹,于是纷纷退到一边,给几度捧场面。 白芒进来,一通行礼之后,忽抬头,顿时纳闷了:主位这人,黄金铠甲,威风凛凛,倒是王爷派头,但模样变得也太快了吧! 那个短裤的冒牌货?这家伙,怎么看怎么像。 次席这位,才是‘简亲王’,侧席这位,则是‘豫亲王’。这大清鞑子,到底在搞什么鬼?拿我来穷开心来了? 他娘的,简直不把我放在眼里!不管他,等我回去了,叫大王立即发兵,送你们这些王八蛋上西天,以解我心头之恨。 白芒打定主意,乐呵呵地给次席‘简亲王’,和侧席‘豫亲王’,分别行礼,却把主位的‘冒牌货’,给冷落了。 几度再也按耐不住,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上去一个大嘴巴,将瘦小的白芒,直接扇出了厅外。 白文选也喜欢闹,脱下自己的草鞋,及时地扔给了几度。 暴怒之中的几度,也闻不到臭味了,伸手接过草鞋,一把揪起白芒,一阵呼风唤雨般地狂扇:“挣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子才是简亲王!” “叫你瞎了眼的犊子,敢说老子是冒牌货!” “你们这帮瘪犊子玩意,全他娘一群棒槌!” …… 堂堂大清王爷,亲手打人,这也太不像话了!多尼急忙上前,要劝阻几度。 爱星阿却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曹继武那混犊子,把大话捅上了天,趁此机会,让简亲王再给他添把火!” 多尼白了爱星阿一眼:“这是什么话!殴打使者,就是宣战。军国大事,岂能当做儿戏?” 白文选赤着一只脚,凑了过来:“曹继武这驴球子,他把事都张罗齐备了,他既然喜欢闹腾,咱们看笑话就是了!” 多尼瞪了白文选一眼:“你这是混犊子主意,二十大军,岂能当成笑话?” 马宝也凑过来,一脸的笑嘻嘻:“孟养城条石砌成,城高池深。没有大炮,纵有大军百万,也别想进来。悠忽一旦开战,吴三桂立即就会回来。到那时,咱们里应外合,定杀他个片甲不留。所以洋妖队这帮驴球子,他们要折腾,就由他们得了!” 多尼还是有原则的,怎奈众将都喜欢看热闹。他架不住众将一堆坏笑,愤愤地骂了一句:“一群王八犊子!” 白芒被扇的满脸是血,死去活来。手上累了,几度又一通乱踢,把白芒折腾了个半死。把所有的怨气发泄完了,几度忽然发现,手里拿着的,竟然是一只臭草鞋。 见几度愣愣地傻样,众人全笑翻了。 几度又好气又好笑,一把扔了草鞋,要揍白文选。大厅里追逐嬉戏,顿时闹了起来。 打了白芒,就相当于打了悠忽。白芒一身淤血,悠忽大怒,立即点兵前来。 要想在缅中坐稳王位,孟养城必须拿下。 但这座城虽小,却坚固异常。因此寻常的骑兵、步兵等一般兵种,根本奈何不了孟养城。悠忽于是调集最精锐的象兵,充当先锋。 大象优点非常明显:身躯巨大,像山一样冲击,摧枯拉朽,势不可挡。 身量极高,借助象楼,士卒可以直接跳上城墙。 力气极大,两头大象配合,能轻松撞开城门。 水性极高,越壕过河,简直是小菜一碟。 因此有大象帮忙,悠忽拿下孟养城,简直不费吹灰之力。缅军将士,个个信心满满,斗志高昂。 浩浩荡荡的大军,正在行进之间,突然撞见一支怪军。 这群妖怪,装束怪异,个个披头散发,如同巫师一般,滚动着牛皮盾,瞬间缩成了一团,像极了一只乌龟。 谁也没见过这等阵势,热血沸腾的缅军,顿时大感困惑,纷纷停下脚步看稀奇。 精步营列阵孟养城下,早已等待多时。 先头象兵一停,背后的步兵,将会陆续涌来。象兵步兵混杂,就像一股巨大的泥石流,三百精步营,哪里顶得住?所以鱼鳞阵顿时开了一个口子,吐出一个调皮的家伙来。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跳大神的金日乐,又是挤眉又是弄眼的撩拨。扇乎顿时火冒三丈,红旗一招,箭雨标枪,犹如飞蝗。 然而鱼鳞阵严密无缝,箭枪如雨,钉在牛皮盾上,根本不起作用。 箭枪无效,扇乎气得跳脚,红旗又一招,三百头大象,就像一群滚动的大山,向精步营压来。 大象的冲击力,无法用语言形容,这是缅军压箱底的技能。孟养城上,多尼、几度、爱星阿等等,心悬一线,被吊得喘不过气来。 当初孙可望投降,把李定国的老底,全抖露了出来,其中就包括象兵。 赵全水和四兄弟拿着大量钱财,靠着山砍的关系,在缅军当中混的如鱼得水。所以象兵对当前的精步营来说,没什么秘密可言。 所有的事物,至少都有两面性,所以大象也有弱点。 大象全身皮糙肉厚,如同天然的盔甲,连炮都打不透。但脚后跟,耳朵和鼻子,却是大象的敏感部位。驯象人常常刺激这三个部位,来教训不听话的大象。 脚后跟位于后面,鼻子灵动异常,到处甩来甩去。所以正面攻击,精步营要打这两处的主意,简直是痴人说梦。 但是耳朵就不一样了。那两只蒲扇大的耳朵,扇在大脑袋两边,对于铳法精绝的精步营来说,简直就是活靶子。 然而大象在狂奔之中,为了提高命中率,精步营以二十杆铳为单位,‘照顾’一头大象。 骑兵可以一边控马,一边冲杀,但象兵却不行。 大象身躯庞大,力量惊人,即便有那么大的缰绳,有谁能拉得动大象? 所以对于象兵来说,专门指挥大象的象奴,才是关键。没有象奴的指挥,战场上的大象,就是没头的苍蝇。对于战场指挥官扇乎来说,他指挥的是象奴,而不是大象。 和骑兵一样,象兵也讲究阵法。但一群大象跑动起来,对于弱小的人来说,如同世界末日一般。所以象兵不用迂回包抄等等,这么复杂的一套。三头经验最为丰富的大象排头,六头紧随,依次类推,三百头大象,扇成倒梯形,如同蛮荒洪流,向精步营压来。 精步营的技能,是三兄弟用黄金,打造出来的。 精步营的意志,是三兄弟用钢刀鲜血,浇筑出来的。 精步营的理念,是三兄弟经过海陆恶劣战场,锤炼出来的。 所以,尽管对方的象兵,如同洪荒之力,颇显渺小的精步营,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岿然不动的鱼鳞阵,如同海中的礁石,似乎要承受滔天巨浪的冲击。 等大象冲入了有效射程,三兄弟终于开始动了。 二金托住来福铳,曹继武准备了掣电铳,三兄弟一人‘照顾’一个,将排头的三个象奴射落。 三声铳响之后,刘飞羽的六十名弟兄,顿时将排头大象的耳朵,打得稀巴烂。剧烈而钻心的疼痛,让狂奔的大象,顿时来了个急刹。 仇仕通带着直属队的弟兄,专门射杀象奴。 柳飞矛和刘飞羽,带着各自的六十名弟兄,密切配合,火力不间断,专打象耳。 巩铁城前出阵列,密切防护,防止飞枪流矢的伤害。 炮队的弟兄们,早已按捺不住,隔着盾阵的缝隙,操控鹰扬炮,打出硫磺开花弹。 大象皮糙肉厚,根本不怕炮打。但大象背上的象楼,那可是木头蕉叶搭成的。开花弹一爆炸,炙热的硫磺液,四处飞溅,象楼顿时成了一个个火球。精步营冷静的有效攻击,全打在了关键点上。 象楼上的弩兵、弓兵、枪兵等等,被烧得四处乱跳,纷纷被大象踩死。 没了象奴,耳朵被打烂,又背着一团火球的头象,哪里还敢往前冲? 大象也是结群的家伙,头象一崩溃,后面经验少又胆小的大象,吓得纷纷掉头乱窜。 本该屠杀敌人的利器,结果成了自己人的丧门星。缅军个个被吓出了胆水,跑不及的,被大象撞死,跑得慢的,被大象踩死,跑得快的,被后面的人堵死。孟养城下的战场,顿时真成了缅军世界末日。 兵败如山崩,扇乎见势不妙,想逃。但这得问问机灵鬼金日乐,答应不答应了。 来福铳是精步营最先进的火铳,但因为螺旋铳膛,目前只能用黄金制弹壳。所以整个精步营,也只有二金这两个大手大脚的家伙,拥有这种精良的火铳。 金日乐仗着铳法精准,不断地调戏扇乎。扇乎一会儿窜一会儿趴,被吓得不知所以然。 一颗铳弹二两黄金,比一户中等人家,全年的收入都要多。曹继武踢了金日乐一脚,一铳洞穿扇乎的脑袋,送他归了西。 金日乐很不高兴,还踢了曹继武一脚。但乐子已被曹继武破坏了,金日乐脑瓜子一转悠,顿时又找了乐子。 狂逃的大象,要打它的脚后跟,难度可是不小。金月生觉得有趣,也如法炮制。众兄弟觉得好玩,也要效仿。 大象在缅中,比牛还重要。战事一旦结束,这些大象,在恢复生产的过程中,将会扮演极为重要的角色。 因此曹继武果断地制止二金:“打人不打象。” 打人早腻歪了,威力无穷的象兵,就这么被破了,弟兄们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曹继武提醒大家:“接下来会有更具挑战性的任务。” 弟兄们莫名其妙,曹继武没有多说,回身向孟养城挥旗,指挥众将进攻。 第565章 千里奔袭蒲甘城 强大无比,势不可挡,犹如远古巨兽般的三百头大象,竟然被不起眼的洋妖队,轻松击破了!城墙上原本看热闹的多尼、几度、爱星阿等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浑身每一处毛孔,全被傻酥了。 见众人一个二个,如同木桩一样,没有丝毫正常的反应,曹继武于是弃了指挥旗,搭起三百斤硬弓,朝杨延寿射了一箭。 杨延寿身穿藤甲,刀枪不入,被劲箭一撞,顿时回过神来。 吊桥被放下,藤甲军如同猛虎一般,从城中奔出,追杀而来。 杨延寿一动,众人全醒过来了。几度、爱星阿、白文选等等,纷纷出动。精步营大破象阵,众军将士,个个热血沸腾,精神高涨,犹如雄鹰扑兔,杀将而来。 象兵被破,缅军强大的自信瞬间崩塌。就像西班牙人对付美洲文明一样,运用西洋理念的精步营,让缅军尝到了什么是秋风扫落叶。 密密麻麻的缅军将士,被各路大军一冲,瞬间成了羊群。看这副摸样,阿瓦城肯定是守不住了。久经沙场的悠忽,当机立断,放弃阿瓦城,沿江向蒲甘城撤退。 蒲甘城是悠忽的大本营,一见他撤退的方向。二金顿时明白了,曹继武刚才所说的任务。 杨延寿人数虽少,但也是精兵。藤甲军刀枪不入,水火不浸。悠忽即便回过神来,借助人数优势,对藤甲军反咬一口,也只能崩坏他自己的一口好牙。 此时精步营抢先夺取蒲甘城,如果能够成功,前有精步营,后有藤甲军,悠忽不想归西,佛祖都不可能答应。 但孟养城前去蒲甘城的道路,已经被悠忽的溃兵塞满。精步营要想抢先到达蒲甘城,必须迂回穿插。但这样一来,原本六百余里的路程,陡然间增加了一半。 曹继武早有谋划,精心选择一条,被土人称为蒙古肠的隐秘小路。 当年的蒙古人,为了征讨蒲甘国,专门开出来这条路。但这条路要翻越高黎贡山,太过凶险,加之路程遥远。所以自从蒙古人走过一次之后,这条路就被废弃了。 然而当地的玉石小贩,为了躲避官府的搜查,常常不顾凶险遥远,秘密趟这条路。因此这条路,也被当地人称为翡翠小路。其间高山林立,江河纵横,丛林密布,瘴气弥漫,极为的艰险。 地图上显示,这条翡翠路,大概只有八百里。但加上高山的落差,溪流的弯曲,金日乐仔细相了相,实际应该不止一千五百里。这比沿江道路,长出一倍还要多。 金月生仔细相了相潞江江滨道路,推测出悠忽的行军速度:溃兵拥挤,道路狭窄。悠忽要带着大军,返回蒲甘城,最快也要六天时间。也就是说,要想全歼悠忽,精步营必须在六天之内,跑完一千五百里的险路。 当年五十三个倭寇,从南京城到无锡县,在不熟悉路径的情况下,一昼夜狂奔近三百里。后来精步营当初训练时,经常跑着倭人原来的踪迹。所以跑路对精步营来说,难度不大。 但二金担心的是,地图的准确性,和路上有没有伏兵。 通过各类文献对照,这条路的真实性,曹继武早就确认了。赵全水早年经商之时,也曾走过这条路,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是不敢走这条路的。所以尽管官府也耳闻这条翡翠路,但却没有人敢来巡哨。 曹继武信心满满,二金也没什么好说的。众弟兄也纷纷表示赞同。 于是曹继武命令众弟兄,检查装备、药品和食物。等一切停当,精步营立即开往翡翠路,带着当年蒙古人开拓进取的超级顽强精神,向敌后大胆穿插。 这一路的凶险,果然名不虚传。高耸入云的险峰,一座连着一座。其间烈日、阴云、冰雹、冷子、大雪、大雨等等,所有的天气,一应俱全。 翻过一座高山,历经四季交替,冰雪沁骨,燥热熏蒸,寒暑间隔煎熬,这种滋味,远比受伤疼痛,难受多了。饶是见多识广的精步营,也是第一次感受。 溪河周边,湿雾弥漫,蚂蝗臭虫,满树都是,幸亏精步营备有盐泥,涂抹防护。要不然,指头粗的蚂蝗,从树上落在身上,比挨一刀还要可怕。 腐败沼泽,瘴气笼罩,毒烟肆虐。弟兄们带上防护夹炭草面罩,服下仙重生,口含薄荷脑。三兄弟打头阵,一会儿脚踏实地,一会儿攀树跳枝,以最快的速度,通过了这令人恶心的死亡之地。 密不透风的丛林,野蜂四处横飞,毒蛇到处乱窜,弟兄们纷纷打开酒葫芦,往身上洒雄黄酒。 雄黄酒浓烈的气味,形成了一团看不见的防护罩。蟒蛇,过山风,野蜂毒虫,纷纷四处逃避,让开大路。 精步营少歇多动,翻山越岭,跳溪过涧,攀崖吊嶂,一路骂着老天,终于在第六日午时时分,赶到了蒲甘城下。 当年蒙古人做到的事情,精步营用自己的脚步证明,大神出身的穷棒子汉人,同样也能做到。众位大神爷爷,顾不上欢呼雀跃,趁守军错愕之机,迅速攻入蒲甘城内。 洋妖天降,就像当年的蒙古人一样,少见多怪的守城部队,很快就歇菜了。 话说两头,杨延寿的藤甲军,一路紧追不舍,不给溃兵停歇的机会。悠忽在山砍的建议下,果然反咬杨延寿。 象兵被精步营破了,所有的大象,早不知窜到哪里去了。悠忽只得派出了自己的亲兵卫队。但藤甲军刀枪不入,水火不浸。亲兵卫队,被打得四处乱窜。 这一下子,悠忽再也没有反击的力量。缅军知道了藤甲军的厉害,溃兵顿时更乱成了一锅粥,根本没法组织。 缅军的心气全没了,他们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挤出吃奶的劲撒丫子,拼命逃回蒲甘城,借助坚固的城池喘口气。 乱兵相互拥挤践踏,犹如一团洪流,也终于在第六日,滚到了蒲甘城下。然而精步营抢先一步,占了蒲甘城。 此时的缅军,被杨延寿踢着屁股狂追,早已精疲力竭。将士们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哪里还能打仗? 但悠忽不甘心失败,拼命驱赶将士攻城。蒲甘城是众将士老巢,所以即便拼了老命,也得夺回。 可是连象兵都奈何不了精步营,谁还敢上前?所以悠忽令旗一摇,后退的将士,竟然比前进的还要多。 悠忽大怒,亲自提刀督战。 即便是一群溃兵,少说也有近十万人。如果他们真的被悠忽,重新组织起来,精步营和藤甲军将会消耗不起。 在悠忽大刀的逼迫下,这帮溃兵的斗志,终于被逼出一点。 然而此时,混在军中的四兄弟,悄悄摸了上来。 董来顺架住了悠忽的大刀,黄飞升趁机一跃而起,雁翎刀轻轻一挥,就斩下了脑袋。陶之遥一脚,将悠忽的脑袋,直直地踢飞入半空。侯得林飞跃而来,脚尖一点,将头颅踢到了城楼上。仇仕通顺势长枪一挑,将脑袋高高地挂在了旗杆上。 悠忽一死,众将士再也无心恋战,纷纷投降。 斥候队的弟兄,早已熟识缅军的内部组织。在四兄弟的指挥下,阿强和阿生,带着弟兄们,很快就控制了关键将领。在精步营和藤甲军前后夹持之下,近十万人马,不到一个时辰,就全部被曹继武接收。 在斥候队弟兄的帮助下,数日之内,三兄弟对缅军,进行了精编。该留的留,该遣散的遣散,最终编简精兵五万余人。 完全控制了军队之后,曹继武以西南经略使行署的名义,发下命令: 命令仇仕通为缅中代巡抚,带着新编两万人马,南下接应周崔芝,巩固大古剌宣慰使司,牢牢控制缅中的入海口。 命令杨延寿为缅中代总兵,带领藤甲军以及新编两万人马,收复车里宣慰司、老挝宣慰司和孟艮府,打通云南通往安南和暹罗的通路。 军务处理完之后,曹继武又着手主持政务: 建立缅中布政使司,任命赵全水为缅中代布政使,山砍为代按察使。 悠忽在世时,虽然对山砍有所防范,但总体而言,待之还算甚好。山砍对他颇有忠心,再加上他不愿为大清服务,所以自从悠忽死后,山砍一直闭门不出。 自大元帝国以来,经过四百年的归化,缅中当地的仕人很多,山砍可是他们的代言人。这些仕人熟悉当地的情况,没有山砍帮忙,缅中布政使司的政务,很难展开。赵全水三次登门道歉相请,都被山砍拒绝了。二金想来横的,但却被曹继武拒绝了。 第566章 海棠的幽怨 炎热多雨的南国,尽管有些潮湿,但并不荒凉。 海风吹来,精美的花盆里,文竹摇摆着修长的枝条,向周围展示着青翠。点点摇摆的修叶,不断地交错,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一颗巨大的芒果树,吊满了铃铛一般的青色果实,这些调皮的果子相互挤碰,似乎在交头接耳,切切嘀咕着什么。 三颗茂盛的香蕉树,晃悠着巨大的绿叶,似乎在努力地,将周围的湿闷扇走。 院中的一片海棠,来自江南。两百多年的传承,海棠依旧,人却早已换了十几代。 刚刚下了一场小雨,本来潮湿的空气,如今增添了多余的水分。似乎犹豫滋润过盛,一朵一朵,原本灿烂的垂丝海棠,此时显得更为的妖艳。 巨大的香蕉叶,扇走湿闷的同时,划过海棠,送来一阵阵幽香,似乎在传递着远古的精华。 院中的主人,斜躺在竹条椅上,望着繁盛的海棠,却一脸的郁闷。 这些海棠,凝聚着先祖的灵魂。先祖的繁茂,就如同现在的海棠。可面前的海棠,依旧能够亲眼看到,而先祖却只能用灵魂去感触。先祖没了,海棠依旧存在。可是如果海棠没了,先祖的灵魂,还会在吗? 主人的心,仅仅一瞬间,像似慢慢沉入深谷。他想极力把控,以免心沉不见底,但却感觉到无能为力。 正在他心沉即将喘不过气来时,一阵轻盈而稳健的脚步声,很有节奏地传来。 这脚步声就像一朵海棠,张开他那妖艳的花瓣,稳稳地托住了不断下沉的心。 这是谁?他怎么会让我有这种感觉? 这脚步声沉稳而规律,透着胸有成竹和无所畏惧的内涵!主人不由得坐起身来,仔细地倾听:迈步轻盈而随意,显示着无比的从容洒脱,和逍遥自在。 这人到底是谁?缅中可从无这等人物。 面前这人,猿腰熊背,乌发如云,长髯飘飘,两眉龙须颤动,显无穷英气,双目凤含,露明晰润色。 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主人仔细回忆起来。忽然想起了阿瓦城外,多尼忽悠自己的那一情节,山砍吃了一惊:“原来给多尼出主意,糊弄自己的那个人,就是阁下!” 曹继武点了点头。 当时怎么就没注意这个高人呢?山砍后悔了,有些不高兴:“没有通报,阁下是怎么进来的?” 香蕉树后,赵全水突然咳嗽了一声。 赵全水是山家的老熟人,自然用不着通报。他怕山砍不高兴,所以先躲在了一旁。 看见了赵全水,山砍顿时猜到了曹继武的身份:“大破我象兵的人物,怎么能如此年轻呢?!” 三百头大象,光是冲击力,就足以令全世界的人胆寒,他如此年轻稚嫩,怎么可能就胜了呢? 而且听说,他还是正面强攻,这怎么可能呢?他难道会妖法不成? 翡翠路一千五百多里,六天时间,怎么可能走得完?当年的蒙古人,几乎花了一个月,难道他会飞不成?中间瘴气毒烟,险山恶水,毒虫猛兽,那么多困难,他难道真是妖人?怎么可能毫发无损呢? 眼前的这个妖人,全身都透露着浓烈的不可思议。山砍急不可耐地想知道答案,但却忽然想起:他可是鞑子一方的,我怎么能背弃祖宗,屈身鞑子呢? 山砍摇了摇头,忍住强烈的好奇,没好气地叹道:“要是来劝降的,你们还是请回吧。” 曹继武微微一笑:“劝降是真的,请回,倒由不得主人。” 山砍吃了一惊,明显有些不悦。 曹继武也不废话:“主人想听实话,还是空话假话?” 这个还用问,谁愿意听空话假话? “实话不好听,但极为理性。理性可以最大程度地减少失误,但首先要控制情绪。” 曹继武提醒了一下,于是掏出了一份协议,递给山砍。 这是一份说话协议:言无罪,行有责。动嘴是一回事,动手又是另一回事。无论谩骂、羞辱、揶揄等等,所有的言语只限于嘴巴。如果同意,敬请签字画押。 说话还要签协议,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对于妖人妖异的行为,山砍感到不可思议。赵全水和曹继武,分别签下了大名,盖了印章。 说句话,又有什么大不了的,签就签吧。山砍也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盖上了自己的印章。 祖宗的事业属于祖宗,好的事业,我们可以传承。但传承只能是越来越好,否则就是黄鼠狼下崽子——一代不如一代。如果是越传越烂,后人提起祖宗,除了标榜之外,没有任何的实际意义。 对于怀念祖宗,只是一种情怀而已。绝大多数时候,后人对祖宗的怀念,也仅限于自己喜欢的祖宗。对于秦桧、严嵩之流,作为后人,没人愿意提起。而对于岳飞、于谦这样的人物,后人很喜欢论起。 所以对于后人来说,关于祖宗的情怀,很多时候,都是基于个人喜好。因此绝大多数人,对于祖宗的情怀,除了满足个人优越感之外,没有任何的实际意义。 这番对祖宗的见解,超级的反传统,难以想象的妖异。他虽然没有明指,但山砍也能从言语中,感受到对自己浓浓的揶揄和讽刺。所以山砍满面紫胀,‘腾’地一声,从竹条椅上,跳起来了。 曹继武晃了晃协议,山砍愤怒的拳头,顿时停在了空中。 红口白牙,说话可以当做放屁,但白纸黑字,朱红印章,想赖也赖不掉。 曹继武微微一笑,又晃了晃协议:“动手打人,不允许。想开骂,就直接开始。” 这种观念,太他娘的伤人心!山砍的确想破口大骂,看见了协议,他却想到了曹继武,事先的提醒:理性可以最大程度地减少失误,但首先要控制情绪。 即便开骂,除了宣泄情绪之外,又有什么意思呢?理性分析一下,人家曹继武说的,虽然妖异,但并没什么错。 无论好人还是坏人,既然都是古人,对后人来说,都是祖宗。不管喜欢还是不喜欢,这是事实,没什么好挣的。 传承确实不能越来越烂,否则后人提起祖宗,岂不是给祖宗丢脸吗?山砍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愤怒的拳头,终于放下了。 云南和缅中,是蒙古人打下来的。作为后人的我们,继承了蒙古人的疆土,却大骂蒙古人残暴,这是不要脸的行为。 当年蒙古人的疆土,传承到我们手里,却将要丢失。无论对蒙古先人,还是对后世来人,都是一种不负责任。越来越烂的传承,是一种非常可怕的事情。相对于大元帝国来说,大明帝国的传承,确实相当的烂。 万历年间,大明丢了缅中,此后就一直没有收复。所以大明,就是摆在眼前的明例。如果缅中在我们手里丢失,将来以后,后人很难收复。当今的大清帝国,和当年的大元帝国很像。既然祖宗只是一种情怀,所以对于大清帝国,绝大多数人的态度,只是个人喜好而已。 有了前一番话的引子,所以曹继武这番话,山砍虽然生气,但却没有愤怒。 对于大清帝国来说,确实难以接受。但事实已成,再不喜欢,又能怎么? 乌龙渡三百英雄殉国,可歌可泣。但后人更在意的,还是疆土。目前能守住疆土的,还得是大清帝国。 海棠没了,只要疆土还在,先祖的灵魂就在。疆土没了,海棠存在,先祖的灵魂,没人继承,也就跟着消失了。山砍望着娇艳的海棠,一肚子郁闷。此时他尽管不大舒服,但还是好了许多。 曹继武所有的话,好像都是旁观者。看似事不关己,却处处透着极为精准的睿智。他能打败象兵,创造神话,估计靠的也是这个。 果然,曹继武详细地叙述了战斗的经过,山砍佩服地五体投地。 诚所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曹继武的不可思议,的确与众不同。创造奇迹的人,当然有着超乎常人的观念。只要愿意,观念的改变,可以改变人的一生。 大清帝国对西南的政策,和大元帝国一样,是保留原有风俗。山家落户缅中近三百年,早已当地化,所以不用拖辫子。由于天高皇帝远,大清对缅中的管理,不会很紧。 山砍所有的疑虑消除,便将缅中方方面面的情况,详细地告诉了曹继武。 有了山砍的倾力相助,缅中的政务开展,就容易多了。没用多长时间,在三兄弟的主持下,缅中的局势,就迅速稳定下来。 不久之后,仇仕通和周崔芝海陆联合,从暹罗手里,夺回大古剌宣慰司,打通了缅中的入海口。在仇仕通和周崔芝,海陆联合压制之下,暹罗和西洋人,纷纷归回大明早期,所有的土地。缅中的形势,一片大好。 曹继武将缅中的情况,详细地写成文书,投递给洪承畴。 然而文书到了孟养城,多尼看了非常高兴,于是他把曹继武的文书,连同自己的奏折,一并转给了朝廷。 只要你有本事,除了所谓正统的华夏之外,在任何地方,都会有人欣赏你。目前的清国,刚刚定鼎,还没有沾染华夏虚伪的套路。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在缅中这块土地上,说降白文选和马宝,大破象兵,千里奔袭蒲甘城,曹继武干了所有多尼不敢想的事情。所以对于现在的曹继武,豫亲王多尼,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他极力想让曹继武上达天听。 他的本意是好的,但这一番好意,却给曹继武带了极大的麻烦。 第567章 炸锅的朝廷 三百人打二十万,六日飞奔一千五百里,开拓疆土两千余里等等,曹继武的神话,随着多尼热心,迅速传遍了京城。 洋妖队怎么就这么厉害?难道他们真的是妖怪不成?区区三百人,怎能可能干的过三百头大象?难道洋妖队真的会妖法? 神话太过玄乎,所有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因此褒义、贬义、非议、揶揄、调侃、诽谤、污蔑等等,全都来了。 幸亏三兄弟不在京城,要不然,凭二金那尥蹶子脾性,早跳脚大骂了。 俗话说,会看的看门道,不会看到看热闹。三兄弟出东洋,下南洋,纵横海疆万余里,如今又在缅中闹出点动静,也不是不可能的。 多尼的奏折,极力推荐曹继武,委以大任。几度的奏折,尽管有些小家子气,但字行间还是露出,对三兄弟极大的不可思议。前线两位亲王,可是见证人。所以等吴良辅宣读了曹继武的文书之后,大清朝廷上,全都傻了眼。 辅政大臣索尼和鳌拜,简直不敢相信。然而豫亲王多尼的奏折,写的清清楚楚。索尼和鳌拜对视一眼,悄悄溜出了朝堂。 内务府总管康亲王书杰,宗人府总管安亲王岳乐,礼部尚书兼任正黄旗都统图海,兵部尚书兼任火器营都统佟六十,文华殿大学士哈尼,礼部侍郎明珠,户部侍郎索图等等,纷纷跟着两位辅政大臣出来了。 辅政大臣本来有四位: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和鳌拜。 苏克萨哈出身满洲正白旗,原是多尔衮手下得力干将。但多尔衮一死,这家伙眼看形势不妙,竟然跳出来反咬多尔衮。因此顺治皇帝,对苏克萨哈极为倚重。 但原始狂野的女真人,暂时还没有沾染华夏的虚伪文化,他们最恨吃里扒外,卖主求荣。因此索尼、遏必隆和鳌拜三位,都看不起苏克萨哈。所以每遇军国大事,尽管苏克萨哈位居辅政大臣第二,但其他三位仁兄,老是把他晾在一边。 苏克萨哈心中愤懑,但如今袒护他的顺治皇帝,已经不再朝堂了,他不敢把不满表露出来。 遏必隆和鳌拜一样,出身镶黄旗。这位仁兄为人懦弱,遇事无主见,是个骑墙和稀泥的主。 索尼出身正黄旗,年龄最大,德高望重。但鳌拜掌控首旗镶黄旗,军权强大,加之比索尼年轻,精力充沛。所以尽管鳌拜居末,仍然可以和索尼平分秋色。因此所有的军国大事,都是索尼和鳌拜说了算。 见索尼和鳌拜带着一群人出去了,苏克萨哈和遏必隆二人,知道没自己什么事,因此也没有跟来。 一群人出朝堂,到了千步廊,纷纷炸了锅。 “这三个混犊子,搞什么鬼?” “怎么到了哪里都有动静?” “三百人打二十万,这是人干出来的吗?” …… 书杰、哈尼等人,纷纷嚷嚷开了。 曹继武这瘪犊子,到处折腾,竟然还真搞成事来了。推荐他为户部尚书,多尼的脑袋,难道被驴踢了?如果这小子跑到朝廷上来,这大清岂不被他闹翻了天?这不行,绝对不能让他来京师。 见索尼一直一声不吭,哈尼忍不住了:“曹继武这混犊子,占据缅中两千余里,俨然成了一方诸侯。不如让吴三桂捅他一下子,免得以后养虎为患。” 索尼瞪了哈尼一眼:“胡闹!明清之争,刚刚结束,你不想太平,老天还不答应呢!既然三百人能打二十万,吴三桂有几个胆子敢惹?豫亲王的意思,正是调虎离山计。你要不是不懂,回家睡去吧!” 被索尼抢白了一阵,哈尼顿时蔫了。 的确,孟养城之战和蒲甘城之战,太过匪夷所思。尽管打着大清的名义,但是个傻子都能看的出来,他曹继武如今俨然成了缅中之主。多尼表面上爱才,实际上也是怕曹继武树大根深。因此多尼建议的户部尚书,只是个幌子。 索尼乃政坛老油子了,他怎么能看不出来多尼的心思? 然而曹继武是个爱折腾的主,如果他到了朝堂,朝堂岂不翻了天?这家伙,到处惹出天大的动静,平心而论,其才能远在众人之上。如果把他弄到了朝堂,有谁又能治的了他?如今大清是满人的,朝堂上突然要冒出个牛哄哄的汉人,这汉人岂不要翻身了? 众人议论纷纷,挣不出个所以然来。 正在众人争执之时,突然吴良辅和胡公公来了。 三兄弟不畏艰险,组建超凡舰队,打败东洋和西洋,为大清开拓海疆上万里。辗转出入不毛,以三百全歼二十万,开拓疆土两千余里,厥功甚伟。着封曹继武为武魂王,金月生为武旌王,金日乐为武英王。 太后懿旨一宣读,众人全傻了眼。 康熙皇帝年幼,太后要垂帘听政不成?吴良辅将懿旨交给索尼,转身就走了,胡公公也紧跟而去。 胡公公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他既然跟来了,这就说明,太皇太后也同意了。这一下子,可给索尼和鳌拜出了道难题。 着封异姓王,可是件大事,一个蒙古女人,一个女真女人,两个妇道人家,竟然不和众大臣商议,就做了主张。这简直也太随意了! 目前大清帝国的王爵,蒙古人最多,满人集中在爱新觉罗一家,汉人只有五家:为清国捐躯的定南王孔有德,开藩广东的平南王尚可喜,开藩福建的靖南王耿继茂,平西亲王吴三桂和义王孙可望。 当年毛家三兄弟被一起封王,如今太后一下子又要封三个异姓王,不是没有先例。不过封王这种大事,索尼和鳌拜不敢自专。 众人愣了半天,索图忍不住了:“投降的孙可望,几乎没有半点功劳,就被封了义王。曹继武三人开拓疆土那么多,封王也是应该的。” 佟盛年不喜欢曹继武这个女婿,二金也经常拿他开涮。因此佟盛年甚是反感三兄弟,见索图替他们说话,顿时跳了起来。 佟六十急忙暗中踢了他一下。 当今太后,是佟盛年的女儿。而曹继武,则是他的女婿。所以这事谁都可以说话,就他佟盛年不能掺和。 果然佟盛年一跳脚,所有人的目光,全聚了过来。佟盛年意识到要避嫌,顿时尴尬了。 佟六十咳嗽了一声:“云南纵横三千余里,乃边陲重地。目前,吴三桂实际上占据了云南,一直吵着要开藩设府。我想,太后和太皇太后,为了制衡,所以才下这道懿旨。” 明清之争,已经结束。目前所有的问题,都是大清的内部问题。而这最大的问题,就是吴三桂。如今的吴三桂,已成尾大不掉之势。所以目前对于大清来说,怎样制衡吴三桂,已经成了首要问题。 其实太后和太皇太后,也是一厢情愿的私心。但佟六十很聪明,他一番话,掩饰了私心,帮佟盛年圆了场,将众人的关注点,引向了吴三桂。 的确,如今的缅中,事实上已经掌握在曹继武手里。缅中再怎么兴盛,也不会对大清形成直接威胁。而云南地域广大,直面湖广和四川。一旦吴三桂闹腾起来,可以挥师直入湖广和四川,严重威胁大清的安全。 所以对大清来说,云南显然要比缅中重要多了。但吴三桂手握雄兵,有那么好对付的吗?给曹继武封王加号,在缅中制衡吴三桂,不失是一招妙棋。 但曹继武这个家伙,才能远胜吴三桂。一旦他有了封号,以后要制衡他,困难程度,可能无法想象。 吴三桂和曹继武,都是令人头疼的主,一旦处理不当。如果这两个家伙,联合起来,那大清可真够喝一壶的。所以既要制衡吴三桂,又要制衡曹继武,并且还不能让他们俩联合,这可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索图建议:“就按太后的意思办,先给吴三桂背后插个钉子。等大清稳定了局势,再来解决吴三桂的事情。” 哈尼反对:“吴三桂最多是一方诸侯。而曹继武却不同,这家伙此时乃龙游浅水,一旦有了深水,定能翻江倒海。到时候,大清国无人能治。” 众人议论纷纷,有反对的,也有赞同的,谁也拿不出主意来。 两个大嘴炮鳌拜和佟盛年,平时总喜欢大声嚷嚷,如今却出奇地安静。平日里智谋超群的图海和佟六十,今日也沉默寡言。 众人嚷嚷了半天,全都口干舌燥,于是纷纷盯着四个看客。 鳌拜和佟六十二人,避开众人的目光,低头不语。 如今康熙皇帝年幼,说白了,就是个傀儡而已。朝政大权在辅政大臣手里,但太后的干涉,谁也不敢有所怨言。否则等皇帝长大了,得罪太后的人,将会吃不了兜着走。所以这事要是处理不好,一定会惹火烧身。 尽管佟盛年火燎脾气,但其中关乎自身家族的利害,他还是明白的。所以尽管他不喜欢曹继武,此时也不敢乱说。 金月生和金日乐的真实身份,除了鳌拜、图海、书杰和索图外,其他人全都不知道。 见四个看客都不说话,书杰也不想点破,于是拿手肘拱了拱图海。 图海也不想说话,但书杰却把他推了出来。众人的眼光,都看着图海,图海不得已,凑近了索尼: 曹继武手握强大的南洋舰队,而南洋纵横万里之遥。听说西洋人,已经在那里经营了两百多年。但曹继武一到,就夺得了大片的疆土。所以兵力、人员、疆土,全都齐备的南洋,最适合曹继武称王。 如果曹继武真的在南洋自立为王,隔着茫茫大洋,大清也是无可奈何。但曹继武却没有这样做,而是返回我大清,继续做那个小小的千户。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曹继武的志向,绝对不只是称霸一方那么简单。 南洋既然留不住曹继武,那缅中也留不住他。如果此时给了他武魂王的称号,万一到时候他又返回我大清。那吴三桂一定会心惊,心惊就会害怕,害怕就会折腾。吴三桂一折腾,四川和湖广就面临直接威胁。大清就危险了。 曹继武有了武魂王的封号,完全可以在缅中开藩设府。如果他返回大清,不但吴三桂会心惊,就连尚可喜和耿继茂也会心惊。 曹继武的战功,不在三人之下。如果他开了先河,大清随时都可以,拿着曹继武的例子,来要挟吴三桂三人。既然他曹继武都撤了,那你吴三桂三人,又有什么理由,赖在藩府呢?要是削藩,那吴三桂三人,肯定闹事。 索尼顿时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于是决定按照多尼的意思办。 然而他刚要批复多尼的奏折,却被索图给拦住了。 索图是索尼的三儿子,索尼很是不高兴:“三,你要干什么?” 缅中新定,此时突然把曹继武调过来。他手下的那帮悍将,随来看管?那帮人,在曹继武的调教下,都是一群不可思议的疯子。他们一旦闹起来,可比朱由榔要厉害多了。一旦曹继武突然离开,他们难免会怀疑,朝廷兔死狗烹的用意。 所以多尼就是个浆糊脑袋。他也不想想,就凭他那点本事,曹继武的手下,他能奈何得了哪一位?况且对待曹继武,朝廷具体是怎么做的,吴三桂等人,眼睛瞪得比谁都要圆。如果曹继武突然离开缅中,吴三桂很有可能趁虚而入。 如果那样,吴三桂占据云南和缅中,两块地盘,实力将会更为强大。再想治他,简直就不可能了。 听了索图的一番话,索尼顿时又犹豫了起来。 建立缅中行省,曹继武的文书,说的很明白。这就说明,曹继武并不想称王。既然他不想称王,那这事不如缓一缓。至于他文书中的要求,朝廷先出面答应,再交由洪承畴定夺。看看他曹继武,接下来的反应如何。 至于吴三桂,先不要答应他开藩设府。收回征西大将军印信,看看他吴三桂是什么态度。 图海的一番建议,索尼觉得甚妥,其他人也没有什么意见。 于是索尼和鳌拜,签了文书,下发给洪承畴和济朗。 第568章 昆明城兵变 朝廷的公文,下发到昆明城。郑亲王济朗,看了索尼的公文,吃了一惊。 汉人最后一位真命天子,如今被吴三桂抓了。他为大清帝国,圆满了结局,兵锋名望都处于巅峰,此时要想收回他的大将军印信,谈何容易? 朝廷的目的,就是为了防范。收回印信,就是初步的试探。可是在他吴三桂眼里,这种行为,无疑就是过河拆桥。此事要是处理不当,济朗估计出不了昆明城。 国事正要,但如果连命都没了,还有什么资格去谈国事?所以性命攸关之事,济朗不敢自专,于是来找洪承畴。 机谋高深的洪承畴,一直身为吴三桂的老上司,吴三桂待他,也一直如旧。然而当前的时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的变化,如今的吴三桂,已经不是当年的一名边关将领。 吴三桂对待洪承畴,确实是一如既往的尊敬,但这却是表面而已。此时如果他洪承畴,触动了吴三桂的切身利益,以他吴三桂的个性和实力,难免不翻脸。 所以尽管此时的洪承畴,名义上仍然是清国,西南的最高军政长官。但作为资深老狐狸,洪承畴他何尝不知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如今的吴三桂,成了满清朝廷,第一个动手的对象。那么接下来的这位,一定是他洪承畴。洪承畴手里,一直没有兵权,唯一有战斗力的精步营,也远在缅中。远水解不了近渴,朝廷要动他洪承畴,远远要比吴三桂容易的多。 见洪承畴犹豫,济朗掏出了庄妃的密旨。 作为政坛老油子,洪承畴心里想的是什么,索尼也非常清楚。收缴大将军印信这件事,非他洪承畴出面不可。所以索尼怕洪承畴推脱,遂请了庄妃的懿旨。 当年的庄妃,如今已经是太皇太后了。京师是洪承畴魂牵梦绕的地方,哪怕是飞蛾扑火,洪承畴也义无反顾,这就是宿命。自然之道,美好的爱情,没什么道理可讲。王八瞅绿豆,他就瞅对眼了,你能怎么滴? 密旨慢慢被展开,渐渐露出一只羊毛手帕。 湖丝黄裱,金丝精装,密旨非常的华美,但上面一个字也没有。所有的甜言蜜语,全在这只羊毛手帕上。 手帕很精致,显然是心上人亲手织的。蓝天白云的刺绣图案,两朵娇艳的灿烂杏花,散发着淡淡的幽香。羊毛散发出,草原满满原始而自然的味道,洪承畴的灵魂不由自主,飞向里塞外的绿草如茵。 …… 看洪承畴那一脸沉醉的痴呆,济朗肚内暗笑不已。 果然雷打不动的洪承畴,还是一只手帕给征服了。 郑亲王济朗和经略使洪承畴,一起亲自登门造访,平西王吴三桂,自然是欣喜若狂。历经劫难的昆明城,平西王府内,如今又是歌舞笙箫,觥筹交错。 洪承畴一向不好酒,一直默默不语。无事不登三宝殿,洪承畴向来不喜欢随便乱走。作为老部下,洪承畴几乎所有的喜好,吴三桂都非常清楚。 酒过三巡之后,吴三桂开始询问来意。 在吴三桂面前,济朗知道自己的话没分量,于是看着洪承畴。 洪承畴捋了捋胡须,叹了口气:“人怕出名猪怕壮。” 话语不多,云山雾罩,这是洪承畴的一贯作风,吴三桂早就习惯了。洪承畴历经明清两代,宦海一生,恰当的时候,说恰当的隐语,他早已轻车路熟。 此时的吴三桂,名望日隆。人怕出名猪怕壮,洪承畴冒出这么一句来。好像是告诫,但洪承畴的语气,却非常的平静。如果是提醒,那好像没必要。吴三桂不是小孩子,洪承畴对他极为了解,用不着他来提醒。 济朗尽管也是老狐狸,但他的修为,还是和洪承畴,差了不少档次。直脑筋的吴三桂,摸不清洪承畴的意思。但济朗略显担忧的眼神,还是被吴三桂给察觉到了。 如今明清之争,已经结束。华夏所有的气节、骨气、大义等等仁义道德,在接下来的清国时代,统统连放屁都不如。因为清国的掌控者是满人,汉人人数虽多,但却是被掌控者。所以汉人意淫的正统正义,在清国这里,统统都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掌控者与被掌控者之间的博弈,还是取决于实力。汉人人数浩如烟海,但却是一盘散沙,处于优势地位的士绅阶层,却要靠着满清来维持自己的利益,广大穷棒子老百姓,和明国时代一个样,该怎么下贱,还是怎么下贱。 所以清国时代,满人一等人,蒙古人二等人,汉人可能连三等都不是。 万事无绝对,总有那么几个不老实的家伙,出来搅搅局势。最大的搅局者,当然就是吴三桂了。 吴三桂实力有多强?衡州一战,在刘玄初的辅佐下,吴军暴增八万。平定云南,李定国的新编滇军,以及原大西军残余,几乎全被吴三桂收编。如今的吴军,少说也有二十多万人。 在刘玄初的亲自主持下,吴三桂即将控制金银铜产地,牢牢掌控清国的金融命脉。所以无论是看得见的实力,还是看不见的实力,如今的吴三桂,都具备争锋天下的绝对实力。有实力在手,没有人胆敢藐视他吴三桂。 虽然汉人为了自己的正统大义,疯狂谩骂吴三桂卖国贼。但清国时代,汉人不是掌控者,他们的话语,吴三桂完全可以当屁放。然而作为掌控者满人,就不一样了。 吴三桂的实力,超强的难以想象,想打他主意的,一定是朝廷那帮满人犊子。 洪承畴和吴三桂之间,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况且在开清的过程中,他洪承畴的功劳,比吴三桂还要大。说的难听一些,如今的洪承畴和吴三桂,和大明时代一样,仍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鸟尽弓藏,这个道理谁都懂,所以洪承畴犯不着和吴三桂互掐。 而济朗这个老犊子,是朝廷派来的眼线。若是背后捣鬼,一定是这个老犊子。 庄妃虽然已经是太皇太后了,但如今年龄不到四十岁。风姿绰约的身段,仍然不减当年。蒙古人不减天然的风韵,徐娘半老的成熟,对督师这个正经的老色鬼来说,应该更具吸引力。 所以看了一眼济朗担忧的眼神,吴三桂顿时全明白了。 又是美人计,又是苦肉计的,二人合起伙了,给他吴三桂唱戏来了。明白过来的吴三桂,憋了一肚子鸟气。要不是洪承畴的老脸,吴三桂早把济朗轰出去了。 如今吴三桂刚刚占据云南,还没有完全站稳脚跟。刘玄初去了几个月,金银铜的事情,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当下的时局,他还没有太多的本钱,和朝廷叫板。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天下大势已定,所以目前满人犊子们,担心的一定是军权。 刘玄初不在身边,吴三桂只能自己做决定,他决定忍痛割爱,后退一步。 然而吴三桂刚要转身去拿印信,忽然平西王王府内,喊杀震天。 部将楚半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大叫:“不好了,有人要劫持朱由榔!” 这一嗓子,如同晴天霹雳,吴三桂、洪承畴和济朗全都惊呆了:竟然敢在平西王眼皮子底下抢人,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朱由榔事关重大,吴三桂三人,立即随楚半瓶前往事发现场。 兀良哈一马当先,哨子和合捞二人架着朱由榔,奋力冲杀。夷丁突骑的战斗力,极为强大,吴应麟渐渐抵挡不住。 大明末年,辽西蒙古朵颜三卫,和大明的关系极为密切。大清叩关的主要通路,却被朵颜三卫控制。后来大清崛起,大明昏招连连。没有大明的支持,大清在优势兵力的压制下,终于灭了朵颜三卫。 而兀良哈正是出身朵颜三卫,因此,他和大清之间,有着极深的仇怨。 女真三大部,建州、海西和东海,当年建州努尔哈赤崛起,海西女真仍然归附大明。后来也是因为大明的昏招无能,在萨尔浒大败。没了大明这座靠山,海西女真最终被努尔哈赤所灭。哨子和合捞,是当时海西女真派往大明的使者。 所以兀良哈三个人,和大清之间,都有着国恨家仇。 夷丁突骑的将士,全是蒙古人和女真人。而这些人,大多数出身朵颜三卫和海西女真。他们跟随吴三桂,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吴三桂能够替他们报仇。 当今天下大势已定,吴三桂根本没有反清的意思。兀良哈三人失望之极,于是密谋劫持朱由榔,前往大理,依托吐蕃,重举反清大旗。 平西王府的布局,兀良哈三人,了如指掌。吴应麟亲自看押朱由榔,没有吴三桂的本人的命令,谁也别想进去。三人火爆脾气,见吴应麟不吃软的,于是果断发动兵变,带着弟兄们硬抢朱由榔。 吴三桂的部队,夷丁突骑战力最强,吴应麟哪里招架得住? 夷丁突骑一动,昆明城四处嚷动起来,整个大地,似乎颤抖了起来…… 第569章 心头滴血的选择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兵变,交锋的焦点,就在平西王府内,如果不能迅速稳住焦点,吴三桂、洪承畴和济朗,统统都要去见阎王。所以喧嚷一起,笙歌顿止,吴三桂像一头发了疯的豹子,从大殿之中窜了出来。 夷丁突骑战力强悍,就在吴应麟即将抵挡不住时,吴三桂突然飞窜而来。 对于吴三桂,兀良哈、哨子和合捞三人,甚为忠心。三人带入王府内的弟兄,人数较少,即便杀了吴三桂,也难以逃出昆明城,于是放弃了抵抗。 兀良哈直言不讳,将心中对清国的怨气,以及密谋举事的计划,一股脑儿说出来了。吴三桂、洪承畴和济朗,惊得说不出话来。 夷丁突骑可是吴三桂的心头肉,他怎么也没想到,兀良哈这三个混蛋,竟然给他来了这么出戏。他吴三桂不是不想反清,可是现在的时机,还不成熟。 天下大势刚定,吴军在云南的根基,还没有扎牢。吴三桂一点准备都没有,此时贸然举事,只会落个失败的下场。 朱由榔是什么货色?除了腿长,他还能干什么?他坑光了李定国的家底,连带着把大明彻底坑死了。你们三个竟然选他当老大,脑袋被驴踢了!反清是要讲究策略的,你们怎么就存不住气呢?你们要整事,能不能先和我商量商量? 济朗这老犊子就在跟前,你们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恨铁不成钢,吴三桂心中对兀良哈三人,是又爱又恨,又怜又忿。 眼前的这一出,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敢相信。然而眼前的闹事者,虽然都是夷人,但已经跟随吴三桂多年。夷丁突骑,如果没有兀良哈三人,基本上就废了。 济朗就在眼前,此时的吴三桂,面临两难:要么反清,要么处决肇事者。 平西王自家的事,外人不便插手。见吴三桂为难,洪承畴走上前来,吩咐吴应麟,暂且将罪犯押赴大牢。 女真人竟然也来反对大清,济朗早就惊呆了。当前的态势,弄不好他连小命都保不住。所以洪承畴卖了老脸,帮吴三桂解围,济朗一句话也不敢说。 自己家里,出现了这么大的事,吴三桂超级的郁闷。 军师刘玄初,听闻吴三桂抓了朱由榔,一连来了六封书信。信中刘玄初极力劝说吴三桂,将朱由榔交给大清处置。 兀良哈等人,刚刚被带走,刘玄初的书信又来了: 朱由榔烂泥扶不上墙,天下几乎人人知道。但朱由榔毕竟是大明天子,百姓对这个虚名,还是有着极深的情怀。目前来说,除了巩固云南之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怎么收服民心。收服了民心,一旦将来有了机会,便可一呼百应。 如果朱由榔在你手里没了,那么民心将会丧失殆尽。即便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没有民心支持,也不可能长久。所以朱由榔即便是坨狗屎,你把他含在嘴里。你是觉得恶心,你一定不想把他咽下去,但也绝不能把他吐出来…… 民心,民心!大清没有一丁点的民心,不照样取得了天下?吴三桂果然觉得狗屎恶心,信还没读完,就被扯得粉碎。 战场拼杀了半生,所有的对手之中,吴三桂早就发现,凡是民心所向的大明高士,个个没有好下场。所以真刀真枪的实力,才是成败的关键。因此对于所谓的民心,吴三桂向来不感冒。 如今吴三桂实力雄厚,为大清所忌惮。所以要想在云南开藩设府,传承大元帝国梁王基业,承接大明帝国黔国公旧例,吴三桂知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朱由榔这个结局,就成了不错的筹码。 然而不但军师反对这样做,兀良哈三人,竟然也出了幺蛾子。如此看来,在自己身边,反对这件事的人,一定不在少数。为免夜长梦多,朱由榔这滩烂泥,看来是留不得了。 朝廷收缴征西大将军印信,无非就是试探我的态度。既然这样,我也不如试探试探朝廷的态度。 吴三桂思索再三,于是对济朗行礼道:“听说火器营所在,是原黔国公的府邸?” 大明黔国公的府邸,是昆明城中,最豪华的宅院。吴三桂本来想据为己有,但却被曹继武抢了先。如今的黔国公府邸,火器营占了一半,另一半给了洪承畴和济朗。这事吴三桂不可能不知道,他想继承黔国公旧例,所以他来了个明知故问。 济朗也是修行多年的老狐狸,吴三桂的言为之意,他怎么能听不出?眼前闹的这出戏,正好给济朗找了个台阶。 于是他冲吴三桂点了点头:“只要有了结局,那座府邸最终的主人,也将确定。” 黔国公府邸是沐家的,沐家是大明的臣子。大明落幕了,沐家也就跟着消亡了。沐家的产业,也是大明的产业。所以大明逝去,这沐家的产业,自然就归了大清。至于由谁来继承,这就要看谁能完成结局了。 济朗的言外之意,是要吴三桂杀掉朱由榔,然后才能继承黔国公的旧例。 乱世之中,真正起作用的,是真刀真枪。而民心属于人治,这个在乱世纷争之中,几乎没有任何作用。但是太平盛世之中,这人治就会起到巨大的作用。 如今天下大势已定,吴三桂杀掉朱由榔,民心就会丧尽。到了将来,他吴三桂再来反清,老百姓就不会跟风。没有百姓的支持,他反清的事业,只能是昙花一现。济朗这一招,是釜底抽薪之计,够损的。 时势已经发生了变化,吴三桂的乱世观念,还没有转变,他又不肯听从军师的,所以他根本没有看出济朗的真面目。 得到了济朗肯定的答复,吴三桂很高兴,立即命令楚半瓶,去杀朱由榔。 楚半瓶原是李自成的部下,后来跟了洪承畴,最近才跟了吴三桂。他也反对杀朱由榔,只是他新加入吴军,不敢表露自己的心迹,于是他把目光投向了洪承畴。 老狐狸洪承畴,避开了楚半瓶的目光。在广大汉人眼里,洪承畴十足的汉奸嘴脸。但在他洪承畴心里,杀朱由榔这事,他也不愿掺和。 见楚半瓶磨磨蹭蹭,吴三桂明白了他心中所想。这家伙不愿意干,一定是不想背负骂名。如果强逼他去,说不定又闹出兀良哈这一出,弄不好会鸡飞蛋打。 暗骂了一声瘪犊子,吴三桂顿时转出一个坏主意,于是对楚半瓶耳语一番。楚半瓶闻言,大喜而去。 不大一会儿,楚半瓶一切准备停当,跑回来向吴三桂恢复。 吴三桂、洪承畴和济朗,分别向朱由榔行了礼。 刚才吴三桂和济朗说的隐语,朱由榔一句也没听懂。刚刚经历了一场劫持,朱由榔心有余悸。见楚半瓶要来拉自己,朱由榔吓得乱窜。 吴三桂于是对朱由榔道:“黔国公还活着,是他要请皇上移驾黔国公府。” 听闻沐天英还活着,朱由榔大喜。沐家和朱家的关系,非同一般,待在沐天英身边,远比吴三桂这里,要安全的多。于是朱由榔毫不犹豫地上了马,跟随楚半瓶而去。 见朱由榔去了,吴三桂心里一阵暗笑,济朗内心有些怜惜,而洪承畴却有些愧疚。 吴三桂将大将军印信,交给济朗。济朗非常满意,立即告辞回府,向朝廷通报。 望见济朗得意的背影,吴三桂愤愤地骂了一声老犊子。 虽然得到了济朗的答复,但作为异姓王,要想在云南坐稳位置,仍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大清随时都有各种理由削藩,到那个时候,该怎么应对了? 洪承畴刚要转身离去,吴三桂急忙向他讨教长久之计。 济朗阴损的嘴脸,早被洪承畴看透。但此时的吴三桂,慢慢出现了刚愎自用的苗头。既然连刘玄初的话,他都不肯听从,洪承畴也就没有必要告诉他。 此时吴三桂又来讨教,洪承畴本不想告诉他。但念及旧情,洪承畴叹了口气,附耳道: “不可使滇一日无事也。”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如果狗和弓还能派上用场,那就不会被烹藏。如果吴三桂无所事事,坐享荣华富贵,大清看在眼里,一定很不舒服。如果云南战事一日不停,大清就不敢削藩吴三桂。洪承畴不愧为多年的老狐狸,短短的九个字,就令吴三桂茅塞顿开。 看来还是老督师谋略高超,吴三桂对着洪承畴的背影,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第570章 篦子坡事变 楚半瓶得了吴三桂的授意,秘密带着朱由榔,到了篦子坡凉亭,突然停住了。 亭中早有一人等候,从背影来看,甚是熟悉,但一定不是沐天英。朱由榔甚是奇怪,但想不起这人是谁。 楚半瓶一鼓掌,那人极不情愿地扭过来脸。 朱由榔吃了一惊: “卢少卿!” 患难之中突见老熟人,天子朱由榔大喜过望。然而他下马刚走了两步,突然想起磨盘峰事变,顿时又停下了脚步。 当年的大西军,原本就是一群闯贼。永历朝绝大多士绅,对于联贼抗清,都持反对意见。闯贼烧杀皇族无数,所以无论如何,朱由榔都接受不了他们。但迫于形势,朱由榔不得不委曲求全。 即便如此,朱由榔担心这群人贼性难改,于是恢复以往的监军制度。由于众将对太监极为反感,朱由榔迫不得已,改派文臣监军。 而李定国部,是大西军最有战斗力的部队。为了控制这支部队,朱由榔于是派了心腹,鸿胪寺少卿卢莫渝。 哪知令朱由榔万万没想到的是,不被信任的闯贼,流尽了最后一滴血。而被视为心腹忠臣的卢莫渝,不但叛变了自己,反而将大明最后的精锐,当做筹码,出卖给了吴三桂。 想起磨盘峰冤屈的将士,朱由榔顿时血脉喷张,要义愤填膺一回。然而他脑袋刚刚一热,又想起了乌龙渡。 乌龙渡的三百勇士,在他朱由榔面前,活生生地跳江自杀。就连他皇帝本人,都没有办法扭转乾坤,卢莫渝作为臣子,他又有什么法子呢? 乌龙渡和磨盘峰一对照,朱由榔在卢莫渝身上,顿时又找到了同感。 这真乃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毕竟所有的大臣中,就属卢莫渝,最合朕心。乌龙渡三百勇士的壮怀激烈,磨盘峰六千健儿的慷慨激昂,对朱由榔来说,都没有卢莫渝贴切。所以朱由榔念及同感旧情,又不忍怪罪卢莫渝。 卢莫渝可谓是朱由榔肚子里的蛔虫,看见龙颜脸色,就知道天子的心思。自己犯了那么大的错,白白葬送了六千忠魂,皇上竟然还能选择宽恕自己!卢莫渝感动得稀里哗啦的,扑通跪在朱由榔面前,磕头如同鸡奔碎米。 自己一个亡国之君,如今已经成了别人的俘虏。即便境况如此的不堪,昔日的心腹臣子,仍然忠心不减。卢莫渝的一阵至情至性,朱由榔也被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君臣二人,连连煽情,折腾了好大一阵子。楚半瓶不耐烦了,于是踢了卢莫渝一脚。 卢莫渝顿时收起了泣血真情,无奈对朱由榔说了实话。 原来卢莫渝奉吴三桂的命令,在此等候多时了。他的目的,就是要亲自送朱由榔,去见列祖列宗。 长腿天子朱由榔,什么都可以不要,就是自己的性命不能丢。所以一听卢莫渝要送他去见朱元璋,朱由榔顿时跳了起来:“你我好歹也是君臣一场,你怎么能这么做呢?” 其他所有人的性命,包括他卢莫渝自己,在他朱由榔眼里,都一文不值。别看他刚才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其实这家伙,把自己的性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作为心腹的卢莫渝,对天子实在是太过了解了。 楚半瓶嫌卢莫渝磨叽,朝身后挥了挥手。一群士兵,顿时搭肩头拢二背,把朱由榔给摁住了。楚半瓶把一张劲弓,套在了朱由榔脖子上,将绳子交给了卢莫渝。 这张劲弓,早已被木棍支满,只要卢莫渝一拉绳子,木棍脱落,弓弦回弹,就能割断天子的脖子,送他去见列祖列宗。 此时此刻,无上光辉的列祖列宗,对自己的身家性命,没有任何作用。所以即便是数典忘祖,朱由榔也要哇哇大叫,卖力祈求卢莫渝,看在以往的旧情上,不要拉绳子。 然而此时的卢莫渝,他可不想陪着朱由榔,去见列祖列宗。否则到了南京钟山,以朱元璋的个性,还不扒了他卢莫渝的皮?所以要想活命,他必须有所选择。 朱由榔歇斯底里地祈求,卢莫渝又伤心得稀里哗啦。毕竟眼前的这位天子仁兄,当年没少照应自己。 磨蹭了半天,见卢莫渝还没动手,楚半瓶又踢了他一脚。 卢莫渝扑通又跪了下去,磕头如捣蒜,悲悲切切:“皇上先行一步,将来以后,臣一定再为皇上尽忠!” 朱由榔吓坏了,然而他只来得及叫喊了一半。 嘭—— 绳子猛被一拉,弓绷弦响,割断了天子高贵的喉管。朱由榔奋力地蹬了几下腿,灵魂终于出窍,见到了他的列祖列宗。 原来杀人,就这么简单!刚才还心惊胆战的卢莫渝,此时顿时一阵解脱。 楚半瓶甚为满意,微微一笑,拍了拍卢莫渝的肩膀:“杀人是为了更好地生活。你不杀他,自会有人杀他。反正要送他去见朱元璋的,谁送不是送呢?” 卢莫渝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点了点头。 士卒们三下五除二,刨个坑,将朱由榔草草地葬了。早已准备好的墓碑,也被身强力壮的士卒,安放在坟头。 看着冷冰冰的墓碑,卢莫渝的热心,突然又凉了。 楚半瓶察言观色,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你也想为大明尽忠?” “嗯!” 卢莫渝下意识地走神之后,迅速反应过来,连连摆手,“不不不,将军说笑了,如今是大清时代,怎么能给大明尽忠呢?” “老子不是将军!” 楚半瓶敲了他的脑壳,一脸坏笑,“老子关中老农民,在你眼里,应该叫闯贼才对!” 卢莫渝捂着脑袋,浑身发抖,如同筛糠,不敢正视楚半瓶的眼光。 楚半瓶哈哈大笑,带着手下,离开了篦子坡。 不大一会儿,坟前就剩卢莫渝一个人了。想起朱由榔以往的种种恩情,卢莫渝顿时又扑通跪了下来,伤心地痛哭起来。 篦子坡荒郊野外,到处都是荒草乱树。一阵燥风忽起,吹起了一团尘土,像是极不甘心的灵魂,打在了卢莫渝的脸上。向朱由榔表忠心的卢莫渝,吃了一嘴的土,顿时停止哭声,大骂老天不公。 腥味引来了无数苍蝇,燥风一起,地上的龙血,早被吹干。相对而言,此时腐臭的汗味,对蚊蝇更具吸引力。于是这些像是从地狱里飞出来的精灵,带着憋屈而窝囊的灵魂,叮得卢莫渝满身都是。卢莫渝不断飞舞着袖子,然而灵魂实在是太过饥渴,赶都赶不走。 远处的丛林中,隐隐约约,传过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毒蛇,又像是毒蜂。孤零零的卢莫渝,顿时又心惊胆战起来。 荒郊野外,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卢莫渝及时收起伤痛,起身就走。 突然空中响起一阵甩鞭的声音,极为的瘆人。卢莫渝还没扭过头来,脖子上顿时被缠了一圈。低头一看,卢莫渝顿时吓得肝胆俱裂。 原来是一条花蛇,搭在了脖子上。 这本是一条赤练蛇,浑身红黑花纹相间,看起来非常吓人,但却是没有毒的。但卢莫渝刚刚杀了人,凡是屈死的人,往往会化成毒物,前来索命。卢莫渝吓得抱头鼠窜,眨眼之间,就不见了踪迹。 卢莫渝刚走,树林里突然跳出一群人来。姬龙峰、田推云、诸葛兑、兰新亭、唐天书和宇文庆,纷纷来给朱由榔上香。 当初阿瓦城营救朱由榔,姬龙峰等人,本来稳操胜券。但朱由榔拉稀的表现,实在是令人绝望。如果真把他弄了回去,非把李定国等人,彻底坑死不可。所以赤胆忠心的众位英雄,果断地放弃了正牌的天子。 李嗣业和刘震回到兴达户,没敢把真相告诉李定国。他们拿吴三桂半路截胡,搪塞李定国。 尽管永历烂泥一滩,但他毕竟还是汉人的正牌皇帝。李定国不死心,于是恳请众英雄,继续营救。众英雄无奈,只得违心前来。 朱由榔是吴三桂的筹码,因此平西王府,戒备极为森严。但兰新亭在昆明城长大,这里的一草一木,全印在他的心中。所以众英雄有很多解救的机会,但他们却没有行动。 因为他们都明白,如果把朱由榔弄出来,还会坑死更多的忠义之士。所以朱由榔尽管极不情愿,但死亡无论是对他自己,还是对活着的人,都是一种解脱。 然而让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送他去见朱元璋的,竟然是卢莫渝。而且临死之前,两人还无比的至情至性。这大大颠覆了众英雄,对至情至性的认知。吴三桂这么安排,好像就是给众英雄看的。众英雄满腔愤慨的憋屈,根本无处发泄。 朱由榔死后,卢莫渝竟然还伤心欲绝。宇文庆实在看不下去了,想出来送他去见朱由榔。但卢莫渝这种人,自会有人来杀他,用不了宇文庆动手。于是兰新亭故意搞出怪响,唐天书趁机扔了条蛇,把他给吓跑了。 众人正在祭拜之时,毛金星等人,也从树林里出来了。 大家都是基于一种莫名的情怀,所以谁也没有动手的意思。两班人马,你拜你的,我祭我的,井水不犯河水。 话说两头,这卢莫渝被唐天书的赤练蛇,吓得飞窜。跑出来三里多路,卢莫渝脚下酥软,瘫倒在地上。 想起刚才的场景,卢莫渝仍然心惊肉跳。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树后突然一声冷冷的声音传来,卢莫渝吓得灵魂出窍,似乎看到了朱由榔在招手。 原来葬了朱由榔之后,楚半瓶并没有走远。 尽管朱由榔烂泥,但刘玄初等人,还是对他有着极深的情怀。而大清朝廷上,那一堆早已背叛大明的酸腐,应该也有这种情怀。那帮没廉耻的家伙,不了解内情,也根本不愿意了解内情。他们只愿意知道,朱由榔去见了朱元璋,至于其他的,统统选择性遗忘。 所以基于情怀,这帮没骨气的东西,一定会鼓捣套路,高举着仁义道德的大旗,大肆诋毁吴三桂。而心怀鬼胎的大清,也极有可能利用这件事,和吴三桂讨价还价。所以吴三桂的将令:借卢莫渝的手,送朱由榔去见朱元璋,然后再送卢莫渝去见朱由榔。 这样一来,将来大清在酸腐的鼓动下,如果拿朱由榔来说事,吴三桂完全可以推到卢莫渝身上。 钢刀渐渐举起,此时的卢莫渝,完全明白了,开始大骂吴三桂和楚半瓶。 楚半瓶挨了骂,不怒反笑:看得出来,至情至性,确实是真的。感恩戴德,也当然是真的。顾身惜命,同样也是真的。总之篦子坡事变,卢莫渝表现出来的一切,除了做事,其他的,全是真的。 所以尽管觉得卢莫渝虚伪透顶,但楚半瓶还是觉得他特别好玩。众士卒也觉得可乐,围着卢莫渝哈哈大笑,卢莫渝极为愤怒,抡起不屈的老拳,不住地捶打众人。 然而这些家伙,个个皮糙肉厚,卢莫渝那一通‘粉拳’,就像挠痒痒一般。 不大一会儿,卢莫渝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瘫坐在地上。楚半瓶蹲下身来,不住地撩拨他。卢莫渝愤恨交加,但浑身却没有力气了。 仰天长啸,尽情释放爽感的楚半瓶,脸上突然一坨湿漉漉的滑腻。一阵无法言喻的口臭,突然极其蛮横地封锁鼻孔,紧接着又直溜溜地坠入肺腑。楚半瓶平生最为灿烂的笑容,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杀人舔血的过往,顿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愤怒,楚半瓶绷全了所有的力量,要将卢莫渝的脑袋剁碎。 当—— 一声巨响,火花四射,卢莫渝吓得浑身都酥了。 正当钢刀即将入颈的一刹那,突然另一把钢刀,及时出现了。 楚半瓶愤怒异常,提刀就砍:“哪来的驴球子,竟敢坏爷爷的好事!” 然而刚刀举了一半,又无力地垂了下去。面前这人,却是吴世璠。 楚半瓶惊得目瞪口呆:“你这驴球子,不是在军师身边吗?” 吴世璠没有生气,向楚半瓶见了礼:“军师有令,暂时不得伤害卢莫渝。” 吴三桂要杀人灭口,刘玄初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军师太了解吴三桂了,所以派来了吴世璠。 听闻是刘玄初派人来救,卢莫渝急忙把自己和军师的人情关系,滔滔不绝地说给吴世璠。 楚半瓶极为不解,然而吴世璠带了军师的手令。刘玄初智谋高深,他的手令,在众将眼里,要比吴三桂本人的,还要管用。 楚半瓶愤愤地踢了卢莫渝一脚:“算你小子走运!” 吴世璠礼数周全,不比楚半瓶等人粗野,卢莫渝悬着的心,顿时舒服了许多。军师特意叮嘱,因此吴世璠把卢莫渝,安排在了刘玄初的住处。 卢莫渝感动得跪地了,可吴三桂却懵了。 刘玄初重任在身,仍然派来吴世璠插手,吴三桂也是无可奈何:军师不是最痛恨汉奸吗?怎么会对刘玄初网开一面呢?看来这卢莫渝,和军师的关系,确实不一般。 这也不应该啊!军师向来公私恩怨,都极为分明。自和他接触以来,三桂从来就没见,他干过,哪怕一丁点的糊涂事。 哦!或许军师只是想叙叙旧,别无他意。历代以来,背锅的倒霉蛋都是要死的,就让他多活几日吧。 吴三桂理顺了思路,便不再搭理这档子事。 第571章 缅中新天地 周崔芝和仇仕通联手,从暹罗手里,夺回大古剌,打通了缅中入海的大门。局势稳定之后,众人决定:留下孙德志等人,镇守大古剌,周崔芝和黄忠义二人,代表南洋的众弟兄,和仇仕通一道,前往缅中会见曹继武。 蒲甘城双方见了面,自然高兴异常。众兄弟在曹继武的指挥下,南洋和缅中都大获全胜。如今缅中的入海口,也被打开,已经和南洋联系在了一起。因此打下大古剌的时候,周崔芝、仇仕通等人,就密谋推曹继武为王,重振汉人声威。 仇仕通事先和赵全水等人通了气。 大破象兵,千里穿插,曹继武早就成了神一般的存在。而对于异族满清,作为汉人,没有不反感的。所以赵全水和山砍毫不犹豫,全力支持仇仕通等人的主意。 所以这次相聚,大家都带着目的而来。二金何等眼力,早就瞧出了端倪。 一边是生死兄弟,一边却是故国家园。然而功高震主的道理,人人都懂。曹继武如果回了大清,即便不死,也会脱层皮。 一起长大的顽童,三兄弟的感情,早已难舍难分。把曹继武往绝路上拉,二金绝对不会干。因此对于周崔芝等人的小算盘,二金咬耳了一阵,决定袖手旁观。 酒过三巡之后,周崔芝首先开言,请曹继武称王缅中,众人纷纷应和。 等众人停止了喧嚷,曹继武开始分析: 自大元帝国时代,缅中并入华夏帝国版图。作为中原王朝的继任者,大清有权承接缅中的管辖权。如果此时缅中分离出来,大清一定不会承认。 目前大清刚刚收回了,吴三桂的平西大将军印信,然而却没有给他开藩设府的承诺。从种种迹象来看,大清分明在吊着云南和缅中。一旦缅中称王,大清完全可以催促吴三桂,进攻缅中,以换取他开藩设府的条件,来个借刀杀人。 吴三桂和曹继武,两虎相争,一死一伤,最终渔人得利的,却是大清。 近百年来,南洋一直牢牢地掌控在西洋人手里。可是黄龙舰队却生生插了进来,获取了很大的利益。所以一旦大清做出进攻缅中的决定,西洋人必定会从背后捅刀子。 缅中刚刚平定,内部还不稳固,突然遭受两面强敌的夹击,将很难存活。所以从内部外部的局势来看,缅中称王的条件,并不具备。 不等众人反应,曹继武给出了第二个原因: 东晋偏安,南宋偏安,历史的过往证明,所有的偏安,都没有好下场。西班牙、葡萄牙和荷兰,都是弹丸小国,然而人家的国民纵横全球,到哪里都是主人。 而反观南洋,空有上百万汉人,却处处受人欺负。所以根基不牢,所有的枝叶,都会枯焦。华夏的主体不强,缅中和南洋所有的汉人,都不会好过。因此要想维护南洋和缅中,主体的华夏文明,必须强大。 现实非常的残酷。明清之争,大明败得窝囊而又憋屈。这说明古老的华夏文明,存在着严重的问题。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耻辱还会接二连三地到来。 如今大清正在草创之初,完全有机会对华夏文明进行洗革。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等大清稳固下来,那么华夏文明的惯性,将会令大清积重难返。五百年前的耻辱,轮回到眼前。眼前的耻辱,将会再一次轮回下去。最终承受灾难后果的,仍然还是处于弱势的百姓。 曹继武心怀天下,能够给穷棒子百姓,开辟一条生路的,还得靠人家清国。能够对华夏文明进行洗革的,还得靠着清国的力量。 众人听了曹继武的两番分析,久久没有说话。 过了良久,金日乐冲曹继武无奈叹道:“三爷敢肯定,全天下的人,宁做亡国奴,不要曹继武!” 众人皆以为然。 仇仕通等人,是曹继武杀出来的。赵全水等人,是曹继武‘糊弄’过来的。周崔芝等人,是主动靠过来的。黄忠义等人,却是曹继武手把手带出来的。曹继武的观念,太过妖异,周崔芝等人,都难以理解和承受,更何况是那些无知的百姓?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很难,改变一个人的观念更难。曹继武要洗革天下,那么天下所有人,几乎都会和曹继武为敌。理由只有一个,对于曹继武的观念,天下人不喜欢。 看来曹继武要赴汤蹈火,强行改变天下人。 但如果曹继武贸然回了大清,不被卸磨杀驴,就已经不错了,何谈洗革天下? 金月生不放心,劝曹继武留在缅中。可以不称王,不要封号,但至少可以在缅中自由,不受大清的窝囊气。 众人也纷纷附和金月生,极力挽留曹继武。 然而要想成就一番大业,哪有那么简单?大清提防曹继武,那也是常理。有缅中和南洋作为后盾,大清可以打压曹继武,但不至于要命。只要留得性命在,东山再起的机会,还是有的。 见曹继武执意不肯留下,金日乐摇头叹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天下的蠢人,又不喜欢你,何必为他们操劳呢?” 作为新生王朝功勋的后代,对于无能的前朝遗民,金日乐自然看不上眼。然而曹继武却不同。尽管天下人不喜欢曹继武,但他还是想扭转轮回的规律。他只想按自然之道行事,至于别人喜不喜欢,那就不是曹继武的事了。 当时南洋那么好的条件,曹继武都没有选择留下。看来如今的缅中,也很难留住他。尽管从感情上来看,大清对于汉人来说,是无法接受的。但感情在实力面前,没有任何作用。想改变天下人的命运,在这个年代,还得依靠这个令人痛恨的大清。 曹继武心怀天下,无论前方有多少困难,他都会一如既往地走下去。 南洋和缅中,是曹继武为众兄弟,争取而来的立足之地。周崔芝等人,在此可以安身立命。但天下还有更多的人,需要立足之地,需要一条新生之路。而能够指引这条新生之路的,目前只有曹继武有这个可能。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周崔芝等人获得的新生,天下人更需要新生。可以说南洋和缅中,就是曹继武为天下引路,而做出的前兆和试验。所以曹继武注定不会留在缅中的。 然而曹继武是众人心中的灵魂,如果他一走,周崔芝等人,将手足无措。仇仕通仍然极力恳求曹继武留下。 表面上看,众兄弟跟随的是曹继武本人。而实际内在却是,众兄弟跟随的,是曹继武的观念。这些妖异的观念,杀出了精步营,洗礼了龙营、周崔芝、黄忠义、陈氏子弟等等。他们如今已经从妖异观念中,获取了成功。 接下来,曹继武要的,是他们能够独当一面,而不是永远追随。追随很难完成超越。只要理念先进,只有独立,才能够真正的脱胎换骨。黄鼠狼下崽子——一代不如一代,这不是曹继武的理念。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如果曹继武选择留下来,将会阻碍周崔芝等人,进一步发展。天下有曹继武施展的广阔空间,而南洋和缅中,周崔芝等人,完全可以巩固加强。两者相互呼应,可以相得益彰。这对大家来说,就是最好的发展路数。 毕竟缅中的自在为王,享福的,只是曹继武一个人。 然而目前众兄弟,有没有独挡一面的能力呢?曹继武早已做好了铺垫。 南洋艰险,曹继武引入了周崔芝。周崔芝海上纵横多年,沉稳老练。在加上龙卷浪、黄忠义、李海生等人的辅佐,完全可以牢牢控制南洋。 下云南之前,曹继武特意将仇仕通等人,留在了洪承畴身边。经过经略使府的一番经历,仇仕通等人,对政务已经了如指掌,完全可以将缅中打理的很好。 如今的缅中和南洋,通路已经打通,两地可以随时相互支援,构成了牢固的防线。在远东这个大环境之下,只要大清不来找麻烦,南洋和缅中,百年之内,不会有太大的风险。 如果大清也能够脱胎换骨,那反而更能促进南洋和缅中的发展,华夏文明将再一次翻身。所以为了远大的宏图和长久的利益,曹继武必须选择大清。 曹继武解答了众兄弟所有的疑虑。众兄弟虽然心有不甘,但最终在理性的控制之下,还是尊重曹继武的选择。 众人交谈了整整一天一夜,才散去休息。 曹继武花了七天时间,交接安排了所有的事务。 如今的大清朝廷,迟迟不对缅中表态,就是要看曹继武的态度。索尼和鳌拜迟迟不给吴三桂承诺,同样也在等曹继武的态度。很显然,如今曹继武成了各方的焦点。 如果曹继武选择缅中称王,大清会立即让吴三桂打过来,来个两败俱伤。如果曹继武在缅中不声不响,朝廷就是一言不发,让吴三桂着急。 所谓天下大势已定,接下来就是名分的争夺。有了名分,才能名正言顺地享受荣华富贵。而在名分的分配过程中,显然大清占据着绝对的主动权。吴三桂尽管有二十万大军,但如果没有恰当的名分,他这二十万大军,马上就要面临解散的危机。 大清一直稳坐钓鱼台,吴三桂首先坐不住了,给曹继武送了一封信。就目前的态势来说,曹继武及时抽身,返回大清,对各方都有好处,吴三桂因此催促曹继武回滇。 曹继武刚看完吴三桂的信,洪承畴的飞鸽传书也来了。 洪承畴送来了一张纸条,一个字也没有,众人全都莫名其妙。 笺纸是用了写字的,洪承畴既然没有写,那是什么意思呢? 缅中刚刚平定,就像刚刚得到了一张白纸。具体在白纸上填满什么内容,那就要看曹继武的了。这就是洪承畴的意思。 洪承畴宦海多年,老谋深算,他的一举一动,几乎全都带着委婉的隐语。尽管曹继武和红杏的爱情,最终以痛心结束,但洪承畴内心深处,还是接纳了曹继武。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道理,洪承畴比谁都清楚,所以他让曹继武留在缅中。爱屋及乌,洪承畴所有的关心和爱护,全都在这张白纸上。 看到这张白纸,曹继武瞬间想到了红杏。如果杏儿还在,自己现在的生活,应该更加的完美!曹继武心中无限感慨。 二金也明白了洪承畴的隐语。三兄弟之间的感情,已经超越了血浓于水。 金日乐甩着纸条,冲曹继武嚷嚷道:“大师兄,你老丈人都发话了。大清不是你的好去处,我看你也别固执了,还是留下得了!” 众人也纷纷附和。 华夏文明走向了死胡同,所有的当世人,都应该努力扭转这一局面。要想洗革天下,必须依靠大清的力量。曹继武感慨万千,最终还是谢绝了众人的好意。 见曹继武铁了心要回云南,二金也要跟着回去。 多尼在孟养城、几度在阿瓦城,大清的两位亲王,都在瞪着眼睛盯着缅中。仇仕通等人,在大清没有话语权。一旦三兄弟突然离开,大清很可能将名分送给其他人,来个釜底抽薪,架空仇仕通等人。 而如今的二金,就是大清在缅中的代言人,所以在局势没有明确之前,二金不能离开缅中。 然而三兄弟几乎从来就没分开过,无论曹继武说的多么有道理,二金就是不答应。二金的杀手锏——耍懒皮,曹继武很是无奈。 此时如果三兄弟全部撤出缅中,那仇仕通等人,也只能跟着三兄弟。天下大势已定,带着一支强大的部队回去,大清的心,一定会颤抖。 缅中是洗革天下的前兆,同时也是曹继武给精步营留下的归宿。曹继武好说歹说,软磨硬泡,两个笨蛋终于松了口。 金日乐冲曹继武不满嚷嚷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回去?” 曹继武伸出了两个指头,金日乐惊呼:“二十年?” 这家伙真会开玩笑,曹继武敲了他脑壳:“两个月时间,局势就会见分晓。” 金日乐不满地踢了曹继武一脚:“你赶紧滚蛋,三爷看见你就烦!” 调皮鬼用愤恨的语气,表达自己的郁闷和依依不舍。 曹继武一手帮金月生捋了捋鬓边,一手摸了摸金日乐的脑袋,眼神充满爱怜和关切:“你们都长大了,大师兄在与不在,你们都该独当一面了!” 对于曹继武的关切,二金表面上并不领情,一人一边,轻轻捶了曹继武的腰眼。 自从没了师父,曹继武一直是二金的依赖。曹继武智谋超群,沉稳精炼。有这样一位依赖,是一件轻松爽快的事,无论是谁,都不愿放弃。幸好此时不过暂时分开两个月,还不算太长。 曹继武执意要回大清,周崔芝等人,也无可奈何。众兄弟和曹继武天长日久,已经结下深厚的感情,都随他回大清,显然是开玩笑。于是众兄弟通过商议,决定将侯得林四兄弟,留在曹继武身边。 缅中如今就是一块世外乐土,侯得林等人,完全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如果返回大清,前途未卜,生死难料。他们再随自己颠簸受苦,曹继武不忍心。 然而众兄弟都不答应,纷纷嚷嚷。 “对于汉人来说,天下已经亡了,所有的人,都成了亡国奴。纵使缅中偏安一隅,又能如何?如今你曹继武,还在为天下人翻身而奋斗,我等又怎能独享安逸呢?” 侯得林一席话,说的曹继武无言以对。 金日乐踢了曹继武一脚,笑眯眯地附耳道:“有人主动干脏活,你还磨叽什么?” 曹继武敲了他脑壳,无奈,只得答应留下侯得林兄弟。 蒲甘城下,所有的弟兄,都来和曹继武道别。 众兄弟泪眼婆娑,他们多么希望,曹继武能够留下来。可是曹继武心在天下,只有天下,才是他真正能够翱翔的空间。 朝阳初升,云开雾散。缅中的早晨,无与伦比的明丽。在青山绿水环绕之下,蒲甘城就像刚刚新生的世外桃源。曹继武要将全天下,也变成桃源。 南洋和缅中,足够周崔芝、仇仕通等人拓展。时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曹继武的宏图伟志,驱使他要开拓一片更广阔的空间。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到了某个节骨眼上,分开是避免不了的。 曹继武等人的身影,随着风帆,慢慢消失在潞江尽头。周崔芝等人,仍然纹丝不动。 远处高山上的晨曦,朦胧梦幻的空中,一道彩虹若隐若现,似乎在昭示着前方的路途。 第572章 勾心斗角的朝廷 六月的北京城,异常的炎热。被烈日炙烤了一天的东朝房,又闷又燥,让人忍不住地想发脾气。 辅政大臣索尼,看了豫亲王多尼的奏折,默然不语,转手将奏折递给了礼部尚书图海和兵部尚书佟六十。 二人看了之后,也陷入了沉思。 孟养城的多尼,本是奉朝廷密令,暗中监视缅中。缅中和南洋已经连在一起,称王的条件全部齐备。多尼本以为,曹继武会留下来称王。哪知他却突然从蒲甘城,返回了孟养城。 曹继武离开缅中,表明一种态度,他向大清屈服了。 这一意外之举,令多尼手足无措。身为大清豫亲王,处置缅中一切事务,多尼拥有便宜之权。但曹继武不是软柿子,他留在南洋和缅中的那些弟兄,都不是善茬。多尼不敢惹火烧身,于是将球踢给了朝廷。 如果曹继武没有屈服,那事情就好办多了。大清直接扣上反叛的名分,让吴三桂出力就行了。可是如今人家曹继武屈服了,这事反而难办了。 如果对曹继武处理不当,南洋和缅中那帮人,定然闹事。大清刚刚平定天下,如今的形势,需要尽快稳定下来。只有稳定,才能保住胜利的果实。如果南洋和缅中闹腾起来,天下响应的人马,一定不在少数。毕竟大清身为外来户,情怀不占任何优势。 但是如果给了曹继武响当当的名分,那他就能名正言顺地进入大清的核心,参与大清的国事。到手的利益,有谁愿意去分享呢? 大清是满人的,目前的局势,一个汉人插足进来,他们绝对容忍不了。 索尼、鳌拜等人,就是因为反对顺治的汉化改革,所以才伙同庄妃,逼迫皇帝出家。如果曹继武来了,改革一定势在必行。 图海因为儿子的关系,同情曹继武。但这牵涉到族人的利益,图海不敢夹带个人感情。 佟六十自然是心向曹继武的,然而目前的他,在大清核心中,话语权不重。他属于外戚,在历朝历代当中,都是一个敏感的身份。皇帝还小,佟六十任何一句差错,都可能导致佟家的灭顶之灾。 索尼害怕国事不宁,图海是不便多言,佟六十则是小心翼翼,所以豫亲王的奏折,在三个人手里转来转去,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正在三人犹豫之时,一串沉重而急躁的脚步声传来。‘咚咚咚’—— 带着目空一切的霸道。整个朝廷当中,有这种脚步声的,只有一人,三人心照不宣地相互看了一眼。 ‘砰’—— 与其说大门是推开的,还不如说是撞开的。 他娘的,这老小子,还是这副驴脾性!索尼心中暗骂了一句,将奏折递给了鳌拜。 奏折还没读完,鳌拜一看到曹继武离开了缅中,立即叫道:“曹继武这犊子,就是一个妖异,绝对留他不得,否则将来咱们大清,一定不得安宁。立即派甲弑营做了他,免得后患无穷!” 索尼一拍桌子,瞪了鳌拜一眼:“胡闹!” 鳌拜老大不服气,冲索尼嚷嚷道:“不就是南洋和缅中那些南蛮吗?只要大清存在,南蛮永远都不会心服,早晚都要反叛。既然这样,不如就先下手为强,先杀了他们的杠把子曹继武,再将他们一扫而光!” 曹继武主动将这么大的疆土,纳入大清的版图,这就说明他志在天下。索尼和鳌拜防的,就是曹继武这一点。然而南洋和缅中,毕竟是曹继武打下的基础。对曹继武任何一项不当的处置,都会引来南洋和缅中的折腾。 在鳌拜眼里,南洋和缅中那点人马,简直不值得一提。然而老练的索尼,却不像鳌拜这么粗蠢。儿子索图,曾经给索尼,详细地介绍过南洋的事情。 南洋纵横万里,缅中也有两千余里的疆土,能打下这么大地盘的部队,绝对不是鳌拜眼里的一文不值。前线豫亲王多尼,把球回踢给朝廷,就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 鳌拜没有亲临前线,又没有远见卓识,索尼知道光凭嘴,是说服不了他的,于是给图海递了个眼色。 图海咳嗽一声,上前指了指奏折中的一行字,提醒鳌拜道:“你家老三,还在缅中,你不想要儿子了?” 鳌拜闻言,大吃一惊。 果然奏折中,多尼特意强调了,二金仍然在缅中坐镇。这是曹继武留的后手,就是防止大清出幺蛾子。杀了曹继武,缅中一定会拿二金来要挟大清,给鳌拜直观的感觉就是,稍有不慎,这儿子就没有了。 鳌拜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捽了奏折,一把甩出了很远,愤愤地骂道:“多尼这个瘪犊子,跑到前线,难道只知道拉稀?” 曹继武想法妖异,又属于汉人,所以绝对不能让他,进入大清的核心。然而他在南洋和缅中,已经扎下了牢固的根基。对于鳌拜来说,牵涉到自己的儿子,他也不敢胡来。 很显然,二金留在缅中,等的就是大清的名分。缅中一旦得到名分,大清就不能胡来了,否则就是背信弃义。只要名分一到,二金就会离开缅中。然而在给缅中名分之前,必须先给曹继武名分。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鳌拜没了主意,拿眼睛瞪着索尼。 索尼也没有太好的主意,拿眼睛瞟图海。 图海也没主意,然而佟六十低头避过了他的目光。 见图海的目光回到了自己这里,鳌拜很不高兴:“你家老二,也在那里跟着捣乱,看我干什么?” 图海琢磨了半天,对索尼道:“名分可以不给,但人不可以杀。” 图海说的隐晦,但索尼很清楚。他两手一摊,疑惑地看着图海:“缅中可是曹继武指挥打下来的,这绕过老大,给小弟名分,与理也说不通啊!” 图海捋须想了想,对索尼道:“要说通这个理,简直是不可能的。不如找个恰当的时机,给他来个冷处理?” 这冷处理,是有先例的。当年打下南洋之时,所有的人都有封号,就曹继武没有。 然而当今时势不同了,如今的曹继武,已经成了各方的焦点。吴三桂、尚可喜和朝廷当中的许多人,都在瞪着大眼,看着朝廷,到底是怎么对待曹继武的。这其中牵涉影响最大的,就是吴三桂。 曹继武没有名分,那他吴三桂,自然也没有理由要名分。一旦吴三桂闹起来,对大清来说,这可是要命的。所以对于曹继武的冷处理,这个恰当的时机,还是在吴三桂这里。 于是图海给索尼出主意: 吴三桂刚刚杀了永历帝,可以利用儒家理学大师,在这方面做文章,令他吴三桂处于名望的不利地步。趁此机会,裁撤平西王的部队。如果他老实照办,大清再来做人情,给他开藩设府的名分。这样给了吴三桂甜头,同时也削弱他的实力。 借此机会,给予洋妖队在缅中的名分。有云南牵制缅中,再给曹继武来个冷处理,事情就不会再出乱子。 而这其中的关键,就是裁撤西南经略使行辕,将洪承畴调回京师。毕竟天下大势已定,留洪承畴在云南,不是万全之策。洪承畴、吴三桂和曹继武三人,一旦走在了一起,那对大清来说,简直就是致命的。 西南经略使行署的巨大功绩,确立了洪承畴开清第一功臣的地位。这令所有的满人大臣,都觉得如鲠在喉。 图海的计谋,如果能够成功,那就架空了洪承畴,削弱了吴三桂,冷落了曹继武,可以说是一举三得。鳌拜拍手叫好,索尼也甚为满意,佟六十仍然一言不发。 洪承畴没有根基,比较好办。索尼和鳌拜鼓捣半天,决定给洪承畴,安个太子太保的虚衔,裁撤西南经略使行署。二人联手,签了多尼的奏折,令他原地待命,等待时机。 同时鳌拜派心腹洛洛,前去翰林院,鼓动那些酸腐,利用仁义道德,大造声势,修理吴三桂。索尼也派心腹麻吉,前往云南,装模作样地慰问吴三桂。 在图海和佟六十的帮助下,两个执牛耳的辅政大臣,终于导通了一番政务。正当四人要离开东朝房之时,镶黄旗都统穆马的奏折来了。 自从和李定国分开之后,李来亨一直在川楚之地,打击大清后方。由于爱星阿和图敏的正黄旗,被调往了云南,穆马的镶黄旗主力,兵力不占优势,一直被李来亨牵着鼻子走。 如今大明已经彻底灭亡,目前大清境内,只有大顺余部李来亨,还在坚持。所以穆马要求朝廷增派兵力,打赢顺清之间的最后一仗。 鳌拜看完奏折,立即要亲自提兵,助穆马消灭李来亨。 然而如今鳌拜是辅政大臣,只能坐镇京师。在争夺天下的过程中,八旗军的损失,也是相当惨重。李来亨在大顺军当中,本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索尼不愿为了他,赔上众多八旗将士的性命,于是决定让川督李国英和湖广巡抚张庚,去夹击李来亨。 毕竟汉人打汉人,满清朝廷,坐享其成就得了,犯不着卖那番力气。 李国英本是左良玉的部将,投降大清做了四川总督。这家伙对满清占据四川,立下了汗马功劳。但鳌拜骨子里,根本看不起投降的人物,本来李国英打仗,也是相当的拉稀。 而湖广巡抚张庚,更是一介书生,他靠着哈尼的竭力推荐,才做了巡抚。索尼竟然把军国大事,交给了一个拉稀和一个书呆子,鳌拜暗笑他是个老糊涂蛋。 毕竟在打仗方面,索尼远远比不上鳌拜。索尼却是辅政大臣之首,到时候鳌拜要看他笑话,所以当面也不给他点破。 然而和李来亨的对决,这是顺清之间的最后一战,同时也是满汉之间的最后一战。其意义重大,关乎着满清的颜面,不容有失。因此鳌拜暗中命令图海,集结部队,等拉稀和书呆子抱头鼠窜之时,由八旗主力收拾残局,以向天下人昭示,大清正式接管大明的天下。 第573章 满清的绝密上 四季如春的昆明城,即便是在六月间,也显得清凉。 城中最大的府邸,当然是原大明黔国公府。不过黔国公府,已经成了过去时,这里如今一半属于火器营驻地,一半属于西南经略使行署。 早晨的阳光,渲染了一片血红的云海。带着温暖的红光,透过窗格,照在了洪承畴毫无表情的脸上。 朝廷下发的行文,静静地躺在桌子上。不用去看,洪承畴就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 背着叛国的骂名,为大清立下不世之功,到头来仍然是一场空,洪承畴内心无限落寞: 孙传庭才能,不亚于洪承畴,可是最终把他逼入绝境的,却是他忠心的大明。 当年的松山之战,如果不打,大明或许有一线生机,可是崇祯不同意。大明是人家的,洪承畴说了不算。人家要洪承畴做的,就是忠心。就是这个忠心,先后要了熊廷弼、孙承宗、卢象升和孙传庭的命。 大清和大明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一天,终于还是来了。看来在这世间,除了自己之外,谁都靠不住。 …… 年过七旬的洪承畴,对着窗外的云海,感慨万千。 门帘忽然响了,一串急促的步伐,溜了进来。 见洪承畴面色不大好看,洪福欲言又止。 过了一会儿,洪承畴叹了口气,送了一个慈祥的眼神。洪福放心下来,向前叉手,语气掩饰不住惊喜:“姑爷回来了,在门外候着呢!” 我不是让他留在缅中吗?他怎么又回来了?洪承畴惊疑不定,急忙起身迎接。 曹继武步履带着泥土,裤腿边角浸了不少草汁,乌发沾满不少露珠,满面风尘。一看这样子,洪承畴就知道,他刚刚赶到昆明城,急忙将他请进了屋内。 刚到昆明城,他就来看洪承畴。这行动胜于言语,洪承畴深感欣慰。这小子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深邃,然而这次,却自然地流露出一丝忧虑。看来他已经预感到了,经略使行署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洪承畴内心深深感叹了一声。 曹继武茶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面带关切的笑容:“大人,缅中是一块好地方!” 语气略显有些急躁,除了至情至性的关切之外,这本不该出现在曹继武身上。洪承畴如果去了缅中,大清不敢拿他怎么样。由此一来,洪承畴得以安享晚年。这就是曹继武,给洪承畴特意安排的后路。 洪承畴运筹帷幄,帮大清打下了大半个江山,早已功高震主。大清毕竟是满人的,洪承畴却是个汉人。一个汉人有这么大的功劳,那些满人的颜面何在? 过分宣扬他的功劳,就昭示着满人无能。可是无能者却掌握着大清,所以目前的洪承畴,处于一个尴尬的境地。 如果他此时返回京师,一定是兔死狗烹的下场。 然而遥远的京师,还有洪承畴的梦幻所在,这个人,当然就是庄妃了。 身份显贵又具有高超心机的女人,对男人有着天然而强大的吸引力。这是洪承畴背叛大明的导火索,或许也是唯一的理由。洪承畴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再次一睹她的芳容。 当年的顾美是新生,可是这次却是要命的。 螳螂夫妻的爱情,纵然感天动地,但也是相当的惨烈。一边是晚年的清福,一边是飞蛾扑火的爱情。 洪承畴思索再三,还是叹了口气:“我老了!” 语气带着浓浓的沮丧,自接触洪承畴一来,这是曹继武第一次听到,看来他是彻底心凉了。 过了一会儿,洪承畴回过神来,冲洪福轻轻一摆手:“赶快收拾东西。” 洪福闻言,错愕不已。 大明已经彻底灭亡,洪承畴待在昆明城,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如今洪承畴年过七旬,不想再经历任何颠簸,他冲洪福又摆了摆手。 看洪承畴的脸色,显然带着落寞。然而作为一个管家,洪福帮不上他太多的忙。看样子他有话要对曹继武说,洪福只得叉手而退。 等洪福退了,洪承畴仔细打量曹继武。 眼前这个年轻人,和当年的自己有些相像。对于世事的种种不公,洪承畴一生以来,都无能为力。他所做的,大多数是顺势而为。就因为顺势而为,所以洪承畴取得了当今的成就。比他有才的孙承宗、卢象升、孙传庭等人,他们全都过早地消散。 有得必有失,孙承宗等人,以惨重的代价,得到了名节。而洪承畴以较小的损失,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 眼前的曹继武,不是等闲之辈,将来也一定能够呼风唤雨。但以洪承畴的眼光来看,曹继武的结局,应该和自己不相上下。 所有做事的人,都会惹来非议。而非议的大小,也是由事决定。曹继武想法妖异,即便是洪承畴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更何况是那些无知的迂腐? 一路下来,曹继武所招惹的非议,早已能够让一个人,身败名裂许多次。这要是在大明时代,光他这些非议,早已足够让他死上成千上万次。 然而,这或许,就是他曹继武的命运。尽管世人不理解,但曹继武所作所为,全是顺应自然之道。 洪承畴这一套,不适合曹继武。曹继武的妖异,洪承畴也理解不了。所以双方坐了很久,谁也没有相劝。 作为前辈,有必要对后辈加以引导。但对曹继武这种聪明绝顶的人物,洪承畴所能引导的不多。 曹继武立志洗革天下,要洗革天下,就要理清态势。 洪承畴思索良久,还是开口了: 明国时代,女真共分三大部:建州女真,海西女真和东海女真。 当年完颜阿骨打,建立金国之后,留在原地的部族,就是东海女真。 在大明时代,东海女真保留着原始,是女真三大部中,战斗力最强悍的一部。 努尔哈赤草创之初,战争决定着一切。所以为了加强对东海女真的控制,这部分族人,绝大多数被编入了镶黄旗。 因此镶黄旗是满洲八旗当中,战力最强的一旗。凭借着强大的实力,镶黄旗成了名符其实的首旗。当今四位辅政大臣中的两位——遏必隆和鳌拜,全都出自镶黄旗。 大元帝国崩溃之后,一部分蒙古人,迁入女真聚集地。经过近三百年的发展,这部分蒙古人,完全女真化,这就是海西女真的由来。 海西女真和大明的关系,一直都很好,直至努尔哈赤的崛起。在建州女真统一各部的过程中,海西女真和努尔哈赤之间的战争,最为惨烈。经过残酷的兼并战争之后,海西女真人口锐减。 然而存活下来的海西女真,仍然具有强悍的战力。为了加强对他们的控制,海西女真大多数人,被编入正黄旗。 由于双方之间,曾经你死我活,所以原海西女真中的大部分人,对大清怀有巨大的仇恨。只是大清如今得了天下,在这么大的胜利之下,这种仇恨,暂时没有显露出来。也是因为之前的过节,正黄旗出身的人物,一直备受打压。 但即便如此,正黄旗仍然是,仅次于镶黄旗的强大存在。辅政大臣之首索尼,正是出身正黄旗。 当年金国灭宋之后,大量的中原汉人,作为俘虏,被带到了辽东。经过数百年的发展,这部分人的后代,逐渐女真化,他们成了建州女真当中,主要的人口。 由于先祖曾经有过屈辱的历史,所以建州女真相当的自卑,他们对自己的先祖,往往避而不谈。然而先进的中原文明,在建州女真当中,流传了下来。所以在三大部当中,建州女真的文明程度最高。 具备女真强悍的战力,又具备汉人先进的文明,因此建州女真最为开化,他们最终统一了女真各部,如今取得了的大明的天下。 然而建州女真,大多与皇族有关,他们的内部纷争,相当的激烈。皇太极死后,多尔衮的正白旗,势头盖过正蓝旗。从此至今,正蓝旗再也没有抬过头。 两红旗原归二皇子,爱新觉罗·代善所辖。在当年皇储争夺当中,大皇子爱新觉罗·褚英,死的不明不白,皇太弟爱新觉罗·舒尔哈齐,同样死的不明不白。二皇子代善,为了向努尔哈赤表忠心,竟然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所以代善在女真当中,名声最为恶劣。 表面上看,满洲八旗当中,各旗之间的地位,是相当的。但因为代善的原因,两红旗最不受其他各旗待见。所以两红旗越来越弱,发展到如今,他们成了八旗当中的添头。在大清国策的决定当中,两红旗出身的人物,几乎没有任何话语权。 基于实力作为后盾,对于目前大清的朝纲来说,上三旗镶黄旗、正黄旗和正白旗,起着决定作用。 第574章 满清的绝密下 镶黄旗和正黄旗之间,没有太多的矛盾。正白旗因为多尔衮的原因,抢了正蓝旗上三旗的位置。所以正白旗和正蓝旗之间,简直是水火不容。也是因为多尔衮的原因,正白旗当年获取的利益最多。所以他们在八旗当中,成了众矢之的。 多尔衮一倒,正白旗都统苏克萨哈,眼见势头不对,转而出卖了多尔衮。所以尽管苏克萨哈身为辅政大臣,但他的名声相当的腐臭。索尼、鳌拜和遏必隆三人,常常把他晾在一边。所以目前的大清国,主要控制在两黄旗手里。 女真乃是渔猎民族,原始的家族观念,非常的强烈。就目前来说,实力最强的家族,当属瓜尔佳。 这个家族,遍布女真三大部部,包括许多汉化的女真人。他们当中的佼佼者,就是当今的辅政大臣鳌拜。 爱新觉罗家族,作为皇族,处于大清国的顶端。然而正因为如此,这个家族,也是最危险的一个。 爱新觉罗家所有人,除了皇帝本人之外,其他人全都身不由己。舒尔哈齐、褚英、豪格、多尔衮、多铎等等,全都死于非命。所以出身这个家族的男人,如果当不了皇帝,稍有不慎,就会面临杀身之祸。 而他们家族的女人,成了笼络其他势力的嫁妆,同样是身不由己。 海西女真当中,家族势力最强的,当属叶赫部。 由于先前的恩怨过深,叶赫那拉氏,一直备受打压,他们当中,一直没有出现过,较为显赫的人物。当今朝堂上的叶赫那拉·明珠,将来应该不是等闲之辈。 除了叶赫之外,赫舍里家族和马佳家族,也是相当的强悍。赫舍里·索尼,身为辅政大臣之首,地位自然尊贵。正黄旗都统马佳·图海,他如今是海西女真的代表,在朝堂当中,拥有相当的话语权。 镶黄旗当中,除了瓜尔佳之外,执牛耳的家族,还有钮钴禄。辅政大臣钮钴禄·遏必隆,虽然常常和稀泥,充当和事佬,但其实力也不容小觑。 遏必隆和鳌拜,二人联合,常常胁迫索尼,将满清的国脉,牢牢地掌控在镶黄旗手中。 其他较为显赫的家族,当属佟佳家族。 这个家族汉化已久,他们是汉军八旗当中,主要的掌控者,其实力也是相当的强悍。兵部尚书佟六十,此人心机缜密,谋略过人,乃是一等一的王佐之才。佟家在他的带领下,将来一定会兴旺起来。 但这个家族,和爱新觉罗家交往过密,这是个极其危险的举动。一旦皇权发生剧烈动荡,就是他们衰落之时,甚至因此而覆亡。 女真乃渔猎部族,带有天然的原始。尽管努尔哈赤统一了女真各部,但八旗当中,仍然带着原始的结盟制度。 身为满清皇帝,只有决策权。真正的议事和署理,掌握在议政王和议政大臣手里。 议政王作为爱新觉罗亲族,和皇帝本人,有着直接的竞争关系。所以议政王在朝堂之中,只是个摆设。因而满清的国脉,就掌握在议政大臣手里。 皇太极暴卒和顺治出家,都和议政大臣有着直接关系。所以议政大臣的权利,常人是无法想象。 议政大臣的遴选,大多出自满洲八旗当中八大都统,他们分别代表着各旗的利益。 由于满洲八旗,实力太过强大。所以当年黄台机力排众议,设立了汉军八旗。其目的之一,就是要制衡满洲八旗。 多年以来,经过各旗之间的惨烈竞争,以及战争的消耗,两红旗彻底沉沦,两蓝旗和镶白旗,游离于权利中心之外。如今满清朝堂的主要权利,集中在上三旗和汉军八旗当中。 当今朝廷六位议政大臣,遏必隆和鳌拜,出身镶黄旗;索尼和图海,出身正黄旗;苏克萨哈出身正白旗,佟六十出身汉军火器营。目前满清的国脉,就在这六个人手里。 自开清以来,议政大臣当中,除了范文程之外,还没有第二个汉人出现过。 洪承畴不紧不慢,条理清晰,将大清国最为核心的机密,一一剖析给曹继武。 这些机密,即便是天天在朝堂上的人,也不一定能够看的清楚。洪承畴不愧是洪承畴,对大清的局势,洞若观火。 在千年历史的传承之下,凡是有才华的人,都会招来妒恨,洪承畴也不例外。正是因为他的才华,索尼等人,感到极为的膈应。 对于庄妃来说,爱情和利益,往往交织在一起。 有心机的女人,往往有多种选择。特别是庄妃这种,身处高位的女人,她的一举一动,都牵涉到各方的利益。所以她展示在世人面前的,往往一副正统的形象。但私下里,作为女人,往往更多的是至情至性。这是正统的酸腐,所无法理解的。 如今天下大势已定,在利益方面,洪承畴的作用,已经不大。到了京师,庄妃的至情至性,能不能让他安度晚年呢? 这个恐怕很难。 因为京师到处充斥着利益纷争,那里是全天下,争斗最激烈的地方。 然而即便是飞蛾扑火,洪承畴仍然义无反顾。年过七旬的老人,除了情怀之外,留在世间的动力,已经不多了。 此时洪福已经收拾妥当,曹继武没有勉强,亲自相送洪承畴。 门外熙熙攘攘,看来早已聚集了很多人。 聪明之人不在少数,他们都预料到洪承畴要离开,所以纷纷前来送行。 送行只是一种表面的排场,其背后,才是真正的目的。 “无耻不要脸!” 洪福暗自冲门外骂了一句,刚要打开门,却被洪承畴一把拦住了。 洪承畴稍停片刻,忽然转身,眼神充满渴望:“你该改口了吧?” “爹!” 尽管有些忸怩,但这是曹继武,第一次这么称呼。洪承畴很满意,会心地笑了。 一个女婿半个儿,尽管双方之间,有着诸多的不愉快,但随着一声亲切的称呼,所有的不适,全都消除了。洪承畴眼光充满关切,似乎欲言又止。 要想洗革天下,这第一步该怎么做,刚才洪承畴,已经详细告诉曹继武了。作为前辈,洪承畴所能帮的,也只有这些了。接下的路,将会异常的凶险,能不能平稳而安全的迈过,这就要靠他曹继武个人的本事了。 花圃之后,翠竹突然一阵颤抖,打断了洪承畴的思绪。 不用猜,洪承畴也知道是谁。他伸手探怀,掏出了那只蓝天白云杏花手帕,递了过去:“去吧,有人在等你!” 曹继武接了手帕,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洪承畴转身而去,没有一丝的留恋。 红杏和曹继武的缘分,早已尽了。他洪承畴和曹继武的缘分,马上也要结束了。 无论是行将就木的老人,还是初入世道的年轻人,留恋都会增添无谓的心理负担。在这个世界上,洪承畴目前最关心的,除了远在京师的梦幻之外,就是曹继武了。他所有能给予曹继武的,已经给过了。既然给过了,接下来他就要去见梦幻。 门外的许多人,尽管个个显赫无比,但全都是表面功夫。洪承畴不想让美好的至情至性,被表面的虚伪所熏染,所以他要曹继武停止惜别的脚步。 毕竟年轻人有着自己美好的生活,作为一个老人,不该去干扰。所以洪承畴要他,去过自己的生活。 洪福冲曹继武摆了摆手,轻轻将门掩上。 随着洪承畴的身影,被大门挡住,门外的喧嚣,顿时热闹起来。 即便洪承畴即将落势,但仍然具有强大的人脉。门外的所有人,都想从他那里,捞些好处。所以洪福替洪承畴将大门关上了。 门外是虚伪假意,门内则是至情至性。一真一假,只是一道门的间隔。洪承畴不想至真被熏,就像他自己,常常隐藏自己一样。 此时门内,还在恭恭敬敬站着的曹继武,能够清晰地感触到,门外的洪承畴,是如何的皮笑肉不笑。这和刚才的洪承畴,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曹继武正在感慨之时,忽然一阵兰香从背后飘来,紧接着蒙住了自己的双眼。 不用猜,也不用想,曹继武就能感觉到对方心中,偷笑的狂喜。 曹继武双手回旋,反抱了她的纤腰,把她弓了起来。这么一逗,背上突然‘咯咯咯’,开心地笑了起来。 俏佳人扒住肩头,轻轻咬耳道:“夫君,滇海好美!咱们俩去那里耍,好不好?” 花圃之后,还有一人,在默默地偷笑。这笑意带着五分祝福、三分落寞和两份期盼。她心中任何微妙的变化,曹继武都能清晰地感觉的到。 不过她已经做了决定,曹继武有些遗憾。 曹继武心中的微妙变化,佟君兰同样也能感觉的到。于是她伸出一只手,揪了曹继武的心窝。曹继武心中一紧,急忙将佟君兰放了下来。 有情人不一定成为眷属,最适合的,才是最好的。曹继武叹了口气,拉起佟君兰,飞快地从后门消失了。 第575章 对牛弹琴 阳光明媚的昆明城,突然阴暗起来。不大一会儿,小雨淅淅沥沥,顺着风势,不断地敲打着浓绿的芭蕉。 大明时代的秦王府,原是孙可望的府邸。除了黔国公府之外,这是昆明城中,最华丽的一处宅院。如今这座府邸的主人,属于刘玄初。 然而此时的主人,并不在府邸,这里暂居的,是一位避难的客人。 这位客人整日提心吊胆,他希望早日见到主人。因为只有见到了主人,他才觉得安心。 窗外的雨点,不住地弹打窗格,将窗纱慢慢浸湿。丝丝凉意,随着雨声,慢慢侵入客人的心窝。客人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 突然院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踏着细水,渐渐传来。 处于惊恐之中的人,对于任何细微的声音,都很敏感。这串脚步声,毫不犹豫地蹚开积水,显得有些焦急和孤独,和平时服侍的下人,完全不同。 一定是刘兄! 客人内心一阵狂喜,立即飞身去开门。 脚穿一双破木踏板,身上披了一套破草蓑衣,头上戴了一顶破竹斗笠,老人瘦弱的身形,几乎快要被雨帘淹没。来人满脸风尘,一双干瘪的小腿沾满了泥星,很显然是兼程赶来的。 客人顾不得雨珠打湿仓发,疾趋步跨入院中行礼,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来人正是刘玄初,见卢莫渝冒雨行礼,急忙趋身,将他拉入了屋内。 大难不死,故友重逢,卢莫渝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刘玄初挂了斗笠,正在解开蓑衣,忽然背后扑通一声响。 主人急忙回身托住客人的肩膀:“使不得,使不得!卢老弟快快请起。” 故友之间相互帮忙,乃是理所当然之事。男儿膝下有黄金,岂能轻易下跪?刘玄初努起瘦弱的小身板,奋力将卢莫渝拉了起来。 过了好大一会儿,卢莫渝才从激动中回过神来。刘玄初整理了一下衣衫,给卢莫渝倒了一杯茶。 两人当年在成都,有过一段交情。对于刘玄初被蜀王下狱,卢莫渝虽然没有帮上大忙,但也没少奔波。所以刘玄初对卢莫渝,还是相当的感激,主动提起了当年之事。 在刘玄初面前,当年成都的过往经历,是卢莫渝最为光彩的一段。主人主动提起,客人自然是满面生辉,气氛很快就轻松下来。 然而刘玄初此来,真正的目的,不是叙旧的。北京城翰林院,那些吃闲饭的,拿着朱由榔这道幌子,大肆污蔑吴三桂。 吴三桂的名望,本来就不怎么样,再经翰林院这帮酸腐添油加醋,更加的不堪。远在云南的吴三桂,对北京城自然是鞭长莫及。好在大儿子吴应熊,如今成了庄妃的女婿,身在京师,将消息迅速发给了吴三桂。 乱世之中,名望就是个狗屁。然而如今天下大势已定,名望几乎和名正言顺挂钩,自然不能当狗屁看待。翰林院背后,是索尼等人,其目的就是极力贬损吴三桂,趁机削弱他的实力,这一点吴三桂非常清楚。 索尼等人,相当的狡猾,他们拉了一帮喽啰,并没有直接和吴三桂开撕。这样一来,吴三桂的矛头,就不能直接对准索尼等人,否则就是在向大清宣战。索尼等人拿翰林院当棋子,攻击吴三桂。而吴三桂手里,并没有合适的棋子来反击。 正在吴三桂犹豫不决之时,吴应麟提到了卢莫渝。 对啊!朱由榔是卢莫渝干死的。翰林院的幌子,就是朱由榔,只要把卢莫渝推出来,不就能堵住索尼的棋子了吗? 吴三桂大为兴奋,立即派吴应麟去捉拿卢莫渝。 刚刚从乌蒙府归来的刘玄初,正要进王府找吴三桂交差。他在门外,听到了吴三桂父子的交谈,于是快步转身而去。 大明是朱家的,所有的其他人,全是奴才。朱家没有囊气,所有其他人的努力,全是白费功夫。所以在刘玄初眼里,除了汉人情怀以外,大明并不值得留恋。因此上次篦子坡事变,刘玄初出手救了卢莫渝。 尽管卢莫渝也没什么囊气,但作为老友,刘玄初不想让他,被当成任人摆布的棋子。听到密谈之后,刘玄初的第一念头,是基于本能的情怀,他想留下老友的一条命。 于是刘玄初迅速脱了华丽的官服,借了王府下人的蓑衣斗笠破鞋,抄近路快速溜回家。 然而情怀是一回事,罪恶可是另一回事。由于卢莫渝的叛变,葬送了大明最后的希望。磨盘峰六千大明英魂,一路上,时刻不停地敲打着刘玄初的心窝。 焦急、痛心、忧虑的刘玄初,最终打定了主意:别人都把你当棋子,作为老友,我就给你一次自主的机会,能不能把握得住,就看你自己的了。 刘玄初借助往事恩情,轻松缓和了气氛。 过了一会儿,滔滔不绝,满脸兴奋的卢莫渝,终于停了下来。刘玄初轻轻揪住半截袖子,缓缓倒了一杯茶:“卢老弟今后,有什么打算?” 卢莫渝正要端茶,听闻此言,整个人顿时僵住了。 作为前朝遗民,又对前朝造成过巨大的伤害,卢莫渝归隐山林,不问世事,从此安度晚年,这是最好最合适的选择。 云南处于边疆苗域,到处都有隐居的好地方。早在入滇之时,刘玄初已经在滇海梁王山附近,相中了一块好地方,取名闲情居,将来用于自己归隐。如今刘玄初准备把闲情居,让给卢莫渝。 刘玄初的语气,带着鼓励和关切,明显有着善意的引导。 然而作恶的人,内心一直有鬼在捣乱,自己尚且不能静心,别人的言外之意,哪里还能听得出来? 卢莫渝疑惑地看着刘玄初,小心翼翼地问道:“刘兄不是要救我吗?” 这句话流露出浓浓的担忧和期盼。看来卢莫渝的惜命,超出刘玄初的想象。事到如今,他对自己,还没有完全信任。 刘玄初有些失望,内心叹了口气,将茶杯塞进了卢莫渝手里,冲他点了点头。 卢莫渝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将茶杯送到了嘴边。 过了片刻,等卢莫渝的紧张消散,刘玄初强行推出内心的不快,露出舒心的微笑:“老哥是吴三桂的军师,还算有些分量。不过今后的命运,此刻掌握在老弟手里!” 卢莫渝闻言,显得急躁而焦虑:“刘兄不是要救我吗?为何口出此言?” 命运掌控在自己手里,这是他刘玄初,通过自己在吴三桂心中的分量,为卢莫渝争取来的。只要你卢莫渝,放心大胆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这事就成了。刘玄初的话,相当的直白,凡是理智的人,都能听得出来。 然而这自主权,是刘玄初挣来的,内心有鬼的卢莫渝,一直在纠结自己的内心,根本没有往他处想。 磨盘峰和篦子坡的事,时时萦绕在卢莫渝脑海中。他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此时把身家性命,全部押在了刘玄初身上。他全部指望刘玄初,而刘玄初是要他自己做主。 尽管刘玄初一直引导,但陷入惊惧当中的卢莫渝,一直没转过弯来。 你都这么大人了,自主是应该具备的,怎么还能指望别人呢? 刘玄初有些生气,内心苦叹一声,继续开导:“朱家享尽荣华富贵,却不顾我等百姓的死活,所以灭亡是上天注定的。朱由榔长腿快跑,丢弃百姓而独自逃命,实乃……” “对对对,朱由榔烂泥扶不上墙,我早就知道他成不了大事,所以才选择弃暗投明。我早就跟他说过,孙可望狼子野心,可他就是不听。我也早就提醒过他,限制李定国的兵权。结果他还是不听,坐等李定国,把大好局面活活给折腾……” 刘玄初的眼睛,像死鱼一样,瞪着卢莫渝。卢莫渝也觉得,有些对不起朱由榔了,顿时住了嘴。 刘玄初的本意,是要开导他,放弃心中的纠结。然而卢莫渝没等刘玄初说完,就顺梯子往上蹬。 过错全是别人的,自己永远都是无辜的。这就是卢莫渝的本性,他和朱由榔多么的相似。真乃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朱由榔这号人物,最适合卢莫渝。两人君臣相配,真是相得益彰。 永远只知道推卸责任的人,根本没有自主可言。即便把自主权给他挣来,他也手足无措,仍然想着依靠别人。如果别人依靠不成,就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自己永远都是值得可怜和同情的那位。 此时此刻的刘玄初,心里真是哇凉哇凉的。 哗—— 门帘突然响了,走进三个身穿铠甲的将军。 其实他们早就到了。因为军师在里面说话,所以他们没有贸然进来。但卢莫渝的推诿,他们实在受不了,所以忍不住闯了进来。 堂堂军师,竟然还有这样的朋友,三位将军心中,很不自在。他们趋步进堂,恭恭敬敬地行礼。 刘玄初没有回头,瘦小的身躯,似乎有些颤抖,久久没有说话。 看样子,刘玄初这次,是超乎寻常的寒心。 吴应麟实在忍不住了,近前对刘玄初附耳道:“军师,这号人物,只知道往别人身上泼脏水,留在世间,必定是个祸害!” 刘玄初眼神落寞,语气充满绝望和伤心:“念在以往的情分上,别让他受苦!” 吴应麟点了点头,伸手示意吴世璠。吴世璠上前一步,轻轻扶起军师,带他出屋。 见刘玄初要走,卢莫渝顿时慌了神:“刘兄……” 卢莫渝的语气,充满哀求,飞身而起,可是却被吴应麟拦了下来。 吴应麟瞪了他一眼,摇头无奈,满脸不屑:“其实这事很简单。只要说出归隐两个字,你就自由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闹了半天,刘玄初还真是来帮自己的。 卢莫渝不是不想归隐,但磨盘峰和篦子坡的场景,时刻敲击着他脆弱的心。刘玄初虽然身为吴三桂的军师,但他对大明,还是充满深深的情义。但卢莫渝万万没有想到,刘玄初真的能够原谅他。 此时的刘玄初,已经被吴世璠请去了。卢莫渝后悔不及,冲吴应麟气愤地叫道:“你怎么不早说?” 楚半瓶闻言,笑得前俯后仰。 吴应麟鼻子都气歪了,心中暗骂:他娘的,推诿推到老子身上了!老子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自己不争气,关老子屁事?你和朱由榔真是一路货色,烂泥一坨,走哪滩哪! 见楚半瓶大笑,卢莫渝很不高兴,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个番贼,笑什么笑!” 楚半瓶出身关中,在南方百姓嘴子,一直是番子,在官家的嘴里,则一直是闯贼。听了卢莫渝的话,楚半瓶大怒,抡起铁拳,要狠狠地揍他。 卢莫渝吓得脸色大变,急忙躲在吴应麟身后。 吴应麟心中骂了一声窝囊废,伸手拦住了楚半瓶:“军师说了,不要为难他。” 卢莫渝闻言,极为高兴:“这么说,你们不杀我了?” 吴应麟满脸都是无奈:“这要看京师的态度了。” 卢莫渝闻言,大为兴奋。 磨盘峰和篦子坡的事,对大明来说,可是弥天大罪。如今京师可是大清的,这两件事反而成了天大的功劳。卢莫渝以为吴应麟要送他去京城,忙不迭地道谢。 楚半瓶被逗得直乐。吴应麟憋了一肚子鸟气,但他没有发作,伸手给卢莫渝引路。 见对方还算客气,卢莫渝放下心来。 …… 吴三桂推出了卢莫渝,一下子就把索尼等人的阴谋给破了。翰林院那帮酸腐,顿时傻了眼。 卢莫渝只是吴三桂的棋子,但磨盘峰和篦子坡的事,确实是他卢莫渝干的。翰林院那帮酸腐,如果再把矛头对准吴三桂,那吴三桂可就直接翻脸了。 当今天下,大清国老大,平西王老二。如果老二真的翻脸,老大不得不有所取舍。翰林院这帮棋子,一定是被弃的下场。所以卢莫渝一被推出,翰林院顿时鸦雀无声。索尼、鳌拜等人,大骂翰林院是一帮废物。 正在索尼等人大骂之时,湖广战败的消息传来。 四川总督李国英和湖广巡抚张庚,联合二十万大军,竟然被李来亨杀的大败而逃。整个大清朝堂,顿时全是一片骂声。 当今天下,李来亨是最后一支汉人反抗力量。川督李国英和巡抚张庚,竟然令大清颜面扫地。索尼和鳌拜不得已,派出图海为抚远大将军,调集天下所有的八旗机动兵力,齐聚楚西夷陵,力争打好满汉之间的最后一战。 湖广战事一起,如果云南在背后捣乱,将会把大清逼入绝境。所以索尼和鳌拜,不得不答应吴三桂的条件。 吴三桂如愿以偿,在昆明城过起了小日子。 为了给图海创造稳定的外部环境,同时也为了稳固边疆,大清终于给了缅中名分: 金月生进封为一等武旌公。 金日乐进封为一等武英公。 仇仕通进封定缅侯,并任缅中总督。 杨延寿进封平缅侯,并任缅中总兵。 赵全水为缅中布政使,山砍为按察使。 精步营其他百户,皆被封为游击将军,三百士卒,皆领千户之衔。 此外被精步营招降的白文选,进封承恩公,马宝进封云南总兵。 郑亲王济朗、豫亲王多尼和简亲王几度,皆被赏银一万两。爱星阿和图敏,皆被赏银五千两。 功劳最大的曹继武,因为磨盘峰的见死不救,被削职为民。 消息一传到缅中,众弟兄顿时炸了锅。 磨盘峰的事,一定是几度使绊子栽赃。众兄弟义愤填膺,要找几度算账。 然而身在阿瓦城的几度,比蒲甘城更早得到消息。几度知道,接下来的行情,一定对自己不利,早撒丫子跑球。 二金好说歹说,给弟兄们保证,回朝给曹继武讨说法。 空口无凭,众兄弟要二金盟誓。二金不得已,喝了鸡血酒。 众兄弟还是不放心,于是派了刘飞羽、铁破甲、仇士良、张铁胆和阿强阿生兄弟,跟着二金。 没有曹继武的日子,二金老大不习惯,他们早想开溜。如今朝廷的名分,已经来了,二金唯一的念头,就是赶快回去。于是安抚了众兄弟之后,二金带着刘飞羽六人,飞速赶回云南。 第576章 劝降 老成持重的中年人靳统武,早已没有了以往的热血和激情。面前的三百多残兵,如果不给他们找条活路,他们只能等死。而能够给他们指路的,目前只有面前的二金。 靳统武叹了口气,踢了刘震一脚,一把拉住了李嗣业。 制止了李嗣业二人,靳统武整了整破烂不堪的衣服,恭恭敬敬地向二金行礼。 尽管中年人一句话也没有说,但在场的人,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此时李定国临终吐血遗言,顿时浮现在众人面前: ‘宁死荒郊,勿降也!’ 自从阿瓦城营救朱由榔失败,李定国对后续发生的事情,就有了预感。天下黎民,有谁愿意做亡国奴呢? 显然靳统武的决定,是李定国极度不希望看到的。 但热血大义的希望,早已荡然无存。难道还要这三百残卒,再来一次跳江不成? 当初好胳膊好腿的侍卫,死的窝囊而憋屈,更何况这些残兵败卒?在强大的实力面前,杀身成仁,真是要命的。如果当今全天下的人,都来个杀身成仁,汉人岂不要自灭? 在三兄弟的眼里,天道运行的规律,既然打不过,要么被奴役,要么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想要翻身,必须得有实力。什么仁义道德?什么纲常人伦?什么正统公平?没有实力,全都是忽悠人的鬼话。 以前的李定国等人,根本理解不了三兄弟,也根本不想理解他们,更是极度的痛恨哥仨。可是到了如今,残酷的现实,终于把他们打醒了。可是醒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阳江楼对论,如果李定国听了曹继武的计谋,局面怎么可能,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当初明国打不过清国,难道还收不回缅中吗?有了缅中作为后方,将士们至少还有立锥之地。 如果李定国听了曹继武的,收拾了朱由榔这帮坑爹货,至少磨盘峰可以搬回局面。 可是所有的如果假设,都是不存在的。当前急需解决的问题,是这些残卒的后半生。所以靳统武的示弱行礼,众人谁也没有说什么。 金日乐指了指靳统武的鼻子,一脸坏笑:“要想让三爷指路子,你们必须投降表态。” 此言一出,有胳膊的人,纷纷拔刀而起,没胳膊的人,脚下纷纷夹起石块。靳统武还算冷静,及时拦住了众人。 金日乐等人是清国人,而靳统武等人,却是明国人。明国人要想找清国人帮忙,没有代价,是不可能的。尽管靳统武等人,傲骨凛然,战到了最后一刻。但这对清国人来说,没什么实际意义。 两方人员,属于不同的国度,所持有的立场,自然不同。明国倒了,清国就崛起了。一方的耻辱,在另一方眼里,就是荣耀。明国人的铁骨铮铮,在清国人眼里,就是顽固不化。明国的正统正义,在清国这里,就是歪门邪道。 总之对立的词语,可以在明国与清国之间,任意切换。具体谁说的算数,那就看谁的实力强了。 大大咧咧的金日乐,蹲在一块大青石上,冲着李嗣业等人,面带微笑,眼神当中,全是戏谑。刘震等人,除了愤怒,没有一点其他的招数。 这些人是明国最后的力量,一旦选择投降,意味着明国彻底的死绝。李定国的临终之言,时时萦绕耳边。违背主将的遗言,等于彻底的背叛,所以投降,是众人绝对不能容忍的。而投诚,还能保留最后一丝尊严。所以靳统武为了给弟兄们找条活路,选择的是投诚示弱。 但没有实力,根本就没有尊严可言。所谓的故国情怀,在二金这里,根本不管用。不选择投降,明国最终也是彻底的死绝,只是时间稍长些而已。 金月生不客气地对靳统武道:“我们作为清国人,赔本的买卖,是不会做的。你们所谓的气节,正统的骨气,坚强的脊梁,我们统统佩服。但为了照顾汉奸的感受,所以你们的那些玩意,只能被历史的洪流,冲的一干二净!” 所有的人,都希望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这个希望,和什么国家,没有任何实质的联系。所以当大明帝国,不能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之时,天下之人,望风而降。钱谦益之流的富裕,令多铎咂舌不已。 对于李定国等人,在满人的内心深处,纯属不识时务。而在钱谦益等人的内心深处,却造成了极度的恐慌和不安。既要保住荣华富贵,又要保住颜面,天下所有的汉奸,都是这个德性。 然而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投降的汉奸,保住了荣华富贵,但却被李定国等人,狠狠地打了脸。 常言道,打人不打脸。可想而知,那些汉奸,对李定国等人,是多么的痛恨。 然而如今是清国时代,投降屈膝,汉奸贼子,成了主流正统。孔孟的徒子徒孙,刮了脑壳,拖了小辫,换了一身虏皮,又重新掌握了话语权。所以那些不识时务的李定国等人,自然要被慢慢抹杀干净。 李嗣业等人,满脸都是愤恨痛苦,金日乐却笑得很开心:“想反制那些汉奸吗?只要你们也投降,他们就不敢满嘴乱咬了。” 如果不属于一个阵营,疯狂乱咬,这是稀松平常之事。但李嗣业等人,一旦投降了,那些所谓的正统主流,就再也不敢对李定国说三道四。 因为李嗣业等人,是大明最后的尊严。他们在清国眼里,能够起到巨大的标杆典型作用。所以同在清国卵翼之下的孔孟之徒,自然不敢再胡言乱语,肆意诋毁。所以此时选择投降,至少能够保住李定国的身后名节。 卢莫渝的叛变,让众人对孔孟之徒彻底绝望。而阿瓦城外,朱由榔的表现,让李嗣业和刘震,彻底死了心。 然而投降,毕竟是对尊严的践踏。这个选择,相当的艰难。 就在众人挣扎犹豫之时,满脸坏笑的金日乐,突然面容严肃:“满洲镶黄旗,清国一等武英公金日乐,现在代表朝廷,册封靳统武为榆林卫总兵,李嗣业为宁夏卫总兵,刘震为靖远卫总兵。前提条件,就是投降。” 一上来就是三个总兵,众人大吃一惊。 然而李定国的临终遗言,就像最后一层窗户纸,死死地封住了李嗣业等人的眼睛。情绪的波动,全在脸上。内心的挣扎,似乎让众人喘不过气来。 投降的念头,即将被窗户纸弹回之时,金月生捅破的恰到好处:“凡是做事的人,总会惹来非议。李定国的临终遗言,如果你们真的照做,那正中汉奸的下怀。清国为了照顾他们的感受,一定将你们的气节、骨气、正气、脊梁等等,统统抹杀干净。” “所有的念头,都是活人的。杀身成仁,成的也是活人的仁。好人,坏人,妖人,奸人,上天才不管你是什么人。只要你死了,上天就像收拾残枝败叶一样,将死人重新化为泥土。” “至于死人身后的名声、气节、骨气等等,乱七八糟的玩意,却是各个活人,不同需要的体现。目前的清国,汉奸就是主流,李定国之流,就是异类。所以你们要想保住名节,也只有投降这一条路。” 榆林卫、宁夏卫和靖远卫三处,直面漠北和漠西蒙古,都是陇上边防重镇。这三卫背后,就是李嗣业等人的家乡。将他们家乡的命运,交到他们自己手里,清国可谓是诚意十足。 利用李嗣业等人的身份,清国可以压制海量的汉奸,免得他们舒服一段时间之后,又要翘尾巴了。而李嗣业等人,可以借此机会,保住李定国身后的名节,同时也能为保护家乡,出一份力。 二金的指路,对双方来说,都是稳赚不赔。 众人的心理防线,顿时被二金击溃。李嗣业和刘震,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 然而靳统武没有跪,三百多残兵,也没有一个下跪的。 靳统武年过半百,连日来的身心憔悴,使他的面容,像是一个七十岁的老人。榆林卫乃河套门户,目前是大清帝国、漠北蒙古和漠西蒙古,争夺的焦点。靳统武已经没有精力,来担当总兵的重任,所以他选择保留最后的尊严。 三百残兵,个个残废,即便留得一条性命,也是慢慢等死,所以他们,也选择了最后的尊严。 众人都没有投降,李嗣业和刘震二人,显得极为的尴尬。所以他们俩,赶紧又从地上爬了起来。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谁也没有怪罪二人的意思。 人各有志,不便强求,二金要赶去昆明城,不愿在此浪费时间。 金月生又给李嗣业等人,找了个台阶:“卢莫渝即将被斩首,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索尼等人,拱起翰林院的酸腐,暗中挑起事端,希望削弱吴三桂的实力。可是人家吴三桂,却利用卢莫渝,狠狠打了翰林院的脸,给索尼等人,当头来了一记闷棍。 翰林院就是一群窝囊废,鳌拜想让他们全部滚蛋。然而一旦离开了翰林院,这一辈子的功名利禄,可就全完蛋了。所以这帮高规格的孔孟正义之徒,发觉势头不对,立即见风使舵,把本该送给吴三桂的诋毁,转手塞给了卢莫渝。 索尼等人,也顺水推舟,给卢莫渝办了个斩立决。对于这个结果,孔孟之徒、朝廷和吴三桂都相当满意。三方重新穿上一条裤子,竟然是通过卢莫渝,是不是相当有趣? 而李嗣业等人,一听到卢莫渝三个字,就恨得咬牙切齿。 磨盘峰一战,卢莫渝的变节,直接葬送了大明最后的希望。众将士群情激奋,纷纷要生吃卢莫渝的血肉。 金月生找了卢莫渝这个台阶,众人投降的耻辱感,顿时被仇恨掩饰。金日乐则顺手牵羊,李嗣业和刘震,再也没有犹豫的理由。 三百多残兵大多行动不便,他们跟去,一定会成为李嗣业二人的累赘。然而他们如果不去昆明城,留下来,也是坐等悲凉的死亡。靳统武自身难保,哪里还能顾得上他们? 正义大业落下个惨淡的结局,平淡的生活还要继续。靳统武面无表情,摆手示意残兵们离开。 李定国死后,靳统武成了残局新的精神象征。但这个象征早已崩溃,能行礼的,恭恭敬敬地行礼。不能行礼的,点头表示。 朝阳初起,灿烂的烧云,照耀了残损的背影。 凄惨的背影,越来越远,靳统武仍然像一尊雕像,静静地立在江边。 没有成功的结局,只能随着时间慢慢流逝。就像雕像一样,没有人来精心的维护,最终会被风雨侵蚀掉。 然而经历惨败的结局,一旦能够脱胎换骨,往往是新的开始。天道运转,时刻不停,人想不想停留,那就是人的事了。就像那东方的朝阳,他不会因为人的关系,而选择不出来。人事不尊天道,最终会被无情地抛弃。 第577章 龙海庄园 夕阳穿透了一片絮云,血色的光芒,将梁王山烧的一片赤红。 六百里滇海,就像一汪历史的沉淀,毫无保留地吸纳,盘龙江所有的水分。 南诏被大理取代,大理被蒙古灭亡,云南被迫融入华夏。可惜的是,大元帝国不到百年,就要寿终正寝。 当明国的大军,开到云南之时,末代梁王亲手将家眷,送入了滇海,自己站在山巅,面对北方,眺望万里之外的草原,拔出了自己的宝剑。 当年的祖先,用钢刀和鲜血,征服了这片土地。百年之后,明国用同样的方式,抢夺这片土地。梁王无力回天,他把忠心和鲜血,留在了元国的土地上。 作为这片土地曾经的主人,梁王当然不甘心。两百七十多年之后,他的不甘心,应该可以安慰些许。因为清国用同样的方式,抢了这片土地。末代沐家沐天英,用三杯毒酒,结束了沐家在云南所有的传承。 梁王家族和黔国公家族,尽管逝去的方式不同,但他们毕竟殊途同归,将所有的灵魂,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滇海之滨,盘龙江口,梁王山脚下,这里曾是龙海庄园。 龙海庄园原是初代梁王所建,是历代梁王最喜爱的地方。后来这里成了沐英,最喜爱的地方。 为了重新修建昆明城,沐英特意派人,去请当时最有名的堪舆大师汪湛海。 然而明国的税赋,是元国的数倍,百姓苦不堪言。所以汪湛海对新生的明国,并不感兴趣。听说汪先生深爱滇海,沐英于是忍痛割爱龙海庄园。 然而末代梁王的鲜血,染红了梁王山。而梁王山,却是龙海庄园的门帘。所以大师汪湛海,认为庄园不详。所以这座庄园,就慢慢被废弃了。 堪舆大师时不时道破天机,容易遭到天谴。汪湛海知道自己守不住龙海庄园,也感慨梁王的忠心殉国。所以血溅梁王山不详的说法,只是汪湛海不让别人染指庄园的幌子。时隔两百七十多年之后,高人刘玄初,一眼就看穿了汪湛海的谎言。 龙海庄园前临梁王山,背靠滇海,盘龙江环绕,实乃风水宝地。刘玄初选择了这块宝地,准备建造闲情居,作为自己安度晚年的地方。 对于故友卢莫渝,刘玄初确实花了不少心血。卢莫渝很聪明,见识也远在常人之上。然而即便是这样,一厢情愿的帮忙,最终没有改变他的本性,这让刘玄初很是痛苦。 刘玄初帮助吴三桂,不仅仅是为了知恩图报。处于乱世之中的高人,他也想发挥自己的才智,改变百姓的命运。可是连卢莫渝他都无能为力,更何况是缺少见识的百姓? 刘玄初不但没有拆穿汪湛海的谎言,而且还大肆重新宣扬。借助这个古老的幌子,刘玄初偷偷将卢莫渝,葬在了这里。 尽管卢莫渝是小人,是伪君子,但情怀毕竟令人揪心。经过汪湛海谎言的洗礼,这里早已一片荒芜,正是卢莫渝安静的栖身之所。 …… 官道之上,两个少年并马缓行。远处破败的院墙之下,突然堆起了一堆新土。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谁家的丧主,会埋在这里? 两位调皮的少年极为好奇,于是下了官道,拨开乱草钻了过去。 刘玄初侧卧坟堆,正要给卢莫渝敬酒,忽然背后草丛响动:这荒郊野外的,谁会有这份闲心? 军师刚要回头,忽然背后腰带被人提了起来:“好你个蜀耗子,忽悠了活人,竟然又来忽悠死人!” 听声音就知道对方是谁,刘玄初很是不高兴:“你个龟儿子,快放开手爪!” 金日乐倒提蜀耗子,一把将他扑在新土堆上,笑嘻嘻地骂道:“你个瘪犊子玩意,竟然也和卢莫渝穿上了一条裤子,也不愧你蜀耗子的名头!” 刘玄初被撺了一把,扑趴在坟头上,跌了一脸泥土。背后的金月生,伸出一只脚,照他的屁股搓来搓去。 二金属于捣蛋的霸王,和这两个混蛋较劲,常规的方式根本不起作用。于是刘玄初不得不展露出老流氓的痞性,团了泥土团子,涂了唾沫,照金日乐面门就砸。 二金被逗得哈哈大笑。一老二少,顿时在坟前闹腾起来。 铁破甲、刘飞羽六人,远远听到二金的闹嚷嚷,纷纷跑去看热闹。 李嗣业感到莫名其妙:只是一座新坟而已,有什么好闹的?这几个驴球子,真会折腾! 一路之上,二金、铁破甲等人,闹腾个没完没了。三百多残兵,早已习惯了闹嚷嚷。他们身心俱疲,没工夫去凑热闹,纷纷躺在路边休息。 远处传来阵阵‘龟儿子’的骂声,这一定是个蜀人。刘震好奇,于是拉起李嗣业,也跑去瞧热闹。 二金戏耍刘玄初,滚倒了一大片荒草,新坟更加的显眼。一片破败的木牌上,‘故友卢莫渝之墓’七个行楷,苍劲有力,透着浓浓的情怀。 然而‘卢莫渝’三个字,一映入眼帘,就深深扎了李嗣业二人的心窝。撕心裂肺的怒喝声,让一老二少吓了一大跳。 见二人拔出腰刀,疯狂地刨坟,金日乐很不高兴,大声嚷嚷:“你两个瘪犊子玩意,和死人计较,算什么英雄好汉?” 金月生也撇下刘玄初,跑去制止:“你们要算账,去找朱由榔。折腾背锅侠,要不要脸?” 二金说话毫不客气,李嗣业二人大怒,纷纷提刀,要和二金干架。铁破甲、刘飞羽六人,纷纷上前劝阻。 刘玄初终于得空,从草窝里一咕噜爬了起来。蜀耗子快速掸了泥土,扒去头发上的碎草,整了整混乱不堪的衣服,咳嗽一声,朝李嗣业二人行礼。 尊重长者的基本素养,李嗣业二人还是有的。 见二人停止了动手,刘玄初叹了口气:“卢莫渝罪孽深重,他已经受到了惩罚。看在老朽的薄面,还请二位别再计较!” 然而卢莫渝葬送了大明最后的希望,这等弥天大罪,岂能轻易了结? 李嗣业一把揪起刘玄初,愤怒地呵斥:“听说是凌迟,是不是你改的斩首?” 索尼给卢莫渝的批文,本来是凌迟。为了减少他的痛苦,刘玄初偷偷将批文改成了斩首。 对于葬送自己希望的罪人,刘玄初的故友情怀,李嗣业二人根本不可能理解。被提在半空中的蜀耗子,一脸的愧意:“老朽交友不慎,愿意接受惩罚!” 李嗣业和刘震二人,愤怒的铁拳早已提了起来,要不是蜀耗子年老,铁拳早已毫不客气地落了下来。刘玄初没有逃避,坦然接受非议,二人恨得咬牙切齿。 张铁胆和仇士良二人,架开了刘震。铁破甲力大无穷,一把卡住李嗣业的臂弯,将刘玄初解救了下来。阿生和阿强兄弟,急忙横身挡开了李嗣业和刘玄初。 铁破甲一把倚住李嗣业的胸口:“算了算了。要论罪孽深重,洪承畴、吴三桂、钱谦益之流,才是大头。可是大头都他娘的活的滋润,这狗日的世道,到哪说理去?” 卢莫渝不过是个小虾小米,真正葬送大明希望的,其实是朱由榔。可人家朱由榔是皇帝啊!李嗣业二人,怎敢指责皇帝的不是? 朱由榔不是二金等人的皇帝,他们自然敢说敢言。如果李嗣业二人,也来否定朱由榔,那么等同于否定李定国,否定大西军近二十年的抗清大业。 然而残酷的事实,就在眼前,当初大西军跟随朱由榔,实则是一个致命的失误。 将帅无能,坑死三军,这种事情,在华夏的历史上,枚不胜举。然而当这种窝囊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无论是谁,都是相当的憋屈。 事到如今,李嗣业二人,开始羡慕铁破甲等人了。 精步营跟的是曹继武,即便满清取得了天下,他们也有了好的归宿。而反观身后的残兵败卒,他们的后半生,至今没有着落。 靳统武无能为力,他把弟兄们托付给了二金。耗尽精力的残卒,无论放在谁那里,都是一堆巨大的累赘。二金作为正牌的清国人,能够接纳这群累赘,已经是相当的宽大了。 李嗣业二人的眼神,时不时地瞄向身后的弟兄们。 他们的关注点,已经转移了,刘玄初抓住了机会,对二人行礼道: “这片龙海庄园,原属于大元帝国梁王。老朽为了表示故人情怀,将卢莫渝葬在了此地。卢莫渝对弟兄们,可谓是罪孽深重。为了弥补以前的罪孽,现在老朽代表卢莫渝,将这片庄园,送给众兄弟,以作安身立命之所。二位将军以为如何?” 这片庄园,虽然早已荒废已久,但那些石砌房屋,整理一下,仍然能够住人。这里紧靠滇海,背后盘龙江,土地肥沃,水源丰富,极其适合耕种。再加上前面,有梁王山作为天然的门帘,实乃风水宝地,绝对是个安身立命的好地方。 然而卢莫渝对众人的伤害,实在太大,刘玄初的主动示好,李嗣业二人,拉不下情面。 金日乐踢了李嗣业一脚,代表弟兄们,和刘玄初击掌成交了。 金月生把三百多人召集在坟前,说明了刘玄初的用意。 金日乐特意强调:“男子汉大丈夫,不准拿死人出气,更不准刨坟。” 苟延残喘的将士们,早已没了打杀的精力,此时此刻,谁也没有那个心气,去和死人计较。刘玄初代表卢莫渝,遥拜磨盘峰谢罪。李嗣业二人,也不好再来计较,于是带着弟兄们,前去整理住房。 恩怨总算了解了。看着被李嗣业二人刨去的坟头,刘玄初摇头感慨:“卢老弟啊,卢老弟!你若坦然不推脱,事情本该不是这个样子!” 金日乐闻言,哈哈大笑:“推卸责任,是你们汉人与生俱来的德性。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瞧你这幅嘴脸,能和卢莫渝搭伙计,以前也一定是个推诿的犊子!” 刘玄初很不高兴,揪了金日乐衣领,抡起老拳:“骂我刘玄初也就是了,为什么把我们汉人全给骂了?” 金日乐一脸的坏笑,指了指李嗣业等人的背影。刘玄初顿时僵住了。 明国窝囊而憋屈的灭亡,朱由榔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是朱由榔生前,从来都没认为,是自己的过错。李定国等一干臣子,也从来没有指责朱由榔的意思,他们把一切的理由,推给了清国和卢莫渝等人。 不光是朱由榔这般人马,崇祯、朱由菘等等,无论是明国哪一批君臣,推卸永远是形影不离。 “自从大秦帝国以后,你们华夏,推诿扯皮,成了主流文化。皇帝的责任,推给大臣。大臣的责任,推给下级。一层一层往下推,最终都推到穷棒子百姓身上。穷棒子们干不过官府,于是他们自己相互推诿。” 金日乐拍了拍刘玄初的肩膀,一脸的笑嘻嘻,满眼全是戏谑,“在华夏这种传统之下,无论任何年代,坦然承担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和卢莫渝穿一条裤子了,你这老东西,以前难道不是推诿的主?” 金月生也是一脸的幸灾乐祸:“责任全是别人的,自己永远都是无辜的。这是你们华夏,最不要脸的传统。你想反驳,可是全天下都是这副德性。即便是你自己,你也不想公平心态,将矛头指向崇祯和朱由榔。” 金日乐摇头无奈:“辽国,金国和元国,已经教训过你们三次。记吃不记打,促使你们发明了精神胜利法。无端意淫虚无的优越感,高举正统仁义的大旗,最终又被清国狠揍。” 金月生也摇头无奈:“令人可悲的是,即便清国这么狠揍,你们仍然没有醒悟。烂泥扶不上墙的德性,不仅仅只有一个朱由榔。” 二金说的全是实情,刘玄初被骂的不敢抬头。 少年时期的刘玄初,的确和现在的卢莫渝,有的一拼。可是清国风卷残云的气势,明国又如此的不堪一击,让刘玄初深深地震动。 当年朱仙镇大捷,岳飞被调回。眼前的衡州之战,李定国遭到猜忌。这是多么相似的场景?这样的故耻重现,华夏历史,已经多次出现。 自从大秦帝国以来,华夏文明,不但走不出轮回的怪圈,反而越传越烂,这让刘玄初很是痛苦。 对于当今的局面,刘玄初无能为力。 曹继武或许有办法,可是如今他被清国一撸到底,似乎失去了翻身的机会。但是他至少还活着,机会虽然渺茫,但仍然还是有的。他也很年轻,有时间,也有精力。 刘玄初思索了片刻,向二金一一行礼:“还是希望两位小友,帮帮曹继武!” 金月生两手一摊,摇头苦叹:“现在是清国的天下。师兄的洗革之志,必须得到清国的支持。可是对于如今清国的大权,我们也无能为力。” 金日乐脑袋晃得像拨浪鼓:“清国支不支持,这个不是重点。最为关键的是,你们自己愿不愿意。宁做亡国奴,不要曹继武。华夏文明,在儒教的熏陶之下,思想早已僵尸化,奴性已经深入骨髓。刮了骨髓,谁都会痛。不愿改变,这个谁也没有办法!” 宁做亡国奴,不要曹继武,深深地触动了刘玄初的灵魂。 曹继武自从出山以来,一直被骂成妖异,惹了多少非议?如果是生在明国时代,曹继武早被天下人追杀。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饶是高人刘玄初自己,对曹继武的妖异,也有着诸多的不适。那些见识少、目光短浅的天下人,岂能理解曹继武? 改变二字,绝不是嘴上这么简单的事。 刘玄初长吁短叹,满脸忧愁。 金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吴三桂本性已露,我看你,还是尽快离开他为妙!” 翰林院闹剧结束以后,朝廷和吴三桂迅速媾和。乱世之中的吴三桂,根本没有天下大志,他只想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所以实力稳固的吴三桂,迅速堕落,已经不再对军师言听计从。 道不同,不相为谋,维持表面的关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眼望碧波万顷的滇海,刘玄初感慨道:“这里的确是一块好地方!” 金月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看来他也找好了归宿。 曹继武想法怪异,刘玄初经常找他交流,他们早成了知心的朋友。卢莫渝的葬礼,这是关乎人性和情怀的思考,按说曹继武也一定在场。可是二金却没发现他的影子。 被诸事搅扰的金日乐,此时才想起曹继武来,于是揪住刘玄初的衣领嚷嚷:“大师兄在哪里?” 刘玄初摇头,故意吊着金日乐。 金日乐一把揪了蜀耗子,捅了胳肢窝,挠了肋间。 这耍懒皮的缠闹,刘玄初浑身酸痒难耐,连连求饶。 金日乐一把撺了他的帽子:“你个蜀耗子,老大不老实,快说!” “对岸太华山,风花月夜……” 刘玄初还没说完,金日乐撒腿就去了。 金月生给张铁胆和仇士良递了眼色,二人立即去追金日乐。 三人跳上刘玄初的小船,飞入了滇海之中。 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把船给开走了,刘玄初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奈。 第578章 滇海情深 碧波荡漾的滇海,就是高原上的一颗明珠。远处的太华山,浓绿凝翠。飘渺不定的云雾,似乎给太华山穿上了一层天然的薄纱,显得神秘而梦幻。山脚紧邻海边,沙滩如银,犹如一条白龙,蜿蜒伸向远方。 连绵不断的波浪,像是天然的柔情蜜语,持续而有节奏地拍打着沙滩。一个天生丽质的少女,伸出雪白的脚背,不断地挑逗着波浪。银铃般的笑声,和浪花跳动的声音,完美地交织在一起。身边的少年,轻轻揽住少女的双肩,满眼都是柔情。 一阵浪花退去,银白色的沙滩之下,突然钻出一只小螃蟹。 这个萌逗的小家伙,瞪着两只长眼睛,举着两只大钳子,灵活地晃动着六条腿,在沙滩上遛弯。 少女轻轻伸出一只脚丫子,故意挡住了小螃蟹的去路。这只胆大的小家伙,立即晃起一只大钳子,要夹这只不识趣的脚丫子,逗得少女哈哈大笑。 少年也被逗得直乐。 少女充满灵气的星眸,忽然一转,指着小螃蟹,对着少年一脸的俏皮:“瞧瞧,小宝多可爱!” 少年敲了少女的脑壳:“你儿子才是横着走!” 少女指着小螃蟹,继续逗少年:“我要生女孩。你要儿子,他就给你了!” 少年被气笑了,开始挠少女的胳肢窝。二人的欢声笑语,顿时响彻整个沙滩。 小螃蟹的两只长眼睛,不住地晃悠。对于二人的嬉闹,这个小家伙,感到莫名其妙。 过了一会儿,他觉得二人不好玩,于是转过头来,要溜进海里。然而少女一伸手,夹住了他的硬壳,把他给提了起来。 少女小心地将小家伙晃到少年面前:“他若不是小宝,为什么对你如此热情?” 这只小螃蟹好像听懂了少女的话,不断摇晃着小钳子,逗得少女直乐。 少年眼眸一晃,轻轻摸了摸少女的肚子,顿时一脸的坏笑:“看来他是想你了,所以提前跑了出来!” 少女小嘴一撅,打了少年一粉拳。 少年哈哈大笑,吻了少女的额头。 少女顿时满脸的幸福,下意识地摸了摸稍稍隆起的肚子,躺入了少年宽阔的胸膛里,任凭海风吹拂自己的秀发,陷入了缠绵的遐想当中。 小宝如果出世,应该就像这只小螃蟹一样,调皮可爱! 可是这么可爱的小宝,杏姐姐和翾翾妹妹,怎么可能会送给我呢?她们把本属于自己的幸福,让给了我,所以她们一定很寂寞,所以小宝更不能离开她们。 少女悠悠地叹息了一声,轻轻将小螃蟹放在了沙滩上。 这只调皮的小螃蟹,冲少女晃了晃小钳子,调皮地溜回了海里。 海上氤氲如梦,红杏和沐云翾曼妙的身影,若隐若现。小螃蟹跑到了二人身边,果然变回了小宝。圆圆的肚子,圆圆的脑壳,天然的一只小淘气团子。他那充满灵气的星眸,和调皮的小嘴,不住地变幻萌逗的表情,挑逗少女。 少女嘴角弯成了俏丽的月牙,痴痴地笑了:“小宝真可爱!” 少年点了点头,轻轻抚了抚少女的肚子:“再有八个月,他就真的来了!” 少年的语气,满是期待。然而少年英俊的面庞一出现,小宝迅速躲在了红杏身后,探出圆圆的脑壳,满眼都是好奇。 少女打了少年一拳:“你吓着小宝啦!” 少年闻言一愣。但见少女一脸的痴迷,少年顿时明白了,轻轻吻了她的脸蛋。 梦幻的远方,红杏和沐云翾忽然害羞起来,拉起小宝,一起化成了三只白鸟,朝滇海远方飞去。 少女回过神来,脸上挂着不高兴,粉拳如雨:“你把杏姐姐和翾翾气走了!” 少女提起的二人,是少年心中永远的伤痛。 见少年的眼神忧伤起来,少女顿时意识到失言,急忙吻了少年的脸蛋。 少年幽幽叹了口气,顺势将少女揽进了怀里。望着远去的三只白鸟,少年满眼都是柔情,轻轻咬了少女的耳朵。 白鸟越飞越远,最终只剩下蔚蓝的海空。 身后的太华山,突然飘来三朵白云。好像是红杏和沐云翾,不愿错过美好的时光,她们带着小宝,又悄悄地回来了。调皮的小宝,一会儿躲在红杏身后,一会儿又藏在沐云翾背后,眨眼睛撇嘴,又来和少女逗乐。 少女眼望天空,一脸的笑盈盈。 过了一会儿,一阵海风突起,白云顿时藏在了山峰后面,少女的憧憬被打断,顿时满脸的不快。 少女满脸都是失落,悠悠地叹了一声:“上天还是把她们带走了!” 少年捋了捋她的秀发,温柔地安慰道:“小宝是杏儿和翾翾的精灵,他一定会回来的!” 少女将头靠在了少年的肩膀上,小心翼翼地问道:“要是个女孩呢?” 少年微微一笑,将脸贴在少女的耳旁:“那就是杏儿回来了!” 少女噗嗤笑了,捧住少年的脸颊:“那翾翾怎么办?” “再生一个就是了!” “那小宝呢?” “接着再生,小宝就跟着来了!” 少女忍不住哈哈大笑,粉拳如雨点般砸来。 少年也哈哈大笑,吻了少女的脸颊,紧紧地揽住了她的双臂。 海风带来了清新的气息,高山送来了浓翠的美景,银色的沙滩,闪烁着迷人的光芒。天作人和的眷侣,正要尽情地享受幸福的时光,海上突然传来一声吆喝: “小宝不会来,先来的是曹文恭!” 少女闻言,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冲着少年,笑得咯咯响。 碧波粼粼的滇海之中,一支快船飞速驶来。船头那张熟悉的鬼脸,冲着少年和少女,一脸的戏谑。 普天之下,能搬出少年老爹开玩笑的,除了两个捣蛋鬼,再也没有旁人了。 少女捅了捅少年的腰眼,小嘴一撇:“一个去偷腥,一个过来捣蛋,跟你在一起,真倒霉!” 少年摇头无奈,轻轻撇了撇少女的鬓角,一脸的笑嘻嘻:“这小子是来找你的!” “不要脸!” 少女很不高兴,粉拳又如鸡奔碎米,少年连连求饶。 小船终于窜上了沙滩,金日乐双腿一曲,跳了过来。 望见佟君兰稍稍隆起的肚子,金日乐一脸的惊讶:“佟姐姐果然一副好田,这么快就出苗了!” 这家伙一上来就咋咋呼呼的,佟君兰很是不高兴,起身要揍他。曹继武怕她动了胎气,急忙把她抱在了怀里。 二人如此的亲密,金日乐生出了醋意,捶了曹继武的腰眼,一脸的不高兴:“忽悠我们,你先回来,原来要背着我们干坏事!” 佟君兰踢了他一脚,从曹继武怀里掏出了一封信,撺到了金日乐的手里。 看了封皮字迹,金日乐吓了一跳,这是马素娥写给他的。 马素娥生了个混血儿子,她当然是想来找金日乐。可是金日乐对佟君兰的情愫,一直难以却去。 金日乐不敢拆开信来看,连忙又塞回曹继武怀里。佟君兰将信又一把塞到了金日乐手里,金日乐转手又塞给曹继武。 佟君兰很不高兴,打了金日乐一拳:“你有老婆了,别来给我们捣蛋!” 金日乐不高兴,满脸委屈,又向曹继武耍懒皮:“素娥妹子归你,佟姐姐归我!” 这是什么话?曹继武和佟君兰鼻子都气歪了。张铁胆和仇士良捧腹大笑。 曹继武敲了他的脑壳:“怎么老来跟我捣蛋?” “谁让你是大师兄!” 这是什么狗屁理由?曹继武这个气啊,恨不得要将金日乐狠狠地揍一顿。 调皮的小师弟,从小就喜欢调侃大师兄,要是真打,曹继武也下不了手。 曹继武又敲了他脑壳:“哪里有互换老婆的?”、 “我是满人,谁搭理你们汉人那一套!” 这家伙耍起赖皮,到处都是莫名其妙的理由。曹继武憋了一肚子鸟气,佟君兰终于忍不住了,伸出巴掌来,然而金日乐这次却没有躲。 佟君兰结实的巴掌极为响亮,金日乐哇一声,委屈地哭了起来。 他这么一哭,曹继武和佟君兰顿时慌了神。 金日乐整日乐乐呵呵,满脑子都是调皮捣蛋的主意,哭泣的时候,真的不多见。然而这次他哭的极为伤心,完全是发自内心的委屈。 曹继武吓坏了,连忙把他抱在怀里,像哄小孩一样,拿软话哄他。 金日乐一脸委屈,哭着腔调:“大师兄,我要佟姐姐!” “咱们以前不是说好了嘛,只要佟姐姐同意,大师兄不阻拦!” 金日乐仍然很伤心:“都出苗了,又来忽悠我!” “师弟和婷婷,不是在一起了吗?” 金日乐的哭丧脸,顿时笑成了花朵:“大师兄果然是大师兄,佟姐姐一定喜欢我的!” 这家伙的脸色,变得也太快了!曹继武和佟君兰顿时愣住了。 佟君兰满脸怒气,轮拳就揍金日乐:“做你的白日梦去吧!” 金日乐这次高兴了,飞快地躲开了拳头,冲着佟君兰一阵丰富的鬼脸。 佟君兰气恼,团起一把水草扔了过去,笑嘻嘻地金日乐,回敬了一只螃蟹。银白色的沙滩之上,二人隔着曹继武,顿时开扔。 对于这样耍懒皮的小师弟,曹继武憋了一肚子窝囊气,却一点脾气也没有。抢老婆,拿老爹开玩笑,整日使坏等等丢人的破事,也只有二金能对他曹继武做得出来。 碰到这样的两个混蛋师弟,曹继武真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霉运。大师兄无奈叹息,小师弟却得志便猖狂,寻着大师兄的缝隙,和佟君兰对战。 滇海之上,又一艘快船远远驶来。 船头一人,国字脸,大浓眉,两眼虎虎生威,浑身散发着一股镇中大将的风范。这人大家都认识,然而却极为纳闷: 佟国纲跑来干什么? 曹继武和佟君兰在此度蜜月,作为兄长的佟国纲,不可能不知道。他不怕搅扰了兴致,亲自前来,一定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情。 小船如飞,很快就到了岸边。夫妻二人,急忙撇下金日乐,前去迎接。 舅子来了,竟然撇下兄弟,金日乐有些醋佟国纲,上前嚷嚷道:“你这犊子,怎么当的舅子?不老老实实地在家待着,没看见妹丈我正耍的开心吗?” “你这混犊子,快滚一边去!” 金日乐讽言讽语,佟国纲很不高兴,没等船完全靠岸,就跳上来要揍金日乐。 金日乐冲他一脸的坏笑:“你又不是我爹,凭什么管我?” 这家伙赖皮的霸王,佟国纲早就见识过了。 此时的佟国纲有急事,懒得和金日乐纠缠,于是撇下捣蛋鬼,凑近佟君兰小声道:“太后病重,恐怕时日不多,急招你回去,想见你最后一面。” 这个不幸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佟君兰差点晕厥过去。曹继武怕她动了胎气,运指如飞,迅速封住了十三鬼穴。 此时的佟国纲,这才发觉佟君兰已经有了身孕。对于自己的冒失,佟国纲很是愧疚。 当初佟君兰偷偷跑出来,寻找自己的幸福,身在宫中的姐姐,出了不少力气。如果不是她暗中收买太监王承嗣,恐怕在南京之时,佟君兰就已经被抓入了皇宫。 既得不到爱,也无从将爱付出,这就是姐姐的命运。她不想自己的命运,在佟君兰身上再次发生。所以她时时刻刻,都在默默地祝福佟君兰。 过了一会儿,佟君兰终于恢复了情绪。姐妹情深似海,佟君兰忍不住落下泪来,满眼期盼地看着曹继武。 曹继武帮他整了整秀发,眼神充满肯定,郑重地点了点头。 佟君兰一头栽进了曹继武怀里,悲伤而幸福的泪水,尽情地流淌。 京城远在万里之外,光是路程,最快也要一个月。事不宜迟,佟国纲也顾不得许多,长话短说,着重安排曹继武道:“云南已经没什么好待的了。鉴于你的身份,和现在的形势,此时不便前去京师。四叔的意思,要你先去夷陵。” 曹继武点了点头,接着安慰佟君兰:“鹅黄金千里良驹,它能带你尽快赶回京师!” 话语虽短,却满是浓浓的深情。佟君兰抬起头,满眼全是脉脉深情。 曹继武轻轻吻了她的额头,将她的手。递给了佟国纲。 刚一见面,又要离开,金日乐闹嚷嚷,也要跟佟君兰去京师。 佟国纲一把揪了他的衣领,瞪眼大眼:“所有的八旗主力,全部集结在夷陵。你爹的意思,要你尽快赶去帮你老叔。别再跟着捣蛋!” 金日乐可不管那么多,非要和佟君兰一块回去。 曹继武摇头无奈,一把抱住了金日乐劝道:“兰儿回去看姐姐。等夷陵的事了结,咱们一块回京师。” 趁着被曹继武抱住的空当,佟君兰甩开金日乐上了船。小船如叶,轻轻地飘入滇海深处。 金日乐跳脚大骂佟国纲:“狗日的佟国纲,真是败兴的驴脑壳!” 家事紧急,佟国纲懒得搭理捣蛋鬼。小船张开一叶细帆,很快消失在天海一线深处。 金日乐大感扫兴,拿曹继武撒气,不断地挠他的腰眼。 曹继武护痒,连忙唆使金日乐:“师弟那个浑球,不知现在在哪里快活。你不妨去瞧瞧?” 果然曹继武一出口,就转移了金日乐的兴趣。龙海庄园一别,金月生竟然没有跟过来,一定在偷偷干坏事。 曹继武和金月生竟然两头放自己鸽子,金日乐顿时恨得牙痒痒,照曹继武腚锤子,狠狠地揍了一拳。 金月生和沈婷婷刚刚在一块,曹继武去了,一定免不了尴尬。然而曹继武不去,金日乐也没了兴致。 佟君兰走了,曹继武为了排遣思念之情,于是沿着沙滩,专心练习熊形推山。 这是姬龙峰交给曹继武的一招绝学,招式虽然简单,但却需要极强的精力、耐力、毅力和定力,因此极为的难练。 金日乐很聪明,很快就把功架和内涵全学会了。 然而反反复复的一个双推掌,竟然没完没了地练来练去,金日乐索然无味。 找金月生捣蛋,一定有不少乐子。于是金日乐趁曹继武不留神,一道烟窜了。 第579章 湘王城 自从脱离朱由榔之后,李来亨转战川楚,连战连捷,打得川督李国英和湖广巡抚张庚,毫无还手之力。 大明已经彻底灭亡,剩下的李来亨,就是汉人最后一支抵抗力量。因此和李来亨较量,成了顺清之间的最后一战,也是满汉之争的最后一战。 清国杂牌军屡战屡败,朝廷大为不满。这次清国为了尊严,抚远大将军图海,把所有的汉军晾在一边,调动机动两黄旗主力、两红旗主力、两蓝旗主力和正白旗主力,共八万余人,从云南开往夷陵前线。 另外,图海亲率京师一万八旗主力,同时抽调西安和开封驻防八旗主力,前来助战。这是清国入关以来,满洲八旗规模最大的一次军事行动。 这次关乎清国尊严的一战,不容有失,因此图海早早地来到了荆州坐镇指挥。 大顺李来亨方面,虽然多次打败清军,但那些清军都是汉军,战斗力差。而且李来亨没有稳固的后方基地,士卒越来越少。 目前对面的敌人,可是实打实的满洲八旗。论机动性,大顺军远远不如八旗军。李来亨迫不得已,引兵固守茅麓山。 前线总指挥——镶黄旗都统,靖西将军穆马,认为李来亨已经是穷途末路,准备对茅麓山发起突袭。 但此时西安五千驻防八旗,据报才刚刚赶到武关。开封镶白旗五千驻防,据报才刚刚出动。大将军麾下一万人,还在荆州大本营。正黄旗副都统爱星阿,为保险起见,建议先观察一下地形,等主力全部集结之后,再进攻不迟。 想当年百万大顺军,不到一年时间,就被十万八旗军击垮。而李来亨不过是大顺军余孽,如今兵少将寡,躲在茅麓山上不敢出战。 目前茅麓山下,已经有了八万主力人马。因此贺布、苏马、麻吉等八旗将领,都认为李来亨不堪一击。诸将都想尽快结束这最后一战,好赶回京师享清福。 但战争不是儿戏,爱星阿坚持自己的意见。贺布等人焦躁不已,大骂正黄旗是一群胆小鬼。 不争馒头争口气,正黄旗参将图敏恼怒异常,请求打头阵。爱星阿完全被孤立,众将皆认为他是个窝囊废,谁也不再买乎他。 爱星阿一气之下,赶往荆州大本营,向大将军图海告状。 荆州城内湘王城,本是朱元璋为儿子朱柏所建。可惜的是,湘王被建文帝猜忌,自焚全家而死,所以湘王城成了凶宅。 可是荆州城内,只有湘王城最为豪华气派。图海不信邪,将湘王城辟为大将军府。 汉军打仗拉稀,但清国的基础维护,必须得靠他们帮忙。前线作战,最忌后方不稳。万一哪帮汉军出了幺蛾子,荆州大本营将陷入险地。所以身为大将军的图海,也不得不堆起笑脸,和汉军将领维持表面关系。 对于投降的汉军来说,廉耻二字,早已成了敝履。打了败仗,不但没有受到惩罚,而且抚远大将军还要赏脸,李国英、张庚等川楚高级官吏,自然是喜出望外。他们齐聚湘王城,三杯酒下肚,大牛一吹,场面乐融融。 大家正在兴头之时,忽然门卫前来禀报:“启禀大将军,门外有两个披头散发的怪人,看起来像是跳大神的神棍,带着一个漂亮女子前来求见。” 跳大神的跑来干什么?堂堂抚远大将军,怎么会和神棍有交情?众位大员议论纷纷。 图海脸上无光,吩咐侍卫:“本将不需要求神问卜,给他二两银子,让他们滚蛋!” “好你个图海,区区二两银子,就能打发了三爷?” 房梁上突然一声大叫,跳下来一个‘妖怪’,众人大吃一惊。 这家伙披头散发,一身怪异的服饰,两只大眼睛,滴溜溜乱转,满脸都是戏谑的笑容,众人全都傻了眼。 湘王城作为大本营,有甲弑营毛金星等高手。层层设防,他到底是怎么进来的?难道要刺杀主将不成? 抚远大将军图海临危不乱,拔剑而起,怒声喝问:“你到底是……” 大将军记室索图,暗中捅了图海的腰眼,附耳低声道:“这个混犊子,鳌拜家的老三。调皮捣蛋的霸王,没皮没脸的祖宗,大将军别跟他斗嘴,免得惹上笑话,失了将威。” “索老三,你个混犊子,又在说三爷坏话?” 索图没有那么不要脸,他怕惹上笑话,悄悄地退到了一边。 鳌拜性情急躁,图海性情刚直,这二位仁兄在朝堂之上,经常斗嘴,甚至干架。二人惺惺相惜,暗地里也免不了较劲。 眼前这位爷,果然满脸都是戏份。图海知道了他的身份,按剑哈哈大笑,指着鼻子调侃道:“鳌拜竟然养出你这么个东西来,老夫也是醉了!” “狗日的图海,你儿子更不是东西!” 金日乐话音刚落,一颗核桃飞向了自己的脑门。房梁一声响,金月生跳了下来,踢了金日乐一脚。 金日乐一把挤开核桃,吃了半片核桃仁,指着金月生对图海笑道:“瞧你家老二这模样,就知道你这老家伙,也不是什么好……” “闭上你的臭嘴!” 金月生轮拳就揍金日乐,兄弟二人绕着大厅到处乱窜,众人捧腹大笑。 当年的陈敬之,也是这副德性。图海想到了陈敬之,摇头表示无奈。 儿子已经长大成人,老爹想管也是无能为力。这金月生也是披头散发,和跳大神的神棍,没什么两样。堂堂大将军的儿子,竟然是这副摸样。图海脸上无光,生了一肚子闷气。 “你俩别闹了!” 房梁上跳下一位少女,分开了打闹的兄弟二人。 金月生急忙拉了拉腰带,紧了紧衣领,摆正了肩穗。 金日乐哈哈大笑:“别装模作样了,再怎么齐整,也是条神棍!” 金月生一把推开金日乐,恭恭敬敬地向图海行礼。 西洋装束,看起来极为的别扭。但眼前毕竟是自己的小儿子,爱子心切,图海也忘了表面的条条框框,急忙起身前来,将金月生扶了起来。 眼前的儿子,肩宽背厚,两眉如剑,龙睛凤仁,浑身散发着无穷的英气。原来不起眼的顽童,多年未见,如今已经成长的如此英俊,图海激动得老泪直流,两手直打哆嗦,语无伦次:“好……好……” 原本英俊爽朗的父亲,经历了多年的风雨,下颌添了不少仓须,额头也爬上了皱纹。当年如山如岳的老爹,如今在自己面前,倒像一棵干瘪的老树。金月生也是感慨异常,留下两行清泪,将父亲包进了怀里。 揪心的父子情深,整个大厅的空气似乎凝固了。 捣蛋鬼金日乐摇了摇头,掰了一片核桃仁,递到金月生嘴边,一脸的笑嘻嘻:“傻师兄,傻师兄,真没想到啊!原来你也是个煽情的高手。” 金月生一把推开了金日乐:“滚犊子!” 父子之情,血浓于水,怎么能是煽情呢?金月生腾出一只手,按了金日乐的脑袋,把他支的远远的。 然而这个捣蛋小师弟,一刻也不消停。金日乐摇头晃脑,满脸都是戏谑,瞅了空当,又凑到跟前:“见了老爹,不要老婆了?” 金月生一肘子拱开了金日乐,急忙把沈婷婷拉到身边,对图海道:“爹,这是婷婷,孩儿没和您商量,就……” “就把终生大事先给定了,免得以后断了咱家的香火!” 金月生害羞,没把话说完。金日乐用沈婷婷的腔调,给补了上去,还多添了半句俏皮话。众人捂嘴偷笑。 父子相见的惊喜,太过突然,图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调皮鬼金日乐只顾捣乱,大将军哪里还有威严?索图起身,替图海给二金和沈婷婷赐坐,帮大将军解围。 跟班索图,忙前忙后地帮图海张罗,金日乐指着他的鼻子笑道:“你抢了人家老爹的活,想当爷不成?” 这话一出口,众人哄堂大笑。图海鼻子都气歪了。金月生起身就揍金日乐。大厅又成了兄弟二人追逐的游乐场。 金日乐不按常规出牌,脸皮厚的难以想象,图海根本轰不走他。刚才二金偷偷溜进来,毛金星等人不可能不知道。他们几位故意睁只眼闭只眼,一定也想看热闹。图海想通了关节,心中大骂甲弑营是群混蛋。 金日乐不住地拿图海父子和沈婷婷打趣,三人你追我赶,把整个大厅搅得鸡飞狗跳。 眼前的二位捣蛋爷,身份都不一般,李国英等汉官根本不敢惹。他们也乐的看热闹,谁也不去阻止。图海的吆喝声根本不起作用。索图没少和三兄弟打交道,摇头表示无奈。 图海白生了一肚子闷气,正没有办法之时,爱星阿闯了进来。 两个捣蛋鬼的招数,爱星阿早就领教过。他有重要军情,懒得搭理他们。于是上前对图海直言不讳。 听闻穆马要冒进,图海大吃一惊。汉人所有的反抗力量,都已经失败了,如今就剩下一个李来亨。可见这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不是一般的草头王。 常言道骄兵必败,万一首战失利,八旗军的颜面,将会荡然无存。索图怕穆马冒失,于是建议派二金代表大本营,前去监军。 两个捣蛋鬼和李来亨有些交情。八旗将领中,就属他俩最了解李来亨。正好也趁监军的名义,把两个混蛋支开。要不然这湘王城,一定被折腾地够呛。堂堂大将军府,一定闹出不少笑话。 图海于是取出大将军令箭,打发二位爷,前去茅麓山督查各路八旗军。 第580章 大战茅麓山 茅麓山山高林密,荆棘遍布,悬崖十分陡峭。山中云雾缭绕,光秃秃的岩石上,满是潮湿的苔藓。通往山上的路径,只有二尺来宽,两边都是数丈深的山沟。 这种地形条件下,骑兵根本无法作战。打头阵的正黄旗图敏,只得命令士卒下马步战。 山腰百羊寨,乃是咽喉要道。守住百羊寨,就能确保茅麓山安全。李来亨早已将百羊寨重新加固,作为防御的重中之重。 山下的八旗军刚一出动,李来亨就立即命令巡哨士卒,迅速退入百羊寨,静待八旗军来攻。 山间道路异常狭窄难行,即便是步兵,大部队队形也展不开。对方以逸待劳,即便是一群农民,搬起石头往下扔,也能砸死不少人。图敏上的山来,一看地形,立即就后悔了。 但开弓哪有回头箭?作为抚远大将军的儿子,图敏已经在众将面前,夸下了海口,此时如果怯战退缩,丢的不仅仅是正黄旗的脸面。 所以为了颜面,图敏带着士卒,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前爬。此时此刻的他,心中极度期盼爱星阿,赶快带来撤退的命令。 山上图敏的龟速,穆马等人,急得直跺脚。贺布把战鼓都给锤碎了,正黄旗竟然才爬了百步远。诸将皆骂正黄旗是群废物,麻吉要求换将。 但图敏毕竟是图海的儿子,临阵换了他,大将军脸上一定不好看。穆马心中尽管急的直冒烟,面对众将的嚷嚷,也没有多说一言。 正黄旗士卒,在图敏的带领,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爬行。离百羊寨百步远之时,图敏突然下令,停止前进。 这个距离,如果李来亨出战,正黄旗完全有机会逃跑。此处山脊地形,两侧都是深沟,对进攻方而言,极为不利。正黄旗士卒们,都有家室,主将图敏犯不着为了颜面,而把他们送上绝路。 这是顺清之间,最后一战,也是满汉之间,最后一战,谁能在此出风头,将来一辈子的荣耀,就到手了。 在满洲八旗当中,两红旗最不受待见。目前正红旗都统还没到前线,所以两红旗皆归都统贺布指挥。 贺布手握一万精锐,当然想趁此机会展露手脚,为两红旗挣得颜面。于是他私自率领两红旗,偷偷绕过中军镶黄旗,准备抢过正黄旗,攻上茅麓山,夺取头功。 图敏这家伙,极为刁滑,趴在百步远的草丛里,就是不肯再前进。这样耗下去,对大顺军的耐性,也是个极大的考验。 两红旗的动向,山上的李来亨,早就瞧得一清二楚。为了鼓舞士气,李来亨于是决定吓跑图敏,拿主动送上门的两红旗开刀。 随着李来亨一声令下,百羊寨寨门顿时被打开。但出寨的不是人,而是二十多块磨盘大小的石头。 这些大石头沿着山脊,轰隆隆之声,不绝于耳。 血肉之躯,怎么能和滚落的大石相抗?图敏一见势头不妙,立即带着手下窜球。 贺布的两红旗,大骂正黄旗是一群废物。正黄旗士卒,个个恨得咬牙切齿。但图敏不为所动,命令部下为两红旗让道。 茅麓山地形,易守难攻,应该以智取胜。满洲八旗,人数本来就不多。不便为了虚假的颜面,而白白葬送士卒的性命。贺布竟然不听将令,擅自行动,图敏建议穆马把他撸了。尽管对图敏的怯站退缩,穆马很不高兴,但图敏还是言尽于此。 苏马、麻吉等人,为贺布鸣不平,大骂图敏胆小鬼。临阵脱逃,乃是大罪,诸将皆请求穆马,把图敏绑起来,交给大将军亲自处置。 还没开打就跑了,图敏的表现,让八旗军颜面尽失。要不是他是大将军的儿子,穆马早就治他的罪了。 此时的图敏,也被孤立了。穆马架不住众将的愤怒,只得让图敏去后方督运粮草。 满洲八旗,表面上看似铁板一块,实则暗中都在较劲。正黄旗一下子被剥夺了先锋的资格,诸将皆大欢喜。 常言说的好,下了马的骑兵,也比步兵跑得快。山脊道路难行,不是摆不开阵型吗?两红旗干脆分成三队,分别沿山脊和两边山沟,向百羊寨齐头推进。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贺布果然有两下子。只见他亲自打头,摇旗指挥,镇定自若。 山间虽然崎岖不堪,但两红旗阵型不乱。比起刚才正黄旗的爬行龟速,两红旗撒开脚丫子,蹦跳腾挪,窜的比袋鼠还要溜。山下诸将齐声喝彩,麻吉、苏马等人,亲自擂鼓,以助声威。 自从入关以来,除了当初永州之战之外,满洲八旗,从来没有败给过大顺军。小小的李来亨,本来在大顺军中,名不见经传。因此久经沙场的贺布,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两红旗在贺布的指挥下,充分利用山脊的坡度,将尽可能多的兵力,派上山来,以便一举拿下百羊寨。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贺布是两红旗的主心骨,一旦把他做了,两红旗的阵型,也就散了。李来亨亲自选了一杆铳,偷偷瞄准了贺布。 这贺布不愧为沙场老油条,听闻铳响,立即扑了下去。铳子敲碎了一个传令兵的脑壳。贺布大怒,立即回敬一箭。 羽箭尖啸,精准地穿过了射口。李来亨急转铳,‘叮’地一声响,利箭钉在了铳把上。 “好你个驴球子,弓箭绝技,果然不是盖的!” 李来亨大骂一声,一把拨开羽箭,照着贺布的脑门,又是一铳。 双方你射箭我发铳,连续三个回合,谁也奈何不了谁。忽然胸口一痛,李来亨顿时倒了下去。 原来贺布这次,放的是连珠箭。李来亨按常规的方式应对,结果吃了暗亏。 主将李来亨被射杀,两红旗的士卒,个个士气高涨。贺布趁着大顺军大乱的机会,红旗一招,众将士发了疯似的冲锋。 百羊寨位于陡峭的山岭之上。两边山沟里的众将士,纷纷扔出挠钩,搭上寨墙,不要命地往上爬。 贺布亲自带着一群精干的士卒,推出千斤木槌,要把寨门撞开,从中路打开一条通道。百羊寨顿时陷入危机当中。 厚重的木制寨门,在众将士齐心协力之下,终于松动了。没想到百羊寨,就这么容易被打开了,贺布大喜过望,坚定农民军不堪一击。 然而寨门被撞开的一瞬间,众将士全都傻了眼。 门后一个黑洞洞的炮口,正对撞门的将士。 这是一门英制十二磅舰载加农炮,华夏俗称的红衣大炮。但是李来亨的火炮,可是当前英吉利,最先进的新式加农炮,威力远远超过旧式的红衣大炮。 炮膛上的火捻,冒出耀眼的火星,瘆人的‘嗤嗤’之声,似乎要把人的灵魂活活抠出来。 “快跑!” 贺布惊恐的话音刚落,炮口突然喷出一团火光,一颗炮弹带着无穷的威力,将几十个将士,连同千斤木槌,一并送上了西天。 后续攻寨的士卒,全都吓傻了。 农民军趁势从寨中杀出,两红旗阵势大乱。李来亨亲自擂鼓助威,众将士个个如下山猛虎,扑向溃散的士卒。 李来亨不是被射死了吗?怎么突然又活过来了?难道他会妖法不成?山下的穆马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原来李来亨内裹锁子甲。这锁子甲乃是铁索线连铆接而成,表面环环相扣,凸凸凹凹,对刀剑的砍劈,防御效果极佳。但是连珠箭不比单支羽箭,力道还不足以穿透锁子甲。李来亨胸口被撞了一下,但离致命还差得远。 贺布要施放连珠箭之时,早被李来亨瞧见了。双方铳箭技艺,平分秋色,一时难以分出胜负,所以李来亨使了疑兵之计。果然贺布以为李来亨死了,放心大胆地攻寨,结果被加农炮送上了西天。 主将被炸死,两红旗顿时乱成了羊群,李来亨亲率中军,碾压山脊敌人。范坤博和司马勇分率两支偏师,掩杀山沟里的士卒。 两红旗顿时陷入全军覆灭的险境,穆马急命镶黄旗主力,前去接应。然而参将苏马刚刚出阵,就被一马当先的高桂英斩下头颅。 飞火龙纵横驰奔,如入无人之境,高桂英左手刀,右手剑,大开大合,八旗众将,无人能够抵挡。当初永州之战,高桂英三斩巴图鲁,八旗众将早已怕了,见高桂英又来了,纷纷吓破了胆。 李来亨迅速催动中军精锐,放开两红旗,全力向前冲击,主力镶黄旗迅速崩溃。两红旗被绞杀,镶黄旗被高桂英击溃,两蓝旗和正白旗见势不妙,纷纷掉头就跑。 儿子被杀,穆马歇斯底里,张狂大怒,策马要找高桂英报仇。 然而此时兵败如山倒,穆马此时不退反进,无疑是去送死。被调往后队的图敏,眼见穆马冲了过去,急忙率领正黄旗前去营救。 但此时两蓝旗和正白旗的溃兵,把正黄旗的队形,冲的七零八落。斜刺里司马勇已经冲出山沟,照图敏面门就是一棒,图敏急忙举刀格挡。 凶残重器狼牙棒,势大力沉,钢刀怎么肯能扛得住? 狼牙刀刃相击,‘嘣’地一声巨响,火星四射,钢刀被硬生生砸出了一个大豁口。图敏被震得血气逆行,两眼直冒金星,差点从马背上栽了下去。 趁图敏晕厥的一瞬间,司马勇的狼牙棒,又轮了起来。 眼看图敏的脑袋,将被硬生生砸碎,一杆长枪及时出现。枪尖巧妙地点了狼牙棒根,拨开了这雷霆万钧的一击。 见是金月生前来相救,司马勇放了图敏一马,转而去砸杀其他八旗将领。图敏得空,俯身策马,迅速狂逃。 这边穆马愤恨,撑起神威,为儿子报仇。 高桂英毕竟是女儿身,力量本就不占优势。穆马报仇心切,招式自然全力不要命。此时此景,不宜和他力战,高桂英于是拨转飞火龙,暗中缓辔,约束马速,要施拖刀斩绝技。 此时发疯的穆马,早已失去了理智,只顾往前没命地冲击,势必要杀高桂英。 监军金日乐驰马狂奔,大声吆喝:“小心拖刀斩!” 穆马是前线八旗军主将,万一有所闪失,八旗军将会一蹶不振。图敏此时已经脱离了危险,金月生怕金日乐孤掌难鸣,于是也赶来相助。 凡是鞑子,高桂英都不喜欢。尽管二金和范坤博有交情,但高桂英可不管这些。二金对李来亨的部队,可谓是了如指掌。 这两个家伙,虽然平时调皮捣蛋,但关键时刻,可不是泛泛之辈。因此对当前的茅麓山来说,这二人的危险性,远远超过狂傲的穆马。 武艺精绝的高桂英,胆大心细,有意策动飞火龙,把穆马引向七连坪阔地,寻机斩杀二金。 第581章 决战七连坪 昭君河旁,七个狭长的草坪相连,称之为七连坪。这里是百羊寨附近,唯一的阔地,极其适合纵马驰奔。 飞火龙乃是产自西域的汗血宝马,无论速度、力量和灵巧,都远在满洲马匹之上。失去理性的穆马,被高桂英引到了七连坪。 穆马是全军主将,不容有失,因此二金也跟了过来。 待穆马离身后六尺之时,高桂英骤然勒马。飞火龙嘶鸣一声,前蹄攒踢,顿时直立半空。 穆马见状,大喝一声,抡刀狂劈。 高桂英左手一逮缰绳,飞火龙后蹄骤拧,顿时旋转了一个身位。穆马一刀劈空。 没等穆马反应过来,半空之中的高桂英,回身一剑,挑断了穆马坐骑的缰绳,同时腾出一脚,照马臀狠踢了一脚。 那马匹吃痛,一路狂奔。缰绳被挑断,狂躁的穆马,无法控制坐骑,气得哇哇大叫。 飞火龙技艺超群,高桂英骑术精湛。穆马身后的二金,惊得目瞪口呆。 让过穆马之后,直立半空的飞火龙,不但没有减势,反而后蹄继续拧旋,身位整整转了一百八十度,直面并立追赶而来的二金。二金大吃一惊,定眼一看,两只马蹄如同铁炮,分别向二人弹踢而来。 血肉之躯,怎能抵挡马蹄的踢踹? 千钧一发之际,两个机灵鬼,急忙后仰倒贴马背,同时反手狠拍马肚子。坐骑吃痛,一个骤然加速,带着二金,终于避过了飞火龙的夺命铁蹄。 煮熟的鸭子,岂能白白飞走了?三马相错的瞬间,高桂英出手了。 刚刚避过马蹄的二金,还没来得及起身,刀剑已经攻击到位。飞龙剑直取金日乐胸口,凤翅刀则力劈金月生中焦。 高桂英出手如电,身位不稳的二金,来不及躲避,也根本躲不开。 正在高桂英得意之时,二金胸前一股无比坚韧的力道,迅速锁住了刀剑。 攻击得手的飞龙剑和凤翅刀,竟然没有起作用!高桂英大吃一惊。 就在高夫人惊诧的一刹那,金日乐及时抽出寒露剑,迅速拨开了飞龙剑。而金月生则双手如同铁箍,一把将刀背扣在了胸前,借助一身蛮力和马匹的冲击力,硬夺凤翅刀。 俏佳人高夫人,力量不占任何优势,被金月生蛮劲横拽,差点从马背上倒在下去。 这俩贼娃子,怎么刀枪不入?难道会使妖法不成? 刀剑竟然攻击无效,高桂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半天回不过神来。 血肉之躯,怎么可能刀枪不入呢? 原来三兄弟当年刚刚出山,路过太平府之时,曾经击杀过江中大蛟。这蛟龙的皮,坚韧无比,刀枪不入,自然就是小菜一碟了。 如今二金贴身内裹的,正是这蛟龙皮制成的软甲。所以二金不怕刀砍剑刺,金月生反而趁机抢了凤翅刀。 “二嫂,小叔子还有两下子吧?” 金日乐得意地大喊大叫,在马背上不住地冲高夫人扮洋相。 “多谢嫂夫人赐刀!” 凤翅刀展刃如凤翅,闪闪幽蓝,锋利无比,果然是一把绝世好刀!此刀张背凤翎羽纹,雍容华贵,分量也适合金月生。金月生端详半天,爱不释手。 “贼娃子,休得猖狂!” 回过神来的高桂英,愤怒异常,驰马飞奔而来。 寒露剑和飞龙剑一撞,金日乐顿时气血逆流,差点倒栽下来。 高桂英的功力,超出金日乐甚多。因此二人一交手,金日乐就败了。 “二嫂好厉害!” 金日乐大叫一声,俯身拨马狂逃。此时的金月生,驰马耍刀,乐在其中,把眼前的一切,全给忘了。 “狗日的师兄,快来帮忙!” 飞火龙风驰电掣的速度,令金日乐大为惊恐。一个人根本打不过高夫人,精灵鬼金日乐于是趴在马背上,隐蔽身位。 况且这家伙内裹龙甲,攻击有效的部位并不多。两马相间一丈,高桂英突然提缰,飞火龙嘶鸣一声,骤然聚力,跃入半空之中。 龙甲全身防护,密不透风,只有面门是全身唯一的大空当,但金日乐俯身,正好把面门给藏了起来。半空之中的高桂英,俯身飞龙剑,让过马背,一招飞龙卷尾,反挑金日乐面门。 这一招来的太过突然,完全在出乎意料,金日乐不可能避过。 冷气森森的剑尖,似乎要将金日乐的三魂击碎。灵动异常的劲力,把金日乐逼的无处可躲。七窍寒气直冒,额间冷汗渗出,金日乐惊恐地张大了眼睛。内耳一阵痉挛,似乎听到了剑尖挑破面门的声音。瞳孔惊张,好像看到了血珠从鼻尖喷出的景象。 就在剑尖即将挑破面门的一刹那,凤凰展翅,轻轻搭住了飞龙剑。 凤刃微微颤抖,劲力灵巧,恰到好处地弹开了龙尾。金日乐抓住这难得的一瞬间,两脚狠踢马肚子。坐骑一声嘶鸣,从飞火龙身下窜出。 “混犊子师兄,关键时刻掉链子!” 脱离危险的金日乐,仍然对刚才的情形耿耿于怀。 凤翅刀竟然来破飞龙剑!高桂英气歪了鼻子。 俏佳人冷眉倒竖,凤眼瞋张,不待飞火龙落地,一个大回环翻身,飞龙摆尾,反刺金月生面门。 此时金月生身位不佳,难以避过飞龙剑。飞龙剑如电,剑尖冷气已经侵入鼻孔。金月生急扯缰绳,坐骑突然左横步,让出了半个身位。 然而飞龙剑轻轻翻身走弧,剑尖仍然不离面门。金月生急忙左转头闪避,却仍然被飞龙剑削去了半边头盔。 “二嫂,六叔子破相了,万一娶不上媳妇,看二哥回去怎么收拾你!” 对于金月生的惨败,捣蛋鬼金日乐幸灾乐祸,在一旁大喊大叫地起哄。高桂英大怒,撇下金月生,狂追金日乐。 幸好头盔内还套有龙皮软盔,要不然,金月生半边脑袋,就被削去了。 正黄旗参将头盔,铁叶防护极为严密,仍然抵挡不了飞龙剑一击。足以见证,飞龙剑的锋利无比。金日乐既然不是高夫人的对手,金月生自然也不行。于是趁两马相错的一瞬间,金月生立即驰马开溜。 “二嫂,千万别让小叔子破相了。娶不上媳妇,小心二哥要拿你顶替!” 脱离危险的金月生,如法炮制,也在一旁大笑起哄。高桂英气得七窍生烟,回身反追金月生。 背后的金日乐回过身,又来扮洋相调侃。二金占据两头,你一言我一语,反复起哄拉扯。高桂英往来反复,气得花容乱颤。 飞火龙纵然神骏异常,但没完没了地折返跑,也累的够呛。高桂英白生了一肚子火气,折返半天,再也没能捞上二金半根毫毛。 飞火龙气喘吁吁,马力渐渐不支。气过头了,高桂英反而清醒了:“好你个贼娃子,看剑!” 神志重新清晰的高桂英,极力闭上耳朵,不再理会讽言讽语,抓住一头不放。双方功力相差太多,刀剑相击,金月生手臂一阵酥麻,急忙拨马逃窜。 一个人肯定干不过,金月生见势不妙,急忙大喊金日乐:“混犊子乐乐,快来帮忙!” 飞火龙虽然被消耗了一阵,但汗血宝马的耐力惊人。七连坪开阔无比,是遛马的绝佳场地。目标明确,飞火龙撒开四蹄,风驰电掣般飞奔。 眼看金月生被追的到处乱窜,金日乐急忙策马前去帮忙:“好二嫂,玩真的!” 小捣蛋俏皮一声,从后面追击过来,大捣蛋翻身来战。凤翅刀和寒露剑,联合对付飞龙剑。冷锋寒铁,刀剑相击,火花四溅,铮铮之声不绝于耳。 高桂英一人独战二金,剑招仍然稳占上风。汗血宝马的耐力和灵巧,也胜过满洲铁骑。 然而二金皆内裹龙皮软甲,防御力超强。面门那么小的一块地方,如果不能取巧,飞龙剑岂能轻易刺中? 高桂英武艺精绝,策马左右奔驰,单手飞龙剑,疾风催败草,打得二金好无还手之力。正黄旗和镶黄旗衣甲,早已被飞龙剑削的七零八落。 飞龙剑尽管锋利无比,但砍在软甲上,二金的感觉,就和挠痒痒差不多。高桂英半天神勇,又白活了。 “还没过门就来打六叔子,彪悍!” “打是亲,骂是爱,二嫂难道看上了小叔子?” “六叔子露腚了,男女授受不亲,二嫂快闭上眼睛!” …… 两个捣蛋鬼,尽管浑身衣衫不整,但仍然是毫发无损。虽然打不过,但二金仗着龙甲护身,使烂招,耍懒皮,扮洋相,调侃揶揄高桂英。 人的忍耐都是有限的,碰上这二位爷,你若是能不生气,那简直就不是人了。 打了半天,碰上这二位没脸皮的家伙,全是无用功。俏佳人气得浑身哆嗦,体力渐渐不支。 熬油战术就是黏黏胶玩法,但再这么玩下去,非吃亏不可。高桂英愤怒异常,挑开寒露剑,飞龙摆尾,绕开金日乐,直刺马颈。 你金日乐穿着龙甲,可以刀枪不入。但人家不打你了,攻击你的坐骑,还不成吗? 常言道,射人先射马。对于骑马作战而言,一旦坐骑被杀,骑兵基本上就报废了。马匹的力量和速度,远非人类所能比。神骏无比的飞火龙,就是硬踹,也能把金日乐踩成肉泥。 没皮没脸的金日乐,可不是傻子,急转寒露剑,划开飞龙剑:“嫂子好刁滑,竟然玩迂回!” 坐骑就是二金致命的弱点。高桂英一旦抓住这个,二金顿时哇哇大叫,手忙脚乱。 一声愤怒的大吼,远远传来:“贼婆娘,还我儿命来!” 原来穆马报仇心切,跳下不受控制的坐骑,飞腿跑来,向高桂英索命。 危难时刻,竟然跑来添乱!二金心中大急。 高桂英非同寻常,步战简直和送死无疑。 “好师兄,嫂子交给你了!” 金日乐撇下一句俏皮话,抽身退出,策马飞驰,一把抄起穆马,飞奔而去。 “好嫂子,六叔换身衣服!” 哥俩一起都打不过人家,如今剩下一个,岂能抵挡?金月生见势不妙,策马狂逃。 高桂英恨不得将二金生吞活剥,岂能容他们逃脱? 此时飞火龙惊人的耐力,展露无疑。尽管金月生先跑,但飞火龙一个急加速,瞬间抢上了半个身位。飞龙入海,直刺马臀。 坐骑一旦被刺,金月生更没有机会逃脱了。凤翅刀及时回旋,要磕开飞龙剑。 然而人家高桂英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原来的飞龙入海,不过是个虚招。趁金月生回身的一刹那,飞龙翻身冲天,直取面门。 金月生吃了虚招,凤翅刀根本无法回防。这个时候,叫再多的嫂子也没用。况且这个嫂子叫的,人家还极不乐意。 女人的面皮都薄,得罪了厉害的女人,当然不会有好果子吃。寒气侵入脑髓,金月生似乎看到了印堂开裂的情景。 就在剑尖即将刺入印堂的一刹那,一股正气突然出现,瞬间封住了面门。 ‘叮’—— 一声脆响,飞龙剑尖顶上了正气剑身。金月生抓住这绝佳的时机,一提缰绳,两腿猛夹马肚子。坐骑加力,一跃而起,窜出了一丈多远。 范坤博按剑马鞍,伸手拦住了高桂英:“让他们去吧!” 高桂英柳眉倒竖,愤怒异常:“他们可是敌人,你怎么一再放虎归山?” 范坤博的脸上,透着无尽的无奈和酸楚:“他们是我们的对手。可我们真正的敌人,却不是他们!” 农民军打了多年的仗,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和所谓的自己人,在无休止地争斗,真正和满洲交锋的时候很短。相对于那些可恨的汉奸而言,满洲身份的二金,对农民军造成的伤害,其实并不多。 高桂英愣了半天,终于明白了范坤博的意思。 相对于李自成来说,范坤博更为理性和坦然,也更为懂得女人的心。外刚心软的高桂英,很快被温柔的目光融化。 飞火龙相当的识趣,轻轻靠近了白马。高桂英不由自主,躺在了范坤博宽宽的肩膀上。 范坤博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轻轻揽住了纤腰…… 第582章 重整旗鼓 蔚蓝的天空之中,飘来一朵白云,为七连坪遮下了一片阴凉。深邃的幽谷尽头,吹来一阵清风,送来了刚刚酝酿的花香。绵绵不断的昭君河水,静静地流淌。清澈的涟漪之中,震荡的是千年不变的主题。巍峨的高峰之上,屹立着亘古不变的永恒。 飞火龙和白马,底下原本高昂的头颅,假装静静地吃草。一对调皮的凤头百灵,暂时停止了歌唱,他们似乎担心主角害羞,轻轻扭过脸去,时不时偷瞄一下,满眼都是羡慕嫉妒恨。 身后一簇茂密的树林中,突然异常地响动一声。高桂英顿时警觉起来: “谁?” 然而范坤博,却没有一丝的慌张。背后的几位,早已被他发现。 刚才缠斗之时,他们既然没有突然偷袭,此时此刻,自然也不会多此一举。范坤博的大手,轻轻拍了拍纤腰,给了佳人足够的安全感。 佳人紧绷的心弦顿时松了下来,曼妙的身段一软,不由自主地又躺回了肩头上。 茅麓山不缺高手,图海担心儿子,暗中派了毛金星、范乘辽和尼哈跟随。高桂英花容月貌,英姿飒爽,绝对是每个成功男人的梦幻。 然而阵营不同,三人的梦思犹如镜里观花,不可能有结果。既然名花已有主,毛金星叹息一声,准备撤退。 同为范家子孙,为什么人家春风得意,而自己只能羡慕嫉妒恨?范乘辽心中无限惆怅。 大清已经定鼎天下,为什么贼人比自己还要快活?尼哈心中,也嫉妒的不是滋味。 “不要做无趣的人,更也不要做无趣的事!” 毛金星分别踢了二人一脚,策马轻轻退去。范乘辽二人叹息一声,只得跟随毛金星而去。 所有的干扰,都已经退去,千年昭君河畔,只剩下天地之间,最为醉美的真谛。这里的主角,自然也不会浪费这难得的机会,尽情地享受幸福的时刻。 …… 百羊寨一战,都统贺布被杀,两红旗损失了七千多人,遭到毁灭性打击。支援两红旗的镶黄旗,参将苏马被杀,损失了一千多人。殿后的正黄旗,被溃兵冲散队形,遭遇司马勇的痛击,也损失了一千多人。参将图敏,被狼牙棒震伤,无法继续战斗。 都统麻吉率先逃跑,因此正白旗没有损失。正蓝旗都统胡塔和镶蓝旗都统马札,这二位爷见麻吉跑了,也跟着逃窜,因此两蓝旗的损失也不大。 三旗一跑,两黄旗被成了冤大头。抚远大将军图海,怒不可遏,要斩麻吉,杖责胡塔和马札。 满洲八旗初一交战,就大败狂逃。这和八旗军横扫天下,气势如虹的形象,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如果斩了麻吉,打了胡塔和马札,就等于坐实了大败的事实,以后想改也是不可能了。因此大将军记室索图和哈尼二位仁兄,力劝图海,要为清国形象考虑。 大败的事实一旦传扬出去,清国的大好形象,将会跌落神坛。清国刚刚取得天下,突然爆出这则猛料,天下人将会大跌眼镜。 己方的耻辱,就是敌人的荣耀。消息一旦传扬出去,全国的抗清气势,将会更加嚣张。 在索尼和哈尼的劝说下,图海思索再三,终于还是收回了大将军令。三位猪队友,非常识趣,趁图海不注意,撒丫子溜之大吉。 然而毕竟损失了一万人,这是清国入关以来,除了衡州之战以外,满洲兵损失最大的一仗。这么大罪责,到底有谁来承担呢?图海思索再三,拿不定主意。 哈尼建议,拿个汉官当替罪羊。 但此次出动的,全是满洲兵,要拿哪个汉官顶缸呢? 如此重大的损失,必须要给朝廷一个交代。身为抚远大将军,全军统帅,这职责自然是逃不掉的。图海思索再三,决定将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战败的事,暂时秘而不宣,暗中上奏朝廷,等候发落。 图海刚写完奏折,前线指挥官穆马跑回来了。 儿子惨死,至今还没有收尸,穆马扑通跪在图海面前,竭斯底里地哭丧,要大将军加派兵力报仇。 自己的儿子,也被打伤,图海心中的怒气,一下子被穆马撩了起来。 大军新败,士气肯定低落,此时强行出击,一定讨不到便宜。因此爱星阿和索图二位,建议大将军慎重为好,不要发兵。 站着说话不腰疼。穆马大怒,起身要揍爱星阿和索图。 七连坪之战,金月生险些命丧飞龙剑下。猪队友穆马不长记性,金月生一边脱去碎衣服,一边冲穆马嚷嚷: “初次战斗,就把两红旗给打残了,记吃不记打,李来亨有那么好对付吗?” “你个混犊子洋妖,和贼寇是一伙的!” 失去理智的穆马,撇下爱星阿和索图,飞身揍金月生。金日乐见状,提了半截裤子去劝。 丧子之痛,令穆马心如刀绞。刚才二金非但不让报仇,还强行把自己拖回来,穆马早就痛恨这两个家伙。癫狂的穆马,顾得上叔侄之情,轮拳就揍。 金日乐见势不妙,急忙逃跑。一个威猛的将军,满院子追逐两个调皮鬼。场面顿时失控。 爱星阿一个人架不住穆马,幸好佛尼和库杜前来帮忙。三个大汉联合,终于把发疯的穆马给摁住了。 不大一会儿,西安五千驻防八旗到了。开封的镶白旗驻防,在洞明的带领下,也赶到了荆州。 洞明在来的路上,遇到了赶往京师的佟国纲。二人本来关系就不错,洞明于是借了火器营三十门大炮,前来助战。 两支生力军的加入,而且还有大炮相助。众将顿时激昂澎湃,信心爆棚,纷纷鼓动图海出兵,为死难的弟兄报仇。 然而索图和爱星阿,仍然坚持己见。哈尼大骂二人胆小鬼,给满人丢脸。此时返回了的麻吉等人,也纷纷附和哈尼,穆马更是抡起老拳。场面再度混乱。 大军出战失利,大将军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不乘势打一场胜仗,捞回八旗军的颜面,以后在朝堂之上,正黄旗都统图海,将会威信扫地。 见大多数将领都有信心,图海也就借坡下驴,答应亲自提兵,进击茅麓山。 镶白旗昼夜兼程,还带着三十门沉重的大炮,早已精疲力竭,急需休息调整。此时眼见拳脚相加的场景,洞明不敢把自己的心迹说出来。 然而镶白旗的弟兄们,确实走不动了,洞明只得给二金使眼色。 二金没有话语权,本来不想搭理这档子事。但洞明曾经帮过不少忙,金日乐于是冲图海嚷嚷道:“李来亨的火炮技术,是我教出来的,你们难道要去送死?” “好啊,原来在暗通贼寇的,真是你两个洋妖!” “混犊子洋妖,妖言惑众,到处惹事生非。” “八旗首战不利,原来是你们两个洋妖作祟!” “你们两个犊子,披头散发,人不人,鬼不鬼的,把祖宗的脸都给丢尽了!” …… 二金披头散发,长髯飘飘,和满人大不相同,哈尼早就看不顺眼了。哈尼带头一喊,众人纷纷指责二金。 二金行为怪异,言语荒诞,到处折腾,图海也受不了。此时二人惹了众怒,图海于是摆手,让二人赶快滚蛋。 金日乐指着图海的鼻子,对金月生一脸的坏笑:“瞧你老爹这副熊样,堂堂大将军,竟然连手下都唬不住,真是一颗坏菜。照这么去打茅麓山,一定被李来亨揍得屁滚尿流!” 金月生敲了金日乐的脑壳。多说无益,金月生向洞明递了一个抱歉的眼神,拉起金日乐就走。 眼不见心不烦,二金这两位爷一走,图海也觉得耳目一新。 怎样包围茅麓山,穆马、麻吉、胡塔和马札四位仁兄,最有经验,纷纷给图海出主意。哈尼舞文弄墨,帮图海撰写敕令文书。索图和爱星阿二人,害怕吃穆马的老拳,不敢多言。刚到的洞明,人生地不熟,更是不敢乱说。 不大一会儿,众位大将,将一切替图海谋划完毕。图海一拍桌子,事情就定了下来。 初次战斗,尽管损失了一万人,但对于十万雄兵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大军出征在外,哪有不死几个人的?李来亨穷途末路,如今乃是秋后的蚂蚱。有了生力军的加入,大将军亲自出马,定能拿下茅麓山,为大清在关内,扫除最后一支对手。 茅麓山地形险恶,李来亨凭借百羊寨,死死扼守要道。进攻方展不开阵型,再多的兵力,也是白搭。 然而穆马等人,充分吸取了上次冒进的教训,他们及时调整的攻击方案。大将军图海,实地考察地形之后,最终同意了诸位大将的计谋。 第583章 黄龙岭炮战 百羊寨对面黄龙岭,扼守通往山下的道路。这里遥望百羊寨,只有三里,完全在重型火炮的射程之内。可是李来亨竟然没有派兵守在这里,图海等人暗喜不已。 穆马、麻吉等人,暗笑李来亨蠢蛋一枚。实地勘察之后,对于这次的胜利,诸将皆以为稳操胜券。 镶白旗带着重炮,从开封一路南下,一刻也没停过,此时双脚软成了泥鳅。可是将令难违,洞明好言忽悠他们,在密林的掩护下,偷偷将岭顶铲平。两黄旗的士卒帮忙,将大炮架了上去。 有了黄龙岭火炮的掩护,冲锋的部队,将会更加的容易得手。 当年扬州城,号称天下第一坚城,结果八旗军调来大炮,仅仅一天时间,就轰开了一个缺口。潼关号称千年雄关,牢不可破,结果大炮一到,顿时成了豆腐渣。 有了前面太多的辉煌战绩,所以八旗军对这次卷土重来,信心爆棚。 这次有了大炮助力,打破茅麓山的功劳,几乎和白捡的差不多。因此麻吉、胡塔和马札三位,挣着要做先锋。图海无奈,让三人抓阄。 还是麻吉机灵,迅速准备了三个小木棍,将其中的一个一端削尖,谁能抽到带尖的,先锋就是谁的。 慢半拍的胡塔和马札,觉得主意不错,同意了。图海攥紧拳头,握住三根木棍。三人依次抽取。 带尖的木棍另一端,天然带着一个小黑霉点,因此麻吉很容易就中了彩。失望之极的胡塔二位,认为麻吉使幺蛾子。 中彩之后的麻吉,偷偷将霉点抹去了。胡塔二位马大哈,找不到破绽,只好愿赌服输。为了照顾他们的积极性,图海决定让两蓝旗跟在正白旗之后,策应进攻。 捞不到肉吃,赚口汤喝,也是蛮不错滴。胡塔二位高兴地答应下来,暗中却拿定主意,到时候趁着大乱,抢在正白旗前面,争夺这天大的头功。 八旗军的动向,再怎么隐秘,但上万规模兵力的调动,重火力的部属,难免会有些征兆。山上的李来亨,难道是泥捏的不成?怎么没有一点动静呢? 既然察觉了,一定会有所反制,难不成坐等挨炮炸?李来亨有这么蠢吗? 茅麓山上,连只飞鸟也没有,一片静悄悄。百羊寨中,连个鬼影也瞧不见。这也太不同寻常了! 以二金对李来亨的了解,这位小闯王,一定有着极大的阴谋。本来不想管闲事的二金,出于对国事负责的态度,飞奔黄龙岭,躲在高处,秘密窥探百羊寨。 金日乐刚举起望远镜,就和李来亨对上了。 镜头里面,李来亨的眼皮不住地跳动,戏谑金日乐。 百羊寨中,临崖三个瞭望楼,李来亨、王石磙和李狗秧三位,早就举着望远镜窥视。八旗军的一举一动,果然全被百羊寨看在眼睛里。 金日乐大叫一声不好,急忙去找图海。 百羊寨采用了当今西洋世界中,最为流行的梭堡结构。 这种梭形堡垒,弧度外张,本身防御炮火的能力极强。在梭堡外形的基础上,李来亨对寨墙进行了调整。两侧木栅围墙,墙中填满碎石和浮土。这种木石土混合结构的寨墙,炮弹打上去,根本不起作用。 而且更为关键的是,黄龙岭要比百羊寨矮上百尺,这是个致命的高度落差。清军的火炮,是从明国继承而来。明国没什么创新性可言,先进的大炮,全是仿制西洋人的舰载加农炮。即便有些歪点子,鼓捣出来的炮,也属于加农炮系列。 加农炮属于直射炮,基于仰角的原因,黄龙岭的火炮,只能打到寨墙上。而百羊寨寨墙,早被李来亨换成了木石土结构。 怪不得黄龙岭这么重要的位置,李来亨竟然弃之不理。原来这是李来亨,故意挖的一个大坑,专等哪个傻驴往里面跳。 什么梭堡结构?什么木石土混方?什么加农炮?什么仰角?图海两眼一抹瞎,全不懂。 要跟白脖掰扯清楚,就和做白日梦差不多。金日乐废了半天唾沫,气得哇哇直叫:“你个驴脑壳,怎么就喜欢撞墙呢?” 这话图海当然不爱听,抡起老拳揍他。金日乐绕着大树躲避,嘴里还不住地骂图海蠢。哈尼早看不惯兄弟二人,扯着嗓门轰金月生。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二金没有话语权,说了也白说,还不如找些补救措施。于是金日乐利用监军的身份,让洞明放完一轮炮后,立即撤退。 还没开打就想着撤退,穆马大怒,飞身揍金日乐。 三兄弟虽然行为荒诞,想法怪异,但每次都能料事如神。洞明跟他们接触比较多,对他们自然是深信不疑。这趟苦差事,弟兄们本来也不愿意干。万一把他们送上了绝路,洞明以后在镶白旗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茅麓山这一战,是关内汉人最后的骨气。但如今大清已经事实取得天下,浇灭汉人最后的骨气,对于八旗军来说,除了炫耀的噱头之外,实际意义并不大。为了朝廷妄自尊大的虚名,而白白搭上弟兄的性命,洞明认为不值得。 穆马、麻吉等人,比较强势,洞明不敢表露心迹。但他心里时刻想着的,却是要带着弟兄们,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作为八旗将领的洞明,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因为永州和衡州两次大战,足以表明,原来的闯将李来亨,早已脱胎换骨。茅麓山绝对是一块硬骨头,啃起来一定隔牙。 于是趁着穆马追赶金日乐的机会,洞明不等图海的命令,就开始发炮。 轰隆隆的炮声,惊天地泣鬼神,震得大地一阵颤抖。偌大的黄龙岭,顿时被炮口喷出的烟火淹没。一颗颗铁制弹丸,带着撕开天地的巨大威力,狠狠地砸向百羊寨。 八旗军众将士,纷纷欢呼雀跃,大声叫好。 炮声就是进攻的号令,正白旗在麻吉的带领下,意气风发,发了疯似的往山上冲。两蓝旗在胡塔和马札的带领下,也要分一杯羹,纷纷撒丫子追赶正白旗。 百羊寨到底如何呢?就如金日乐分析的一样。 洞明的炮法,乃是二金调教出来的,技术自然没的说。威力无比的炮弹,准确无误地打在了土木石寨墙上。百羊寨周边,顿时被掀起了漫天的尘土木屑石沫子。 然而尘土散后,寨墙除了被啃破了一点外皮之外,并没有太大的破坏。 大威力火炮,竟然啃不动百羊寨,图海的脑袋,还没被驴踢得太狠,奋力摇旗,急令麻吉三人撤退。 然而大将军的反应,为时已晚。 山上的李来亨一声令下,司马勇带着一彪人马,犹如饿虎扑食,迎头痛击正白旗。百羊寨后二十多门大炮,开始轰鸣,将一排炮弹,倾泻在黄龙岭上。 黄龙岭八旗炮兵阵地,被李来亨轰上了天。 幸好金月生早有准备,将图海按进了石窝子里。金日乐也强行把穆马拉进了石凹。刚才发完炮,趁着烟火的掩护,镶白旗在洞明的暗示下,早溜之大吉。 两位主将都逃脱了炮击,可哈尼却被掀翻在地。图海以为他死了,但金日乐发觉他还有口气。于是佛尼和库杜二位,一人一只脚,把哈尼拖下了黄龙岭。 没有炮兵的掩护,正白旗和两蓝旗顿时大乱。 上次战斗,两黄旗的将士,已经吃过亏了。此次他们一见势头不妙,不等图海的命令,立即掉头逃窜。 场面极度的混乱,图海和穆马,竭斯底里地大喊大叫。然而满洲大头兵,也知道性命要紧,此时才不管你是不是主将。 李来亨沉着指挥,用虎蹲炮截断两蓝旗和正白旗的联系,用千斤佛郎机,阻击两黄旗的行进路线。炮火协助司马勇等人,把八旗军挤压在山下。 顾忌袍泽之情,洞明只得率领镶白旗来救。但众将士刚跑了两步,三颗炮弹落在队前。巨大的冲击力,将前锋一排士兵,扇飞上了天。倒霉的后排士卒,直接被碎石土渣,打成了筛子。阵后洞明吓得魂不附体,掉头就蹿。 一块带着骨渣的胸肌血肉,被冲击波一震,飞到了图海脸上,图海吓得浑身直哆嗦。 此时八旗军完全没了章法,谁脚丫子快,谁就能活命。二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带着佛尼和库杜,倒拖图海和穆马,趁李来亨还没合围之前,迅速开溜。 四川总督李国英和湖广巡抚张庚,本来跟在满洲兵之后,他们想趁机分一杯羹。哪知八旗军竟然大败狂逃,还连带把汉军队形给冲散了。李国英二人见风使舵,急忙率领亲兵,佯装接应,把图海、穆马等满洲主要将领,接入了夷陵城中。 第584章 变策 黄龙岭炮战,李来亨大获全胜。 此次八旗军出动了十万人,农民军兵少,无法完成合围,只能击溃,李来亨深以为憾。 本来快要捉住了麻吉,但半路里却杀出李国英。农民军连续追杀,早已精疲力竭,无法与李国英抗击,司马勇恨得咬牙切齿。 在李国英等人的协助下,图海等人,逃入夷陵城中,终于可以缓上一口气了。 这次大败,满洲八旗士气全无,一蹶不振。威震天下的八旗军,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呢?大将军图海,怎么也想不明白。 黄龙岭一战,农民军气势如虹,而麻吉、胡塔、马札等八旗将士,竟然到处乱窜。堂堂大将军亲自督战,竟然没有人搭理他。想起百羊寨前,八旗军混乱的场面,图海恨得牙痒痒。他想杀了麻吉等人立威。可是大将军自己主持的战役,怎能把锅扔给别人呢? 想当年图海年轻时,八旗军横扫天下,气吞山河,那是何等的慷慨激昂!偌大的大明王朝,嚣张的大顺政权,不可一世的大西军,全都被满洲铁骑,打得落花流水。堂堂八旗猛士,怎么到了自己手里,全都成了怂包蛋,这是为什么呢? 图海恨得捶足顿胸,大骂麻吉等人胆小鬼。 百羊寨两次大战,八旗军前后损失了两万多人,这比衡州之战,吃的亏还要大。对于自己的鲁莽,穆马终于感到后悔了。麻吉等人非常的识趣,没有过来挨骂。 整个夷陵州衙大堂,只有图海、穆马和索图三人,显得极为的冷清。 “白白又损失了一万多人,落得个屁滚尿流,这下该老实了吧?” 本来静悄悄的大堂,突然传来金日乐的幸灾乐祸声。图海气得抓狂,从椅子上窜了出来,指着金日乐的鼻子,大声吼叫:“你个瘪犊子玩意,赶快滚蛋,老子不想看见你!” “呦呦呦,气蛤蟆也没你肚子大。差点挨了炮子,这火气……” 金月生敲了金日乐的脑壳,一把把他拉到了身后。 “你个混账东西,也给老子滚蛋!” 金月生和金日乐是一路货色,盛怒之下的图海,自然也看不顺眼。 此时大败已经成了事实,发再大的火,也是于事无补。茅麓山的战役,还要接着继续。再用以前的老办法,肯定不奏效。 二金虽然讽言讽语,但如果抛下面皮,这二位爷的话语,往往还有那么几分道理。不妨听听二位大神,有什么高见。于是索图悄悄把图海拉了回来。 “二位大神,请坐!” 索图跟三兄弟厮混的时间也不短,这二位爷爱闹,索图自然不能规规矩矩,否则就成了笑话。 金日乐也不客气,一屁股瘫在了索图的位置上:“索老三,你这混犊子,还真上趟了!” 这没脸皮的家伙,用不着跟他计较,索图悄悄挪了位置,躲开金日乐的脚丫子。 这二位爷,平时说话就不饶人。看今日这副嘴脸,一定是来看笑话的,图海和穆马皆怵,低头不敢言语。 金日乐喝了一口茶,大大咧咧地晃着脚丫子,冲着图海一脸坏笑。 图海毕竟是自己的老爹,哪能容金日乐胡球侃来侃去?因此这家伙嘴巴还没张开,就被金月生用手给堵上了。 金月生用结实的后背,倚住调皮的金日乐,接着给图海倒了一杯茶,缓缓说道:“二十年前的满洲铁骑,已经成为过去时。如今的八旗子弟,全是一群少爷。带着这帮犊子打仗,不败才怪呢!” 高人就是不一样,一语点醒梦中人。 二十年前,满洲八旗,兴起于白山黑水之间。辽东苦寒之地,你要是不为自己卖命,就得为别人卖命,甚至连卖命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当时的八旗军,战力强悍,士卒个个都能以一当百。女真不过万,过万则天下无敌的传闻,不是空穴来风。 可是入关之后,满洲八旗待遇优厚,即便是普通士卒,也是衣食无忧。各级将领,更是拥有大量财富。老婆孩子热炕头,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谁还愿意出来打仗? 怪不得百羊寨前,一见势头不妙,将军跑得竟然比士卒还要快。图海和穆马转过弯来,大骂不止。 金日乐忍不住嚷嚷:“将帅无能,坑死三军。你抚远大将军,纵然天纵奇才,给你弄了一群废物,你也得歇菜!” 时代已经不同往昔,如今图海手下,尽管有十万人马。除了久在前线的两黄旗之外,其他各旗,全是一帮废柴。百羊寨第一次作战,两黄旗被坑,也是在所难免。带着这帮猪队友建功立业,简直就是一句笑话。 图海三人垂头丧气,感慨良久。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仗还是要接着打的。索图试探地问图海:“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还用问?” 金日乐踢了索图一脚,“养汉奸干什么吃的?” 疾风知劲草,烈火见真金。朝廷本想指望这支铁骑,捞取最后的荣耀。结果百羊寨两次大战,将满洲八旗的现状,暴露得无地遁形。凭着这支部队,想荡平茅麓山,和猴子捞月差不多。 汉军歇菜,没想到八旗军更菜。瘸子里面拔将军,看来也只能指望汉军了。 李国英和张庚二位,数次和李来亨交锋,论经验,自然比图海等人强多了。二位尽管屡战屡败,但也是屡败屡战,可见这韧性,还是蛮不错滴。由他们带领汉军作战,穆马等人,也懒得费那份力气了。 启用汉军,这接下来的结果,也是显而易见滴。茅麓山攻不下,就是李国英和张庚作战不力。如果扫平了李来亨,这功劳自然归八旗军所有。 这样八旗军不用费一丝力气,躺着就能有好处捞,何乐而不为呢?因此穆马支持金日乐,力劝图海,启用李国英和张庚。 然而这次能够逃脱李来亨的追杀,人家李国英和张庚,还是出了力的。况且这二位平日里,和图海、索图等人,私交也不错。这么利用人家,在场的图海和索图,皆有些不忍心。 二金说话不饶人,大将军图海不敢表露心迹,于是给索图递了个眼色。 索图无奈,只得顶缸:“川督和巡抚,二位大人,恪守职责,为我大清忠义肝……” 他话没说完,金日乐就敲了他脑壳:“忠义你个头,这二位大爷,连大明都不要了,凭什么对咱们大清忠心?” 大明是正统的汉人王朝,人家连自己的正统都可以抛弃,所以索图嘴里,所谓的忠义肝胆,纯粹就是一句屁话。 穆马接着对图海嚷嚷道:“当今时代,选择比努力更有效。咱们清国,能给他们总督和巡抚的位子坐,所以他们才死心塌地追随大清。汉奸除了利益,其他的全是扯犊子。” “当今的清国,名副其实的汉奸国。只是汉奸实在太多了,没办法杀完。” 金月生又给图海倒了茶,“爹你可以想一想,汉奸连明国都卖了,凭什么不能卖咱们清国?如果在以后的清国,汉奸真的成了主流正统,那咱们清国将来完蛋,也是在所难免。所以在清国境内,所有的汉奸,一个也不值得同情!” 二金和穆马一番话,令图海和索图醍醐灌顶。 只是刚刚八旗军,败象太过难看,汉军心里一定在耻笑。怎样保住八旗军的颜面,又能让那些汉军,老老实实地去卖命,图海没有主意。 “这还不简单?” 金日乐踢着二郎腿,悠着小茶,一脸笑嘻嘻,“给朝廷上一份奏折,就说八旗军征途劳顿,南蛮鬼地方,到处都是瘴气毒烟,将士多有疾患,急需修养。让朝廷那帮犊子,直接给汉军下令,不怕他们不老实!” 图海不赞同金日乐的馊主意:“咱们刚刚战败,这么玩法,不是自欺欺人吗?” 调皮鬼茶杯一扔,两手一摊:“要不你自己看着办吧!” 金日乐撂挑子,图海一脸的丧气,毫无办法。 堂堂八旗军,怎能自己糊弄自己呢?穆马和索图,也不赞同金日乐的馊主意。 可是这二位仁兄,也没有太好的办法。谁让八旗军打了败仗呢?穆马和索图,也是一脸的瘪茄子。 自己的老爹为难,金月生当然不能坐视不管,于是对金日乐馊主意,进行补充: “上两份奏折,一份明一份暗。暗折把实际情况说清楚,承认八旗子弟自己窝囊废。毕竟还是亲娘养的,朝廷应该不会怪罪。一旦朝廷直接下令,汉军没有理由不干活。” 图海摘下了头盔,光溜溜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朝廷远在三千里之外,表面下令,有个屁用?汉军又不是傻子,谁肯去卖命?即便他们尊令,难道不会耍滑头?茅麓山万一拖上几十年,咱们是不是要耗死在这里?” 金日乐忽然收起双脚,正襟危坐,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冒出一句俏皮话: “猪,为什么总喜欢和树过不去?” 索图和穆马二位,没少和二金厮混,金日乐的坏豆腐水,他们当然知道。但这二位爷乐得看图海的笑话,于是憋住笑不点破。 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这小子满脑子稀奇古怪,又在搞什么鬼名堂? 图海尽管一头雾水,但他猎户出身,还是下意识地回答了:“猪喜欢跑直路,山高林密树多,自然容易撞上了。” 大将军可不知道,这是金日乐给他挖的坑,他竟然傻了吧唧地跳进去了。索图和穆马笑得前俯后仰。刚刚挂了头盔的金月生,飞身要揍金日乐。 桌子底下房梁上,整个大厅,顿时全是金日乐的得意笑声。 反应过来的图海,气得脸红脖子粗。 被金日乐这么一捣蛋,话题被打偏了。为了照顾大将军的颜面,索图忍住笑,将话题拉回来:“清国的命运,掌控在满人手里。从属的汉人,没有选择的权利。至于汉军,谁给他们发饷,他们则替谁卖命。” 明国之所以惨败,军队缺饷,是一个关键因素。索图的话,极为有道理。普通的士卒,相对于礼义廉耻来说,他们更关心的是填饱肚子。所以只要大将军足额发饷,粮草供应充足,汉军一定会卖命。 普通士卒的问题解决了,可李来亨是块硬骨头,这个谁都清楚。李国英和张庚二位,宦海多年,皆是油滑之人。 图海还是有些担心,疑惑地看着索图:“那两位老油条,未必肯卖力气。如果他们俩推诿,事情恐怕不太好办?” 索图摇头笑了:“李国英和张庚这两个犊子,皆是贪权好名之徒。督抚的位置,远远满足不了他们。大将军答应让出礼部尚书的位置,我再让出户部侍郎,不怕他们不来卖力气!” 无论任何时候,高官厚禄,都是一块诱人的肥肉。如果不是为了这个,李国英和张庚,也就用不着背叛明国了。 图海、穆马和索图三人,相互对了一眼,大的作战方针,就这么定下来了。 然而茅麓山固若金汤,不是那么好啃的。汉军没有重炮,很难攻上去。图海正在犹豫之时,穆马偷偷指了指打闹的二金。 这两个犊子,对李来亨较为了解,他们一定有对付茅麓山的办法。要想尽快结束这次战役,这接下来具体的作战方法,必须得靠这两个混蛋。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有求于别人,图海消解了对小捣蛋的不快,冲穆马点了点头,喊二金过来出谋划策。 第585章 调虎离山 人最寂寞的时候,就是无用之时。人最不安的时候,是能被用,却被晾着的时候。 李国英和张庚二位,屡战屡败,最担心督抚的位置不保。听说大将军要重新启用他们,二位内心自然欢喜异常。只要能有利用的价值,高官厚禄就能保得住。 然而主动上门的买卖,往往不是啥好事。大名鼎鼎的八旗军,竟然被李来亨胖揍。李国英二人的脑壳,还没被驴踢着。但按照官场的套路,二位还是端了一下。 图海的一阵力捧推崇,索图接着一阵奉承软话,二位有些招架不住。 礼部掌管科举,做了礼部尚书,就等于做了天下士子的老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是多么大的荣耀! 户部掌管天下钱粮,这是读书人一辈子,可望不可即的一个肥缺。这礼部尚书和户部侍郎两个位置,与入阁拜相,仅仅就是一步之遥。再怎么不济,那也是京官,远比这穷乡僻壤的封疆大吏,要气派的多。 所以图海和索图祭出大招,李国英二位的心理防线,很快就被击穿。 然而好处可不是白拿的。茅麓山不是普通山寨,具体怎么打,李国英二位毫无头绪,只得请图海派高手帮忙。 茅麓山周围的地图,被摆在了方桌上。二金刚要指导方略,忽然佛尼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大叫:“不好了,沈姑娘被人掳去了!” 话音未落,金月生已经飞出了厅外。金日乐也撇下众人,飞奔而去。 沈婷婷的房间,一切皆很平常,没有任何打斗过的痕迹。房门被反拴,显然凶手并没有进入房内。 精致的妆台上,一盒胭脂已经被打开,里面明显有一个新指印。沈婷婷被偷袭时,一定在梳妆。关键是贼人并没有进入房间,他是用什么方法,把人给掳走了? 窗户早已被打开,支窗木棍,没有松动,显然是沈婷婷自己开的窗户。整个房间,好像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金日乐搜了半天,终于在窗格的夹缝中,揪出一根洁白丝线。沈婷婷是吴人,最喜欢穿湖丝衣服。这根丝线,正是产自湖州的蚕丝。看来沈婷婷,真是被人从窗户处掳走的。 可是正在梳妆的姑娘,无缘无故跑到窗户处干吗? 能够让一个爱美的女孩,从打扮中转移注意力,一定是熟人的呼唤。而且这个熟人,没有选择进门,一定身份特殊。 金月生忽然浑身一凉:茅麓山交战在即,一定是大顺方面的人,带走了婷婷。 二金正在担心之时,库杜突然闯了进来,大声嚷嚷:“门外有个道人,把这个送给你!” 一块楚绣手帕,包了一块硬物。随着手帕被一层一层打开,一枚燕子铛映入眼帘。 这明显是敌人的警告,金月生差点晕厥过去。 这枚燕子铛,刃钝稍重,却是沈南星所用。金日乐眼尖,一眼就瞧出了端倪。 既然是沈南星,就一定不会为难沈婷婷。 然而沈南星对东娥极为痴情。东娥已经和科尔沁亲王满塔成亲,以沈南星的个性,此时他一定身在辽西。 况且沈南星和李来亨,几乎没有交集。他和明国的那些侠士,瓜葛也不是太多。无缘无故,他跑到这楚西干什么? 金月生盯着燕子铛,疑窦丛生。 二金拿不定主意,急忙向库杜询问道人的模样。 那道人中等身量,仙风道骨,腰悬长剑,穿一身皂色风云道袍,带着帷帽,库杜没有看清他的脸。 库杜说的模糊,二金皆猜不到这人是谁,急忙跑出门外,看看有没有蛛丝马迹。 果然门外的一颗桐树上,刻着沈家特有的燕形标记。 沈家上一代掌门沈振宇,极少在江湖上走动,所以懂得沈家标记的江湖中人,其实并不多。而这个燕形标记,比较粗糙,显然不是出自沈氏兄妹之手。 那这个人,又是谁呢?二金狐疑不定。 金日乐提醒金月生:“管犊子他是谁,咱们追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哥俩于是嘱咐了库杜,翻身上马,沿着燕尾指示的方向追击。 楚西山高林密,道路庞杂,乘马极为不便。然而坐骑能让二金追的更远,所以哥俩舍不得弃马,时不时要拉马翻山跃涧。 昭君河弯弯曲曲,纵贯茅麓山全境。一条秘径,隐藏在昭君河畔的密林中,像是为躲避税卡的小贩走出来的。 茅麓山一带,早已是李来亨的地盘。秘径四周,很可能有伏兵。 然而爱人被抓,前方纵使龙潭虎穴,金月生也得往前闯。金日乐作为好兄弟,尽管有些小抱怨,还是得跟着受累。 哥俩一路小心翼翼,依据燕形标记的指示,悄悄钻入密林深处。 二金整整追了三天三夜,昭君河突然一个大拐,直上高峰。在大拐弯的顶端,出现一座热闹的小镇。二金终于从密林中钻了出来。 金日乐扒了头上的烂树叶,忍不住骂骂咧咧:“狗日的毛贼,既然有镇子,为何不走大路?” 此处名叫盐井镇,是楚西有名的井盐出处。因为盐业发达,所以这里十分的繁华。又因为深入楚西深山老林之中,所以这里,丝毫没有受到外界的干扰。 刚才那条秘径,名叫衣食足,正是私盐贩子趟出了的。衣食足,衣食足,哥俩钻了一趟衣食足,都快成饿死鬼了! 一家名叫神仙客栈的酒家,青砖灰瓦,雁尾屋檐游龙屋脊,墙上爬满了青苔,显得极为的典雅古朴。门前两块卧狮子,中间一条迎客道,神仙酿的酒望子,迎风招展,远远就能望见。 二金好酒,急忙窜了过去。 哥俩选了靠街的窗户,刚要坐下,忽然瞅见了桌面上的燕形标记。 他娘的,原来毛贼果真躲在这里! 二金不动声色,一边点菜,一边偷偷到处观察。 一个满脸麻子的店小二,拎着一条毛巾,直挺挺的身板,晃晃悠悠地跑了过来。哥俩又饥又渴,金日乐点了一大堆好菜,金月生要了两壶好酒。 店小二记完了菜单,勾了一下脑壳,扭头就跑。 混犊子!凡是伺候人的,都屁颠屁颠的点头哈腰,这个二货,怎样这么大爷? 人家的小二,都是把毛巾搭在肩上,这个混犊子,怎么瞎拎着?全程连个屁也没放,难道是个哑巴?即便是个哑巴,也该哼唧两下啊? 这个店小二,举止明显不像个伺候人的。二金狐疑不定。 不大一会儿,麻子脸把菜端来了。金日乐点的菜多,整个托盘,摞了三层瓷盘。这家伙弯臂如圆月,拿胸口护住托盘一角,腾出一只手,一一把酒菜放在桌子上。 你这个浑球玩意,把托盘直接放桌上,不就妥了,何必整得这么难受?看着他那别扭的姿势,哥俩都为他着急。 “哎呀!” 麻子脸刚要转身离去,突然捂着一只脚护疼,像独脚蛤蟆一样,蹦来蹦去。 “哎呀!” 金日乐也捂着一只脚,学着麻子脸的腔调,满脸都是戏份。 这家伙是谁?湖州祁伟年祁二爷。他以店小二的身份掩饰,但他却没有伺候人的职业素养,被金日乐一脚,踩出了狐狸尾巴。 金日乐一阵戏谑地嘲弄,祁伟年大怒,扔了托盘和毛巾,墙边抄起水火棍,来了个照门灯。 怕打坏了一桌子好菜,金日乐轻提寒露剑,使了个白蛇缠草,将水火棍摁在了桌子一角,同时飞起右手,金龙探爪,要扣住祁伟年的肩窝。 肩窝乃是肩井穴所在,这里直通肺腑,一旦被制,整个人就动不了啦。祁伟年可不是傻子,突然弃棍,手掌半爪拳,一招野马蹶子,撞击金日乐手腕。 野马尥蹶子,乃是马戏子的绝学,此招势大力沉,而且极为的隐蔽。金日乐大吃一惊,急忙翻身后仰,让开身位。 饶是如此,半爪拳的劲风,仍然扫到了鱼际。 金日乐甩手护疼:“好小子,马家拳!” 然而祁伟年不给金日乐喘息之机,半爪拳骤变马蹄拳,肩头一甩,一招俯身踢踹,直取金日乐腋窝。 “混犊子,好阴险!” 金日乐大骂一声,沉肩护腋,一招螃蟹横,横脚飞钳镰儿骨。 然而手上功夫,无论是速度和灵巧,都远胜与脚。马戏子的戏子拳法,是模仿马匹而来。这路拳法,招式凶狠,力大势猛,而且相当的快捷。 祁伟年马蹄踹还没使完,金日乐就手忙脚乱起来,连连大叫:“狗日的师兄,快来帮忙!” 乐乐可是宝贝师弟,腋窝乃是要害,祁伟年如此凶狠的招式,明显是要废人,金月生岂能容忍? 祁伟年正要得手,竹影如电,劲风已经顶到了大陵穴。金月生以筷子使出镖法,同样的隐秘,祁伟年来不及闪躲,大吃一惊。 趁他惊诧之机,金日乐肩背一拱,躲开了马蹄拳,同时飞起一脚,点踹膝下犊鼻穴。 哥俩联手,祁伟年顿时招架不住了。 眼看祁伟年就要被擒住,斜刺里突然飞出一掌,劈断了金月生的筷子。这飞掌变招不减势,扫向金月生手腕列缺穴。 突然冒出一个高手,二金大吃一惊。哥俩定眼一看,这人分明是李光佑。 没想到这几年来,祁伟年的武功进展,竟然如此神速。当年湖州祁家庄,甲弑营杀了祁伟志。所以祁伟年和清国,几乎是不共戴天之仇。李光佑的武功,比祁伟年还要高。两大高手联合,二金肯定招架不住。 然而哥俩号称混世魔王,这名头可不是吹出来的。眼见势头不妙,金日乐立即掏出了手炮。 管你什么武林高手,先尝尝手炮的厉害!金日乐伸手要拉保险。 这手炮要是一扔,别说是血肉之躯,就是整个神仙客栈,也别想保不住。祁家和沈家是世交,很显然,这次掳走沈婷婷的,一定是祁伟年。金月生还要向他要老婆呢?如果祁伟年被炸死了,这线索岂不是要断了? 于是不待金日乐拉开保险,金月生急忙摁住了他的手,同时甩出一枚鸡子雷。 这鸡子雷鸡蛋大小,威力远远不如手炮。饶是如此,整个桌子仍然被炸成了碎片。 二金知道路数,早扑在了地上。可祁伟年和李光佑二人,第一次见识鸡子雷。人的速度,怎么能和爆炸冲击波相比? 幸亏金月生不想要人命,扔出的是一枚,没有铅子的鸡子雷。 鸡子雷离二人三尺处爆炸,这威力比炮仗大多了。巨大的冲击波,把二人震得头晕耳鸣。祁伟年哼都没哼一声,直挺挺地趴在了地上。李光佑功力深厚,抵挡了一部分冲击波,倒像一只软脚虾,不住地晃悠着梦幻脚步。 金日乐鼓掌跳脚大笑:“倒,倒,倒!” 李光佑晃悠了盏茶功夫,最终还是倒了下去。哥俩找了绳子,把二人当成了猪捆。 巨大的爆炸声,把满店的客人,全给吓跑了。店掌柜哆哆嗦嗦地跑来,查探情况。 这掌柜的,一身宽袍大袖,藏着双手,踱着小碎步,悄悄靠近哥俩。但他有意避开哥俩的目光,两眼咕噜噜乱转,好像是在鼓捣什么坏主意。 哥俩觉得他极为可疑,急忙提神防备,可是为时已晚。 捆完了俘虏,二金刚要起身,店掌柜袖袍一掸,弹出一团烟雾。 一股浓烈的恶臭,侵入肺腑。哥俩被臭得气血骤停,晃了两下,倒了下去。 第586章 神仙客栈 盐井镇周围,群山莽莽,到处都是茂密的原始森林。据说早在楚国之时,这里的井盐,已经十分发达。由于这里太过偏僻,新生的清国,暂时还没有踏入这块土地。所以这里的一切,和明国时代,没什么两样。 只不过大明已经亡了,明国设在这里的盐政,早已崩溃。没有官府的打压,各路盐枭,成了这里的主宰者。成批的私盐贩子,涌入这里。 朝阳初升,云雾缭绕,楚西大山深处,到处都是梦幻之境。 梦幻属于自然,所有活着的人,必须先解决自己的一日三餐。乱世之中,能有一块避过兵乱的地方,的确不容易。 然而兵乱是躲过了,但各路盐枭地头蛇,小商小贩,是躲不过去的。所以不管是明国,还是清国,穷棒子们想挣口饭吃,都不容易。 一个肩宽背厚的私盐贩子,带着黑纱帷斗笠,挂着满身的风尘,快步走进了神仙客栈。 自汉武帝盐铁专营以来,历朝历代,盐业那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所有胆敢和官府争夺盐利的穷棒子,一律都是杀头的大罪。 所以私盐贩子们,为了对抗官府,和沿路的强盗,都是拉帮结派,成群的行动。眼前这个私盐贩子,孤零零的一个人,相当的不合常理。见多识广的掌柜和两个店伙计,不由自主地开始打量这个特别的私盐贩子。 井盐取出来之后,要进行熬煮精炼,精炼之后的盐,要进行去杂质、分装等等工序。由于盐的浓度较高,所以所有经常和盐业打交道的人,两手全被腐蚀成厚厚的黑铁老茧。即便是刚刚入行的后生小子,两手也是大块大块的脱皮。 然而眼前的这个斗笠人,两手洁白光滑如玉,内行人一看就知道,他根本不是私盐贩子。瘦的像条鱼的伙计,和掌柜对视一眼,快速靠了过去。 “客官要点……” 鱼伙计的话没说完,因为斗笠人按在桌子上的手,突然探了过来。 斗笠人是假冒的私盐贩子,鱼伙计早已识破,所以他早有准备。一个游鱼翻浪,鱼伙计躲过斗笠人的手,接着要来个飞鱼穿箭,反击对方胸口。 然而斗笠人突然犹如一头巨熊,双掌推出雄浑之力。 在绝对的功力面前,任何技巧,统统都是花架子。如此浑厚的双掌,鱼伙计从没见过。飞鱼穿箭穿了一半,鱼伙计顿时手忙脚乱起来。 在雄浑的熊推面前,鱼形掌显然难以应付。长得像马一样雄健的伙计,野马撞槽,斜刺里大力撞来。 马是吃素的,可是被马给撞一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嘭—— 一声巨响,巨大的撞击波,整个神仙客栈都在震动。 斗笠人的功力,比马伙计要低上两成,可是他推出的双掌,为什么能抗的住野马撞槽?马伙计百思不得其解。 不同的招式,功力使用的效率,是不一样的。就比如一袋百斤大米,可以扛,也可以抱。但是扛在肩上,明显比抱在怀里,舒服多了。所以不同武功之间的奥妙,是不一样的。极限发挥功效,这就是熊形推山的奥妙。 熊形推山,将斗笠人的阳刚之劲,发挥的淋漓尽致。然而马伙计撞出了十成功力,斗笠人最多只能抗住九成。多余的一成功力,哪里去了? 任脉总任诸阴,督脉总督诸阳。熊形推山,打出的诸阳之劲,过于巨大,所以练习的时候,必须虚任而化之。打通任督二脉之后,功力发放和化解,几乎成了本能。 所以刚才交手的时候,熊形推山,抗了野马撞槽九成功力。另外一成功力,被斗笠人随手给化去了。 然而熊形推山的奥妙,马伙计不知道,鱼伙计同样也不知道。斗笠人功力偏弱,一个简单的双推掌,竟然抗住了野马撞槽,马伙计和鱼伙计百思不得其解,惊呆了。 马伙计能够和斗笠人硬碰硬,鱼伙计却不行。然而鱼形掌非常灵活,如果他和马伙计夹击斗笠人,斗笠人必败无疑。 所以以绝对的功力,争取一对一的优势,这是当前斗笠人最好的策略。趁他们愣神的时候,斗笠人撇下马伙计,虎践一丈,攻击鱼伙计。 雄浑的功力,再一次压了过来,鱼伙计回过神来,飞梭鱼跃,迅速后退。 但直线出击的双推掌,明显更快。反应过来的马伙计,跟不上虎践步。鱼伙计的脸色大变,他几乎听到了自己骨碎的声音。 斗笠人虚任而化,雄浑的气墙,顿时无影无踪。鱼伙计抓住难得的机会,鱼形穿梭,迅速开溜。 然而占尽先机的斗笠人更快,手指像抠鱼鳃一样,扣住了鱼伙计手腕。一股雄浑的劲力,涌入大陵穴,贯透上中下三焦,鱼伙计浑身如同虚脱。斗笠人顺势一推,鱼伙计不由自主地跌坐在长条凳上。 就在斗笠人制服鱼伙计的时候,背后的野马撞槽又来了。 马伙计久经江湖历练,本身武功也高,极善抓住机会。鱼伙计被制,如果停下来扯皮,一定处处被动。所以没等斗笠人转身,马伙计毫不犹豫地攻击了。 背后突袭,大大出乎斗笠人的意料。此时的他,毫无还手之力。江湖历练的不足,让他即将吃亏。如果直接打死鱼伙计,没有多余的动作,马伙计也不会有机会出招。 情急之下,斗笠人含胸拔背,收命门,反用熊形推山,倒撞而去。 嘭—— 又一声巨响,马伙计倒飞,斗笠人前行缓了三步。 马伙计垂着双手,睁着一双大眼,惊恐地看着不可思议的斗笠人。 斗笠人后背像被铁块砸了一下,火辣辣的疼。他扭了扭腰,反手拍了拍后背,并无大碍。这次连他自己,也惊呆了。 熊双掌的力量,大多来自肩背。肩背根部发力,功效远远超过双掌。所以熊想吃松果,经常用后背撞松树,而不是用巨掌去拍。熊形推山,取得是熊意。反用熊形推山,就是肩背倒撞。 斗笠人理清了思路,暗自庆幸:没想到危急时刻,竟然出了更妙的招式,干脆就叫熊形撞山得了。 贯透是内劲的特色,也是内外的主要区别之一。野马撞槽虽然猛烈,但不能贯穿,所以斗笠人的后背,只是疼而已。 熊形撞山的功效,比熊形推山还要高。所以熊形撞山抗住了野马撞槽,同时功力贯穿,马伙计双手酥了,气血翻腾,失去了进攻的能力。 眼高手低的人,比比皆是。有才能的人,到底能发挥多少,还是个未知数。功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胜负难以预料。眼前的这一仗,功力偏弱的斗笠人,接连打败两个成名高手,出乎所有人意料。满屋子吃饭的客人,全都是不可思议的眼神。 一声咳嗽声起,打破了原本凝固的神仙客栈。店掌柜一掸双肩,宽大的袖袍,盖住了双手,一脸笑眯眯地前来,向斗笠人叉手:“敢问壮士,尊姓大名?” 话音刚落,店掌柜双臂贯劲,宽大的袖袍,就像两个炮口,要喷出烟雾。 刚才店掌柜掸袖袍盖手的小动作,早被斗笠人看见了。所以袖袍刚刚弹开,烟雾即将喷出之时,熊形推山就来了。 这么雄浑的功力,店掌柜觉得自己吃不消,急忙后退。 然而抢占先机的熊形推山,直线出击,后退哪里躲得开? 如山如岳的劲力飞灌,烟雾倒喷,顺着胸口,扑了店掌柜一脸。这家伙晃了两晃,爬了下去。 斗笠人暗笑一声,上前要踢他一脚。然而飘散的一丝烟雾,冷不丁触及了鼻孔。一丝难以忍受的恶臭,让斗笠人头晕目眩。这么浓臭的烟雾,斗笠人第一次见识。 就在斗笠人要跳开的一瞬间,左侧斜刺里一掌,犹如风雷滚动,霎时拍来。 偷袭之人是侧向进攻,前推后撞都用不上。受臭雾影响的斗笠人,也来不及转身。这个偷袭之人,也是个善于抓住机会的高手,斗笠人又一次陷入危境之中。 白白地挨上一掌,不死也够呛。斗笠人也顾不上许多,督脉灌注,带脉回环,横膀探肩,迎上了风雷滚动。 嘭—— 又一声功力的对决,风雷熊横膀,巨大的冲击波,似乎要将屋顶掀飞。偷袭之人横飞一丈,斗笠人也横飞一丈。 横膀虽然不如背撞,但要比掌推厉害。斗笠人肩头剧痛,但没有伤筋。偷袭之人被横膀劲力贯透,双臂骨酥筋麻。他觉得不可思议,瞪大眼睛看着斗笠人,傻在那里。 督脉,任脉,带脉,冲脉,阴蹻脉,阳蹻脉,阴维脉,阳维脉,与十二正经不同,既不属于脏腑,又没有表里配合关系,不守规矩,別道奇行,故称奇经八脉。 带脉绕身一周,主功力的回环旋滚,是唯一的一条横向经脉,对所有纵向经脉的串联,至关重要。斗笠人刚才情急横膀,竟然意外把带脉给打通了,真是大喜过望。 熊形一式,前推后撞侧横,鱼伙计、马伙计和偷袭之人,满脸全是不可思议。整个神仙客栈,空间再一次凝固。 “高,高,高!实在是高!” 后院一阵掌声响起,进来一个衣衫破烂的书生。 斗笠人微微一惊: “稗史先生!” 第587章 交易 小闯王李来亨的部队,是大陆有脊梁的汉人,最后一支力量。茅麓山之战,是骨气汉人最后的尊严。如果李来亨失败,当年大元帝国的翻版,重新在华夏出现,万万汉人,又将陷入悲惨的地步。 所以临近的西南、中原和三吴群雄,纷纷赶来助阵,竭力维护民族最后的尊严。 清国出动了最为精锐的满洲八旗,图海、穆马、爱星阿等等八旗将领,能征善战。虽然他们两次轻敌战败,损失两万多人。但满洲八旗尚有八万余人,并没有伤筋动骨。 经过朱由榔等人的连番折腾,李来亨手下,仅剩两万余人,根本打不起消耗战。所以必须消灭清军的核心人物,瓦解满洲八旗的指挥中枢。主心骨的满洲八旗散了,作为仆从军的汉军,自然也就歇菜了。 但甲弑营对大本营的防护甚严,硬闯刺杀图海等人,肯定不行,所以必须出奇谋。 清军阵营当中,二金最了解李来亨。能够对李来亨造成直接威胁的,同样也是二金,所以必须首先调虎离山。 把二金调出来,即便杀不了图海,至少能大大延缓清军的进攻态势,给李来亨创造喘息调整的宝贵时间。 三吴英豪祁伟志,最了解沈家,所以由他出面,秘密会见沈婷婷,趁机把她掳走,顺便把二金调了出来。 然而二金不是软柿子,如果不是金月生投鼠忌器,金日乐一枚手炮,祁伟志和李光佑,早就归西了。 店掌柜是谁? 怀庆三恶之一,毒魂汝。 他用的是什么毒? 一种昆虫,俗称臭娘娘。这种臭味,不致命,但能让人五味翻腾,灵魂惊悸,瞬间失去抵抗能力,终生难以忘怀。 金月生的鸡子雷,爆炸的冲击波,震伤了李光佑和祁伟年。店掌柜毒魂汝,不得不亲自出面,用臭娘娘毒,收拾了二金。 二金的突然失踪,引起了大本营的震动。 茅麓山一战,大儿子图敏,被司马勇砸伤,卧床不起。小儿子金月生,下落不明。国事固然重要,但是俩儿子都搭进去了,马佳家族血亏。 苏马被高桂英所杀,已经搭进去了。侄子金日乐,如今下落不明。国事很重要,瓜尔佳家族,同样血亏。所以大将军图海,和前敌总指挥穆马,听闻二金不见了,慌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图海和穆马顾不上自身安危,急命甲弑营去搭救二金。 汉人群雄的真正目标,就是图海和穆马二人。调走二金的目的,一是延缓清军的进攻,二是调开甲弑营,为偷袭大本营创造条件。毛金星等人心里雪亮,所以他们不能离开大本营。 即便他们去救,对方高手如云,他们也不是对手。到时候大本营被偷袭,二金也救不出来,清军最终会鸡飞蛋打。 最了解二金的,当然是曹继武。甲弑营不能动,图海只得把希望寄托在曹继武身上。 金月生再怎么妖异混蛋,那也毕竟是他图海的儿子。在他老爹心里,儿子的命,比自己的命重要。所以图海亲自飞鸽传书给吴三桂,让他出面恳请曹继武出山。 二金和曹继武的关系,比血浓于水还要浓。所以吴三桂只派了吴世璠去滇海,曹继武得到消息,立即就出山了。 各行各业的从事人员,都有各自鲜明的特征,再聪明的生手,也是装不出来的。祁家二少爷祁伟年,装扮的店小二,一眼就被二金瞧破了。 盐业也是一样,光是那一双手掌上,被盐腐蚀出来的厚厚老茧,生人也装不出来。 盐井镇是李来亨的主要经济来源地,当然是群雄防卫的重中之重。那里几乎都是从事盐业的人,所以生人一到地方就露馅。 救人这事,人数越多,无辜的猪队友越多。所以图海给的住手,全被曹继武放弃了。他做了一下表面装扮,一个人到了神仙客栈。 斗笠人是谁? 曹继武。 马伙计是谁? 马戏子。 鱼伙计呢? 鱼成龙。 祁伟年和李光佑被震伤,还在床上躺着呢。所以马戏子和鱼成龙,充当店小二。 从斗笠人一双洁白的手来看,他根本就不是个私盐贩子。斗笠人也很清楚,自己的装扮,瞒不住行家。所以鱼成龙刚一近身,斗笠人曹继武,就出手了。 敌情不明,对方实力也强,遮遮掩掩,倒不如单刀直入。江湖中人,义气都比较重,制住了鱼成龙,不怕找不出二金所在。 熊形推山一出手,就震慑了鱼形掌。马伙计马戏子,急忙出手,帮鱼成龙解围。然而占尽先机的曹继武,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鱼成龙最终还是被制住了。 马戏子虽然抓住了机会进攻,但反而激发了曹继武的创新能力,倒背熊形撞山。 野马撞槽败了,店掌柜毒魂汝故技重施。然而曹继武这次是救人的,不是二金的马大哈。毒魂汝第一次,被自己的臭娘娘毒,给收拾了。 毒魂汝败了,怀庆三恶老大难为人,祭出了自己的成名绝技——风雷地煞掌。然而这一下,斗笠人曹继武又创新了,熊膀侧撞。 熊形一式三招,硬碰硬,以绝对的功力,打败了四大高手。三吴英豪,人称稗史先生的潘永因,忍不住赞叹。 以斗笠人的熊形功夫,稗史先生和怀庆三恶老二死敌威,也觉得自己抗不住,所以他们没有出手。 斗笠人连胜四阵,但并没有伤人,满满的诚意。 既然动手打不过,而且对方还带着诚意,所以动嘴是稗史先生和死敌威,唯一的选择。二人手里,有二金和沈婷婷最为筹码。尽管第一次见识熊形功夫,但这个时候,胆敢独闯龙潭的,只能是曹继武。 但对方一上来,制住了鱼成龙和毒魂汝,伤了马戏子和难为人,同样有筹码在手。死敌威想冲动,被稗史先生拦住了。 “以老弟的年龄和修为,如此高超的武功,绝对不是你创的!” “师门乃家事,恕难相告。” “老弟龙韬虎略,然而如今对清国来说,没有用。既然清国不待见,为什么还要舍弃正义,热恋贴冷屁股呢?” “清国待不待见,那是清国的事情。舍不舍弃正义,这是曹某人的事。” “老弟能力非常,然而却用不到正路上,实在可惜!老弟此举,乃是废大义而存小义,不怕万万汉人,戳脊梁骨吗?” “对于仁义道德,曹某人一向不感兴趣。稗史先生,你难道不知道?” “可是正统大义,乃我汉人的立足之本。华夏文明,之所以传承至今,全靠这个。” “秦始皇确立郡县制,这是物质根本。统一文字,这是文明传承的根本。所以华夏文明,传承至今,和正统大义,没有关系。” “老弟的妖异之言,固然新鲜,但要断我华夏之本,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当年的辽国,金国,蒙古帝国,当今的清国,万万汉人,都难以接受。所以难以接受,并不代表不接受。” 稗史先生无言以对。 人都有喜好,然而事情的发展,不是因喜好而定的。正统大义,不过是士绅阶层,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忽悠穷棒子们的幌子而已。 郡县制,能够统一调配全国的人力物力,这是国家稳固的制度基础。没有文字,文明靠什么传承?所以华夏文明之所以一脉相承,全是秦始皇的功劳,和正统大义不搭边。 汉人如今打不过二十万满洲女真,败得如此惨烈,全是因为中了正统大义的毒。忽略人力物力的本质,继续玩正统大义,汉人翻身,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万万汉人,被明国用正统大义毒害,思维早已僵化。满洲用铁骑钢刀打了过来,醒来的人,犹如凤毛麟角。稗史先生,就是其中之一。所以他不愿意接受曹继武的妖异,但能够理解。 稗史先生和曹继武对话,马戏子和难为人早就不耐烦了。这二位成名高手,竟然败给了黄口孺子曹继武,心里相当窝火。 难为人终于忍不住了:“稗史先生、老二,和他啰嗦什么?你们二人联合,一定能收拾他。” 马戏子也大声嚷嚷:“既然他死心塌地做汉奸,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死敌威被鼓动,跃跃欲试。 曹继武一手搭在了鱼成龙肩上,死敌威投鼠忌器,又缩了回去。 马戏子和难为人二人的双手,刚才被撞酥了,要不然,他们早又动手了。见曹继武拿鱼成龙威胁,马戏子跳脚大怒:“曹继武,使要挟的阴招,算什么英雄好汉?” “你们抓了曹某的师弟,这不是阴招?曹某人在你们眼里,已经是汉奸了,还算是英雄好汉吗?” 马戏子,难为人和死敌威闻言,气得抓狂。 场面僵持,也不是个办法,稗史先生叹了口气:“老弟来的目的,不用潘某人多言。我们想干什么,曹老弟心里也清楚。老弟观念妖异,不愿流俗,我们也无法勉强。可是老弟此来,要坏我们的大事,恕我们不能以礼相待。” “废话少说,曹某要见金丝道人。” 眼前的这帮人,除了稗史先生之外,全是热血直脑筋,情绪化严重,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西南、中原和三吴英豪,是来帮忙的,不是主事者。范坤博和司马勇,目前就在李来亨营中。而诸葛兑作为老大,一定是这件事的主导者。 诸葛兑理性非常,只要把问题说明白,二金和沈婷婷,就不会有大碍。所以曹继武懒得在这里磨叽,直言找诸葛兑,靠近主角。 曹继武一出手,收拾了四大高手,的确是个难缠的对手。凭稗史先生和死敌威联手,不一定能制住曹继武。况且他手里有鱼成龙和毒魂汝,目前他曹继武,也不想再来硬的。 稗史先生低头想了一下,叹了口气:“潘某人可以答应你,去见诸葛先生。不过你得先把潘某的弟兄放了。” 曹继武两手一摊,意思是空口无凭,恕难从命。 难为人跳脚了:“曹继武,不要欺人太甚,你到底想怎么样?” 关乎着所谓的大义,稗史先生,不一定会遵守江湖道义。曹继武伸手探怀,掏出了鹅毛笔,就着柜台上的墨汁,写了一张协议: 曹继武释放鱼成龙和毒魂汝的条件, 一,保证金月生,金日乐和沈婷婷的人身安全。 二,带潘永因负责,带曹继武见诸葛兑,不得言而无信。 曹继武签了自己的大名,盖上了自己的印章,掌力一送,协议飞了过去。 “搞什么名堂?带你去见就是了,写什么协议?” 死敌威伸手,要把协议撕碎,却被稗史先生拦住了。红口白牙,可以不认账。白纸黑字,签名印章,赖也赖不掉。 稗史先生眼珠子一转,签了自己的大名,盖了自己的印章,将协议递给了死敌威。 “你们卖弄笔墨,管我鸟事?” “你是证人。” 死敌威的眼睛,瞪得比牛还大,恨不得把稗史先生给吃了。稗史先生伸手指了指,躺在地上的毒魂汝。死敌威老老实实地签了大名,盖了手印。 第588章 临松崖之战 曹继武武功卓绝,实力在手,不怕对方耍赖皮。马戏子、难为人和死敌威,恨得咬牙切齿,毫无办法。 毒魂汝刚醒过来,就要找曹继武报仇。然而死敌威作为保人,白纸黑字赖不掉,只得拦住了他。 马戏子和难为人被撞伤,鱼成龙被雄浑的内劲贯透,他们三个,一时半会,难以出手。为了安全起见,死敌威和毒魂汝,留在神仙客栈,防止曹继武的尾巴捣乱。 稗史先生潘永因,带曹继武去见金丝道人。 二人乘马奔驰一个时辰,一座高峰,渐渐出现在眼前。 坡度近八十度的山脊上,一条青苔石阶路,蜿蜒而上。一块巨大的凸石,临崖突起。一颗黑松,虬枝铁干,傲然独立。一个戴斗笠的老人,身背一把雪花神刀,静静地伫立,任凭山风呼啸,一动不动。 曹继武微微一惊:“为什么幺蛾子?” 稗史先生微微一笑:“诸葛先生就在山上,潘某人带你来了,并没有违约。能不能上去,就看你自己的了。” 茅麓山之战,关乎汉人最后的尊严。曹继武此来,目的是救二金的,一定会坏了群雄的好事。所以道不同,不相为谋,曹继武绝对是不能留的。 神仙客栈,曹继武占尽先机,稗史先生没办法阻挡,迫不得已带他来此。具体山上有没有其他人阻拦,协议上并没有说。所以稗史先生,并没有违约。 稗史先生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云雾深处。背刀老人,仍然纹丝不动,似乎对周围的一切,不感兴趣。 曹继武拾阶而上,慢慢到了巨石下,恭恭敬敬地行礼:“前辈,出手吧。” 背刀老人,湖广第一高手成楚客,面无表情。尽管以前,二人有过交情。但茅麓山是汉人最后的尊严,成楚客无论如何,不能旁观。 背后的这个年轻人,的确是汉人,身怀旷世奇才。可是他的观念,和华夏的传统,不一样。观念之间的对决,是要流血的。 成楚客叹了口气:“你真的要上去?” 曹继武点了点头。 二金是异族,但他们却是曹继武的师弟。作为大师兄,关心爱护师弟,这是义不容辞的责任。为了这份责任,曹继武甚至,可以放弃一切。 所以这座山,曹继武是上定了。 成楚客翻过手腕,缓缓拔出了雪花神刀。 曹继武并不想交手,叹了口气:“长沙城的孤儿院,现况如何?” “施莱恩先生,照顾的很好,有杜省斋全力维护,你不用担心。” 成楚客叹了口气,“他们都有了着落,将来要走自己的路。我老了,我的路,还没有走完,出手吧。” 曹继武无奈,背后缓缓拔出了白龙剑。 白龙剑原是金日乐的佩剑,后来给了佟君兰。佟君兰如今去了京城,滇海离别仓促,白龙剑留给了曹继武。 只身独闯龙潭,乌龙枪携带不方便,曹继武带上了白龙剑。 成楚客的寒梅刀法,曹继武也会。所以除了功力之外,成楚客的招式,曹继武很清楚。如今的曹继武,身兼熊形功力,虽然和成楚客还差些,但劣势并不十分明显。 当—— 一声脆响,刀剑相击,火星飞溅,金鸣之声,响彻整个山谷。成楚客的功力,果然高上两成,但不是压倒性优势。 对于钢刀而言,力劈的招式,效率最高。而对于利剑来说,直刺的效率最高。刀剑都是短兵,长短相差不大,就看谁能把兵器的优势,发挥出来。 利剑直刺的攻击距离和速度,胜过钢刀,但力量较小,只能取巧,难以硬抗。钢刀力劈,势大力沉,一招得手,对手立即就会失去抵抗的能力,但需要近距离和身体的大幅度张展。所以白龙剑步步紧刺,不给雪花刀近身力劈的机会。 成楚客成名已久,阅历丰富,经验老道。曹继武理念先进,功力稍次,但不是鸡蛋碰石头。双方交手,很快扑入重重云雾之中。 云雾弥漫,视线较差。双方只能凭借,金鸣之声和超强的第六感出招。曹继武的第六感,来自《无暇神相》系统的训练,基础牢固,要比成楚客的经验,灵敏度高。 然而成楚客刀法精熟,功力高出两成,一旦他有了劈刀的机会,曹继武必败无疑。曹继武如果失败,关乎着民族大义的尊严,所以成楚客不会手软。但曹继武还要负一份责任,所以他决不能失败。 一味的刺剑,成楚客必定熟悉路数。这么耗下去,成楚客也必定有劈刀的机会。 一团乳白的浓雾,团了过来,曹继武内劲灌注,仙人指路,白龙剑如白龙入海,飞掷而出。 曹继武竟然弃剑,大大出乎成楚客的意料。兵刃在手,远远比赤手空拳,方便多了,曹继武这是要整哪一出? 成楚客成名高手,以不变应万变,竖刀寒梅贴雪。 叮—— 一声脆响,白龙剑直直地跌入山崖。 曹继武没了兵器,成楚客就可以大胆地进攻了。 风催寒梅,势大力沉。 然而雪花神刀扬了一半,曹继武如同一头巨熊,双掌扑拍到胸前。 直线出击,显然比扬刀更快。一股无比雄浑的气浪,如同怒海狂涛,铺天盖地般压来,成楚客的心,骤然紧了起来。 久经战阵的成楚客,第一次见识如此浑厚的掌力。钢刀远远比不上双手,灵活快捷。成楚客只得弃刀,也推出了双掌。 占尽先机的熊形掌,气势磅礴,超出了成楚客的想象。湖广第一高手,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地跌下山崖。 嗒—— 一声劲脆的鞭力,银丝度空,一根腰带,缠着了成楚客的手臂。曹继武内力灌膀,灵蛇缠尾,将成楚客拉了上来。 成楚客满脸都是吃惊:“想不到诸葛先生的绝学,你竟然也会!” 银丝度空和灵蛇缠尾,乃软鞭的绝招,只有金丝道人,会这门绝学。曹继武和金丝道人关系匪浅,会他的绝学,不足为奇。 曹继武缠了腰带,恭恭敬敬地行礼:“前辈,请恕晚辈无礼。” 成楚客早已过了争强好胜的年代,山河破碎的惨状,也让他早已将胜负看淡。然而刚才那雄浑的一掌,作为武学中人来说,成楚客还是相当羡慕嫉妒恨:“你刚才那一掌,跟谁学的?” “河东神龙。” “姬龙峰?!你属于妖邪异类,他怎么肯教你?” “前辈的寒梅刀法,不也教给晚辈了吗?” 成楚客闻言,默然不语。 传承需要的是进化。黄鼠狼下崽子——一代不如一代,这是传承的耻辱。所以的玄门高人,都竭力避免耻辱。所以能遇到一个避免耻辱的机会,凡是玄门高人,谁也不愿意错过,哪怕曹继武属于妖邪异类。 “你可以上去了。” 比武论输赢,愿赌服输,这是江湖的规矩。成楚客战败,没有理由再阻拦曹继武。尽管他怀揣大义,为民族的最后一丝尊严而奋斗,但的确是技不如人。 成楚客满脸都是沧桑,在雾气的拍打之下,一下子又老了许多岁,曹继武满满的恻隐和不忍:“前辈要去哪里?” “我的路,该结束了。你还有你的路,上去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曹继武也不再勉强,恭恭敬敬地行礼,转身继续拾阶而上。 我的路,该结束了…… 曹继武心念一动,急忙回身飞奔: “前辈。” 突起的巨石周围,除了云雾,还是云雾。梦幻之境,属于自然,同时也属于成楚客。临崖黑松,浓翠墨绿,挂满了露珠,像是成楚客的灵魂,晶莹剔透。 民族最后一丝尊严,曹继武不想维护吗? 当然想。 但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方向不对,努力白费。李定国的陨落,已经说明了一切。如今同样的局面,降临在李来亨的头上。 满洲八旗横扫天下,然而在二李这里,却接连吃扁。然而扁得了一时,扁不了一世。整个汉人的观念,是个巨大的问题。观念指导行为,所以观念错了,所有的行为,全是白费。 德意志三十年战争,确立了新教的地位,用大炮火枪铁骑,打破了天主教的传统。所以观念的对决,是要流血的。 西方如此,东方也是一样,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长沙城曹继武强力治理,成绩卓著,然而最终没有改变成楚客。 成楚客在原来的路上,连同他自己,彻底走绝了。 然而走绝了的,何止一个成楚客?接下来,或许可能更多。满洲铁骑,风卷残云,真正醒过来的,有几个呢?记吃不记打,打都打不醒,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前辈,安歇吧!” 曹继武折了浓翠的黑松枝,恭恭敬敬,祭拜不屈的灵魂。 逝去的人,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七星关的庄志城和婿尚美,磨盘峰的六千忠魂,乌龙渡的三百卫士,以及主将李定国,不屈的灵魂,能不能振奋活着的人呢? 接下来,就看李来亨的命运了。 曹继武捡起了雪花刀,插在了背上,踏上了自己的路。 第589章 决战针松港 山间的温度,总是相对较低。过了临松崖,沿着石阶而上,周遭只剩下生命顽强的松树了,显得单调异常。 云雾早已凝结成冰粒,随着山风,点点粒粒,扑面而来。 风冰之中,一颗百年针松,张开巨大的枝干,扇出了丈余宽的避风港。这里常年风大,只有这颗针松,能给上山的人,挡出一片温暖,因而人称针松港。 一个中等身材的汉子,腰悬一口宝剑,静静地站在风口之中。尽管背后就是天然的避风港,但他好像更愿意接受风吹冰打。 他那一身皂色的开襟风衣,加上那一张冰霜的脸庞,显得神秘而令人惊悸。看他满身冰粒的样子,好像已经在此等候已久。 山下静悄悄的石阶路上,突然出现一个黑点。他瞪着不可思议的眼神,紧紧地盯着那个黑点。 黑点义无返顾地进了,果然是他等待的年轻人,背后还背着雪花神刀。 “你果然来了!” 年轻人点头,没有回答。 “你杀了成楚客?” 年轻人摇头,仍然没有回答。 “雪花神刀,为什么在你这里?” “前辈跳崖了。” 年轻人的语气,很平淡。对于高人来说,越是平淡,越是不同寻常。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竟然击败了成楚客,着实让人吃惊。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平常得不能再过平常,这完全和他的年纪,极不相符。 他的双眼,犹如一汪深潭,深不可测,这一点,非常符合高人的特质。 按说能够打败成楚客,武功一定很高,双眼精光内敛,才是正常的精气神。然而他那深潭一般的双眼,隐隐透露着一股,极为奇怪的呆滞。好像又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年轻人的仪态和路数,剑客一点也吃不透,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剑柄。 管你什么路数,上山就是死路一条!剑客突然拔剑,一招峨眉映月,扫了过来。 年轻人呆滞的目光,突然暴露凶狠的雄浑,风催寒梅,后发先至,剑客大吃一惊。 连番数次大战,年轻人的功力,得到了更强的锤炼和打磨。此时熊形劲力,贯穿雪花神刀,发出惊天动地的一招,就是成楚客在世,也只能自叹不如。 剑客刚刚四十,身经百战,经验老道,武功正处于黄金的鼎盛之中,临危不乱。如此雄浑的一刀,宝剑肯定无法抵挡。剑客立即弃剑,腰力一送,两枚铜钱飞了出来。 铜钱方孔,过滤着澎湃气浪的冲击,铜钱圆边,滚着雄浑气墙的边缘。两枚铜钱,充分利用对方的功力,一左一右,滑入了后方,侧击年轻人双肩。 这是暗器绝学,小鬼推磨。铜钱镖力道之巧妙,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唐家暗器,果然名不虚传! 雪花刀能杀了唐天书,但铜钱镖也能废了曹继武的双臂。这是危急时刻,唐天书一死一残的绝命打法。 唐天书武功极高,曹继武不敢大意。他也不知道,经过连番战斗,他的功力竟然提了一成。所以他化用熊形的劲力,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刀。 兵器在手,总比赤手空拳强得多。所以兵器对功力的发挥,起到加成作用。这一招风催寒梅,劈出的强大气墙,已经超出了他所能化解的最大限度。 然而曹继武此来,目的是为了救人,并无伤人意。他也不想此战之后,落个残废。一旦残废,自身难保,更别提去救人了。所以他还是强行收招了。 雄浑无比的气墙,顿时反冲而来,要将任脉涨破。命门后凸,腰力回环,曹继武空出带脉,帮助化解气浪。然而带脉是横向运行,纵向气浪突然要折弯,迅速形成气涌,将带脉堵得死死的。 腰间如钢球一般,几乎被气涌涨破,曹继武痛苦万分。带脉一破,至少也是个半身不遂,一辈子完了,曹继武万念俱焚。 奇经八脉和十二正经,只有带脉是横向运行。所以带脉一周,连同其它所有的纵向经脉。任脉涌入的气浪,折成气涌,堵塞带脉。并行任脉最近的冲脉,意外成了气涌的泄气通道。 冲脉调解十二正经气血,故称十二正经之海。气涌入海,瞬间无影无踪。曹继武意外打通了冲脉,心中酣畅淋漓,顺着冲脉纳气的尾声,肩头弹出两片气旋,轻轻将铜钱镖弹开。 “你我之间,已经两清,看招!” 唐天书话音刚落,又一枚铜钱镖,滚动着尖啸,当胸袭来。 刚才曹继武强行收招,没有杀唐天书。所以当他带脉堵塞,处于危机之时,唐天书也没有趁机进攻。所以双方,相互饶了对方一命,算是两清。 蜀中唐门,五百年来,冠绝天下,驰名不衰,绝对是非同小可。刚才危机之时,唐天书仍然能打出精妙的力道,如今他占尽先机,更是如虎添翼。 不过曹继武也是暗器出身,所以冲脉打通之后,他迅速反弹一部分气涌,回环带脉,腰间弹出了一枚柳叶镖。 双方都是暗器高手,冲脉被打通的曹继武,功力和唐天书相差无几。但唐天书身上,有六十枚铜钱,而曹继武腰间,只有六支柳叶镖。所以消耗起来,曹继武不占任何优势。 就灵活性而言,手上功夫,远比兵器灵活。所以想用雪花刀去挡铜钱镖,不太现实。 曹继武镖少,唐天书心里也清楚,所以占尽先机的他,根本不急于进攻,慢慢耗着。 然而曹继武可不能耗,暗器属于特殊的武功。如果没了柳叶镖,曹继武将完全被动。他腰间有手炮和鸡子雷,然而此次是来救人的,不是伤人的。再说对方是为了汉人最后的尊严,才来阻止的。所以用大威力手炮和鸡子雷,曹继武也不忍。 最后一支柳叶镖,刚刚出手,曹继武灵机一动,内劲突然灌脚,点起一粒石头。 石头从地面突起,划破空间,带着骇人的尖啸,大大出乎唐天书的意料。打落最后一支柳叶镖,唐天书急忙掷出一枚铜钱,意图打落石头。 然而石头势大力沉,带着熊形无比浑厚的功力。一枚小小的铜钱,如同螳臂当车,根本影响不了石头的劲力。 唐天书大吃一惊,急忙接连打出铜钱镖,同时气灌涌泉穴,侧身飞退。 在铜钱镖接连的撞击之下,石头的劲力,终于被耗散,跌了下来。就在唐天书要缓一口气的时候,一股如山如岳的气墙,压了过来。 这一次再也没有机会,发出铜钱镖了,唐天书几乎听到了自己,身体被撞碎的声音。 气墙几乎贴到了鼻尖,曹继武忽然虚任,化去了自己推出的功力,同时带脉回环,一个横鸡步,错开一丈之外。 就在曹继武刚刚立足之际,一道凌厉的剑气,突然从背后袭来。 曹继武没有回头,带脉紧收,命门闭合,含胸拔背,将熊形撞山的劲力,灌入雪花刀。 砰—— 一声巨响,刀刃装上了剑尖。利剑被震成了碎片,雪花刀断成了两截。 曹继武没有大碍,而偷袭的宇文庆,手臂被震酥了。 宇文庆的眼睛,瞪得比牛还要大,满脸都是不可思议:“龟儿子,背后也能出刀,你真会妖法?” 刚才唐天书陷于危难之时,宇文庆已经出手了。可是溜鸡步熊形推山,直线出击,太过迅速。宇文庆的剑招还没到,曹继武已经化劲跳开了。 然而曹继武可是汉奸,他是来坏事的,宇文庆不想放弃机会。所以尽管曹继武收招了,宇文庆的剑招,却继续出击。 哪知背后的熊形撞山,比推山的力道还要大。宇文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认为曹继武的确是个妖怪。 唐天书愣了半天,终于回过神来,恭恭敬敬地行礼:“多谢不杀之恩。” “技艺切磋,不必客气。” “你为什么手下留情?” “你不该死。” “为什么?” “不屈的灵魂,真正的脊梁,在曹某这里,所以不该死。” “可你是我们的敌人,我们时刻想着,是要杀你的。” “曹某并没有,把你们看成敌人。我们之间理念不同,可以算作是,君子和而不同。” 唐天书闻言,默然不语。 对于抗清势力,曹继武自始至终,都是在暗中帮忙。可是他观念太过妖异,让人难以接受。李定国、沐天英等等,甚至是诸葛兑,几乎没有人理会他,迫使他不得不旁观。 眼前群雄抓了他的师弟,动了他心头肉。尽管二金属于异族,但用绑架的招数,对于江湖中人来说,的确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不光彩的行为,却要口口声声,去标榜大义,这本身就相当的扯淡。深陷民族大义之中的群雄,或许这一次又错了。 曹继武曾说过,方向不对,所有的努力白费。观念指导行为,所以观念不对,所有的行为和成就,都不会有好的结果。只有正确的观念,才能称为理念。只有理念指引,才会有好的收获。 技能也是如此,先进的理念指引,技能也会越来越好。先进的理念,加之相应的既能,才是真正的强者。 唐天书感慨良久,深深叹了口气:“刚才那粒石头,可否告知玄机?” “砸牛角,曹某人,跟一个放牛的小牧童,学来的。” “小牧童?!” 宇文庆惊呼,“放牛娃,也会武功?” “当然不会。” 曹继武微微一笑,“放牛娃踢石头赶牛,久而久之,成了技艺。武功也是一门技艺,是一门杀人的技艺。武功来源于生活,所以踢石头砸人,和踢石头赶牛,没有本质区别。” 从生活中锤炼武功,正规武道出身的宇文庆,觉得不可思议,又一次惊呆了。 曹继武虽然年轻,但武学修为,早已超出许多江湖高手。正因为如此,所以他的武功,也是越来越强。 过了半晌,唐天书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曹老弟,你可以上去了。” 曹继武谢过一声,转身继续拾阶而上。 宇文庆半天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唐天书:“就这么让他走了?” “你败了。我也败了。技艺高过我们,修为也高过我们,还想怎么样?” 宇文庆语塞…… 第590章 南岩宫 高耸入云的山巅,飞起了棉絮状的雪花,一团一团,散在各处光秃秃的山岩上,斑斑点点。 山巅面南,一处高约百丈的悬崖,隐隐出现一座道观。在这种危险的地方,求仙问道,的确需要极为虔诚的心志。罄声铃音阵阵,冲天香飘袅袅,这里的确是离神仙最近的人间。 山门前方,一块巨石,犹如卧虎张口,挡住了去路。一个白衣秀士,脸上挂着忧虑,腰悬一口阔剑,静静地站在老虎口,看见年前人缓缓拾级而上,叹了口气。 白衣秀士并没有让道的意思,脸上的无奈透露着,他并不想年轻人,此时此刻,在此地出现。年前人还是义无反顾地上来了,白衣秀士的手,下意识地握住了剑柄。 年轻人也叹了口气,恭恭敬敬地行礼:“二哥。”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很复杂,其实也并不复杂。关键的节点,就是观念不同。年轻人的观念,妖端怪异,大秦帝国之后的华夏文明,所秉持的正义道德,几乎被他全盘否定。这让所谓正统的汉人,难以接受。 然而尽管难以接受他的观念,但双方毕竟有结拜之义。年轻人一路走南闯北,在乱世的风雨飘摇之中,寻找别人意想不到的角落,创造了难以想象的事业。而反观所谓的正统大义之人,几乎没有一个,干成事的。 所有自以为正统大义的人们,无不是在徒劳挣扎。道德再怎么高尚,仁义再怎么永垂不朽,干不成事,全是嘴上功夫。 耍嘴的,和干事的,观念不在一条路上,那也是自然之事。虽然正统大义之人,也都在做事,但最终的成果,却都在嘴上。 白衣秀士愣了半天,握剑之手,还是缓缓松开了:“进来吧。” 过了老虎口,巍峨的山门,映入眼帘。一块朱漆金字大匾,高高悬挂: 大圣南岩宫。 整座宫观,建在一块巨大的飞天岩壁下,鬼斧神工,不足以形容南岩宫。 南岩宫的围墙,就是面前百丈深的悬崖。如此独特的围墙,只有神仙,才可以出入自由。山门前的老虎口,是南岩宫唯一的出入口。如果刚才白衣秀士不放行,年轻人根本无法进来。 看来年轻人一个人前来,决策是对的。如此险要的地势,人再多,再厉害,都没有用。 南岩宫前任宫主铁袖道人,已经羽化升天。现任宫主,就是大名鼎鼎的金丝道人,诸葛先生。 元代全真门下知命道人,在此修建南岩宫。诸葛兑虽然出身华山门下,但他却属于嵩山天师道,火居道人。全真教清规戒律,门规甚严,火居道人,怎么能成为全真宫主呢? 其实玄门当中,火居修行,才是正宗主流。全真教起源于金国王重阳,备受当时皇帝推崇。后来丘处机得了成吉思汗的大令,居大都传教,因此清规戒律的全真教,风头盖过了原本的火居修行。 铁袖道人,唯才是举,并不因循守旧,因此火居修行的金丝道人,成了现任南岩宫主,并得了南岩宫绝学——铁袖神功。 玉皇殿中,宫主金丝道人、青城山推云道人、江南名士顾炎武,湖广名士王夫之,稗史先生潘永因,清泉寺方丈弘仁和尚,白莲教白阳长老秦始皇,意大利传教士王丰素,儒释道西洋四家,八位高人,围炉聚谈,满满的忧虑。 门外忽然出现轻微的踏雪声,除了顾炎武、王夫之和王丰素之外,释道两家,全是武功高人。一串脚步声,端正凌然,浩然正气,已入化境,显然是范坤博。 另一串脚步声,异常的平静,很像普通人的脚步,浑身没有一丝高人的气场。但他踏雪的脚步,却稳如泰山,相当的不可思议。 难道他真的来了? 门帘响了,紧跟范坤博身后的,是一个戴黑纱斗笠的‘普通人’。 如果真是那个人,他身上,应该有极其强烈的妖异才对,怎么能如此平常呢? 弘仁和金丝、秦始皇等人对视一眼,金丝点了点头。 一掌犹如高崖跌瀑,气势恢宏地扑来。斗笠人的普通,突然变成了凶狠,一道雄浑无比的气墙,如山如岳。 弘仁大吃一惊,想释放丧门钉,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如此雄浑的功力,在场的人,还是第一次见识。弘仁的掌力虽高,但绝对接不了对方的气墙。 金丝和推云,一左一右,铁袖配合阴阳八卦,一刚一柔,犹如一道滔天巨浪,顶住了如山如岳的气墙。 两大高手的功力,自然远胜斗笠人。如果硬抗,斗笠人肯定吃亏。所以斗笠人迅速虚任化气,带脉回旋,将刚柔两道气浪,引入冲脉之海。 然而两大高手的功力,实在是太强。斗笠人尽管刚刚打通了冲脉,仍然难以化解。所以他飞退一丈,督脉灌注,将一部分气浪,又推了出去。 能发能化能推,斗笠人一招三用,在场的高手,全都惊呆了。 过了半晌,弘仁回过神来,满脸都是不可思议:“曹老弟,这招功夫,跟谁学的?” “没有师徒名分,不说也罢。” “没有师徒名分?!” 广智满脸吃惊,“如此高超的妙招,有人也肯教你?” 斗笠人点了点头:“名门正派,容易因循守旧。前辈不愿黄鼠狼下崽子——一代不如一代,所以他的功夫,传给了在下。” 众人皆惊,陷入了沉思。 名门正派怎么产生的?有本事的祖师爷,开创出来的。 祖师爷用什么方式开创? 自然不是名门正派的方式。 祖师爷开宗立派以来,名门正派就产生了。在开宗立派以前,什么方式实用,就用什么方式。开宗立派之后,祖师爷的方式,成了权威,不容置疑,思维观念,严重僵化。所以黄鼠狼下崽子——一代不如一代,就在所难免了。 所以所谓的邪不胜正,纯属扯淡。 “他是个妖端,不是我华夏子民,大家不要被他蛊惑了。这化孙不顾百姓的死活,根本就不是人。” 尽管经历过一连串,惨重的洗礼,但湖广名士王夫之,一直看不惯曹继武的妖异。对于当初衡州百姓的凄惨,小衡山曹继武旁观,王夫之至今耿耿于怀。 曹继武摇头叹了口气:“顾油子、王蛮子,哪里关键,哪里都有你们的身影。” 关键时刻,顾炎武和王夫之经常在场,然而他们都无能为力,什么事也没干成过,这就是曹继武的言外之意。顾炎武和王夫之,气歪了鼻子。 刀耕火爆的王夫之,又跳脚了:“曹妖端,这里不欢迎你,你赶紧滚蛋!” 衡州之战之后,王夫之本来已经归隐衡山。但眼前的茅麓山,关乎汉人最后的尊严。在顾炎武的坚持下,王夫之不能,也不敢旁观。于是在稗史先生的主持下,王夫之写了无数英雄帖,遍请天下英豪,前来南岩宫,助李来亨一臂之力。 自崇祯吊亡以来,激昂的情绪,已经激昂了二十多年,但是也没激昂出个,什么结果了。所以省省力气,老老实实地坐下,才是正路。顾炎武和稗史先生,急忙将王夫之拉了回来。 行有责,言无罪。观念不同,不准跳脚,不准生气,更不准打架。 曹继武的契约写完了,签上了自己的大名,盖上了自己的印章,接着将契约递给了宫主诸葛兑。 契约精神,一直是曹继武奉行的准则。华夏虽然也有所谓的契约精神,但在不影响自己的利益和喜好时,契约才有用。否则,契约精神,就是嘴上功夫。 曹继武的观念,太过妖异,正统人氏听了,抓狂动手的野蛮,那是一定的。在座的人,都和曹继武有过接触,所以对于曹继武的契约,谁也没有表示异议,纷纷签了大名,盖了印章。 意大利传教士王丰素,是西洋人,清国和李来亨之间的战争,他是旁观者,所以会谈有他主持,以示公平。 王丰素出门,对着遥远的上帝,祷告一番,回屋宣读了契约,叮嘱双方遵守,宣布会谈开始。 “茅麓山是我们汉人最后的尊严,你身为汉人,却帮着鞑子清国,对付我们汉人,心里真的没有愧疚吗?” 果然,这个顾炎武一上来,就迫不及待地抢占道德高点,压制曹继武。 然而曹继武对付仁义道德,早已有了充足的经验。只不过眼前的李来亨,的确是汉人最后的尊严,曹继武不想直接打击顾炎武,他叹了口气:“有愧疚,又能怎么样?” 见曹继武上趟了,顾炎武立即顺话:“既然有愧,就应该帮助李来亨,对付鞑子。” “不错。” 王夫之也指着曹继武,义正言辞,“你身怀旷世奇才,应该把你的才能,用在我汉人身上,助我汉人,重振辉煌。可是你,却数典忘祖,将国家民族大义,抛得一干二净。你为鞑子立了旷世功勋,可是人家鞑子将你,一脚踩到底。你竟然还不思悔改,真是一错再错!” 闹了半天,眼前的这群人,还是竭力想把曹继武,拉到自己的船上。曹继武无奈,叹了口气。 第591章 两条路 如果明国这条破船,接纳曹继武,曹继武何必等到现在呢?张煌言和李定国,明国两个执牛耳的高人,都理解不了曹继武。 眼前的李来亨,跟曹继武下过南洋。如果他能理解曹继武,茅麓山这块死地,他早已逃脱了。 直接扒了仁义道德的皮,顾炎武和王夫之像往常一样,尽管有契约约束,他们也一定会抓狂。 曹继武来了侧面迂回:“目前的曹继武,被清国一撸到底。眼前的茅麓山之战,曹继武不是主角。满洲八旗吃了大亏,已经退居幕后。所以四川总督李国英、和湖广巡抚张庚,这二位爷,才是主角。所以你们的民族大义,说给他们俩,才是正路。” 顾炎武和王夫之,哑口无言。 李国英和张庚,名副其实的汉奸。在汉人眼里,名声不怎么样,但人家如今,是茅麓山前线指挥官。所以如果顾炎武和王夫之的正统大义,能够把这二位给轰下来,远比曹继武,有效多了。 可是人家早已把明国给卖了个一干二净,还会在乎所谓的正统大义? 王夫之恨得咬牙切齿:“李国英和张庚,无耻汉奸,哪里懂得民族大义?虽遭千刀万剐,不足以平民愤!” 曹继武微微一笑,指了指王夫之的鼻子:“所谓的见识,是被杀出来的。如果你到了李国英那里 ,他的钢刀一挥,你立即就会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民族大义。” 王夫之浑身都是暴涨的激愤,但却不敢直视曹继武的眼光。 人都死了,哪来的什么大义?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谈大义。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法保证的人,所谓的大义,自然也是空谈而已。 “川督李国英和巡抚张庚,控制了湖广和四川两个布政使司,近四千余里的人力物力,物资雄厚,人口众多,虽然他们屡战屡败,但屡败屡战。茅麓山山高林密,几乎没有人口和物产,如此消耗下去,自然不利。” 曹继武叹了口气,“湖广和四川的百姓,和你们一样,虽然他们也想要你们的民族大义,但他们身不由己。虽然不想对付李来亨,但政权在清国手里,不在李来亨手里,也不在你们手里。所以当李国英和张庚,扬起了鞭子之时,百姓不得已,源源不断地支援而来。” 李国英和张庚,在图海和索图的力请之下,接过了茅麓山战役的指挥权。他们充分吸取以往的教训,对李来亨围而不攻,以图困死李来亨。 围困战术,明显的消耗战,需要雄浑的人力和物力。所以李国英和张庚,动用政权,暴力驱赶川楚百姓,源源不断地搬运物资。百姓的口粮,本来就不多。为了被支援战争,饿死、累死的人,不计其数。 经过二十多年的战乱,百姓早已不堪重负。然而如今还要被逼对付李来亨,可谓是苦不堪言。 穷棒子们可怜吗? 不可怜,尽管是被逼的。但他们对付的,是汉人最后的尊严。 穷棒子们可悲吗? 可悲。尽管被逼,但他们宁可饿死、累死,也不去反抗,忍辱负重,帮助清国,对付李来亨。 穷棒子可恨吗? 可恨。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顾炎武和王夫之的民族大义,能让川楚的穷棒子们觉悟吗? 群雄的热血大义,能让穷棒子们,停下支援的脚步吗? 热血大义,非常好听,但没有约束力。政权有暴力,有约束力,穷棒子们,不敢不老实。所以见识,是被打出来的。 曹继武提到了川楚的百姓,弘仁非常的不高兴:“百姓是无辜的,所有的罪孽,都是李国英和张庚造成的。而背后的主谋,就是鞑子。所以鞑子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 “雪崩之下,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曹继武此言一出,弘仁顿时语塞。 茅麓山人烟稀少,李来亨急需人员物资的补充。目前在楚西这片区域,能够帮助他的,只有白莲教。 白莲教有百万教众,可是如今的白莲教主蓝半边,却偏偏是僰人后裔。汉人正统的明国,和僰人之间,有着灭族之恨。所以教主蓝半边,对明清之争,一直旁观。甚至被官府强迫,支援茅麓山的白莲教徒,也不在少数,但蓝半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白阳长老秦始皇,和青阳长老弘仁,尽管都是汉人,但教主蓝半边不发话,他们的号召力有限。如果他们选择帮助李来亨,明显就是和教主过不去,由此可能造成白莲教的分裂。所以为了白莲教的团结,对于茅麓山战役,秦始皇和弘仁,顾虑重重。 清国运用强权,强逼百姓支援作战。可是如今的李来亨,没有任何补充。如此消耗下去,覆亡是免不得的。 顾炎武祭出了最后的法宝:“我们高手如云,把图海、穆马、李国英、张庚等等,鞑子汉奸头子,全部杀掉,不怕解不了茅麓山之围。” 群雄抓了二金,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对付图海和穆马。 “杀了图海和穆马,清国会再派两个将军来。杀了李国英和张庚,清国能派的汉奸,多了去了。” 曹继武重重叹了口气,“不把清国给灭了,杀几个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而且杀了图海和穆马,可能要额外,多搭上百万汉人的性命。” 四个辅政大臣,索尼、遏必隆、苏克萨哈和鳌拜,指挥作战的能力,一点也不比图海和穆马差。所以杀了图海和穆马,将会引起八旗的报复性大屠杀。后果要比现在,还要严重。 当初二李一南一北,遥相呼应,清国顾此失彼。然而李定国不是帅才,刚刚做了帅位,出现了致命的失误。李定国彻底失败,清国得以腾出手来,集中全力,对付李来亨。 万万汉人,人数虽多,但政权在清国手里。所以汉人最后的尊严,看来最后要毁于汉人之手,几乎是板上钉钉了。 金丝、推云和稗史先生,他们三位,都是理性之人。对于绑架二金的招数,他们内心是反对的。然而除了绑架之外,他们也找不出对付清军的办法。 但是如今,在曹继武的分析之下,即便绑了二金,对茅麓山最终的战局,也没有太大的影响。杀了图海和穆马,可能会造成更为严重的后果。 实力不济,所有的努力,几乎全是白费。南方的李定国,江湖正义,没有帮上忙。如今眼前的李来亨,看来江湖正义,同样也是无能为力了。 田推云重重叹了口气:“李来亨这次,真的在劫难逃了吗?” “也不尽然。” 曹继武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纷纷投了过来。 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李来亨要想摆脱覆亡的危险,必须趁李国英和张庚,合围完成之前,迅速跳出茅麓山。 如今全天下,都是清国的地盘。除了茅麓山,李来亨没有立足之地。他有两条路可以选择。 第一条路,撤往缅中。 孟养军民宣慰司,处于吐蕃、印度、缅中和云南交界之地。如今清军在那里的守卫部队,是白文选的旧部。白文选受封承恩公,已经前往京师。如今的孟养城,属于群龙无首。 如果李来亨去了孟养城,可以和大西军残部,合兵一处。 缅中总督仇仕通,对李来亨的到来,一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西军旧将马宝,如今身为云南总兵。吴三桂为了拉拢马宝,不会对孟养城真心用兵。 楚西到孟养城,一路万水千山,重重阻隔。然而四川李国英的汉军部队,正面交锋,不是李来亨的对手。 不可使滇一日无事也,这是洪承畴授予吴三桂的机密。所以吴三桂为了坐稳位置,内心也欢迎有支反抗力量过去。 所以楚西到孟养城,看似天方夜谭,但只要李来亨胆大心细,不怕双脚走路,这个方案,一定可行。 第二条路,撤往大金川。 西夏党项族,本是羌人的一支。当年的蒙古强盛,西夏的一个王子,回到祖先的故土,重新建立了夏国,这就是大金川的来历。 大金川位于吐蕃、四川与和硕特汉国交界,高山林立,大江纵横,易守难攻。所以近五百年来,大金川一直处于独立状态。 如今大金川正处于内乱之中,李来亨如果此时去那里,一定可以凭借优势兵力,割据大金川,至少可以赢得一块立足之地。 曹继武的两条路指完了。可是每一条路,看似都不可思议。众人一片惊呆。 世间本就没有路,走的人多了,所以成了路。寻常的路,大家都看得见,想走很容易。但是有人想堵截,也是相当的容易。就比如眼前的茅麓山,在清国的合围消耗战术之下,这对李来亨来说,就是死路一条。 不寻常的路,大家都没走过,所以不可思议。双方都不可思议,所以李来亨如果选择曹继武的路,清军一定措手不及。 李来亨的部队,战力强悍。满洲八旗新败,士气低落。李国英的汉军,战力不敢恭维。所以李来亨迅速脱离战场,抽身而走,清军是追不上的。 然而也是因为不可思议,充满未知,所以本能的担忧,是避免不了的。 江山岛曹继武指路,张煌言没有听。阳江楼曹继武指路,李定国没有听。如今的茅麓山,曹继武同样指路,李来亨会听吗? 反正茅麓山已经是死路一条了,清军的合围,马上就要完成了,危机已经迫在眉睫,不管他李来亨听不听,范坤博都要把希望带过去。 所以稍微的迟疑之后,范坤博飞了出去。 第592章 突围七连坪 一条路去孟养城,另一条路去金川。曹继武指出的两条路,都是令人难以想象。如今李来亨的兵力,所剩不多,转战数千里,重重山水阻隔,听了范坤博的话,他果然犹豫了起来。 清军合围在即,已经没有时间再犹豫了。曹继武干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所以范坤博对他的计谋,深信不疑,力促李来亨赶快行动。 茅麓山防御工事坚固,清军攻不进来。但是如今主持茅麓山战役的,是汉奸李国英和张庚,他们俩根本就不想进攻。所以工事坚固,但敌人不来攻击,也是白搭。 李国英强迫附近百姓,将茅麓山周围三百里,筑成了梅花桩围墙,力图困死李来亨。张庚强行实施联保防御政策,兴山县境内,所有的百姓,全部进入了防守坚固的营寨。李来亨的搜寻部队,找不到一粒粮食。 所以如今的李来亨,几乎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如果再找不到粮食,部队将不战自败。所以在范坤博的强力建议下,李来亨终于下令突围了。 然而突围的命令,太过突然,众将士根本没有任何准备。茅麓山虽然陷入困境,但至少是自己的地方,心里踏实。突围前往孟养城,或者金川,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众将心里不踏实,吵吵嚷嚷,浪费了宝贵的一天时间。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在范坤博的强力要求下,李来亨终于斩断桌子,下了决心。众将开始回营,各自准备。 范坤博又上了南岩宫,和诸葛兑等人合计,接应的事情。 无论是去孟养城,还是要去金川,蜀南叙州,都是必经之地。可是叙州一带,却是白莲教的地盘。于是秦始皇和弘仁,立即前往叙州,看住蓝半边,防止白莲教幺蛾子。 金川一带,处于川西,于是蜀中豪杰唐天书和宇文庆,迅速出发,准备接应。 如果前往孟养城,要经过滇北一带。乌蒙府是银矿重地,吴三桂肯定重兵把守。所以要想进入滇北,必须翻越玉龙雪山。田推云经常在蜀南滇北活动,兰新亭本身就是滇中人。所以二人立即赶往玉龙雪山,准备接应李来亨。 突围的战斗,一定异常激烈。诸葛兑、稗史先生等人,负责接应掉队的士卒。 茅麓山众将,对前途一片渺茫,畏首畏尾,担心路上艰辛,所有能带的东西,几乎全部要带。为了准备东西,又浪费了宝贵的一天。从南岩宫回来的范坤博,气得直跳脚。 行军要的是速度,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带上,难道是过日子的不成? 李来亨终于开始亲自巡视各营,督促轻装上阵。 七连坪一带,地势开阔平坦。没有任何可利用的地势,所以梅花桩围墙修筑,异常艰难。这里是茅麓山最后一处缺口。 范坤博和司马勇二人,带着五千精兵,作为先锋,向七连坪一带进发,准备从那里打开缺口。 由于大顺军攻击的突然,正在修筑梅花桩的李国英,大败而逃。 司马勇继续深入追击,却撞上了后面监军的穆马。 镶黄旗是首旗,战斗力最强的满洲八旗。儿子死在了高桂英的刀下,穆马正找不到地方发泄呢,一见司马勇来了,撇下逃跑的李国英,开始发了疯似的进攻。 双方顿时陷入了混战。 逃跑的李国英,被监运木桩的洞明给堵住了。临阵脱逃,洞明拔刀要斩李国英。 别看李国英是总督,而洞明只是一个参将。但这个阵营是清国,清国的主人是满人。所以洞明要斩李国英,李国英吓得直哆嗦。在索图的劝说下,洞明放过了李国英。 李国英得了性命,开始回头,卖力地帮穆马进攻司马勇。 强将手下无弱兵,穆马和洞明,都是能征善战的猛将,因此这次镶黄旗和镶白旗的进攻,极有章法的猛烈。再加上汉奸李国英的帮忙,司马勇的先头部队,很快败下阵来。 光是镶黄旗和镶白旗,就有一万多人。五千先锋精锐,兵力不占任何优势。范坤博无奈,命令司马勇撤退,同时借助还未完工的梅花桩工事,阻击八旗军。 七连坪本是开阔地,极其适合纵马驰奔。然而即便没有完成的梅花桩,对骑兵也造成了极大的干扰。洞明见地形不利,强拉穆马撤退。 先头部队在苦苦坚持,后续部队,过了整整一天,才开到七连坪。 西洋大炮,过于沉重,行军的速度,自然很慢。然而这可是大杀器,包括李来亨在内,都舍不得扔下。所以又浪费了宝贵的一天。范坤博气得吐血。 正是利用这一天的时间,李国英和张庚,用皮鞭发动百姓,在七连坪外围,迅速构成了牢固的木栅围墙。 木栅围墙,虽然不如梅花桩围墙牢固,但对进攻一方,也会造成极大的干扰。李来亨手里的兵力不多,如果再有所损耗,连突围的力量,都没有了。 好在有西洋大炮,李来亨亲自操炮,将七连坪外围的工事,轰得稀巴烂。 然而清军也变得刁滑了,在大炮轰击的时候,他们早退开了。当大顺军开始进攻的时候,李国英和张庚的汉军,在背后满洲兵的钢刀下,迅速又回来了。 这次战斗,不同以往。李来亨如果突围出去,李国英和张庚,很有可能掉脑袋。毕竟对于清国来说,不缺他们两个汉奸。而且洞明和爱星阿带领的满洲兵,在背后监军,汉军后退,就是死路一条。所以李国英和张庚,不得不难得的卖命一次。 双方从早晨杀到黄昏,杀的天昏地暗。 就在李国英和张庚支持不住时,左营主将李老实,突然叛变,战场形势急转而下。 生死存亡之际,李来亨不得不当机立断,下令撤军。 李国英举着大刀,强令李老实反攻。断后的司马勇,不愿死在叛徒手里,反身策马,冲破李国英的部队,杀入后面监军的满洲兵当中。 司马勇的狼牙棒,凶狠残暴。当日百羊寨一战,满洲兵早已领教过。所以一见狼牙棒抡了过来,满洲兵纷纷狂逃。大将军图海,大骂不止,拔出了自己的腰刀,准备斩杀逃窜的士卒。 清国是满人的,这些满洲兵,个个都是少爷,背后的关系,盘根错节,极为复杂。即便是皇帝本人,对犯了错的满人,最多也只是收监。 然而此时的图海,已经控制不住愤怒,索图根本劝不住。图海策马驰奔,扬刀力劈,连杀了三十多个逃跑的少爷。 大将军动真格了,少爷们吓破了胆,纷纷回头。 然而司马勇太过勇猛,少爷们不敢近前,畏畏缩缩地结成骑兵遛马阵,在司马勇周围来回转悠。 正黄旗副都统爱星阿,气得七窍生烟,立即策马,迎战司马勇。 狼牙棒属于重器,钢刀很难抵挡。爱星阿接了两个回合,手臂被震得剧痛,拨马就走。 洞明和穆马见状,一左一右,夹击司马勇。爱星阿翻身来战,三人围着司马勇,走马灯似的轮番攻击。 前方汉军阵中,突然嚷动起来,范坤博一人一骑,冲杀而来。 范坤博刚刚吐血,内亏严重,然而为了就自己的兄弟,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 然而此时的司马勇,已经陷入重重包围之中,根本不可能再冲出去了。范坤博如果来了,几乎等同于找死。 如今的茅麓山,能活一个是一个。司马勇不想因为自己,白白搭上范坤博的命。他左手狼牙棒一软,穆马抓住了机会,一刀贯穿了胸膛。 范坤博血泪喷涌,发了疯似的继续冲击。 飞火龙犹如一团火焰,纵横驰奔。高桂英出现了,石廷国、范乘辽、尼哈、阴手四人,纷纷出动。 飞龙剑和铁拐相击,高桂英手臂酸麻,差点从马上跌下来。 为什么高桂英的功力,退化如此之快? 她怀孕了。 然而石廷国不知道,他以为高桂英是故意示弱,趁机布下陷阱,所以不敢全力进攻。 范乘辽和尼哈二人,加入了战团。高桂英强行护住腹部,终于不支,被尼哈夺去了飞龙剑。 兄弟已经没了,老婆陷入危机。范坤博只得回身策马,过来帮忙。 高桂英手里没了兵器,被石廷国一拐点中肩膀,跌下马来。 好在范坤博及时赶到,俯身一把抄起了即将落地的高桂英。 范乘辽抓住机会,仙人指路,点刺手腕。范坤博弃剑,抱着高桂英,策马飞奔。 飞火龙神骏无比,汉军众将士,纷纷围捕,阵型顿时大乱,挡住了石廷国等人的追击路线。石廷国恨得咬牙切齿。 然而飞火龙可是一匹宝马,乱军之中,谁能抢到,基本上就归谁了。反正范坤博和高桂英,已经插翅难逃。石廷国等人,也放弃追击,纷纷去去抢飞火龙。 飞火龙认主,发了疯似的往茅麓山逃跑。但李国英和张庚二人,迅速带领手下,排出一道道拒马桩。飞火龙见前路被堵死,开始掉头。 满洲兵见状,大喜过望,纷纷策马追赶,阵型大乱。 这次是为了追宝马,乱哄哄的一大堆人,连穆马、洞明等人,也加入了抢马当中。大将军图海,骂了一声瘪犊子,没有拔刀杀人。 然而飞火龙太过神骏,满洲马匹,根本追不上。穆马、洞明等人不甘心,自己得不到,也不能让别人得去,也是纷纷拈弓搭箭。 飞火龙风驰电掣,羽箭没伤到它半点汗毛,穆马等人,摇头惋惜。 纵然飞火龙神骏,长途奔袭,总有慢下来的时候。佛野和库杜不甘心,带了一彪人马,继续追赶。 第593章 活命的方法 七连坪突围失败,李来亨实力大损,覆亡几乎只剩下时间问题。再扣押二金和沈婷婷,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大师兄,这么多天了,怎么才来?快开门!” 曹继武刚到门口,飞升殿内,金日乐就开始嚷嚷了。三兄弟之间,简直是太熟悉了。其实曹继武刚到南岩宫,二金就已经感觉到他了。 吱呀—— 门开了,沈婷婷第一个出来了,扑进了曹继武怀里。 “呦呦呦,旧情难忘!” 金日乐一脸坏笑,伸手求抱抱。沈婷婷白了他一眼,金月生哈哈大笑。男女授受不亲这一套,在三兄弟之间,不适用。 还是曹继武踏实稳重,较为牢靠,现在的沈婷婷,似乎有些后悔,赖在曹继武怀里,不想出来。 调皮鬼金日乐耍懒皮,伸手强抱。然而他那糊球麻差的手抓,摸到微凸的小腹,顿时哇哇大叫:“好家伙,原来你也出苗了,估计是姓曹的吧?” 金日乐大咧咧地胡撸肚皮,沈婷婷相当生气,飞身追赶。 金月生怕沈婷婷动了胎气,急忙将她抱进了怀里:“他还是个小屁孩,别理他。” 金日乐哈哈大笑:“这么快就穿上一条裤子了。” 沈婷婷冲金日乐吐了吐舌头,缩进了金月生怀里。 这年头,虽然满汉有别,但毕竟有着结义之情。所以自从被抓进南岩宫,诸葛兑也没有为难二金和沈婷婷。 只是出不了飞升殿,爱闹的二金,相当的烦闷。此时重新恢复了自由,金月生的关注点在沈婷婷身上,不在理会金日乐。金日乐相当郁闷,于是找曹继武耍闹。 南岩宫如今惊险,曹继武孤身一人,是如何进来的?当初神仙客栈,臭晕二金的,到底是什么毒?这一路上,一定有许多高手阻拦,曹继武是怎么化解的?金日乐非常感兴趣,缠着曹继武,要闹个明白。 曹继武和诸葛兑,达成了协议:作为释放二金的条件。这次茅麓山之战,三兄弟旁观。 打消耗战,李来亨肯定吃不消。对于茅麓山的结局,二金早就成竹在胸。即便三兄弟旁观,也影响不了结局。所以对于协议不协议的,金日乐不关心。 于是曹继武将自己一路上的经过,告诉了二金。 听闻曹继武连番打败了数大高手,奇经八脉,打通了四个,二金吃惊不已、 金日乐惊呼:“光是任督二脉,就很难打通。寻常人等,可能一辈子也打不通,你怎么快就打通了四个?” 曹继武感叹一声:“熊形功夫,果然奥妙无穷。也多亏了众位高手的全力对决,助我创新打法,意外打通了带脉和冲脉。” 金月生一脸吃惊,大赞一声,兴致非常:“那其他四个呢?什么时候打通?” “阴维脉乃诸阴之维系,阳维脉乃诸阳之维系,带脉回环连接,冲脉气血之海。所以带脉和冲脉一通,阴维阳维二脉,很快就能打通。蹻者,轻健蹻捷也。奇经八脉,其他六脉一通,阴蹻阳蹻二脉,自然也很快就通。” 金日乐忽然蹦出个奇怪的常识问题:“习武之人,为什么首先要打通任督二脉?” 奇经八脉,别道奇行,不守规矩。就和管理人世一样,先收拾了不老实的人,剩下的老实人,基本上不用费多大力气。 奇经八脉当中,就属任督二脉,最为特殊,占据了人体中线的重要位置,所以先打通任督二脉,其他的脉络打通,就相对容易。 气血乃人体之精魂,奇经八脉,乃气血之湖泽,十二正经,乃气血之沟渠。所以打通湖泽,沟渠加以涵养,自然就通了。 简单的问题,总能在曹继武这里,得到意想不到的满意答案。二金吵吵嚷嚷,要曹继武教授那简单的熊形双推掌。 曹继武郑重告诫道:“理论非常简单,打通任督二脉,需要大量的汗水和超高的悟性,不可偷懒耍滑!” “你就放心吧,三爷这次,绝不偷懒。” “师兄,快教,别磨叽。” 曹继武武功大进,二金羡慕嫉妒恨,早已不耐烦了。 反而眼前的战争,三兄弟旁观。既然抽身事外,不如练练武功。南岩宫高山绝壁,完美自然,绝对是个练武的好地方,于是曹继武结合自己的心得,认真指导二金的武功。 沈婷婷有孕在身,不便剧烈运动,于是坐在门前,静静地看三兄弟挥汗如雨。 …… 突围失败之后,李国英和张庚,更加卖力地合围。他们驱赶方圆几百里的百姓,将梅花桩修到了百羊寨之下。 虽然百羊寨坚固异常,但寨中缺粮严重。李国英和张庚,决定活活困死李来亨。 湖广和四川的百姓很多,但政权在清国手里。所以百姓的力量,在强权的压迫下,被发挥的淋漓尽致。整个兴山县的百姓,几乎全部累死、饿死。 李来亨难受,百姓也难受。满洲兵监军,汉军卖力。汉人最后一根脊梁,眼看就要毁在汉人手里了。而曹继武作为汉人,竟然在旁观,顾炎武和王夫之实在是忍不下去。 “曹妖端,你是不是汉人,还有没有骨头?” 听闻王夫之的大喊大叫,正在指导二金的曹继武,叹了口气。 金日乐老大不耐烦:“大师兄,甭理他们。上他们的贼船,除了窝囊,还是窝囊。” “就是。” 金月生也劝曹继武,“师兄,李来亨不是你。如果忠贞营在你手里,早就去了缅中。虽然远离华夏本土,但也落得自由自在。你的观念,人家不喜欢,不愿意接受,理他们干吗?吃力不讨好。” 二金不是汉人,站着说话不腰疼,曹继武叹了口气:“大师兄的体会,全交给你们了。你们别偷懒,专心练习,我去看看。” 曹继武刚刚出了飞升殿,王夫之差点撞进怀里。 眼前李来亨的困局,如果有人有办法,那一定是妖端曹继武。一连三个月,三兄弟躲在飞升殿,王夫之早已把旁观的协议给忘了。百羊寨已经危在旦夕,他迫不及待,从玉皇殿里飞窜而出。 “曹化孙,崽卖爷田心不疼,茅麓山危在旦夕,你倒是沉得住气。” “旁观协议已经签了,你们也都不听我的,曹某能有什么办法?” “你……” 王夫之抓狂,抡起了老拳。 曹继武一把抓住了拳头:“打在敌人身上,才有效果,进去再说吧、” 二人进了玉皇殿,诸葛兑、稗史先生和顾炎武,全是满脸沮丧。旁观的王丰素,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茅麓山已经成为死地,将会汉人尊严彻底碎掉的地方。 见曹继武进来了,顾炎武披头就问:“李来亨,真的没有救了?” “我有保命的方法。” 顾炎武一脸急切:“什么方法?” “清国的惯例,入了佛门,或者入了玄门,一概不予追究。” 顾炎武吃了一惊:“想让李来亨躲避,简直是不可能的。” “曹某提供的,是保命的方式。” 曹继武叹了口气,两手一摊,“想要尊严,死路一条。” 王夫之跳脚大怒:“没有尊严,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天下之大,万万穷棒子老百姓,如今全都成了亡国奴,他们活着,就没有意思了?” 曹继武此言一出,王夫之顿时把大怒,生生咽了回去。 人死了,哪里来的尊严?无论是谈论自己,还是谈论他人,只有活人,才有资格谈论尊严。华夏传统了五千多年,光是历史书上,死的人都数不过来,到底谁有尊严,谁没有尊严?全凭各代的活人,去谈论评判。 “李来亨如果死了,汉人以往的一切,都结束了。如果他活着,至少他抗清的英名,还能流传下去。笔杆子在汉奸贼子的手里,如果李来亨活着,他们不敢乱写。如果死了,他们想怎么写,也没人计较了。” 曹继武重重地叹了口气,“百年之后,汉奸贼子的正统主流,就确立了。李来亨反倒成了逆历史潮流,不和谐的份子,最终被选择性遗忘和湮灭,也是在所难免。” “胡说八道,简直是妖邪之言!” 顾炎武不以为然:“当今天下是清国,主导权掌握在清国手里。李来亨可是清国的敌人,你怎么知道,满人会维护李来亨?” 曹继武微微一笑:“汉奸贼子,你喜欢吗?” “这是什么话!” 顾炎武跳脚大怒,“除了你这妖端,你会喜欢汉奸贼子?” “这就对了。” 曹继武叹了口气,“华夏的传统,适合善于钻营的人生存。刚刚兴起的女真人,带着原始的秉直,还没有被华夏过多影响。所以他们甚至比汉人,还要痛恨汉奸贼子。他们不但会维护李来亨,还会维护李定国、魏忠贤、王承恩、曹化淳等等,真正为明国干事的人。” 这番话,把仁义道德的虚伪,拆穿的淋漓尽致。事实上也是如此,在华夏的传统之下,老实人到哪里,都是被欺负的对象。 顾炎武和王夫之二人,听了这番非主流的言论,不敢正视曹继武的眼光。他们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相当的不舒服。 活命,没了尊严,但能保住抗清的名声。只要是人,几乎没有喜欢背叛的汉奸贼子。 所以对于李定国和李来亨来说,作为对手,图海、穆马、爱星阿等人,相当的敬重。穆马亲手杀了司马勇,然而却厚葬了他。李国英和张庚二人,非常卖力气,穆马、爱星阿、洞明等人,个个瞧不起他们俩。 诸葛兑思虑再三,决定亲自出面,说服李来亨,归入南岩宫。 在曹继武的妖异计谋之下,李来亨有了出路。然而附近方圆几百里的百姓,还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顾炎武和王夫之,开始同情他们了。 “顾某亲自前往江南,说服名家大贾,调集余粮。” “王某赶往长沙,请动杜省斋,征集粮食,救济此处百姓。” “等等。” 二人刚要走,听闻曹继武的声音,纷纷回头,王夫之老大不高兴:“曹妖端,你又有什么妖论?” “你们的想法很好,行为也值得赞扬,但太过天真。” 救济百姓,这么好的出发点,怎么能是天真呢?王夫之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跳脚大怒:“曹妖端,我和你拼了!” 稗史先生和王丰素二人,纷纷起身,架住了抓狂的王夫之。 自从接触到曹继武,自己所有的想法,好像在他这里,没有一件是管用的。顾炎武也相当生气:“曹妖端,今日你不说清楚,顾某和你没完。” 目前茅麓山一带,粮食就相当于生命。满洲兵是主人,没有主人饿肚子,而奴才吃饱肚子的。所以顾炎武二人的热心肠,辛辛苦苦调来的粮食,首先会落入满洲兵手里。 汉军是仆从军,手里有刀,实力比老百姓强,所以满洲兵吃饱了,才轮到汉军。 等满洲兵和汉军都吃饱了,穷棒子老百姓,几乎分不到粮食了。所以顾炎武二人,怜悯百姓的出发点很好,但却是助纣为虐之举。 听了曹继武的一番怪论,顾炎武觉得,自己的济世情怀,受到了极大的羞辱,愤怒抓狂,跳脚轮拳,和曹继武拼命。稗史先生和王丰素二人,只得一人拦住一个劝架。 曹继武叹了口气:“穷棒子老百姓,属于最弱势的一层,所以好处很少能落在他们头上。目前他们确实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尽管他们自己也不愿意,但他们干的,却是帮助汉军,打断汉人最后一根脊梁。所以从这个意义来说,茅麓山周围的百姓,不值得可怜。” 王丰素看不下去了:“摩西先生,你身为上帝的子民。怎么能口出此言呢?” 稗史先生也忍不住骂道:“曹妖端,你简直不是人!百姓不得已卷入了战争,他们是无辜的。你不想搭把手救他们,请你也不要作贱他们。” “犹太人不听摩西的劝告,遭受千年的灾难,纯属自找的。眼前的华夏,也是如此。上帝面前,人人平等。但这个平等,不是白给的。王先生,不是如此吗?” 王丰素闻言,无言以对。 “雪崩之下,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曹继武接着瞪着稗史先生,“稗史先生,你非常伟大,也非常高尚,但请你,先把问题搞明白了,再去施展你的济世情怀。否则,你的伟大想法虽好,做出的事情,却难以恭维。” 稗史先生无言以对。 经常被三兄弟打击,顾炎武的心,早被练出来了。他抚了抚胸口,迅速恢复了冷静:“难道我们像你一样,眼睁睁地看着,无动于衷?” “现在处于战争期间。满洲兵是主人,汉军是仆从军,老百姓最弱。主角是汉军、百姓和李来亨,满洲兵幕后。没有那份实力,任何一方,你们都改变不了。强行为之,只能是满洲兵和汉军的帮凶。” 曹继武叹了口气,“等战争结束以后,杀戮也就没有意义了。所有的一切,都趋于平常。这个时候,你们作为民间力量,出面救济百姓,才是最合适的时机。所以你们现在,请迅速准备……” “大放狗屁!” 王夫之跳脚大怒,“等战争结束了,再去救济,谁还在乎?” “你所救济的那个百姓,他一定在乎。” 王夫之闻言,顿时愣住了。 过了半晌,王丰素首先回过神来:“阿门,上帝恩爱每一个子民。上帝的福音来了,所有接受福音的子民,都在乎!” 飞升殿练功的金日乐,遇到了难题,大喊大叫:“大师兄,带脉怎么老是有气涌?你个瘪犊子玩意,磨叽什么呢?还不快过来。” “盐井镇自然偏僻,是个避世的好地方,物资还算丰富。你们可以去那里,设置救助站,施展你们的济世情怀。” 曹继武去了,顾炎武等人,又愣住了。 第594章 旧去新生 陕北汉子,秉性忠直,宁折不弯。无论诸葛兑怎么说,李来亨就是不肯出家躲避。 脑袋掉了,碗大的疤。李自成带出的家乡子弟兵,除了李老实之外,没有一个孬种。即便天下所有的汉人,全趴下了,他们也不愿意屈服。 茅麓山是汉人最后一根骨头,同时也是最硬的一根骨头。名望和荣誉,那都是别人给的。自己唯一能做的,只有最好自己。李来亨不是曹继武,他没有扭转乾坤的能力,但他有一腔不屈的热血。他要将自己的热血,奉献给民族最后的尊严。 然而李来亨的尊严,汉奸贼子们,不会汗颜,反而会更加痛恨他。所以如今这个汉奸贼子的国度,李来亨觉得,也没有他可留恋的地方。 茅麓山是尊严最后的火种,不能就这么全灭了。所以李来亨决定,再次强行突围,能逃出去几个,就是几个。只要有一粒火种存在,汉人的复兴,仍然具备希望。 百羊寨前,里三层外三层,早被围成了梅花桩。这种梅花桩,是李国英的发明,就像梳篦一样,将百羊寨封的死死的。 李来亨,李狗秧,王石磙等人,亲自带着砍刀,冒着矢石箭雨,砍断梅花桩,杀出一条血路。 这是李来亨最后的努力,大顺军的进攻,难以想象的疯狂。李国英和张庚的汉奸部队,都是怕死的主,渐渐支撑不住。 背后监军的满洲兵,不愿意在接触大顺军,穆马也冷静了许多。与其消耗自己,不如让汉奸去卖命。所有穆马一声令下,满洲兵纷纷举起的钢刀。 准备逃跑的汉军,背后被杀的鬼哭狼嚎。后退就是死路一条。前进虽然危险,但总还是有生存的希望。于是汉军被满洲兵的钢刀,逼出了原始的疯狂。 疯狂的汉人,和疯狂的汉奸,杀的天昏地暗。满洲兵很满意,连箭都懒得放了,纷纷停下来看热闹。 李国英和张庚二人,廉耻早已回到娘肚子里了,疯狂指挥部下,围堵李来亨。 双方杀了三天三夜,汉军虽然死伤惨重,但人数实在是太多。死上几万人,对李国英和张庚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但是大顺军,没有兵员补充,死一个就少一个,纯粹的消耗。经过三天的拼杀,李来亨没能突破汉军的人墙阵,身边也只剩下不到一千人。 汉人最后一根骨头,果然硬的超乎想象,前敌总指挥穆马,以休息为由,命令汉军停止追击。 李来亨已经穷途末路,此时一鼓作气,便能拿下百羊寨,占领茅麓山,全歼李来亨。对于穆马的幺蛾子命令,李国英和张庚二人,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然而人家满人是主人,汉军不敢不以令行事。 李来亨的表现,原始秉直的女真人,个个佩服的五体投地。抚远大将军图海,亲临前线,命令降将李老实,前去劝降。 此时前去百羊寨,肯定是九死一生。尽管李老实不愿意去,但此时的他,身不由己。毕竟人家清国,最不缺的,就是汉奸。 于是李老实把自己的部队,交给了弟弟李精明。他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为了弟弟的荣华富贵,作为哥哥,他豁出去了。 百羊寨中,到处是腐臭的尸体,活着的人,也是满身的伤痕和血污。李来亨满身都是血腥的疲倦,就像一座塑像,一动不动。 李老实痛哭流涕,怎么怎么不得已,怎么怎么后悔…… 众将士个个义愤填膺,纷纷要杀了李老实。 当初陕北闹闯军,大家反了大明,目的也是为了过上好日子。李自成许诺大家的好日子,没有实现。如今在李来亨这里,同样成了泡影。 既然李家的承诺,没有兑现,李老实另谋出路,也可以理解。毕竟人各有志,不便强求。 穷途末路的李来亨,出奇的大度,大大出乎李老实的意料。 李老实的出路,李来亨断然拒绝。出于二十多年的战友加老乡,李来亨亲自把李老实,送出了百羊寨。 李老实劝降没有成功,他连他的弟兄,被洞明的镶白旗,杀的一干二净。 理由很简单,洞明眼里容不得沙子。清国成了名副其实的汉奸贼子国度,洞明相当的窝火。 李老实选择了投降,一定是为了荣华富贵。他能背叛李来亨,为什么不能背叛清国?所以留着他,始终是个祸害。如果不趁前线之际灭了他,等战事结束,一切趋于平常,李老实就很好地混入了清国的系统当中,再去杀他,必须要拿出符合套路的理由了。 清国最不缺的,就是汉奸,所以李老实的死,图海等人,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李来亨表现的相当骨气。除了李定国之外,这是最有骨气的一个汉人。能有这样一个对手,那是一生的荣幸。所以目前的百羊寨,穆马、爱星阿、洞明等人,并不想进攻。 然而满洲兵不想进攻,李国英和张庚二人,并不这么想。因为卖力气的是他们,满洲兵可以悠哉悠哉,他们不行。所以尽快结束战事,他们能省去不少精力,对他们有利。 李来亨再怎么硬气,他毕竟是清国的敌人。个人感情重要,国事却更要重。在李国英的力请之下,抚远大将军图海,只好下令进攻了。 洞明特意叮嘱李国英和张庚,放下武器投降的,一概不杀。自古以来,官贼不两立,对于洞明的主意,李国英和张庚二人,相当的憋屈。 人都是惜命的,李来亨已经没有退路了,他不想搭上众兄弟的命,于是命令他们自便。 汉军开始猛攻百羊寨,尽管李来亨已经撒手不管了,但他的部下,没有一个人选择投降。他们仍然在利用百羊寨的工事,拼命阻击蜂拥而至的敌人。 中军大帐,忽然升起一团火光。李来亨全家,化成了耀眼的火焰。众将士纷纷回头,向李来亨行了最后一次军礼,义无反顾地投入了战斗之中。 高桂英即将临盆,所以虽然外面喊杀震天,但范坤博一刻也不敢远离。 高迎祥、高一功、高立功,高家的人,为了翻身的命运,如今只剩下高桂英了。李自成、李过、李来亨,李家的人,为了翻身的命运,如今同样只剩下高桂英了。 孩子是无辜的,但没有母亲的抚养,他的将来,全是未知数。高桂英决定带孩子走。 可是孩子不是她一个人的。高桂英去意已决,范坤博同样没有了留恋。然而孩子太无辜了,范坤博内心不忍。 一股强大的势场,突然出现,范坤博心中一凛,轻轻吻了高桂英的面颊,提剑走出了房间。 一个戴熊皮面具的高大身影,在月光的照耀下,虽然非常伟岸,但他却是敌人。而且他几乎是最强大的敌人。他背着双手,眼光凌厉,紧紧地盯着范坤博。 各门武功的奥妙,各不相同。所以高手的气场和气息,都是特定的。就比如眼前的熊皮人。 远处的密林中,还隐藏着两个高手。其中一个高手的气息,范坤博非常熟悉。而另外一个,他不知道是敌是友。然而眼前的这位,铁定是敌人。 对于熊皮人来说,一个高手的气息,他曾经接触过。而另外一个,他也不知道是敌是友。然而对于睥睨天下的熊皮人来说,不管是敌是友,他都无所畏惧。 轰—— 绝顶雪崩,雄浑壮观,排山倒海般袭来。对方是敌人,熊皮人也没有保留。 嘭—— 正气浩然,一剑飞来,蛟龙出海一般,迎着滚滚雪浪,透刺而来。 正气剑尽然能刺破雪崩气墙,果然名不虚传! 熊皮人吃了一惊,雪崩骤然变为雪飘,轻轻滑过剑锋。 七连坪突围之时,正气剑已经丢了。此时范坤博手里,只是一把普通的铁剑,无法将正气极限发挥。熊皮人抓住这个机会,雪飘轻拂,内力迸射,震断了剑尖。 正面相抗,已经失败,范坤博急退三步,以剑身施展正气,排山倒海般压来。 正气竟然也如此的雄浑,熊皮人又吃了一惊。 哇—— 一声婴儿的啼哭,正气突然中断。 熊皮人抓住了机会,雪崩再一次催动。 然而新生命的哭声,天真无邪,没有一丝世间的做作。熊皮人微微一愣,雪崩骤然停止。他想起了当年,就是因为自己的哭声,打动了陈敬之…… 熊皮人没有进攻,此时的范坤博,更没有心思打斗,他转身进了屋。 范坤博满脸的惊喜,殷殷地关切:“夫人,你怎么样?” 高桂英几近虚脱。这是她第一个孩子,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她几乎没有力气说话,泪流满面。 范坤博心花怒放的喜悦,瞬间僵在脸上。尽管高桂英没有说话,但泪流表明了她的态度。 此时此刻,除了拼杀,就是毁灭,没有权利团圆温馨。大人的不幸,虽然孩子是无辜的,但孩子没有选择的权利。此时此景,孩子唯一的指望,可能就是自然了。 范坤博满脸痛苦:“夫人,我知道怎么做了。” 望着范坤博远去的背影,高桂英灵台崩摧,几乎晕厥。 高家的人走完了,李家的人走完了,孩子也去了,这个世上,高桂英再也无可留恋。 良久,她终于下了决心,伸手打翻了一坛烈酒,攒起最后的力气,打了火折…… 第595章 英魂后人 静静的昭君河,千年都在流淌。岸边的黑松,被冷霜冻干了枝头。然而有昭君河的滋养,来年春天,黑松仍然一如既往的浓墨。 哇哇哇—— 咚咚咚—— 岸边一个襁褓,一个新生婴儿,发出来世之初的呼喊。身边的男人,手拿一把断剑,卖力地劈砍一根树干。 所有的父爱,都在树干的凹槽之中。尽管这个凹槽相当粗糙,但此时此景,这是男人最后的慈爱了。 男人的心肠,几乎寸断,心血几乎凝固,呼吸几乎窒止,但没有一丝眼泪。眼泪解决不了问题,但没有眼泪的滋润,男人的眼睛,几乎快被血丝涨破了。 凹槽终于完成了,刚刚能放下襁褓。男人没有任何犹豫,轻轻将树干推入了昭君河中。 自然本能的留恋,让婴儿意识到了离别,哭声更加的猛烈。 男人没有多看一眼,转身而去。新生命的命运,已经托付给昭君河,具体以后的事情,男人无能为力。他要踏入自己的归途。 熊熊的大火,猛烈地燃烧,男人没有丝毫犹豫,慢慢走了进去。没有同生,但却共死,这是世间最美好而凄烈的浓情。 望着不断跳跃的火苗,熊皮人感叹一声,身形一晃,没有了踪影。 在月光的照射下,清澈见底的昭君河,波光粼粼。她尽量推起温柔的波纹,轻轻地荡漾小木舟。然而婴儿的哭声,还是异常的猛烈。 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中,这一丝不合时宜的哭声,似乎是自然不甘的呼唤。然而毁灭仍在继续,昭君河依旧流淌,她尽力推动了水流,让婴孩尽快脱离这块毁灭之地。 “马头,大头领已经走了,咱们也撤吧?” “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可他还是个孩子。” “就因为是个孩子,所以决不能留在世上。” “为什么?” “仇恨的种子,一旦发芽生根,将来就会深深扎入我们的心窝。” “可是大头领机会更好,为什么他不动手?” “大头领身份高贵,明面上,自然不能做这种事情。” “你的意思,大头领要我们做这事?” 阿里松相当的疑惑,“可是我怎么觉摸着,大头领不是这号人?” “作为属下,做上司不能做的事,这是职责。” 哈哈镜不以为然:“马头,我看你是多虑了。大头领不愿意干的事,从来不会强迫我们。” “那是大头领体恤下属,我们应该感恩才是。” 马万里郑重告诫众人,“整个茅麓山,都是我们的敌人。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茅麓山有一点火苗蹦出去,就会形成一团火焰,最终烧死我们。” 阿里松、哈哈镜、哈拉等等女真蒙古人,对马万里的斩尽杀绝,瞠目结舌。 然而敌人毕竟是敌人,无论大小,他都是敌人。处于弱势的一方,往往连儿童也利用上,这是战争的常识。所以属于敌对阵营的所有人,都是敌人。哈拉叹了一声,腰间长绳一抖,大力一甩,套住了小木舟。 刚刚出生的婴儿,脐带还没有完全干。阿里松、哈哈镜、哈拉等人,谁也下不了手。 马万里暗骂了一声废物,扬起了手中刀。 嘭—— 一只道袍袖子,挡住了钢刀 马万里被震的手腕酸痛,吃了一惊:“铁袖神功!” 刚才大家的关注点,都在婴孩身上。诸葛兑的暗中靠近,谁也没有在意。铁袖神功突然出现,龙鳞卫顿时炸了锅。阿里松、哈哈镜、马万里三人,纷纷围攻诸葛兑。 有人要抢婴孩,这婴孩如果长大,自然是个麻烦,搂轰抽出了腰刀。 嗖—— 一枚铜钱镖,钉在了手腕上,搂轰痛的哇哇直跳。 趁哈拉愣神之际,一个魁梧的蒙面人,突然从树上窜下,一把抢去了婴孩。 又有人偷袭,既桶急命龙鳞卫结阵,封死河岸。 龙鳞卫训练有素,团结阵势,武功高手,很难突破。再加上既桶、搂轰、哈拉等高手照应,正面和龙鳞卫相抗,必败无疑。蒙面人迫不得已,督脉拢气,熊形雄浑劲力灌入冲脉气海,骤然澎湃涌泉,一跃三丈,飞向了河面。 龙鳞卫严阵以待,蒙面人如果还能逃脱,甲弑营的脸面何存? 可是蒙面的功力惊人,竟然一跃三丈,众人望尘莫及,哈拉情急之下,迅速甩出了绳索。 哈拉的绳索,本来是套马用的。但他得了奇遇,一个云游道人,将飞索功传给了他。套马索五丈余长,绳圈晃着美丽的弧线,飞向了蒙面人的双脚。 昭君河宽约八丈,登萍渡水的神功,是不存在的。尽管蒙面人功力很高,飞跃了三丈,但如果没有借力,他必定落入河中。 落入河中,成年人没什么事。可是刚刚出生的婴孩,如果被冷水一激,离阎王爷也就不远了。 就在蒙面人即将落水的时候,马套也已经飞到。带脉回环,冲脉涌动,蒙面人迅速将内力气浪,灌入阳蹻脉。 蹻者,轻健巧捷也。趁着套马索勾住脚面的同时,蒙面人左脚脚侧,公孙太白斜抹,借助套马索的反弹之力,重新跃起,同时右脚脚尖勾住绳套,收力飞出了两丈有余。 身形再次下坠之时,蒙面人内劲贯通阴蹻脉,右脚脚侧,公孙太白反旋,涌泉悬吸,再次借助绳套的反弹,增强阴劲的悬吸之力,纵力轻健巧捷,熊形大跨步,轻飘飘地落在了对岸。 蒙面人两次借力,凭借高超的内劲运用技巧,竟然越过了八丈余宽的昭君河,龙鳞卫众将士,全惊呆了! 诸葛兑见蒙面人过了河,也很吃惊! 但此时周围全是敌人,不可恋战,见蒙面人暂时脱离了危险,诸葛兑也趁马万里等人,愣神之际,抽身而退。 仅仅只有两个敌人,竟然视三百龙鳞卫为无物! 阿里松、哈哈镜等人,满脸全是火辣辣地发烧。套马索竟然成了敌人的过桥索,被踩入了水里,哈拉望着湿漉漉的绳索,几乎气破了肚皮,伸手放出了一支响箭。 响箭一声尖啸,划破长空。在月光如水的夜空,响彻十余里。 竟然有人在龙鳞卫面前逃跑了!对岸的朵思卫颜、阿强点水,范乘辽等人,纷纷率领风驰营追击。 风驰营的马匹,全部来自西域,日行八百里,几乎是风驰电掣的速度。蒙面人单靠两只脚,哪能跑得过马匹? 婴孩不住地大哭,无形间给风驰营提供了目标,飞箭如雨而至。 大路肯定走不得,蒙面人于是专拣山脊树林,穿梭跳跃。 山脊险峻,树木糟杂,给风驰营带来了不小的麻烦。然而茅麓山是汉人最后的尊严,风驰营刚刚到此,战事马上就要结束了。众将士都觉得不甘心,不顾艰险阻碍,卖力地追赶。 蒙面人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调节气劲,借助地形的优势,和风驰营周旋。 然而他的武功,此时只能算是小半中成,还没有达到大成得道的境界。不到半个时辰,奇经八脉被气浪充盈,蒙面人浑身胀的难受,几近虚脱。 熊形双推掌,单调乏味,对打磨耐性和毅力,几乎是最好的招式。所以此时的蒙面人,尽管精力几乎耗尽,但凭借惊人的耐性和毅力,仍然在周旋。 风驰营众将士,第一次见识这么有毅力的敌人,顿时激起了他们的好胜之心。 奇经八脉,乃是湖泽,十二正经,乃是沟渠。湖泽充盈涨溢,自然强行涌入沟渠。气血强行灌入十二经脉,蒙面人浑身剧痛,以超强的毅力和难以置信的毅力,强行灌注涌泉,疾走如飞。 沟渠不断被强行灌注,总有通畅的时候。足三阳经和足三阴经,在涌泉的不断抢灌之下,首先被慢慢贯通。气血飞速流畅,蒙面人双脚,说不尽的舒服。 足上经络一通,手三阳经和手三阴经,也很快在阴阳维脉的维系之下,被强行打通。蒙面人浑身气血,犹如激流回环,形成整体循环,湖泽沟渠盈溢,源源不断催动双脚,反而越跑越觉得轻松自如。 在山间密林间穿梭,风驰营的马匹,也被累的够呛。眼前的这个敌人,怎么这么能耗!风驰营众将,个个百思不得其解。 婴孩从出生到现在,还没吃一口奶呢。如此在山间瞎转悠,蒙面人没有事,可是小小的婴孩,怎么能经得起折腾? 此时婴孩的哭声,有减弱的趋势。不能在这么跑下去了,蒙面人迅速捂住了婴孩的嘴,隐在了一颗大树后面。 突然没有了哭声,风驰营顿时失去了目标。阿强点水、朵思卫颜、范乘辽等人,都是甲弑营的高手。可是此时的蒙面人,除了大头领、祖泽志和毛金星等为数不多的人外,甲弑营中,恐怕没有人是其敌手了。他此时要隐藏起来,阿强点水等人,自然是找不到的。 风驰营大队人马,刚刚过去,队后突然嘶鸣声起,婴孩的啼哭声,越来越远。 敌人竟然在眼皮底下,抢去了两匹良马。朵思卫颜气炸了肺,策马狂奔追击。 众将士追出了百里有余,前方突然出现岔路口。一条路通往蜀南徐州,一条路通往楚西荆州。两条路都有马蹄印,而且都是风驰营的马匹。 风驰营人多势众,不怕分兵追击。荆州是抚远大将军的大本营,满洲兵重兵防守之地,蒙面人不可能去荆州。阿强点水和朵思卫颜二人为了抢功劳,于是带人向叙州方向追击。 望着二人急急忙忙的样子,范乘辽忍不住笑了。 第596章 最合适的归宿 朵思卫颜和阿强点水二人,带着风驰营一半人马,赶往叙州方向,追击敌人。范乘辽竟然发笑,尼哈相当不理解:“他们去捞好处了,你还好意思笑?” “恐怕又是白忙活一场。” “你的意思,蒙面人没有去叙州?” 尼哈大为吃惊,“这不太可能啊!荆州是八旗的重兵防守之地,毛大哥、李大哥和祖大哥,也全在荆州坐镇。李国英的汉军,如今全在茅麓山,蜀南叙州,乃是空虚之地。他不去叙州,而来荆州,不是在自寻死路吗?” 范乘辽微微一下:“最危险的地方,同时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尼哈惊得瞪大了眼睛:“他胆子有这么大?” “咱们在树林里白白转了两个时辰,连人家的一根毛也没捞到。” 范乘辽回头反问,“人家仅凭两只脚,视龙鳞卫为无物,耍的我们团团转,胆子能不大吗?” 尼哈除了吃惊,还是吃惊,无言以对。 范乘辽叹了口气:“走吧!” “走?” 尼哈满脸都是不理解,“茅麓山之战,我们几乎寸功没有,以后还怎么在甲弑营混?” “祖大哥、毛大哥和李大哥,都在荆州方向,他们三人联手,一定能制服蒙面人,我们去了,除了白白跑路,没什么意思。” 尼哈不以为然:“就因为是祖大哥三人,所以他们不会和咱们抢功。他们三人对付蒙面人,咱们抢了婴孩,岂不是大功一件?” 范乘辽瞪了眼睛:“欺负一个婴孩,你也能说出口?” 尼哈顿时蔫了。 男子汉大丈夫,谁愿意是去欺负一个婴孩?可是蒙面人费尽心力,救这个婴孩,说明这个婴孩的身份,绝对不一般。到手的功劳,尼哈还是不愿意放弃。然而直接说抢婴孩,一定会被范乘辽拒绝。 尼哈想了一下,来了个侧面迂回:“可是咱们这么快就回去了,龙鳞卫的弟兄们,一定会怀疑咱们偷懒。” 这家伙心里想的是什么,范乘辽很清楚。但是他找出的理由,也是相当的合理。甲弑营中,满汉蒙三族,就属满人最嚣张。这么空手回去了,他们一定会向大头领打小报告。加之近年来,范乘辽二人,几乎游离于甲弑营之外,寸功没有,大头领心里,一定不舒服。 范乘辽思索了一下,叹了口气,策马飞驰。 见范乘辽同意了,尼哈大喜,呼哨一声,风驰营众将士,策马飞奔荆州城。 众人一口气,飞驰五十多里。前方忽然出现一座山岗,一人头戴竹叶新斗笠,身形健硕,抱剑背立。 看他那副冷漠的背影,众人就知道他是谁。范乘辽约束众人,自己一个人,下马上了山岗。 “乘辽见过祖大哥。” 祖泽志没有回身,语气不温不火:“茅麓山中,婴孩会是谁的?” 范乘辽闻言,略一思索,转身而去。 茅麓山中,女人本来就不多。近期怀孕的,只有高桂英。高桂英的孩子,也是范坤博的孩子。既然是范家的人,同为文正公的子孙,范乘辽怎么敢去赶尽杀绝? 所以祖泽志仅仅一句话,范乘辽乖乖地退走了。 范乘辽和祖泽志见面的过程,如此之短,众将士全是一脸懵逼。 尼哈忍不住问道:“祖大哥说了什么?” “蒙面人去了叙州。” 尼哈一脸吃惊:“最危险的地方,同时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不是你说的吗?” “蒙面人不按这个套路出牌,我有什么办法?”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去叙州。” 范乘辽说完,扬鞭催马,飞奔而去。 白白闹了个折返跑,这个范乘辽,到底搞什么幺蛾子?众将士包括尼哈在内,全蒙了。 …… 蒙面人去了哪里? 自然是荆州方向。最危险的地方,同时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范乘辽的判断,一点也没错。 范乘辽为什么向叙州方向追击? 范文程投靠满清,卖国求荣,他这一脉范家,已经对不起了祖先范仲淹。再对范坤博的后人,赶尽杀绝,范乘辽还有何面目,去见范仲淹? 所以他把追兵,全部引向了叙州方向。 风驰营每位将士,两匹马轮流换乘,马力异常充沛。如果不是祖泽志阻拦,范乘辽动了私心,蒙面人带着婴孩,很难逃脱。 然而祖泽志和范乘辽的努力,此时的蒙面人,并不知道。他目前最关心的,就是尽快逃出追击,给婴孩找口奶吃。所以尽管马力已经到了极限,蒙面人仍然不敢停歇。 日落西塬大河流,高高的山坡,满满的红高粱。 星辰满汉牵牛星,对岸的哥哥,仍然没有归家。 自古秦川多才俊,河东河西的儿女,不怕艰辛,不怕贼。 …… 前方一片茂密的紫竹林,响起了嘹亮的歌声。这歌声是陕北独有的韵调,能把粗狂的嗓子,唱的如此抑扬顿挫,天下恐怕只有一人。蒙面人顿时放下心来,策马快步赶来。 一辆精美的白纱帷幕马车,静静地停在竹林深处。一个身穿白袍,身段曼妙的美妇,仿生歌唱。 听到马蹄声碎,美妇顿时停止了歌喉,转过身来:“桂英妹妹的孩子?!” 蒙面人点了点头,美妇大喜,一把接过了婴孩,小心地查看。 一路颠簸逃难,婴孩耗尽了从娘胎里,带出的所有精力,哭声早已停止。幸亏蒙面人一直奔驰,浑身热气蒸腾,婴孩没有受到风寒的袭扰。美妇急忙解开了衣襟,将孩子揽入了怀里。 本能的饥饿,婴孩迅速含住了乳头,露出了自出生以来,第一次浅浅的笑容。 “夫人,后面追兵甚紧,还是赶快离开此地。” “你放心吧,有相公在,不会有事的。” 原来如此!蒙面人大为放心,翻身上马告辞。 “你还要去哪里?” “茅麓山战役,即将结束。后续收尾很复杂,我得去荆州一趟。” 美妇一把拉住了缰绳,满眼关切,欲言又止。 蒙面人叹了口气:“夫人有话直说。” 美妇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世人只有好恶,没有道理。你所做的事情,他们不喜欢,所以……” 她没有说完,但蒙面人明白是什么意思。不光是眼前的美妇,就是自己的兄弟、朋友,也都这么说。然而在蒙面人眼里,事情首先是做给自己的。别人怎么看,那是别人的事情。他没有那份闲心,也没有那份精力,去管别人的破事。 见蒙面人还是要一如既往,美妇仍然抓住缰绳不放:“华夏已经再一次完了,世人的脑袋,早已僵化。满洲二十万人,没有把他们给打醒。你一个人的力量,太过单薄。南方你已经有了基业,与其吃力不讨好,不如回去,说不定完成起死回生的奇迹。” “世人虽然顽固愚昧,但不占主导地位,他们的喜好,影响不了历史的进程。如今的女真人,带着原始的秉直,还没有被华夏的传统熏染,这是个机会。如果能够抓住这次机会,起死回生,受益的人,将是整个华夏。” 蒙面人郑重地看着美妇的眼睛,“夫人不必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去做。”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美妇只好放了手。 “祝你和祖大哥,幸福美满!” “我们和孩子,在澳门等你。” 美妇一生坎坷,像她这种追求自己幸福的女人,和正统主流的三从四德,完全相悖,华夏的传统,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再说目前华夏,也已经彻底灭亡了。江山再好,拖着猪尾的文化,谁也受不了。 澳门是个方外之地,尽管那是葡萄牙人管理的地方,诸多的西洋事务。但在那里,身体和精神,都不用拖着猪尾,所以相比目前的华夏,已经好多了。所以思索再三,美妇决定去澳门。 蒙面人是她不多的知心朋友,人生最快乐的事情,莫非就是知心相交在一起。孩子是知心人的,所以她义无反顾。蒙面人是知心朋友,所以她满满的关切,希望他一生平安。 双方不用过多的言语,仅仅一个眼神,就能心心相印。美妇的心意,蒙面人全都懂。尽管世人不理解,但他还是决定做他自己的事情。 英魂遗骨,在美妇这里,再合适不过。此间事已了,还有其他的事情,需要他去做。道一声珍重,蒙面人策马而去。 第597章 螳螂手 古老的荆州城,是川楚交汇之地。这里紧靠大江,南通纵深湖广,北接中原腹地,历来都是商贾重地。 明国初年的湘王,受封于此。朱家为了保护自己的富贵,荆州城和其他城镇一样,也被明国重新用青砖修葺,是楚西大江沿岸,最为坚固的城池。 可是湘王仅仅传了一代,就被建文朱允文给灭了,荆州从此再无藩王。没有朱元璋的子孙骚扰,荆州城商贾纷纷崛起,重新恢复了以往的繁华。 荆州城内,金家为大,这是当地的一句民谚。金家是荆州最大的茶商,兼营钱粮,可以说是富可敌国,是整个湖广,最富有的巨贾。 琼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金家如此有名,因此关联人士,几乎牵涉荆州城一半,因此金家也被成为金半城。 金家巷是城内最繁华、最有名的一条街。因此凡是到荆州的人,很容易就能打听到,金家巷的所在。 金家虽然号称金半城,但金家大院的门庭瓦片,几乎铺满了苔藓。门匾上,两个大大的金宅,几乎掉光了金漆。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门前,就是吊着一块朽木呢。 门框一幅对联:勤俭持家修为德,四海通财流为本。 华夏传统的家庭观念,修德为主。而商业的根本,在于流通。这个和华夏传统的储蓄雪藏,简直相悖。除去朱元璋的子孙,金家能够成了湖广民间第一家,这商业理念,也是不同于俗。 一个衣服朴素,带着一顶破荆条斗笠的年轻人,静静地立在金家门前,望着朴素的百年老宅,感慨不已。 金家的规矩,家中不接客。所以金家的仆人,也没把年轻人当回事。 年轻人初来乍到,不知道金家的规矩。但他站在门外老半天,不见有人搭理,心中有些不爽。 毕竟人家家大业大,手下的仆人,自认为高人一等,在所难免。自己奔波的一夜,满身尘土风霜,穿着打扮,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对方狗眼看人低,也属于正常的人世现象。 “麻烦小哥进去通报金富才,池州曹继武求见。” 金富才已经去世了,即便在世,当面直呼主家名讳,在仆人眼里,也是大不敬。所以门前那位年轻的仆人,很不高兴:“哪来的……” 旁边一个年长的仆人,伸手拦住了年轻的仆人。 金家号称金半城,普通人哪里敢直呼名讳?对方如此年轻,竟敢大咧咧地呼名道姓,和主家的关系,一定不一般。年长者多吃许多年的饭,阅历自然比年轻者丰富多了。 然而眼前的这个人,目光虽然深邃,但却透着莫名的憨滞,身形除了高大健壮之外,和普通人,几乎没什么两样。 年长者摸不准他是什么来路,于是上前叉手:“既要见主家,可有信物?” 金富才已经去世了,要信物何用?年轻人暗叹年长者世故,腰间摸出了一支柳叶镖。 年长者没有接镖:“我们主家,和江湖人士,素无来往。” 他娘的,竟然不吃这一套!年轻人插了柳叶镖:“去告诉金印,黄鸭叫扎手。”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年长者顿时愣住了。 嗖—— 柳叶镖擦着年长者的耳鬓,钉在了门框上。 对方的镖法如此精准,即便叫来家丁,恐怕也不是对手。这一下子,年长者立即知道厉害了,转身就去了。 内宅之中,主家正在细品,新才的霜茶。年长者得到允许,将年轻人的话,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 主家顿时云山雾罩:“黄鸭叫扎手?什么意思?” 年长者也是一脸懵逼:“他直呼老主人的名讳,看来认识老主人。” 提起老主人,主家顿时想起了柳溪镇的场景。当时他为了报复,银袋上暗中绑了一只黄鸭叫,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己反而着了黄鸭叫的道。 “原来是他!他来干什么?” 年长者的脑袋,摇的像拨浪鼓。 “不应该啊!听说他在缅中闹了大动静,最终被清国一撸到底,如今在云南隐居,怎么会跑到荆州来?” “如果不是他,那又会是谁呢?难道是那两个笨蛋贾本家?” 主家相当的疑惑,“那小子长什么样子?” “一字龙眉凤眼目,肩宽背厚,少有的雄壮。不过披头散发,两根长髯,既不像道士,也不像神汉,倒是和妖怪差不多。” “果然是他。” 主家哈哈大笑,“他本来就是个妖端,到处折腾闹动静。来我这里,定没有好事。不见。” 年长者将主家的话,告诉了年轻人。 可是年长者话没说完,年轻人已经不见了。 转眼之间就不见了,看来真是撞见日里鬼了!年长者吓了一大跳,急忙唆使年轻者,把大门给关上了。 门外一股强大的气场,慢慢逼近。主家吃了一惊,迅速停杯喝问:“不请自来,意欲何为?” 门外有些吃惊:“你一个奸商,什么时候学来的武功?” 主家听见声音,放下了警觉,不过有些生气:“你这妖邪,这是我家内宅,怎么能随便闯入?” “既然是妖邪,你怎么能用人的眼光来看呢?” “果然是妖邪,看招!” 主家话音刚落,两臂犹如螳螂扑食,崩扑而来。 他的出手速度,迅捷刚猛,年轻人猝然之下,被崩了小臂。虽然年轻人功力雄厚,但被螳螂崩了一下,还是火辣辣的疼。 想不到数年不见,这个奸商的武功,竟然如此的精妙凶狠!年轻人大吃一惊,不敢怠慢,迅速祭出熊形推山。 一股雄浑的气墙,如山如岳般推来。主家精妙的手上功夫,顿时相形见绌。硬抗就像螳臂当车,吃亏是一定的。于是主家腰力一拱,跃高一丈,扬臂采搂。 竟然还能飞跃滞空,居高临下!年前人大为叹服。 此时的年轻人,应付空中打击,还没有任何经验。情急之下,年轻人立即俯身,把后背让给了对方。 竟然把后背给让了出来,这不是找死吗?主家大喜,螳螂采搂,毫不客气地采下来了。 苍鹰扑熊,到底会是什么结果? 然而多年的经商之道,太好赚钱的买卖,一定不是什么好买卖。妖邪武功不弱,怎么可能露出这么大的破绽? 手指刚刚接触后背,一股比刚才更为雄浑的力道,直接从督脉之中,翻江倒海般涌来。主家大吃一惊,腰力一拧,螳螂展翅,急忙横开身位。 饶是收招如此迅速,强大无比的内力劲浪,中指还是被震的酸麻难耐。 主家捂住手指,满脸全是不可思议:“背后也能打人?!” 年轻人微微一笑:“要不要再来试试?” 这是螳螂功上身以来,主家遇到的第一个真正的高手。商人的秉性,善于抓住机会。主家一个翻身螳螂横挒,手掌如倒刺一般,扫向面门。 年轻人不慌不忙,双掌微合,又一股雄浑之力推来。 对方力道太大,正面抗衡,铁钉吃亏。正面不行,那就来侧面迂回。主家于是螳螂展翅,双臂横展,两手犹如钢钩,向年轻人面门,两侧斜挂而来。 然而年轻人的直线出击,简单直接,速度远比侧面弧线迂回更快。先机尽在年轻人掌握之中,雄浑的气墙,如山如岳般推动,压得主家喘不过气来。 幸亏这是切磋,年轻人任脉微虚,收着三分劲力。陷入被动之中的主家,退步崩扑,后跃三尺,两手犹如钢刺,翻盖年轻人头顶百会。 然而进步的速度,远远超过退步。直线攻击的简单直接,效果出奇的高。主家的螳螂钢刺,刚刚挂起来,雄浑的气墙,已经挤在面门上了。 这家伙什么妖法,怎么这么厉害!地面交锋,主家招招被动。于是主家趁年轻人收力的同时,再次跃空,螳螂劈挂,垂直打击。 对于空中打击,年轻人的应对之策不多,于是他又把后背让了出来。 在别人身上,后背是个巨大的破绽。但这家伙是妖人,不能按正常人的思路出牌。上次刚刚吃了亏,主家不敢再攻击年轻人的后背,于是抡臂扬翻,螳螂横挒,侧面攻击右肩。 然而这一次,年轻人却把右肩,主动送了上来。 主家满是狐疑:“又是什么妖法?!” 手指刚刚触及肩梢,比双掌更强的巨力,犹如飓风吸水,顶喷猛灌而来。主家大吃一惊,急忙振翅高窜。幸亏他长了心眼,如果手掌结结实实挒在了肩上,雄浑的劲力贯透三焦,不死也够呛。 后背和双肩都无法相抗,难道你个妖人,真的没有破绽? 主家不信邪,于是借助房梁、横椽和桌椅,盘旋空中,寻机打击年轻人面前。 对于空中打击,年轻人的招数不多。然而他以不变应万变,借助简单直接的招式,推动雄浑的功力,守得滴水不漏。面前背后,任何一个位置,空中的主家,都不敢硬抗。 双方拆了一个时辰,地面的年轻人虽然被动,但防护周密,空中的主家攻击无效。 人毕竟不是苍鹰,空中功力的消耗,远远超过地面。简单枯燥的反复锤炼,年轻人的耐力和毅力,超乎想象。雄浑的劲力,连续不断的推了一个时辰,年轻人浑身热气蒸腾,没有一丝疲倦的意思。 主家满脸全是不解:“你个妖人,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怎么就不知道累呢?” 年轻人哈哈大笑:“平常的练功,不过如此。” “他娘的,敢情拿我练手来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主家终于耗不下去了,轻飘飘地跌在了官帽椅上。 年轻人哈哈大笑,掌力一推,壶中茶水,顶开壶盖,喷涌而出,直接跌满瓷杯,接着掌背一送,瓷杯飞向主家。 主家伸手螳螂吊采,一把扣住了瓷杯,一饮而尽。接着主家手腕一震,面前玉壶跃空,壶嘴一弯,倒满了玉杯,手掌扑崩,玉杯轻飘飘地飞向了年轻人。 年轻人伸手捏住了玉杯,一饮而尽。 双方拆了一个半时辰,年轻人前推侧横后撞,甚至连三岁孩子都会。但是如此简单的招式,主家高超精妙的手上功夫,竟然没有捞到任何便宜。 主家大为佩服:“这个妖法,哪里蹦出来的?” 对方的螳螂功,空中辗转腾挪,手法精妙,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简直难以相信。 年轻人也大为佩服:“你这雕虫小技,又是哪里忽悠来的?” 坑蒙骗滑,奸商几乎样样在行,所以忽悠二字,很适合主家。但商人都喜欢听好话,所以年轻人开玩笑,主家不高兴,瞪着眼睛大叫:“你先说。” 这家伙奸商嘴脸,职业所然,喜欢脸面活,年轻人不想和他废话,微微一笑:“河东神龙,你呢?” “河东神龙?” 主家满脸吃惊,“他老人家,不是枪法吗?怎么会如此笨蛋的招式?” 对方觉得不可思议,年轻人也懒得浪费口舌。 见年轻人笑而不答,主家哈哈大笑:“这么笨的武功,定是你小子鼓捣的妖法。拿着河东神龙的名义,唬我来了!” “对于买卖而言,连你都预料不到的,那一定是好买卖!” 年轻人说的,这是行话,主家顿时愣住了。 武功就像买卖,意想不到的武功,才是旷绝古今的好功夫。熊形功夫,简单的连主家都不敢相信。但是切磋下来,主家没占到任何便宜。如果这不是好功夫,什么才算是好功夫呢? 主家的螳螂功,精妙绝伦,也大大出乎年轻人的意料。如果不是主家体力耗尽,空地僵持,还将继续。 熊形功由河东姬龙峰所创,而螳螂功,则由关中王郎所创。两大绝世功夫,各有千秋,刚刚出世,就大放异彩,主家和年轻人的惺惺相惜之感,非常的浓烈。 天下崩摧,明清交替之际,正是武学的用武之地。数不清的仁人武士,为了华夏文明的延续,耗尽自己所有的精力。这其中的佼佼者,创出绝世的武功,自然不是什么新鲜事。不单单是姬龙峰和王郎,精妙绝伦的功夫,还会继续涌现。 当初磁涧镇一战,王郎重伤,无法行动。金印为了保护王郎,被甲弑营参将既桶、搂轰等人,打得遍体鳞伤,损失了一半的运茶伙计。 在茶车商队的掩护下,金家成功将王郎送回了家乡——关中淳化。等王郎好了,金印还在躺着。王郎和通圆,不知怎么报答金印。 淳化县令赵珠,是王郎的知交好友。在他的帮助下,通圆做了法师,王郎做了县衙班头。抗清义士,热血忠义,绝对不会和清政府,穿上一条裤子。所以有了官府身份的掩护,二人终于躲过了甲弑营的追击。 经过明末的闯乱,淳化已经没有多少人口了,赵珠的事务,少的可怜。所以县衙非常的安静。通圆和王郎二人,闲来无事,经常切磋武艺。 通圆是师兄,拜入月空大师门下,比王郎整整早了十年。所以每次比武,王郎都以失败告终。 关中汉子,天生的执拗倔强不信邪。王郎每时每刻,都在寻思打败师兄的方法。夏日的一天,王郎比武,再次失败,气呼呼地窝在树荫下休息。 树上原本欢快的蝉鸣,突然变成了惨叫声。一只翠绿的大螳螂,一只刀臂,闪电般夹住了脑袋,另一只刀臂,紧紧扣住了翅膀肩根,将比自己大好几倍的蝉,死死地摁住了树枝上。王郎武学的灵感,瞬间喷涌而出。 接下来几天,王郎几乎不吃不喝,全神贯注,观察螳螂的每一个动作,研习新的功法。通圆见王郎迷恋一只虫子,嘲笑他发了神经病。 新的功法成熟,螳螂功一出手,通圆即刻不敌。通圆大为吃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接下来的比武,轮到通圆全部败北了。 当初月空收王郎做关门弟子,看来还是有先见之明的。王郎的悟性,的确比通圆要高的多。旷古绝伦的螳螂功,令通圆大为佩服。 当初要不是金印舍命相救,王郎早已横死磁涧镇。所以螳螂功,首先传给了金印。 第598章 金家善后 讲起王郎的往事,金印滔滔不绝。 金印很兴奋,跳入了自己在蒙古卖茶的经验。然而这次来金家巷,曹继武不是来闲扯的。蒙古卖茶的窍门,早在池州大江之上,曹继武就听金富才说过。 金富才的老练,现在的金印,水平还达不到。所以曹继武不想听他废话了,抿了一口茶,微微一笑:“茅麓山都打了一年了,你作为本地头脸,竟然也坐得住?” 金印闻言,顿时停住了滔滔不绝。 荆州境内茅麓山之战,金家作为本地最大的商家,对于交战双方,竟然都没有任何表态,这的确不大正常。 茅麓山李来亨,是汉人最后一根骨头。金印如果没有点良心,当初也不会冒死救王郎了。可是荆州是满洲兵的大本营,金家作为本地大户,能够保持中立,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事实上,金印这次坐镇家中,就是亲自主持金家巷,不给满洲兵提供任何帮助。金家控住着对蒙古的茶叶贸易,而茶叶是蒙古人的必须品。影响了茶叶贸易,正常途径得不到茶叶,满蒙之间的战争,在所难免。 所以对于金印的阳奉阴违,抚远大将军图海,尽管相当不爽,但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 然而图海收拾不了金家,却可以收拾官府。金印不配合,官府却不敢不配合。在湖广巡抚张庚的主持下,荆州方圆数百里的老百姓,无论男女老弱,全都要去茅麓山服役。累死、饿死的百姓,不计其数。荆州人口,短短的一年时间,几乎损失了一半。 人是社群动物,政权的组织严密性,远远超过商业。虽然百姓无辜,但清国掌握着政权,能够用暴力调动民力。所以百姓尽管不情愿,但还是在、被竭力帮汉奸官府,打断自己人最后一根骨头。这一点,作为商家的金印,虽然恨得咬牙切齿,但也无可奈何。 曹继武这次来的目的,商海纵横多年的金印,一眼就看穿了。虽然百姓是迫不得已的,但他们的行为,却是对民族不折不扣的犯罪。 “我就知道,你这妖人,跑到我这里,一定没什么好事!” 金印很不自然地微微一笑,“不过事先说明,商人无利不起早,这是商规。不要拿民族大义,跑到我这里扇乎!” 曹继武无奈叹了口气:“僰人被汉人灭亡了,你是眼前人,是知道的。僰人千年灿烂的文化,汉人是不会继承的。所以百年之后,僰人这个词,或许都没人知道了。如今灾难轮到了汉人头上,汉人虽然人数众多,但不是杀不完的。眼前的茅麓山之战,就是冰山一角。” 茅麓山之战,纯粹就是汉人杀汉人。不光是眼前的茅麓山之战,扬州十日,嘉定三屠,闽北大屠杀,广州七日等等,哪一次没有汉人杀汉人? 自相残杀,人数再多,也总有杀完的一天。人都杀完了,灿烂的文化,还有个屁用? 西南诸夷当中,僰人是最强大的一支。历代以来,都是和汉人王朝并立。明国万历年间,汉人对僰人的战争,是留地不留人,实行残酷的种族灭绝。僰人灭族了,文化也跟着消失了。汉人很高兴,万历三大征之一,开始了伟大的歌功颂德。 然而如今世道变了,僰人的阴魂,驱使着女真人,将当初汉人加在僰人头上的灾难,返还给汉人。汉人自相残杀,也要和僰人一样灭族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正中满清下怀。反正当今适合钻营的华夏文明,带着原始耿直的女真人,也是相当的不喜欢。 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文化在于传承,传承的基本,是生命的传承。连命都没了,还靠什么传承? 老百姓的被动行为,虽然令人无比痛恨,但他们却是生命传承的根基。根基如果没了,拿什么去传承生命?没有老百姓充数量,单靠为数不多的正义人士,能把民族的生命,给传承下去? 听了曹继武的一番妖言怪论,金印陷入了痛苦的沉思当中。 茅麓山之战,老百姓的表现,尽管可恨。但是没有他们作为根基,华夏文明不敢说,但当今这荆州文明,一定传不下去了。人命没了,文明没了,商业还想去赚钱,岂不是扯淡? 金家家大业大,在荆州这个地方,首屈一指。看来茅麓山战后的乱摊子,还必须由他金印出面帮忙收拾。如果这样,但金印这一年来,所有的努力,不是全白费了吗? 为了声援李来亨,亲自坐镇家中,金印千里迢迢从关中赶回来。金家冒着极大的风险,暗杠满洲八旗,没有给满清提供哪怕一粒粮食,甚至是一个铜子,保持商人高尚的民族尊严。可是到头来,还是要帮满清鞑子,收拾烂摊子。金印万万没想到,最终会是这个结果。 想起一年来,所有的心血不但白费,反而要给敌人擦屁股,金印忍不住失声痛哭。 曹继武没有相劝,信心的突然崩溃,灵台崩摧的伤痛,国恨家仇一股脑儿,犹如滔天巨浪般砸来。金印眼前这种状态下,神仙来了,他也劝不了。 良久, 良久, 门外一串脚步声响起,此时的金印,已经完全失态,对周围的一切,全是浑然不觉。 这是金家的内宅,能够随便出去的,不是家人,就是极为亲密之人。曹继武斜眼一瞄,果然是管家金勇。 金勇听闻金印的哭声,大为震惊。在他的印象中,金印倔性非常,心刚坚毅。除了小时候之外,即便是被金富才骂的狗血喷头,金印也从来没哭过。如此伤心的哭声,一定发生了极为不寻常的变故。所以金勇不放心,急忙跑来看看。 高高的门槛,管家刚刚迈过一只脚,忽然看见曹继武,顿时惊呆僵住了。 这小子,是怎么进来的?我是管家,家中所有的事务,都是我负责,他既然进来了,我怎么不知道呢?金勇满脸都是疑问号。 看见曹继武,金勇疑惑的同时,也释然了。 因为在他金勇眼里,曹继武同样不是人的存在。能让金印心刚崩摧的,在这世上,一定是这个妖人。尽管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金勇不知道。但凭妖人的出现,少主人这次,一定又吃亏了。 多年商海的历练,金勇也是相当的老练。少主人已经完全崩溃了,妖人却像没事人一样,不去相劝。以金勇对他的了解,这不符合妖人的做派。既然如此,这只能说明他也劝不了。既然连妖人也劝不了,金勇自然也劝不了。 所以刚刚迈过一脚的金勇,又把脚缩了回去。然而他刚转过身去,却突然又停住了,好像欲言又止。 曹继武微微一笑:“什么事?直说。” 金勇回身向曹继武叉手:“门外有个鞑子,叫……” 管家痛恨满洲八旗,凡是八旗将领来访,金勇都遵照金印的指示,拒之门外。可是这个八旗将领,已经在门外等了大半天了,非常有礼貌,和平时飞扬跋扈的其他将领,大不一样。金勇起了好感,才来通报。可是对方毕竟是鞑子,金勇没在意他的名字。 看金勇的脸色,曹继武就知道了他心里所想:“他长什么样子?” “国字脸,像块锅铁,大络腮胡子,眼睛比牛眼还大。” 曹继武微微一笑:“让他进来吧。” 这家伙不是主人,竟然比主人还主人。然而此时的金印,没有任何知觉。金勇只得遵照曹继武的指示,去了门外。 过了一会儿,沉重的铁甲撞击声,不绝于耳。大咧咧的洞明,一进门,刚要行礼,忽然望见金印满脸泪水,顿时僵在了原地。 整什么幺蛾子?这么大人了,怎么哭鼻子了? 忽听一声咳嗽,洞明一扭头,看见了曹继武,顿时又吃了一惊:好家伙,这妖人,大半年不见踪影,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看金大财主这个熊样,一定是被这妖犊子施了妖法!看来我来的,真不是时候。凡是有这犊子在的地方,八旗军一定干不成事。 洞明刚要转身离去,忽然又来寻思:不行,大将军派我来,如果白跑一趟,回去岂不是找骂? 这耿直汉子虽然脸黑,但他的心思,全在曹继武眼里。曹继武微微一笑,掌力一送,一杯茶水飘了过去:“坐吧。” 洞明伸手接了茶杯,只好坐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金印泪水涌尽,终于开始恢复知觉了。 曹继武递了茶水过去:“人是结群的,你不属于这一群,就会属于另外一群。个人的努力,是无法和群体抗衡的。群体是靠组织维系的,组织最严密的,当属政权。所以推翻不了满清政权,再纯正的尊严,再高尚的气节,再永垂不朽的大义,全都是白费功夫。” 这番话太有哲理,解开了这一年来,金印白费功夫的根本原因。金印接了茶水,深深地点了点头。 收拾烂摊子,其实就是安抚百姓。然而茅麓山一战,百姓的被表现,太让人可恨。金印还是耿耿于怀:“你要多少钱,我全给!” “我要钱,没有用。” 曹继武叹了口气,“钱财应该去他该去的地方。大江之中,金老爷子,就是这么说给我的。你是他儿子,商海多年,应该比我清楚吧?” 金印宁愿掏钱,也不愿去收拾烂摊子。 可是茅麓山一战,官府残暴不仁,在百姓眼里,早已没了信誉可言。事情发生在荆州境内,金家是当地最大的民间势力。这个烂摊子,还必须由他金印出面。 曹继武没有一句仁义道德,在正统主流眼里,全是妖言邪说。可是他理清了文明传承的根本,理顺了人事结群的根本,搬出了钱财的正确用法,抬出了金富才,金印再也找不出推脱的理由。 过了一会儿,金印痛定思痛,终于吩咐金勇,动用金家关系,筹备粮食和药品,帮助收拾烂摊子,保住幸存百姓的性命。 抚远大将军图海,不但军事才能突出,政治才能也相当厉害。要不然,辅政大臣索尼和鳌拜,也不会派他来。 按照以往王朝更迭的惯例,满汉最后一战,一旦结束,清国马上要进入休养生息阶段。荆州南通纵深湖广,北通中原腹地,西连巴蜀,东下三吴,位置太重要了。 如果茅麓山战事结束,荆州留下了一副烂摊子,等八旗军一走,必会重新生乱。到时候众将士辛辛苦苦取得的胜利,一定会成为白费功夫的笑柄。 所以洞明这次奉大将军将令,来的目的,正是要金印帮忙善后。可是他一句话没说,金印就老老实实地行动了。 对于曹继武用什么妖法,把金印给收拾了,洞明不知道。然而妖人把人家整哭了,又让人家老老实实听话,这份本事,洞明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看见洞明傻愣愣的表情,曹继武微微一笑:“你带一千人,快去盐井镇。” 洞明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那是深山老林子,去那里干吗?” “凡是性命攸关之事,人的潜能,都是最大化发挥。茅麓山战事期间,凡是逃得性命的百姓,一定藏在那里……” “这帮穷棒子,打仗不卖力气,跑的倒是快,要我去杀了他们?” “战事已经结束了,种地打粮,全靠他们。把他们杀了,你去种地?” 洞明摸了摸脑门:“我一个八旗将领,不去杀他们,难道还要护着他们?” “正是。” 曹继武点了点头,“李国英和张庚,受尽了你们八旗军的气,可能会把气撒在更弱势的百姓头上。两位师弟,都在那里,他们会接应你的。” 临阵逃脱,这是战场重罪。不按军法从事,反而还要去保护他们,洞明老大不愿意。然而曹继武这个妖人,能耐超乎他的想象。他害怕曹继武,把对付金印的方法,用在他身上,所以乖乖地去了。 可是盐井镇异常偏僻,二金就是在那失踪的,那里一定会有许多抗清势力。刚刚迈出门槛的洞明,忽然想起了这茬,于是回身嚷嚷道:“我是八旗,那里不安全。要去,你和我一块去。” 这愣头将军,什么时候长出心眼了!曹继武暗叹一声,向金印告辞,和洞明一块去了。 金勇推了推金印:“不去送送?” “这个妖人,到哪里哪里遭殃,我永远也不想再看见他!” 第599章 飞渡观音阁 民间势力,本土根深蒂固,百姓们都熟悉。由他们出面善后,能够最大限度地弥补官府暴政的不足。金家是荆州府最大的民间势力,把金印给搞定了,民间势力参与善后工作,便是水到渠成之事。 在洞明等人眼里,金印就是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上至大将军图海,下至各旗参将,没有一个人,能把他搞定。 曹继武一出马,仅凭三言两语,就把金印给整哭了,又让他老老实实地替官府办事。洞明对曹继武的能耐,再一次佩服的五体投地。 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强者办事,只会越来越强。 干将铺那帮王八蛋,被明国抛弃的兵油子。泉州水师那帮孙子,爹不疼娘不爱的不入流货色。精步营的那帮犊子,流民大神出身,没人要的玩意。然而他们自从跟了曹继武,一个比一个牛掰。 而反观满洲八旗,跟着敬亲王堪尼,差点全军覆没。跟着郑亲王济朗,夹着尾巴做人。跟着简亲王几度的那波人,全死在了磨盘峰。如今跟着大将军图海,两次大败,白白损失了两万多人。 人比人,气死人,堂堂满洲八旗,竟然不如三兄弟手下的王八蛋,洞明早就心里窝火。所以有机会跟曹继武办事,洞明乐此不彼。 然而刚刚出了金家大院,洞明却忽然“哎呀”一声,曹继武很奇怪。 洞明两手一摊:“我的部下,如今都在夷陵督运粮草。要是跑到夷陵去调兵,要折返四百多里。” 茅麓山战事即将结束,汉军作为卖国投降的仆从军,军纪不敢恭维。乱兵一起,茅麓山周围,一定会遭灭顶之灾。 相对汉军来说,满洲八旗,作为清国的支柱,在图海、穆马、洞明等将领的约束下,军纪远远要好过汉军。所以善后的秩序维持,必须依靠八旗军。所以眼下的调兵,自然是越快越好。 夷陵远在两百里之外,调集镶白旗,至少要浪费两天时间。满洲八旗,大部分都在前线监军,荆州内的大本营,部队并不多。 然而眼下必须抽调一支部队,前往盐井镇,以防备突发事件。 曹继武叹了口气:“大本营留守,哪支部队?” “正黄旗。” “你去找图敏。” “我是镶白旗的,无权调动他的正黄旗。” “你就说金月生在盐井镇,要他私借一千精骑。” 打着金月生的名义,借兵自然没问题,洞明大喜过望,趁此机会,他也能指挥指挥正黄旗了。 然而洞明刚要转身,忽然又不好意思嚷嚷:“我这次来,是奉了大将军将令。既然不去前线复命,得向索图说一声,也好交差。” 这个直脑筋的洞明,破事还真多! 曹继武无奈:“我在大江亭客栈等你。” 洞明满心欢喜,去了湘王城满洲八旗大本营。 大江亭临江而建,荆江水阔漫天,一览无余。历史繁华交替,江陵城几度兴衰,全在大江之中。 曹继武正要感慨之时,客栈里出来跑出一个顽童,蹦蹦跳跳前来,递了一张纸条:观音阁来见。 字迹苍劲有力,曹继武大喜,急问观音阁何在? 顽童伸手,指了指江心。 水汽朦胧的江中,果然有一处飞檐阁楼,若隐若现。 曹继武伸手探怀,一把摸了五枚铜子。 针松港一战,唐天书的铜钱镖法,曹继武摸得透熟。诚所谓艺多不压身,曹继武身上,也开始带上了铜钱。 然而顽童可不知道,铜子是用来发镖的。有了铜子,就能买好吃的。顽童接了铜子,高高兴兴地去了。 可是曹继武喜欢过头了,眼前大江亭附近,没有一艘渡船。观音阁远在三里之外的江心,没有渡船,这可怎么过去? 大江亭名字虽然霸气,其实就是四根楠竹,架起的一个草棚子。这里位于荆州城一角,位置有些偏僻,客栈老板,为了吸引客源,给起的名字。 客栈就在眼前,怎么能没有渡船呢? 曹继武凑巧,客栈的船只,到城里进货去了,此时还没有回来。 没有渡船,难道真的去不了? 曹继武忽然想起,昨日晚上,飞渡昭君河的情形。 昭君河宽八丈,可是眼前的观音阁,远在三里之外,再怎么飞渡,也不太可能过去。 昨日飞渡昭君河,是借助哈拉的绳索之力。如果大江之上,能够连续不断的借力,飞渡过去,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是飞渡三里江面,这个想法,连曹继武自己,也觉得疯狂,这能靠谱吗? 没做过的事,试试不就知道了?主意既然想出来了,那就不妨试试。因循守旧,畏首畏尾,只会裹足不前。只有创新,才能不断进步。熊形功夫,咱曹继武就学了个双推掌,然而经过实战创新,前推后撞侧横,成了一式三招,功法不但飞速提升,而且更加的全面完美。 既然选择创新,就要时刻做好失败的准备。万一创新再次成功,又将多一项独门绝技。大不了掉进水里,反正水性也好,大海都淹不死我,何况是大江? 曹继武打定主意,开始四处搜寻可在水中借力的东西。客栈门前,两根碗口粗细,三尺余长,固定船帮用的楠竹,映入曹继武眼帘。 楠竹壁厚腔阔,入水不沉,是做竹排的上好材料。两根楠竹,虽然少,但能够垫起两只脚,已经绰绰有余了。 然而楠竹不是绳套,光溜溜、圆滚滚的,借力之后,怎么把它移向前方、下一处落脚处呢?曹继武又开始仔细回忆,昨日飞渡昭君河,借力的技巧。 打通奇经八脉,贯通十二经脉,武功步入大成之境,劲力收放自如。借力之后,脚侧公孙太白斜抹,配合涌泉的悬吸之力,就能将楠竹从水中带起,抛向下一落脚处。如此循环反复,定能飞渡。飞渡距离的长短,就看功力、耐力和毅力了。 曹继武做好了谋划,伸手探怀,摸出了十枚铜钱,准备买下楠竹。 然而这是最后十枚铜子了,都给了老板,铜钱镖就没得发了。于是曹继武收回了铜子,掏出一枚西班牙银币。 两根破楠竹,竟然花一枚洋银!店老板满脸都是吃惊,以为曹继武脑袋被驴踢了。 然而在曹继武眼里,十枚铜钱和两根楠竹,都比一枚洋银要有用。曹继武将洋银塞给店老板,脚尖飞点,将楠竹踢到江边的沙滩上。 眼前的年轻人,行为太过怪异,然而却是正常人的长相,店老板一把逮住了衣袖:“你要楠竹,干吗用的?” “飞渡观音阁。” “飞渡观音阁?” 店老板一脸震惊,“你是人还是鬼,两根破楠竹,能去观音阁?” 店小二不耐烦了:“这人定是撞鬼了,理他干什么?” 然而店老板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要飞渡观音阁,于是揪住曹继武的衣袖不放:“你若真能飞渡,我……我请你吃酒。” 这店老板,还真会多事! 他不会武功,老是揪住袖子不放,曹继武也不好意思动粗。于是曹继武指了指洋银:“你先去给我包二斤牛肉和一壶酒,如果我能回来,你再请我吃酒。” 洋银的纯度很高,比华夏一两银子,还要值钱。店老板亲自包了牛肉,打了一葫芦酒,递了过来。 即便落入水中,有酒暖身子,也是不错的。曹继武大喜,挎了酒葫芦,揣了牛肉,涌泉崩劲,纵身一跃,脚不沾地,轻点楠竹,轻飘飘地落入水中。 果然和谋划的一样,曹继武浑身劲力循环不断,阴蹻阳蹻二脉,气劲涌动,轻健巧捷,借力的同时,公孙太白劲力斜抹,防止楠竹滚动,涌泉气劲悬吸,将楠竹抛向前方,一步一纵,踩着楠竹,飞渡而去。 刚开始,曹继武一步三尺,步幅不敢太大。待熟悉劲力使用技巧之后,一步四尺 五尺, 六尺, 七尺, 一丈,循序渐进,加长蹬渡步幅。 荷兰帆船,能够利用海浪的推动前进。三兄弟当初在南洋之时,玩过帆船运动。此时曹继武想到这一茬,于是利用江波波峰的涌动,辅助借力,大大减轻了功力的消耗。 熟悉技巧之后的曹继武,越玩越兴起,竟然将楠竹滚动了起来,借助滚流的劲力,玩起了花活。 飞了大约二里,曹继武完全掌握了飞渡劲力的使用,以及水流利用的技巧,越玩花样越多,就像一只飞鱼,时而翻滚,时而旋舞,向观音阁飞去。 岸边的店老板和店小二,一动不动,早就全傻了眼。 第600章 熊形对决 观音阁矗立于一座江心岛上。这里烟波浩渺,大江奔流,实乃绝佳盛景。 阁中一位青衣老人,和一位白衣老人,围着棋盘,静静地对弈。 潮水涌动,波涛阵阵,江风吹拂着两位老人,长长的苍髯。饱经沧桑而又睿智无比的面庞,时不时露出会心的笑容。 滚滚江潮的涌动中,突然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声音。两位老人心念一动,立即凝神细听。 不错,这是楠竹劈水的声音。楠竹随着浪峰的涌动,在涌泉悬吸之下,极有节奏地向前跳跃飞窜。 茫茫大江之中,悬竹飞渡,谁有这等功力!两位老人都吃了一惊。 尽管觉得不可思议,但两位老人,早已到了心如止水的境界,他们没有回头,而是静静地用心在感觉。 来人的脚法,轻健巧捷,显然是阴蹻阳蹻二脉之功。来人的身法,旋转滞横,带脉之功,将近化境。来人周身气劲,汹涌澎湃,浑厚无比。奇经八脉,湖泽沟渠,循环流转,源源不断。 初入大成之境,劲力运用的如此巧妙,实在是罕见! 白衣老人满脸都是羡慕:“姬兄,恭喜!” 青衣老人指了指期盼中央,摇了摇头:“天元空虚,何喜之有?” 白衣老人捏了一颗白子,轻轻摁在了天元之中,微微一笑:“阴阳之道,虚实相转。姬兄柳暗花明,别出心裁,独创另类内家功法,终成开山祖师,媲美我玄门三丰祖师。如今传人,即将青出于蓝,不喜何为?” 青衣老人捏了一颗黑子,摁在了边角星位,提了六颗白子,在棋盘边角打开缺口,无奈摇了摇头:“功法虽好,可是在他眼里,即将过时的玩意了!” 白衣老人又捏了一颗白子,摁在了天元之侧,提了四颗黑子,在中腹打开局面:“可是他还是来了,姬兄心中不悦,却还是愿意传。” 青衣老人叹了口气:“传承的根基是生命,传承的精髓是进步。如今在这世间,能抓住传承本质的人,犹如凤毛麟角。这小子虽然妖异,却是个凤毛麟角,我也是没办法。” 白衣老人闻言,惨然一笑:“姬兄这话,是在打老弟的脸吧?” 青衣老人微微一笑:“老弟这么认为,老哥也没办法。玄门之道,追求真善美。没有真的基础,善和美,全是假的。基于真的基础,三丰以来,除了当年的云摩和眼前的老弟,传承的精髓,确实不怎么样。” 白衣老人无奈一笑:“姬兄作为开山祖师,直接打脸,老弟也没什么好说的。” 青衣老人摇了摇头:“老弟不必较真。开山祖师的名声,太过响亮,后世门人,固步自封,在所难免。然而玄门之道不可违,修真才能正道。有了真的基础,善和美,自然是水到渠成之事。” 白衣老人点了点头,点子星位,钳制了边角。青衣老人点子七路,突入了中腹。两位老人交战正酣,杀入了胶着之中。 来人悬竹飞渡,离观音阁不过三十丈,很快就会跳上来。 白衣老人停子空中,微微一笑:“姬兄的仙机武库,果然高妙。可惜胶着需要后继有人。” 青衣老人将黑子放回了盘中,无奈叹了口气:“老弟稍待,我去去就来。” 老人话音刚落,袖袍一展,飞出了观音阁,轻飘飘落在了,岛滨一块礁石上。 观音阁对弈,曹继武早就看在眼里。离礁石三丈,曹继武趁着一朵浪花,悬吸楠竹,滞空挺身,正要行礼,忽然眼前出现一道水浪,带着雄浑的劲力,铺天盖地般压来。 刚才曹继武仗着浑厚的功力,在水里玩起了花活。老人觉得年轻人太过毛躁,所以熊形双掌,推出气墙,掀起水浪,要将他打进水里,教训教训他。 熊形功夫,曹继武也会。此时他的功力,虽然还不如老人精纯,但凭借血气方刚,完全可以和老人正面相抗。 然而他此时身处江面上空,根本无从借力。熊形即便打出来,功力也是大打折扣,无法和老人抗衡,掉进水里,在所难免。 然而有谁愿意整个落汤鸡呢? 正面不行,自然就是选择侧面了。曹继武反应极快,手腕一抖,两枚铜钱镖,旋转飞弧,滚过气墙,攻击老人双肩。 这是唐天书的小鬼推磨,旋出的劲力,非常巧妙!如果老人不收招,曹继武落汤鸡,老人双肩就惨了。 怎么着?这种困局,还能废人! 老人无奈,迅速收招,后退一步,伸手捏住了两枚铜钱。 曹继武趁老人收招的空当,利用浪峰余力的回弹,将楠竹插进岸边石缝,紧接着双掌推出,虚任空督,强行吸住老人功力的余势,轻飘飘地落在了岸边,恭恭敬敬地行礼。 好小子!功力运用,竟然如此出神入化! 老人争胜之心顿时,趁他刚刚立足,横鸡步大闪身,双掌推出,向左侧攻击。 侧面被袭,十分危险之事!然而曹继武却没有动。 老人大惑不解,忍不住提醒:“小心了!” 气墙扑到了肩上,曹继武熊形一横,将肩膀探出来,竟然主动迎了上去。老人大为吃惊。 常言道,会看的看门道,不会看的看热闹。熊形功法的本质是一样的,只是曹继武化出来的这招横膀,力道隐隐要比推掌更大。老人刚刚触及,双掌顿时麻了一下。 正面巨力相撞,力大一方全胜。力弱的一方,不但要承受对方巨力的打击,还要承受己方巨力的反弹,惨不忍睹的失败,在所难免。 幸亏老人懂得的门道,双掌刚刚接触熊膀,迅速跳开了。 然而两次出手,全处于被动。老人有些不甘心,鸡步横移,跳到了曹继武身后。 背后空虚,不死既伤,非同小可!老人出招的同时,大声提醒:“小心!” 这次曹继武仍然没有动,待气墙触及后背时,突然命门微收,含胸拔背,熊形倒撞而去。 这次倒撞的力道,比刚才的横膀更大。老人极为震惊。 此次要是接触,不单单是手麻的问题了。老人知道厉害,迅速收招,纵身后跃一丈。 自从这套内家功夫创立以来,这是老人第一次后退。自己被自家功夫打败,的确有些不可思议。 阁中的白衣老人,见青衣老人的败象,竟然笑了起来。 曹继武一式化三招,一招比一招厉害,创新能力之强,老人不得不佩服。 看来眼前的年轻人,妖异的难以想象。老人无奈叹了口气:“一招鲜,吃遍天,老夫落后了,你可以走了。” 老人认输了,曹继武转过身来,恭恭敬敬地行礼:“前辈教诲之恩,永生不忘。” 老人摇了摇头:“教诲不敢当,教授勉强。你不到三年时间,就已经步入大成之境。老夫的能耐,帮不了你这么快。” 武功的训练,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熊形功法虽然简单直接,但要是练成,最少也需要三年。其他功夫,花费的时间更长。比如三丰门下的太极拳,至少需要十年。 九华山的锻炼,曹继武早已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所以曹继武不到三年,就将熊形功法练成。所以对曹继武的教诲之功,当属普空大师,老人只能算是传授武功而已。 老人的这套内家功法,熊形是最简单的一招,但也是功力最强的一招,同时也是最难的一招。难就难在,过于简单,所以枯燥单调,需要超乎寻常的耐力和毅力。 熊形练成之后,功力、耐力和毅力,都可以独步天下。而且曹继武一式化三招,将熊形发挥到极致。以老人的阅历来看,背撞那一招,当今天下,几乎无人能挡。所以老人认为,其他的招式,曹继武用不着去学了。 然而曹继武悬竹飞渡,费了老鼻子劲前来,怎么能空手而归呢?常言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人的阅历和功法,都是宝贵的财富。如果能趁机挖上一把,何乐而不为呢? “熊形功力虽强,但缺点也极为明显。过于简单直接,敌人一看就明白。世间无绝对,万一对手的功力,超过晚辈,晚辈就吃亏了。或者敌人选择空中进攻,熊形虽然可以防守,但却处于被动之中,与抢占先机相悖。如果哪一天晚辈败了,恐有损前辈的名声。” 老人捋须微微一笑:“想捞好处,嘴巴也挺甜。” 曹继武大咧咧一笑:“创新不但要承担风险,还要耗费宝贵的精力和时间。前辈既然有一整套功法,不如全教得了。免得晚辈在黑暗中,还要乱撞。” “你倒是挺直接。” 老人话音未落,一掌已经拍出。 第601章 观音阁传功上 老人拍出的一掌,虽然不如熊形浑厚,但却迅捷无比。曹继武还没反应过来,老人的双掌,几乎贴到了胸口。 这是虎形功法。它和熊形最大的区别,就是隐去肩背之力,牺牲一部分功力,换取速度的优势。 难怪曹继武没有防备之下,老人迅捷无比的虎形掌,一击得手,拍到了胸口上。 幸亏老人这只是出招,并没有发劲,要不然曹继武不死也够呛。 此时的曹继武,功力已经步入大成之境。功法同出一脉,所以老人虎形一出手,曹继武立即就掌握了要领。 反应过来的曹继武,督脉总督诸阳,空肋虚胸,功力由两肋直接穿透双肩,灌入双掌。省去了拔背蓄力这一环节,曹继武祭出虎形掌,同样迅捷无比,和老人对了起来。 虎有扑食之能,取法为功。伺机而动,迅捷威猛,威力无穷。 双方拆了三招之后,老人突然垂直纵身扬臂,大力展拍而来。 这一招是纵向直上直下的拍击,和水平方向的进击,虽然都是直线,但却是垂直方向。曹继武第一次见识这么奇特的招式,顿时吃了一惊。 这是龙行功法。 熊虎乃水平直线攻击,而龙形却是垂直直线攻击。总督诸阳,督脉灌注,熊虎发的都是阳劲。总任诸阴,任脉灌注,龙形却恰恰相反,发出的却是任脉诸阴之阴劲。 阴劲也能发出雄浑之力? 当然能。 所以龙形一出现,大大超出常人对阴劲阴柔的认知。就连妖端曹继武,也是惊叹不已。 老人纵身扬臂,督脉收缩,任脉张展,大开大合,从上至下的龙形掌,犹如出云神龙,劲力雄浑,气吞山河。 曹继武愣神之际,龙形掌已经拍在了脑门上。 第一招同样只是招式,没有内力。不过老人有些不满:“不要走神。” 曹继武顿时惊醒,丹田气海涌动,任脉极限张展,督脉极限收缩,高高扬手,打出了一招阴劲雄浑的龙形掌。 龙有张展开合之能,取法为功。云中盘掌,直上直下,雄浑大气。 两人拆了三招之后,老人突然缩身纵跃,龙形掌突然握拳,食指关节突出,拇指紧扣食指指梢,探肩伸臂,钻了进来。 此招灵动阴冷,曹继武还在云中盘掌,老人的拳头,已经钻入了怀中鸠尾穴。 这是猿形。 它和龙形同属阴劲,最大的区别,就是省去张展扬臂的动作,同样是牺牲一部分功力,换取速度和灵活的优势。 除此之外,此招阴劲真气的运行,和龙形相反。任脉灌注下行,通过丹田,真气折入带脉,尽而涌入阴蹻阳蹻二脉。 此招由于展缩幅度较小,所以发放的功力较少,必须握拳,才能集中使用劲力。为了更为有效地利用劲力,有两种握拳方式: 食指突出,称为猿形鬼拳。 中指突出,称为猿形黑拳。 由于食指位于拳头一侧,根基不稳。所以猿形鬼拳,只适合打穴。 此招劲力,由阴蹻脉舒胸贯臂打出,三分劲力,冷; 六分劲力,寒; 九分劲力,脆。 此招一旦击中要穴,全身冷紧颤,惊悸十三鬼穴。寒彻骨,震颤十三鬼穴。九分劲力,十三鬼穴直接颤废,气血犹如决堤之水,脆裂崩摧而亡。因此称之为鬼拳。 中指位于拳头中部,黑拳相比鬼拳来说,灵活性差,但根基稳固,直接硬打筋骨。 此招劲力,由阳蹻脉通背贯臂打出,三分劲力,热; 六分劲力,灼; 九分劲力,烧。 此招击中筋骨,不至于丧命。但全身抽射颤抖,两眼昏黑,生不如死。如果不加以化解调养,一生痛不欲生。此拳超级的黑,因而称之为黑拳。 猿有纵跃伶俐之能,取法为功。缩身纵跃,舒胸通背,探肩钻拳,灵动异常。 老人郑重告诫:“此猿形功法,劲力不是阴损,就是腹黑,虽然不违玄门之道,但有违世间行善之德。所以尽量少用,或者不用。不是大奸大恶之徒,绝对不可轻用。” 玄门高人,武林公认的德高望重,老人竟然也有这么阴黑的武功,曹继武相当的意外。 曹继武有些不解:“晚辈是妖人,行为不同世人。既然这路功夫,如此阴黑,前辈为何要传给晚辈?” “妖人不妖人,那是别人的看法。” 老人无奈叹了口气,“不过撇去行善之德,单论武功来说,这套猿形功法,的确是一门精绝的功夫。当年的太行山中,老夫花了三年时间,风餐露宿,观察飞猿纵跃,才创出了这套功夫。如果就此湮没,非常的可惜。” 三年的心血和精力,创出了这么一套功法。虽然有违人世善良之道,但功夫既然创出来了,就有它存在的理由。就像当今的满清一样,万万汉人都不喜欢,可是还是来了。 曹继武叹了口气,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武功只是一项技能,关键怎么用它,还要看人。” 老人盯着曹继武,郑重告诫,“你把我的功法,传给了两个笨蛋。但这套猿形功法,可要千万注意!” 二金这两个混蛋,如果学了这么阴黑的功夫,还不把人家往死里整?老人害怕这套功夫,被用在了歪路子上,所以郑重提醒曹继武。 对于二金这两个捣蛋鬼,如果没有曹继武在身边看着,连他自己也不放心,所以他连连向老人点了点头。 ‘如果不加以化解调养,一生痛不欲生。’ 曹继武忽然想起老人这句话,于是行礼问道:“前辈,这套猿形的劲力,有没有化解的方法?” “当然有,你已经学过了。” “已经学过了?” 曹继武有些吃惊,仔细回忆过滤熊形、虎形和龙形功法。 猿形劲力,小巧紧凑,阴损腹黑,就像一滴毒药。这滴毒药,如果滴进杯子里,毒死人不在话下。但如果把它滴进江中,经大水一冲,即便有一杯毒药,也毒不死人。当初的太平府,孙思克江中下毒毒杀蛟龙,结果是白费力气。 这武功也是一样,如果猿形的劲力,打入了熊形如海如潮的劲力之中,就像一滴毒药,滴进了江中,不会对人产生任何影响。 如果是虎形呢? 虎形的劲力,虽然也很威猛,但和熊形,至少要差上三分。阴黑的劲力,就像一点火苗。如果一下子扑不灭,它会立即反弹,来势更加凶猛。猿形的劲力,如果反弹了,将会更加的难治。 龙形可不可以? 龙形的劲力,和熊形差上一分,好像也不大保险。常言道,多一份气力,就多一份把握。看来能够对付猿形的,还得是熊形。 曹继武心中豁然开朗,然而还有小疑问:“前辈,熊形虽然能制猿形,但猿形有没有反制?” “要命。” “要命?” 猿形鬼拳,打出九分以上的功力,十三鬼穴直接报废了,即便是再浑厚的熊形功力,也来不及了。曹继武无奈笑了,阳蹻脉通背,打出了一招鬼拳。 由于猿形的劲力,有些阴损,打在身上,不太好受。双方小心喂招,将猿形劲力,仔仔细细对拆。 第九遍将近,老人腰力一扭,突然走了个四十五度斜横步,手掌旋片上翻,闪电般插入了肋下,按住了章门穴。 这是蛇形,打出的是阴维阳维二脉之劲力。掌翻为云,掌覆为雨,此乃翻云覆雨之功。 蛇有拨草吐信之能,取法为功。 拨草者,带脉腰旋,蛇形横步,脚法灵动。 吐信者,掌翻掌覆,反复无常。 蛇形弯曲,灵动异常,但吐信进击,却是闪电直线。所以蛇形功法,步斜,出招仍然是直线。 蛇卧则待机,闪电出击,一招必中。阴维之劲力,掌翻为顺,犹如云朵旋片而出,是为云掌。 此招劲力小巧紧凑,和猿形鬼拳一样,仍然以打穴为主,也分三六九等劲力。 云片吐信一旦击中,酸楚麻痹,感觉没有事。但此招劲力,由阴维脉打出。阴维者,诸阴之维系也。所以此招劲力一旦打中,便会渗入诸阴之中,扰乱六大阴经的运行。如果不能及时化解,伤者就会在不知不觉中死去。 所以此招就像银环蛇毒,难以察觉,但却是要命的。 蛇出则必雨,风雨骤至,难以闪避。阳维之劲力,掌覆为顺,犹如倾盆大雨骤至,是为雨掌。 此招劲力刚韧凶狠,和猿形黑拳一样,也能硬打筋骨,根据对手功力的高低,灵活使用三六九等功力。 覆雨吐信一旦击中,剧痛火燎,难以忍耐,几乎生不如死。犹如过山风闪电吐信,喷毒三尺,异常的歹毒凶狠。 蛇形劲力虽然歹毒,但仍然难以和雄浑大气的功力相抗。 尽管蛇形也有破解之法,但老人还是脸显惭色,无奈地摇了摇头:“蛇形和猿形一样,太过歹毒,有违行善之道。所以不要轻易动用此招。” 曹继武点了点头:“晚辈记下了。” 虽然双方都有破解之法,但蛇形歹毒,谁也不愿挨一下。双方拆招,还是相当的小心仔细。第九篇刚过,老人双臂一展,突然跃空而起。 曹继武大吃一惊: 老人也有空中打击? 第602章 观音阁传功下 武功的基础,是功力。武功的运用方法和策略,就是招式。就武功招式而言,空中和地面,完全是两码事。 脚踏实地,根基稳固,出招沉稳有力,对于高手而言,招式出现偏差的几率非常小。 而空中无法借力,全凭自己高超的功力,稳定身位。没有地面支撑的稳固,因此空中的招式,无论是力道和灵活性,都远远不如地面的招式。 空中的优势,在于居高临下的身位,以及突然性。 居高临下的身位,带来的速度优势,这是天然的。所以只要身在高处,就具备这个优势。对于习武之人来说,空中的目的,就是抢身位。所以如何调整身位,是空中出招打击的先决条件。 如果空中有了身位,却没有抢先的突然性,则对地面来说,没有任何优势,很容易被地面高手反制。 所以对于习武之人来说,空中出招,着重抓住身位,以及先发制人的突然性。 老人的这套功夫,取法十形。前五形为地面出招,后五形则为空中招式。 空中八猛:鹫、雕、鵟、鹰、鸢、鹞、隼、枭。 八猛之中,鹞的空中身法,最为灵活多变。其中五种身法,为八猛特有,取法为功,称为鹞形,作为空中五形的基础。 鹞形特有身法,分为竖身,翻身,横身,滞身和滚身。 竖身是鹞形最基本的身法,垂直跃空,直线出击。此等身位之下,出招速度最快,突然性最强。 翻身是竖身的特化,腰力悬挺,跃起之后,翻空而起,加大身位高度,损失一部分速度优势,增强力道的优势。 横身为空中横移。在突然性丢失的情况下,横移身位,避开地面的致命攻击,从而重获身位优势。从侧面避实就虚,重新掌握先发制人的优势。在实战之中,此等身法,多用于后中先手的策略。 滞身为空中停滞。在对手占据先机的时候,突然空中停滞,给对手一个提前量,从而让过攻击,寻机反击。 对于空中而言,给出提前量的难度,远远高过地面。所以滞身的关键,在于时机的把握。突然停滞失速,如果把握不好时机,空中静止的目标,对于地面的攻击来说,简直是太容易得手了。 滚身乃空中滚动,是最难的一种身法。 空中滚动,身体和功力,都需要极高的协调性。空战之中,滚身隐藏出招的意图,提高隐秘性和突然性。连续滚动,加大功力的聚集。因此滚身身位之下的出招,力道至少要比竖身大出一倍。 在失去先机的情况下,滚身能够混淆对手的视线,隐藏自己的要害。同时旋转翻滚的劲力,形成天然的防护,能够改变对手攻击力道的方向,从而保护自身不受伤害。 在空中优势完全丧失的时候,侧滚落地,能够化去高势给自身带来的麻烦,同时为地面反击,赢得机会。 “所以鹞形之中,滚身是精髓。掌握了滚身,空中五形的基础,才算牢固。在没有根基的空中,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都能取到出人意料的创造效果。” 如此高超的身法,曹继武还是第一次见识,真是大喜过望。 虽然十形功法,都以熊形功力为基础,同出一脉。但空中和地面,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环境。空中身法,看似简单,但难度却是成倍增加。大成功力的曹继武,花了半个时辰,仅仅初入鹞形门径。 如此短的时间内,能将鹞形练得有模有样,老人还是很满意,于是跃空而起,和曹继武对练身法。 又过了半个时辰,在老人的辅助之下,鹞形身法,曹继武练了个小成。 空中的老人,突然滞身停空,双臂一展,全身衣袖,协裹着惊人的内力,突然如惊雷般爆炸。震荡的劲力,犹如风云滚动一般,在空中四处弹波。 空中的身法,曹继武刚刚熟练,因此空中对抗,他还不是老人的对手。老人的衣袖轻轻一拂,曹继武瞬间落地。 虽然侧滚在地,曹继武的姿势不是太难看,但老人空中出招的劲爆,还是让曹继武大为吃惊。 鸡有抖翎振翅之能,取法为功,是为鸡抖翎。 总督诸阳,劲力灌注全身每一根血脉,每一个毛孔,震荡惊弹力。 此招地面和空中,皆可使用,然而空中的打击效果最好。由于是震荡弹力,能过化解弹开对手的劲力,对于自身的防护,也是极佳。 功力都是一样的,但功力发挥的效果,却是不一样的。比如这招鸡抖翎,震荡惊弹力,如果使用功力的招式,真乃惊世骇俗! 曹继武按照老人所教,连续跃空,花了半个时辰,将鸡抖翎掌握。 空中正在拆招的老人,突然一个横身,犹如鹰击长空,斜刺里伸出一脚,抓踹而来。 空中八猛之中,鹰的捉拿之功最强,取法为功,是为鹰捉。 此招出击,脚尖五趾并拢微含,脚底涌泉悬吸,脚侧太白公孙二穴紧扣。脚部劲力,形成外扣内吸之势。 脚部捉拿,远远要比手掌力大势猛。一旦被拿住,骨碎筋折,涌泉内吸,对手是逃不掉的。 空中的老人,祭出鹰捉,犹如饿鹰扑食,比虎行更为迅捷。曹继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老人抓住了肩膀。 这次老人用了三分内力,涌泉内吸劲力,曹继武肩头剧痛。他来不及细想,迅速落地,一个熊形横膀,一股排山倒海的劲力涌去。 鹰捉虽然凶狠,但熊形的劲力,更为凶狠势大。老人知道厉害,迅速横身闪开,犹如天马行空,一脚照面门踩踏而来。 马有奔腾踩踏之能,取法为功,是为马形。 此招出击,五趾并拢,涌泉悬提,功力聚于脚掌,前探踩出。 由于前脚掌探出,攻击距离比鹰形更远,而由于脚底涌泉悬提聚气,因而力道也比鹰形要大得多。 手掌无法和脚掌正面相抗,况且马形空中踩踏,大占身位优势。天马行空,前探踩踏,势大力沉。熊形双推掌,无法相抗。曹继武知道厉害,迅速蛇形横移步,避开雷霆万钧的一击,同时云掌旋出,闪击涌泉穴。 对于马形而言,涌泉悬提聚气,是踩踏劲力的根基。蛇形这招避实就虚的打穴手法,破气伤根,如果被打中,老人的脚就废了。 老人的脚面,突然平直探出,攻击距离又长出半个脚掌。劲力由脚掌迅速聚集脚尖,灵动而飘逸,闪电般攻击大陵穴。 云掌大陵穴,就如蛇的七寸,一旦被击中,手腕就废掉了。曹继武没有惊慌,双掌迅速并拢,祭出熊形推山。一股雄浑的气墙,排山倒海般涌来。 然而老人没有闪避,脚尖犹如飞舟穿浪,直接穿透雄浑气墙,毫不客气地点中大陵穴。曹继武手腕一痛,连连后退。幸亏老人只用了一分劲力,否则曹继武的手腕非折不可。 竟然能破开排山倒海的气墙!曹继武惊得说不出话来。 燕有飞掠点水之能,取法为功,是为燕形。 此招灵动迅捷,是十形中,最快最灵的一招,也是十形中,最难的一形。难度在于点,而不是抄。 燕子点水,在高速高灵的基础上,要有高超的精准度。这对于脚法来说,简直是登峰造极之境。 身处高空,极力俯冲的同时,以脚踝为根,全身功力聚集于脚尖,犹如飞燕迅掠,灵动快速,因而能冲开雄浑的波涛,穿浪而过。 由于脚尖太小,本身承受不了巨大的力道。所以此招不适合硬碰硬攻击,否则硬击回弹的劲力,会伤及脚尖。 老人刚刚讲解完,曹继武跃空而起,祭出一招燕子点水。 此招飞掠迅灵,曹继武占了先机,连老人自己,也无法闪避。然而老人没有闪避,突然猿形一纵,探肩伸臂,祭出一招鬼拳,攻击大脚趾隐白之穴。 猿形虽然没有燕形快捷,但纵身而起,身位并不吃亏。况且探肩伸臂,手上攻击距离,完全可以弥补速度的少许劣势。燕形劲力全在脚尖,隐白一旦被击中,劲力全破。 曹继武知道厉害,脚尖收起,前脚掌探出,天马行空,硬踩猿形。 天马行空的劲力,雄浑霸气,猿形远远无法相抗。老人鬼拳变掌,雨掌吐信,闪击脚面太冲穴。 曹继武空中横身,脚掌收起,祭出鹰形,捉拿蛇形。老人双掌迅速并拢,打出一招熊形。双方相互拆招,四周劲气翻滚不断,涛声凑合,源源不断。 …… 又过了一个时辰,曹继武将十形功法,全部掌握。老人又将自己的神龙枪绝学,传给曹继武。 一寸长,一寸强。对于枪法而言,一定要将远距离功力优势,发挥出来。就老人毕生所悟,能将长枪优势发挥淋漓尽致的,无外乎三招:挑,横,刺。 曹继武忽然想起张三杆,忽然笑了:“这怎么和张三杆的绝学,有点相似?” 老人没见过张三杆,自然有些奇怪:“什么张三杆?” 张三杆的绝学,一杆子挑,一杆子戳,一杆子横。曹继武扯了一根旗杆,将张三杆的三招,使了一遍,老人哈哈大笑。 所谓枪法和棍法,区别并不是很大。枪法由于枪尖的存在,是棍法的特化。挖藕的张三杆,武功和神龙枪法,不谋而合,老人有些吃惊,但也相当释然。 武功作为一项技能,本身就起源于生活。老人的神龙枪法,化繁为简,返璞归真,虽然招式相同,但劲力的运用,远非张三杆所能比。 高手对决,对于利器而言,如果三招过后,还没有决出胜负,接下来的对战,基本上就是毫无意义的消耗战。所以高手武功的精华,往往也就在三招之内。 对长枪本身的构造而言,攻击效能最大的一点,在于枪尖。所以枪法所有的精华,几乎全在枪尖。挑横刺三招,全是基于枪尖的招式。 对于刺而言,属于直线出击,出击速度最快。 然而由于枪尖过小,如果刺不中要害,对手反而会抓住枪法,进行强力反击。 人身在受到伤害时,瞬间反击的力道,大的惊人。所以一旦对手获得反击的机会,长枪的优势,瞬间无存。 枪法用刺这一招,牵涉到拔枪这一动作。枪尖刺中人身,人身筋肉会立即反应,骤然夹住枪尖,大大增加拔枪的难度。 所以如果不是高手用枪,刺枪并不是最好的一招。 对于横枪来说,枪尖打出了是一个震颤横力。这个横切力,虽然不如刺枪快速,但伤害远远大于刺枪,而且没有拔枪这一多余的动作。 但是要打出横力,消耗的功力巨大。因此此招不适合群战。 挑枪是斜线攻击,创伤面大,血气喷涌,对手立即就会失去反抗能力。一旦对手被挑中,至少也是失去平衡。挑枪的力度,相对容易把控,能以最小的劲力,取得最大的伤害。所以挑枪是枪法之中,最常用的招式。 老人将毕生的枪法,集中在最简单的三招。以曹继武现在的精力,很容易就掌握了神龙枪法。 最后,老人又将自己的袖箭绝学传授。袖箭箭囊附于前臂、后背和小腿之上,隐秘性极高。曹继武乃暗器出身,很快将袖箭绝学掌握。 大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对于曹继武的青出于蓝,老人相当满意。 望着滚滚如潮的江水,老人捋须叹道:“取胜诀要,七分功力基础,两分招式策略,一分不确定因素。基础和策略扎牢,剩下的一分不确定,也有九成有利。九成九的胜率,当初老夫答应你的,已经毫无保留。” 曹继武整了整衣衫,恭恭敬敬地行礼。 老人点了点头:“你还有要事要办,别耽搁了,去吧。” 曹继武又行了个大礼,将两根楠竹踢入了江中,悬竹飞渡,很快消失在江波浩淼之中。 观音阁中,白衣老人衣袖一掸,轻飘飘地落在青衣老人身旁,望着滔滔不绝的江水,摇头叹息:“此子聪明绝顶,然时势无情。姬兄旷世绝学,落入异邦之手,可惜了!” 青衣老人也叹了口气:“所谓异邦我邦,在上天眼里,没有任何区别。五千年繁荣不在,然大江依旧。既然选择传承,就由他去吧!” 白衣老人点了点头:“大江无水,方能断流。传承没有生命,断绝是必然。姬兄洞察自然之道,跳出人世之外,高征南远矣!” “作为人来说,不太可能跳出人世之外,王老弟不必自谦。” 青衣老人又叹了口气,“虽然同属内家功法,但老夫的绝学,太过简单枯燥。提不起兴趣,一旦没有迫切的实战需求,传承的难度极高。而老弟的绝学,远比老夫的玄妙,将来必定大方异彩。” 白衣老人不以为然:“何以见得?” 青衣老人满脸无奈:“文化使然!” 白衣老人莫名其妙:“文化使然?” 远望大江东去,青衣老人无奈点了点头:“除了武功之外,老夫能帮他的,的确不多。但愿他能扭转颓势,洗涤文化灵魂,重新归入避虚就实的正路。” “姬兄是不是多虑了?” 白衣老人相当不解,“相对于华夏文化来说,满洲的野蛮文化,相当不值得一提。” 青衣老人摇了摇头:“眼前的茅麓山之战,野蛮文化,彻底击败了华夏文明。对于满清来说,此战的胜利,是老百姓用肩膀抗出来的。所以……” 白衣老人大为不满:“姬兄作为汉人,怎能有如此想法?这也太伤人心了!” “跳出汉人这个立场,你能看清更多的事实。撇去喜好的干扰,你能更清楚地洞察世事。世间的发展,只遵循自然之道。作为正统正义,因为主持人的改变,其意义和概念,也会跟着改变。” 青衣老人满脸痛苦,“篦子坡事变,明国结束了。茅麓山之战,华夏结束了,汉家文明也跟着结束了。不管你愿不愿意,满清文明的主导,将会确立下来。百年之后的世人,汉家以往的文明,从里到外,对他们来说,就不可避免地陌生了。” 江水拍打着礁石,发出阵阵低沉的震荡,白衣老人无奈摇头,泪流满脸…… 第603章 二金的造化 大山深处,到处都是原始的林莽。清晨的盐井镇,依旧在忙碌。无论谁胜谁败,战争有开始,就有终止。然而生活,却一如既往,只要是活人,都不可停留。 那些在战争中,侥幸逃脱性命的人,自然要找一个僻静的地方躲起来。 盐井镇靠井盐兴起,虽然偏僻,但对外交通,一直不断,所以不缺物资。所以这里有生活下去的物资和生计,对逃难的人们来说,无疑是块世外桃源。 所以原本只有私盐贩子光顾的地方,涌进了大量逃避战争的人群。顾炎武等人的收容站,也办的有声有色。 尽管顾炎武等人,依旧痛恨曹继武的妖端。但在妖端的指引之下,他们总算做了点实事。 只要是正常人,都希望成就。成就他人的同时,成就自己。所以只要能干成事,远比一如既往的白费功夫,快乐的多。 二金这两个,到处调皮捣蛋的家伙,没有曹继武的约束,长久呆在一个地方,肯定是不可能的。尽管南岩宫是神仙住的地方,尽管沈婷婷还带着身孕。但活泼爱闹的金日乐,首先耐不住了,于是把金月生给鼓动了出来。 前方树林里,突然出现喧嚷,听声音,有镶黄旗的佛尼、库杜,有甲弑营的满奇、范乘辽等人,竟然还有铁破甲、刘飞羽、侯得林四兄弟。 这帮家伙,虽然同属清国阵营,但却属于不同的小团体,相互看不顺眼,怎么可能搅在一起了呢? 金月生相当纳闷:“这帮犊子,怎么跑到深山老林里来了?” 他话音刚落,一个庞然大物,突然从树林里窜了出来。二金吃了一惊。 这个庞然大物,身长一丈,全身却瘦骨嶙嶙,沾满了青苔,屁股上还带着一支羽箭,发了疯般的向二金撞了过来。 二金以为是山中鬼魅,吓得掉头就跑。 轰—— 背后突然一声巨响,二金急回头。 原来那庞然大物,瘫在了地上,好像是死了。 鬼魅也能死?不会是装死吧?二金满脸狐疑,下马小心地凑了上去。 “飞火龙!” 眼尖的金日乐,首先惊叫了起来。金月生也立即确定了,庞然大物的身份。 当初七连坪突围,飞火龙逃脱,佛尼等人,穷追不舍。飞火龙认主,数次想冲入茅麓山,结果都被纵横交错的梅花桩给堵截了。 千里良驹,甚至比大将的性命,还要值钱。高桂英没有殉难之前,飞火龙一直徘徊在茅麓山附近,就是不肯远离。这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 如今战事即将结束,为了抢夺飞火龙,各路英豪,纷纷出动。 经过连续几个月的消耗,飞火龙没有得到过任何照顾,早已瘦的不成样子。此时它再也支持不下去了,瘫在了路边。 二金知道是飞火龙了,急忙凑了上去。此时他早已精疲力竭,气息微弱。金日乐急忙摘下腰间水袋,金月生掏出了烧米团团。 佛尼、满奇等人,纷纷围了上来。大家连续追了几个月,最终却被二金捞了便宜,满奇、范乘辽等人,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飞火龙屁股上的箭疮,已经流脓了,再不处理,马王爷来了,也救不了飞火龙。 “那个瘪犊子,这么不长眼睛!” 金日乐大骂一声,急忙招呼铁破甲等人帮忙。 精步营原来的弟兄,都有救助鹅黄金的经验。于是侯得林四兄弟,铁破甲等人,纷纷推开众人,按头的按头,搬脚的搬脚,将飞火龙固定。 金日乐学着曹继武的动作,用酒洗了手,用酒火烧了柳叶镖,捏碎了六粒神复命,帮飞火龙阵痛。 金月生也想动手医治,然而金日乐动作更快,他有点醋了:“你行不行,不行快让开!” “别嚷嚷,看三爷妙手回春!” 金日乐仔细回忆曹继武治马伤的经过,轻轻划开了创口皮肉。调皮鬼已经动手,金月生敲了他脑壳,只好帮忙打下手。 给马匹动手术,精步营的弟兄熟悉,满奇当时在精步营,也相当熟悉。可是其他人,听曹继武干的,但谁也没见过。眼见金日乐鼓捣得有鼻子有眼的,众人纷纷瞪大了眼睛,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细节。 当初鹅黄金身中五箭,箭疮侵骨,精步营众兄弟,轮流折腾了一夜,才将手术完成。最终在佟君兰和沈婷婷的精心照顾下,鹅黄金竟然奇迹般完好如初。 如今飞火龙只有一处箭疮,因此金日乐非常有信心。 过了一个时辰,在铁破甲等人的配合下,二金轮流,终于把箭疮清理的干干净净。 无论是人,还是动物,脓疮都是一个巨大的身心负担。尽管飞火龙瘦骨嶙嶙,但箭疮一除,它的眼光,又焕发出光彩。看它的粗壮的骨骼和惊人的毅力,不出半个月,就能完全康复。 二金大为高兴。然而其他人,却相当的失落。 尼哈忍不住向范乘辽嘟囔:“瘪犊子玩意,怎么好处,都是他们的?” 这话金日乐老大不高兴,回头瞪了一眼。忽然看见高桂英的飞龙剑,竟然在尼哈手里,而范坤博的正气剑,却在范乘辽手里,金日乐顿时一蹦三尺高:“你们两个犊子,也配用正气剑和飞龙剑?” 尼哈很不高兴,范乘辽也相当窝火,场面马上要打了起来。 满奇连忙拉走尼哈和范乘辽。 尼哈抱怨:“咱们费了许多力气,飞火龙怎么能归他?” 满奇叹了口气:“飞火龙是神物,自然归有本事的人。即便归了你,你救不活,也守不住。” 这话尼哈相当不爱听:“你怎么和他们穿一条裤子?还是不是咱甲弑营的人?” 满奇懒得搭理他,策马而去。 满奇说的对,给马匹开刀动手术,众人连想都想不到。除了三兄弟,这世间还有谁会?飞火龙神骏无比,即便救活了,以尼哈现在的本事,也毕竟被更有势力的人抢去。 而三兄弟则不一样,他们在旁人眼里是妖人,八旗众将,谁也不敢去招惹他们。 范乘辽叹息一声,将尼哈拉走了。 三人都走远了,金日乐一把推开了金月生:“二哥和二嫂的武器,怎么能落入他们手里?” 金月生叹了口气:“武器是死的,人是活的。所以具体怎么用武器,全凭个人。他们本性不坏,在祖大哥的引导下,没有走上歪路子。由他们去吧。” 金日乐愤愤不平,一脚将一粒石子,踢入了密林中。 佛尼和库杜二人,追击飞火龙的时间最长。虽然到头来,二人白忙活了一场。但二金本事在身,救活了飞火龙。女真人原始自然的理念,谁更有能耐,谁就是老大。所以对于二金得了飞火龙,二人不像尼哈二人小肚鸡肠。 然而二人为了追击飞火龙,把本身的职责,抛得一干二净,这么回去了,肯定挨骂。穆马是金日乐老叔,如果有金日乐照着,穆马自然不会追究他们渎职的罪责。 于是佛尼冲金日乐不好意思一笑:“我和库杜追了几个月,也算和它有缘,能不能照顾它几天?” “对对对。” 库杜也急忙附和,“这马早熟悉了我们,诚所谓不打不相识,由我们照顾,它一定好的更快。” 此时的二金,《无暇神相》已经烂熟于胸,佛尼二人的小心思,瞒不住二金的眼光。金日乐想逗逗他们,故意抱起了双臂,做大爷端了起来。 二人立即就急了,佛尼有些脑子,急忙把眼光飘向金月生。 此时飞火龙虽然除了疮毒,但精力几乎耗尽,急需休息调养,在荒山野岭的,根本不是个地方。于是金月生敲了金日乐的脑壳,替他答应了。佛尼二人,立即大喜。 于是铁破甲等人,砍来树枝,搭了一个巨大的滑撬,合力将飞火龙抬了上去。南岩宫山高陡峭,马匹根本上不去。于是众人策马拉着滑撬,向盐井镇进发。 盐井镇神仙客栈,这是上次二金倒霉的地方。所以金日乐一见店掌柜毒魂汝,提拳就打。 原来的神仙客栈,在稗史先生、顾炎武、王夫之、王丰素等人的主持下,已经被改造成了救济站。见金日乐一来到就要打架,王丰素个子高大,急忙抱住了调皮鬼。 飞火龙重伤在身,马厩脏乱差,自然不能待。然而身长一丈的庞然大物,也没有房间能安置得下。 二金不管不顾,将三家上房的中间隔板,全给拆了。 这两个混蛋,连个招呼也不打,进来一个铜子不交,还把房间给拆了,比自己家里还自在。祁伟年、鱼成龙、死敌威等人,纷纷跳脚大怒。 二金在曹继武的言传身教之下,打通了任督二脉,将熊形功法,掌握了个透熟。特别是调皮鬼,悟性高超,连带脉也给打通了。他们正想找人练练手呢,祁伟年、鱼成龙等人,主动送上门了,二金岂能不接? 铁破甲等人,趁他们开打之机,迅速将飞火龙抬入了房间。 第604章 乱战盐井镇 熊形功夫,简单直接,直线出击,抢占先机,将功力的运用最大化,打得鱼成龙、难为人等人,不敢正面抗衡。 经过切磋,二金的熊形功夫,更上一层楼。在鱼成龙等人功力的催动之下,奇经八脉,金日乐打通了六个,金月生打通了四个。二金以为自己的武功,终于胜过了曹继武,满心期待地要和大师兄比试。 然而过了半个多月,还是不见曹继武的影子,金日乐有些不满了:“大师兄这犊子,身在曹营心在汉,估计又在鼓捣什么坏事。” 金月生笑了:“师兄是姓曹的,奸臣白脸的后代,正统主流,不会和他穿一条裤子的。你就放心吧。不出二爷估计,最近两天,他一定会来。” 哥俩正说话之间,一声剧烈的嘶鸣声起,一团火焰从房中窜了出来。 “飞火龙!” 金日乐大叫一声,浑身劲力一震,衣袖一甩,翻身飞上了马背,绝尘而去。 飞火龙骨骼强健,神骏无比,经过半个月的修养,早已康复。金日乐得了良马,肆意疾驰,意气风发。铁破甲、刘飞羽等人,纷纷跳上马背,跟着金日乐的耍闹。 望着乱哄哄的场面,金月生摇头无奈地笑了,转身回房,准备看看沈婷婷。 然而金月生前脚,刚刚迈入门槛,镇外忽然喊杀声起,紧接着烟火突起。 金日乐等人,虽然调皮捣蛋,但也不至于杀人放火吧?金月生顿时警觉起来,吩咐沈婷婷不要乱跑,立即飞了出去。 镇外突入一堆乱兵,不由分说,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神仙客栈是盐井镇最好的地方,金月生刚出店门,二三十个乱兵,纷纷刀枪戳来。 看他们的装束,乃是李国英或者张庚手下的汉军。茅麓山之战,耗时日久,虽然最终取得了胜利,但他们没有捞到多少好处。 无论是清国,还是明军,当兵打仗,就是为了钱。农民军被围日久,资财早已耗尽。所以汉军趁战事刚刚结束,趁机烧杀劫掠一把。 从京师到扬州,到南京,到浙江,到福建,一直到广东,自从清国入关以来,凡是投降的汉军,纵兵烧杀抢掠,这几乎是不成文的套路。 嘴上功夫,在刀枪面前,还不如放屁。因此金月生也没有说话,背后拔出凤翅刀,一刀将带头的百户,劈为两段。 金月生如此凶狠,众匪兵下了一大跳。 然而此时后面,又涌来一群乱兵。被吓傻的匪兵,纷纷回过神来,绕开金月生,突入神仙客栈。 对于眼前的乱兵来说,劫掠财物,才是他们唯一的目标。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要想抢别人的钱,必须把别人杀死。杀人最好的时机,就是混乱之中,放火是制造混乱的最好方式。所以几乎没有人传授,人类本能的意识,要想抢钱,必须杀人放火。 盐井镇到处都是烟火冲天,喊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神仙客栈在金月生、马戏子等人的护持下,成了唯一没被劫掠的地方。 然而神仙客栈的乱兵,越涌越多。一旦聚众暴乱,部队组织全部打乱,谁也不知道谁归属谁。既然没有约束,在乱哄哄的杀戮场面熏染之下,害怕早已遁形。 顾炎武、王夫之大怒,指手画脚,破口大骂。然而他们刚刚发声,数杆长枪就戳了过来。 幸亏鱼成龙和难为人出手,帮二人解了围。王丰素得了空当,拉起二人,就往屋内跑。 沈婷婷挺着孕肚,行动极为不便。金月生急忙舍弃乱兵,挡在了门口。 然而背后屋顶,突然一把火起,山墙被乱兵撞出一个大洞。前后被夹击,顾炎武、王夫之和王丰素三人,扔起茶杯茶碗,奋力反抗。金月生一手抱着沈婷婷,借助墙角的掩护,奋力击杀乱兵。 整个神仙客栈,顿时血雨腥风,到处都是火光。眼看客栈保不住了,马戏子、鱼成龙等人,纷纷各自为战。 暴乱之中的乱兵,情绪都在狂暴之中,发了疯似的乱杀。他们人数实在太多,金月生一个人,既要护持沈婷婷,又要帮顾炎武三人解围,顿时刀法捉襟见肘,左支右绌。 瘪犊子乐乐,关键时刻又跑哪去了! 一声剧烈的嘶鸣声,一团火焰冲入了客栈。飞火龙纵横驰奔,金月生一把沉渊寒露剑,大杀四方。 两条腿的,正面抗衡,肯定干不过四条腿的。铁破甲、刘飞羽、佛尼、库杜、侯得林四兄弟,纷纷策马赶了回来。 神仙客栈的乱兵,渐渐支撑不住。一个千户装束的军官,趁金月生护持沈婷婷的机会,一把逮住了顾炎武。 金日乐急停飞火龙,摇头无奈:“瘪犊子顾炎武,关键时刻拖后腿。” “本千户刘大义,奉大将军将令,清剿乱匪,若有阻拦,格杀勿论!” 千户刘大义,手里有顾炎武,又搬出大将军图海,大声呼喊,弹压众人。金日乐摇头无奈,扮鬼脸吐舌恶心金月生。 金月生摇头:“别听他的,我爹不会下这样的将令。” 刘大义闻言,相当吃惊:“你是大将军的儿子?” 金月生没有说话,腰间掏出腰牌,扔了过去。 双龙戏珠黄金腰牌,这是满洲正黄旗的证物。刘大义急忙翻过腰牌:大清皇帝自认领,正黄旗参将,马佳库阿痕。 刘大义跟随李国英日久,投降的时间也不短了。黄金腰牌的汉字他认得,满字他也认得。抚远大将军,名叫马佳图海。黄金腰牌确定为真,眼前这个怪人,也姓马佳,刘大义立即确定了金月生的身份。 然而当今这世道,汉军在八旗军面前,连孙子也不如。如今他纵兵劫掠,得罪了大将军的儿子,如果这样回去了,能会有好果子吃? 刘大义灵机一动,喝令金月生等人:“放下武器!” 难为人大怒,然而他刚刚一动,刘大义的刀,立即架在了顾炎武脖子上。 他手里有人质,金月生无奈叹了口气,丢了凤翅刀。金日乐摇了摇头,撇下寒露剑。难为人等人,也只得弃了武器。 刘大义哈哈大笑,刀尖一指:“杀了他们!” “杀人灭口,好毒的计谋!” 金月生冷笑一声,瞪着刘大义,“在我临死之前,能不能知道,纵兵烧杀,这是谁下的命令?” 刘大义露出一脸得意:“总督大人有令,对于茅麓山众匪,方圆三百里,扫穴无异类!” “扫穴无异类?!” 顾炎武和王夫之,跳脚大骂汉奸无耻残暴。 刘大义很不高兴:“还愣着干什么?快杀了他们。” 然而众兵丁知道了金月生的身份,听了刘大义的命令,竟然无人敢动。 刘大义神秘一笑,刀尖指向金月生:“鞑子金钱鼠尾,眼前的这个家伙,明显就是个疯子神汉。大家千万别被他蒙了!” 金月生披头散发,浑身的西洋装束,在众人面前,显得极为怪异荒诞。这个家伙,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满人。众兵丁听了刘大义的鼓动,纷纷提刀戳枪。 二金熟悉《无暇神相》,刘大义刚才的心思,全在二人眼里。所以众兵丁刚刚一动,金日乐腰力一抖,一枚柳叶镖,正中刘大义手腕。 钢刀一落地,金月生一个纵身飞跃,一脚踢飞刘大义,救了顾炎武。 刘大义跌了个狗啃泥,爬将起来,顾不得护疼,跳脚大怒:“冒充大将军之子,杀了这个神汉,大将军重重有赏!” 擒贼先擒王,金日乐跃马,要抓刘大义。然而这家伙刁滑,趁着众兵丁乱战之时,绕着柱子,溜出来店外。 盐井镇其他地方,几乎被劫杀一空,四面八方的乱兵,纷纷涌入神仙客栈。刘大义趁乱,组织了弓箭手,将神仙客栈团团包围。 嗖—— 刘大义刚要下令放箭,一声尖锐,呼啸而起。 这刘大义从军多年,闻声立即低头。利箭穿透斗笠尖,身边一个倒霉的弓箭手,顿时被洞穿脑袋,跌落墙下。 刘大义被袭,顿时大怒。然而他刚刚抬头,一团火焰突至,一道寒光,犹如沉渊寒露飞溅。金日乐趁着利箭的空当,一剑刺穿了咽喉。 主将被杀,众兵丁彻底大乱。金日乐趁机杀散了弓箭手。 镇外突然黄龙旗飞展,纷纷包围盐井镇,围堵四处逃散的乱兵。 原来是曹继武和洞明,带着正黄旗一千骑兵,赶了过来。 金日乐一见曹继武,顿时大声嚷嚷:“盐井镇马上要完蛋了,你怎么才来?” 望着满目疮痍的街道,曹继武无奈摇了摇头。 洞明一把扯住金日乐:“算了,算了。我们借了图敏的骑兵,昼夜兼程,能赶过来,已经不错了。” 满洲正黄旗,八旗军精锐中的精锐,众多汉军,在骑兵的围堵之下,纷纷放下武器投降。盐井镇的局势,很快被曹继武控制下来。 第605章 鱼成龙要杀于成龙 茅麓山周围,方圆三百里之内,几乎被乱兵杀尽。整个兴山县,人口被灭绝。就连处于深山莽林中的盐井镇,也未能幸免于难。 曹继武带着正黄旗,一路前来,到处除了死尸,还是死尸。汉人对汉人如此残暴,就连洞明和正黄旗将士,也是触目惊心。 扫穴无异类,顾炎武、王夫之、难为人等等,对汉奸贼子的残暴,无不跳脚震怒。 满目疮痍的景象,到处都是血腥残尸,不远二十万里来华的王丰素,连连摇头叹息,不住地代表上帝,给已去的亡灵做祷告。 顾炎武振臂抓狂:“李国英、张庚不死,何以谢天下!” 王夫之、鱼成龙、马戏子等人,纷纷咬牙切齿地附和。 李国英是四川总督,张庚是湖广巡抚,这两个汉奸,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要想杀他们谢大清的天下,在当今的世道,简直就是个笑话。 如果杀李国英和张庚,以谢大明的天下。但大明早已亡了,所以杀汉奸谢天下,同样也是笑话。 况且身为封疆大吏,身边到处是护卫,即便是为了泄愤,要想杀他们,谈何容易?顾炎武等人的眼睛,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二金。 金日乐老大不自在:“看我干什么?三爷又不是汉人。” 调皮鬼这句话,是实话。但此时众人都在鸡血喷张,愤慨难忍之际。金日乐这句实话,众人听着都无比的刺耳。喷张的激愤,犹如大江决堤,汹涌澎湃,涌向调皮鬼。 怀庆三恶,马戏子、鱼成龙、李光佑和祁伟年,纷纷拔刀,要杀金日乐。顾炎武和王夫之二人,愤怒喷张,颤抖抓狂,要吃了调皮鬼。 这帮汉人,全部在理智之中。调皮鬼懒得和他们扯皮,迅速躲在了曹继武身后。 顾炎武指着曹继武的鼻子,跳脚抓狂:“曹继武,你身为汉人,难道就无动于衷吗?你还是不是人?” “用得着大师兄的时候,就搬来汉人正统的幌子。用不着时候,又成了白脸曹操的后代。在你们眼里,这大师兄和夜壶又有什么区别?用得着的时候,赶紧拿出来。用不着的时候,又塞在了床底下。” 调皮鬼从曹继武肩膀后,探出脑袋,挤眉弄眼吐舌头,恶心顾炎武。他那夸张的表情,众人全被气笑了。 曹继武回手敲了调皮鬼的脑壳,郑重对顾炎武等人道:“自赵宋帝国以来,汉人的部队,对外拉稀,对内残暴,早已成了奇葩的现象。这中间的内在根源,曹某早已跟你们说过。解决不了根源,杀两个汉奸,除了泄愤,没有任何作用。” “不错!” 金月生点点头,“对大清国来说,最不缺的,就是汉奸。杀了李国英和张庚,大清还会再派两个汉奸过来。只要大清不灭,李国英和张庚之类的家伙,永远都不会消失……” 毒魂汝跳脚大怒:“少来大道理,我们就要杀尽天下汉奸!” 金日乐又从肩膀后探出脑袋,一脸坏笑:“大放狗屁,当年的大元帝国,没有你们的祖宗趴下,哪会有你们今……” “哇哇哇,我和你拼了!” 王夫之一蹦三尺高,血脉喷张,张牙舞爪,要吃了金日乐。难为人等人,也被金日乐燎起万丈火焰,纷纷动起手来。 洞明、库杜、铁破甲等人,纷纷上来劝架。 金日乐悄悄附耳曹继武:“你瞧瞧,眼前所谓的精英,全是鸡血之徒。就这个熊样子,你们汉人要是有翻身的希望,老母猪就会上树。” 曹继武一把揪住调皮鬼的脑袋:“茅麓山战事刚刚结束,汉人颜面尽失,你少说两句。” 金日乐冲曹继武吐了吐舌头,大叫佛野和库杜,把盐井镇所有的乱兵,全部杀掉。 稗史先生忽然皱起眉来,调皮鬼上前,敲了他脑壳:“刚才他们大杀四方,你为什么不心疼?” “刚才他们在杀人,可是现在他们成了俘虏。杀手无寸铁之人,你也下得了手?” “放你狗屁。这帮人杀了李来亨,亲手把你们汉人,最后一根脊梁打断。三爷替你们出口恶气,你这伪君子的德性,来的可真是时候!” 稗史先生闻言,满肚子火气,却没有地方发泄。 佛尼和库杜二人,看了看曹继武。 这帮作乱的汉军,手上沾满的,全是汉人自己的鲜血,却没有一丁点外敌鞑子的鲜血。以德报怨,何以抱德?对付这样作恶多端的人,如果还要施以仁义。那么对于真正的有德之人,拿什么来施舍? 所以对于金日乐的格杀令,曹继武却没有任何表示。顾炎武、鱼成龙等人,也默默不语。佛尼和库杜二人,见众人都不说话,转身而去。 满洲正黄旗将士,杀人如砍瓜切菜。盐井镇作乱的近千汉军,死亡降临的这一刻,纷纷跪地求饶,哀声响彻整个天空。 好人也好,坏人也好,无论是什么人,临死之前的恐惧,都是原始本能的自然显现。 然而仁义道德的楷模,顾炎武等人,斩杀的全程,尽管血染盐井镇,天地为之色变,但他们仍然没说一句。 原始的哀嚎之声,早已没有了。但盐井镇的血腥,仍然不断地冲击众人的心灵。 良久,稗史先生最先从痛苦中,回过神来,眼神充满期盼,望着曹继武:“首恶李国英和张庚,真的要逃脱惩罚?” “谁的刀更快,谁才有决定正义的权利。盐井镇的老百姓最弱,暴乱的汉军,替他们主持正义,送他们去了西天。满洲正黄旗的刀更快,接着又替汉军主持了正义。所以最终谁去西天的决定权,全凭实力,其他的一切,全是废话。” 曹继武摇了摇头,无奈叹息一声,“眼下的世道,正义的决定权,在清国手里。站在清国的立场,李国英击败李来亨,这就是正义。你们想主持你们自己的正义,首先拿出实力,推翻清国,才会有惩治李国英二人的真正意义。” 众人闻言,愤怒得抓狂,王夫之更是跳脚激愤:“华夏就是正义所在,你曹继武,根本就不是人!” 金日乐摇头无奈,冲曹继武嘻嘻而笑:“办事的时候,你才是人。耍嘴皮子的时候,你就不是人了。” “你……” 王夫之瞪着金日乐,气得跳脚,“老子不和汉奸一般见识!” 金日乐闻言,哈哈大笑,连铁破甲等人,也忍不住笑,火燎脾气王夫之,又蹦了起来。 激愤的情绪,杀不了李国英和张庚。所以要想办事,还得靠曹继武点头。稗史先生叹了口气,一把拉开了王夫之。 顾炎武凑近曹继武跟前,声色俱厉:“无论如何,贼首李国英和张庚,罪不可赦!” 金月生摇了摇头:“对大清来说,李国英平定四川,立下了汗马功劳。剿灭李来亨,立下了不世之功。所以只要大清不灭,李国英永远都是大清的功臣。卸磨杀驴,鸟尽弓藏,那是你们汉人的伎俩。我们女真人,没有你们那么无耻!” 这一下子,顾炎武、难为人等人,又激愤起来,纷纷要杀金月生。 眼前的这帮人,除了稗史先生和王丰素之外,没有一个理性之人。只要一触及他们不喜欢的话题,他们立即就会跳脚。 话不投机半句多,金月生不耐烦了,大手一摆,正黄旗将士,立即拈弓搭箭,将神仙客栈围得水泄不通。 实力相差,太过悬殊,金月生一旦动粗,直接就是要命的。稗史先生、王丰素、铁破甲等人,纷纷劝顾炎武等人冷静。 金月生眼光犀利,环视一周:“站在汉人的立场,汉奸罪不可赦。然而站在我大清的立场,汉奸可是有功之人。按照正常的秩序,有功之人,理应得到尊重。如果你们想主持你们自己的正义,那就拿出实力,把我大清推翻。没有实力的跳脚,那就是找死。” “脑袋掉了,碗大的疤,我们怕死不成?” “对,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 难为人等人,纷纷叫嚷。 金日乐相当的不耐烦:“既然如此,那三爷就把大义送给你们。” 调皮鬼高高扬手,正要下令放箭,忽然一道白影一闪,抓住了他的手。 众人定眼一看,原来是金丝道人。 江湖好汉不冷静,在当今这个世道之下,除了坏事,没有任何有意义的作为。金丝道人目光柔和,扫视一周。 稗史先生叹息一声,也向众人连连使眼色。 诸葛先生和稗史先生,公认的计谋超群,冷静睿智,众人纷纷退至一边。 正常的秩序,有功之人,得到尊重是应该的。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是华夏文明的奇葩。作为新生的异族王朝,清国目前受到的影响不深。所以茅麓山之战,李国英和张庚二人,立下了汗马之功,二金包括满洲八旗,是不会卸磨杀驴的。 至于汉人所谓的感受,因为他们不是主导者,所以无论感受好坏,都必须受着。而且诛杀李国英二人的行为,对清国来说,纯属不正常的过河拆桥。如果任由这种行为发生,那么清国和明国,没什么两样。这在二金眼里,是绝对无法容忍的。 站在汉人的立场,汉人最后一根脊梁——李来亨,非常的悲壮。然而过度宣扬李来亨,无疑就是打汉奸贼子的脸,这根本不符合清国的利益。 而且作为敌人,清国更不可能去宣扬李来亨的脊梁。所以百年之后的汉人,李来亨这个名字,不可避免地陌生下去。 曹继武无奈叹了口气:“华夏创造的正统、大义、气节等等,统统都是忽悠人的。在没有实力支持的基础下,沉溺仁义道德的人,统统都是死路一条。你们当中,谁要是受不了,南京钟山的朱元璋,早就已经等候你们多时。” “大胆,哪个妖人,胆敢在此大放厥词,污蔑我华夏文明?” 一声怒喝,从店外传来。一人浑身正气凛然,迈着坚定的步伐,走了进来。 此人须发皆白,六十上下,骨瘦如柴,身穿宽大的七品官服,瞪着大眼,似乎要将曹继武生吞活剥。 看见老头认真的样子,铁破甲暗笑一声,将自己的游击将军腰牌,扔了过去。 游击将军,乃是四品野战武将。来人吃了一惊,急忙恭恭敬敬地行礼。 “哪里冒出的大半蒜,报上名来。” “下官于成龙,山西人氏。初受皇恩,奉命广西罗城知县。” 鱼成龙闻言,立即跳了起来,飞身上前,一把揪了衣领,一刀劈了斗笠官帽:“他娘的,你这老西儿,都半截入土了,竟然也来做汉奸。广西千里迢迢,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大清扔了这么一块骨头,你就摇头摆尾了?” 于成龙虽然被制,但面不改色,颇显稳重。诸葛兑叹息一声,急忙上去劝解。 鱼成龙要杀于成龙,突然冒出这么一出戏,二金自然跳脚捣乱。 在诸葛兑的劝解之下,于成龙终于从鱼成龙手里,挣脱出来。 他整了整官衣,语气颇显郑重:“罗城虽然偏僻,但那也是王土。下官是那里百姓的父母官,怎么能不顾他们的死活呢?即便路途再远,下官也是义不容辞,以报皇恩。” 马戏子抽刀而起:“报皇恩,老子今天就让你报皇恩。” 李光佑、祁伟年和怀庆三恶,也要杀于成龙。 报国无望,王夫之早不想呆在这里,一把拉起于成龙,飞快地逃出了神仙客栈。 望着于成龙远去的背影,金日乐对顾炎武嘻嘻而笑:“如今这世道,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大义,只有前仆后继的汉奸。大清仅仅给了罗城那个破地方,这老家伙就把仁义道德,抛得一干二净。你顾油子要是肯低头,至少也是个知府。” 顾炎武闻言,跳脚大怒,轮拳要打金日乐。 曹继武伸手拦住了顾炎武,叹了口气:“这人六十多岁了,竟然得不到明国的赏识。如果清国给了他成就的机会,他能义无反顾,也是情理之中。观他这副心态,如果能继续活下去,将来至少也是个封疆大吏。” 金月生嘻嘻而笑:“在顾油子心中,情愿朱元璋,把他早早带走。” 顾炎武气炸了肺,脱了一只鞋子,怒扔金月生。 望着于成龙远去的背影,王丰素摇头叹息:“这么老的山西人,竟然义无反顾地抛弃了华夏。看来古老的华夏,果真到了尽头。” 王丰素连连念叨了几声阿门,转身对曹继武道:“摩西先生,保重!” 见他要走,曹继武给佛尼和库杜二人,使了眼色。二人立即带了五十骑兵,护送王丰素而去。 茅麓山之战,华夏无论是从身体,还是从精神,都彻底死亡。接下来所有的生命和文化,将是满清时代。在西洋人眼里,这将是不折不扣的鞑靼文化,和华夏文明,几乎不沾边。 明国时期来华的意大利人,亲眼见证了华夏的死亡。 既然东方华夏已死,那就理应效法西方。从此以后,王丰素更名李方西。李方西要用自己的行动,给古老的东方大地,带来新的理念。 凡是能够来华的西洋传教士,跨越两重大洋,行程二十万里,其毅力远超东方人想象。望着李方西远去的背影,摩西先生似乎看到了朦胧的福音。 然而固执的东方人顾炎武,非要除去李国英和张庚,给李来亨和兴山县死难的百姓,出一口恶气。 但他知道,二金不会卸磨杀驴,曹继武也是按自然之道行事。双方话不投机,说了也白说,于是顾炎武眼光犀利,恶狠狠地瞪着曹继武,一句话也不说。 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曹继武全明白。要想出去李国英和张庚,对曹继武来说,就是三言两语的事情。 顾炎武不放弃,一直瞪着曹继武。 诸葛兑叹息一声,也看着曹继武。 稗史先生摇头叹息,也将目光投向曹继武。 怀庆三恶,鱼成龙等人,铁破甲等人,也将目光投了过来。 所有的焦点,全在曹继武这里。 曹继武无奈,悄悄附耳金月生。 金月生闻言,脸上老大不乐意。 金日乐扮了个鬼脸,对着金月生两手一摊。 金月生伸手敲了他脑壳,冲曹继武无奈地点了点头。 第606章 茅麓山之叹 当年的秦楚争锋,延续到如今。只不过秦川子弟的对手,变成了来自北方的劲敌,楚蛮子弟,成了不折不扣的仆从。 战后的茅麓山山顶,到处都是秦川子弟不屈的鲜血和灵魂。而茅麓山周围,躺满了楚蛮子弟累倒的身躯。 一具具佝偻而憋屈的身躯,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姿态,趴死在地上。抚远大将军图海,站立山顶,远望茫茫群山,无限感慨:“茅麓山的胜利,是百姓用肩膀扛出来的!” 百羊寨到处都是保持战斗姿势的尸身,前敌总指挥穆马,也连连感慨:“秦川子弟,没有一个瘪犊子!” 大将军记室索图,摇头叹息:“秦楚相争,连绵千年。楚蛮子地用肩膀扛出来的胜利,最终却属于我们,可悲,可恨!秦川子弟不屈的鲜血和灵魂,最终烟消云散,可怜,可叹!” 当今天下,话语权掌控在清国手里。李来亨手下的秦川子弟,尽管他们英勇不屈,尽管图海、穆马等人,对他们敬佩有加,但他们却是清国的敌人。所以他们的英雄事迹,只能随着历史烟消云散。百年之后,李来亨这个名字,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应该是相当陌生。 为茅麓山之战,贡献巨大的楚地百姓,虽然他们被倾其所有,虽然他们被竭尽全力,虽然他们被干尽坏事,但他们却是在帮清国办事。掌握话语权的清国,按照常理,自然不能亏待他们。 但是不管是哪个民族,真正有骨气的人,有谁会可怜他们无耻的行为? 图海感慨良久,重重地叹了口气:“靖西将军,传令全军,放下武器者,一概不杀。” 穆马两手一摊,满脸都是无奈:“扫穴无异类,连带周围被无辜的百姓,几乎比脑壳剃的还要光。” “扫穴无异类?!” 图海瞪着穆马,满脸都是吃惊,“谁下的命令?” “你别误会。” 穆马连连摇头,“咱虽然看不起他们汉人,但这样恶毒的命令,咱也是第一次听说。” 图海震惊不已:“李国英和张庚,身为汉人,怎么能对自己人,如此残暴?” 索图摇头无奈:“在他们二位眼里,和咱们才是自己人。” 图海吃惊地看着索图,索图满脸无奈,不避大将军的目光。 李国英和张庚,是士大夫阶层,靠着搜刮和压榨穷棒子生活,因此和李来亨的农民军,以及广大百姓,是铁定的敌对关系。 就目前这个局势,士大夫阶层,只有依靠清国,才能继续压榨穷棒子,保持自己的荣华富贵。所以在他们眼里,图海、穆马等人,才是他们的自己人。 是不是自己人,和利益密切相关。这和民族、地域、甚至是国家,没有屁点关系。 李来亨的农民军,无论在任何时代,都会严重威胁士大夫的利益。李国英和张庚,对茅麓山进行扫穴无异类的屠杀,以防死灰复燃,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基于民族和明国情结,对于汉军的行为,大将军图海,感到相当的不可思议。 索图无奈叹息:“看到汉军到处烧杀捞好处,咱们满洲八旗的将士,也开始到处纵兵……” “什么?!” 图海满脸都是震惊,“连咱们八旗也乱套了?” 穆马两手一摊:“旷日持久的围困,李来亨的财物,早已消耗殆尽。尽管这是满汉最后一战,意义重大。但将士们赢得了最终的胜利,却是两手空空。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咱们要是强行制止,那帮瘪犊子,可能会兵变。” 八旗军纪无法执行,这是图海绝对不能容忍的。但是穆马说的,也极为在理。重大的意义,那只是个精神的噱头,远远没有到手的财物实惠。 只要是两条腿的人,谁都不是傻子。满洲八旗,不远千里,在此损失了两万多人,最终却落个白死白出力的下场,无论是谁,心中都会相当窝火。所以汉军一乱,满洲八旗,也跟着趁火打劫,整个茅麓山周围,几乎等同人间地狱。 图海连连摇头:“满汉之间的最后一战,已经结束了。清国定鼎天下,马上就要步入正轨。八旗是清国的根基,如果根基朽了,清国也会跟着岌岌可危。你们俩赶快下去,约束一下。满洲八旗,绝对不能这么胡乱折腾。” 普通将士的格局,仅仅局限于眼前的利益。而作为大将军,图海的眼中,却是清国的天下。满洲八旗是清国的立国之本,容不得半点腐坏。穆马和索图二人,向大将军行了礼,转身下山而去。 背后的树丛,突然一声响动。图海没有回头:“你都听到了?” “不但听到了,而且看到了。” “有何感想?” “当今的清国,名副其实的汉奸之国,所以国家的整个根基,都是坏的。满洲八旗很难独善其身,最终被带坏,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图海猛然回头,狠狠地瞪着身后:“怎么从你嘴里出来的,都是这么妖异?” 金月生拂去肩上的树叶,微微一笑:“孩儿说的是事实,只是有违爹的喜好,所以才妖异。” 图海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我有那么不理性吗?” 金月生摇头:“但是你对眼前,以及将来的事实,全都无能为力。” 眼前的满洲八旗,大多是少爷兵,早已失去当年纵横天下的气势。他们跟着汉军纵兵抢掠,军纪败坏,也是在所难免。图海刚才吩咐穆马和索图二人,只不过是个大将军的幌子而已,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清国的主持者,是满人。可是天下各级管理者,却是汉人士大夫阶层。在当今清国的天下,汉人士大夫阶层,不折不扣的汉奸贼子。 汉奸贼子早已没了节操,眼里只有自己的利益。由他们管理,清国最终的败坏,却是只是个时间问题。身在坏水里的满洲八旗,不跟着败坏,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眼前的这个小儿子,披头散发,浑身的不老实,图海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我是无能为力,难道你们三个的妖异,能够扭转乾坤?” “不一定。” 金月生叹息一声,“不过既然你们无能为力,我们仨,毕竟有改变的希望。” “我们无能为力?” 图海瞪着儿子,“你们三个瘪犊子,志向不小啊!” 金月生两手一摊:“有能者上,无能者下,这是咱们女真的传统。占着茅坑不拉屎,你们这么快就被汉人给腐化了?” “放肆!” 图海很不高兴,“毛头小子,不知深浅,我还没退呢,你倒要逼宫了?你有几斤几两,敢和我争高下?” “这没办法,黄鼠狼下崽子——一代不如一代。如果我连你都不如,那咱们马佳家族,真的要……” 这话相当粗俗,图海气歪了鼻子,伸手打了过去。 金月生跳至一边,嘻嘻而笑:“听说我武旌王的爵位,愣是让你给搅和了。咱们马佳家族,好不容易要冒头了,你却在背后拖后腿。” 这小子的消息,还真是灵通! 图海满肚子鸟气:“你听谁说的?” “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们老是打压我们哥仨,岂不是甘愿黄鼠狼下崽子——一代不如一代?” “你给我滚,马佳家族,没你这个儿子!” 金月生偷偷暗笑不已。老爹真的生气了,金月生摘下腰间酒葫芦,扔了过去。 几口酒下肚,图海又冷静了下来。 眼前这个妖异,虽然混蛋,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况且他干出来的事情,图海连想都不敢想。就是因为未知,所以才会害怕。估计索尼和鳌拜这两个老家伙,和自己未知的担心,是一样的。 儿子的王爵,虽然被一帮老顽固给搅黄了。但一等武旌公,却是实打实的荣誉。图海身为抚远大将军,虽然也是一等公,但至今还没有封号。即便是剥了王爵的儿子,如今也比自己强。这是不争的事实。 大江后浪推前浪,一代要比一代强。世间正常的发展,理应如此。儿子比自己强,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怎么能处处打压呢? 图海叹了口气:“京师的老顽固比较多,你们三个,只能是异类的存在。想要扭转颓势,困难重重。” “凡是容易的事,都不是什么好事。没有困难的事,那还叫事吗?” “口气倒是不小,眼前的这副烂摊子,怎么办?” “要想从根本上解决汉奸问题,必须要让清国更换理念。否则汉奸的理念充斥清国,最终国将不国。” 金月生叹了口气,“至于眼前,李国英和张庚二人,汉奸理念根深蒂固,根本无法改变,所以最好的办法,送他们去见朱元璋。” 图海吃了一惊:“卸磨杀驴?” “你要是觉得可怜,可以这么说。” 图海闻言,陷入了沉思。 表面上看,李国英和张庚二人,对清国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可是他们对自己人都如此残暴,又何来效忠清国呢? 孔孟之道,汉奸一个比一个熟练。但无论是何年代,他们饱读诗书的目的,全是为了荣华富贵。所以所谓的仁义道德,不过是掩盖荣华富贵的幌子而已。 李来亨影响了李国英和张庚的荣华富贵,所以二人发动百姓,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灭李来亨。 二人能够把百姓给发动起来,其政务能力,还是有目共睹的。但他们最终的目的,不是什么道德大义,而是不折不扣的切身利益。 事先图海答应二人,茅麓山事成之后,李国英坐礼部尚书,张庚坐户部侍郎。但是如果任由这样的人,进入清国的中枢重地,那清国岂不是腐朽的更快? 金月生叹了口气:“文臣之首范文程,开清第一功臣洪承畴,病死的都是时候。义王孙可望,死的也很是时候。” 图海闻言,默然不语。 原始真性情的女真人,没有人看得起背叛的汉奸。在索尼和鳌拜等人眼里,汉人所谓的圣人之道,其实就是汉奸之道,所以他们联合庄妃,竭力阻挠顺治的汉化改革,强行逼迫皇帝出家。他们绝对不允许,秉持汉奸之道的汉人,进入权力中枢。 扫穴无异类,秉持汉奸之道的汉人,对汉人自己,如此凶残,眼前的茅麓山之战,图海是切身体会到了。如果这汉奸之道,成了清国的主流。那么将来以后,女真人对付女真人,是不是也同样的凶残? 图海不敢想象下去。 金月生悄悄塞了一个小包,图海很吃惊:“这是什么?” “鹤顶红。” “真要兔死狗烹?” “范文程、洪承畴和孙可望,朝廷已经让他们,给汉奸们做了表率。” 图海低头不语,脸上挂着不情愿。 金月生叹了口气:“师兄的事,你得出点力气。” 汉奸秉持汉奸之道,索尼等人,相当讨厌。而曹继武却是个异类,因为无知不敢想,所以他们是害怕。 图海叹了口气:“这个恐怕有点难。” 金月生微微一笑:“当初的十万两黄金,你难道忘了?” 当年江南乡试案,礼部尚书图海被牵连,差点被抄家问斩。虽然事后证明,图海是无辜的,但那桩案子,却是皇帝朱批。图海被贬为庶人,家财被抄没的一干二净,根本没有东山再起的资本。 广州之战,三兄弟趁尚可喜疏忽,捞了李成栋的百万两黄金。当初曹继武特意叮嘱佟国纲,其中的十万两黄金,是金月生的。 没有这十万两黄金使唤,庶人图海这么快翻身,简直是不可能的。 图海无奈:“索尼和鳌拜等人,不太好说话。” 金月生笑了:“你既然管不了我,同样的道理,鳌拜那老犊子,也收拾不了乐乐。而索尼这老家伙,不过是棵墙头草而已。” 图海闻言,无言以对。 朝廷的态势,全在金月生眼里。老顽固们,一直在竭力打压曹继武。只要图海这里,裂开一条缝隙,接下来的事情,就相当好办。 经过连番历练的儿子,其胆识、魄力和格局,远远在老爹之上。收拾东洋,纵横南洋,执掌长沙,闪击缅中等等,三兄弟的干出来的事情,图海自愧一百个不如。 图海思索再三,又叹了口气:“秋闱在即,这是朝廷的正规途径,索尼和鳌拜等人,是拦不住的。” 由科举这条路径,进入清国的系统,洪承畴早已为曹继武做了铺垫。 然而武科由兵部主持,当今兵部尚书是佟六十。他为了避嫌,不太敢接纳曹继武。 如果礼部尚书图海,出面推荐,这事情就好办多了。 围堵妖人曹继武的顽固圈子,最终还是在图海这里,打开了缺口。望着儿子灿烂的笑容,图海满肚子窝火: “快滚!” 第607章 箭射柿子 当初为了打破士族集团,对朝政的掌控,隋文帝杨坚,首创科举制,开启寒门步入仕途的路径。 宋代以前的科举,是文武并重。而且隋唐两代,武力繁盛,科举出身之人,几乎全是文武全才。 赵宋帝国,以文制武,极力打压武力,因此武举也就废了。朱明帝国,沿袭宋制。直至到了明末,迫于内外交困的窘迫局面,崇祯不得不重开武举。 自唐代之后,赵宋和朱明,汉人意淫的两大正统,对外拉稀,对内凶残,几乎是一个德性。孔孟学说,经过程朱理学的‘进步’,发展的一塌糊涂。 赵宋帝国,被蒙古人一脚踩在地下。如今的朱明帝国,也被清国彻底给收拾了。圣人之道,经过事实的摧残,成了名符其实的汉奸之道。 新生的清国,自然瞧不上两大帝国的汉奸之道。因此在索尼和鳌拜的主持下,武举的规格,远远超过了文举。 入关二代皇帝康熙,亲临考场观摩。郑亲王济朗,简亲王几度,安亲王岳乐,康亲王书杰,四个辅政大臣,满洲八旗八大都统,兵部尚书佟六十等等,清国一大堆极为显赫的人物,全部到场。 清国以弓马定天下,因此武举看起来,也比较简单。谁的箭术最高,谁就是状元。在汉军镶白旗都统佟国纲的主持下,经过三次考核淘汰,最终有四名武举,进入了最后一轮。 百步之外,并排吊了三颗黄柿子,驰马飞奔,立射、背射和俯射,谁能连中,谁就是本届武科状元。 目标原本是人头大小的圆冬瓜,可是鳌拜暗中使坏,给换成了柿子。 北方俗称的笨柿子,拳头大小。百步之外驰马射中,难度不小。就是弓马娴熟的济朗等人,也没有把握连中。 满洲八旗将士,在京城过了数十年的安逸日子,弓马技术,早就一塌糊涂。所有参考的八旗子弟,没有一个能通过第一轮。 佟国纲刚正不阿,不肯放水。他是国舅爷,八旗子弟,敢怒不敢言。进入最后一轮的四名武举,竟然全是汉人。 如今天下的所有的汉人,几乎全是汉奸。鳌拜相当的讨厌,因此暗中使了坏。照他这么玩法,估计本届武科,没有一个人能够入围。 济朗、索尼等人,看了看不可一世的鳌拜,摇头表示无奈。 百步之远,柿子实在是太小了。前两位进场的武举,没有一个人射中目标。康熙皇帝虽然年少,但相当聪明。他也知道是鳌拜暗中捣蛋,大失所望,起身要去。 礼部尚书兼任正黄旗都统图海,拦住行礼:“皇上初次亲临考场,半途而废,不太好吧?” 佟六十目前是佟家的主持者,康熙的四外公。如今他主持的武科,皇帝要中途退场,明显是不给佟六十面子。作为晚辈,皇帝无奈,只得又坐了回去。 一阵马蹄声碎,一个少年武举,飞奔入场,众人纷纷叫好。 捣蛋鬼悄悄附耳调皮鬼:“这个犊子,怎么有些面熟?” 调皮鬼一脸坏笑:“方广寺被你打翻的家伙,真没印象了?” 捣蛋鬼仔细一瞧,忽然笑了:“这犊子不是大义凌然嘛,怎么也选择趴下了?” 调皮鬼嘿嘿一笑:“即便趴下了,心里也有鬼。” 图海转头瞪了一眼,二人立即住了嘴。 此人面如冠玉,两眼如电,身裹绿营汉军铁甲,住马欠身行礼:“启禀皇上,浙江台州府,王宗岳,特来入试。” 王宗岳声音清朗,是个大将的风范。皇帝精神,为之一振,立即起身还礼,伸手示意入场。 白龙马绝尘飞奔,王宗岳一箭,正中中间柿子,众人纷纷鼓掌叫好。 驰马飞奔一圈,王宗岳调整姿势,俯射一箭,正中左边柿子,众人这次更为兴奋。 背射的难度极高。首先身体张展幅度较小,造成硬弓蓄力较少。百步之外,箭力几乎耗尽。而且背后张弓,箭道难以把控,精准度大大降低,别说射柿子,就是射冬瓜,难度也是超乎想象。 王宗岳背身一箭,箭头擦着柿子脑袋而过。 虽然没有射中,但精准度还是有的。如此高超的箭术,济朗等人,也自愧不如,纷纷大声叫好。 皇帝大为高兴,起身宣布:“着封王宗岳,为本届状……” 图海暗中踢了皇帝一脚,小声提醒道:“后面还有一位。” 后面这一位,不知水平怎么样? 见皇帝犹豫,金月生小声提醒:“常言道,压轴往往在后。” 皇帝闻言,顿时醒悟,立即传令,最后一位武举入场。 一阵清脆的铜铃声碎,一抹暖黄,迈着极有节奏地步伐,缓步入场。 “鹅黄金!” 济朗一声惊叫,众人纷纷举目望去。 来人胯下,正是名满天下的鹅黄金。康熙小皇帝,眼睛都直了。能够拥有一匹千里良驹,是每个男人的梦想。 来人披肩散发,长髯飘飘,穿了一身相当怪异的服饰,和在场的清国装束,完全不同。 辅政大臣苏克萨哈,一直备受索尼和鳌拜的冷落。他早想利用小皇帝,扳倒二位。因此只要有巴结的机会,他就会竭力奉承。 眼见皇帝看上了鹅黄金,苏克萨哈立即大怒:“来人,把这个神棍,拖出去斩首!” 侍卫刚要近前,忽听佟六十一声咳嗽,又乖乖地退了回去。 图海上前打圆场:“来者是我大清武举,何罪之有?” 苏克萨哈愣了一下,随即看着来人的长髯,立即抓住了小辫子:“你瞧瞧,这个神棍,和你家老二一个样,头发都不剃,分明是在故意藐视我大清。” 他这一句话,把二金也搭进去了,图海和鳌拜二人,都相当窝火,狠狠地瞪着苏克萨哈。 双方相互瞪眼睛,场面相当尴尬。 来人如此的装束,佟国纲和佟六十作为主考官,一定知道。佟家是外戚,牵涉到他们家的事,一定也和皇帝有关。 索尼暗骂了一声瘪犊子,眼光瞄向了佟六十。 佟六十一本正经,问佟国纲:“怎么回事?” “此人号摩西道人,以玄门身份应试。大清武举,没有规定,不许玄门中人应试。因此我也没有阻拦。” 叔侄两个,一唱一和,康亲王书杰冷哼一声:“曹继武这瘪犊子,到哪里都不安分。倒不如让他赶快滚蛋,免得京师鸡飞狗跳。” “他就是曹继武?” 鳌拜吃了一惊,“来人,给我轰出去!” 调皮鬼一把鳌拜拉了回来:“爹,人家佟六十才是主考官,你捣什么乱?” “混账!” 鳌拜很不高兴,“有你这么和老子说话的吗?” 调皮鬼整了整西班牙军装,捋了捋两边长鬓,一本正经:“我乃堂堂一等武英公,为何不能和你说话?” 这小子竟然玩起了套路,鳌拜相当窝火,飞身就揍。 父子俩在人群里钻来钻去,众人哄然大笑。 索尼一把揪了鳌拜的腰带:“大庭广众之下打闹,成何体统?” “老子教训儿子,管你屁事?” 索尼不想和他扯皮,走上前来:“皇上你看……” 曹继武这家伙,一出场就引起了混乱。老顽固们极力打压,可是他还是来了。对于妖异的未知,索尼也相当害怕,所以他想借皇帝之口,把曹继武轰出去。 曹继武和佟家的关系,此时的皇帝,还不知道。然而能把他放进来,一定是佟国纲的默许。皇帝相当的聪明,一家人自然不说两家话。 皇帝整了整龙袍,端坐龙椅,字正腔圆:“四公公和舅舅的意思,就是朕的主意。” 这句话把家里的关系,给明白无误地搬了出来。索尼、鳌拜等等,看曹继武不顺眼的家伙,全都傻了眼。 然而目前皇帝还没有亲政,他说的话还不是金口玉言。清国的大权,在四个辅政大臣手里。康亲王书杰于是近前,力请索尼发话,把曹继武轰出去。 皇帝虽然没有亲政,但当面不给他面子,也不是个事。老王爷济朗,没等书杰开口,首先对佟六十道:“皇上既然说了,那就开始吧。” 郑亲王济朗,当今皇族中最为年长,辈分最高,也是爱新觉罗家的族长。他出面支持皇上,书杰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退了下去。 鳌拜不甘心,向洛洛附耳一番。 调皮鬼金日乐,知道老爹又在给曹继武幺蛾子。然而他刚要嚷嚷,鳌拜的脚就踢了过来。 如今的二金都熟悉唇读术,鳌拜和洛洛的耳语,瞒不住二人的眼睛。 捣蛋鬼金月生,一把揪住金日乐:“算了,师兄连大枣都射不中,只能回家抱孩子了。” 果然,洛洛亲自布置,将三个柿子,换成了三颗马牙枣。 如此明目张胆地刁难,佟国纲心中相当窝火。由于当今小皇帝没有实权,佟六十暗中踢了佟国纲一脚,不让他生事。 第608章 武科过三关 马牙枣也就拇指大小,百步之外,要想射中马牙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鳌拜如此刁难,就是要曹继武赶快滚蛋。 然而妖异曹继武,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出人意料。他缓步约马,控制飞驰速度的稳定。鹅黄金千里良驹,灵性非常,仅仅感知缰绳的轻微动作,就知道曹继武要它做什么。 四蹄轻轻攒动,鹅黄金仅仅用了两三步,就满足了曹继武所需要的速度和稳定性。 百步之外,只要掌握精准的飞行轨迹,羽箭射中马牙枣,不是不可能的。曹继武匀速遛马三圈,根据手中的羽箭,仔细计算箭轨,以及所需要的弓力,才最终决定出弓。 硬弓虽然强悍,但需要极大的张展幅度,才能积蓄足够的弓力。然而马牙枣作为目标,实在是太小,过足的弓力,完全不需要。而且弓力过猛,弓弦震动剧烈,也会影响羽箭初速度的稳定性,给后续的飞行轨迹,带来不必要的不确定性。 曹继武于是将硬弓收起,从鞍桥取出了另一把弓。 金月生忽然哈哈大笑,紧接着金日乐,索尼等等,在场的所有人,轰然大笑。 曹继武手里的弓,犹如半月,弓背裹着貂皮,缠着五颜六色漂亮的丝带,弓梢挂着两只金制铃铛,显然是女人用的花弓。 也的确如此,这把弓是佟君兰的花玲弓。弓长二尺,弦力适中,小巧玲珑,极其适合女孩子骑射。 “大老爷们,竟然用花弓!” 小皇帝康熙,笑得差点从龙椅上跌了下来。众人几乎笑破了肚皮。 成竹在胸的曹继武,根本没有受到众人影响。实际上对他来说,别人的嘲笑,那是别人的事。再说有二金在场,永远少不了和他捣蛋。 弓弦突然响动,紧接着金玲不住地颤荡,一支羽箭,划了道美丽的弧线,正中左边一颗马牙枣。 众人的笑声,截然而止,全都惊呆了。 曹继武没有丝毫停顿,接连俯射和背射,金玲清脆悦耳的震荡,不绝于耳。两支羽箭,接着划破天空,分别射落了中间和右边的马牙枣。 鹅黄金弹起前蹄,跃空而起,得意地朝天嘶鸣一声,迈着悠闲的舞步,缓缓来到了众人面前。 此时的众人,耳边金玲清脆,眼中马牙枣中箭,完全沉浸在刚才的不可思议之中。 鹅黄金伸头,喷了调皮鬼一脸热气。金日乐首先回过神来,跳脚大声叫好。 众人纷纷回过神来,忍不住振臂呼喊叫好,犹如雷鸣震动。 小皇帝极为兴奋,一蹦三跳地跑了过来,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拜摩西道人为师,恳请教授箭术。 曹继武翻身下马,扶起小皇帝,将花铃弓递于他手上。 丝带貂皮金铃铛,花铃弓极为漂亮,小皇帝天真性开,极为兴奋,连连谢了老师。 箭射马牙枣,如此高超的技艺,小皇帝是衷心折服,连老师都叫上了。本届状元郎,曹继武几乎是板上钉钉了。 老顽固们,千阻挠万拦截,曹继武凭着惊人的技艺,还是要步入清国的中枢。索尼、鳌拜等人,相当的窝心。 小皇帝正要封老师为状元,鳌拜相当的不甘心,跳脚大叫:“考试还没有结束,不能封赏。” 众人的目光,刷一下,全被鳌拜吸了过去。 金日乐嘟囔道:“爹,你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去去去,你少来捣蛋!” 鳌拜一把推开儿子,“马上功夫,不光是箭术,还有枪法。” 如今大权在辅政大臣手里,鳌拜又来无故刁难,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着索尼。 把曹继武赶走,这也是索尼的目的。所以老奸巨猾的索尼,面对众人的目光,捋着白须,悠闲地思索,没有任何表示。 佟六十和图海二人,虽然是议政大臣,但和辅政大臣,还是没法比。图海无奈,看了佟六十一眼。 主考官佟六十,暗骂一声瘪犊子,清了清嗓子,大声叫阵:“谁愿上前,和新科状元较量枪法?” 曹继武武功卓绝,尤其是枪法,更是出神入化。八旗众将,大多和二金比试过。他们连二金都打不过,更别提大师兄了。所以听了佟六十的叫阵,他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 哈尼使坏,把目光飘向了金月生。 能够对付曹继武的,一定是二金。众人反应过来,纷纷跟着哈尼,把目光递了过去。 然而金月生大眼一瞪:“看我干什么?” 这家伙非但不识趣,还咋咋呼呼的,众人吓了一大跳。 金月生不愿出战,金日乐自然也不去凑热闹。这两小子,不是什么老实玩意,谁也管不住。鳌拜无奈,拱了洛洛一肘子。 小竹村一战,洛洛早被曹继武打败。此时曹继武的武功,更胜以往,他哪里还敢来触霉头?于是洛洛把目光瞥向了阿里松。 镶黄旗勇士阿里松,马上枪法如神,如今在罗雪峰的甲弑营效力,武功自然非同小可。 众人都怵曹继武,这家伙也不搭话,翻身跃马,挺一杆一丈长枪,向曹继武飞奔而来。 曹继武组合乌龙枪,背倚鹅黄金,一动不动。 阿里松大喜。依靠马匹巨大的冲击力,不用自己费多大力气,连曹继武带鹅黄金,一并穿成串串。 丈枪刚动,乌龙枪一个横劲,打在枪杆前端三分之一处。长枪支点被横,一股雄浑的劲力,沿着枪杆飞涌。阿里松手腕一震,长枪差点落手。 曹继武的功力,竟然如此雄厚!阿里松吃了一惊。 阿里松待要变招之时,已经晚了。曹继武手中枪,犹如五龙跃海,轻轻挑中狮头肩吞,将阿里松挑于马下。 二金跳脚欢呼。 然而八旗众将,和阿里松是一家人,谁也不敢跟着二金欢呼。 镶黄旗乃是皇帝自领旗,阿里松如此废物,小皇帝脸上相当不高兴。 曹继武枪挑,并没有用上劲力,饶了阿里松一命。小皇帝急忙向老师行礼,替阿里松谢过不杀之恩。 这一下子,镶黄旗众将,个个脸上无光。 “曹继武,你别得意,还有刀法。” 鳌拜大声呼喊,把目光移向了遏必隆。 别看遏必隆老态龙钟,平常印象中的和事佬。他可是满洲第一快刀,手持玲珑宝刀,武功早已出神入化。甲弑营的横空出世,正是出自遏必隆之手。 阿里松的武功,在镶黄旗中,至少在前五。他既然战败,金日乐又不肯出面,众人的目光,全都聚在了遏必隆身上。 遏必隆眯着细眼,一副乐呵呵的样子,全然不顾众人的眼光,迈着平常的步子,悠闲地向前走来。 枪乃长兵之王,刀乃短兵之王。刀枪对决,两王相击,自然是十分精彩,众人全都屏住了呼吸。 以曹继武目前的武功,不惧天下任何人。但遏必隆几十年的功力,非常小可。玲珑宝刀一旦近身,乌龙枪的优势,就会瞬间消失。熊形功力虽然强横,但是双掌怎么能和宝刀抗衡? 据说遏必隆的刀法,快如闪电,能够将苍蝇的脚,一只接一只斩下,而不会伤及苍蝇的性命。满洲八旗当中,就连甲弑营都统罗雪峰,也不敢硬接玲珑宝刀。 玲珑宝刀快得难以想象,武功当中,怎么破快呢? 拉长距离。 遏必隆的刀,非常之快。但假如曹继武当前身在南京,遏必隆的刀再快,也不可能劈到曹继武。所以拉长距离,是破快最好的方式。 短兵对决当中,三尺是绝命距离,六尺是安全距离。所以功力相差不多的情况下,要对付遏必隆的快刀,决不能让他欺身三尺之内。 离乌龙枪尖六尺,遏必隆突然站住了。尽管他脸上挂着微笑,握刀之手也相当轻松,但他真正的精力,全在寻找机会。 一寸长,一寸强。刀对枪,必须近身。然而曹继武不是傻子,不会给他近身的机会。这个六尺,是双方的安全距离。如果遏必隆再近前,乌龙枪将会大占优势。 刀法凌厉霸道,但长枪却是直线出击,速度至少不比刀慢。枪杆还有一丈的距离,遏必隆突破这一丈的距离,早被乌龙枪串了糖葫芦。 金日乐一见鳌拜,就把他甩入了半空,功力之强,连遏必隆也相当吃惊。小师弟如此,大师兄的功力,至少不差。 遏必隆没有把握突破乌龙枪,因而没有贸然进攻。 武功高手,对距离的感知,都非常灵敏。不在有效距离内出招,全是无效招式。出招无效,就会被对方反制。双方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谁也没有冒然移动。 双方僵持,众人的心,都快被提到嗓门眼了。 曹继武目前还是白身,而遏必隆却是辅政大臣,位高权重,名重一时。曹继武即使战败,也没什么好丢人的。而遏必隆如果战败,他这晚节,可就要泡汤了。 所以曹继武脸上,突然露出了笑容,而遏必隆脸上的笑容,却僵住了。 这么僵持下去,即便是个平局,对曹继武也有利。遏必隆骑虎难下,握刀之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他开始各种臆想,一刀劈了曹继武,赢得万众山呼海啸。但看见蓝焰闪闪的乌龙枪尖,他又觉得不现实。 即便是两个平常人,在开阔地,一个拿枪,一个拿刀。拿枪的那位仁兄,一定占据绝对的主动权。 刀乃近战,枪乃远攻。乌龙枪可以拒敌于丈外,而玲珑宝刀却不行。所以此时的遏必隆,必须抢距离。抢不到有效距离,玲珑宝刀在乌龙枪面前,没有任何优势。 如此僵持,众人看得心焦,鳌拜忍不住跳脚大叫:“遏必隆,你还等什么?快劈了这犊子!” 鳌拜不知道曹继武的厉害,站着说话不腰疼。然而他这大嗓门一嚷嚷,倒是提醒了众人。 遏必隆的快刀,闻名遐迩,满洲八旗,人人钦佩。然而他不出手,恰恰说明曹继武不是寻常的软柿子。 眼见遏必隆老半天不动,众人开始议论起来。 辅政大臣老是傻站着,肯定便宜了白身的曹继武。遏必隆相当的窝火,左脚轻轻一探,向前迈出了一步。 演武场如此的开阔地,功力雄厚的曹继武,手持乌龙枪,占尽主动权。遏必隆一动,乌龙枪出击的机会,就出现了。 只有高手之间的对决,才能真正提升见识和功力。姬龙峰刚刚教过了挑横刺三招,曹继武很想在遏必隆身上试试。 然而对方毕竟是辅政大臣,万一把他给打败了,就相当于狠狠扇了大清的脸。自己还要借助大清的力量办事情,上来就打人家的脸,接下来的事情,泡汤是一定的。 曹继武暗自叹了口气,退了一步。 遏必隆的打算,给曹继武出击的机会,再利用玲珑宝刀近战的优势,钳制乌龙枪尖,寻机突入近身。 然而曹继武一退,打乱了遏必隆的计划。他只得又上前一步,压迫曹继武出招。但曹继武却又后退了一步。 遏必隆进,曹继武退。乌龙枪尖和遏必隆的距离,始终是六尺。曹继武始终掌握,随时出击的主动权。 然而表面上看,遏必隆咄咄逼人,曹继武却不不忍让。八旗众将,纷纷为遏必隆叫好。 曹继武脸上,挂着笑盈盈。而遏必隆内心,却是相当的憋火。 他臆想一刀劈了曹继武,但蓝焰闪闪的枪尖,一直都在毫不客气地提醒他。玲珑宝刀一旦战败,遏必隆这辈子就完蛋了,连同他的镶黄旗,再也抬不起头来。 所以看似不断进步压迫的遏必隆,心里憋屈,但却不敢贸然。 退步之中的曹继武,一直在笑。而和事佬遏必隆,一如既往的微笑,却不见了。能让遏必隆不笑的机会,还真是不多见。如此场景,好像是曹继武在故意,戏耍遏必隆。 曹继武这犊子,到处妖异!遏必隆一定吃了暗亏。 济朗看出了门道,眼光瞄向主考官佟六十:“时候不早了。” 老王爷是什么意思,佟六十很清楚。济朗既然搬来了台阶,佟六十也就跟着下。他起身整了整官衣,朗声宣布: “辅政大臣遏必隆,胜。” 遏必隆明明陷入了被动,哪里会是胜了? 佟国纲刚要嚷嚷,却被佟六十暗地里踢了一脚。金月生也要嚷,被图海拱了一肘子。金日乐刚刚开口,鳌拜的眼睛,就瞪了过来。 此时的遏必隆,虽然看似在进步当中,但的确处于被动的局面。佟六十趁着济朗的意思,搬来了台阶,给了遏必隆面子,他也立即停止了脚步。 会看的看门道,不会看的看热闹。在场的人,看热闹的多。所以主考官的宣布,辅政大臣保住了颜面,没有人去计较刚才遏必隆的窘迫。场面在一片欢腾之中,瞬间把遏必隆不快的情绪,给淹没了。 小皇帝不知道其中的门道,但曹继武打败了阿里松,势力也是相当了得。在他认为,曹继武虽然败给了遏必隆,但败于玲珑宝刀之下,不但不是耻辱,反而是荣耀。 于是小皇帝当众宣布:“摩西先生,三战两胜,当届状元郎。” 索尼、鳌拜要反对,但济朗抢先一步,把二人挡在了背后,急忙对佟六十道:“主考官,该收场了。” 曹继武是不是状元,目前皇上说了不算。索尼和鳌拜一旦开口,曹继武到手的状元,一定泡汤。所以佟六十趁济朗挡住二人的机会,立即宣布武科结束。 二金、洞明、佛尼等人,也很识趣,立即大声吆喝造势。正黄旗、镶黄旗和正白旗的人马呼喊起来,其他五旗的人马,也跟着山呼海啸。 场面一下子沸腾起来,索尼和鳌拜如果再来开口反对,就要冷场打众人的脸了。二人暗骂瘪犊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曹继武,在二金等几个混蛋的簇拥下,游街喧嚷去了。 第609章 神路街事变 曹继武得了状元,两个兄弟,金日乐带着一队镶黄旗将士,金月生带着一队正黄旗将士,全城巡游,大力捧场。 当今的北京城,是当年永乐皇帝,在元大都的基础上,修建而成,共分东南西北中五城。皇帝和士大夫居住的北城,被称为内城,老百姓居住的其他四城叫外城。 满清八旗进入北京城,内城所有的汉人,全部被赶入外城。两黄旗居北,两蓝旗居南,两红旗居西,两白旗居东,满洲八旗,四面八方,拱卫皇城。 所以三兄弟在内城游行,相对安全。 而外城街巷比较复杂,汉人庞杂,治安远远不如内城。加之汉人高层人士,被满人拿着钢刀皮鞭,赶出皇城,心里恨着呢,时刻藏着想捣蛋的心思。 曹继武作为汉人,却做了清国的状元,大大有违广大汉人的意愿。所以外城那块区域,一定有人给新科状元找麻烦。 本来曹继武个人,也不想张扬。所以在二金的鼓捣之下,游了一圈内城,曹继武便以安全为由,不愿去外城。 然而如今的形势,和以往不一样了。曹继武要想在清国站稳脚跟,大展宏图,光有能耐还不够,必须要有名气。新科状元游行,正是打名气的最佳时机。汉人也是清国人,怎能放过外城呢? 况且刚刚站稳脚跟的清国,绝大多数管理方式,沿袭的是明国旧例。北京城所有的治安,全部由兵部直属的五城兵马司负责。 满清来了以后,嫌汉人不安全,于是从八旗抽调精兵,组成护城步军,维护内城的安全。 然而外城的治安,仍然由五城兵马司负责。 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是佟国纲,总兵是佟国维。在佟氏兄弟的地盘上,有哪个汉人胆敢捣乱? 所以在二金的鼓捣之下,游行队伍,来到了大清门内,准备从这里出去。 原来的大明门,清国把门匾反过来,刻上大清门三个字,就成了大清门,这是皇帝的专用通路。只有经过皇帝的允许,带着圣旨,其他人才能通过大明门。 按照明国旧例,新科状元,都要经过大明门出外城,可是三兄弟没有圣旨。 如今清国的大权,掌控在四个辅政大臣手里,小康熙还没有亲政,所以有没有圣旨,无所谓,按照惯例放行就是了。 可是内城九门提督费扬古,是辅政大臣苏克萨哈的小舅子,正白旗的人。苏克萨哈因为背叛了多尔衮,为其他三位辅政大臣所不齿,所以正白旗和两黄旗的矛盾极深。 按照明国旧例,九门提督直属兵部,只是个三品武将。内城真正的防卫司令官,是步军统领。而当今步军统领是穆马,兵部尚书则是佟六十。 所以一见费扬古耍横不让过,二金立即下马,轮拳就揍。 大清门防卫官兵,是两蓝旗的人。多尔衮时代,正白旗强行挤掉正蓝旗,成了上三旗之一。所以同出一源的两蓝旗,和正白旗的矛盾也极深。因此二金揍费扬古,两蓝旗的官兵,却在一旁看笑话。 恰好步军总兵洞明经过,架住了帮助曹继武,架住了二金。 洞明把费扬古拉至一边,小声劝道:“新科状元出门游行,这是惯例。皇帝没有亲政,根本用不着圣旨。大清门开不开,兵部尚书说了算。如今兵部尚书是佟六十,而今日的主考官也是他,你不让新科状元过去,实在是说不过去啊!” 两白旗同出一源,洞明是镶白旗的,所以他的话,费扬古还是听得进去。况且洞明说的也在理。 历代以来,明国的兵部尚书,权力最大。明国的一切军事力量,全是兵部尚书说了算。当今的清国,沿袭是明制,所以小小的九门提督,哪里敢打兵部尚书的脸? 然而额头、嘴角和肩膀,一阵阵抽射般阵痛,费扬古顿时龇牙咧嘴起来。二金虎着呢,下手当然不会轻。费扬古被揍得鼻青脸肿,憋了一肚子鸟气,拉不下脸面。 洞明摇了摇头,替费扬古挥了挥手。 两蓝旗的官兵,可不敢得罪二金,既然有洞明耽待,他们急忙打开了大清门。两黄旗护持的游行队伍,大摇大摆地出了大清门。 游行队伍刚出大清门,宽阔的神路街两边,立即涌来密密麻麻的人群。 果然不出曹继武所料,这些外城的汉人百姓,见了游行队伍,有的愤怒,有的憎恨,有的喝倒彩,有的起哄。 要不是两黄旗将士,凶神恶煞,提刀呼和,烂菜叶、坷拉、石块等等,早已砸了过来。 一帮没能才的穷棒子,一双双见不得别人好的眼神,一脸脸无知愚昧的表情,一颗颗嫉恶如仇又胆小的心眼,让二金大为扫兴。 曹继武无奈笑了笑:“我说不来吧,你们俩非要凑热闹。” 金月生老大不满:“好心当成驴肝肺,还不是为了你?” 曹继武感慨:“看来汉人的百姓,还是蛮有民族荣辱感的!” “屁股朝天放屁,老天是你能忽悠的吗?” 金日乐瞪了眼睛,“我们带来的两黄旗,不过三百人。你挣开狗眼瞧瞧,乌压压的一大群,看不到边际,少说也有几万人。他们要真胆量担当荣辱,手里的那些石头瓦片土坷垃,也能把我们给砸死。” 金月生哈哈大笑,欠身伸手,点了调皮鬼的脑壳:“他们要是真有胆量担当荣辱,一人一口唾沫,咱们四十万满人,早被淹死了。” 金日乐也哈哈大笑:“有道理,但却是废话。孔老夫子从地下爬出来,一定给你大大的戴顶高帽子。” 曹继武无奈叹了口气:“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他们缺的,正是那点火苗。可惜孔老夫子,是浇水的那位,不是提供火苗那位。” “呦呦呦,想必你就是那位提供火苗的人?” 金月生一脸坏笑,拉了鹅黄金的缰绳,“来来来,瞧瞧他们一脸脸无知的愤怒,你来给他们提供火苗,让二爷好好见识见识。” 二金真够操蛋的,望着两边族人,满满的愚昧表情,曹继武相当的糟心。 见曹继武不说话,二金笑得更开心了。 “你不提供火苗,那就二爷来了。” 金月生提马上前,仔细整了整衣服,清了清嗓门,嗖一声,拔出凤翅刀,对着两边穷棒子,一番慷慨激昂的义正言辞: “文天祥,知道吗?” “当年的文天祥,就是在这里,被大元帝国砍了头。所以他获得大义气节,留取丹心照汗青。” “你们当中,有谁想上来,让二爷也砍了脑袋,我把大义气节送给你们,让你们和文天祥一样,留取丹心照汗青?” 明国正统主流教育出来的穷棒子,当然知道文天祥是谁、他们气得浑身发抖,手里攥紧了各种‘暗器’,可是凤翅刀寒光闪闪,谁也不敢上前。 大义气节,的确非常好听,但是要拿命去换,内心深处的本能提示,还是免了吧! 所以群情激愤,被压抑得,个个脸红脖子粗,没有人敢发泄出来。曹继武摇头无奈,二金以及两黄旗众将,却笑破了肚皮。 金月生回马,敲了曹继武的脑壳,一脸笑盈盈:“师兄,看来这帮穷棒子,还是知道什么是现实,文天祥那一套,忽悠不了他们。” “不错,这群穷棒子,人穷志不穷,他们一个二个,本身就是一点火苗。在三爷看来,眼前乌压压的一大片,就是熊熊燃烧的大火,足够把全世界给烧穿。大师兄,你要不要感受感受?” “别……” 曹继武还没反应过来,金日乐照马屁股一鞭,鹅黄金一声嘶鸣,立即飞奔起来。 鸡血情绪的喷张,迅速有了选择。人山人海的激昂愤怒,遮天蔽日的石块瓦片土坷垃,犹如黄河决堤,铺天盖地般向曹继武砸来。 幸亏鹅黄金风驰电掣,要不然,曹继武真有可能被砸死。群情还不解恨,犹如潮水倒灌钱塘江,汹涌扑追鹅黄金。 调皮的二金,几乎笑岔了气。 佛尼忍住笑,提马上前:“你们俩真够混蛋的,这么把大公子往死里整?” “放心吧,死不了。师兄这犊子,能耐大着呢,即便全天下的老百姓,一人一口唾沫,也照样淹不死他,何况上几万枚土坷垃?” 库杜摇了摇头:“不过看这潮水一般的义愤填膺,你们俩这么玩法,也太损了吧?” “你懂个屁!” 金日乐回头瞪了一眼,“三爷这叫顺应民意,知道不?咱们一出皇城,你瞧这帮穷棒子,一个二个,斗鸡眼似的。既然他们痛恨大师兄,那三爷就帮他们一把。为老百姓办事,怎么能是损呢?” 众人又笑翻了天。 过了一会儿,侯得林忍住笑:“不过这么一来,公子的名声,估计比秦桧还要臭。” 金月生一脸笑盈盈:“不能扬名立万,那就遗臭万年。如果不能让他们喜欢,那就让他们恨,恨的极致。打名声嘛,可以好的一塌糊涂,同样也可以坏的乱七八糟。反正名声这玩意嘛,那就是别人给的。别人想拉屎,你却硬让他吃饭,这能行吗?” 金日乐摇头晃脑:“至于秦桧嘛,他就是替赵构背锅的。老百姓不敢把屎拉在赵构身上,所以秦桧只能一直当屎盆子。这和眼前的场景一样,穷棒子们,不敢把屎拉在我们头上,所以大师兄只能当屎盆子了。” 刘飞羽无奈摇了摇头:“如此的愚昧无知,百姓真是可怜!” 金月生连连摇头:“老百姓没有胆量,激愤的情绪,发泄不到正主上。他们给主子找背锅侠,也给自己推卸责任。这样的老百姓,放在任何地方,都没有希望翻身。如果你能改变他们,那就努力。如果不能,请不要可怜他们。” 如果不是曹继武,侯得林四兄弟,刘飞羽,铁破甲等等,和眼前的人群一样,众人连连感慨不已。 过了一会儿,黄飞升忍不住问道:“不过名声太坏了,终究不是好事吧?” “名声是大清给的,三爷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 金月生点点头:“如今是清国时代,所有的名声,都出自大清。即便是明国以前的名声,想流传后世,也必须先符合大清的口味。士大夫们虽然掌握了笔杆子,但他们早已投降了,根本没有那个胆子,不看主人的脸色。所以师兄的名声问题,你们不要杞人忧天了。” 众人连连点头称是。 第610章 猴王三只眼 二金两个家伙,真够混蛋的! 追赶的百姓,实在是太多,曹继武一张嘴,怎么应付得了几万张嘴? 曹继武无奈,暗提缰绳,轻轻拍了拍鹅黄金的脖子。 鹅黄金非常善解人意,犹如一阵风,眨眼之间,就将愤慨的鸡血洪流,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神路街愤怒的人群,实在是太多。曹继武引导鹅黄金,迅速穿过一道小巷,转入骡马市大街。 这骡马市大街,是北京城畜力交易的地方。大街两边的木桩上,拴满了骡马牛驴,人群熙熙攘攘,急适合隐藏。 曹继武不是新科状元吗?神路街的人群愤怒,难道骡马市的人群,不愤怒吗?驴粪、马粪、牛粪,漫天飞舞的粪球,曹继武能扛得住吗? 他这个新科状元,有点特别。 明国直到崇祯年间,才重开武科。凡是武科进士,立即被崇祯派上了战场。所以北京城的明国遗民,对武科状元,相当的陌生。 如今清国时代,明国遗民,身上换了满人的紧袖箭服,脑后早就拖了一条豚尾。 而突然窜进来的新科状元,身上穿的是西洋骑兵军服,披肩散发,两鬓长髯,随着鹅黄金带起了的风,四处飘飞。 所以大家一双双眼睛,全是稀奇,原本噪杂的骡马市大街,顿时静了下来。 在清国的制度下,只有宗教人士,不用更换服饰,只有道人和跳大神的神婆神汉,不用拖着豚尾。 西洋军服,老百姓没见过。长发飘飘,和老百姓不一样。只有神汉,才会整天神经兮兮,行为怪诞。所以没有二金的两黄旗捣蛋造势,大家愣了半天,最终认为这个怪人,就是个装疯卖傻的神汉。 神汉跑到这里来,一定是卖马的。 鹅黄金身长过丈,皮薄毛细,神似一张巨大黄金藏地氆氇,一团令人极为赏心悦目的暖黄,头细犹如南海观音净玉瓶,颈高犹似托塔天王黄金塔,肩背臀,钢筋铁骨一般,四肢修长强健,步伐轻盈而稳健。尤其是肩颈因为出汗,潮湿了一片暖黄,更加的温馨舒服。 本来神汉都是神经兮兮的,平常时候,大家都是绕着走。可是鹅黄金在这里一出现,犹如当红明星登场一般,万马自行惭愧,自动齐喑。人群犹如潮水一般,争先恐后涌来。 “嗬,这可是西域的汗血宝马!” “不错,你瞧他肩部的汗潮,只有纯正的汗血宝马,才是这个标志。” “这位大神小哥,如此稀罕的宝马,你从哪里弄来的?” “大神老兄,这匹宝马,你花了多少钱买的?” …… 堂堂新科状元,竟然成了大家眼里的神汉,曹继武相当的无奈。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密密麻麻的的人墙。鹅黄金纵有一跃三丈的本领,也跳不过去。曹继武满脸无辜,只好静静地呆着,任由大家品头论足。 过了一会儿,人群忽然闪出一条缝,一个身材矫健的家伙,快步靠了上来。 这家伙四十多岁,是骡马市大街,黑道上的杠把子,长着一张猴脸,四肢像长猿一样修长健实,额头上天生一个,像眼睛一样的皱褶纹路,人称猴王三只眼。 三只眼早就望见鹅黄金的神骏,到了跟前,左三圈右三圈,仔细欣赏鹅黄金,两只眼睛闪着精光,没有眨动一下,生怕漏掉了任何一个细节。 足足观察了一炷香的时间,三只眼才才饱够眼福,向上一抱拳:“在下袁骏驹,山东东昌府的,这位神汉小哥,敢问尊姓大名?” 身上的这身西洋服装,头上的长发飘飘,和众人不一样,就是怪异,如果解释,估计众人也不会信,白白浪费口舌。神汉这个称谓,看来是甩不掉了!哎,神汉就神汉吧,还是比酸腐嘴里的妖端,好听一些! 曹继武暗自感慨一番,欠身还礼,正要报出名号,忽然又觉得不妥: 北京城投降的酸腐最多,我这妖异的名声,估计早已传遍了京师。万一报出本名,再次引起鸡血情绪,骡马驴粪蛋子满天飞,这谁受得了? “在下摩西,江南池州人。” 摩西?这是什么鬼名堂?江湖上,怎么从来没听过? “三爷,管他是哪里来,宝马要紧。” 经小弟马班跟小声咬耳提醒,三只眼顿时回过神来:不错,姓甚名谁,关我屁事! “袁某人混迹马行三十余年,据在下所知,西域汗血宝马,速度、耐性和力气,全部冠绝天下。只是毛色以淡金、亮银和栗红为主,此鹅黄金色,闻所未闻!” 三只眼捋着浓须,满脸都是不可思议,“只是如今的西域,是蒙古卫拉特部,你一个跳大神的,如此绝世宝马,怎么弄来的?” 这个三只眼,对汗血宝马如此了解,果然名不虚传! 曹继武暗叹一声,稳了稳身位,待要说出缘由,忽然又觉得不妥: 人体解剖,华夏人闻所未闻,更何况是马匹?跟无知之人讲知识,岂不是对牛弹琴?再说了,此等重重围困之下,哪有那么多精力和时间,在这里磨叽消耗? “在下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这匹马。” 机缘巧合?袁某人混迹马行这么多年,为什么我没有这等天赐良机?所谓的巧合,真的是巧合吗? 见三只眼又愣神了,小弟马班跟,晃着脑袋,环顾一周人群,接着上前一步,指着鼻子叫嚷:“你蒙谁呢?你睁眼瞧瞧,你这身人不人鬼不鬼的怪模怪样,机缘巧合能得宝马?当我们是傻子不成?” 他这么一嚷,观众立即七嘴八舌: “不错,凡是宝马,皆有灵性,神经兮兮的大神,怎么可能得到宝马?” “就是,疯疯癫癫的大神,如果能弄来宝马,那我就能弄来一群宝马。” “看他这副不伦不类的熊样,一定是偷来的。” “哎对,一定是偷来的!” …… 这个马班跟,果然有两下子!群情被他一发动,顿时犹如蛮荒洪流,将看着碍眼的大神淹没。 望着渐渐愤怒起来的人群,马班跟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以手挡声,提醒猴王三只眼:“三爷,还等什么。” 马班跟的意思,趁着群情激愤,抢了宝马,溜之大吉。 然而三只眼却瞪了眼睛:“我堂堂袁骏驹,七尺男儿,怎么能去抢呢?” “三爷既然不愿意,但小弟就代劳了。” 马班跟向小弟们一招手,大家立即撸起袖子生抢。 三只眼一把拉回了马班跟,摇了摇头:“不可坏了规矩。” 马班跟急了:“三爷,你怎么如此死脑筋?这家伙神不神鬼不鬼,谁知道他是什么来路?万一宝马也是他抢来的,我们抢了去,也是理所当然啊!” “对对对,三爷你看,大家已经把他当成了盗马贼。群众的力量无穷大,他即便长了一百张嘴,照样说不清楚。咱们趁机抢了宝马,那也是为民除害啊!” “不错,三爷你瞧这个混蛋。如今都是清国了,别人都剃了头拖了辫子,偏偏他就不一样,看着就讨人嫌。即便宝马不是他偷的,咱们抢了去,老百姓也会站在咱们这一边。” “就是,像他这副鬼模样,鞑子的官府,不杀他,已经够便宜他了。咱们抢了宝马,官府也一定会站在我们这一边。” …… 众小弟七嘴八舌,鼓动霸王三只眼硬上弓。 眼前的这个年轻神汉,的确太过另类了,没有人会喜欢,所以马班跟仅仅一挑拨,群众的屎盆子,立即扣在了他头上。 三只眼被拱的热血澎湃,心动了。众小弟也摩拳擦掌,蠢蠢欲动。 然而三只眼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国有国法,行有行规。不管他是什么人,也不管他是什么来路。可是在我们眼前,他除了另类之外,没有什么不合规矩的行为。所以咱们,还不是不要坏了规矩。否则下次别人有好马,一定不会卖给咱们。” “三爷,你今个是怎么了?这明明就是个装疯卖傻的神经兮兮,跟他讲什么规……” 三只眼摆手,制止了马班跟,上前一步,抱拳行礼:“神汉小哥,你这匹宝马,要卖多少钱?” 眼前所有的场景,全在曹继武眼里:华夏的传统,不守规则的人,司空见惯。偶尔出现一个守规则的人,理应得到尊重! 然而尊重归尊重,眼前自己面临第一要务,却是怎么摆脱眼前的困境。 因为鸡血高昂的人群,已经有人捡起了驴粪蛋子。羊群效应,只要有人先动,脏兮兮的驴粪蛋子,瞬间就会满天飞。 曹继武暗自感慨一番,很快打定了主意,下马,轻轻拍了拍马颈,瞧瞧附耳:“所有人都和咱们过不去,等会你先回家去。” 接着曹继武长长一作揖,作为对守规则的敬重:“这是匹宝马,有钱无价。不过大哥要是有缘,倒是可以溜溜。” “放肆,三爷买你的马,是你的荣……” “他说的不错,此马世所罕见,的确是有钱无价。” 三只眼伸手制止了马班跟,接着还礼:“小弟无状,还请大神包涵。” “好说,好说。” “既然大神答应溜溜,那袁某人……” “请。” “多谢。” 袁骏驹说完,腰力一扭,脚底一股小旋风,嗖一声,翻上了马背。 猴王三只眼,果然有两下子! 所有人的关注点,立即被一抹暖黄吸引过去。人群犹如潮水一般,跟在鹅黄金身后,汹涌澎湃般卷去。 第611章 铁脚王 鹅黄金一走,原本痛恨大神的观众,全去跟着看热闹去了,只有一个人例外。 这人中等身材,体型瘦削,戴着一顶黑纱帷帽,抱肘而立,挡住曹继武的去路。 熟谙《无暇神相》的曹继武,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韵,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朋友,好狗不挡道。” 帷帽人冷哼一声:“自己给鞑子做了狗,竟然还有脸高兴?” 曹继武微微一笑:“你不也去了嘛,我第一,你第二。你在这里和我一争高下,人家清国也看不见,这状元郎,自然也不会给你。” “住口!” 帷帽人怒指曹继武的鼻子,“我去参加武科,为的是刺杀鞑子皇帝。可是你一出现,全给破坏了!” “皇帝只是个傀儡,你杀了他,有什么用?” 曹继武保持微笑,“清国的命脉,掌控在辅政大臣手里。你以为,以你现在的武功,能挡得住玲珑快刀?” “我收拾不了遏必隆,难道还收拾不了你这个汉奸?今日在此等你,本人就要为天下人除害。” 帷帽人最忌讳的,就是三兄弟说他的武功不行。所以他话音刚落,伸手一探,一招飞雀七寸,直指曹继武咽喉。 “方广寺你不行,现在恐怕还是不行。” “闭上你的臭嘴,看招。” 帷帽人话音刚落,面前突然出现一股雄浑的力墙,犹如山崩地裂般涌来。 太极神功,帷帽人虽然比以往大有长进,可是即便是王征南来了,也不敢硬接熊形推山的劲力。 帷帽人惊得魂不附体,急忙后退。 对方能够放下虚妄的优越感,低下高贵的头颅,去刺杀满清皇帝,汉人的民族自尊和骨气浓烈,比士大夫们强多了。可是本领还不到上乘,难以有所作为。 曹继武叹了口气,收招而立,一脸微笑:“同为内家功法,曹某的这套,和太极神功大为迥异。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 刚才雄浑大气的劲力,足以惊天地泣鬼神。对于习武之人来说,旷古绝伦的武功,是每个江湖人士的向往。所以曹继武肯教,帷帽人顿时愣住了。 然而曹继武可是闻名天下的妖端斜异,他的话,能有好话? 帷帽人瞬间反应过来:“曹继武,少来假惺惺,你以为你武功高,我就会怕你?” 好心当成驴肝肺,曹继武摇了摇头:“王岳,要想达到令师的水平,不缺灵感的情况下,至少还需五年时间。” “老子王宗岳,你认错人了!” 帷帽人话音未落,一招鹊形敛翅,这次避开正面,来了个侧面突袭。 这家伙老是纠缠不休,干脆逮住他得了! 曹继武打定主意,身形一偏,左掌一探,来了个单掌熊形推山。 单推掌,能够发挥双推掌六成的劲力。帷帽人一试劲风,觉得自己能够对抗,迅速变招鹊形展翅,双掌并拢,硬接单推掌。 双方劲力即将硬碰之时,曹继武的另外一只手,突然从手肘底部钻了出来,瞬间又成了双推掌。 二人的武功,同属内家功夫。太极神功以后发先至,弧线化发,近身短打为主。而心意功法,却是抢占先机,直线突进,放长击远。 劲力和速度,曹继武大占优势,而且本身功力也高。双推掌突然出现,帷帽人想躲,却来不及了。 曹继武没有伤人意,在帷帽人手忙脚乱之时,掌力顿消,伸手一探,要拿着手腕大陵穴。 就在此时,空中突然出现一个黑影,一脚犹如石破天惊,骤然突至。 这是个蒙面人,功力远在帷帽人之上。在熊形推山劲力刚消之时,他却突然空中出腿,时机拿捏的极为精准。 空中突袭,速度极快,曹继武根本来不及重新调整身位。万般危机之下,他只得舍弃帷帽人,翻掌云片,巧妙避开铁脚,白蛇吐信,闪击照海穴。 照海位于内踝正下方,是足踝关节的关键穴位。曹继武身子没有动,只是腰力一扭,就把云片蛇形给使了出来。速度之快,灵动之妙,令偷袭的蒙面人大吃一惊。 脚踝不能被攻击,否则至少也是个瘸子。蒙面人非常识相,空中展臂,反顶胯力,轻轻横开铁脚。 铁脚刚刚横动,翻掌为云覆为雨,云片掌立即翻盖,正中脚面。 三分奇异的劲力透入陷谷穴,一股火烧一般的疼痛,冲击阳维脉,蒙面人顾不上龇牙咧嘴,迅速缩腰旋劈,一脚将一根马桩踢断。 常言道,榆木疙瘩,坚硬如铁。这根路边的拴马桩,正是一根碗口粗的榆木。蒙面人一脚踢断马桩,趁着卸力的同时,将陷谷之内的劲力逼出,脚法功力之强,令人叹为观止。 在蒙面人没有落地之前,曹继武不但没有追击,反而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之感。 “在下曹继武,江南池州人,敢问朋友尊姓大名?” 能在雄浑大气之余,使出精巧绝伦的翻手掌法,差点让自己栽了。曹继武高超的武艺,也让蒙面人由衷佩服。 既然曹继武主动彬彬有礼,蒙面人在相惜之下,自然而然,前上一步行礼:“老弟的武功,果然是惊世骇俗,林……” 然而他正要说出名讳,背后忽然被拱了一肘子 蒙面人不自觉地冒出了‘老弟’,显然套上了近乎。帷帽人于是背后悄悄提醒:“面前的这位,可是皇上钦点的状元郎。鞑子死忠的走狗,可别忘了大义所在。” 对方武功虽高,可却是汉奸贼子。自己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和他称兄道弟呢? 经帷帽人提醒,蒙面人顿时醒悟过来、 只是他相当的不理解:“在下武功如此精绝,为什么要投靠鞑子呢?难道生你养你的华夏,就被你这么抛弃了吗?你的所作所为,对得起父母吗?你难道忘了祖宗是谁了吗?” 这家伙一上来,就抢占道德高点,曹继武相当的郁闷,刚才的惺惺之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下投靠了鞑子,但没有剃发。你们没有投靠鞑子,为什么要拖起豚尾?说我抛弃了华夏,看看你们又是什么行为?对起对不起父母,那是我的事,用得着你操心? 瞧你那一颗愚昧无知的心灵,让人可怜可恨又可憎。你们不敢直接去找满人的麻烦,却在我曹继武的面前,指手画脚,难道非要我像满人一样,拿钢刀来教训你们不成? 曹继武暗自感慨,还是压制不快,一脸舒服的微笑:“在下的祖宗,魏武曹操。曹某人大义气节,你们肯为在下的祖宗,洗去白脸奸臣的恶名吗?” 此言一出,蒙面人顿时愣住了。 过了盏茶功夫,蒙面人顿时回过神来:“白脸奸臣,那是世所公认。全天下都这么认为,这就是天理。林某人怎么能去违背天理呢?” 曹继武摇了摇头,保持微笑:“全天下的人,都在拉屎。可是全天下的人,几乎都不敢说出来,这也能算是天理吗?为什么你天天在做,却不敢说?” 帷帽人噗嗤笑了,蒙面人却气得抓狂:“哇哇哇,林忠和你拼了!” 这家伙气愤之下,露出了本名。他有一手惊人铁脚功夫,人称铁脚林忠,怪不得能踢断榆木马桩。 曹继武刚才的比喻,非常实在,但却不讨人喜欢。个人好恶这个蛋疼的事,像三兄弟这么淡定的人,非常罕见。所以铁脚王,以为受到了极大的羞辱,一脚飞起,疯狂踢踹而来。 “且慢!” 心意十形,身形六要:腿、身、背、手、头、声。 声乃内息的直接展现,熊咆,虎啸,龙吟,猿泣,蛇咝,鹞啼,鸡鸣,鹰唳,马嘶,燕啾,十声各有所长。 龙吟之声,犹如云中荡来,滚动雄浑壮阔,顿时镇住了疯狂的林忠。 这两个混蛋,全是死脑筋。此地不可久留,没必要在此浪费精力和时间。 曹继武任脉放空,收回龙吟劲力,继续微笑:“如今的大清门,就是当年的大明门,这是对明国最直接的羞辱。如果你们真想大义气节,去把那块匾额翻过来,还是当年的大明门。” “你以为我不敢。” 林忠愤愤地一跺脚,转身而去。 帷帽人一把拉住了胳膊:“他这是在激将法,想趁机溜走,不可上当。” 这家伙果然熟知曹继武,一语道破其目的,林忠顿时回过神来。 冷静下来的铁脚王,还是佩服曹继武的武功,悄悄附耳问道:“这人的武功,至少不再我之下。你好像认识他,有没有破他的方法?”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铁脚王不必忧虑,很快就会有人来相助。” “何以见得?” 帷帽人冷哼一声:“刚才的调虎离山计,把观众全糊弄跑了,却瞒不住我。” “师弟,快截住那个大神!” 一人大喊一声,从远方飞窜而来。 第612章 不可思议的决战 当初长沙城小吴门,鹅黄金身负重伤,几近丧命。幸亏遇到曹继武,运用西洋解剖学,施展妙手,鹅黄金才从死亡边缘,捡回了一条命。 宝马的智商,远远高过普通马匹,可以说是灵性非常。所以除了三兄弟,以及哥仨身边熟悉的人之外,鹅黄金谁也不认。 鹅黄金违心驮着猴王三只眼,迈着轻盈的舞步,顺便将围堵曹继武的观众带开。 待将人群带出骡马市,鹅黄金一个骤然直立,紧接着后踢爆发力,一个闪电纵跃,剧烈晃肩,将猴王三只眼,甩出了三丈多远。 鹅黄金何等速度和力道!猝不及防的三只眼,被跌了个狗啃泥。饶是三只眼铁打的筋骨,也被摔了个鼻青脸肿,一众围观的群众,全傻了眼。 待众人回过神来,风驰电掣的鹅黄金,早已不见了踪影。 猴王三只眼暴跳如雷,此时才明白,原来是被耍了,立即召集一众小弟,返回找曹继武算账。 要不是帷帽人和铁脚王搅缠,曹继武早就溜之大吉。 帷帽人见三只眼回来了,冷笑一声,怂恿林忠:“铁脚王,我们三个合力,一定能杀了曹继武,为民除害!” 话音刚落,帷帽人白蛇吐信,闪击咽喉。 这猴王三只眼,是铁脚林忠的同门师兄。他一见有人帮忙,立即肩背一沉,一招白猿偷桃,骤然袭来。 林忠一见鼻青脸肿的三只眼,气不打一处来,纵身一跃,当空一脚踢来。 帷帽人使得是太极神功,三只眼用的是通背,林忠踢出的是铁脚,三大神功联合攻击,纵使有两个曹继武,恐怕也是在劫难逃。 三只眼和林忠二人同门学艺,平常的配合,自然十分的默契。然而此时的二人,都在情绪亢奋之中,突然之间发起的攻击,步调并不一致。 帷帽人和二人之间,根本谈不上默契。因此三人之间步调不一致,迅速被精明的曹继武捕捉。 心意功法,讲究抢占先机,直线进攻,以绝对的功力,取得绝对的压倒性优势。所以在一对一硬实力比拼中,当今世上,能够扛住曹继武的人,绝对不多。 三人之间,配合不默契的时间差,如果能被利用,寻求接连一对一的机会,曹继武以一敌三,还是有胜利的希望。 根据法兰西人笛卡尔的坐标系,曹继武作为原点。三个方向,由于不默契,攻击到原点的时间,一定不同。 反过来说,相同的时间内,他们的攻击距离,是不一样的。 攻击的速度太快,所以时间太短,难以把控。习武之人,距离感都超乎寻常的灵敏。所以曹继武临危不乱,在自己脑海中,迅速形成笛卡尔坐标系,以自己为原点,洞察三人招式之间的距离差。 林忠是脚法,腿长,空中居高临下的出击,速度更快。所以尽管林忠最后出击,但比三只眼快了一寸的距离。 铁脚和通背,都是远距离攻击,太极神功却是近身短打。所以虽然帷帽人先出招,但他比三只眼,还要慢上三寸。再加上他功力最弱,所以攻击到原点之时,他至于要和三只眼,拉开四寸的距离差。 三者之间,一寸和四寸,利用这两个距离差,对当今的曹继武来说,不是太难。 然而将笛卡尔的数学理论,运用于东方的决斗之中,这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曹继武这是危难之际,爆发的潜能方法,还不知道管不管用。他刚要抢攻,却迟疑了一下。 但是时间不给曹继武,匪夷所思的回味机会。戳脚的劲风,已经顶了过来。曹继武来不及细想,总督诸阳,大力灌肩,骤然熊形横膀,迎上了戳脚。 一堵比熊形推山,更为雄浑的劲力,犹如怒海狂涛一般,卷横扑入钱塘江口。林忠大吃一惊。 戳脚的劲力也很强悍,但如同揣入了浪涛之中,被浑厚无比的水墙粘滞,速度和力道的损耗惊人。而雄浑的浪涛,却没有减弱的趋势,反而随着诸阳强烈的爆发,而更加强劲。 对方问句原点,脚踏实地,根基极为稳固。这一脚要是直接撞上去,空中连个卸力的地方都没有。林忠弹指一瞬间,迅速收招飞退。 林忠一退,接下来就可以全力对付三只眼。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三只眼这招白猿偷桃,实际打出来,要快了半寸的距离。 心意功法,讲究的是抢占先机。如果曹继武按照计划,没有任何迟疑,迅速出招,完全可以弥补这半寸的失误。 可是世间没有后悔药可吃,曹继武的迟疑,熊形横膀虽然打出来了,但却是被动。被动之下的变招,远远不如主动迅速。 所以就是这半寸的失误,白猿偷桃,迅速偷进了怀里。中路被突破,曹继武顿时陷入危机当中。 三只眼眼见就要击毙大神,狠狠地出一口恶气,迅速加重了力度。 突然一声劲爆声起,一股巨大的惊弹力,爆震惊弹。曹继武整个身躯,犹如雄鸡振翅,全身每个毛孔,都在震爆惊人的劲力。怪异的西洋骑服,就像一只被骤然吹满的气球,鼓震而起,发出令人骇然的惊噼之声。 原来曹继武危难之时,不自然地打出了,一招原地鸡抖翎。 劲弹波荡的抖翎劲力,犹如波涛一般,沿着偷桃的拳头,向手臂推涌而去。 三只眼大吃一惊,触及鸠尾的拳头,迅速收招后撤。 饶是三只眼退得及时,还是有三分惊弹力涌入。他手臂犹如火烧一般,痛的龇牙咧嘴。 抖翎波震的劲力,对身体起到了很好的保护。可是白猿偷桃,打中的是鸠尾要穴,三分劲力透入中焦,曹继武胸腹相间之际,犹如刀绞一般疼痛。 尽管林忠和三只眼先后撤退,但此时的帷帽人,见曹继武眼眉皱了一下,知道他吃了亏,所以根本没有停下进攻的脚步。 曹继武情急之下,趁着收腰护疼的时机,劲灌任脉,左肩一晃,左手划过肋间,随之飞旋而出。 吃亏之下,竟然也能打出这么大气的一招。帷帽人吃了一惊,不敢硬抗,暗留了三分劲力,准备见势不妙就退。 这也是一招横膀,不过却是龙形劲力,手掌犹如飞龙探爪,似从海中飞旋而出。虽然不如云端盘掌,大气磅礴,但也足以气势恢宏。 果然,帷帽人试探了一下,迅速飞退三步,依靠自己的太极神功,弧线解化,将龙形横膀,飞旋而出的恢宏劲力卸去。 偷桃劲力没有化去之时,曹继武强行打出龙形横膀。巨大的阴劲和偷桃劲力相抗,鸠尾穴一阵抽射剧痛,曹继武嘴角溢出了一丝血迹。 趁着帷帽人化解劲力的时候,曹继武迅速激荡冲脉,涌动气海,将偷桃劲力从鸠尾顶出。 还好,虽然受了点内伤,但问题不大。曹继武迅速调整呼吸,准备迎接下一波攻击。 然而曹继武以一敌三,竟然丝毫不落下风,这也太不可思议了!铁脚王、三只眼和帷帽人,全都惊呆了。 此时的曹继武,依照笛卡尔的坐标系理论,抢占先机,趁他们愣神之际,再次接连一对一强攻,一定能轻易击杀三人。 尽管三人一直在找事,可是曹继武没有伤人意,见三人傻愣,他也没有动。 铁脚王和三只眼觉得,曹继武的功力,顶多比他们强上一成。可是曹继武打出的招式,劲力为何如此惊人? 三只眼捂着手臂,满脸都是不相信:“你,你到底是人还是鬼?三打一竟然还没有打赢!你用的是什么妖法邪术?” 铁脚王也是满脸的难以置信:“你打出的三招,怎么如此厉害?看你神经兮兮的,你真是天上的神仙不成?我这双铁脚,几乎没遇见过对手。你刚才只是晃了下膀子,比狗熊还笨蛋的招式,为什么能打出那么大的劲力?” 三只眼接着不可思议:“你前后晃了两下膀子,为什么打出的劲力,却不一样呢?看你人不人神不神的,你难道真能通神不成?” 曹继武摇了摇头,一脸的无辜。铁脚王和三只眼的问题,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眼前的这个妖人,干的几乎全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以一敌三,事情发生在他这妖人身上,虽然不可思议,但也是情理之中。 帷帽人知道曹继武的底细。所以盏茶功夫的愣神过来,他迅速反应过来。 然而他刚要再次出击,忽见曹继武的眼神瞟了过来。 这一个眼神,立即提醒了他:刚才曹继武以一敌三,不落下风。这次他眼神如此坚定,如果再次出击,凭他常常不可思议的过往来看,他一定是稳操胜券。 这么好的机会,竟然没有一击成功! 帷帽人正在暗自懊恼之际,突然瞥见一群傻眼的观众。 这帮群众,刚才在马班跟的引导之下,疯狂诋毁曹继武。后来被曹继武略施小计,成功转移了他们爱看热闹的关注点。后来三只眼发觉被耍了,这帮群众,再次跑来看热闹了。 曹继武竟然以一敌三,观众们也全给震惊傻了,此时还没有回过神来。 帷帽人心中,忽然升起了灵感,一声冷笑:“一日做汉奸,终生都是汉奸。曹继武,再让你见识见识,群众的力量。” 他话音刚落,嗖一声,窜上了一根驴粧,居高临下,冲着观众大嗨一声提醒。 “你们睁眼瞧瞧,眼前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就是今日的武科状元。他本是江南池州人,名叫曹继武。这家伙妖端邪法,投靠鞑子,要施展他的邪魔外道,毁灭我华夏,大家说,这样的汉奸贼子,该不该杀?” 帷帽人内劲鼓荡,声音洪亮,整个骡马市大街的人,几乎全都能听见。 原本傻愣的观众,一下子被帷帽人给唤醒了。他们久久压抑的故国情怀,瞬间被帷帽人引爆。 人群的激愤,再次犹如黄河决堤,汹涌澎湃扑向曹继武。 一人忽然扔了一粒驴粪蛋子,羊群效应巨大威力,众人纷纷弯腰,驴粪蛋子雨,马上就要顷刻而下。 擒贼先擒王,眼前的一切,全是帷帽人在捣蛋。曹继武身形一晃,凑近帷帽人,要把他逮住。 然而帷帽人很狡猾,立即闪在了铁脚王和三只眼身后。 铁脚王和三只眼二人,对明国那可是大义情怀。虽然他们也佩服曹继武的武功,可他毕竟是汉奸。所以二人毫不犹豫,替帷帽人两肋插刀。 就在双方又要开打之时,漫天飞舞的驴粪蛋子,终于如期而至。 群情爆发‘激情’,几乎无法压制。群体当中,个体是相对安全的,这是人的本能。所以此时的人群,谁也不在乎三只眼是不是杠把子,帷帽人和蒙面人是谁,为了用情绪‘消灭’汉奸曹继武,驴粪蛋子也不管误不误伤,铺天盖地般砸来。 谁也不想被扔上一堆臭屎,所以曹继武、帷帽人、蒙面人和三只眼,纷纷各呈其能逃跑。 然而曹继武的西洋骑服,长发飘飘,在这清国时代,实在是太显眼了。大家都拖了豚尾,换了鞑子服,就你曹继武和大家不一样,所以众人看着也不舒服,驴粪蛋子就像长了眼睛一样,拼命追击曹继武。 熊咆的劲力,雄浑无比,声震十余里。然而如果使出熊咆,这些没有武功的穷棒子,耳膜一定会被震破。 这帮无知愚昧的人群,受了鼓动,可恨又可憎。曹继武叹了口气,还是收了即将发出的熊咆、 然而群情激愤,如果不压制,驴粪蛋子只会越来越多。 “住手!” 就在曹继武快要招架不住之时,街头突然响起一声喊。 第613章 紧急救援 关键时刻,二金终于来帮忙了。 两黄旗三百铁骑,犹如一道黄影,风驰电掣般驰奔而来。 竭尽全力对付曹继武的群情激愤,忽闻一阵钢刀出鞘的惊悚之声,顿时吓破了胆。 二金分开两翼,一人一队,犹如风卷残云一般,席卷四处狂奔的人群。顿时整个骡马市大街,惊恐嚎叫之声,响彻云霄。 “不要伤他们性命!” 曹继武催动劲力,声彻整个骡马市大街。二金暗笑不已。 既然曹继武心疼,二金各自一招手,两黄旗将士,立即收刀回鞘,扬起马鞭,像赶羊一样,将人群驱赶到曹继武面前。 整个骡马市大街,少数也有几万人。两黄旗一来,腿脚快的,全溜了。剩下的慢半拍的倒霉蛋,也有近千人,被铁骑围绕圈赶,再也没有刚才,扔驴粪蛋子的那股热血劲了。 金月生下马,凑近曹继武跟前,一脸笑嘻嘻:“师兄,驴粪蛋子的滋味,好受不?” “呦,原来你身上没沾上驴粪啊!” 金日乐四处检查曹继武的衣服,满脸都是揶揄,“早知大师兄手脚利索,能够躲得了驴粪蛋子,俺们就不来帮你了!” 铁破甲跳下马,怒气冲冲地跑到曹继武面前,一顿劈头盖脸:“明明可以用熊咆,教训这帮蠢蛋,你为什么又收回去了?你教我们的,做人要狠,为什么一到关键时刻,你就软蛋了呢?这帮愚昧无知的软蛋,有什么值得你可怜的?你也太……” 库杜不大满意,一把拉住铁破甲:“哎哎哎,当初南京城三尊神巷,你不也一个熊样?” 佛尼拍了拍铁破甲的肩膀,憋了一脸坏笑:“南京城一个德性,北京城同样是一个德性,大哥嘲笑二哥,简直是太好玩了!” 铁破甲顿时语塞,黑脸胀成了酱紫,眼睛瞪得比牛还大,浑身每一个毛孔,全是被德性堵塞的不自在。 侯得林忍住笑,上前解围,一把拉开铁破甲:“公子要杀人,那是有规则的,不是胡乱杀人。你瞎凑什么热闹?走走走!” 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金月生拍了拍曹继武的肩膀:“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师兄,这帮犊子,可是明国正统教育出来的正经子民,却被你给带坏了。估计朱元璋的棺材板,快要盖不住了!” “朱元璋要是从钟山底下爬出来,看见眼前的这帮蠢蛋,那才叫恨铁不成钢呢?三爷和你打个赌,就凭你刚才那一番话,朱元璋一定瘟你十八代祖……” 这两个混蛋,没完没了。曹继武摇了摇头,不自觉地捂住了鸠尾。 嘻皮笑脸的金日乐,顿时吃了一惊:“呦,受伤了,快让三爷瞧瞧。” 调皮鬼伸手就扯襟口,曹继武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二金不放心,把脉的把脉,按胸口的按胸口,一副装模作样的杏林人家。曹继武相当无奈,任由他们折腾。 过了一会儿,二金联合在曹继武身上鼓捣一通,终于确定,他的伤势并无大碍。 金日乐相当疑惑:“你这么厉害,谁能伤得了你?” “一个认识的,两个是刚刚认识的。” “什么的?是谁?” “算了,老相识了,由他去吧?” 金日乐眼珠子一转,顿时满脸委屈:“他暗算了你,你却护着他。三爷心里不是滋味,你为什么不来安慰安慰我?” “你有……” 曹继武刚要开口,忽然觉得不妥:这家伙满肚子坏水,这次一定不怀好意…… “大师兄偏心眼,对敌人仁慈,却对自己的兄弟不闻不问!” 金日乐扯袖子、掏腰眼、挠胳肢窝,不断纠缠耍赖皮。 曹继武相当无奈:“你有什么委屈,快说!” 金日乐顿时满脸灿烂:“我要佟姐姐!” 曹继武闻言,心里咯噔一下,脸一下子拉了下来。 调皮鬼的笑脸,立即变成了瘪茄子,更加卖力地挠扯:“沈姐姐给了师兄,佟姐姐就是我的。” 小师弟最善耍懒皮,大师兄也相当无奈。 曹继武被挠得浑身不自在,一把抱住了调皮鬼的双臂,一本正经地教训:“胡闹,我们孩子都有了,大师兄再给找个天仙,好不好?” “我不要天仙,佟姐姐是我的,孩子自然归我了。” 好家伙,连孩子也一块带走!曹继武生气了,抡手就打。 可是手臂扬了起来,却没有下来。因为这么一大,这家伙一定会哇哇大哭。小师弟只要一哭,什么事不管合不合理,全得依他。 曹继武灵机一动,微微一笑:“马素娥来了。” 金日乐闻言,浑身一紧张,下意识地四处张望。 “据说你那洋儿子,会走路了。” “不扯这个话题,大师兄,你耍赖皮!” 金日乐又抓又挠,给曹继武耍赖。 澳门停留期间,按照西洋规则,金日乐决斗胜了保罗,赢得了葡萄牙美女马素娥的芳心。西洋美人,充满异域风味的活泼开朗,其实很对调皮鬼的胃口。二人之间,不经意间,有了结晶。 曹继武再次利用这件事,成功转移了金日乐的胡闹。一直在一旁看笑话的金月生,也是捣蛋的高手,哪能让乐子这么容易,被曹继武忽悠走? “师兄,我看兰儿应该归乐乐。你得了杏儿、翾翾、湘淑,如果还不满足,孔四祯对你一往情深,你也对他有意思。如今她被太后收为女儿,你可以……” “对对对,孔四祯也是咱辽东靓妹,活泼火……” “火你个头!四祯刚刚嫁给孙延龄,如今又去了广西。人家已经是有夫之妇了,以后少在我面前提她。” “有夫之妇好啊!曹操就喜欢别人的老婆,祖宗如此,你这混账子孙,怎么能数典忘祖呢?” “不错,皇太极的老婆,就是林丹汗的。多尔衮的老婆,是庄妃。按照我们女真人的规矩,别人的老婆,更有滋味,所以你祖宗相当的超前,竟然跨越千年,和如今接轨。” …… 二金的爆笑声,响彻整个骡马市大街,踩着驴桩、马桩,到处乱窜。曹继武气歪了鼻子,在后面没命地追赶。 三兄弟在桩木之上,耍猴般追逐嬉闹,两黄旗一众将士,全笑翻了。一众被抓的观众,此时竟然忘了自己身陷囹圄,竟然也跟着傻笑起来。 “果然又是你们两个混蛋,皇城不够你们闹得吗?竟然跑到我外城捣乱!” 一声愤怒的大喝,从街头传来。两黄旗的爆笑声,顿时截然而至,纷纷扭头。 原来是五城兵马司的人来了,带头的人,正是当今国舅二爷佟国维。 都指挥使佟国纲,还在皇城,帮助佟六十处理事务。坐镇兵马司的总兵佟国维,副总兵佟国瑶,听说神路街事变,担心曹继武出事,急忙率兵去维持秩序。 佟氏兄弟指挥将士,分派衙役,调拨巡捕,动用一切治安力量,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让神路街恢复了平静。 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这边骡马市大街,又闹了起来。所以远远听见二金的爆笑,几乎跑断腿的佟氏兄弟,早就气疯了。 然而佟氏兄弟忙活的,和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所以金日乐立即跳下马桩,指着鼻子,大声嚷嚷: “好你个佟国维,五城兵马司那么多人,全是饭桶吗?黄花菜都凉了,你还要来充大爷!” 佟国维一蹦三尺高:“来说,全部给我拿下。” 两黄旗虽然直属皇帝,但佟国维却是皇帝的二舅,佟国瑶是皇帝的三舅。而且这外城,也是五城兵马司的地盘。有理有据,佟氏兄弟又能镇得住场面。 所以五城兵马司的人马,根本没有任何疑虑,纷纷围住了两黄旗,勒令他们缴械投降。 刚才还很得瑟的两黄旗将士,顿时吓坏了。佛尼、库杜等人,纷纷来劝。 然而佛尼等人,分量太小,满脸怒气的佟国维,根本不买账。二金立即不忿了,一左一右,轮拳就揍。 金月生、金日乐、佟国维、佟国瑶,四个人是什么身份,不管是两黄旗,还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大家心里都很清楚。所以他们四个打架,谁也不敢去劝。大家站在原地,反而有看热闹的心思。 被戏耍了曹继武,终于追上了二金。然而他却不能帮助打架,不然真成了周围观众的笑料。 在佛尼等人的帮助下,曹继武终于加开了佟氏兄弟和二金。 佟国瑶是佟六十的儿子,深得父亲沉稳睿智的底蕴。佟国维从小就在佟六十家长大,也深受佟六十影响。所以二人都相当的冷静,在曹继武的劝说下,很快平复了波动的情绪。 佟国瑶拍了拍曹继武的肩膀,关切道:“神路街和这里,听说你多次受愚人攻击,没事吧?” “没事。三哥放心,愚人受人蛊惑,虽然群情激愤,伤不了我的。” 佟国瑶仔细看了看曹继武的面色,确定问题不大,顿时放下心来,郑重告诫道:“以后你和这两个混蛋来往,他们俩属于愣熊一路,到处折腾事端,不是什么好鸟。” “不错,你瞧瞧,神路街整了一摊子,跑到这里又来了一出,简直岂有……” 金日乐蹦了起来:“佟国维,你不要瞪着眼睛放屁。这里的鸟事,和三爷没关系!” “不错!” 金月生也相当不满,“佟国维,不要乱扣屎盆子。这里的一摊子,二爷帮你收拾的。瞧你们兄弟两个,治下的屁民,原来都是这副德性。” “是因为你兄弟俩,都是饭……” 曹继武立即堵住了金日乐的嘴,连忙劝佟氏兄弟:“二哥、三哥,这里的事情,另有其人捣乱,真和他们没关系。这家伙赖皮一个,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佟国瑶一见二金这副架势,低声附耳道:“二哥,二金这两个犊子,虽然混蛋,但敢做也敢承认。这里的事情,应该不是他们干的。” 佟国维以为然,转头瞪了佛尼等人一眼:“赶快滚蛋!” 两黄旗的人马,巴不得趁早离开。佛尼和库杜二人,带着骑兵,撒开四蹄,一道烟窜球。 第614章 勾践的特质 被抓的人群,趁着两黄旗开溜的机会逃窜,结果被五城兵马司的人马,又给堵了回来。 不怕官,就怕管,五城兵马司的人,有可能比两黄旗,还要凶狠,哀嚎求饶之声,顿时呼天抢地。 佟国瑶看了曹继武一眼:“这帮穷棒子,你想怎么处置?” “这帮瘪犊子,蠢笨无知,三爷没来之前,个个牛哄哄。三爷一来,全部窜稀,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不知道当今北京城是谁的。” 佟国瑶瞪了金日乐一眼:“闭嘴!我问你了吗?” 金日乐也瞪了眼睛:“三爷和你说话了?” 铁破甲的大身板,急忙分开二人:“你们别吵了。这帮鳖孙,的确蠢笨无知,和当初的我们,简直是一个模样。我们在曹操的调教下,脱胎换骨。把他们也交给曹操调教,一定也能洗洗脑袋瓜子。” 当年南京城的大神们,成色还不如这帮人呢。可是在曹继武手里,没看看得上的大神,竟然造就了精步营,第一次打破了满洲八旗的神话。天下所有的人,几乎都无法想象。 佟国维拍了拍曹继武的肩膀:“你真是这么打算的?” “想脱胎换骨,必须经过严酷的规则淘汰。不想流血的付出,却想翻身的回报,在当今时代,难度不可想象。” 曹继武无奈叹了口气,“南京城的流民大神,除了吃饱肚子,几乎没什么顾忌。而眼前的这帮人,地道的北京城民,上有老下有小,肩扛沉重的负担。生活相当不易,放他们去吧!” 想不到妖端邪异的曹继武,竟然对民生如此了解,佟氏兄弟相当意外! “不过!” 佟国维郑重提醒曹继武,“他们刚才疯狂攻击你,如今你发善心放了他们。以后他们不但不感激你,反而会更加痛恨你。” “不错!” 佟国瑶也来提醒,“你的所作所为,他们讨厌。包括你这身洋装,你这披肩的头发,你这飘散的长髯,他们看着都相当扎眼。所以无论你发多大的善心,他们也不会理解你。” “对对对,你们两兄弟,终于说了几句人话。” 金月生转头告诫曹继武,“所以呢,穷棒子就是这副德性,不能这么轻饶了他们。否则他们屡教不改,下次还是这个熊样。” 金日乐眼珠子一转,忽然鼓捣出一个坏主意:“大师兄,这帮穷棒子,不是拿驴粪蛋子砸你嘛。让他们滚蛋回家也可以,不过每个人嘴里,要含着一颗驴粪蛋子,也好让他们长长记性。” 这家伙的主意,真够损的! 佟国维忍住笑:“你这犊子,心眼真够坏的。照你这么一来,这帮人简直生不如死,一辈子也别想抬头了。树要皮,人要脸,正常人,谁会像你这么不要脸?” “你懂个锤子。” 金日乐大为不满,“三爷心眼坏,他们肆无忌惮地攻击大师兄,心眼好在哪里了?这帮穷棒子,明明就是亡国奴,哪来的脸面?刚才我们不宰了他们,已经够意思了。让他们吃个驴粪蛋子,你就叽叽哇哇。你要真有本事,让他们长个脸,给三爷瞧瞧。” 佟国维顿时无言以对。 的确,外城所有的汉人百姓,都是第一批彻底的亡国奴,根本就不存在尊严脸面。人都活到这个份上了,还要硬撑脸面,在正常人眼里,的确该死。所以金日乐馊主意的理由,谁也没有反驳的合理理由。 然而身边几个汉人,还是于心不忍,铁破甲忍不住拱了曹继武一肘子:“真要他们吃驴粪蛋子?” 金月生捅了曹继武一下,一脸的幸灾乐祸:“吃个驴粪蛋子,有什么打紧?当年越王勾践,还吃过吴王夫差拉的屎,最终三千越甲吞了吴。乐乐这么一来,二十年后,说不定他们也像勾践一样,把我们满人赶跑,你的族人,不就彻底翻身了?” “你就知道瞪着眼睛放屁!” 侯得林忍住笑:“吃屎能够翻身,必须要有勾践隐忍和刚毅的素质。你睁眼瞧瞧这帮穷棒子,哪里有勾践半点影子?” “不错。” 刘飞羽也忍住笑附和,“这帮穷棒子,胆小懦弱,骨子里就是一副奴才德性。曹操如果不帮他们脱胎换骨,就凭他们这副德性,即便十辈子吃屎,照样翻不了身。” “榔头说的在理!” 铁破甲也嚷嚷开来,“眼前的这帮鳖孙玩意,要是有人家勾践一半囊气,刚才我们三百人,早被他们干死了。” “嗬嗬嗬,你们这帮犊子,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竟然还对他们幸灾乐祸。你们怎么知道,他们吃屎也翻不了身?说不定三爷一个驴粪蛋子塞下去,他们立即就去见了朱元璋。这大义气节尊严,不就一下子到手了?这难道不比翻身实惠?” “不错,勾践的特质,就在这驴粪蛋子上。他们刚才拿起驴粪蛋子,已经感染了勾践的特质,让师兄好好体验了一把,什么是群众的力量。如果他们吃了驴粪蛋子,勾践的特质,就会深入他们的骨髓中。这么一来,一下子冒出上千个勾践,什么牛鬼蛇神受得了?” 董来顺和黄飞升二人,将曹继武拉至一边。 “二金这两个家伙,纯属捣蛋。他们站着说话不腰疼,眼前的这帮人,再怎么窜稀,也是咱们的族人啊!” 曹继武摇了摇头:“两位师弟,虽然戏谑,但所有的话,几乎全在理。” 董来顺顿时哑口无言。 黄飞升不死心:“精步营的弟兄也窜稀,可是你曹操一出手,他们不就翻身了嘛。眼前的这帮鳖孙,可恨可悲,但也可怜,你高抬贵手,帮帮他们吧!” “能帮他们的,其实是他们自己。自己不愿意改变,别人再多的帮助,也是白费功夫。” 曹继武连连摇头感慨,“宁做亡国奴,不要曹继武。乐乐这句口头禅,不是空穴来风。” 董来顺也不死心:“可是你用鲜血逼着,我们不是也改变了吗?” “你们的改变,那是遇到了很好的契机。可是眼前,没有契机。可以用钢刀逼着他们改变,可是改变之后,把他们用在哪里呢?” 二人顿时无话可说。 当初洪承畴的三百卫士,被王征南给打死了,正好给了洪承畴重新招募卫队的契机。江南满汉大员较劲,洪承畴急需树立威信。然而满洲八旗,那是神话般的存在,洪承畴身边能将虽多,却没有一个人,能打破神话。 上天眷顾了三尊神巷,流民大神出身的下三滥,在曹继武残酷的杀戮之下,精步营横空出世,一举打破了满洲八旗,不可战胜的神话。 可以说没有一连串的契机,精步营的出现,根本是不可能的。 见三人嘀咕半天,好像没有结果,侯得林跑了过来,轻轻碰了曹继武的胳膊:“真按他们的馊主意办?” “如果勾践在天有灵,吃屎能让他们翻身,曹某情愿让他们吃屎。” “你这是说笑了。这里人口近百万,皇城里的满人,也就二十多万。如果他们真有囊气,满人早就滚回辽东了,根本用不着吃屎。” 曹继武点了点头,伸手遥指,街头一处废墟:“那是什么地方?” “据说是首辅张居正的宅子。万历亲政,张居正被掘坟抛尸。家人被拘押在那里,生生饿死了不少人。百姓认为那里是饿死鬼的地方,谁也不敢去,所以就荒废了。” 侯得林刚说完,忽然吃惊,“难道你想要那块地方?” 曹继武点点头:“咱们在京城,没有落脚的地方。目前我备受索尼等人排挤,两位师弟,没有太多的话语权。虽然得了状元,但接下来,闲职的可能性极高。倒不如趁机经营商业,趁机和南洋、缅中的弟兄,取得联系。” “这个主意太好了。” 侯得林高兴地跳了起来,“经营商业,积累雄厚的资本,将来东山再起,便是水到渠成之事!” 董来顺也相当兴奋:“正好那是一片荒宅,趁机让这些穷棒子帮忙干活,作为惩罚。” 曹继武点头:“工期结束之后,卖力干活的,双倍工钱。至于其他的,你们看着办。但是要记住,绝对不能乱发善心,纵容他们。” 侯得林三兄弟太高兴了,应诺一声,转身就去了。 铁破甲等人,听说不让穷棒子吃屎了,也相当兴奋,立即向佟国瑶要了些人手,押着那帮人,赶往张宅收拾。 第615章 原点战法 观众们全被侯得林等人带走了,骡马市大街的事情,也结束了。佟氏兄弟虽然跑了一趟,但碰上二金这两个混蛋,只能见好就收吧! 望着远去的人群,佟国维叹了口气:“想让他们翻身,差不多就是天方夜谭。继武,我看你还是省省心得了。” “事情都结束了,扯那么远干什么?” 佟国瑶白了佟国维一眼,转身拍了拍曹继武的肩膀:“状元娘子,还在家等你呢,快回去吧!” 佟氏兄弟军务在身,暂时还不能和曹继武一道回家,于是佟国瑶给曹继武留下一匹马,二人带着人马,返回五城兵马司。 佟国纲经常和佟盛年在一起,因此备受佟盛年影响,火爆脾气。而佟国维和佟国维,却是佟六十抚养成人,性格沉稳冷静,和佟国纲根本不搭调。 望着佟氏兄弟远去的背影,金日乐撅了撅嘴:“这两个犊子,怎么能和佟国纲是兄弟呢?太让人想不通了。” 金月生微微一笑:“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一树之果,还有酸有甜呢!” 金日乐觉得好笑:“要是丑树呢?” “丑树结的果子更甜。” “何以见得?” “你瞧枣树,鼓囊着大粗树腰,谁的腰粗,谁结的枣子就甜。” 调皮鬼竟然以为然:“师兄说得对,佟盛年那么丑,佟姐姐倒是天仙一般的大美人儿!” 金月生哈哈大笑:“丑父出美女嘛!” 这两个混蛋,又来扯犊子!曹继武生气地无奈,翻身上马。 然而他刚要策马而去,却被调皮鬼给拉了下来。 “刚才是谁把你打伤的?” “王岳。” “忽悠谁呢?就他两下子,三爷一只手就能收拾他。” “不错,凭师兄现在的武功,就是王征南来了,也占不了便宜。” 这两个混蛋,打破沙锅问到底,曹继武要是不答,他们一定会纠缠下去。于是曹继武把林忠和袁骏驹二人的武功特点,说了出来。 金月生瞪大了眼睛:“铁脚和通背,既然如此厉害。三打一,你怎么才受了这么点小伤?” 曹继武蹲下身来,倒提马鞭,在地上画出了笛卡尔坐标系。 蛇形功夫,太过阴损。二金如果知道了,一定耍赖皮纠缠,大师兄就不得不教。凭他们俩现在的德性,一定会找人试试寻乐子。今日让人家吃驴粪蛋子,明日让人家生不如死,后日又不知要整出什么花样,这怎么得了? 所以讲解决斗过程,以及利用坐标系,剖析一对多的作战方法时,蛇形、鸡形和龙形,全被曹继武换成了熊形。 利用坐标系,实现一对多决战,简直是匪夷所思,金日乐不大相信:“西洋人的玩意,真的这么管用?” 曹继武点点头:“其实这和行军打仗,是一个道理。当年的萨尔浒之战,努尔哈赤利用数路明军之间的不协调,而产生的时间距离差,集中兵力,接连一对一决战,从而打败了明国,奠定了清国强盛的基础。” 金月生觉得有理:”好像是这么回事,萨尔浒就相当于原点,几路明军到达原点的时间,并不一致,所以被努尔哈赤各个击破了。这和师兄一对三的情形,还真是差不多。” 金日乐也觉得有道理,可是他盯着坐标系旁边的法兰西字符,眼前突然出现了熟悉的一幕: 当年泉州妈祖庙,祭旗出师,李海生怀疑过崇武卫的事,曹继武竟然用一纸法兰西圣经,当成和郑军的协议,忽悠了大家伙。 眼前的这个坐标系,是笛卡尔发明的。可这个笛卡尔,就是个法兰西人。 “别扯那么远,你的法兰西玩意,向来是忽悠人的。空口无凭,快来试试。” 金日乐这么一嚷嚷,金月生也想起了祭旗出师那一幕,顿时跳了起来:“嗬,原来又是法兰西鬼画符,当我们是傻子不成?” 这两个家伙,真是天生来跟我操蛋的! 曹继武暗骂一声,只得起身,将马鞭插在腰间,迎接二金的联合攻击。 曹继武是大师兄,二金自然不会和他客气,一左一右,两招熊形推山,直接推来。 九华山近十年的光阴,三兄弟之间的配合,数不胜数。十几年的兄弟感情,所以三人之间的配合,可以说是天衣无缝。 曹继武作为原点,二金攻击到原点的时间和距离,几乎是一样的。所以二金相当聪明,曹继武不动,凭他一人,根本干不过哥俩。 然而原点一旦移动,二金到原点的距离,就会发生变化。两者之间,到原点的距离差,也就跟着产生了。 所以曹继武左转身,跨一步,抢占先机,强行夺取一步的距离差,熊形推山,首先顶开金日乐,接着熊形背撞,撞开金月生。 一对二,各个击破,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二金惊傻在原地。 曹继武微微一笑:“这回你们该相信了吧?” 金日乐首先回过神来,一把抱住腰:“大师兄,你耍赖皮,原点怎么能随便动呢?不算,不算,是你输了!” 金月生也从背后扒住了肩膀:“不错,笛卡尔的坐标系,原点是不动的,你又整幺蛾子,来忽悠我们!” 二金耍赖皮,前后一起用力,一下子把曹继武给撅翻在地。 曹继武相当无奈,只好认输。 两个家伙还不解气,把曹继武按在地上,又掏又挠,不让他起身。 “你们要是不学,那我就不教了。” 二金闻言,顿时把曹继武给拉了起来。 刚才那么多人扔驴粪蛋子,都没有砸到曹继武。可是被二金这么一折腾,曹继武竟然坐扁了一粒。虽然这粒驴粪蛋子是干的,但曹继武也觉得相当的晦气。 曹继武直皱眉头,伸手指了指屁股:“把它擦了,我就交给你们。” 金日乐捂着肚子狂笑:“你自己拉屎,却让我们给你擦屁股,好不要脸!” “少来扯犊子,看招!” 金月生忍住笑,一掌推向了曹继武。金日乐也很快加入了战团。三兄弟就曹继武新发明的原点战法,进行实战性对抗演练。 理想状态下,对于静止不动的原点来说,联合作战,关键在于默契。各个方向的进攻,到达原点的步调一致。即便原点本身,具备难以想象的硬实力,也抗不住同时打击。 如果原点选择移动,那么默契进攻各方之间,就会产生距离差。运用这个距离差,就可以创造接连一对一的机会。 原点战法的前提,原点本身,必须具备一对一绝对的实力。就像萨尔浒之战一样,对于整体明军来说,努尔哈赤不占优势。然而对于任何一路明军,努尔哈赤都具备绝对实力。所以各个击破,明军一败涂地。 如今的曹继武,已经打通十二经脉,武功步入大成,通过灵活的原点移动,在一对多的群战之中,创造距离差,寻求接连一对一的机会,相对容易。 世上不老实的人,总是比老实人得到的利益多。所以高明的管理方式,收服了不老实分子,老实分子自然规规矩矩。 武功也是一样,别道奇行的奇经八脉,就是经脉中的不老实分子。任督二脉占据人体中线位置,最不老实。所以几乎所有的武功,都要求首先打通任督二脉。 打通了任督二脉,接着就是带脉、冲脉、阴蹻脉、阳蹻脉、阴维脉和阳维脉。打通奇经八脉之后,只要悟性高超,老实的十二正经,很容易打通。 奇经八脉,金日乐通了六条,而金月生才通了四条。他们的武功,还没有步入中成。原点战法,对他们来说,还是有些吃力。 二金见曹继武武功太高,开始泄气了。他们只要一停下来,一定会来耍赖皮纠缠。最终大师兄还要绞尽脑汁,想办法帮他们。 可是该怎么帮他们呢? 心意十形,熊虎龙猿蛇,低势五形,是基于奇经八脉的功法。而后面的空中高势五形,鹞鸡鹰马燕,武功必须大成之后,才行运用自如。 所以低势五形相对容易一些,高势五形相对较难。 其实心意十形,任何一形,只要坚持肯花力气,耐得住寂寞,刻苦练习,都能一招步入大成之境。曹继武就是仅仅练了一招熊形,武功大成。 可是只练一招,简单枯燥乏味,需要极强的气力,耐性和毅力。凭二金天生捣蛋的德性,能耐得住寂寞? 如果低势五形,二金学会了,或许对打通奇经八脉,大有帮助。 可是猿蛇二形,相当的阴损。凭二金现在的德性,一旦学了去,一定不会干出好事。 难道真的没有其他方法了? 而任督二脉,是奇经八脉的基础。按照经脉运行的原理,只要任督二脉一通,就可以通过任督二脉,贯通其他经脉。 熊虎龙三形,打得是任督二脉。所以二金学的也是熊形,任督二脉在曹继武的帮助下,早已打通。 心意十形,同源内家功法。其他各形的劲力,应该能够通过经脉,影响熊形。 带脉是任督二脉,连同其它经脉的关键。而带脉却是横向运行,约束其他经脉的运行。任督二脉的气流,涌入带脉,直角折叠,必会产生气旋。所以带脉的真气运行,像破浪一样,和其他经脉,完全不同。 心意十形中,哪一形是波浪劲力呢? 鸡抖翎,打出了就是波震惊弹力。所以抖翎劲力,应该能够帮助二金。 可是全身抖翎,劲力虽然劲爆,但太过分散,难以把控。能不能打出局部惊弹力呢? 既然地面也能打出鸡抖翎,那么局面一定也能打出。 曹继武想到此,真气暴涨督脉,鸡形一震,劲灌左手。 顿时左手惊噼之声,不绝于耳,甚是骇人! 金日乐吓了一大跳:“大师兄,又整什么幺蛾子?” “别说话,继续演练。” 曹继武话音刚落,右手鸡抖翎,拍中带脉穴,一股阳刚壮阔的惊弹力,涌入金日乐带脉之中。 金日乐腰间,顿时犹如火烧一般,顿时大骇:“大师兄,干嘛打我?” “运转带脉,灌注冲脉,含蓄气海,直接漫灌阴维脉。” 曹继武的劲力,何等强劲! 金日乐按照曹继武说的,阴维脉一下子被冲开三分之一,腰间的火烧感觉,顿时无影无踪,顿时大喜过望:“大师兄,再来一下。” 身体和经脉,都是金日乐的。所以要提升功力,还得靠金日乐自己。 曹继武的劲力,毕竟不是金日乐的。如果太过频繁地连续强行灌注,对金日乐没有好处。所以曹继武只能帮忙,真正依靠的,还是金日乐自己。 “你先自己运行三遍小周天。” 靠墙墙会倒,靠娘娘会老。这个道理,金日乐也知道,所以立即按照曹继武的要求做。 “师兄,你怎么老护小?” 金月生不满了,曹继武一纵身,左手鸡抖翎毛,给了他一下。 二金在曹继武的悉心帮助下,进步果然是平步青云。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金日乐终于打通奇经八脉,隐隐有贯通六阳正经之势。金月生也打通了六脉,功力更上一层楼。 心意功法,果然奥妙无穷!二金啧啧称奇。 可是曹继武打出的,那股阳刚劲爆的惊弹力,二金始终打不出来。金日乐的功力,虽然步入中成之境,可是抖翎惊弹力的产生,必须诸阳全部震荡。他虽然能使出些模样,但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离实战运用,还差得远。 调皮鬼连连抖了几下,怪模怪样的,顿时泄气了,根本不按招法出牌,一把又搂住了腰:“狗日的大师兄,你竟然藏私,这根本就不是熊形。” 按照传统,师父教徒弟时,总喜欢留一手,以防徒弟抢了自己的饭碗。像师父那样倾囊相授的,非常罕见。师兄的这套武功,是姬老鬼教的。姬老鬼一大把年纪,不可能只有这么简单的一招。师兄一定藏了不少。 金月生也想通了道道,一把扯了腰带:“混犊子师兄,快把你藏的露出来。” 三兄弟一起长大,知根知底,曹继武眨一下眼睛,二金甚至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不管曹继武怎么藏,二金总能猜得到。 这两个家伙的看家法宝,就是耍赖皮。曹继武相当无奈:“我步入大成之境,真是靠的那招熊形。” 金日乐大为不满:“忽悠谁呢?那这抖劲怎么来的?” “等你们步入大成,一定能打出这个抖劲。” “我不,三爷现在就要打。” “少说废话,要二爷等到猴年马月?” 二金一前一后,有掏又挠,又将曹继武给掀翻在地。 悬竹飞渡,高势五形,神枪三招,曹继武的确藏了私。可是只要二金步入大成,玩心一出,曹继武一定会说。 三兄弟折腾之时,忽然一阵马蹄声传来。 原来是管家佟福来了,他见三兄弟这么大人了,竟然还在脏兮兮的地上嬉闹,摇头表示无奈。 曹继武趁机转移二金的关注点:“佟福,什么事?” “鹅黄金已经回去多时,夫人让你赶快回去。” “快起来,这么闹腾,别人笑话。” 曹继武趁二金稍微迟疑,腰力一弹,横身而起,翻身上马。 然而二金在大师兄面前,仍旧小孩子脾性,根本不管旁人的看法。金日乐的速度也够快,一把逮住了曹继武的一只脚。金月生也纵身一跃,抓住了曹继武持缰之手。 我曹继武真是倒霉,碰上了这俩混蛋! 曹继武暗叹一声,灵机一动:“小鬼推磨,学不学?” “小鬼推磨?什么鬼玩意?不是忽悠三爷吧?” “是啊,这么怪的名字,二爷怎么没听过? 二金的关注点,终于被成功转移,曹继武趁热打铁,急忙从怀里掏出铜钱,一人分了十枚:“马上耍,更刺激。” 两个家伙果然被名字引起,顿时来了兴趣,翻身上马。 铜钱的结构,外圆内方。唐天书的绝学,小鬼推磨,充分利用了铜钱独特的结构。外圆能够滚动真气,飞弧闪击,灵动异常。内方可以过滤劲力,助铜钱镖寻隙突进,相当诡异。 三兄弟驰马飞奔,小鬼推磨,你扔我接,玩得不亦乐乎。 第616章 佟家风波 “小宝,这是翾翾妹子的葫芦丝,好不好看?” 小宝才三个月,躺在一个紫竹湖丝襁褓摇篮中。然而本能的爱美之心,他见葫芦丝很漂亮,伸出嫩嫩的小手来抓。 沈婷婷笑得咯咯响:“佟姐姐,看来小宝还是向着翾翾。” 佟君兰一脸的无辜:“小宝,婷婷姨忽悠你的,别听她瞎说。” 沈婷婷轻轻将葫芦丝,放在襁褓一侧,接着又从身边的香几上,拿起一只香囊,吊在摇篮之上:“小宝,这是杏姐姐的,香不香?” 本能的嗅觉,让小宝知道,香囊是个好东西,又是一脸灿烂,伸手就抓。 沈婷婷轻轻晃着香囊,不住地挑逗。 小宝粉嫩的笑脸,全是兴奋,两手两脚齐上阵,到处追赶香囊。 白白胖胖的小小肉团团,不住地在襁褓中天真可爱地晃动,沈婷婷笑得花枝乱颤。 佟君兰一把抢了香囊,敲了她脑壳:“不怕动了胎气。” 沈婷婷下意识地捂住了肚子,撅了撅嘴,脸上挂着扫兴。 江南小家子,小心性儿!佟君兰翘了一下眼眉,倒了一杯酸梅茶,顺着香几,轻轻推了过去。 沈婷婷还算满意,一手拢了茶杯,撇了撇嘴:“佟姐姐,他要是出世,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男是女,在你肚子里,我哪知道!佟君兰内心嘟囔了一声。 江南妹子,不能按辽东直接火爆的脾性出牌,否则沈丫头的小性子,气坏了肚皮,我可担待不起。 在南方和江南女子呆的时间长了,辽东靓妹佟君兰,也知道了委婉,于是微微一笑,顺了她的心意:“女孩。” 沈婷婷果然很满意,不好意思地一笑:“长大以后,和小宝结亲,如何?” “长大以后?” 佟君兰皱了眉头,“按照他们仨的脾性,长大以后,那就是他们的事情了,和咱们基本上没有关系了。过早决定他们的生活,不太合适吧?” 三兄弟脑海的观念,和当今华夏的传统,根本不搭边。所以在世人眼里,三兄弟就成了妖端邪异。 然而根据普空和西洋人的经验,放手对后代来说,更容易青出于蓝,超越前辈。毕竟活在前辈的荣光之下,固步自封在所难免。黄鼠狼下崽子——一代不如一代,在这华夏传统当中,简直就是司空见惯。 可是沈婷婷受的是传统教育,直到如今,她还是觉得,正统主流不可违。毕竟世俗的积毁销骨,毁灭废人的案例,也是枚不胜举。 过了一会儿,沈婷婷还是叹了口气:“他们仨,本领高强,心也大,耐受能力强,可以顶住全天下的压力。可是我们的孩子呢?咱们做父母的,不能不有所考虑吧?” 佟君兰摇头笑了:“你这全是汉人的老套。咱们女真人的传统,自由奔放。根本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看来要调教你,回归祖先的原始,还得是夫君。” “佟姐姐……” 沈婷婷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撅嘴嗲声,两脚乱蹬,浑身乱颤。 佟君兰欠身坐下藤椅,一把抱住了小家碧玉,哈哈大笑:“好好好,别动了胎气,佟姐姐错了。你说结亲,咱就结亲。”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啪地一声脆响,两只雪白的嫩手,拍在了一起。 “还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就答应结亲了?” 背后忽然想起金月生的声音,二人顿时吓了一大跳。 金月生趋步上前,轻轻晃了晃小宝的摇篮,转头对沈婷婷一脸笑嘻嘻:“曹宝,草包也。咱们要是真是女儿,你成了草包的丈母娘,岂不亏大了?” “放你狗屁!” 调皮鬼从背后,敲了金月生的脑壳,“三爷的儿子,明明是金宝才对。金宝,金宝,至少也是个财主。你瞧你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一看就是深山老林里,钻出来的兔儿郎。你女儿要是出世了,一定是上山逮兔子的料,能配上我家财主儿子?” 沈婷婷咯咯大笑:“明明是继武哥哥的儿子,怎么姓金了?” “胡说,佟姐姐归了三爷,我儿子不姓金姓什么……” “叫你臭嘴!” 佟君兰抓起鸡毛掸子就打。 金日乐满院子狂逃,金月生和沈婷婷趁机起哄。整个佟家,顿时再次鸡飞狗跳,乱糟糟的。 “皇上驾到。” 太监王承嗣突然出现,尖细的嗓音,顿时打破了追逐嬉闹之声。 太后病逝归西,小皇帝年少丧母,极度缺乏慈祥的呵护。所以佟君兰,成了小皇帝呵护依赖最好的选择。 也正是因为要照顾小皇帝年幼的心灵,不至于让他不适,所以佟家并没有将曹继武和佟君兰的关系,告诉他。 所以新科状元竟然在佟家,小皇帝顿时愣住了。 曹继武急忙制止了疯闹的二金,一齐向小皇帝,行搭胸躬身礼。王承嗣顿时愣住了。 蒙古人和女真人不跪,行的是搭胸躬身礼,只有汉人才跪。 元朝以前,跪拜礼是汉人最高规格的礼节,不是极为重大的场合,一般都是揖礼。 礼节是人发明的,是人们见面交流的敲门砖,和人文、环境、地域等等,有着很大的关联性。 大元中国,是蒙古人的王朝,汉人地位低下,所以最高规格的跪拜,成了最低贱的象征。 所以时代不同,人文环境变了,同一礼节的含义,几乎是天壤之别。 原本的跪拜礼,屁股坐在脚后跟上,和东洋人的跪姿差不多。坐在脚后跟上,双脚非常难受。既然跪拜成了下贱的标志,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所以到了明国时代,大家为了舒服,都把屁股撅了起来,一副欠踹的趴地姿势。 谁愿意屁股朝天找踹? 二金本来就瞧不上汉人的礼节,如今是清国时代,所以曹继武也不愿再次撅起屁股找踹。 王承嗣愣了半天,终于明白过来,明国一去不复返,如今是清国。搭胸躬身,最起码姿势,要比撅起屁股好看的多。 满洲八旗,横扫天下。所以当今时代的满人,对汉人的那一套,相当的不感冒。因此如今满清的朝廷,带着浓浓的原始风味,和汉人的老套糅杂,完全不是一回事。 自己的王朝去了,的确令人心痛。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原始的礼节方面,能够维持表面的人格。 所以王承嗣没有按照明国那一套,替皇上呵斥三兄弟的礼节,反而轻轻提醒了玄烨。 玄烨是当今清国的皇帝,熏染的是原始满洲的观念,不是明国皇家那一套。 所以反映过来的小皇帝,急忙向三兄弟还礼:“摩西先生,你怎么也在这里?” 金月生微微一笑:“我们是国维和国瑶的朋友,特地来找他们耍的。” 小皇帝年幼,对佟君兰的依赖,是天然而原始的。然而即便年幼,他也是个男孩。天性自然的同性相争,所以曹继武和佟君兰的关系,小皇帝要是知道了,一定非常不适。 所以金月生的解围,恰到好处。 然而小皇帝很聪明,转头看着佟君兰:“二娘,他说的,是不是忽悠?” 顺治被逼出家,太后病逝归西。父母还算双亡的小皇帝,也经历了多灾多难,少年老成。 按照满洲的规则,太皇太后虽然不能面见玄烨,但没有放松对他的教育,所以小皇帝也很聪明。 佟君兰近前,摸了摸他的头,一脸微笑:“他说的是真的,他们是二舅在南京认识的。” 小皇帝一脸狐疑,指着金日乐嚷嚷道:“二娘,我怎么觉摸着,他刚才在欺负你?” 金日乐顿时一脸无辜,偷偷向佟君兰办了鬼脸。 佟君兰冲金日乐撅了撅嘴,一把拉起小皇帝:“他是个傻瓜,别理他。走,咱们去找沈姨玩。” 小皇帝还是满肚子疑惑:“刚才我怎么看见,金月生在一旁起哄,摩西先生却很无奈?二娘,我怎么觉得,他们仨在一起欺负你?” 小皇帝果然很聪明,一般的打马虎眼,根本瞒不住他。 沈婷婷捂住肚子,暗笑不止,故意冲三兄弟柳眉倒竖:“你们三个,还不快滚!” 金日乐愣熊脾性上来了:“凭什么?” 小皇帝顿时不高兴,指着鼻子叫嚷:“你竟然敢欺负二娘,来人,快把他拿下。” 权利真是好东西,小皇帝一不高兴,就能拿来压人。金日乐蹦了起来,怀里掏出一把扇子,刚要展开,却被曹继武按住了。 这是龙公子的扇子,一旦展开,一定能镇住小皇帝。可是这是在家里,为了小事较劲,能有什么意思? 金日乐小孩子脾气,小皇帝更是个小孩。两个小孩闹别扭了,佟君兰连忙拍了拍小皇帝的后背,语气温柔:“烨儿,他是二舅的朋友,不要为难他。” 金日乐的老爹是鳌拜,小皇帝没有实力。一旦动了金日乐,鳌拜联合索尼,废了小皇帝,简直是易如反掌。 所以沈婷婷急忙附耳:“烨儿,金日乐是先帝亲封的一等武英公,不能这么拿他,否则就没了国法。” 一等公是人臣最高爵位,特别是有封号的一等公,不是特别重大的过错,即便是皇帝本人,也不能随便拿人。特别是当今的清国,四个辅政大臣,都是一等公。所以清国的一等公,比亲王还有权利。 沈婷婷的提醒是套路,小皇帝很聪明,立即顺话:“看在二娘和沈姨的份上,朕就不跟你计较了。” 他娘的,小兔崽子,谱还挺大!金日乐刚要跳脚,却被金月生抱住了。 曹继武急忙搭胸躬身:“既然国维兄不在,皇上享受天伦,我们就不打搅了。” 小皇帝忽然想起了曹继武的箭法,急忙嚷嚷:“摩西先生,什么时候教我箭法?” “学箭有的是时间。” 沈婷婷一把把小皇帝的脑袋,转了过来,推了一只枣糕过来,“他们三个还有事,甭理他们,咱们吃糕。” 趁小皇帝不注意,佟君兰给曹继武送了媚眼。 金日乐抢在曹继武前面,还了鬼脸。 佟君兰柳眉倒竖,吐舌恶心金日乐。 金日乐要还以颜色,背后却被金月生扯住腰带,硬拖了去。 第617章 崇文门之战 “什么玩意?满脸麻子,还摆大谱。龙公子也不知是哪根筋抽错了,选他做了皇帝?” 金日乐一出门,就嘟嘟囔囔,抱怨连连。 本来的皇位继承人,安亲王岳乐首位,皇长子福全第二,根本没有玄烨什么事。 可是岳乐太有才,不好把控。况且他和庄妃的交情也不深。如果岳乐做了皇帝,庄妃多年的心血,将会付之东流。所以满洲重臣,以及八旗八大都统,联合庄妃,暗中和顺治较劲,结果岳乐的皇位被搅黄了。 当今时代,天花的发病率极高,而且致死率也极高。然而这种一旦发病,如果能挺过来,体内产生了抗体,一生都不会再次发病。 福全虽然是皇长子,但没出过天花,以后的生命,不大保险。所以,在通政使——德意志传教士汤若望的坚持下,出过天花的玄烨,成了皇位继承人。 玄烨年幼,很好掌控。顺治被排挤出去,清国的大权,落入重臣手中。庄妃升为太皇太后,也保住了多年的心血。实力派获得了巨大的权益,所以玄烨得以顺利继位,年号康熙。 为了巩固玄烨的皇位,尽管他还没有成年,太皇太后还是选了索尼的孙女,许配给康熙做皇后。 这样一来,辅政大臣之首索尼,就成了康熙的铁杆拥护者。索尼身属正黄旗,所以正黄旗至少站在了皇帝这一边。 辅政大臣苏克萨哈,身属正白旗。在八旗当中,正白旗几乎是众矢之的,尤其是和两蓝旗,几乎是水火不容。所以在太皇太后的暗中示意下,苏克萨哈为了保住正白旗的利益,自然而然,站在了皇帝这一边。 镶黄旗,正黄旗和正白旗,同属上三旗,皇帝自领。正黄旗和正白旗都成了皇帝的拥护者,剩下的镶黄旗,相当的尴尬。 这种尴尬,也在二金之间,说不清道不明。 想起刚才的场景,金月生一直在劝架,明显是在拥护小皇帝,金日乐愤愤不平:“师兄,在小麻子面前点头哈腰,是不是特别有面子?” 金日乐心中想的是什么,金月生很清楚。他摇了摇头,拍了拍金日乐的肩膀:“不管以后发生什么,咱们俩是兄弟,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别和三爷假惺惺!” 金日乐一把推开了金月生,“正黄旗和正白旗,都去了小麻子那一边,这是庄妃的分而化之。当年她让龙公子上位,用的也是这一招,你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是谁在说太皇太后的坏话,不想活了?” “是三爷爷我,你想怎么滴?” “你……” 宝剑嗖一声出鞘,疾风柳叶,闪电般袭向金日乐。 当—— 沉渊寒露剑一抖,荡开了柳叶剑。 曹继武和金月生回过神来,正要出招,定眼一看,是胡公公,顿时愣住了。 金日乐并没有回身,而是反手一挑,就将快如闪电的剑招化解,令胡公公大为吃惊。 仅仅几年功夫,金日乐的武功,进展竟然如此神速!胡公公正要使出第二招,忽然又停住了。 凭胡公公的判断,他的武功,最多只比现在的金日乐,高上一成,并不具备绝对优势。贸然继续进攻,不一定有效。而且身边的曹继武和金月生,武功应该和金日乐相差不多。 三兄弟如果联手,凭他们现在的武功,即便再来一个胡公公,也不是对手。 然而胡公公的第二招,已经使了一半,如果回撤,就是示弱。进攻无效,后退脸面又挂不住,成为鸡肋之势,胡公公手持柳叶剑,顿时愣在了原地。 转过身来的调皮鬼,一脸坏笑:“假太监,要打就打,摆这么好看的架势,吓唬三爷的吗?” 胡公公气歪了鼻子,仙人指路,突入中路。 曹继武一把拉开了金日乐,搭胸躬身:“小师弟年少,冒犯前辈,还请见谅!” 金日乐从肩缝伸出脑袋,大为不满:“明明是假太监先偷袭,凭什么向他道歉?” 曹继武伸手,把金日乐的脑袋,按回了身后,继续对胡公公微笑:“前辈亲自来此,找我等何事?” 金日乐属于愣熊一路,小孩子脾性,和他一般见识,岂不是笑话? 曹继武彬彬有礼,胡公公借坡下驴,收剑回鞘:“太皇太后懿旨,请三位到慈宁宫一趟。” 金月生相当疑惑:“太阳马上落山了,这个时候,庄妃怎么会找我们?” “哎呀,当然是找我们去吃晚饭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金日乐大为高兴,翻身上马,立即催促胡公公带路。 “庄妃请我们吃饭?师兄,你信吗?” 如今的满清朝堂,权力关系非常微妙。出身蒙古的庄妃,一直都不是个简单的女人。种种迹象表明,庄妃一直在暗中,努力为小皇帝拉拢势力,孤立镶黄旗。 金月生满是狐疑的眼神,透着些许担忧,显然他可能知道些什么。 自从皇太极之后,庄妃一直是清国的暗中操纵者。她这次找三兄弟,一定不是金日乐开玩笑的吃晚饭。 然而人都没见到,一味的瞎猜,是没有用的。不管她是什么目的,见面之后,随机应变就是了。 如果庄妃真的幺蛾子,凭三兄弟如今的修为,不一定对付不了。 曹继武拍了拍金月生的肩膀:“既然庄妃请吃饭,何乐而不为呢?” “两位师兄,别磨叽,三爷正要见识见识这个蒙古女人,快上马!” 金日乐等不及了,轻轻一拍马颈,飞火龙迅速跟上了胡公公。曹继武和金月生,只得翻身上马。 三兄弟一路有说有笑,悄悄谈论庄妃的风流往事。 胡公公耳力惊人,尽管有些话他不爱听,但那是三兄弟的事,他也不愿去多事。 一行人刚进崇文门,一人一骑,突然挡住了去路。 原来是甲弑营都统罗雪峰,他来干什么?三兄弟相当纳闷。 胡公公提马上前,欠身为礼:“罗都统,为何挡路?” “秋闱场上,听说新科状元,令玲珑快刀,竟然拔不出来。骡马市大街,又听说新科状元连败三大高手,罗某想来切磋切磋。” 甲弑营的消息,果然灵通,曹继武刚刚发生的事情,罗雪峰这么快就知道了! 金日乐冲曹继武嘻嘻而笑:“来了一趟超大的买卖,敢不敢接?” 曹继武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鹅黄金的额头。 然而胡公公横出剑鞘,阻止了曹继武上前。 罗雪峰微微一笑:“胡公公,不必多心,罗某只是切磋。” 玲珑快刀遏必隆,是罗雪峰的前辈,武功和罗雪峰不相上下。让遏必隆拔不出玲珑刀,罗雪峰自认为,他也办不到。 铁脚王林忠,脚法如神。如果正面对战,罗雪峰游刃有余。可是林忠的脚法,大多是空中袭击,居高临下,势大力猛。 雪花神功,也是要高势,才能发挥最大的功效。在和林忠三次交手的过程中,罗雪峰虽然占了上风,但并没有抓住他。 曹继武刚刚得了状元,先是逼迫了遏必隆,接着打败了林忠。办了罗雪峰办不到的事,所以罗雪峰想来见证一下,曹继武的武功,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然而在胡公公看来,高手之间切磋,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一旦动手,必有所伤。罗雪峰作为甲弑营都统,号称满清第一高手,无论是经验和功力,都在曹继武之上。 所以他们之间,没什么好切磋的。无外乎就是,曹继武干了罗雪峰干不了的事。高手的好胜之心,促使罗雪峰想来找找优越感。 胡公公一脸冷漠:“本公公奉了慈宁宫懿旨,曹继武是太皇太后的客人。罗都统想来切磋,请换个时候。” 如果受伤的曹继武,去了慈宁宫,无疑就是打太皇太后的脸。这就是胡公公的意思。 有胡公公横插一脚,切磋一定是不行了。罗雪峰暗叹一声,开始仔细观察曹继武,想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的水平。 罗雪峰何等高人!平常时候,仅仅一个眼神,就能看出对方的深浅。 可是眼前的曹继武,眼神并不是精光聚敛,而是有些晦暗,甚至有些呆滞,和平常之人,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这怎么可能呢?罗雪峰顿时大惑不解。 逼迫遏必隆,连败三大高手,难道这么快的传闻,是假的不成?如果曹继武真的是平常人,怎么可能干出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呢?难道这个曹继武,真的是个妖人? 这三个混蛋,形影不离,或许能从另外两个笨蛋身上,看出些什么。 满腹狐疑的罗雪峰,开始打量二金。 金月生的眼神,精光聚敛,奇经八脉,明显打通了六脉。可是金日乐的眼神,却比金月生要暗淡。虽然不是曹继武的平常,但按照常理,不是高手所具备的眼神。 据说三个混蛋当中,金日乐的武功最高。难道他们练得武功,功力越高,越趋于平常? 这完全不合常理,怎么可能呢? 见罗雪峰满脸狐疑,胡公公不想和他废话,轻轻吩咐曹继武:“甭理他,绕过去。” 胡公公帮过曹继武不少忙,况且也是前辈。所以他的话,曹继武只得照办。 然而曹继武身上,有太多的不可思议。就在曹继武刚刚绕过时,一股雄浑的劲力,在强烈好奇心的驱使下,突然崩摧而来。 堂堂甲弑营都统,竟然不打招呼就出手,二金大为惊骇。 曹继武身位不正,罗雪峰出招也太突然,他根本无法接这一掌,顿时陷入危机当中。 就在掌力即将触及腰侧之时,一把剑鞘,穿云裂石一般,挡住了雪花掌。 雪花神功,劲力何等雄浑! 可是罗雪峰这是试探,目的就是逼迫曹继武出招,趁机摸清他真正的水准,所以他只用了三分劲力。 只有三分劲力的雪花神功,胡公公的剑鞘,自然能够刺穿气墙,挡住雪花掌。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从表面上,看不出曹继武的过人之处。只要他一出手,罗雪峰立即就能知道,曹继武真正的实力。 可是胡公公横插一杠子,破坏了罗雪峰的招式。罗雪峰不想放弃,一把抓牢了剑鞘,另一只手,又推出一股劲力。 胡公公是奉旨行事,他不想曹继武有所受伤。以罗雪峰的身手,身位不正的曹继武,很难抵挡。 况且罗雪峰攻击的位置,是腰侧。这是全身最柔软的地方,也是防卫最薄弱的地方,即便曹继武是神仙,也不可能抵挡罗雪峰。 所以胡公公没有犹豫,一招剥柳抽筋,柳叶剑犹如石破天惊,从剑鞘中飞出,剑锷直逼雪花掌。 肉掌怎么能和宝剑相抗? 胡公公号称当今天下,剑术第一。他这一招剥柳抽筋,直接让罗雪峰一只手落空,而另一只手,即将撞上剑锷。 罗雪峰无奈,只得腰力回挫,撤手收招。 曹继武趁此机会,策动鹅黄金,迅速从罗雪峰身边脱离。 回过神来的二金,迅速驰马到了曹继武面前,看看有没有受伤。 “狗日的罗雪峰,竟敢偷袭,把满人的脸,全给丢尽了,看三爷来教训你!” 曹继武一把拦住了金日乐:“他只用了三分劲力,只是在试探而已。” 罗雪峰马上搭胸欠身,算是道歉,接着脚踢马肚子,一道烟去了。 二金愤愤不平,要追上揍他。 胡公公伸出剑鞘:“由他去吧,太皇太后,还在等着呢!” 第618章 月夜真情 太阳已经没入西方的天空,仅有的一点余晖,像是不甘心的灵魂,依旧想在世间,留下最后的光芒。 宁静安详的慈宁宫,如今换了一个主人,一个来自异域的主人。她来自辽西广阔的大草原,她的民族,和明国缠斗了两百多年,和华夏缠斗了五百多年。她通过辽东的女真,再一次实现了入主华夏的宏愿。 宫殿非常的豪华,却是人造出来的。谁都想拥有一座宫殿,造不出来的人,可以去抢,这是上天赋予的本能。 只要能抢到手,就可以享受宫殿的豪华,而且享受得心安理得,享受得言正名顺。 明国花了两百多年的心血,修建了冠绝天下的宫殿,最终却是别人的。南京钟山之下的朱元璋,如果知道了,心口一定会滴血。或许天边的那一点残晖,就是朱元璋在泣血。 宫殿没有造出来之前,那是梦想。造出来之后,就成了居住的地方,不过是最高规格的居所。谁能拥有宫殿,关键还是实力,这是自然之道。 没有人,自然之道依旧运行。大江大河,不会因为一个人,一群人,甚至是一个民族的消亡,而停止他们滚滚东流的脚步。 没有自然之道,人世无法想象。 所以人世,必须符合自然之道。否则,明国就是明证,眼前的慈宁宫,也是明证,当今的华夏,同样是个惨痛的明证。 所谓的正统正义、言正名顺等等,只不过是既得利益者的说辞而已。所以谁是最终的既得利益者,正统正义等等,随手就拿来用了。 愚昧的人之所以愚昧,是因为他们沉溺于说辞之中,而看不清真正的自然之道。无知的人之所以无知,是因为他们一直处于愚昧之中。 愚昧无知成了习惯,深深刻入骨髓中。所以这样的人,这样的民族,一直被自然之道所抛弃,耻辱接着耻辱,不到最终消亡的那一刻,耻辱永远不会间断。 “大师兄,瞧愣头愣脑的这样,又在瞎感慨什么呢?” “还能感慨什么?这原来是明国的地盘,师兄心里不是滋味呗!” “你心里不是滋味?这里面的主人,是个蒙古女人。如今是满人的天下,她却骑在满人的头上。三爷还没感慨呢,你倒……” “别扯犊子了,有人来了。” 一盏轻薄红纱大团灯笼,越来越近。白玉一般的灯座底格,漏出四道烛光。吊着的一只金黄丝穗,随着轻盈的步子,不断地晃动着烛光曼妙的舞姿。 在烛光舞姿的映衬下,一个塞外风味的靓丽女郎,迈着流星大步,一如草原的大气广阔。 她不是满人的二把头,而是蒙古人的二分辫。身上也不是山林的紧身猎服,而是草原秋季常见的开襟箭袖骑服。 她的脸庞,就像草原的秋月,饱满晶莹有光泽。她的眼睛,就像辽西的呼伦海,清澈温柔有波澜。她的笑容,原始而热情,满满草原的秉性。 金日乐两眼发直,忍不住嚷嚷:“姐姐真漂亮!” “姐姐?” “你比我大,不是姐姐是什么?” “你就是传闻当中,最调皮的那个吧?” “我不调皮,大师兄最鬼。姐姐你瞧,他看你那眼神,就是馋猫见了鱼。” 曹继武一脚踢了过去。调皮鬼立即闪在了美人身后,寻求保护。 自从进入清国,还从来没有人,这么亲切地喊她姐姐。一种天然的,莫名的关怀之感,顿时油然而生。 美人笑得花枝乱颤,满满的欢喜,斜闪一步,挡住了曹继武的脚,回身拍了拍调皮鬼的脑袋:“你真可爱,你这个弟弟,姐姐认了!” “姐姐真好!” 调皮鬼一把抱住后腰,把姐姐甩了好几大圈。 蒙古人热情奔放的自由个性,不像汉人那么俗套。所以尽管金日乐力气很大,美人不但没有被吓到,反而笑的更灿烂了。 兴奋之中的调皮鬼,一个狗熊扔松果,一下子把姐姐抛入了空中。 姐姐狂野的惊恐爆笑声,响彻整个慈宁宫的月空。俊朗而苗条的倩影,在空中打了一个漂亮的侧旋,轻飘飘地落入了调皮鬼怀里。 高空无根基的兴奋,女人天生的恐惧,急需宽阔的安全。姐姐本能而自然地趁势抱紧了胸膛,纤细而富有弹性的脖颈,狠狠地盖在了脸上。 草原原始而自然的香颈,该有多么温柔啊! 瞬间想入非非的调皮鬼,忍不住抿嘴趁机偷吻,却突然皱紧了眉头,满脸都是霜打的瘪茄子: “姐姐多久没洗澡了?!” 狂野的爆笑声,戛然而止,姐姐的脸色,瞬间满脸的不适。 多年宫廷波诡云谲的政治历练,姐姐心智的沉稳,常人难以想象。 眼前的这个小弟弟,满满的原始天性,尽管他沮丧了,但撇嘴眨眼翘眉毛,全是自然的可爱。 盏茶功夫,姐姐的脸色,迅速恢复平静,纤腰紧紧靠住了腰腹,伸手拦住了脖颈,在调皮鬼怀里,稳住身子,自然而迷人地微微一笑:“姐姐不洗澡,就不是姐姐了?” “是姐姐,可你也不能不洗澡啊!” 调皮鬼一只手紧紧揽住纤腰,腾出另一只手,伸入脖颈,来回一挫,接着伸开手掌,满脸都是沮丧,“你瞧,当年九华山上,最不爱洗澡的师父,也没有这么大一条!” 一卷犹如香烟大小的油泥,在调皮鬼手里,滚动着异样的舞姿。满满的油脂汗咸味儿,闪动着最原始的波浪,四处飘散。在一旁看热闹的曹继武和金月生,几乎笑疼了肚皮。 异性相吸,天性自然。女人特有的体香,是振奋荷尔蒙最天然的味道。然而汗咸、油泥、皮屑,日久天长的积累,哪里还有体香的挥发空间? 调皮鬼满嘴都是难以形容的怪味,肠胃翻滚如潮,几乎要吐了。 姐姐却一脸的平静,一手紧紧抱住调皮鬼的脖颈,腾出另一只手,轻轻捏起那卷油泥,樱桃小口一张,轻轻填了进去,像嚼香糖一样,粉颊波动的满是惬意笑容。 调皮鬼浑身痉挛,肚内翻江倒海,肠液胃液胆液,犹如堰塞湖崩溃,狂吐如箭。 一旁看笑话的哥俩,再也笑不出来了。金月生顾不上震惊,飞身闪在调皮鬼身后,一手揽住腰,一手轻轻拍击后背,助他缓过一口气。 曹继武也顾不上震惊,虎步跳涧,伸手一把,将即将落地的姐姐,抄了起来。 姐姐趁势纤腰一扭,滚入了怀里,柔臂轻轻一抬,自然而完美地揽住了脖颈,朱红唇角,轻轻荡出迷人的微笑:“姐姐漂亮吗?” “漂亮。” “喜欢姐姐吗?” “喜欢。” “真心的?” “真心。” “你难道不讨厌我身上的味道?” “讨厌。” “既然如此,何来真心?” “漂亮是草原赋予的天然,喜欢是被原始纯洁而吸引,讨厌却是味道的天然本色。” 漂亮,喜欢和讨厌,是三个方面,各有特色。让人赏心悦目的特色,自然令人真心喜欢。同样让人不舒服的特色,也是自然的真心讨厌。一码归一码,都是真心,但讨厌影响不了漂亮和喜欢。 三个方面的感受,是毫无掩饰的自然流露,这和宫廷司空见惯的伪装,简直是不搭调。就是因为这个不搭调,让姐姐顿时身心俱爽。 曹继武的面色平静如水,眼神没有任何波澜,胸前的肌肤,随着舒缓的呼吸,极有节奏地震动着真性情,姐姐自然而然地醉了: 广阔无垠的大草原,满是绿草如茵。鹅黄金飘过一阵暖黄,带着一个英俊的少年,缓步而来。 躺在草地上的姑娘,尽管满身都是灰尘,但少年还是欠身,一把将姑娘抱入怀里。鹅黄金撒开四蹄,迎着春日的暖风,尽情地奔驰。蓝蓝的天空,朵朵白云涌动,给草原之上,变幻无与伦比的梦幻…… 过了一会儿,姐姐终于从想入非非中回过神来,殷红的嘴角翘了两下,轻轻偏过脸蛋,荡出迷人的笑容,牵动着一只浅浅的酒窝,一晃一晃渴望的迷醉。 曹继武没有犹豫,低下头来,嘴角稍稍一抿,轻轻地含住了迷人的酒窝,满满的温柔随着有节奏的允吸,迅速荡入热血。姐姐全身的肌肤,瞬间酥软了…… 想起那卷油泥,被塞进了樱桃小口,望见曹继武低头,金月生的肚肠,顿时犹如云滚云涌。 此时的调皮鬼,已经没什么可吐的了。大师兄的怪异,他也没有力气笑了。他一边捂着自己的肚子,一边轻拍金月生的后背,也助他缓过一口气。 金月生的狂吐之声,还是打破了忘我的境界。姐姐回过神来,眼眉轻轻颤了两下,眼波舒心的满意:“放我下来吧?” 曹继武一手抱着纤腰,一手揽住腿弯,欠身轻轻将姐姐滑出了怀抱。 “那两个傻弟弟,定力和你差远了!” “他们傻的天真,真性情,应该也是这个样子。” “这么说来,你就是假性情了?” “就像你说的,我只不过,定力好了一些而已。” 转了一圈,皮球又踢了回去。姐姐一愣,随即回过神来,嘴角弯出了优美的弧线,眼送脉脉秋波:“你是个好男人,但心眼也是真坏!” 曹继武微微一笑,眼还秋波,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你怎么看姐姐?” “草原湖底的明珠。” 草原上的明珠,崔璨耀目。然而加了个湖底,有点怪怪的味道! 湖底就是淤泥。淤泥里的明珠,虽然也很崔璨,但一般人是看不见的。要想光洁耀目,必须把淤泥给洗去。 这不是暗劝洗澡的意思吗? 生于江南的少年,果然不是一般的婉约! 姐姐忍不住笑了,随即照胸脯栽了一粉拳:“真坏!” 曹继武依旧迷人的微笑,眼神波动了一下,满是关切的光芒,姐姐顿时又愣住了。 女人天长日久不洗澡,有哪个男人会受得了? 过了一会儿,姐姐幽幽叹了口气:“湖底的明珠,为什么不愿洗去淤泥,你知道吗?” “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 “你不要哭。” 姐姐愣了一下,然而曹继武的面色,却很平常,眼神也没有任何的波澜,呼吸也极为自然,胸膛起伏的节奏,也极为顺畅,掌控从容的姿态,尽显无疑。 他一定知道原因。 不过天下除了一个人之外,所有的人,都不理解。他一个年轻人,怎么会知道这么隐秘的事呢? 尽管满心都是好奇,但多一个人理解,一定不是坏事,姐姐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明珠有湖蚌所生,辽西的湖畔,生了两颗明珠。物以稀为贵,一颗明珠的惊艳,远远胜过两颗明珠。所以为了将惊艳的机会让出,一颗明珠,自愿选择了沉入湖底,蒙上了一层淤泥。” 这番话击中了心坎,姐姐顿时愣住了。 明珠的暗指,十分的明显。曹继武不愧是个高人,果然能够洞察世事。然而他的话语,相当的委婉,显然是在担心剧烈的情绪波动。 姐姐嘴角动了一动,还是忍不住催促:“能不能具体直接?” “自然之道,对于女人来说,生殖是最美好的使命。后宫之中,所有的斗争,都是在争夺生殖的权利。所有的女人,只有生殖,才能站稳脚跟。而男人只有一个,精力有限。” “将有限的精力,集中在一个女人身上,简直是不可能的。所以最好的方式,提高一个女人的光芒,让她成为最璀璨的明珠,最大限度地吸引那个男人。” “为了提高明珠的璀璨,所以你选择了晦暗。一个璀璨,一个晦暗,强烈的反差,男人的精力,自然被璀璨吸引。这就是你不洗澡的原因。” “你也是一颗明珠,一旦你洗了澡,同样的璀璨,自然会吸引男人的精力。使男人为数不多的精力,过于分散。所以你一直不洗澡,以淤泥天然的防护,断了男人对你这颗明珠的欲望。” “久而久之,淤泥的防护,成了习惯。天下几乎所有的人,都不会发觉,你其实也是颗明珠。所以对你的防护不理解,也是正常不过的事了。” “你一个伟大的蒙古姑娘,顶着世俗巨大的压力,甘愿染上难以启齿的癖好,牺牲了自己的生育权,成全了……” 姐姐全身犹如火烧一般,两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眼圈瞬间失去了弹性,紧紧地箍住眼眸,两滴眼泪,犹如炸裂的黄豆,瞬间崩了出来。 曹继武上前一步,一手紧紧抱住后腰,一手轻轻揽住后背,及时给及了宽阔而雄厚的胸膛。 良久, 良久, 直至姐姐多年的泪水,全部流尽。 一串沉重的脚步声,突然响起。 这是胡公公出来了,他是个绝顶高手,脚步几乎没有声音。显然,他加重脚步声,是在提醒。 姐姐迅速擦干了泪水,狠狠地栽了一拳,接着紧紧抓住了曹继武的手,一脸的灿烂:“你是个好人。走,我带你去见那颗璀璨的明珠。” 第619章 慈宁宫的主人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苏茉儿。” “蒙古语?什么意思?” “皮毛长口袋。” “怎么这么俗?” “姐姐本普通牧民之女,我们蒙古人放牧,腰间都会挂着一只口袋,装上干粮。父母希望我像那只口袋一样,常常陪伴在他们身边。所以叫姐姐苏茉儿。” “原来你父母那么爱你,那你父母呢?” “在战争中死去了。” “和谁打仗?” “林丹汗。” “林丹汗?大元中国最后一位皇帝?” “正是。” “那你恨他吗?” “他是我们蒙古人的大汗。科尔沁暗中勾结金国,是对大汗的背叛。” 明国虽然把蒙古人赶出了中原,但大元中国,依旧在草原上存在。最后一位大汗林丹,本来雄才大略,本想重振蒙古人的雄风。可是盟友明国,在崇祯手里,自顾不暇,太不给力。 辽东后起之秀金国,抓住机会,联合叛徒科尔沁部落,集中优势兵力,打垮了林丹汗。他余下的部属,就是如今宣府一带的察哈尔左右旗。 蒙古人之间的内讧,惨烈程度,堪比汉人。汉人死了成千上万,像苏茉儿父母这样的普通牧民,死亡的也不在少数。三兄弟唏嘘不已。 苏茉儿只是庄妃的侍女,可是多年的同风雨共患难,二人实际上情同姐妹。她是庄妃最信任的人,聪明伶俐,多次帮助庄妃,在波诡云谲的宫斗之中,化险为夷。 整个慈宁宫,除了庄妃之外,能够自由出入的,也就是苏茉儿了。所以在她的带领下,没有任何人阻拦三兄弟。 在朦胧的月光之下,富丽堂皇的慈宁宫,显得宁静祥和。大厅早已摆上了晚宴,以及时令果蔬。中间主位,盘坐一位恬静的中年美妇。 她也穿了一身蒙古常服,肩上披了一席兔毛披肩,头上戴着缀玉羊绒线网。满身的毛绒绒,她就像一只可爱而恬静的羔羊,让人忍不住产生,心甘情愿守护的感觉。 她的脸蛋,如明月半轮秋,尖尖的下巴,恰到好处地托起双唇,翘着优雅的弧度,两颊浅浅的酒窝,盛满成熟的微笑。 她的眼眸,漆黑如渊,闪烁着令人舒心的光芒,薄薄的单眼皮,轻轻跳动着原始而自然的妩媚。 她的身材,苗条纤细。皮肤光泽如玉,均匀的呼吸,牵动胸脯起伏着成熟丰满的波动。 虽然她年近五旬,但周到细微的保养,让她看不起,不过三十左右,全身散发着的,满是丰姿绰约。恬静而自然的优雅,满满熟透饱满的气息,让人忍不住醉在其中。 三兄弟全傻在原地。 刚一见面,还从来没有人,这么大胆地看自己。庄妃有些不适,她想呵斥,但刚刚轻启的朱唇,却又闭上了。 别的大臣见了自己,脑袋勾得都很低。不是因为他们不敢抬头,而是因为自己实在是太漂亮。他们害怕把控不住,犯忌讳,所以他们不敢抬头。 可是再漂亮的女人,如果没人看,孤芳自赏,能有什么意思? 眼前的这三个家伙,不是胆大,而是因为自己真的漂亮,他们是真性情的流露。 平生第一次,有人光明正大地承认自己的漂亮。见惯了皮笑肉不笑的庄妃,此时眼前反而一亮。 草原原本原始而天然的真性情,一下子被三兄弟所感染,庄妃找到了久违的那种热情自由的感觉。 她嘴角轻轻一撇,眼光流转,避开三兄弟傻乎乎的眼光。 庄妃没有按照套路,呵斥三兄弟大不敬。然而真性情的三兄弟,让她找到了家乡原本的感觉。 苏茉儿噗嗤一笑,冲庄妃,跳动了一下俏皮的眼神。 情同姐妹的主仆之间,仅仅一个眼神,心思就已经传递过去了。被看穿了心思,女人都会天然地害羞。庄妃嘴角翘了一翘,紧紧握住了双手。 庄妃正要避开苏茉儿的眼神,忽然发觉,她的眼睛有些红了,似乎带着泪痕,急忙定眼细看。 苏茉儿反应很快,立即止住笑,急忙把自己的眼神瞄向一边。 很显然,她也害羞了!她的眼泪,为谁流的呢? 满腹狐疑的庄妃,一抬眼,盯住了曹继武的胸膛。 他的胸膛,怎么会是湿的呢?难道是…… 对比二人的身高,庄妃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们是第一次见面,苏茉儿怎么会为曹继武落泪呢? 苏茉儿外表落落大方,内心却极为坚强。能让她落泪,曹继武一定走入了她的内心。 看来这个曹继武,果然如传闻一样,不同凡响。刚一见面,就撬开了苏茉儿的心扉。 能多一个理解的人,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尤其身处全力中心的女人,知心人更是难能可贵。 不管对方是谁,能够理解,愿意交心,苏茉儿就不会形单影只。自己和她虽然情同姐妹,但碍于主人的身份,还是有诸多不便。 曹继武没有身份的干扰,两个人至少能够平等相处。这应该是上天给及的机会,不能错过。 庄妃微微一笑,冲苏茉儿点了点头,对她充满了肯定。 苏茉儿粉白的脸蛋,刷一下,全红了。 为了转移关注点,她分别捅了捅三兄弟。 反应过来的曹继武和金月生,正要行礼赔罪,金日乐痴痴地声音传来了: “庄妃姐姐,真好看!” 金日乐两眼发直,脸颊堆成了花儿,露出两排小白牙,全身一动不动,满满的傻乎乎。庄妃雪白的面颊,刷一下,也全红了。 苏茉儿忍不住又笑了,拍了拍调皮鬼的肩膀:“应该是太皇太后,你怎么叫起了姐姐?” “太皇太后多俗,姐姐多好听!姐姐那么年轻漂亮,不叫姐姐叫什么?” 金日乐的语气极为认真,一脸傻乎乎的表情,满满的天真可爱。 的确,太皇太后,是个套路的称谓,满是套路的束缚。姐姐的确比太皇太后,亲切的多。 年轻漂亮,调皮鬼的嘴巴也甜,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年轻漂亮呢? 身在套路当中的各个大臣,有谁敢夸太皇太后年轻漂亮? 套路的等级,非常严格,完全泯灭人的天性。自然之道,天性的流露,才是人最美丽的展现。 多年的套路渲染,草原原始而自然的无拘无束,早已湮没。可是金日乐的出现,这种感觉,又重新被唤回。 所以金日乐真性情的流露,庄妃浑身局促,但心里很高兴。她羞涩发紧的脸庞,两只浅浅的酒窝,还是闪出了迷人的微笑。 泯灭天性的套路,凡是崇尚自由的人们,没有不讨厌的。苏茉儿也不例外,庄妃也是如此。 所以看到了庄妃的微笑,苏茉儿轻轻摸了摸金日乐的脑袋:“你要是喜欢,就叫姐姐吧!” “姐姐真好!” 金月生忍住笑:“两个都是姐姐,你叫了一声姐姐,到底指谁呢?” 金日乐抓了抓脑袋,忽然有了主意:“我叫庄妃姐姐为大姐姐,叫你小姐姐,如何?” 这家伙傻得可爱,真好玩!苏茉儿一脸笑吟吟,眼神飘向了庄妃。 庄妃的脸蛋,依旧犹如烧云,她没有说话,嘴角却翘起了优美的弧度,两颊的酒窝更深了。 苏茉儿伸手,帮金日乐整了整长髯,满满的关切:“大姐姐同意,还不快道谢。” “大姐姐真好!” 金日乐一道烟,窜到了庄妃身边,毫不客气地做了下来,轻轻倒了一杯茶,干净利索地递了过去。 这家伙的速度,也太快了! 一个大男孩,这么冒冒失失地靠近,庄妃顿时浑身紧张起来,脸上的烧云,顿时更加的鲜艳。 调皮鬼可是真性情,她一时没有从以往的生活中,转过弯来,顿时愣在了那里。 苏茉儿笑得咯咯响:“你这个小弟弟,可真是可爱!” 这是在给庄妃提醒。主仆二人,多年的共同生活,十分的默契。久经波澜壮阔的历练,庄妃的反应非常快,脸色迅速恢复平常,伸手轻轻敲了调皮鬼的脑壳:“你真是调皮!” 庄妃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接着推了一盘羊酥奶酪,一脸的笑盈盈:“听说你还没吃饭,天色都这么晚了,快吃吧!” 羊酥奶酪,是蒙古风味的食物。是用细羊肉磨碎,搅合羊奶,一起煎熬成糊,再用一种叫狗奶子的浆果,滚搓而成。成品手指粗细,在盘中码成了金塔形状。满满的羊肉羊奶香味,让人之流口水。 此时的三兄弟,早就饿了,曹继武和金月生也不客气,不等庄妃让座,就各自找地方开吃。 然而调皮鬼看见羊酥奶酪的形状,顿时想了那条油泥。 见他满脸瘪茄子,似乎要吐了,庄妃顿时十分纳闷:羊酥奶酪,挺好吃的,他怎么这副表情? “小弟弟受了点风,肠胃有些不舒服,来,去后房漱了盐水就好了。” 苏茉儿急忙上前,不由分说,一把拉起调皮鬼就走。 金月生也一道烟跟着去了。 曹继武依旧大吃特吃,身边发生的事,好像和他没关系。 庄妃顿时疑窦丛生:这三个家伙,怎么满身全是怪异? 第620章 风月情浓 曹继武乌鬓漆发,眼眸如星,眉如龙展,熊肩猿腰,说不尽的雄健俊朗。他那一身怪异的西洋装束,看那整齐的折边和精致的装饰,应该是西洋军服。尽管庄妃见过不少西洋人,但曹继武这一身,她还是第一次见。 眼下全天下的人,都已经剃发易服,归化满洲。可是这个曹继武,却是长发飘飘,而且还穿着洋人的衣服,这可是明显的番化。无论是当权的满人,还是仆从的汉人,看起来都相当的扎眼。 “你冒天下之大不韪,满身的西洋鬼子味道,如此的另类独行,几乎把华夏抛得一干二净,不怕你们汉人戳脊梁骨吗?” “关键是用嘴还是用手。如今的汉人,还不具备用手的实力。如果他们喜欢用嘴,那就随他们去吧!行有责,言却无罪。只要人活着,想把嘴给堵上,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用嘴还是用手? 用嘴戳脊梁骨,除了宣泄愚昧无知的情绪之外,没有任何实际意思。如果是用手,至少脊梁骨会疼! 简单的用嘴和用手,一下子就戳穿了仁义道德的虚伪。一出口就抓住了实力,这个最本质的根由,可谓是一针见血。 高明的汉人,庄妃见过许多。但如曹继武这么透析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即便是洪承畴和范文程,也没有这么高深的见地。 好小子,果然非同一般! 庄妃微微一笑:“没有见礼就开吃,太不懂规矩了吧?” “你都成了乐乐的大姐姐,我是他的大师兄,眨眼功夫,这一家人,你就给忘了?” 只有陌生人和客人,才会一堆繁琐的靠套和见礼。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自然没那么多繁文缛节。 这个曹继武,嘴巴也倒挺溜! 庄妃继续保持微笑:“你一进来的表情,似乎有些无耻。” “你不喜欢吗?” 庄妃粉嫩的脸蛋,又一次红了,轻轻低下了头,不敢直视曹继武的眼睛。 三兄弟一见庄妃的表情,那就是色相毕露。在正经正统人氏眼里,绝对的无耻。 可是换一个角度来说,三兄弟的表情,却是天性的直接展露,没有任何掩饰的真性情。从这一点来说,三兄弟至少比那些道貌岸然的正经人士,要真实的多。 再美丽的人,如果没有人欣赏,落寞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套路丛中,打拼多年的庄妃,早已习惯了套路。所以真性情的三兄弟,一出现,庄妃极大的不适应。 然而天性使然,套路只能表面泯灭天性。所以尽管庄妃害羞了,不敢直视曹继武的眼睛,但心里还是高兴的。毕竟天性的自然,远远要比束缚的套路,自由洒脱。 久经风雨历练的庄妃,定力非常,片刻的心绪波动之后,脸色迅速恢复了平常:“套路和天性,到底是什么关系?” “套路的目的,是维护既得利益。明国的套路,维护的是朱家和士大夫的利益。所以如今的清国,直接拿来就用了。” “既然是维护利益,就牵涉到分配问题。谁占大头,谁占小头,就有了严格的名分和等级。” “而天性是自然赋予人的本性,只要是人,哪怕是个傻子,也摆脱不了天性。只有当基本利益得到了保证,对聪明的人来说,天性才可以优雅地展现。” “对于太皇太后,处于套路的顶端,基本利益非常稳固,所以你的这身蒙古装束,也没有人说三道四。” “至于那些大臣,他们处于套路中层,稍有不慎,丢官罢爵,基本利益瞬间就会消失,所以他们只能小心翼翼地处于套路之中,不敢展现自己的天性。” 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高深见解,阅历丰富的庄妃,大为佩服。 然而再次注意到曹继武的西洋装束,庄妃顿时又有疑惑:“为什么你也能展现天性?”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以前的曹继武,几乎游离于套路之外。既然不是那个群中人,所以曹继武怎么玩,套路中人没有必要干涉。” “如今的曹继武,刚刚踏入套路之中。但曹继武洞悉套路的本质,以及天性的根源。如果有人捣乱,曹继武可以结合天性反套路。以往的经验,凡是和曹继武套路的人,都成了笑话。所以包括郑亲王在内的一帮家伙,对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眼前的场景,不是和他所说的一样吗? 在套路之中,太皇太后高高在上,曹继武远远高不可攀。可是自然赋予的天性,没有等级之分。他依靠天性使然,获得了和太皇太后,平起平坐的资格。 曹继武靠的是自己的能耐,展现了自己的天性。庄妃大为叹服。 然而当今天下,是礼教的天下。礼教存天理,灭人性。所以凡是展现天性的人,都被套路湮灭了。 庄妃心念一动:“自宋以来,礼教早已根深蒂固,你难道就不怕?” “怕,非常怕。” 什么意思?既然怕,你还如此妖端怪异?庄妃顿时愣住了。 曹继武微微一笑:“不过那是汉人的玩意,如今却是满人的天下。汉人既然成了仆从,仆从者的玩意,还能上的了台面吗?” 汉人就是因为玩礼教,所以把华夏给玩崩了。 宋代以前的汉人,何等强大?即便是最危难的五胡十六国时代,汉人仍然占据半壁江山。唐代都要灭亡了,河朔三镇,对契丹也是各种吊打。 宋国玩礼教,被蒙古人踢爆了。明国也玩,被满洲扫入了历史的垃圾堆。 所以如果满人还把礼教拿来用,那可是真是老太太喝粪水——越喝越窜稀。也正是因为如此,顺治的汉化改革,庄妃和满洲众臣,全力反对。 然而顺治和庄妃,毕竟是母子。虎毒不食子,庄妃为了满清的国政,不顾母子之情,强行将儿子排挤出去,可谓是相当的绝情。 熟谙《无暇神相》的曹继武,发觉庄妃面露惭色,很快洞悉了她的内心。 此时的情形,相劝的言语,不会有任何效果。因为庄妃排挤顺治之时,肯定有很多人说过,她早已听厌了。 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反其道而行之,趁机添把火。 “套路维护的,是群体的利益。而天性,却是自私自利。天性的渴望程度,远远高过套路。然而一旦天性得到了满足,没了当初强烈的渴望,套路也就会跟着,占据主导地位。” 曹继武说的委婉,但庄妃这种层次的人,一听就明白是什么意思。 常言道,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天性是自然赋予的,渴望是强烈的。一旦得到了满足,最初的兴致,也会跟着慢慢消亡。 特别是身处高位的人,最为明显。 秦国的宣太后,和义渠王三十多年的感情。最初的渴望满足之后,为了吞并义渠国,宣太后毫不手软地举起了屠刀。 北魏的冯太后,最初的母子之情过后,为了自己的私利,毫不犹豫地对儿子下了手。 她和当今的庄妃很像,都是挤兑了儿子,扶持了孙子,从而稳居套路的最顶端。 还是刚才曹继武说的,基本的利益得不到保证,天性是无法展现的,哪怕是最血浓于水的母子之情。 然而血浓于水,至情至性的母子之情,可谓是自然中最纯真的真性。被套路摧残的母子之情,那是绝对的残忍。庄妃的脸色,更加的沉郁。 儿行千里母担忧,所以母子之情,最伤感情。庄妃外表温柔多情,但内心可是异常的坚韧。对付她这种心机极重的女人来说,光靠感情,是万万不能了。 所以曹继武思绪如电,开始转移注意力: “当今的清国,和千年之前的北魏很像。你简直就是冯太后的翻版。” “北魏是鲜卑人的,而冯太后是个汉人,最终在她的引导下,北魏成功汉化,汉人得到了最大的利益。” “如今的清国,是满人的,而你却是个蒙古人。在你的引导下,清国如果能够蒙古化,蒙古人最终,也会得到最大的利益。” 还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所以这番话一出,庄妃极为震惊,半天回不过神来。 过了一会儿,曹继武轻轻近前,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 庄妃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曹继武的观点,新颖而震撼,所以庄妃几乎是毫不犹豫: “说。” “当年的北魏时代,南方是东晋。汉人的主体还在。而且北方汉人的基础还在。所以冯太后的改革,最终取得了成功。” “当今的蒙古人,自从林丹汗失败之后,主体不在了。整个蒙古帝国,分为漠东、漠南、漠西和漠北四大部,以及莫卧儿帝国和金帐汗国。” “莫卧儿帝国早已突厥化,金帐汗国远在两万里之外。他们影响不到当今的华夏。剩下的蒙古四大部内部,也是纷争不断。” “漠西卫拉特部衰落,准格尔即将崛起。漠南的和硕特汗国,刚刚建立。漠北的喀尔喀汗国,正在遭受俄罗斯和准格尔的双重压力。漠东蒙古的形势,更是惨不忍睹。” “朵颜蒙古三卫,已经消亡。乌珠穆沁被分为两部,科尔沁被分为五部,大元中国的遗存察哈尔蒙古,被分为两部。整个漠东蒙古,被大清肢解得七零八落。” “所以蒙古帝国的主体,已经不在了。而当今华夏的基础,却是汉人。所以清国要想蒙古化,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一番话,将遍布全世界的蒙古人,分析了透彻,也彻底浇灭了庄妃的希望。她浑身犹如电击一般,身形趔趄。 曹继武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及了及时的肩膀。 定力非常的庄妃,很快恢复了平静。然而曹继武的肩膀,很宽厚,很温暖。她没有坐起来,反而把头向脖颈蹭了蹭。 温存了片刻,她忽然幽幽感叹:“我身上流淌的,是蒙古人的血。无论到什么时候,我是蒙古人,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我在清国这里,获得了令人瞩目的地位。可是我在蒙古人那里,却是不折不扣的蒙奸。” 她说的不错,科尔沁暗通金国,将蒙古帝国卖了个干净。虽然当今的清国,对科尔沁规格很高,但在蒙古人那里,科尔沁的名声,坏到了极点。 然而满清对科尔沁的高规格,是有条件的。强大的科尔沁,愣是被肢解分离。没有实力和满清抗衡的科尔沁,并且能为满清收拾其他蒙古人的科尔沁,才是满清最放心的科尔沁。 科尔沁的反叛,直接导致了漠东蒙古的分裂,最终导致蒙古帝国最后一个共主——林丹汗败亡。 满清对科尔沁的一切粉饰,都是笑里藏刀。至于汉人的粉饰,纯属吃饱了撑得——瞎凑热闹。 汉人本来也痛恨蒙古人,极少有人像曹继武这样,关心蒙古人的局势。他们跟着满清瞎吆喝,还能得到了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可是庄妃却是蒙古人,只要她活着,她蒙古人的属性就不会变。只要她还有良心,她就要为蒙古人争取利益。 这种心态,其实和曹继武,几乎是一模一样。只不过一个是蒙古人,一个是汉人,都是满清的仆从。他们都在为自己的民族,尽量争取更多的利益。 同时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异常的浓烈,庄妃轻轻晃动了一下身子,粉嫩而秀美的脸蛋,滑向了胸怀。 曹继武暗叹一声,伸手揽住了纤腰。 她的腰,柔软,她的秀发,顺滑,她的气息,很轻,她的体味,带着天然的幽香。她就像草原上的马兰花开,温柔得令人心醉。 她酥软的身躯,随着呼吸,荡漾着满满的成熟诱人…… 第621章 御门听政 浓翠的碧叶尖上,吊着一颗颗露珠,这是白杨今年最后的纯洁。过不了几天,朔风就会像剃刀一样,将它们所有的繁茂,剃的干干净净。 枝叶繁茂掩映之下的紫禁城,就像一个国色天香的少妇,朱家子孙在这里温存,已经将近三百年。 可是前不久的一阵秋风,把他们像枯枝败叶一样,扫的一干二净。 然而少妇却没有寂寞,如今她的主人,是一群曾经被视为蛮夷的家伙。他们本来是人,但脑后却喜欢拖着‘豚尾’。 这帮‘豚尾’,相当粗野、怪异,满满的虏味,尽管少妇看着他们相当的扎眼,但她空有一副富丽堂皇的外表,却没有选择主人的权利。 上天发出了无奈的叹息:好白菜果真都被猪给拱了! 北京城秋天的早晨,相当的凉。天凉不可怕,可怕是人,心凉,更可怕是人,心寒。 因为心寒,紫禁城是崇祯的出生地,也是他命丧之地。他的那些所谓忠心爱国的家伙,如今脑后全拖了一根“豚尾”。 这帮“豚尾”,对崇祯心寒,可是对‘豚尾’,却是一颗“火热的心”。 前不久,他们这颗“火热的心”,受到了满蒙混血儿福临的青睐。所以他们“火热的心”,像是被打了鸡血,顿时热的发烫。 然而好事总是来不及品味,就烟消云散。混血儿福临,如今被排挤出去了。“火热的心”稍微凉了,但还必须保持足够的温度。 因为这足够的温度,“豚尾”们像当初的崇祯时代一样,勤勤恳恳,每次早朝,全部赶在‘豚尾’前面,都是第一批到达太和门,屁股朝天趴在地上,比对亲爹亲娘还要恭顺。 除了“豚尾”们的脑袋和身上的虏皮之外,还有一点不同。 崇祯时代,“豚尾”们是皇帝的红人和股肱,所以崇祯待他们也不错。他们几乎全部居住在,离皇城最近的内城。所以他们五更鸡打鸣,从炕上爬起来,骚骚首弄弄姿,上朝也不会迟到。 然而如今不一样了,“豚尾”们全部被赶到了外城。整座内城,只有崇文门是全天候开放。所以他们从外城的家里上朝,穿过崇文门,至少要绕上大半个北京城。 “豚尾”们的官轿,就是拿人当畜生使唤。畜生天生的四条腿,力气大跑得也快。人畜的两条腿,晃悠悠晃悠悠。所以家离崇文门比较远的“豚尾们”,三更半夜都得爬起来上朝。所以如今的“豚尾”们,比崇祯时代,更加的勤快。 常言道,勤劳致富。“豚尾”们如此勤劳,真的能致富吗? 明国旧例,御门听政,太和门是最常规的朝政之地。只有重大或者紧急的军国大事,皇帝才会在自己的寝宫——乾清宫听政。金銮殿只是举行重大仪式的地方,并不是朝政的地方。 一阵嘹亮的鸡鸣声起,小皇帝玄烨,从被窝里伸出了光溜溜的脑袋,伸了伸懒腰,长长哈了一口气,极不情愿地穿起了衣服。 皇帝身边不是有太监吗?玄烨怎么能自己穿衣服呢? 这是太皇太后的严格要求,即便是当年的小皇帝福临,自理的生活,还得自己来,何况是现在的小玄烨? 太监王承恩,站在身边,只能干看着小皇帝的一举一动,而不能去帮忙。这一点,比明国的皇家子孙们,强的太多了。虽然眼下是浓浓的虏味,但王承恩还是相当佩服的。 小玄烨以最快的速度,套上了小号龙袍,迅速地整理了笔墨纸砚和书籍,麻利地塞进了书包里,胳膊肘子一甩,搭在了肩上,伸手一把,将帽子扣在了脑袋上,没来得及和王承恩说句话,就一道烟窜出了乾清宫。 他刚刚到达太和门,地上撅起了一大堆的屁股,早已趴满了“豚尾”。 “平……” ‘身’字还没出口,远处突然几个人影,歪歪斜斜地晃来了。 人影渐渐近了,原来是穆马、爱星阿、图敏、洞明等等一干人。 他们一个二个,睡眼朦胧,哈欠连连,走路一扭三晃。穆马和爱星阿二人,朝服腋下扣子,根本就没有扣牢,三扭两晃就开了。图敏的一只脚,拖了半截脚后跟。洞明的帽子歪了,捂住了半只耳朵,露出了三分之一的脑壳。 御门听政,这可是重大的场合,这帮混蛋,衣冠不整,行动懒散,简直是岂有此理! 地上趴着的一帮“豚尾”,对朝政礼仪极为专业。穆马等人的一扭三晃,简直就是对他们‘职业操守’的羞辱,然而他们却敢怒不敢言。 礼部尚书兼任正黄旗都统图海,也很生气。然而他虽然身为礼部尚书,掌管天下礼仪礼节,可是这是御门听政,还轮不到他先说话。 于是图海转头看了一眼,结果王承嗣却把脑袋扭向了一边。 满人的事情,王承嗣才懒得搭理。小皇帝来此,不过是走走过场。既然皇帝都不上心,王承嗣才不去多吃闲饭淡操心。 图海暗骂了一声瘪犊子,刚要替小皇帝嘿呼穆马等人,忽然瞥见,身边的辅政大臣索尼和遏必隆,竟然也打起了哈欠,另外两位辅政大臣,苏克萨哈和鳌拜,眼皮子也在打架,兵部尚书佟六十,同样是一副心不在焉。 礼部尚书只好把嘿呼的话,给生生咽了回去,心中连连骂了一阵的瘪犊子。 穆马等人,常年在外领兵打仗,根本不习惯这么早上朝。况且他们身为纵横疆场的武将,喜欢的是雷厉风行,对上朝这种文绉绉的磨嘴皮子,自然是超级的不感兴趣。 所以他们来上朝,纯属赶鸭子上架。能够这么早地从舒适的炕上爬起来,对他们来说,已经是烧高香了。 到了跟前,穆马等人,伸手搭胸,躬身向小皇帝行礼。 此时的满人,瞧不上汉人那一套,自然不愿撅起屁股趴在地上,一副欠踹的姿势。然而穆马等人搭胸躬身礼,也是懒懒散散。 小皇帝对眼前的场景,丝毫不感兴趣,懒洋洋地还礼,哈欠连连。 忽然一阵马蹄声碎,一道靓影风驰电掣般驶来。 谁有这么大胆子,敢在太和门前纵马驰奔? 来人是个蒙古姑娘,小皇帝的启蒙老师苏茉儿。 如今的小皇帝,父亲被逼出家,母亲病逝归西,他最大的依赖,就是佟君兰,其次是太皇太后,再者就是苏茉儿。 佟君兰并不在宫中居住,况且她还要照顾更小的小宝。按照套路,太皇太后,并不能随随便便和小皇帝相见。所以小皇帝虽然经常往佟家跑,但见面最多的,还是苏茉儿。 所以一听到苏茉儿的马蹄声,小皇帝精神顿时一振,全身如充满电般的高能,掂起书包要跑。 然而他刚跳下台阶,忽然瞥见了佟六十。 佟六十是娘家四外公,也是小皇帝最亲近的人。所以一看到他,小皇帝顿时想起了昨日,四公公主持的武科。 如今清国的大政,都在索尼和鳌拜手里。凭小皇帝对他们俩的了解,昨日的两个武举,一定会被他们给打发了。 这不要打四公公的脸吗? 那个摩西先生,还是朕的老师,我还要向他学箭呢?怎么能让辅政大臣给打发了呢? 小皇帝顿时回头嚷嚷:“昨日的状元,做顺天府府尹。那个武举,去太原府做守备。” 顺天府的管辖范围,就是北京城一带,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府。 顺天府府尹,正三品大员,在京官中品级虽然不是太高,但府尹直接掌管着北京城的政务。除了皇帝之外,所有的京官,包括王公贵胄,都在府尹的管辖之下。 这么重要的位置,竟然给了一个武状元! 地上趴着的一群“豚尾”,全傻了眼。 索尼、鳌拜等人,顿时睡意全无,全都大为震惊。 “胡……” 索尼的‘闹’字还没出口,小皇帝早一道烟窜了个无影无踪。众位满人大员,干瞪眼睛,找不到发泄的对象了。 按照惯例,府尹是文官的位置。而且这么重要的位置,一般是皇帝的心腹重臣,才能担任。况且如今的小皇帝,还没有亲政,官吏的任免,根本就没他什么事。 所以小皇帝也很识趣,迅速逃离了现场。把扯皮的功夫,留给了在场的一帮大员。 小皇帝背着书包上学去了,王承恩也跟着不紧不慢地去了。太和门外,一片鸦雀无声,非常契合秋日的早晨。 太和门虽然有巨大的房檐遮挡,但还是相当的空旷。一阵凉风透过窗缝吹来,没有头发保护的脑袋边缘,顿时麻的发紧。 索尼首先回过神来,朝地上一挥手:“你们先回去吧。” 地上趴着的一顿大屁股,大失所望。他们勤勤恳恳的辛劳,换来了皇帝一个字,以及索尼的六个字。 秋日的早晨,虽然没有汗水,但睡眠和奔波,“豚尾”们可是实打实的。这付出和回报,这不成比例了。 然而他们不敢有丝毫的怨言,还是静静地趴着。 索尼等人,转身去了太和殿。穆马、爱星阿等一帮没什么事的家伙,回家继续睡觉去了。 直至满人全走光了,“豚尾”们才敢起身。 太和门偌大的空间,依然只剩下原来的那一帮人。然而这帮人的脑壳,身上的皮,以及大义忠心,全都没了。 三只早起的乌鸦,突然窜上了房梁,一阵极为难听的呱呱呱。熊赐履、陈廷敬、徐乾学、马自达。李步统等等,纷纷抄起朝靴,把怨气撒在了乌鸦身上。 第622章 太和殿议政 小皇帝背着书包上学去了,给众位大老爷们,留下了一个难题。 曹继武和王宗岳的位置,到底该不该给? 庄重威严的太和殿,国事决策的大堂之中,索尼、鳌拜等等实权人物,纷纷找地方坐了下来。 如今的满人,还没有完全脱离原始。不像汉人那么死板老套,连个位置也要分个高低贵贱。大家坐的犬牙交错,就像茶话会一样简单随便。 康熙朝第一次武科,两个进士,全是汉人。满洲骑射技术号称天下第一,再一次被打了脸,众人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主考官是佟六十,这个家伙尽管汉化严重,但汉人的套路,他却没有熏染。 在佟六十眼里,有能力就上,没能力就赶快滚蛋,投机钻营,根本没门。这也是女真最古老的秉性。满洲也正是靠着这个,使真正有本事的人,各得其位,从来横扫天下。 佟六十没有一点私心,这个大家都很清楚。满人没人能够中榜,这只能说明天下第一的骑射,已经成了过去时。尽管大家都不想承认,可这就是事实。 按照古老的传统,有能力就上。曹继武和王宗岳的能耐在那摆着,位置必须得给。 可是给了他们位置,这不更是显得满人笨蛋吗? 是要传统,还是要脸面,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鳌拜忍不住了,站起来叫嚷:“他们是汉人,按照他们自己的话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即便是汉奸贼子,也巴不得咱们赶快遭雷劈。所以这位置,决不能给他们。否则他们一定利用我们给的位置,背地里捣鬼,坑害咱们大清国。” 索图不以为然:“现在时代不同了,我们已经取得了天下。天下这么大地方,我们仅仅才四十万人,人手严重不足,不用汉人,那能用谁啊?” 满洲四十万,有十万人镇守满洲,二十万人守卫北京城,其余的十万人,分派到各地驻防。驻防八旗,人数最多的是江南,才八千人。全国各地,光靠满人,人手严重不足。 所以鳌拜说的是实话,索图说的也是实情,众人依旧大眼瞪小眼。 有曹继武做顺天府尹,在京城的政务方面,给皇帝安插了一个心腹,也是美事一桩。况且曹继武这人,能力非常,真要是做了府尹,还真能镇得住京城的大小刺头,这对掣肘鳌拜,也是极为有利的事情。 苏克萨哈主动向皇帝靠拢,因此皇帝的决定,他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支持。 然而以目前正白旗的实力,完全无法和镶黄旗抗衡,所以苏克萨哈虽然有心,但不愿和遏必隆和鳌拜正面交锋。 目前能和镶黄旗,勉强掰腕子的,只有正黄旗。 正黄旗人才济济,辅政大臣之首索尼,礼部尚书兼任正黄旗都统图海,以及两颗新星,索图和明珠。 让正黄旗出面,和镶黄旗交锋,正白旗能够避免锋芒,还是相当不错的选择。 刚才索图已经和鳌拜杠上了,所以过了一会儿,见还没有人说话,苏克萨哈给明珠使了个眼色。 叶赫那拉明珠,出身海西叶赫部。以前和努尔哈赤是世仇。但如今时代变了,满洲取得了天下,在这么大的利益面前,以前的世仇,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明珠很聪明,苏克萨哈的心思,他非常清楚。但索尼的缩头乌龟,和图海的顾虑重重,明珠相当的不耐烦,况且他也看不惯镶黄旗一家独大。 “既然要用汉人,那就遵照古老的传统,有能力者上。总不能老是弄些汉奸贼子,去充当重要的位置吧?” “你懂得犊子!” 洛洛瞪了明珠一眼,“曹继武那是个啥人?妖端怪异,行为荒谬,活脱脱的一个神棍。这犊子到处招摇折腾事,多次坏菜咱八旗军。他要做了顺天府尹,北京城还不被他搅个天翻地覆?以后咱们八旗,还能有安稳日子吗?” “不错。” 吏部尚书哈尼也来抱怨,“曹继武这个妖怪犊子,把长沙变成了人间地狱,湘水色赤,五日不绝。好好的湖广鱼米之乡,愣是被他搞成了冤魂荒冢。所以这顺天府尹,说什么也不能弄个妖怪上来。” 原征南大将军,现任都察院右都御使博格,也来揭短:“曹继武这混犊子,连先皇的老婆他也敢抢,还有什么事他不敢干的?把北京城交给他,除非脑袋是被驴给踢……” 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佟国纲,顿时不高兴了:“这是皇上说的,你在骂皇上吗?” 博格可不敢得罪皇上,连忙找梯子:“现在是辅政大臣主政,管皇上什么事?” “什么?你说我们脑袋被驴踢了?” 鳌拜一瞪眼,博格顿时缩到了一边去了。 苏克萨哈和遏必隆也相当的窝火,众人却暗笑不已,哈尼挪了椅子,把博格挡在了身后。 诚所谓众口难调,作为辅政大臣之首,索尼不便发表个人意见。 然而扯了半天犊子,自己竟然挨了骂,索尼终于坐不住了:“武科进士,就任守备一职,这是崇祯朝旧例。既然有例可循,咱们也不必计较了。顺天府尹,由洛洛接任。至于曹继武,找个守备的空缺,打发他得了。” 守备一职,四品武将,一府的常驻军事长官。 鳌拜有些担心:“那个王宗岳尚可把控,可是曹继武那犊子,孔有德、尚可喜、吴三桂等人,没一个敢惹他。听说老龟王济朗,豫亲王多尼等等,见了他也是绕着走。贸然授予军权,万一他反了怎么办?” “不错。” 洛洛也来添把火,“听说曹继武那犊子,竟然敢打东娥格格的主意,害的巴图鲁亲王,差点在长沙闹起了兵变。这样一个不安分的犊子,给他兵权,一定会打着民族大义的名义,造我们大清的反。” “曹继武造反,是你们多虑了。” 索图不以为然,“曹继武的精步营,经常深入敌后,数次和李定国、李来亨等人接触。可是无论明国怎么拉拢,他都没有心动。” 洛洛反对:“没有心动不代表他不想。” “想那是正常的。天下所有的汉人,都希望咱们尽快滚蛋。可是咱们清国统一天下,这是上天给予的机会,不是他们汉人的自以为是。曹继武非常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情愿跟着洪承畴这个大汉奸,也不愿跟朱由榔上一条船。” “你在广州期间,早和曹继武穿上一条裤子了。我知道你和他关系不错,咱也不和你扯犊子。你说的那些屁话,有谁能为你作证?” “茅麓山之战,这是满汉最后一战,曹继武当时就在现场,没有任何幺蛾子。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都可以作证。” 大家的眼光,纷纷望着图海和哈尼。 的确,茅麓山曹继武的出现,完全是为了二金,没有任何影响清军的行动。战争结束之后,曹继武反而出谋划策,妥善稳定楚西战后局面。 哈尼虽然讨厌曹继武,但不是一个胡编乱造的人。众人见他低头不语,纷纷把目光聚焦在图海身上。 曹继武这家伙太过妖异,本身就是块烫手的山芋,而且还牵涉到自己的儿子。图海不想管这档子破事,可是此时的焦点在他这里,他也推脱不掉,只好发表客观看法: “明国的正统大义,吹得很响亮。曹继武要得到这份正统大义,必须要以朱由榔为首。” “可是朱由榔就是个废物,跟他混的人,不是被坑死,就是被气死。” “明国都灭了,这正统大义的名号,就成咱们清国的了。所以跟着朱由榔混的,被坑死之后,连个名号也落不到。所以不管明国有多少人,用多么好听的大义气节去拉拢,曹继武都没有上当。” “从这一点来说,曹继武选择清国,虽然是无奈,但也是最为理性的抉择。” “就是因为这个理性,这犊子竟然趁着明清的夹缝,第一次打破咱们八旗军的神话,出东洋,下南洋,进军缅中,开海疆近万里,拓疆土两千余里。干的全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所以这个全身妖异的家伙,咱们清国,根本无人能够掌控。重用他的结果,是清国反而被他给掌控。” 鳌拜大为不满:“扯了一堆的犊子,全是长他曹继武的志气,灭我们清国的威风。你怎么就知道,清国没人能掌控他。瞧我鳌拜一下令,立即要他人头落地!” 图海一脸轻蔑:“你就省省吧,先过了你家老三那一关,再来在此放屁!” 洛洛顿时跳脚了,指着图海的鼻子嚷嚷:“好啊,我想起来了,原来你家老二和曹继武有一腿,怪不得你早就和他穿一条裤子……” 鳌拜一把推开洛洛,一道烟溜到了图海身边,语重心长地比划:“你瞧瞧你家老二,披头散发,一身洋鬼子皮,好端端的一个满人帅小伙,愣是成了装疯卖傻的神棍。把祖宗的优良传统,全丢了个一干二净。” “我要是你啊,一定先把他那身洋皮扒了,扔进雪窝里冻上一个时辰,让他知道祖宗是谁。接着把他的头发一把火给烧了,让他知道祖宗是什么样子。接着在把他吊在白桦树上,让熊瞎子……” 图海立即打断:“你对你家老三,也是这样吗?” “啊?” “你对你家老三,也是这样训的吗?” “那哪成啊,我那可是亲生的!” “按你的意思,我儿子不是亲生的?” “那我哪知道,你应该问你老婆去!” “鳌拜你个混犊子,给老子站住!” 第623章 曹继武的安置 鳌拜给图海出主意,怎么调教儿子。结果图海气得发疯,鳌拜一道烟窜球。 太和殿众人哄笑的好大一会儿,终于停歇了下来。 “南洋和缅中,曹继武有两次自立为王的机会。可是他都选择了放弃。从这一点来说,曹继武反清,那纯属杞人忧天,无稽之谈。然而曹继武这人,却不可掌控。这一点如果处理不好,可能很要命。” 遏必隆的话,一针见血,众皆以为然。 清国的国事面前,明珠相当的清醒:“刚刚结束的明清之争,汉人死了几千万。可是存留的汉人,仍旧将近一亿。这一亿汉人,全是一帮废物,影响不了,咱们清国的国祚。可是曹继武却是个例外。他就像一点火苗,只要有机会,他就能点燃所有的汉人。” “不错。” 议政王书杰也来发表意见,“曹继武这个妖人,有点石成金的本事。南京城那一帮大神,明明是一帮烂到不能再烂的废物,竟然在他的调教下,第一次打破了咱八旗的神话。清国要是真的被他给掌控了,那我们四十万满人,很快就会歇菜。” “王爷多虑了。” 索图持不同意见,“曹继武虽然厉害,但我想咱清国,并不是无人能制他。昨天他刚得了状元,晚上就听说被太皇太后给请去了。” 书杰不以为然:“连老王叔,都不愿去招惹曹继武。即便是开国第一功臣洪承畴,也自认为比不过他。本王有种担心,太皇太后有可能被他反制。” “不至于吧?” 明珠不以为然,“太皇太后聪明绝顶,心机非常,实乃不世出的高人。在咱清国,有谁能反制他,我不相信。” 佟国纲也支持明珠:“太皇太后,数次化危难为平常,其定力、毅力、心智和手腕,皆非一般高人能比。曹继武纵然是天中奇才,我不认为,他能反制太皇太后。” 正反两方人员,顿时吵了起来。 洛洛情绪高昂,跳了起来:“索图,我就知道,你和曹继武暗中有一腿。你可别忘了,曹继武他是汉人,你这么替汉人说话,我看你和熊赐履一伙汉奸接触多了,倒是成了满奸。” 博格也指着佟国纲的鼻子叫嚷:“你是曹继武他舅子,我看叫叫嚷嚷,分明就是护窝子。你这家伙本来就汉化,数典忘祖,把咱们满人祖宗,全……” “别吵了,就事论事,那么多废话!” 吵着吵着,竟然变成了人身攻击,还没等佟国纲拔刀而起,索尼终于拍了桌子,起身镇场子了。 见众人都不说话了,哈尼对曹继武还是不放心,于是忍不住提醒:“妖端犊子武艺高强,他要是行刺,那太皇太后岂不……” 索尼不耐烦地一挥手:“有胡公公在,他能有多厉害?” “可是你别忘了,胡公公也是个汉人。” 哈尼此言一出,索尼顿时捋须不语。 胡公公出身辽东汉人,和清国有着不共戴天的国恨家仇。他投身慈宁宫,完全被庄妃的美貌吸引。这个人身怀绝技,武功高深莫测,大清国内,即便是罗雪峰和遏必隆,也不一定能够胜他。 曹继武这个人,出了名的嘴皮子溜。万一胡公公被他说动,二人联手,庄妃岂不…… 索尼越想越不安心,把目光投向了遏必隆。 遏必隆捋须微微一笑:“胡公公不必担心。你多七十多岁了,满洲的事情,几乎全知道。难道忘了,当年的太祖和叶赫老女,皇太极和海兰珠,多尔衮和庄妃?” 叶赫老女是叶赫首领之妹,当年辽东第一美人。努尔哈赤为了叶赫老女,数次挑起和叶赫部的战争。 海兰珠是大元中国最后一位皇帝——林丹汗的妃子,当年蒙古第一美人。皇太极得了海兰珠,瞬间将庄妃抛的一干二净。 多尔衮为了温柔善感的庄妃,放弃了皇位。 爱美人胜过爱江山,这是男人的天性,胡公公也不例外。 索尼想了半天,彻底打消了对胡公公的疑虑:“那曹继武呢?” 遏必隆眉头紧皱:“我没把握。” “此话怎讲?昨日考场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据我所知,曹继武的功力,比我差不了多少。功力相差不多的情况,他距离把握很好,借助长枪的优势,逼得我拔不出刀。事后我飞鸽传书给罗雪峰,试探曹继武的功底。结果被胡公公给搅和了。” 连遏必隆都没把握,索尼更是没有了主意。 佟六十为了避嫌,一直没说话。他和曹继武的关系密切,对曹继武的了解,也远远超过旁人,于是索尼把目光投向了佟六十。 “放心吧,只要没有人故意使坏,曹继武不会伤害任何人,这一点我来担保。” “你算老几?妖端犊子到处折腾,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能……” 索尼伸手拦住了哈尼:“既然有人担保,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书杰反对:“妖端犊子无人可制,这怎么行?” 索尼无奈叹了口气:“曹继武再厉害,即便被你们说成了妖怪。但咱们堂堂大清朝堂,被他一个人吓得鸡犬不宁,这像话吗?” “不错。” 苏克萨哈附和,“扯了半天的犊子,全是因为他曹继武一个人。这要是传出去,知道的,会说咱们为了清国安全着想,不知道的,肯定说咱们怕他曹继武。咱们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岂不成了街头巷尾的笑话?” 书杰等人,顿时不说话了。 索尼转头看着哈尼:“除了太原府外,哪里还有守备的空缺?” “全部满额,哪里都没有!” 当今天下初定,文官有原明国投降的一大帮士大夫,早已超额。可是明国重文轻武,各地武职官吏,严重缺额。 官吏的调配,这是吏部的事。可是吏部尚书哈尼,膈应曹继武,不愿给他安排职位。 索尼有些不耐烦了:“大清已经步入正轨,曹继武是按正规途径进来的。不要把个人感情,搅合在国策之上。” 哈尼满脸的不情愿:“全国各府,几乎都缺守备官,你看着办吧。” 他又把皮球给踢了回来,索尼顿时犯难了。 守备官是一府军事长官,曹继武这人,本就难以掌控,把他放在哪里呢? 议政王书杰眼珠子一转,来给出主意:“河南布政司,经过李自成等人的闯乱,以及水旱蝗灾,人口大量凋敝,听说开封府、汝宁府一带,几百里无人烟。开封府乃是首府,位置太过重要。我看,就让曹继武去汝宁府得了。” “对对对。” 哈尼连忙附和,“我从湖广回来,经过汝宁府,那里除了荒草,连只野狗也没有。干脆连知府一块给他得了,没有人口,我看妖端犊子怎么折腾!” 没有人,拿什么闹腾?索尼也大为放心,征询遏必隆的意见:“汝宁府的知府和守备,那就一块给他?” 小皇帝虽然还在上学,可是将来是要亲政的。顺天府尹愣是搅合成了知府,这明明就是打皇上的脸。将来亲政的皇帝,哪天不高兴了,今天这事,一定是个把柄。 “皇上当场拜了师,将来要是学箭……” 遏必隆说了一半,但索尼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索尼虽然是当今皇后的爷爷,但皇帝亲政之后,一旦到了尥蹶子的时候,才不会管这个爷爷呢。 “京城之中,哪里还有空缺?” “哪里都没有,知府和守备一块都给他了,还能怎么滴?皇上要学箭,固荣和阿鲁奇,箭法天下无双,为什么偏偏去找妖端犊子?” 苏克萨哈瞪了哈尼一眼:“固荣和阿鲁奇,经常在外收拾残匪,哪里有空来教皇上?” 哈尼两手一摊:“京城这么重要的地方,光是明国两京投降的汉奸,都排着长队,等着位置呢,哪里会有空缺?” 大家都在排挤曹继武,佟国纲想把他安置在自己的五城兵马司。然而他刚要开口,背后挨了佟六十一脚。 牵涉到曹继武的事情,佟家人为了避嫌,绝不能出面。佟国纲生了一肚子鸟气,只好退至一边。 遏必隆思索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了:“曹继武这犊子,骑射功夫,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既然如此,就让他去兵部车马司吧。” “车马司已经有了两个郎中。” 哈尼转头看了索图一眼,“硬塞一个郎中进去,你户部出俸禄不?” 为曹继武扯了半天犊子,户部侍郎索图早厌了,大手一摆:“曹继武不差那仨核桃俩枣的!” 哈尼看了佟六十一眼:“你是兵部的头,又是主考官,要不要多塞一个闲人?” 佟六十脸色极为平静:“实在没地方安置,就让他去兵部吧。” 户部不出俸禄,兵部车马司,那两个郎中,都是满人。曹继武去了,连糊口的钱都没有,还要看满人脸色,翻不起什么大浪。 哈尼顿时放心了,当场写下两份调配文书,盖上大印,交给了索尼。 康熙朝武科状元,江南布政司,池州曹继武,就任兵部车马司郎中,正五品武职。 武科榜眼,浙江布政司,台州王宗岳,就任太原府守备,正四品武职。 索尼看了一眼,签了自己的名字和印章,转手将文书,交给了兵部尚书佟六十。 第624章 艰苦朴素 辅政大臣之首索尼,出身赫舍里家族,辽东猎户,后来辗转辽东、辽西、蒙古和关内,倒卖山货,因此通晓满蒙汉三种文字。 辅政大臣遏必隆,出身钮钴禄家族,辽东猎户,骁勇善战,号满洲第一快刀。 辅政大臣鳌拜,出身瓜尔佳家族,辽东打渔人,果敢坚毅,战功第一,号称满洲第一勇将。 辅政大臣之二苏克萨哈,背叛多尔衮,卖主向顺治求荣。四个辅政大臣之中,就属他资历最浅。把他排在第二,纯属为了照顾正白旗的利益。所以其他三位都看不起他。 但这人也是猎户出身,沙场悍将。 议政大臣图海,出身马佳家族,祖上蒙古乌珠穆沁部,后来归化海西女真,混同江一带猎户,后来经商,通晓满蒙汉三种文字。 议政大臣佟六十,出身佟佳家族,辽东佟佳江畔渔猎为生,后来汉化经商,通晓满蒙汉三种文字。 凡是第一代创业者,吃苦耐劳的能力,自然是没得说。 饽饽,用黄米面和高粱面烤成,有条件的人,加入些牛油或者羊油,称为香饽饽,是女真的主要口粮,超级顶饿。这东西出火时间一长,比石头还硬,打猎时可以用来砸猎物。 特勒条,就像超级大号的油条,用黄米面浸牛油炸成。出锅时间一长,也是超级的硬,可以拿来当棍棒使用。是女真猎人常备主食,超级扛饿。 沙琪玛,用奶搅合黄米面,烤粘之后,蘸上一种叫狗奶子的丛林浆果,所以也叫狗奶子蘸糖。是女真最喜爱的点心之一。 塔拉,也就是奶疙瘩,鲜奶加上浆果,烤干而成。是辽东蒙古和女真,最喜爱的点心之一。 到了早饭时间,太和殿正堂之中,满桌子原汁原味的女真食物。遏必隆、鳌拜、图海、佟六十等人,却吃得津津有味。 索尼七十多岁了,牙齿早已松动,只喝羊肉糊汤。 索图、明珠、佟国纲等这些显贵二代,啃了特勒条格牙,一个二个,愁眉苦脸,根本吃不惯。 尤其是康亲王书杰,一口细白牙,被格的生疼。 见书杰捂着腮帮子哼唧护疼,鳌拜大眼一瞪:“瞧你这身细皮嫩肉,爱新觉罗家的脸面,全让你给丢尽了!” 堂堂亲王,竟然被大臣呼喝,书杰鼻子都气歪了,但不敢发作。 书杰都被黑脸了,索图、明珠等人,再也不敢护疼,纷纷装模作样起来。 佟六十叹息一声,吩咐索图:“去御厨吩咐些软饭。” 索图闻言,脸蛋子立即露出了极为灿烂的笑容,一把扔了特勒条,屁股像触了电般地离开椅子,屁颠屁颠地跑去了。 然而他刚跑了两步,背后当—— 一声脆响,紧接着教训来了: “三儿,汉人吃软饭,是什么意思?” 索尼羊肉汤碗往桌子上一摔,大眼一瞪,原本高高兴兴的索图,顿时灰溜溜地转身回来了。 众位小辈,全在打肿脸充胖子,遏必隆忍不住笑了:“佟六十,你吃你的,甭管他们。让他们知道知道,祖宗到底是过得是什么日子。” “不错。” 鳌拜甩着特勒条,教训一众小辈,“江山在我们手里,打下来不容易。连我们的饭,你们都吃不下,这江山以后要放在你们手里,岂不全给坏菜了?” 众位小辈,只得使出吃奶的劲,生啃特勒条,谁也不敢再有吃软饭的心思。 四个议政王,安亲王岳乐被雪藏,简亲王几度和豫亲王多尼,都称病不来。只有康亲王书杰,以为自己是议政王,应该尽心尽力。 然而索尼、遏必隆、鳌拜等这些人,全是开国元勋老资格。当今亲王当中,除了郑亲王济朗之外,他们谁也瞧不上眼。所以几度和多尼,也不来凑热闹。 太祖努尔哈赤定下的规矩,即便爱新觉罗家,无功也不能封王。摄政王多尔衮,为了拉拢皇族势力,设了世袭罔替王爵,也就是俗称的铁帽子王。 书杰是太祖二子代善的后代,因为继承代善的铁帽子王,被封康亲王,并不是因为军功封王。索尼等人,自然瞧不上他。 一旦书杰和索尼等人跳脚,王爵被剥事小,极有可能遭到宗人府圈禁,连人身自由也没有了。所以此时的他,没有实权在手,也不敢拿出王爷的大谱,甩袖子走人,学着索图等人的样子,使出吃奶的劲,生啃特勒条。 辽东天寒地冻,山高林密,环境难以想象的艰苦。女真猎人一旦钻进老林子里,常常十天半个月不出来。所以主粮特勒条,为了扛饿,真比石头还硬。 即便是沾了羊肉汤的特勒条,书杰啃得也是满嘴疼的冒火,他开始后悔,当初把多尼的暗示,竟然当成了耳旁风。 为了曹继武,扯了一早上的犊子,此时遏必隆等人,也吃饱了,众位实权人物,开始商讨清国接下来的国策。 茅麓山之战,是满汉之间,最后一战。后闯王时代,李来亨战败自杀,汉人在大陆的抵抗势力,全部清除。天下这么大,怎么去管理,对满洲来说,是个新课题。 先期顺治皇帝,在安亲王岳乐、洪承畴、范文程等等满汉大臣的支持,进行了全面汉化改革。 可是自赵宋帝国以来,汉人玩儒家礼教,先被蒙古人踢爆,如今又被满人踩在脚下。当年的辽国,西夏和金国,全是因为儒教,而导致屈辱地灭亡。所以绝大多数满洲重臣,对汉人的那一套,根本不感任何兴趣。 最终角力的结果,顺治颁下罪己诏,全面否定自己的汉化改革。心腹安亲王岳乐,丢了皇位继承人的资格,尽而被雪藏。开国第一功臣洪承畴,文臣之首范文程,都恰到好处地病逝了。其他一大波兴高采烈的汉奸大臣,全被赶去翰林院吃闲饭去了。 可是这些从白水黑山之间,刚刚跑出来的猎户、渔夫和小贩们,哪里懂得管理天下? 索尼等人的满洲化行动,把汉奸大臣弃之如敝屣。没有汉奸们轻车路熟的梳理,朝政早就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人生在世,就是为了争取对自己有利的各种资源。而钱,就是资源量化的产物。所以钱对资源的聚拢和调配,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因此对个人和邦国来说,钱都起到关键作用。崇祯就是因为缺钱,无法聚拢和调配全国的人力和物力,导致了明国的崩溃。如今的清国,也面临了同样的问题。 人只要活着,首先要解决的,是肚子问题。如果不是从事最基础的生产人员,比如种地和放牧,吃饭都是要花钱的。 图海想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了:“除了两白旗之外,其他六旗,已经有三个月,没有发饷了。” 佟国纲立即附和:“汉军驻京镶黄旗和镶白旗,连续半年,没见一个铜板了。” 两黄旗不是皇帝的脸面吗?怎么会是两白旗先发饷? 八旗之间的矛盾,始于皇太极。 努尔哈赤死后,皇位本来是多尔衮的。然而当时多尔衮年幼,他的生母也没有太大势力。老八皇太极,联合其他皇子,欺负孤儿寡母,强行夺了皇位。 两黄旗本来就是皇帝自领旗,战力最为强悍。皇太极本来是两白旗旗主,抢了皇位之后,再次强行和多尔衮对调了两黄旗。 皇太极又利用皇权,抢了莽古尔泰的正蓝旗,自此上三旗形成。 多铎不检点,强行上了文臣之首范文程的老婆。皇太极借此强力打击多铎,调范文程入籍正白旗,削去了镶白旗三分之一的人口。从此镶白旗和两红旗一样,淡出权利中心,成了八旗的添头。 后来两白旗对多尔衮忠心耿耿,为他的东山再起,立下了汗马功劳。在庄妃的斡旋之下,多尔衮复位未果,当了摄政王。 多尔衮对当年两黄旗对自己的背叛,无法容忍,准备强行挤掉两黄旗上三旗的位置。然而两黄旗人才济济,实力雄厚,短时间内撼动不得。 况且经过范文程事件的打击,镶白旗大伤元气,根本无法支撑上三旗的位置。多尔衮审时度势,只得拿上三旗中,实力稍差的正蓝旗开刀。从此正白旗挤掉正蓝旗,位居上三旗之列。 大权巩固之后,多尔衮大力扶持正白旗,几乎所有的悍将,全部调入正白旗,使正白旗成为八旗之中,实力最为强悍的一旗。 入关之后,八旗大肆圈地。在多尔衮的亲自支持下,两白旗的领地,在沧州一带,土地肥沃,面积最为广大。 同时多尔衮算旧账,强力打压两黄旗。京城附近的土地,就属河间最为贫瘠。当时人口几乎逃得一干二净,剩下些跑不动的老百姓,穷的连裤子都没有。多尔衮像扔破鞋一样,把河间扔给两黄旗。 而且两黄旗的领地面积,竟然还不如两红旗。同时多尔衮规定,两白旗的军饷,优先支取,两黄旗最后。当时的索尼、遏必隆、鳌拜、图海等人,是敢怒不敢言。 后来顺治清算了多尔衮,由于苏克萨哈的及时低头,以及正白旗的实力,实在是太强。顺治也不敢妄动,因此多尔衮时代,对两白旗的优待政策,全部延续到如今。 所以鳌拜听了图海和佟国纲讨饷的话,几乎气得要发疯。 第625章 大清财政 财政是邦国的命脉,所以户部尚书一职,由辅政大臣之首,索尼亲自担任。他的三儿子索图,任户部侍郎,作为助手。 邦国所有官吏的俸禄,所有正规军的军饷,以及其他一切用度,全部由户部支付,这可是一笔庞大的开支。 朱元璋最痛恨士大夫官吏,因此明国时代,官吏的俸禄,历史最低。 低到什么程度? 一个知县,俸禄加上补贴,竟然连家也养不了。所以海瑞知县,半年吃不上肉。在明国时代,如果不捞油水,那可是正常现象。 清国刚刚定鼎天下,许多制度,自然沿袭明国。 然而即便如此,据索图估计,光是给那些投降的汉奸官吏发俸,清国每年至少需要一百五十万两银子。再加上军费和其他开销,每年没有五百万两银子,清国根本就无法正常运转。 然而即便财政再怎么困难,按照惯例,两白旗的军饷,向来不会缺少。索尼、遏必隆和鳌拜,都相当不满,纷纷看着苏克萨哈。 现在的形势,已经不是多尔衮时代。苏克萨哈只有忍气吞声,低头避过三人的眼光。 如今连满洲八旗的军饷,也能亏欠,可见清国的财政,已经不是一般的捉襟见肘了。鳌拜相当的不满,瞪着索图:“你怎么搞的?清国占了天下,怎么能没钱呢?” “今年收上的五十万税银,茅麓山之战,已经消耗殆尽,所以这军饷……” 遏必隆有些不相信:“五十万两?这么大天下,怎么才收这么点银子?” 鳌拜指着索尼的鼻子嚷嚷:“是不是你们捞……” 索尼顿时瞪了眼睛:“说什么呢?我有那么不要脸吗?” “户部是你们家的,谁知道……” 索尼顿时拍案而起:“鳌拜你瞎嚷嚷犊子,要不户部尚书你来做?” 佟六十一把拉开鳌拜:“索尼都一把老骨头了,为了那仨核桃俩枣的,丢了老脸,有人会信吗?” 索尼气呼呼地坐了回去,瞪着索图:“三儿,到底怎么回事?” 索图一脸无奈:“你们把汉官晾在一边,他们不积极,这税银自然……” 鳌拜又瞪了眼睛:“收银子和汉奸,有什么关系?” 索尼虽然兼任户部尚书,年轻时也做过生意,其实他对邦国财政,一窍不通。遏必隆、鳌拜、图海等人,也是两眼一抹黑。跟这帮人谈财税,简直就是对牛弹琴。索图作为后辈,镇不住场子,于是把目光投向了佟六十。 佟家自从脱离渔猎,世代经商,累积巨富,帮助努尔哈赤起事,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清国初年的财政,几乎都是佟家人在主持。因此佟六十对财税,可谓是了如指掌。 然而要跟无知的人,解释专业知识,是件相当蛋疼的事。眼见索图眼巴巴的目光,佟六十只好出面,反问鳌拜等人:“户部的银子,是靠谁收上来的?” 鳌拜愣了片刻,一脸迟疑:“难道是明国那些投降的汉奸?” 佟六十点了点头,开始解释财政制度: 具体的完备财税制度,起源于齐国的管仲。然而齐国是商业国,所以管仲的财税制度,主要是商业方面。 华夏完备的农业赋税,完备于商鞅。从商鞅变法之后,确立了华夏以农业为基础的邦国基础。因此自秦国之后,华夏邦国的财税,主要来源于农业。 商鞅规定,农民种地,上交一定比例的粮食,这就是农赋。这也是后代王朝农赋的主要形式。 后来邦国昌盛之时,粮食实在是太多了,保存极为不易。因此邦国允许农民交钱,替代农赋,这就是所谓的农税。大多数时候,两种形式并存,合称农业赋税。 明国万历年间,首辅张居正改革财税,实施一条鞭法。自此之后,农人不再交粮,而是用银子替代粮食上缴。一直到明国灭亡,农业只有农税,不再有农赋。 具体向农民收税的,是地方基层保甲,继而上缴县衙,接着一级一级,最终到了户部。 清国沿袭明国,因此农税形式和收税方式,和明国没有什么区别。 这一番寻根究底的解释,即便是白脖子的遏必隆等人,也能听明白佟六十关于财税的见解。 索尼一脸疑惑:“照你这么说,那帮汉奸贼子,我们不用他们,这银子就收不上来了?” 佟六十点了点头:“满人人数本来不多,难道你要他们,挨家挨户去收银子?” 索尼无奈:“你这不废话嘛,天下这么大,光是跑腿,银子没收上来,人也早给累死了。” 鳌拜拍了桌子:“那帮汉奸贼子,一定把银子落进了自己的腰包里。咱们清国才刚刚开始,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就吵得沸沸扬扬。把他们抓来先杀了一批,不怕他们不老实!” 佟六十摇头:“当年的朱元璋,悬皮囊草,扒筋抽肠,照应没有用。你即便把所有的汉奸全给杀光了,再上来的一批,还是一个德性。” 鳌拜一脸吃惊:“照你的说法,他们就像河里的苲草,割了一茬又一茬,永远都割不干净?” 佟六十点头,众皆默然。 十年寒窗苦的目的是什么? 是为了天下百姓吗? 扯淡。 考取功名的目的,是光耀门庭,荣华富贵,和穷棒子老百姓,没有屁点关系。然而无论是历代官府,还是十年寒窗苦的家伙们,偏偏都喜欢打着天下为公的幌子,忽悠穷棒子们。所以耿直的大元中国蒙古人,根本看不上读书人,臭老究的名号,也随之传开。 穷棒子出身的朱元璋,也看不起读书人。所以他鼓捣出八股文,希望他治下的读书人,别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全心全意为他朱家呕心沥血。所以他的明国,给官吏的俸禄最低。只有到了知府一级,俸禄才可以勉强养家糊口。 站在读书人的角度,大元中国蒙古人,野蛮没开化,不懂风雅,而朱元璋却是猥琐下流,只想让驴拉磨,却不让驴吃草。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礼部尚书图海,相当无奈:“大元中国蒙古人和朱元璋,对士大夫的打压,是显而易见的。可是向穷棒子们收银子,这份苦差事,还必须依靠他们。” 索尼不以为然:“大元中国,靠的是蒙古人和色目人,汉人和南人,根本就没他们什么事。” “不错。” 遏必隆也相当不理解,“听说当年的大元中国,根本不差钱。为什么到了明国和咱们清国,国库就穷的叮当响呢?” 众人闻言,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随着图海的眼光,大家再次把关注点,聚焦在佟六十身上。 大元中国,名符其实的世界中心之国,无论是海路还是陆路,畅通全世界。财政主要靠商业税,农业赋税,占的比重微乎其微,几乎是华夏历史最低。元国灭亡,并不是财政的问题,而是草原管理方式的粗放和混乱。 而朱元璋的明国,大部分时间,没有收复西域,陆路闭塞。闭关锁国,民间片帆不得入海,世界最大的海港泉州,一落千丈。所以明国的财政,商业税微乎其微,而农业赋税,是重中之重,是华夏历史上,穷棒子们负担最重的时代。 向穷棒子们收…… 佟六十还没说完,鳌拜顿时跳了起来:“照你这么说,放着蒙古人的好日子不过,却要心甘情愿做朱元璋家的奴才,这天下的穷棒子,是不是活该被……” 索尼瞪了一眼:“话题打偏了,现在讨论是收银子的事!” 佟六十加重语气,特意强调:“如今的清国,沿袭的是明国旧制,继续禁海封疆,自然没有商业税可收。而向穷棒子们收银子,必须依靠投降的汉奸贼子。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众人闻言,再次大眼瞪小眼。 顺治年间,汉化改革,财政有了明显好转。可是如今清国到了索尼等人手里,财政却捉襟见肘,甚至连八旗的军饷也没得发了。 要是这么玩下去,清国能不崩溃吗? 一个铜板难倒汉,目前的清国,必须尽快解决财政问题。 然而索尼作为辅政大臣之首,他可不敢挑头,否定满洲化国策。于是他也把目光投向佟六十,希望他给搭个台阶。 第626章 争执 关于清国的国策,掌控在辅政大臣手里。佟六十虽然是议政大臣,但话语权并不多。 目前财政问题,异常严峻。而按照多尔衮时代延续下来的惯例,两白旗的利益,却没有任何影响。两黄旗、两蓝旗和两红旗,早就对此强烈不满。 尤其是两黄旗,作为皇家的门脸,圈地最为萧条,人口最少,发放军饷次序倒数第一,经济状况最差。 许多底层旗籍人员,穷的揭不开锅,公然违背满汉分居的国策,倒卖内城宅院给汉人,索尼、遏必隆、鳌拜、图海等等两黄旗头脸人物,窝了一肚子火气,却不敢出面阻止。 所以在财政这个问题上,辅政大臣苏克萨哈一旦冒头,必会遭到索尼等人的狂风暴雨,两白旗所有的优先特权,将会全部丧失。所以苏克萨哈很聪明,躲在角落里,一直一言不发。 就因为苏克萨哈不露头,光有矛,却没有盾来挡,索尼等人的怨气,也没地方发泄。 然而问题还是要想办法解决的。毕竟财政问题,牵涉到清国的命运,不单单是满洲八旗的事。 佟六十财政方面的造诣,远远超过索尼父子。所以尽管他话语权不多,但随着索尼的眼光,众人的眼睛,也全部聚焦在他这里了。 佟国纲低声附耳:“四叔,这明明是个火坑,别往里面跳。否则对咱们汉军,一定没有好处。” 索尼等人,和苏克萨哈之间的矛盾,毕竟是满洲八旗内部矛盾。而佟六十代表的,却是汉军八旗。索尼等人再怎么闹腾,满洲八旗的利益还是优先。 只有等满洲八旗吃饱喝足,觉得应该可怜可怜的时候,汉军八旗能够喝口汤,已经是烧高香了。所以佟国纲提醒佟六十,搅合在满洲八旗内部矛盾之中,非常不明智。 然而佟六十的眼界,和索尼一样,财政问题,不单单是满洲八旗和汉军八旗的问题,而是牵涉到大清的国脉。 经过深思熟虑,佟六十还是决定放弃小我,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自商鞅变法之后,天下利出一孔。除了穷棒子老百姓之外,其他所有的人,不种一分田,不产一粒粮食。全是靠着手中的权利,巧立各种流氓手段,从穷棒子嘴里夺食。” “前朝张居正,嫌夺食麻烦,于是改成了夺钱。此事成为定制,一直延续到我们现在。就夺钱的经验和手段来说,投降的汉奸贼子,远远超过我们。他们全是当年明国的精英,从穷棒子手里夺钱,那可是轻车路熟。” “所以目前首要的问题,是把银子从穷棒子手里,夺取上来。好听一点,就是收取上来。而这件又苦又累的差事,只能指望投降的汉奸贼子。否则,天下的穷棒子,据说还有一万万,而我们只能干瞪眼。” “满洲化行动,把汉奸贼子晾在一边,明显打消了他们的积极性。所以我建议,满洲化行动,先暂且缓一缓,拿出些名分和地位,提高汉奸贼子的积极性。先把银子给收上来,渡过这一段难关,再走下一步。” 佟六十刚说完,索尼立即装出一脸无奈,捋着胡须装模作样:“照你这么说,这帮汉奸贼子,尽管没一个好东西,可咱们还得用?” 这俩人一唱一和,就等着识相者附和。索图、明珠等人,刚要开口附和,却被鳌拜给瞪了回去。 满洲化的坚冰一旦打破,就是对辅政大臣,以及庄妃这几年努力的否定。 然而没有银子,大清国也无法开张了。当年的崇祯,就是缺钱而灭亡。难道要前朝旧事,降临今日不成? 图海顾不上鳌拜的眼色,正要开口附和,暗地里却挨了遏必隆一脚。 佟六十把台阶铺好了,索尼第一个爬上来了,可是等了半天,却没有人跟上来,二人相当尴尬。 过了一会儿,等众人的胃口吊的差不多了,遏必隆开口了: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传的是沸沸扬扬。所以他们在下面,照样收银子,却不上缴给咱们清国。按理说,这可是典型的阳奉阴违,中饱私囊,为历代所不能容忍。咱们不去治罪他们,反而要抬举他们,要是这么一来,那咱们大清国,成什么样子了?” 索图两手一摊:“可是我们手里急需银子,不用他们,真要把八旗派下去收取?” 天下有一万万穷棒子,而满洲八旗,不过四十万,即便全部派下去,没有个三年五载,也不可能跑遍天下。况且八旗的任务是镇守,派下去收税,简直就是荒谬。 吏部尚书哈尼过来打圆场:“汉奸贼子,之所以抛弃明国,置民族大义等等仁义道德于不顾,而选择撅屁股趴下,不就是为了钱吗?不让他们吃饱喝足了,他们能给咱们清国卖力气吗?当年摄政王和先皇,以汉制汉,对咱们清国没有坏处,何乐而不为呢?” 遏必隆连连摇头:“照你这么说,咱们和汉奸贼子沆瀣一气,合起伙来欺负穷棒子,岂不是和明国一个德性?照这么玩下去,那咱们清国,和汉奸贼子国,又有什么区别?咱们辛辛苦苦,从深山老林里跑出来,最终要闹个汉奸贼子国不成?” “不错!” 鳌拜终于忍不住了,“说什么也不能和汉奸贼子,穿上一条裤子。咱们女真人,向来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对得起七尺男儿称号。绝对不能去学汉人投机钻营,狡诈虚伪那一套。” “有本事,咱们就光明正大地打。没本事,大不了回老家打渔去。拼杀奋斗大半辈子,最终闹了个汉奸贼子国,对得起祖宗吗?” “再说了,天下是咱们打下来的,要欺负穷棒子,那也是咱们的事。他们汉奸贼子,一刀没动,撅屁股往地上一趴,也要跟着欺负穷棒子捞好处,他凭什么?” 索图不耐烦了:“你们说的,都很有道理。可是这银子上哪弄去?” 遏必隆、鳌拜顿时不言语了。 索尼也相当不耐烦:“目前关键的问题,还是怎么把银子弄到手?什么光明磊落,什么汉奸贼子国?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全是脱裤子放屁吗?八旗马上把内城全给卖光了,再不想办法弄来银子,如何得了?” 河间两黄旗的领地,土地贫瘠,也没什么人口,根本没什么油水。军饷发放也不及时,所以两黄旗底层旗人,饭都没得吃了。 在北京城这个地界,打猎打渔的本事,根本没用。 占据号称天下最富有的北京城,以为荣华富贵来了,结果还不如老家深山老林子快活。所以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对于作为底层胜利者来说,同样适用。 内城面积广大,至少能够容纳五六十万人。而京师驻防八旗只有二十来万,由于满汉分居的国策,所以大量房屋空闲。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如今北京城没山也没水,但有空闲房子。所以经济状况的最差的两黄旗,开始租赁房屋给汉人。 两黄旗是皇家的门脸,所以他们开始行动,经济状况也不怎么样的两红旗和两蓝旗,也开始依葫芦画瓢。 两白旗在多尔衮的袒护之下,经济状况最好。然而租赁房屋可是快钱,远比跑到沧州领地收税来的高效。所以两白旗的人,也开始行动起来。 如今的内城,满人、蒙古人之间倒卖,汉人租赁,房地产事业,风生水起。把满汉分居的国策,糟蹋得体无完肤。断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索尼等人弄不来银子,也不敢去阻止。 然而八旗经济状况糟糕到如此程度,遏必隆、鳌拜等人,也不愿放弃人格和底线,和汉奸贼子穿上一条裤子。索尼拿二人没办法,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 目前的局势已明,以索尼、索图父子为首的一帮人,希望暂时放下不着边际的尊严、人格和底线,选择和汉奸贼子一道,先把银子从穷棒子手里,收上来再说。 而以遏必隆、鳌拜为首的一帮人,坚决不肯把汉奸贼子,拉入清国的朝政中枢,败坏大清国的纯洁性。 两方都是为了大清国,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僵持不下。 苏克萨哈因为自身两白旗的利益,对财政问题,不敢多言。唯一在场的议政王书杰,也被一顿早饭,格的满嘴冒火,早没了心气。两位议政大臣,图海和佟六十,既想保持大清的纯洁性,也想解决眼前的困境,成了骑墙派。 索尼一帮,和遏必隆、鳌拜一帮,争执到中午,也没超出个所以然来。图海借助午饭的机会,建议双方先吃饭,下午再议。 第627章 办法 太和殿大堂之中,一大堆有头有脸的人物,然而话语权,却仅仅在几个人手里。 如果站在汉人的角度,收复辽东,却要汉人女真化,汉人能受得了吗? 同样的道理,天下是满人打下来的,站在满人的角度,满洲化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汉人就是不折不扣的失败者,让满人的大清国去汉化,索尼、鳌拜等等满洲重臣,能受得了吗? 况且汉人是什么文化? 懂得趴下,懂得听话,懂得老实等等,骨子里就是一副奴才思想,这样的一副德性,原始真性情的女真人,能受得了吗? 存天理,灭人性。这是宋代以来,汉人奉为至宝的理学真理,身为汉人,很少有人胆敢怀疑。 可是人性就是天理。自然之道,人性可以去约束,但不可能去灭。所谓的天理,不过是儒家理学的幌子而已。有良知的汉人,尚且受不了,更何况是自由野性的女真人? 可是如今,在索尼等人手里,大清国的财政,一塌糊涂,如果再不采取有效措施,崇祯当年的旧例,有可能重现。 自商鞅以来,天下利出一孔。不管哪个朝代,都是拿着手里的刀,向穷棒子老百姓,伸手要。而这个方面,汉奸贼子们,经验最丰富。 然而明国遗留的汉人,奴才的思想,虚伪的面孔,汉奸贼子的嘴脸,质量实在是不敢恭维。把这样的一帮,所谓的精英,带进清国的系统当中,能不败坏清国的国风吗? 所以重用汉奸贼子,向穷棒子收取税银,清国得到实惠。同时汉奸贼子以此为进身之阶,进入清国系统,顺手将清国折腾的乌烟瘴气,那也是避免不了的事。 索尼一帮人,和鳌拜一帮人,各执一词,谁也不肯想让。 午饭刚过,两方仍然僵持,其他人话语权不多,骑墙派也多,谁也不愿首先发言。 吏部尚书哈尼,终于忍不住了,凑到了鳌拜身边:“不管怎么着,这最终的羊毛,还是要从穷棒子身上薅。这些穷棒子,不管是什么年代,都是被薅的料。既然如此,何必如此固执呢?汉奸贼子们帮忙薅羊毛,给他们些好处,也算是工钱了,咱们也不吃亏吗?” “你懂个犊子!” 鳌拜转头瞪了一眼,“关键是他们寸功没有,凭什么薅羊毛?他们只是撅起屁股趴在地上,靠这种方式也能获得薅羊毛的权利,那咱们清国成什么了?” “再说了,一旦给他们权利。他们一定会疯狂地薅羊毛,不把羊给薅反了,一定不会停下。到时候他们把大部分留在自己手里,只把一小撮羊毛留给咱们,咱们还要反过头来帮他们去赶羊。你真以为汉奸贼子们有那么好哄?给工钱他们就会去干活?” “不错!” 遏必隆也来附和,“汉人士大夫们,和朱明皇家斗了两百多年,个个都是仕途老油条。咱们这些深山老林子里,爬出来的直脑筋,根本就玩不过他们。他们之所以选择背叛,就是因为明国,不能保证他们的利益了。” “所以你们不要对他们,抱有任何幻想。否则他们一旦抬头,充分发挥钻营的特长,咱们清国,到底是怎么被坑死的,你们一定猜不到。” 对待前朝遗留的汉奸贼子们,创业者遏必隆和鳌拜,可谓是相当的清醒。仁义道德、民族大义、气节脊梁、故国忠心、良心是非等等,全都不要了,撅起屁股趴在地上,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荣华富贵,自身利益吗? 所以这样的一帮汉奸贼子,如果选择重用他们,他们还不把你清国往死里坑?创业者们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就是这么给他们坑的吗? 关键是,这不是一个两个,如今天下全是这个样子。仅有的李定国和李来亨,也被联合绞杀下,灰飞烟灭。 明国培养的,无论是精英,还是穷棒子,汉奸奴才投降文化,成了正统主流。清国要真是这么玩下去,干脆回老家得了! 辅政大臣之首索尼,终于觉得这个问题,比缺银子更为严重。 然而没有银子,八旗没有军饷,触动了根本,同样迫在眉睫。 索尼没了主意,两手一摊:“既然不用汉奸贼子,又要弄到银子,你们说说,该怎么办吧?” 从穷棒子手里捞银子,这是汉奸贼子们,最擅长的事情。不用他们,又要弄得银子,这不是扯淡吗? 所以众人交头接耳,议论半天,也没整出个所以然来。 “你们这帮犊子,还是深山老林里的那一套,除了打猎,就是打渔。如今跑到这金碧辉煌的太和殿里,除了吃饭,还是吃饭。” 谁有这么大胆子,敢在太和殿公然揶揄? 大殿门口,两个披头散发,浑身洋气的家伙,并肩走了进来。 这两个家伙,说话不着边际,行为荒诞不经,不是一般的操蛋。众人虽然被揶揄了,谁也不敢出言怒斥,以免惹上笑话。 二金像没事人一样,拉了凳子就坐,端起茶水就喝。 鳌拜终于忍不住了,大眼一瞪:“谁让你们来的?” 金月生一脸皮相:“凭什么你们能来,我们就不能来?” 鳌拜一拍桌子:“这里是议政的,没你们什么事,赶快滚蛋!” “我是一等武旌公,乐乐是一等武英公,大清国的事,怎么能没我们的份呢?” 四个辅政大臣,两个议政大臣,全是一等公爵位,却没有封号。所以二金的公爵,比索尼等人,还要荣耀那么一丢丢。 金月生玩起了套路,鳌拜瞪着大眼,不知道怎么回击了。 然而长头发洋装,不论不类,众人看着都相当的扎眼,哈尼忍不住拍案而起:“瞧你们俩一身怪模怪样,把祖宗的脸,全给丢尽了!” 金日乐有点不高兴了:“丢不丢祖宗的脸,那是三爷的事,管你屁事?” 明珠一把把哈尼拉开了:“这两个家伙,郑亲王都避而远之,洪承畴、尚可喜、吴三桂等人,全惹了一身膻,你吃饱了撑得,也想惹上笑话不成?” 鳌拜坐不住了,指着鼻子骂道:“你这混犊子,赶快把头给我剃了。瞧你这副番鬼模样,我鳌拜纵横一生,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儿子?” “我这儿子怎么了?” 金日乐大眼一瞪,“本来我这武英王,愣是被你给搅成了武英公。哪有老爹不想让自己儿子好的?你这么一来,岂不是要咱们瓜尔佳家族,黄鼠狼下崽子——一代不如一代?” 众人哄堂大笑,鳌拜气得发疯,抄起一把奏折,飞身就揍。 身边的图海,起身一把抱住了鳌拜:“这是太和殿,国策重地,怎能动不动就打架?你有点体统好不好?” 鳌拜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鼻子骂道:“都是你这老犊子,养出个混账儿子,把我儿子给带坏了!” 图海顿时不高兴了:“你儿子什么德性,管我儿子屁事?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儿子被你儿子带坏,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眼看二位又要打了起来,众人纷纷起身,全是嬉皮笑脸瞧热闹,谁也不去劝解。 “堂堂太和殿,被你们搞成了街头斗殴,成何体统?” 索尼拍了桌子,众人终于安静了下来。 “你们两个混蛋,到处招摇惹是非。这里不需要你们,赶快滚蛋!” “瞧你吹胡子瞪眼睛的,瞎嚷嚷什么?扯了一上午犊子,什么也没扯出来。还是老叔、爱星阿他们,有先见之明,回家睡了一大觉,如今溜溜大街,好不快活。再反过头来瞧瞧你们,扯犊子吃饭,接着扯犊子,接着吃饭。下午快过一半了,是不是等着继续吃饭?” 索尼气得够呛:“你……” 索图连忙把老爹挡在了身后,指着二金的鼻子:“你们两尊大神,耍也耍了,闹也闹了,有屁快放。” 金月生微微一笑:“不就是捞银子吗?这么简单的事情,瞧瞧你们,竟然扯了一上午的犊子。” 图海瞪了大眼:“少来卖弄,有什么注意,赶快说出来。这不是儿戏,关系着咱八旗的命脉,马虎不得!” 金日乐斜靠在椅背上,一脚蹬在椅面上,一脚踩着茶几,手里悠着白瓷杯,另一只手一本正经地指指点点: “首先,你们要搞明白一个问题,汉奸贼子们,为什么能从穷棒子手里,把银子给捞上来?” “这还简单!” 哈尼胸有成竹,“汉奸贼子们,政务谙熟。他们占据着官府,自然能把银子收上来。咱们是苦于人手不够,才要……” “瞪着眼睛放屁。” “你……” “说你放屁,根本就没埋汰你!” 佟国纲一把推开哈尼,“穷棒子如果胆敢抗税,汉奸贼子们手里有刀,要么抄家,要么当场砍头。所以能不能把银子收上来,就是一个字——狠。” 众人闻言,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第628章 捞银子 穷棒子为什么要交税? 因为官府有刀,够狠,所以穷棒子为了保命,一如既往地交税。 穷棒子怎么样,才能不交税? 李自成。 比官府更狠,而且闯王来了不纳粮。 当初的女真人,也是一帮穷棒子,同样要向大明交税的。可是努尔哈赤也更狠,统一了女真各部,趁着李自成的东风,占了大明的天下。 所以经过二金和佟国纲点拨,众人终于恍然大悟: 银子怎么来的? 只要够狠,银子就会来。 调皮鬼开始总结了:“汉奸贼子们,能从穷棒子手里捞银子,靠的就是狠。咱们能取得天下,靠的也是狠。没实力的,就怕有实力的卖狠。人家朱元璋够狠,一手拿刀,一手拿八股文,所以士大夫们胆战心惊,变得油滑狡诈。” “他们靠着钻营结党,和朱家周旋了两百多年。如今他们也想用那套钻营,来和咱们周旋。所以大家一定要把眼睛给擦亮了,重用他们,只会把清国搞的一团糟。” “他们对付老百姓的办法,就是狠。而对付我们的,却是钻营。所以仁义道德等等,统统都是幌子,咱们可不要上当,只要够狠就妥了。” 鳌拜一拍桌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就说嘛,把那些汉奸贼子,抓来杀掉一批,不怕他们不卖命。” “这样不行。” 金月生放下茶杯,开始正式起来,“当今天下的基础,仍然是汉人。而汉人的主导者,仍旧是士绅。尽管他们很烂,烂的难以形容。但是没有他们管理穷棒子,基础不牢,咱们的天下,也坐不稳。” 图海点点头:“杀他一批,的确能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但是这么一来,更是冷了士绅的心。我们一味地杀伐,只会让他们的怒火压抑。压抑的太久,总会爆发。万一再出现一个李自成,振臂一呼,咱们可能真的,要回深山老林,打猎打渔了。” 鳌拜大为不满:“哎,你们这一对爷俩,平常看谁都不顺眼,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穿上一条裤子了呢?” “你少扯犊子。” 索尼一把拉回鳌拜,催促二金,“快说,到底怎么个狠法?” 金月生神秘一笑:“士绅最看重什么?” 索图不假思索:“当然是做官,就是荣华富贵。不单单是士绅,所有的汉人,全是一个德性,唯一的信仰,就是做官。” 金日乐指了指鼻子:“索老三,你这犊子,果然是个明白人,比你老子强多了。” “少扯没用的,快说正事。” “他们投降咱们清国,目的就是为了,获得比明国更高的官位,从而获得更好的荣华富贵。他们自以为,离了他们,咱们清国就干不成事了。所以他们现在是出工不出力,和咱们大清,玩起了太极。目的就是要咱们清国,看清事实,继续重视他们。” 索图似有所悟:“你的意思,咱们选出一批士绅,让他们滚蛋回家?” “不错。” 金日乐放下茶杯,也正式起来,“反清是大义,降清是生活。他们想要高官,想要荣华富贵,还想把名声捂在手里。什么屎盆子,全是咱们清国的,这还有天理吗?” 金月生点点头:“咱们就是要反其道而行之,不但不会纵容他们,连同他们原有的官位,以及想象中的荣华富贵,一并给他撸去。这一招就叫诛心,远比杀人,有效的多。” 十年寒窗苦,卖国求荣,仁义道德、良心祖宗等等,全抛得一干二净,该努力的努力了,该选择的也选择了,最终落了个滚蛋回家。估计被选中的士绅,一定是生不如死。没被选中的士绅,再也不敢不卖力气。 二金这一招诛心,可真够绝的!众人纷纷赞叹不已。 明代的钱粮重地南直隶,就是清国的江南。当年不肯给魏忠贤交税,清国可不会管那么多。索尼、遏必隆和鳌拜,三人聚头,扒开户部江南司账薄,迅速锁定了目标。 苏州、常州、镇江、松江、江宁、太平、池州、徽州和安庆,大江以南九府,号称鱼米之乡,竟然全部缺额严重。遏必隆和鳌拜,气得浑身冒火。索尼也不客气,狼毫一挥,江南九府所有官吏,就地免职,全部滚蛋回家。 大印正要落下,一只手突然拦了过来:“江南九府,占江南赋税的三分之二。你这大印一砸下去,牵涉到各级官吏,三万多人,不怕他们暴乱吗?” 江南的赋税,集中苏州等大江以南九府,把那里的官吏全部免职,必会影响江南政务的稳定。万一有个风吹草动,江南大乱一起,清国的钱粮命脉,将会更加糟糕。经金月生提醒,索尼顿时犹豫了起来。 鳌拜不耐烦了:“主意是你们俩出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怎么滴才行。” “哎呀,老爹你急什么?不要一棍子打死,毕竟咱们清国,还得仰仗他们收拾穷棒子。选取一部分,起到诛心警示的作用,就可以了。” 洛洛闻言,急忙凑了过来:“当年南京礼部尚书钱谦益,曾经建议豫亲王多铎,吴下民风柔弱,飞檄可定,无需用兵。果然,就属江宁、常州、苏州和松江,投降最快,而太平、池州和安庆,反抗最为激烈。所以把太平三府革职,以儆效尤。” 当年降将李成栋等人,向南进击苏州府一路,顺风顺水。而精锐两黄旗洛洛和图敏,向西进击太平府一路,吃了不少亏。洛洛一直耿耿于怀,所以这次他要公报私仇。 索尼经过深思熟虑,提笔圈出了苏州、常州、松江和镇江四府。 洛洛大为不满:“我要你收拾太平三府,你怎么选了四个软骨头?” “你懂个犊子!” 索尼相当不耐烦,“现在既要起到以儆效尤的作用,又要保持江南的稳定。照你所说,太平三府,反抗如此激烈。这么玩他们,能稳定得了吗?” 哈尼一把将洛洛拉了回来:“太平三府不是善茬,江宁是江南首府,维稳的重中之重。徽州商人遍布天下,收拾徽州府,他们必定幺蛾子。苏州四府,既然是软骨头,敲打敲打,也翻不起什么大浪。以前的事情,陈谷子烂芝麻了,不要再提了。” 洛洛愤愤而退。 鳌拜眼珠子一转,忽然一拍大腿:“苏州四府,全部就地免职。空出的官位,明码标价,这样不出三天,银子就到手了!”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瞪大了眼睛。 金日乐首先反应过来:“老爹,瞎整什么幺蛾子?正常的国体,哪里把官位拿来卖的?” “不错。” 金月生急忙给出自己的建议,“咱们大清国,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汉奸贼子。把空出来的位置,由征战沙场的降将填充。武将没有繁文缛节那一套,办事效率极高。不出三个月,江南的钱粮,一定能足额补齐。” 鳌拜连连摇头:“等不了三个月了,八旗已经三个月没有军饷了。再过三个月,他们早被内城给卖光了。” 没有银子,八旗揭不开锅,开始卖房子,汉人又开始涌入内城,早已触动了满汉分居的国本。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拿不出主意来。 过了一会儿,遏必隆一脸无奈:“真要卖官鬻爵?” “不行。” 礼部尚书图海反对,“卖官鬻爵,咱大清国和菜市场,又有什么区别?如果真要这么玩,咱们大清国,拿什么来取信于天下?” “这本来就是汉人玩烂的东西,他们能玩,凭什么我们不能玩?汉朝、唐朝、宋朝和明朝,哪一个卖官不比卖菜?他们不是照样取信于民,成为汉人的正统荣耀?你也想落个好名声,可是咱们自己都饿肚子了,难道真的把京城给卖光了,你才知道什么最重要?” 鳌拜一阵跑轰,图海顿时无言以对。 索尼有些担心:“花了钱的官位,必定会加倍赚回来。这么一来,苏州四府,岂不鸡犬不宁?” “这有何难?” 哈尼过来进言,“明国贪污成风,穷棒子对清官的呼声很高。士绅昏聩,也非常喜欢清流之名。今有潼关道员汤斌,号称清正廉洁,吃菜只有一碗豆腐,人送外号豆腐汤。” “把他给派过去,能最大限度满足穷棒子的意愿,减少卖官带来的恶劣影响。同时也能震慑卖官的一堆人,稳定江南官场风气,可谓是一举两得。” “这个主意好。” 鳌拜又拍了大腿,“江南布政司,纵横两千多里,本来就难以管理。趁此机会,将江南分而治之。” 江南就是明国的南直隶,是明国最重要的钱粮基地。怎样有效管理江南,让它很好地为清国提供钱粮,这是清国的重中之重。 所以鳌拜的分而治之,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兵部尚书佟六十,迅速从兵部职方司,调出了江南舆图。 众人聚头商议了一会儿,终于确立了基本方案。 析出江宁、苏州、常州、镇江和松江五府,组建江南左布政司,布政使驻地苏州。 析出徐州、泸州、淮安、凤阳,加上山东兖州,河南归德、陈州,组建淮北布政司,布政使驻地徐州。 其余的江南州府,组建江南右布政司,布政使驻地江宁。 将江南布政司一分为三,对满清来说,可谓是妙用无穷。 具体哪些妙用,请看下回。 第629章 正史 江南布政司,一分为三,从行政区域上,大大削弱了汉人士绅,聚拢人力物力的能力和范围,减少他们和大清朝廷抗衡的本钱。此消彼长之下,更有利于清国对江南钱粮重地的掌控。 江南左布政司,以苏州为中心,自宋代以来,一直都是华夏儒家文教中心。同时也是儒家奴才听话文化,使华夏迅速堕落的思想来源地。 将这一地区的官吏,全部就地免职,严厉打击了江南士绅集团,震慑全国其他的儒家士绅。同时也减轻了奴教文化,对清国无孔不入的腐蚀。 清国是胜利者,掌控着绝对的话语权。所有的汉人士绅,要想乘凉,都必须在清国的屋檐下。 左布政司受到严厉打击,右布政司就会成为惊弓之鸟。以文教仕人喜欢内讧的德性,右布政司,一定看不起左布政司。这样两布政司之间,无形之中,就起到了相互掣肘的作用。 将右布政司驻地,设在左布政司的江宁,可谓是在江南重地,插入了一根搅屎棍。这样一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既相互攻讦,又不得不身在一起。 大清牢牢掌控着这根搅屎棍,将江南的局势,搅得越浑,对满清的统治越有利。汉人士绅,作为被掌控者,只能在搅屎棍的搅动之下,相互狗咬狗,一嘴毛。 清正廉洁、爱戴百姓等等,统统都是屁话。可是被儒教奴性思想腐蚀下的穷棒子,愚昧无知,偏偏就喜欢这些屁话。 满洲四十万人,根本就没有把万万汉人给打醒,反而有进一步堕落的趋势。然而作为底层的穷棒子,鳌拜等人,根本就不屑一顾。只要牢牢掌控士绅阶层,想怎么收拾穷棒子,就怎么收拾他们。 但是作为基础,穷棒子们的意愿,还是要适当给点甜头的。所以吏部尚书哈尼,推荐豆腐汤做左布政使,满足了江南穷棒子们的意愿,让他们更好地给满清服务。 将江南布政司淮北地区,分割出来,更是削弱了江南的实力。 金日乐按着舆图,瞅了瞅淮北布政司的地域,忽然大叫不妥。 “陈胜,华夏反贼第一人,陈州阳夏人;刘邦,华夏反贼第一个成功者,徐州沛县人;黄巢,华夏反贼最嚣张的一个,兖州曹县人;朱元璋,华夏反贼最龌蹉的一个,凤阳人。你们把这么多盛产反贼的地区,组合到一块,不是相当于鼓励反贼吗?”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纷纷凑过来瞧瞧。 “不错,不错!” 鳌拜庆幸不已,“还是俺家三儿有眼光,闹了半天,闹出个反贼布政司,咱们的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 哈尼下意识地拍了拍脑壳:“要是真这么一来,反贼聚成了一团,将来这个淮北布政司,一定是咱大清的祸乱之源。这怎么得了?”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专门为反贼组建一个布政司,索尼拍了拍自己的脑壳,暗自庆幸,提笔将淮北布政司给勾去了。原山东、河南的地方,归建原制。原江南布政司的地方,暂归右布政司管辖。 哈尼又有担心了:“这么一来,江南右布政司,区域同样广大,同样不好掌控啊!” 索图连连摇头:“陕西布政司,地阔三千余里,不照样稳如泰山?当年张存仁扒了黄河,口子至今还没有堵上。如今的徐州、泸州、凤阳一带,黄水依旧,穷的叮当响。大而无用,不必担心。” 众人这才放心下来。 金日乐一手挑起了索尼的批文,一脸坏笑:“实力雄厚的江南,被咱们的搅屎棍策略,搅得是一团糟。这要是将来南蛮真的翻身了,他们继承了咱们的遗产,是不是同样泄和的不成样子?” “太监替皇上着急,你太多心了!” 金月生伸手敲了脑壳,“即便是汉人翻了身,也一定不是江南这帮蛮子!” “何以见得?” “江南是礼教重地。礼教是什么玩意?你应该清楚。被奴化深深教育的江南蛮子,除了撅屁股趴地之外,不会有太多的囊气。所以如果没有其他外力,凭江南这副奴才德性,如果能翻了身,太阳就会从西边出来。” “好家伙,你比蛮子还了解蛮子。九华山你待了那么长时间,看来饭还是没有白吃!” “谁会像你一样,不是逮蛐蛐,就是抓螃蟹,除了白吃,就是挨腚锤子。” 二金真是一对活宝,又相互调侃起来。众人暗自哂笑不已,静看两位大神表演。 图海没那份心情。茅麓山之战,给他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常言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茅麓山之战,川楚百姓肩扛背挑,硬是扛出了对满汉之争的最后胜利。可是最终,为满清做出巨大贡献的百姓,全部被乱兵杀光。图海在曹继武的建议下,不得不从巫山向战场移民。 “不管怎么个搅屎棍法,最终全部都要转嫁到百姓头上!” “呦呦呦,图大圣人果然是悲天悯人,孔大圣人和孟老夫子,联合为你制了一顶高帽子,来来来,三爷帮你戴上。” 一只黑瓷大碗,立即被扣在了图海头上。 碗底粘了一块咬去一口的奶酪,上面贴了一张灵符:圣人驾到,穷棒子让道。 金月生气得发疯,到处追赶狂笑的金日乐。 过了很长时间,众人才从笑岔气中回过神来。 洛洛抚了抚胸口,发表感慨:“穷棒子可恨,士绅更不是什么好鸟。他们拿着咱们大清的名义,收拾穷棒子,享受着荣华富贵。背地里却大骂鞑子,巴不得咱们赶快滚蛋回家。如今听说湖州有个庄廷龙,编了一部明史,明目张胆地骂我们!” 鳌拜大吃一惊:“有这等事?!” 洛洛急忙将湖州知县吴荣的告密信,递给了鳌拜。 鳌拜读完信,大怒,立即指示洛洛:“你亲自去湖州,收拾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犊子,一定要……” “什么事?大呼小叫的。” 索尼一把抢了信,读完,默然不语。 鳌拜一脸着急:“汉人向来自诩自己的历史正统,这部明史传下去,对咱们大清,可是大大的不利!” 索尼摇了摇头:“咱们打天下,靠的是钢刀,不是历史。你这么一来,就是文字狱,不是正常国体所为。” 鳌拜大为不满:“什么正常不正常的?我看你也中了汉人的蛊毒,当年朱元璋大搞文字狱,为什么就没有人说三道四呢?大明王朝,不是照样的正统主流吗?” 图海忍不住了:“此一时彼一时也。朱元璋流氓龌龊,人品极度低下。这么恶劣的品行,咱们为什么要向他学习?汉人喜欢把他朱元璋标榜成圣人,那是他们汉人自己的事,碍咱们屁事?咱们是大清国,一个正常的邦国,理应具备正常的秩序!” “不错。” 金日乐点头,“写史不过是些文字游戏,即便他们汉人把自己美化得天花乱坠,对咱们大清占领天下的事实,有什么影响吗?反倒是,他们嘴上功夫越溜,自己就越是愚昧无知,这更有利于咱们大清的统治。” 金月生也来附和:“作为正常的邦国,应该具备正常的气度。随随便便写了三言两语,就要杀人治罪,那咱们大清国,也太小家子气了吧?咱们占领了天下,他们把咱们写的越烂,这就说明咱们越厉害。要不然,他们把自己说的那么好,为什么老是撅屁股趴地呢?” 鳌拜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汉人给你们什么好处了?瞧你们三个,两个妖怪,一个老犊子。别人把你们祖宗,骂的体无完肤,你们竟然还替他们说话,还有没有良心?” 索尼连连摇头:“这不是良心不良心的问题,而是关乎咱们大清的国体。不管他明朝也好,宋朝也好,他们想怎么干,那是他们的事情。大清在咱们手里,咱们怎么干,直接决定着大清的国脉。你前面卖官,接着又来以言杀人,正常的国家,哪有这么玩的?” “你少来卖狗皮膏药!” 鳌拜大为不满,“照你所说,咱们大清国,给他们名义,给他们荣华富贵。他们不但不知道感恩,反而痛恨咱们,大骂咱们,明目张胆地写史污蔑咱们。咱们反过头来,还要给他们赔上笑脸,向他们点头哈腰,这就是你们所谓的邦国气度?” 庄廷龙修明史,站在自己的角度,明目张胆贬斥满清。怎么处理这件事情,一方面是大清的气度,一方面是大清的尊严。两方说的都有理,互不相让。 遏必隆看完信,一把拉开鳌拜,捋了捋仓须,开始发表自己看待正史的高见。 具体有何高见,请看下回。 第630章 反思 汉人的史家观念,实际是就是儒家的史学观念。起源于孔圣人的《春秋》,开端于左丘明的《左传》,集大成者于司马迁,最终成了华夏正史潮流。 庄廷龙效仿左丘明,本意值得钦佩。可是他不知道,《左传》开正史之先河,同时也带来了一个极坏的开端。 先秦时代,史家主流,太史简董狐笔,史实就是史实,容不得半点个人感情。比如《竹书纪年》,刻板的史实记录,没有任何个人评论。 左丘明的《左传》,站在鲁国正统的角度,带着极为浓重的个人感情色彩。司马迁的《史记》,将个人感情融入史实之中,可谓是青出于蓝。这种风格,大大迎合了人们的喜好,因此迅速风靡华夏,成了后世史家的标杆。 史实的发展,是自然之道驱使人性的结果,和儒家的仁义大道理,绝大多数相悖。 个人感情,带着浓重的偏好。把个人喜好带入史实之中,选择性遗忘、加工和篡改,在所难免。 太史简董狐笔,左丘明和司马迁,在先秦纯真史家精神熏陶下,还不敢拿着个人感情,随便涂抹史实。 然而风气一旦形成,后来就不行了,黄鼠狼下崽子——一代不如一代。汉朝竭力污蔑秦朝,唐朝全力诋毁隋朝,明朝更绝,直接强行将元朝整体性遗忘。 先秦之后的正史,就成了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严重偏离史实,不折不扣歌功颂德的鸡血。华夏靠着这种鸡血式的传承,万万汉人,竟然打不过四十万满洲。愚昧无知,烂到难以想象的程度。 没想不显山不露水的遏必隆,对华夏正史的见解,竟然是入木三分!众皆叹服。 金日乐大声叫嚷:“不消讲了,庄廷龙的那部明史,一定又是忽悠人的鸡血。汉人怎么玩,那是他们的事情。现在大清是咱们的,忽悠人的那一套,决不能在咱大清形成风气!” 金月生点点头:“汉人靠着鸡血,扬州被杀了百万,嘉定被杀了三次,广州被杀了六日,他们竟然还没有被杀醒,就是神仙下凡,可能也是无能为力了。不过咱们大清国,坚决不玩他们那一套。” 遏必隆摇了摇头:“汉人的歪风邪气,已经玩了将近两千年。咱们的人数太少,想扭转风气,恐怕是不可能的。如今京师的八旗,已经被他们带坏了不少。我想各地的驻防,应该早和他们同流合污了。” 洛洛闻言,立即上前告状:“杭州将军松奎,收受庄家贿赂,故意隐瞒此事。” 鳌拜大吃一惊:“连驻防八旗也和他们穿上了一条裤子,这还得了!” 连八旗也牵涉进去了,触动了满清的国本。众人的眼光,全部聚集在索尼身上。 索尼经过深思熟虑,终于写下了处理文案: 杭州将军松奎,置驻防于不顾,罔顾国法,有辱国体,革职查办。 着刑部侍郎洛多为钦差大臣,全权负责庄廷龙案,其他人员,一概不得插手。 鳌拜看了文案,大为不解:“你这是什么意思?松奎战功卓著,不过是受了点钱财而已,为什么要革职查办?” “你懂个犊子!” 索尼相当不耐烦,“八旗是咱清国的根基,容不得半点污浊之气。尤其是各地驻防,一旦和他们同流合污,咱们就相当于瞎了眼睛。” “庄廷龙公然污蔑咱大清,这是明摆着的事。直接把那一帮人抓起来,杀了得了,还用得着洛多去跑一趟吗?” 遏必隆一把拉开鳌拜:“对案情的决断权,在刑部手里。咱们的手,不能伸的太长。庄廷龙那一帮人,充其量,也就是一堆发牢骚的文人而已,翻不起什么大浪。杀他几个挑头的人,灭灭他们的气焰,树立咱大清的威信,也就妥了。” 明珠也来相劝:“刚刚在江南撤职卖官,实行搅屎棍策略,如今确实不易将庄廷龙案扩大。否则三吴之地,一定不可收拾。” 鳌拜想想也是,只好同意了索尼的不扩大方案。 大家鼓捣了半天,钱粮重地江南,从精神到策略,终于有了靠谱的治理方式。一旦把江南给收拾了,大清有了稳定的钱粮支撑,天下也就稳固了。 内部稳定了,接下来就是外部。 茅麓山之战结束,满汉之争,已经彻底没有悬念。清国的主要威胁,就是蒙古各部。 当兵部尚书佟六十,将这一话题抛出时,众人面面相觑,包括四个辅政大臣在内,谁也不敢发表意见。 佟六十不管众人的眼光,铺开舆图,继续自己的防务分析: 金帐汗国和莫卧儿帝国,离大清较远,双方交战的可能性不大。 北海一带的布里亚特蒙古,正和俄罗斯人血拼,暂时顾不上大清。 漠东蒙古,早已被大清分化,对大清的威胁不大。 漠南蒙古各部,漠北喀尔喀,漠西后起之秀准格尔,清海和硕特汗国,以及西域回鹘汗国叶儿羌,都能对大清,形成直接威胁。 庄妃虽然是清国的太皇太后,但她却是一个蒙古人。虽然她嫁入了清国,将自己的血脉,在清国延续了下来。但不管是什么年代,她蒙古人的身份,永远都不会变。 如今清国要搞她娘家人,谁能迈过庄妃这道坎呢? 金日乐微微一笑:“这个不用担心,大师兄出面,一定能搞定庄妃。” “曹继武?” 鳌拜一脸吃惊,“他个妖怪犊子,凭什么能说服庄妃?” 金日乐胸有成竹:“这你们就不用管了,总之大师兄有的是法子。” 曹继武身为汉人,神不神,鬼不鬼的模样,到处都是扎眼的怪异,能靠谱吗? 索尼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万万汉人当中,只有曹继武这个犊子,咱们没法掌控。如果真有办法,只能是他!” 将顺治排挤出去之后,庄妃本来可以垂帘听政。然而她却将清国的大权,交给了四个辅政大臣。一来为了避嫌,二来将大权交给大臣手里,能够最大限度降低其他皇族,对皇权的染指。 所以在座的众位,都在庄妃的掌控之下。她想干什么,众人还真没有太好的办法。 既然索尼也说曹继武有办法,大家也只能破罐子破摔了。 然而对付蒙古人,必须是更为强悍的骑兵。 然而茅麓山之战,将八旗铁骑的孱弱,暴露无遗。图海金月生父子,详细介绍了百羊寨两次战斗的经过,众人皆不敢相信。 经过京师二十多年的舒服日子,如今的新生代八旗兵丁,全是少爷出身。战斗力竟然比不上汉军绿营军。这要是对上蒙古骑兵,还不是被砍瓜切菜的份? 纵横天下的八旗,已经成为过去。索尼、鳌拜等人,虽然不愿相信,但如今内城的房子,八旗就敢明目张胆地卖,还有什么他们做不出来的? 然而八旗可是清国的支柱,如今支柱就要朽了,清国还能长远吗? 金日乐于是给出了自己的建议:“辉煌属于过去,不是现在。要对付人家蒙古人,靠这些少爷兵,简直就是开玩笑。所以现在的首要任务,是编练一支新军,重振八旗雄风。” 编练八旗新军,这可是一件大事。四个辅政大臣,立即聚在了一起商议。 既然是新军,士卒就要重新编练。老的不行,小的也不能。十八至二十二岁之间,最为合适。 过了半天,四个辅政大臣,在二金的帮助下,终于敲出了方案: 镶黄旗作为首旗,人口最多,出人三千。 两红旗人数最少,各出五百人。 其余四旗,各出一千人。 兵在精而不在多,这是《吴子》的核心理念。这八千八旗新军,一旦练成,一定要成为大清最精锐的部队。 二金有过编练精步营的经验,镶黄旗出人最多,因此金日乐就成了新军主将,金月生为副将。 然而精步营是一帮大神出身,曹继武靠着残忍的手段,才把他们给练出来。八旗人口较少,没有穷棒子那么大的人口基数。鳌拜特意叮嘱二金,不得用曹继武的办法,训练新军。 二金身为旗人,自然心疼自己人,满口答应鳌拜,新军编练,没曹继武什么事。 索尼这才放心,亲自批下文书,全国各地八旗,允许二金随便挑选军官。 金日乐刚要接文书,索尼突然又拿了回去,一脸郑重:“这可是咱们八旗,全部的青壮年,你们俩可要慎重!” “你就放心吧,我知道他们的命金贵。” 金日乐一把抢了文书,美滋滋地去了。 金月生也告别图海,追了出去。 第631章 新官上任难 兵部车驾司,掌管车、马,以及全国的驿站,是王朝军事交通系统的核心机构。主官称为郎中。满清满清,满郎中为主,汉郎中为次。 “听说来个汉人郎中,是朝堂那帮扯犊子的家伙,硬是给塞进来的。” “不错,听说和咱们的头,还有一些关系。” “呦,原来是个裙带关系户,要不要给他来个下马威?” “这不是打头的脸吗?” “头是咱兵部老大,天天忙得团团转,哪里顾得上咱们这些破事?天下是咱满人打下来的,他汉人来插一脚,老子看着就扎眼。有事我担着,就这么定了。” 一抹暖黄,犹如一团黄云,轻轻飞向兵部大院。 卫士甲:“哎哎哎,你看,这好像就是鹅黄金,听说是吴三桂的宝马,怎么会在此出现?” 卫士乙:“听说到了一个神不神鬼不鬼的家伙手里,你快看,马上那家伙,一身怪异,比跳大神的还要邪乎!” “不错,都大清国了,这家伙竟然还敢留着头发,真是胆大包天!” 唰一声,卫士乙拉出腰刀:“咱们要不要给他来个下马威,把毛给他刮了?” 甲:“别别别,能骑上宝马的人物,能是一般的虾米吗?” 乙:“咱们所有的汉人,几乎全剃了毛,你不觉得这家伙扎眼吗?” 甲:“你吃饱了撑的?管人家的屁事。他这一路招摇过市,横穿皇城。那么多高官,难道都是瞎子不成?咱们俩不过就是看门的,闲淡心操多了,不是什么好事。” 乙:“你看他这架势,明显就是要进咱兵部,难道咱们无动于衷?” 满清满清,剃发易服,已经施行多年,尤其是官僚系统的人员,单从外表来看,和满洲已经没什么区别了。明国的发式服装,在这帮人眼里,早已是戏子神职的代表。 眼前的这个人,神不神鬼不鬼的装束,大大有辱大清的国体形象。兵部乃是重地,岂能把他给放进去? 然而就像卫士甲所说,能骑宝马的人,一定不是小虾米。凭两个看门的侍卫,恐怕是难以招架。 就在二人为难之时,门后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原来是车驾司主事马奔龙出来了。 终于有个能管事的头头了,卫士乙急忙凑了上来:“马主事你瞧,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混蛋,好像要进咱们兵部。” “这是车驾司新任郎中曹继武,注意你的说辞。” “可是他毛都不剃,身上也不知是哪方鬼神的衣服,有辱咱大清……” 马奔龙回头瞪了一眼:“整个皇城都没人管,碍你事了?” 卫士乙顿时不言语了。 马奔龙叹了口气,凑近耳边:“至少他没把祖宗给忘了,这里没你事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卫士乙迅速窜出门外站岗,再也不去多管闲事了。 马奔龙的眼睛,内敛精光,似曾相识。曹继武忽然想起了骡马市大街,铁脚林忠。 不错,当时林忠虽然带着蒙面,但眼神骗不了人。眼睛是心灵之窗,各个阶层的人,神态气韵各不相同,刻意隐藏和掩饰,对熟悉《无暇神相》的曹继武来说,都是没有用的。 铁脚林忠,脚法如神,他化名马奔龙,藏身于兵部,一定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车驾司三级主管,郎中、员外郎和主事。所以见郎中曹继武和两个跟班下马,主事马奔龙立即上前见礼。 双方表面寒暄了一下,马奔龙立即叫人,好生伺候鹅黄金。铁破甲和刘飞羽不放心,亲自前往,要给鹅黄金挑一间上好的单独马棚。 马奔龙微微一笑,亲自引上官曹继武,进入兵部大院。 一条笔直的甬道,四下无人,曹继武神秘一笑:“当日骡马市大街,有人点燃了情绪,一到关键时刻,却溜的无影无踪。剩些穷棒子顶缸,大义侠气的作风,是不是有点无耻?” 马奔龙闻言吃了一惊:自己待在兵部十多年,浑身上下的外在形象,早已职业化,听他这话的意思,好像早认出我来了? 管他呢,当日我蒙了面,他没有证据。既然他没有直接点破,我也不必认真。 “大人说的话,下官不甚明了,还望详叙。” 马奔龙的心思,全在曹继武眼里。然而他来打马虎眼,曹继武没有直接证据,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脱离自然之道的清流高尚和大义气节,往往办的都是坏事。整个华夏所谓的高士,都是这种风气,马奔龙深陷其中,也是情有可原。 曹继武叹了口气:“穷棒子首先面临的问题是吃饱饭。没有吃饱饭之前,热血被引燃越是高涨,死的越快。” 马奔龙冷哼一声:“没有热血,何以立足与天地?杀穷棒子的,是拿刀的人,不是引燃他们的人。大人以为穷棒子活着,只是为了吃饱饭?那也太小看他们的囊气了!” 这家伙不愁吃喝,拿自己的条件,强行要求穷棒子的囊气,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长久活在虚无缥缈的大义气节当中,根本不把物质基础当回事,观念思维早已僵化。要给马奔龙这样的家伙成功洗脑,需要花费数不清的时间和精力,根本就不划算。与其留着他,经常打着高尚的幌子干坏事,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然而茅麓山之后,有骨头的汉人,消亡殆尽。马奔龙虽然活在虚伪当中,但还是有骨头的。整个华夏,都这个熊样了。瘸子当中挑将军,马奔龙这样的,总比撅屁股趴下的,要强太多了。 兵部乃是重地,以文制武的传统,早已根深蒂固。像马奔龙这样的武人,能在此立足,背后一定有人撑腰。 正常情况下,位置越高的人,见识和阅历往往越高,也更加的理性。时间还长,想办法找到马奔龙背后之人,直接从他那里突破,远比面对马奔龙,要容易的多。 “这里的大头,看你不顺眼,你快去马厩吧,晚了可要吃亏的!” 满人为大,下面皆喊为大头。汉人次之,下面皆喊为小头。 只是同僚正式相见的地方,应该是大厅,为什么会是马厩呢? 曹继武刚想问,马奔龙却告退了。 满洲横扫天下,满人向来看不起汉人。这是第一次来兵部,人生地不熟,马厩那边,一定有幺蛾子。 曹继武打定主意,命令一个卫兵,去叫铁破甲和刘飞羽过来。 马厩东边,三排整齐划一的马棚,都是京师最好的驿马,是兵部向各地传递命令的专用快马。西边六排错落有致的马棚,则是各种挽马,是兵部向各地调配军器物资的专用马匹。 车驾司专门伺候马匹的人员,清粪的清粪,饮马的饮马,整草料的整草料,忙的热火朝天。曹继武着装怪异,满头的乌发,一点也不像清国的官,众人纷纷侧目,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绕过三堆马粪,铁破甲站在门前,扯开嗓门,朝马匹调度室大喊:“喂,里面有没有活人?内务府去江南调运绸缎,里面的大头出来,给老子选三百匹好马来。” 里面果然有两个大头,一听是内务府来人了,急忙离座飞奔而出。 然而他们刚到门口,一个大头忽然反应过来:“不好,中计了!” 他话音刚落,咣咣咣数声,门楣几筐马粪,倒扣而下。其中两筐,不偏不倚,正好扣在二人的脑袋上。一众干活的伙计,全笑喷了。 两个大头迅速跑到饮马池,洗了脸,净了身,气急败坏,飞奔调度室,要找恶作剧的家伙算账。 “他娘的,是哪个王八犊子,敢戏耍……” 唰—— 一声弹力脆响,门槛之后,突然跳出一根绊马索。扑通扑通两声闷响,两个大头全跌了个狗吃屎。两边拉索之人,笑破了肚皮。 这笑声竟然似曾相识,一个大头急抬眼:“铁破甲刘飞羽,怎么是你们两个混犊子?” 呦呵,认识! 铁破甲扔了绊马索,一把揪了脑后小辫:“好小子,这不是彭春吗?” 这人果然是彭春,另一个大头却是苏春。这两个家伙,广州海军军官学堂,和铁破甲刘飞羽同一批学员。 他们两位,两红旗出身,权力中心,根本没他们什么事。安亲王岳乐从广东回来,就被雪藏了。彭春和苏春,当初跟随三兄弟,身上沾染了不少洋气,索尼等人,谁看谁碍眼,再者他们也是两红旗的人,所以被打发到这里瞎混。 瞎混归瞎混,天下是满清的,所以满人到哪里都要神气神气。车驾司本来是二人的地盘,突然要塞入一个汉人关系户,他们自然不大乐意。但二人不知道是曹继武,所有想用几筐马粪,教育教育新任郎中。 曹继武属于新官上任,负责接风的官吏,一定相当正式才对。接风地点不合常理,二人的幺蛾子,立即就被曹继武给识破了。 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二人,想光明正大地回来捞回面子。结果气急败坏之下,又被铁破甲和刘飞羽给算计了。 双方都是老熟人,所以彭春和苏春,一见是铁破甲和刘飞羽,立即飞身而起,到处追赶二人,把好好的一座马厩,折腾的乌七八糟。 第632章 大闹车驾司 老友相见,先算计后闹腾,耍的不亦乐乎。 铁破甲满脸不解:“曹操要我打着内务府的名义,为什么你们就乖乖跑出来了呢?” “哎呀,你这村野大神出身,懂个屁!” 彭春满脸不耐烦,“在京城这个地界,到处都是大头脸。谁的屁股离皇上更近,谁的头脸就更大。” 刘飞羽恍然大悟:“常言道,打狗还要看主人。听说这内务府就是皇上家的管家。” 苏春点头:“哎,对。所以在京城这个地方,没有人敢惹他们。” “不对啊?” 刘飞羽大为不解,“听说那帮人都是太监,说话阴阳怪气的。铁锤这大破嗓门,你们难道听不出来?” 苏春连连摇头:“大家都说是太监把大明给祸害了,所以咱大清不是不信任他们嘛。如今内务府领头的,都是带把的。太监只能跑腿干些杂活。” 铁破甲又大为疑惑:“皇上三宫六院,内务府都是带把的,这皇上能放心吗?” 苏春两手一摊:“这我哪知道?你应该问皇上去。” 刘飞羽顿时来了兴致,一把扳了二人的脑袋:“你们俩不是八旗嘛,能不能走走后门,咱们也进他内务府耍耍?” 苏春大为吃惊:“好家伙,你竟敢打皇上的主意,活腻歪了?” 铁破甲一脸坏笑:“不是你们女真人,对男女之事没那么保守吗?” “你懂个犊子!” 苏春一脸不耐烦,“女真人的规矩,老爹死了,除了生母,其他的老婆,全归儿子。兄弟死了,没有儿子的,老婆全归其他兄弟。不是你想象的乱搞一通!” 一声咳嗽声起,原来是曹继武来了。 彭春立即起身抱怨:“自从我跟了你,就没有好日子过。你瞧瞧这里,到处都是马粪,哪是人待得的地方?” 苏春也来嚷嚷:“我苏春征战沙场数十年,如果不是跟你沾了洋气,如今至少也是个驻防将军。” 曹继武微微一笑:“说曹操曹操就到,你们这么挂念我,我这不是来了吗?” 彭春照胸口就是一拳:“你这犊子,满身都是晦气,谁跟你谁倒霉。所以你们那么多汉人,向来看你不顺眼。” “人生无大浪,何谓人生?放心好了,跟着曹某人,定让你们脱胎换骨,活出于世不同的风采!” 苏春唾了一口:“少卖狗皮膏药,瞧你这身洋气,乱哄哄的头发,跑到哪里,都有辱大清的形象。不治你的罪,已经是烧高香了。小小的郎中,在京城连芝麻粒也算不上。按照大清的规矩,还不如我们俩呢!” “少跟他扯犊子,走,咱们喝酒去!” 彭春一把拉开苏春,回头冲曹继武嚷嚷,“既然你来了,这里就归你了。” 铁破甲大为不满:“哎哎哎,曹操刚到此,什么都不熟悉。你们就要做甩手掌柜,也太不厚道了吧?” 苏春一把拉走铁破甲:“曹操号称点石成金,神着呢,车驾司这点破事,难不倒他。走走走,甭理他。” 四个混蛋,跑出去喝酒去了。可怜曹继武刚到,车驾司一切都不熟悉,相当的郁闷。好在马奔龙的主事,干了快十年了,熟悉这里的一切。 车驾司掌管着全国的驿站,掌握着最为便捷的交通系统,掌握着全国最好的快马、驾马以及车辆。熟悉车驾司的工作流程,将来可能会大有好处。所以曹继武对骡马市大街的事,闭口不谈,虚心向马奔龙请教。 职责所在,马奔龙还是相当认真。曹继武很聪明,三天时间,就基本熟悉了车驾司所有的工作流程。 就马匹的用处来说,分为乘马和挽马。 乘马就是骑行用马,颈细头高,身板苗条,四肢修长,灵活矫健,奔跑迅速。军情常常十万火速,所以兵部的快马,乃是乘马中的极品。 挽马就是驾车用的,肩宽背厚,身板敦实,四肢粗壮,力气大耐力强。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军资粮草转运是否及时,往往直接决定战斗的胜负。所以兵部的挽马,也是极品。 这天早上,曹继武吃过早饭,端坐兵部文库,翻阅资料,了解驾马的情况。马奔龙突然跑了进来:“有一队正白旗的人马,要调拨一千匹挽马。” “正白旗,他们要挽马干什么?” “下官不知,那个领头的横,你快去看看吧,晚了他们可能要抢!” 曹继武立即放下资料,飞身而出。 果然是一队正白旗人马,正在和车驾司的人对峙。对方是满洲八旗,车驾司的兄弟们,明显底气不足。 领头的将领,猿腰熊背,仪表不俗,纵马驰奔,根本没把兵部的人,看在眼里。 这家伙好像在哪里见过? 曹继武仔细一看:果然,当日阻拦新科状元过大清门的,正是此人。 “费扬古。” 一声大喊,带着无比雄厚的内劲,犹如江波拍岸,震催整个空间。 弟兄们见曹继武来了,士气大振,正白旗将士,立即招架不住。 费扬古身为九门提督,堂堂正三品,车驾司郎中,不过是五品小官,怎敢直呼上官性命? 然而曹继武身着西洋军装,一头披散的头发,犹如显眼。费扬古定眼一看,正是当日的新科状元,气不打一处来,策马挺枪,直奔而来。 马匹的冲击力,血肉之躯,怎能抵挡? 但是快如闪电的直线冲击,转向并不灵活。曹继武凭借灵活的横向移动,很轻松就避过了狂奔的战马,接着趁着费扬古刺枪,云掌旋出,扣住枪杆,腰力一收一放,借助马匹的前冲,将他挑落马下。 空手挑落主将,车驾司的弟兄,顿时欢呼海啸,正白旗的将士,个个傻了眼。 费扬古跌了一脸的泥土,气急败坏,一撅屁股爬了起来,随即脸色迅速冷静,摆开架势,伸手正式向曹继武挑战。 这家伙武功相当拉稀,不过他这份心态,倒是相当罕见。 “住手!” 一人斜刺里飞出,一把架住了费扬古的拳头。 原来是彭春出来了,背后苏春也跑来了。自从曹继武来了,这两个混蛋,不是睡大觉就是喝酒,相当自在。 外面实在是太闹了,终于把他们给吵醒了。两个家伙一看打起来了,衣服都没穿好,就跑了出来。 有人来搅局,费扬古大眼一瞪:“彭春,你来干什么?” “我还想问你呢?兵部又不是正白旗的地盘,你跑来干什么?” “你快去选一千匹挽马,五百辆好车,我要带走。” “头的令箭,拿来我看看。” 一千匹挽马,五百辆车,这么大的数目,必须要有兵部尚书佟六十的令箭。然而费扬古这是要办私事,根本就没有去找佟六十。 “我堂堂九门提督,要什么令箭?” “你这九门提督,还是头说了算。少卖狗皮膏药,没有令箭,赶紧滚蛋。” “什么?你一个小小的五品郎中,敢让我滚蛋?” 两红旗虽然不如正白旗那么荣耀。但表面上,八旗各旗的地位,是平等的。所以彭春根本不怕费扬古。 然而费扬古是辅政大臣苏克萨哈的舅子,他敢绕过佟六十,来车驾司要车马,一定是苏克萨哈安排的。辅政大臣可是只大老虎,彭春虽然也是旗人,但身份差的太远。 苏春打了个哈欠,大拇哥指了指曹继武:“现在这里他说了算。” 曹继武这尊大神,谁都不怕。有他撑事,何必浪费口舌。彭春回头警告:“反正你也打不过他,把你那破架子,最好收起来。” 两个家伙就回屋睡觉去了。 正白旗在八旗当中,可谓是众矢之的。不走正常途径,一定是为了私事。曹继武不想搀和其中。 茅麓山之战结束,全国大规模战事,已经没有了。挽马日久不用,虚膘上身就废了。趁此机会,不如借给他用用。 曹继武微微一笑:“你想要的车马,我可以批给你。不过按照女真人的规矩,你想用,必须拿出真本事来。” 费扬古闻言,顿时犯难了:曹继武空手挑主将,武艺超群,拿什么来比试呢? 嗖—— 一片废旧的马蹄铁,飞入空中。 费扬古立即弯弓搭箭,叮一声脆响,空中数点火花,利箭正中马蹄铁。 曹继武连续飞掷马蹄铁,费扬古连中三元。 马蹄铁并不大,在飞行的过程中,费扬古仍然能够箭无虚发,箭法可是顶级存在。 曹继武很满意:“马主事,他所要的,全部给他。” 马奔龙相当不解:“不是因为他是满人吧?” 曹继武微微一笑:“此人技艺高超有脾性,善加诱导,将来必为良将。” 这明显有些惺惺相惜,马奔龙不再犹豫,立即带人去清点车马。 第633章 江宁织造 费扬古凭借高超的箭术,赢得曹继武的青睐,成功借到车驾司的车马。 车驾司青龙车库,马奔龙亲自点验,从中调出五百辆马车,又从马厩调出一千匹上好的挽马。 费扬古签了借据,盖了印章,亲自指挥,大车两边,尽插白龙大旗,头颅高傲,目光冷炬,向曹继武略一抱拳,大手一挥,大摇大摆而去。 “他娘的,这也太嚣张了!” 曹继武一把拉回铁破甲:“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车马也是如此,长久不用,必将废弛,由他去吧。” 刘飞羽有些担心:“万一是肉包子砸狗,咱们岂不成了冤大头?” 彭春哈哈大笑:“这么大数目的车马,即便是苏克萨哈,他也不敢不还,你放一百个心好了。” 玄武车库门前,堆了马粪,像是给废弃了。而白虎车库,大门紧锁,像是很长时间没有开过,曹继武纳闷,正要询问,忽然背后一声阴阳怪气: “是哪个贼犊子,竟敢冒充我内务府的名义,招摇撞骗?” 来人瘦高颀长,五十上下,身穿七品宫装,腰挎一把金丝护手腰刀,品级虽然不高,但昂首挺胸,眼神全是对车驾司的不屑一顾,相当的傲慢。 包衣就是包衣阿哈,翻译成汉语,就是家奴。努尔哈赤当年杀穷鬼又杀富人,幸存的辽东汉人,几乎都成了各旗包衣。 这人叫曹玺,镶黄旗包衣。身份虽然低贱,但他老婆是康熙的奶娘,因此曹玺成了皇上的奶公,一般的旗人,根本不敢得罪。 所以彭春连忙上前点头哈腰:“原来是曹公公驾到,失敬失敬。” 常言道,阎王好惹,小鬼难缠。苏春暗暗提醒曹继武,不要像收拾费扬古一样,对付曹玺。 “都是姓曹的,怕他个鸟!” 铁破甲嘟囔了一声,上前替曹继武指着鼻子吆喝,“明明是带把的,却被喊成了不带把的,得意什么?” 曹玺大怒,左手下滑,一握刀鞘,啪一声脆响,金丝腰刀瞬间弹出。 一言不合就动手,沾了皇家的光,果然嚣张! 然而铁破甲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刀光带着开天辟地之力,从天而降,众人瞬间全傻了眼。 一点寒光突闪,不经意间,顺着刀光的底缘,突袭中焦鸠尾大穴。 “白虹贯日!” 曹玺吃了一惊,空中刀锋迅速直线下坠。 这是曹继武围魏救赵之法,金丝刀占尽先机,快得难以想象,只有白虹贯日,巧力突破刀光,逼曹玺回防,所以西洋剑没有任何犹豫。 腰刀宽大,厚背薄刃,势大力沉。曹继武手里,乃是一把西班牙劈刺剑,狭长纤薄,如果和腰刀对抗,折断是必然。所以腰刀下坠硬劈,西洋剑骤然寒梅飘雪,滑出了刀光的强势压迫。 曹家刀法,扬名天下。这是曹玺刀法大成之后,第一次一击不中,这无疑就是对曹家刀法的羞辱。空中的曹玺,即将下坠之时,一看对方目光平常,根本不像内力深厚的样子,趁着金丝刀的余势,瞬间祭出一掌,直劈丹田。 嘭—— 空中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强大的对撞冲击波,似乎要将马棚掀翻。曹玺身后的喽啰,以及车驾司的伙计,倒了一大片。 曹玺飞退五步,方才站定。而曹继武收剑回鞘,顺着冲击余波,掌势一转,将铁破甲拉在了身后,满脸尽是轻描淡写。 盏茶功夫过后,曹玺运功调息,气血终于恢复如常,满脸尽是不可思议:“祖泽志的剑法,寒梅刀法,最后那一掌,又是什么?” “熊形功法。” “熊形功法?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曹继武那一掌,平淡无奇,就是简简单单的一推,三岁小孩就会。可是他的神态和掌意,憨厚呆滞,像极了一头熊。 从来没见过,又没听说过熊的人,第一次相见,一定会被憨直的外表蒙骗。曹玺有些庆幸:幸亏他只用了七成功力,否则今日自己不死也够呛! 掌法曹玺差的有点多,然而他的刀法,甚至要在对方之上。刚才的那一招白虹贯日,远不如祖泽志精纯,寒梅刀意,和成楚客还差点。 然而对方身兼三大神功,寒梅刀法稍欠曹家刀法,但他完全可以寻机出掌,曹玺还是必败无疑。 “你叫什么名字?” “曹继武。” “你也姓曹?” “任城王曹彰之后,晋末中原大乱,迁于徽州。唐末黄巢又乱,迁于池州。年代过于久远,数度江山纷乱,至我辈是多少代,早记不清了。” 曹玺这一脉,源于陈思王曹植。既然是败于曹家之手,那就没什么好丢人的。可是虽然是同源,但年代太过久远。况且曹玺成名已久,曹继武如此年轻,败象也太难看了。 一个名叫郭秀的下属,急忙跑上前来,替曹玺解围:“曹公公新任江宁织造,特来借五十辆马车一用。” 江宁织造是专门为皇家制衣的。影响皇家穿衣服,这可是天大的罪过。江宁织造四个字,郭秀特意加重放缓语气。他很聪明,语气很平和,但话里的意思,已经传达出来了。 这家伙生的贼眉鼠腮,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曹继武似乎在哪里见过,顿时愣住了。 彭春倒是很配合:“青龙车库的上等好车,都被费扬古借走了。你们要,朱雀车度中等车辆,随便选。” 江宁织造代表是皇家,用中等车辆,多丢脸! 玄武车库门前堆了马粪,一定没有好车。曹玺瞥见了西边的车库,大门紧闭,依旧一脸的傲慢:“白虎车库呢?” 彭春点头哈腰:“那里都是破烂不能用的车,曹公公不会看……” 曹玺大眼一瞪:“打开看看。” 彭春连忙吩咐马奔龙开门。 看见彭春那一副哈巴样子,马奔龙暗哼一声,极不情愿地去开门。 断辕的,断轴的,烂轮子的等等破车,全塞在了白虎车库。然而当最后几间房打开后,众人全都惊呆了。 这里全是怪模怪样的西洋四轮马车,华夏非常罕见。当今西洋世界,最先进的辎重车辆,应有尽有。当初安亲王岳乐下广东之时,曹继武特意命人打造的。 曹玺等人没见过,全傻了眼。曹继武等人,一眼就看出了门道。 铁破甲一把逮住了苏春的领口:“好你们一帮废物,这么好的车,怎么在此睡大觉?” 苏春一脸无奈:“安亲王被雪藏了,我们俩被发配了。车是好车,可大家都看不上,只能和我们一起发配了!” 刘飞羽一脸不解:“为什么?” 彭春摇了摇头,指了指车夫的座位:“车夫坐的太高,超过了主人,而且是背对主人,按照礼法,大不敬。所以就没人要了。” “屁股坐的舒服,什么狗屁礼法?愚昧无知!” 铁破甲大声嚷嚷,“你不会把座位降低,车夫斜坐,这不就妥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 彭春一拍脑壳,正要派人拆掉高高的车夫位,却被曹继武制止了。 高坐位是为了保障车夫的视野。 西洋四轮马车,挽马较多,速度较快,车夫正面高坐,看得远,视野开阔,容易掌控路况,及时控马。否则在高速行驶的过程中,马匹失控,路况不明,很容易翻车人亡。 曹继武郑重告诫:“西洋人设计,全是基于实际。不要以华夏想当然的思维,去臆改他们成熟的设计理念。” 刘飞羽相当可惜:“因为死板的礼法,而埋没了这么好的东西,这也太蠢了吧!” 铁破甲顿时埋怨彭春二人:“你们俩真是菜货,为什么不去和那帮鳖孙理论理论呢?” 曹继武摇了摇头:“礼法的制定,是利益维护的工具。想要打破,难度相当高。他们二人,能够把车保存的如此完好,已经相当不错了。” 曹继武等人,满嘴西洋人的玩意。曹玺听不太懂,可是车是好车,这家伙大手一摆,就要西洋车。 彭春急忙上前劝住:“曹公公,车是好车,可是你没有车夫啊!” “放肆!内务府的车夫,是全天下最好的车夫,你敢藐视皇家?” 跟无知的人,没法解释,苏春一把拉开彭春。二人亲自挑了一辆两驾马车,套上两匹上等挽马,让内务府的人先试试。 两驾马车,四驾马车,甚至是八驾马车,挽马越少,车夫越容易掌控。内务府人员,满脸全是对兵部的不屑。曹玺亲自挑了最好的车夫驾车。 这家伙故意朝彭春二人瞪了眼睛,华夏的习惯,专用的座位不做,一欠身,侧坐车辕;华夏的习惯,一手侧扯缰绳,一手侧摇马鞭。吆喝一声,启动西洋马车。整个驾车动作,娴熟麻利,没有一丝拖泥带水,果然是经验丰富的行家里手。 然而马车一旦行动起来,车夫轻描淡写的神色,顿时紧张了起来。 彭春、苏春、铁破甲和刘飞羽,都在憋着一肚子坏笑,准备看笑话。曹继武暗踢了铁破甲一脚,要他做好收拾残局的准备。 第634章 试车 大清马车,两个大木轮子,各种木料铆接拼装而成,简单古朴,结构强度不强,根本经不起高速颠簸。所以两驾马车,已经是大清马车的极限。 西洋马车,四个铁制辐条轮,圆轨转向系统,简易钢簧支撑,钢芯轮毂,石油润滑,车体主架,全部铜制,两侧铁制车辕,结构强度,远超华夏木制马车。 因此西洋马车,至少也是两驾马,高速,轻便,灵活,稳当,性能远超大清马车。 所以西洋马车的驾车技术,完全不是华夏传统的那么回事。所以最简单的两驾四轮马车跑动了起来,快得超乎想象,曹玺手下那个自以为是的车夫,顿时手忙脚乱起来。众人全傻了眼,彭春四人,竟然笑出声来。 车夫专门设计的正中高座位,高高在上,保证了高速行驶中,足够的视野以及控马灵活性。两边牢固的身位固定辐条,保证了高速行驶中,车夫不被甩出去。 可是这个自以为是的车夫,放弃专门设计的座位,选择了大清传统的侧坐赶车法,身位不正,视野受限,控马灵活性也相当差。 试车场地,很快跑完,前方就是车驾司大堂。车夫老油子了,还算冷静,迅速收缰转向。 大清的马车,没有专门的转向系统,仅靠马匹的转向,带动车辆转向。所以车夫按照传统,收缰力大,强令马匹急转弯。 可是西洋四轮车,马匹刚刚横步,转向圆轨一转,前面两个转向轮,立即就转了过去。没有专用座位的保护,高速急转弯,强大的向心力,一下子把车夫甩出了三丈多远。 失控的马车,风驰电掣一般乱奔。内务府丢了大脸,曹玺飞身而起,一把提起缰绳,强行止车。 在马匹面前,人毕竟是小不点,能够拉住一匹马,已经相当不错了。曹玺虽然武功高强,但两匹马的力气,远超他的能力范围。挽马嘴巴被缰绳勒的疼,更加发疯一般的狂奔。 曹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竟然控制不住马车,内务府的人一片骇然,而车驾司的弟兄们,却是一片哄笑声。 “假太监快快让开,老铁来也!” 马厩一声嘶鸣突起,一匹快马窜出。 曹玺气得脸红脖子粗,然而他根本不懂西洋驾车技术,只得纵身跃上树,给铁破甲让位置。 兵部驿马,快如闪电,迅速赶上马车,铁破甲纵身一跃,轻飘飘地落入车夫位,缰绳轻轻上下三提,狂躁不安的挽马,迅速恢复了整齐的步伐。 铁破甲意犹未尽,缓步、疾步、快步、奔驰,转向兜圈,将西洋马车的驾车技术,一一展现,车驾司的弟兄,山呼海啸造势。 然而铁破甲玩得越是尽兴,曹玺的脸上越是火烧。 内务府是皇家的管家,所有的人员和物品,全是天下最好的。可是曹玺一上来,败给曹继武,手下的驾车技术,也远不如人家铁破甲,皇家的脸面,被丢的是一塌糊涂。 然而人家曹继武和铁破甲,凭的全是真本事。这种丢脸事,不管找谁评理,都是笑话。如果皇上或者太皇太后知道了,至少也是一顿臭骂。 郭秀立即凑到曹玺身边:“内务府乃是皇家的脸面,既然他们本事大,不如把他们收入麾下,这样一来,所谓的丢脸,就成了自家问题。” 这主意不错,内务府广揽英才,不但不是丢人,反而是荣耀。以太皇太后的秉性,一定会很高兴的。 然而曹玺一上来就败了,气势根本压不过人家,怎么去招揽曹继武? 曹玺冷哼一声,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伸手一指铁破甲:“从此以后,你就是内务府,正八品车夫头领,快去选上五十辆……” 缅中一战,铁破甲是朝廷亲封的四品游击将军,怎么可能去当车夫呢? 所以没等曹玺说完,铁破甲一脸坏笑,大拇哥朝后指了指曹继武:“你想要咱老铁,先问问你祖宗再说。” “放肆!” 曹玺抽刀而起,铁破甲迅速溜到了曹继武身后,不忘俏皮话:“曹操,你这后辈子孙,不知天高地厚,别忘了教训教训他。” 郭秀一把拉了曹玺:“头,这帮人全是尥蹶子的混蛋,咱们还有正事,不必在此浪费时间。” 曹继武也不想扯淡,见曹玺收刀回鞘,吩咐马奔龙选出五十辆车来。 然而马车全部准备妥当,曹玺却不签借据,反而大眼一瞪:“内务府用车,什么时候签过字据?” 马奔龙面不改色:“内务府有专用车辆,这里是兵部车驾司。曹公公要用,只能是借。” “谁定的规矩?以往用车,从来没有这一说。” 马奔龙也不废话,大拇哥朝后指了指曹继武。 怎么又是这小子!曹玺气不打一处来:“彭春和苏春呢?” 这两个家伙,不敢得罪内务府。以前内务府来借车,从来不打字据,常常有借无还。所以这次他们聪明了,趁铁破甲挑逗曹玺之时,迅速溜了。 曹继武这个是硬茬,内务府这次要在兵部吃白食,简直是不可能的。借据上竟然列有使用费用,曹玺眼睛顿时直了:“皇家用钱,难道还要交钱?” 皇家的奴才,向来骄横。不过如今有曹继武这位镇场大神,马奔龙也不废话,借据往桌子上一拍,两肘一抱,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强将手下无弱兵,平常到处点头哈腰的车驾司弟兄们,这次相当神气,立即拦住了车队。内务府一帮人,鼻子都气歪了。 曹玺一肚子鸟气,瞪着曹继武:“你到底是什么人?” 刘飞羽一脸坏笑:“曹操,车驾司新任郎中,见了祖宗加上官,还不快来见礼!” 曹玺气炸了肺,再一次拔刀而起。 这家伙气泡鱼脾性,一碰就鼓肚子。刘飞羽乖巧,迅速躲在了曹继武身后。 曹玺暗哼一声,收刀见礼,凑近曹继武耳边:“如今是大清的天下,你一个汉人,干嘛和我过不去?妄取祖宗的名号,对得起祖宗吗?” 曹继武微微一笑,低声回道:“你都成包衣了,有什么脸面拿祖宗来压我?” “你……” 曹玺脸上白一阵青一阵,恨不得将曹继武一刀劈为两半。 打又打不过,碰到愣熊,只能低头。盏茶功夫的臆想快感过后,曹玺撇了撇胡子,提笔签了大名。 马奔龙指了指签章之处:“印章。” “没有。” “那就按手印。” “放你狗屁,皇家办事,哪有按手印的?” 马奔龙根本不理他,伸手一推,一砚池红泥,停在了桌边。 印章可是个人信物,一旦签了印章,如果再想有借无还,那可真把皇家的脸丢大发了。可是自从借老婆的东风,曹玺成了皇帝的奶公之后,办事哪里签过什么字据?印章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然而如今碰了个本家硬茬,曹玺长长舒了胸中闷气,大拇哥粘了红泥,狠狠地印在了借据上。 “好你个曹继武,你给我等着,我跟你没完!” 曹玺碰了个灰头土脸,大手一摆,内务府的喽啰们,赶着大车,迅速逃离了兵部。 彭春适时出来了,拍了拍曹继武的肩膀:“你这尊大神,到哪里都讨嫌。你瞧,又把本家子孙给得罪了吧?” 曹继武懒得扯淡,反手敲了脑壳:“那批大炮藏在哪里了?” 彭春正要回答,忽然试车场又吆喝了起来。 原来铁破甲刚才驾车,西洋马车的性能展露无疑,弟兄们都想玩玩,于是铁破甲和刘飞羽二人,一人一辆,拉着一帮弟兄,比赛耍乐。 彭春突然冒了一个疑惑:“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在告诉你。” “快说。” “华夏据说传了五千年,为什么一直都是两轮车?” 最基本的问题,转向是圆形运动,华夏解决不了转向支撑问题,所以只能造两轮车。 木材的本身,横向结构强度高,纵向结构强度太差。将木材加工成圆形,箍桶盛水还行,要做转向支撑结构,承受强大的切应力,远远不够。所以转向支撑结构,只能是金属。 华夏的冶金技术太差,平常刀剑的质量,远不如东洋倭刀,更别提极为复杂的圆形金属构件了。 其他在高速行驶中,还牵涉到颠簸稳定,摩擦润滑,车架的强度,车夫的视野等等技术问题,华夏一个也解决不了。 因此据说轩辕造车以来,华夏上下五千年,车辆技术,一直都是原地踏步,甚至是有所倒退。宋代以后盛行轿子,拿人当畜生使唤,简直是岂有此理! 对于曹继武的愤慨解释,彭春大赞高明,带着一帮人,迅速清理了玄武库房门前的马粪。 当初安亲王岳乐返回之时,曹继武带着西洋火炮专家,特意打造了最新西式枪炮,希望朝廷能够向瑞典看齐,改革军事。 然而满洲以弓马定天下,极为害怕火器。愚昧无知的汉人,受儒家礼教的千年熏陶,早已是井底之蛙的自我狂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西洋这些玩意,在士大夫眼里,全是奇技淫巧。满汉都很鄙视,曹继武的一番心血,只能打水漂。 那批枪炮,全是上好的黄铜打造。吴三桂垄断了铜矿开采,目前的大清,急需黄铜铸钱。在愚昧无知的观念之下,枪炮的命运,回炉是最好的正路。 好在彭春和苏春二人,被曹继武开了窍,还不算愚蠢。他们力所能及,在佟六十的帮助下,腾出车驾司玄武库房,将本要进入铸钱局的枪炮弹药,保存了下来。同时在门前堆了马粪,掩人耳目。 玄武库房被打开,野战加农炮,野战榴弹炮,德意志三十年战争期间,经过战火考验的各种最新式火炮,一应俱全。西班牙斑鸠脚铳,西班牙强盗枪,全球战场实用性最好的单兵作战火器,码放得整整齐齐。各类枪炮弹药,保存完好。 曹继武大为满意,连连夸赞彭春二人会办事。 第635章 汤若望 新教脱胎于天主教,起源于德意志,由传教士马丁·路德首先发起。 按照天主教的理念,人们要想和上帝对话,得到天国的福音,必须通过牧师才行。也就是说,只有通过牧师传达,人们才有资格得到上帝的福音。所以贵族势力和天主教完美结合,牢牢控制福音传达的资格,穷棒子老百姓,很难得到这种资格。 而新教的理念,上帝面前,人人平等。人们只要愿意,可以直接和上帝对话,从而得到福音。牧师对上帝福音的传播,没有任何干涉权。这样就打破了天主教和贵族势力的垄断,为老百姓打通了精神通道。 所以古老的天主教,服务对象主要是贵族。而新教的服务对象,主要是老百姓。 贵族是既得利益者,老百姓是被压迫的底层。利益纷争之下,先进的理念和见识,都是被打出来的。所以新教的起源地德意志,天主教和新教势力的矛盾最为激烈,爆发了长达三十年的战争。 最终德意志人口损失了五成,新教以极其惨烈的代价,获得了胜利,瑞典、荷兰、丹麦、英吉利等新教国家,异军突起,成为欧洲乃至整个世界,新的领航人。 西方打得火热,处于远东地区的华夏,也经历了满汉理念的激烈碰撞。最终更为强悍的满洲理念,打垮了古老而腐朽的华夏理念,取得了对东亚的绝对控制权。 索尼等人的满洲化政策,就连传承千年的汉人礼教,也被排除在外,更别提来自西方的理念了。 华夏有句古话,外来的和尚会念经。 为什么? 本地的和尚,念经都是老一套,大家早厌了。外来的和尚,哪怕是嗓音,也充满新鲜和好奇。所以本性的好奇,外来的理念,总能吸引人。 可是治权高压的华夏,穷棒子们愚昧无知,很容易被上层忽悠带节奏。腐朽龌蹉的儒家礼教,对其他一切外来事物,全都视为蛮夷。因此番鬼、西洋鬼子、红毛鬼子等等,针对西洋人的污蔑,在华夏很流行。 天主教先入为主,在明朝利玛窦等人的不懈努力下,在东亚初具规模。尽管天主不入索尼等人的法眼,但天主教传教士,大多与高层联系紧密,依靠多年的沉淀,尚能在上层站稳脚跟。 相对而言,新教就惨了。 新教的服务对象主要是穷棒子,和统治阶级的利益,严重冲突。穷棒子们的节奏,也都被士大夫们忽悠着。所以新教传教士路德威等人,好不容易发展的穷棒子教徒,也被各路牛鬼蛇神,给忽悠跑了。 尽管横跨两重大洋,远离家乡二十万里,在遥远的东亚,所有的西洋人,都是老乡。可是西方世界,天主教和新教之间的纷争,在华夏仍然继续着。 尤其是京师重地,谁能在此站稳脚跟,谁就获得在东亚传教的主动权。因此站稳脚跟的天主教,不想让新教来分一杯羹。 各个阶层都不待见,不远万里来华的新教传教士,英吉利人史密斯、瑞典人埃里克松、荷兰人舍维奇等等,在华传教的热情被狠狠地泼了数盆冷水,心里哇凉哇凉的。 当初广州离别之时,曹继武千叮嘱万嘱咐。可是如今彭春和苏春二人自顾不暇,对于新教传教士的现状,无能为力。 史密斯、埃里克松等人,经过商议,决定南下澳门,经过马尼拉,乘坐西班牙船队,横渡太平洋,穿过墨西哥,渡过加勒比海,到荷兰人的新阿姆斯特丹,打开一片天地。 然而这么远的行程,需要充足的盘缠。可是几经折腾之下,当初曹继武送的银两,已经花完了。如今他们连饭都吃不上,窝在一座破土地庙里,秋风凉雨侵袭,凄凄惨惨戚戚。 当初广州之时,新教和天主教,在曹继武的主持下,曾经签过一个互不干涉协议。可是中华天主教主教卫匡国,远在杭州。曹继武也是辗转各地。没有镇场者主持的协议,几乎是一张废纸。 天主教和新教,因为理念不同,双方几乎是不共戴天,京师不是广州,所以对于新教传教士的惨状,京师的天主教,无动于衷,难以想象的心寒。 京城天主教,威望最高的,当属汤若望。 汤若望,出生于德意志科隆,来华已经四十余年,当今太皇太后的干爹,钦天监监正兼任通政使,因立储有功,进封光禄大夫。 钦天监主管天文监测,历法编修,对国事的调整和安排,起着不可或缺的作用。华夏古老的天文学,比起当今的西洋天文学,差的不仅仅是皮毛问题了。所以自明国隆庆开关以来,钦天监主要由西洋人负责。 然而钦天监的西洋人,清一色的天主教传教士。路德威摇了摇头,表示无奈。 紫微殿中,钦天监监正汤若望,年过七旬,但身板依旧硬朗,浓密而雪白的胡须,犹如银瀑一般,直没小腹。两只天蓝色的眼睛,满是睿智的光芒。 路德威,原名路德维希,来自德意志马德堡,新教传教士,随军牧师,三十年战争期间,久经战火考验,德意志有名的火炮专家。广州期间,受曹继武重用,为三兄弟制造了大量的西洋最先进的火炮。 能到东亚见到德意志老乡,汤若望欣喜若狂。简单的寒暄之后,汤若望急忙让座,亲自奉茶。 路德威满脸沧桑,眼光无神,身穿一件褪了毛的羊皮夹袄,脚踏一双不知穿了多久的棉布千层底,十个脚趾头,竟然露出了七八个,在光鲜体面的一品光禄大夫面前,简直就是个叫花子。 汤若望相当不满:“你如此寒酸落魄,为什么不早来找我?” 路德威叹了口气:“你身居高位,见你一面,哪会那么容易?” 汤若望很是不解:“为什么不去求救教会?” 天主教会,是在华西洋人的联络站,然而路德威却低头不答。 汤若望满腹狐疑,忽然瞥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顿时吃了一惊:华夏这个地方,怎么会有西班牙骑兵将军? 此人肩阔背厚,满头乌发,长髯飘飘,身着西班牙军服。从考究的肩穗饰物上,汤若望认定这是一套少将骑兵服,把他当成了西班牙殖民将军。 可是这人并不是白种人,和东亚人种肤色一致。华夏常把西洋人妖魔化,谁敢穿妖魔的衣服到处招摇? 汤若望忽然想起徐日升对三兄弟的描述,再定眼细瞧,一脸吃惊:“摩西先生?” 曹继武微微一笑,点头行礼。 当初广州之时,为了得到史密斯的造船技术,曹继武弃天主教加入了新教。徐日升对三兄弟有过详细的介绍,阅历丰富的汤若望,迅速确立了曹继武的身份,顿时一脸冷漠: “你背叛天主,和犹大是一路人,我这里不欢迎你!” “天主和上帝,只是不同的说辞而已,在你们西方世界,是一个意思。曹某这摩西先生的身份,上帝都没有意见,东方华夏的饭,汤先生是不是吃的太多了?” “你……” 汤若望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你们华夏人嘴溜,我不和你耍嘴。” 路德威和摩西先生一起来的,况且他不去天主教会,一定是个新教牧师。汤若望满肚子不痛快,一把把路德威手里的茶杯抢了去。 天主教和新教,不共戴天,路德威本来不愿意来,可是硬被曹继武给扯来了,此时相当尴尬。 汤若望在华生活了四十多年,华夏圆滑的那一套,他却并没有学会。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喜怒哀乐,全在脸上,天然的真性情,没有任何掩饰。 七十多岁刻板的德意志老头,把曹继武和路德威当成了上帝的叛徒,神情像极了受气的小孩子,相当的有趣。曹继武并不掩饰,放怀大笑。 “天主教和新教之间的恩怨,曹某不想折腾……”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来给你带来家乡的问候。” “你?你是叛徒,我不要叛徒的问候!” “汤先生在华,已经四十余年,在意大利和葡萄牙待了十年。两重大洋之外的德意志,对汤先生而言,已经是五十年前的印象了。如此久远的印象,汤先生真的不想听听,家乡的问候?” 为了传播天主的福音,汤若望把自己最好的年华,献给了华夏。然而生育之恩的德意志,那可是根的所在。五十年没有回家,什么概念? “你们华夏人,感情到位哥俩好,真本事如果有嘴上一半的功夫,也不至于落下如今这个地步!” 汤若望的语气,满满的恨铁不成钢,伸手让座。 曹继武轻轻拿起茶壶,给路德威倒了一杯热茶。由曹继武缓和了紧张的气氛,路德威的神色,顿时恢复了平静。 第636章 秦始皇和公孙鞅 汤若望郑重说明:“在我这里,不想听你耍嘴的功夫!” 曹继武微微一笑:“真话不好听。” 汤若望笑了:“说谎天主是不会饶恕的。” 曹继武点点头:“三十年战争已经结束,哈布斯堡王朝崩溃,新教获得了胜利。代价,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分崩离析,人口损失了一半。汤先生的家乡科隆,据说是一片废墟。” 汤若望大眼一瞪:“你带来的问候,就是这个?” 曹继武两手一摊,叹了口气:“我说过了,真话不好听。” 汤若望顿时无言以对,神色相当痛苦。 人老多情,古板的德意志人,也不例外。故国分崩离析,汤若望心情相当差,狠狠地瞪着路德威:“都是你们这帮叛徒闹得,好好的德意志,愣是被你们搅得一团糟!” 路德威很不高兴:“神圣罗马帝国,打着上帝的幌子,肆意迫害上帝的子民。上帝的子民,在上帝的旨意下,将哈布斯堡家族赶出德意志,清除你们那些异教徒,理所当然的事情!” 新教和天主教,代表的是新旧两股不同的势力,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早年的汤若望,对新旧之争,刻骨铭深。尽管他在华错过了三十年战争,但新教新生的理念,还是令他难以忍受。两个德意志老乡,在万里之外的华夏,又开始了唇枪舌战。 曹继武连忙起身制止:“别吵了!战争结束了,你们要不在此打一架?” 德意志远在两重大洋之外,故国破碎已成事实。汤若望和路德威即便有心,也是于事无补。 过了良久,汤若望重重叹了口气:“邦国不幸,臣民无颜!” 曹继武推了杯热茶过去:“聪明的人,立足现实,展望未来。” 汤若望停杯凝视:“什么意思?” “久分必合,汤先生久居华夏,没听说过?” “东西方不太一样!” 汤若望连连摇手,“华夏之所以传承不断,是因为秦始皇的基业。郡县制,朝廷能够快速有效地组织聚拢全国的人力和物力,坚实帝国的物质基础。统一文字,庞大的帝国内部,交流无障碍,精神认同基础,高度一致。而我西方世界,并不具备这两大基础。” “汤先生言之有理!” 路德威叹了口气,“纵观全球,传承不断的文明,只有东方华夏。西方也有许多丰功伟绩之人,亚历山大、凯撒、查理曼等等,但他们在两大基础方面做的,远不如秦始皇。” “所以西方邦国,能够传承千年之久。但是一旦崩溃,文明中断,很难再次恢复。” 古埃及,古希腊和古罗马,都传承了千年之久,最终都遗憾地中断了。华夏轮回尽管只有三百年,但文明一直不间断。物质保证和精神认同,在文明传承的两大基础方面,秦始皇当之无愧的始皇帝。 奠定基础的秦始皇,被儒家黑的一塌糊涂。汤若望久居华夏,却并没有被主流带节奏,保持着异常清醒的头脑。曹继武相当钦佩。 “当今的德意志,很像华夏的先秦时代。所以可以用先秦的形势,来推测德意志的未来。” 汤若望和路德威面面相觑,接着几乎异口同声:“何以见得?” 曹继武起身来到书桌旁,铺开一张白纸,提起鹅毛笔,浓浓的墨迹,就像远古的时间流淌,先秦时代舆图,清晰地映入眼帘。 路德威接过鹅毛笔,仔细思索了一下,凭着自己的记忆,笔尖划过万里空间,刚刚经历三十年战争的德意志邦国舆图,慢慢在眼前勾描。 先秦时代,华夏诸侯林立,纷争不断。当今的德意志,几十个邦国,相互攻伐,几乎不死不休。 小小的鹅毛笔,打破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两张舆图对照,先秦时代和当今德意志,格局形势,几乎是一模一样。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各有所思。 汤若望忽然想起了刚才的对话,顿时吃了一惊:“摩西先生的意思,今后的德意志,也会出现秦始皇?” 曹继武点了点头:“公孙鞅和秦始皇,缺一不可。” 路德威摇了摇头:“摩西先生说笑了。秦始皇宏图远大,目空一切,他和公孙鞅相冲,如果在一起,一定是两虎相争。” 汤若望点点头:“不错,公孙鞅最好的搭档是秦孝公,不是秦始皇。” 曹继武不置可否,指着舆图,开始了自己的见解: 秦孝公和公孙鞅二位,为秦国奠定了基础。但其他国家,依然强大。尤其是东方齐国和南方楚国,一直都是和秦国,分庭抗礼。 再者华夏地域广大,战略空间太广。先秦时代的战争,百万对决的规模,屡见不鲜。无论是任何一个邦国,都不可能长期承受。 所以秦国在秦孝公和公孙鞅手里,虽然强大,并不能一统天下。经过数世几十年的积累,才在秦始皇手里,完成伟业。 相比华夏而言,德意志地域仅仅相当于一个秦国,战略空间并不大。如果出现百万对决的规模,可以横扫整个欧洲,更何况是德意志? 所以统一德意志,十万人绰绰有余了。 关键是这十万人,必须钢铁一般的凶残。只有有组织的凶残,才具备绝对的实力,强行打破各个小邦的堡垒,碾压式统一。 在秦孝公的主持下,公孙鞅为秦国灌注的,就是有组织的凶残。所以一旦秦孝公和公孙鞅在德意志出现。根本用不着数世积累,“秦孝公”就会直接晋升“秦始皇”。 曹继武的一番分析,汤若望和路德威,都觉得很有道理。 路德威突然发问:“你怎么就知道,秦孝公和公孙鞅,一定会在德意志重新出现?” 曹继武微微一笑:“格局形势的必然。” 汤若望迟疑:“摩西先生的意思,华夏的先秦时代,在德意志即将轮回?” 曹继武点了点头。 分裂割据的混乱,严重的不稳定局势,给人们的生活和生存,带来极其严重的干扰。所以混战之后的统一,是形势发展的必然。 先秦时代的格局形势,在德意志重新出现。曹继武用先秦以往的旧例,推测德意志的未来。严谨刻板的汤若望和路德威,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路德威思索了一会儿,迟疑地看着汤若望:“汤先生你看,秦孝公和公孙鞅,会再次出现在哪里?” 汤若望指了指舆图,语气相当肯定:“不是奥地利,就是巴伐利亚。” 德意志众多邦国之中,奥地利最强,巴伐利亚次之,其他的邦国实力太弱,几乎不值得一提。路德威也肯定了汤若望的预判。 然而曹继武却摇了摇头,伸手在波罗的海旁边点了点。 路德威和汤若望仔细看了一眼,几乎同时吃惊大叫:“普鲁士?” 曹继武点了点头,给出了自己的理由: 先秦时代,齐国和楚国,强盛日久,然而内部流弊也是积重难返,固步自封的问题,也是相当严重。所以这两个邦国,内耗严重,变法新生的阻力,难以想象。 奥地利和巴伐利亚,都是天主教的重心,旧势力异常强大。其形势国情,与齐国、楚国,简直是如出一辙。新生变革理念,很难立足。 所以像秦孝公和公孙鞅这样的人物,不会在奥地利和巴伐利亚出现。 先秦时代,秦国远在西鄙,华夏的最边缘,国弱民穷,急需变法图强,否则就是亡国灭种。所以在生死存亡之际,秦孝公和公孙鞅,横空出世。 普鲁士远在波罗的海,德意志的最边缘。在当今德意志的形势,和秦国很像。在变法图强的迫切需求之下,秦孝公和公孙鞅的出现,那是必然。 曹继武的见解,汤若望不以为然:“奥地利和巴伐利亚,虽然内耗严重些,但是地域广大,人口最多。普鲁士边陲小国,难以承担统一大任。听闻摩西先生向来妖端,果然名不虚传!” “华夏地域同样广大,人口超过一万万,然而却败给了四十万满洲。南美玛雅,地域不亚于华夏,人口数千万。然而被小小的西班牙,亡国灭种。汤先生还以为,奥地利和巴伐利亚能当大任吗?” 汤若望顿时无言以对。 当今全球,小国收拾大国的现象,比比皆是。所以大而不强,没卵用。华夏小国寡民的陈旧观念,早已不适合时代了。 汤若望严谨刻板,一如既往。然而他久居华夏,东方的烂带子裹脚布,他兜里揣得也不少。曹继武绵里藏针,汤若望相当尴尬。 路德威打圆场:“其他的邦国,变法图强的迫切需求,不亚于普鲁士。摩西先生仅凭边缘的形势,中意普鲁士,太过牵强!” 曹继武继续自己的见解; 自哥伦布开启大航海时代以来,当今全球,区域格局分为海陆两大空间。海洋空间的管理理念,以荷兰最为先进。陆地空间的管理理念,以瑞典最为先进。 统一德意志,是陆地理念范畴。普鲁士毗邻瑞典。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因此在瑞典强盛国力影响之下,普鲁士一定对其先进理念,如饥似渴。 十字军东征之后,德意志的一部分军官,在波兰获得了一块封地,这就是如今的普鲁士。所以普鲁士这个小邦,先有军队后有邦国。军队有组织的凶残,几乎刻入了普鲁士人的骨髓。 凶残的文化底蕴,再加上瑞典先进的陆军管理理念,所以一旦“秦孝公”和“公孙鞅”出现,普鲁士统一德意志的步伐,就像秦始皇横扫六国一样,佛挡杀佛,神挡杀神。 摩西果然是摩西,路德威和汤若望,再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曹继武叹了口气:“见识都是被打出来的,古今中外,无不例外。秦始皇一统天下,奠定了华夏文明的根基。如果普鲁士统一了德意志,接下来的德意志帝国,其辉煌程度,一定不亚于华夏!” 统一的好处多多,却是要付出代价的。秦军斩首受爵,凶狠残暴,难以想象。普鲁士统一德意志的进程,凶狠残暴的程度,一定不亚于秦军。不知后世,会有多少德意志人,惨死在普鲁士人的刀下。 汤若望和路德威,悲悯之心顿起,不由自主地祈祷了起来。 曹继武忍不住笑了:“合伙念经,老乡见老乡,倒是心有灵犀。一个天主,一个上帝,他们一定会惩罚你们的假惺惺!” 祷告终于完了,路德威相当生气,指着曹继武的鼻子:“你竟敢调侃上帝,上帝一定不会饶恕你!” 汤若望也是吹胡子瞪眼睛的:“你这华夏妖端,圣人如来,道祖天主,没有你不背叛的。当初卫先生三位,就不应该收你!” 曹继武两手一摊,一脸坏笑:“你们替上帝和天主做主了,曹某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这个摩西先生,没皮没脸,路德威了解他的脾性,自顾倒茶,不再搭理他。 曹继武绝圣弃智,绝仁弃义,玄门高人当中,名副其实的绝人。常人所谓的人格和底线,对他根本没有用。罗雅谷、徐日升等人,没少和汤若望讨论过绝人。 汤若望掸了掸衣袖,坐了下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 曹继武点了点头,伸手探怀,掏出了互不干涉协议。 这份关于新教和天主教的协议,签于广州,上面有证人曹继武、索图,天主教代表罗雅谷、王丰素,以及新教代表路德威和史密斯的签字。 曹继武语气诚恳:“德意志的统一,需要先进的理念。儒家礼教的倒行逆施,导致如今的华夏,被满洲压迫,人们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同样急需先进的理念,指引更为高效的行为,从而获得翻身的机会。” 荷兰和瑞典引领的海陆两大空间理念,乃是华夏的迫切需求。能够更有效地传播先进理念的,只能是新教。 “按照摩西先生的说法,德意志需要他们,华夏也需要他们带来的理念,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汤若望叹了口气,在协议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和印章,郑重告诫路德威:“不过,华夏之人,视野短浅格局小,妄自尊大的坐井观天之势,将近两千余年。你们要打开局面,难度几乎相当于开天辟地!” 路德威收了协议,搭胸行礼。 京师有汤若望的允许,天主教对新教的干扰,将会大大降低。骡马市大街附近,当年张居正的宅院,在侯得林等带人整理之后,已经焕然一新,曹继武重新取名:东西会馆。 东西会馆分为三部分,一部分兄弟们自住,一部分用于商业往来待客,一部分赠予新教教会。 新教教会开张,曹继武赠送白银一千两。在他的影响之下,佟家赠白银三千两,图海以金月生的名义,送了一千两,索图赠银五百两,其他三兄弟的好友,也都有赠银。 只有鳌拜讨厌外来事物,一个子也不出。然而金日乐还是背着他,偷偷从家里拿来了一千两银子。 有了三兄弟的支持,路德威、史密斯等人,把新教办的风生水起。远渡新阿姆斯特丹的计划,再也没有人去提。 曹继武又聘用德意志雇佣军沃尔冈夫等人,帮助车驾司训练西式马车夫。 一时间,在京的西洋人,不论是天主教徒,还是新教教徒,几乎全被曹继武聚在麾下。 曹继武踌躇满志,新生的先进理念,决定在京师先打开局面。 可是古老的华夏,儒家礼教已经根深蒂固,如今的当权者实行是满洲化,曹继武的局面,该从哪方面入手呢? 第637章 羊群效应 团灭东洋舰队,打破满洲八旗的神话,开拓南洋万里海疆,收复缅中两千余里的大元故土,曹继武创造了太多的不可思议。虽然他是众人眼里的妖端,但是具备真本事的人,有谁不是羡慕嫉妒恨呢? 所以曹继武大力支持西洋人,连满洲重臣佟六十、图海、索图等人也去凑热闹,这在满洲内部,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本来因为财政的窘迫,满洲化施政方针,遇到了极大的瓶颈。而不安分的大神曹继武,突然又闹出了番化这一出,许多保守的满洲大臣,对西洋妖魔化当中,开始产生了好奇。 大清刚刚立足,接下来的施政方针,将决定邦国的强盛与否。满洲化、汉化和番化,大清国内,出现了三方争夺之势。保守的满洲大臣,开始心惊胆战,尤其是鳌拜,更是坐卧不宁。 太和殿大堂之内,四个辅政大臣碰头会上,鳌拜听了侍卫的报告,相当气愤:“这个瘪犊子,哪里是生病,分明是家享清福!” 今年大丰收,正白旗沧州领地,土地广大且肥沃,所以苏克萨哈暗中指使小舅子费扬古,向车驾司借了五百辆马车,帮忙转运收成。 而两黄旗的河间领地,土地稀少且贫瘠,即便今年是丰收年,收成仍旧不够旗人养家糊口。所以苏克萨哈乖巧,不想看三人的脸色,借口生病没有来。 两黄旗实力最强,然而好处却是最少的,索尼、遏必隆和鳌拜,心里个个不是滋味。 鳌拜眼前,浮现出五百辆马车,隆隆的轮轴滚动之声,终于拍案而起:“苏克萨哈简直是无法无法,竟敢拿兵部的车马干私活,不如把费扬古那小子抓起来,给他点眼色看看。” 遏必隆一言不发,但他那满脸的不悦,显然是支持鳌拜。 兵部的车马,只能用于军事。如果搬出军资私用的罪名,抓费扬古也是合理。 可是如果真是这么干了,鳌拜和遏必隆,明显就是公报私仇。 辅政大臣之首索尼,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宰相肚里能撑船,膈应这点小事,显得咱们没有肚量,还是算了吧!” 鳌拜大为不满:“你这老东西,当初反对多尔衮的囊气,都哪里去了?他正白旗一直压着咱们,都十几年了,你还真能咽得了这口气?” “军饷不到位,收成又不好,难道要看着咱们的旗人饿死不成?五百辆大车,满满的收成,你是快进棺材的老东西了,自然不眼馋,可是咱们的后辈,咱们又拿什么去养活他们?” 索尼被抢白,默然不语。遏必隆整了整衣袖,紧绷的面颊,好像是在旁观。 鳌拜不耐烦了,铺开黄绢,提笔写下了批捕费扬古的命令,签上了自己的大名,提过索尼面前的大印,啪地一声,盖了个闷脆响亮。 见鳌拜又开始铺开黄绢,索尼伸手按住了毛笔:“又要打谁的主意?” “兵部军资,乃是专用,岂能外借?佟六十身为兵部尚书,玩忽职守,应该剥夺议政大臣资格,免去尚书一职。曹继武身为车驾司郎中,公然允许军资私用,应当革职查办。” 原来鳌拜要借车马外借这件事,同时打击苏克萨哈、佟六十和曹继武。 索尼却摇了摇头:“八旗借兵部的车马干私活,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如果真来军资私用的罪名,咱们八旗,哪一旗也跑不了。再说了,一石三鸟,打击面如此之广,咱们两黄旗,吃得消吗?” 鳌拜大眼一瞪:“苏克萨哈小人一个,佟六十就是一个吃里扒外的满奸,曹继武这妖犊子,更不是什么好鸟,他们有什么资格,来和两黄旗掰腕子?” 遏必隆终于发话了:“抓了费扬古,两白旗是铁了心和咱们对立。驻防外城的佟国纲,手里的汉军镶白旗,据说是左良玉楚军的精锐,战斗力不容小觑。” “曹继武背后,有南洋和缅中,甚至是吴三桂的支持。一旦他们联合起来,内外同时夹击,就是神仙来了,两黄旗也是回天乏术。” 一石三鸟,固然赢得了一时爽快。但内城的两白旗,外城的汉军镶白旗,南洋、缅中以及吴三桂,如果同时动起来,就是十个两黄旗,也抵挡不住。 索尼一手支开鳌拜的胳膊,一手轻轻将黄绢收起:“树敌太多,终究不是好事。佟六十和曹继武,虽然反对满洲化,但他们的目的,还是要咱们大清强盛。所谓君子和而不同,能不得罪他们,尽量不要……” “曹继武想要咱们大清强盛,你脑袋被驴踢了吧?你是不是真的老糊涂了?曹继武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汉人能够翻身?你也像撅屁股趴地的那帮犊子一样,难道真的看不出来?一旦曹继武成了气候,咱们大清岂不是要拱手让人了?” 这一顿抢白,鳌拜根本不留情面,沉稳持重的索尼,终于生气了: “曹继武所做的一切,的确是为了他们汉人翻身。不过他自始至终,都是按自然之道行事,并没有被民族情怀左右,影响咱们满洲的利益。郑亲王、豫亲王、简亲王、图海、穆马等人,当年都是在他身边。难道这帮犊子,也是傻子不成?” 鳌拜声色俱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可是他们汉人自己说的。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也是他曹继武自己说的。你都一大把年纪了,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 索尼摇了摇头:“如今咱们大清强大,占据绝对的主动权。所以一旦有人损坏咱满洲的利益,咱们就可以借助政权,将损失的利益,强加到他们汉人头上。所以曹继武,他是聪明人,目前的形势下,不损坏满洲的利益,就是对汉人利益的最大化。但……” “但什么但?你原来什么都知道,却还要替那妖犊子说话,说你脑袋不是驴给踢了,能这么口是心非吗?” 索尼气得脸红脖子粗:“我不和你掰扯了!” “我也懒得和你扯犊子!” 鳌拜也是一肚子火气,一把抢了黄绢,提笔就给曹继武定罪。 遏必隆伸手,一把按住了鳌拜的手:“要收拾曹继武,你得过你家三儿那一关。” 真要是不明不白地收拾曹继武,金日乐一定闹腾。这小子纯属愣熊一路的,凭他现在的能耐,鳌拜还真干不过他。一旦父子俩闹了起来,一定会被别人看笑话。 鳌拜心里,迫切想打击曹继武,可是一想到愣熊的儿子,他闷哼了一声,狠狠将毛笔撺进了笔筒里,瞪了遏必隆一眼:“妖犊子给了你什么好处?怎么你也替他说话?” 遏必隆不理他,一屁股坐了回去。索尼也不想理他,悠起了小茶。 曹继武浑身全是怪异,谁看了谁不舒服,鳌拜不死心,又把黄绢铺开了:“如今所以的汉人,都剃发易服了。就他曹继武搞特殊,分明就是藐视咱大清国。如此任其在京师到处晃悠,简直就是有辱咱大清国体形象!” 索尼一把又按住了毛笔:“你不是要打击曹继武吗?” 鳌拜大眼一瞪:“你不是不想打击他吗?” 索尼摇了摇头:“汉人被强行剃发易服,心中满满的屈辱。压抑的越狠,爆发的越是剧烈。咱们满洲强大,汉人不敢在咱们身上发泄。所以他曹继武越是留着头发,汉人越是痛恨他。所以打击他曹继武,根本用不着咱们出手。” “不错。” 遏必隆挤出来一丝奸笑,“千年儒家奴化的灌输,汉人成了一群绵羊。天下不管是他们汉人的,还是咱们满人的,绵羊纵使要被薅羊毛的。剃发就相当于薅羊毛,所有的绵羊都被大清薅了毛,只有他曹继武,还有一头漂亮的毛发。” “所以所有的绵羊,都会发了疯地攻击曹继武,直到他曹继武被薅光了毛,和所有的绵羊一样,他们才会觉得养眼,觉得舒服,觉得心安。” 索尼点了点头:“汉人千年的德性,就喜欢装正经,极力排斥异类。既然他曹继武喜欢做异类,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顶住万万汉人的戳脊梁骨。” 站在万万汉人的角度,我们都剃发易服了,就你曹继武还留着头发,难道天下就一个人高尚吗?我们都成了奴才亡国奴,就你一个人牛掰吗?你留着头发到处招摇,是在嘲笑我们没有骨气吗?…… 鳌拜醒悟了过来,可是还是有些不放心:“曹继武和西洋鬼子穿一条裤子,如果任由他在京师招摇卖弄,那我大清的风化,如何是好?” “这个不用咱们操心。” 索尼捋了捋细须,一脸的惋惜,“妄自尊大的汉人,向来喜欢自我美化。曹继武如此和西洋人套近乎,在他们汉人眼里,就是崇洋媚外,背弃祖宗,甚至是毁灭所谓灿烂的华夏文化。所以他们汉人,比我们更加痛恨他曹继武。” “不错。” 遏必隆又是一脸的奸笑,“曹继武刚刚得了状元,就发生了神路街和骡马市两次事变。如今他玩得越花,汉人就越痛恨。看吧,不出几日,就会蹦出数不清的自以为是之徒,去找他的麻烦。狗咬狗,一嘴毛。咱们坐着看笑话,何乐而不为呢?” 鳌拜顿时乐了,指了指二人的鼻子:“你们两个老犊子,跑到汉地这么多年,饭还真是没有白吃!” 三人相互对视,咧嘴大笑了起来。 第638章 正黄旗内部会议 东亚传统的方位观念,北尊南卑,东贵西贱。所以内城的布局,两黄旗居北,两白旗居东,两蓝旗居南,两红旗居西。 其他六旗的排布,正为主,镶为次,中规中矩。只有居北的两黄旗,有点反常。 安定门一带,处于京师的东北方向,又尊又贵。正黄旗既然为正,理应居安定门。 可是镶黄旗的实力,一直强悍,能将最多,所以强势占据安定门一带。号称八旗最正宗的正黄旗,只能屈居西北德胜门一带。 天下已定,贵贱名分牵涉到各个方面。皇帝住紫禁城,穷棒子们只能住草房。所以居住地的位置,是身份贵贱最重要的标志,牵涉到自己的体面以及儿孙后代的福利。 什刹海图海家中,正黄旗例会之上,索图、爱星阿等人,喋喋不休。只有都统图海,以及明珠,始终一言不发。 爱星阿等人,一帮粗人,索图不愿跟他们扯淡了,向图海愤愤不平:“镶黄旗一直太无理,不如把安定门给要回来。免得子孙后代,低人一等。” 图敏摇了摇头:“你别白日做梦了,他们即便死绝了,也不会把安定门还给咱们。” 索图很不高兴,大眼一瞪:“我没和你说话!” 对于镶黄旗强占安定门,正黄旗一直耿耿于怀。然而如今两黄旗的布局,既成事实,要想打破这个事实,一定会引起镶黄旗的强烈反弹。 但是居住之地,牵涉到儿孙后代的尊严,图海一言不发,索尼只得把眼光飘向明珠。 明珠捋着下巴,思索了一下,终于开口了:“听说他们要和两白旗更换领地,不如趁这个机会,或许有点希望。” “有希望个犊子!” 爱星阿连连摆手,“领地那些收成,哪里比得上安定门又尊又贵?镶黄旗他们都是傻子不成?再说了,更换领地也有咱们的份,你这明明是幺蛾子,窝里斗。” 索图支持明珠:“换了领地,固然能提高收益和地位。但领地那点好处,哪里比得上安定门?既然他们要换领地,那咱们就会居住地,这笔买卖,怎么算怎么划算。” 图敏认为两黄旗窝里斗,不厚道,正反两方,又开始喋喋不休。 索尼摇了摇头,把目光投向了身边的图海。 正黄旗旗主,乃是当今皇帝。然而小康熙如今只是个摆设,索尼虽然贵为辅政大臣,但这是正黄旗内部会议,所以最终的决策权,由都统图海说了算。 两黄旗内斗,图海自然不愿看到。然而撇去外部因素的干扰,牵涉到切身利益的时候,你不去争取,镶黄旗只会步步紧逼。 况且如今局势已经十分明了,鳌拜势大,遏必隆附和,索尼年老,即便联合被边缘化的苏克萨哈,也无法与他们俩争锋。镶黄旗占据了绝对优势,如果正黄旗不去争取利益,被边缘化的可能性非常大。 图海想了一会儿,终于做了决定:“更换领地的事,如果他们真的敢做,那咱们就趁机要回安定门。” 老大拍板了,其他人也不再啰嗦了。 索图又趁机提了个问题:“新军编练之时,我们出不出人?” 很明显,新军一旦建成,起主导作用的,必是人家镶黄旗。两黄旗同出一源,但在主导地位上,正黄旗一直处于劣势。 新军编练,以镶黄旗为主。其他各旗提供的人头,最终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鳌拜和遏必隆,一定会将军权,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这样一来,镶黄旗的实力,将会暴增,对其他各旗,包括正黄旗,形成绝对的碾压之势。 然而,衡州一战,八旗主力遭受了沉重的打击。步入京师二十多年来,老一辈旗人,也逐渐凋零。 新生一代的旗人,养尊处优,锦衣玉食,几乎没有战斗力可言。茅麓山一战,重新拼凑的满洲八旗,战斗力竟然还不如李国英的二流汉奸部队。 所以重新编练八旗新军,关系着满清的国脉稳固,刻不容缓。 索尼想了半天,终于叹了口气:“遏必隆和鳌拜这两个老犊子,虽然肚子里有些小九九,但还是以咱清国的利益为先。还是给他们吧!” 副都统爱星阿,内心虽然不愿意,但还是以国事为重:“虽然咱们占了天下,但汉人和蒙古人的幺蛾子,不会停歇。这次咱们是吃了点亏,但有一支新锐之师,能够随时应对突发事件。对咱大清国,没有坏处。” 明珠反对:“可是这支新锐,是他们的。这样一来,他们的实力,形成碾压之势,这如何得了?” 索图也来反对:“如今他们的实力,已经够强了。再来一支新锐在手,有谁还能制衡他们?” 爱星阿有些不高兴:“索图、明珠,你们两个犊子,舍小我而顾大局,满洲到了你们这一代,怎么都成了这个熊样?” 明珠面不改色:“大局是顾了,却把我们自己搭进去了。如果真是为了清国,舍小我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在座的各位,都不是傻子。我们的舍小我,最终成全的是人家镶黄旗。咱们的付出,成了人家加强掌控的垫脚石,你们难道真的愿意,做这块垫脚石?”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话来。 目前镶黄旗,占据着主动权。所以,所有为了大清国的付出,最终都是成全了镶黄旗。正黄旗的地位,将会越来越边缘化。最终会和正白旗一道,被踢出权力中心。 索尼拿不定主意,看了图海一眼。 图海叹了口气:“鳌拜那个混账儿子,整日神经兮兮的,估计搞不成什么大事。咱们的人,放在他手里,恐怕不大保险。所以至于这件事情,先看看再说。” 老大找了个,看似扯淡,但表面还说的过去的理由,目的就是敷衍。 “这恐怕有些不妥吧!” 爱星阿有些担心,“鳌拜那个老犊子,属叫驴的,动不动就尥蹶子。他那怪模怪样的儿子,表面是傻了些,可心里比猴还要精明。万一他们爷俩耍熊,再来个遏必隆放屁添风,咱们这帮人,可不大好应付!” 众人的目光,一齐望着索尼和图海。 索尼又叹了口气:“遏必隆和鳌拜那两个犊子,我来应付。我想他们也不会厚着脸皮,和我扯没用的犊子。” 图海点了点头:“那个混账小子,就让库阿痕来应对。” 索尼借坡下驴:“就这么着吧。” 他不想在这里闹心,起身向图海搭胸为礼,告辞而去。 爱星阿、索图等人,也不想多说,纷纷告辞。图敏代表老爹,急忙起身相送众人。 屋内只剩下图海和明珠二人。 明珠刚要说话,突然脑壳被人敲了一下,接着背后响起极为怪异的坏笑声: “你和我爹一唱一和的,编练新军不积极,恐怕是另有隐情吧?” 这家伙也是个愣熊,明珠揉了揉脑壳,喝起来香茶,没有理他。 金月生也不客气,拉了椅子就坐,椅背上翘起了脚丫子,满眼都是揶揄,笑眯眯盯着图海。 虽然金月生在九华山长大,但父子连心,图海心里想的是什么,熟识《无暇神相》的金月生,如何不知? 图海知道也瞒不住他,叹了口气:“蒙古人不打蒙古人。” 金月生摇了摇头:“草原的生存法则,杀戮每时每刻都在进行中。如今遍布世界的蒙古人,相互攻伐不断。况且咱们如今和先祖,已经隔了两百多年。老爹和汉人接触多了,脑袋被犬儒锈掉了吧?” 图海摇了摇头:“咱们如今,不在草原上了。当今的蒙古人相互攻伐,那是他们的事情。虽然已经隔了两百多年,但先祖还是先祖。不管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就生命的延续这一点,还是要感恩的。我所做的事情,和汉人的犬儒,没有关系。” 正黄旗其实分为两大势力,一部是以原生态的女真人为主,另一部分,就是女真化的蒙古人。 马佳家族的先祖,出自蒙古乌珠穆沁。叶赫那拉的先祖,也是出自乌珠穆沁。 以目前的形势来看,新军一旦编成,必将拿蒙古人开刀。所以马佳·图海,以及叶赫那拉·明珠,对编练新军的事情,一点也不积极。 “你要我出面应付乐乐,这也行!谁让你是爹呢!” 金月生伸了个懒腰,话锋一转,“不过我这有句话,希望老爹记住,说给小肚鸡肠的那帮人。” “让我记住!” 图海大眼一瞪,“有你这么跟爹说话的吗?涨了点本事,翅膀硬了?” 金月生两手一摊,一脸无奈:“作为儿子,翅膀不硬,就不如老子了。这么一来,咱们马佳家族,岂不是真成了黄鼠狼下崽子——一代不如一代?” 明珠的一口茶,喷涌而出,差点把喉管给笑裂了。 “强者都是一边失去,一边拥有。而弱者,永远是一如既往的失去。” 图海气得脸色铁青,还没蹦起来,金月生除了话音,人早没影了。 第639章 镶黄旗内部会议 安定门内钟楼附近,是内城北垣最繁华的地带,八旗首旗镶黄旗的大多数要员,都居住在这一带。 镶黄旗都统穆马的家中,早已坐满了叽叽喳喳的人群。 “不好了,正黄旗那帮瘪犊子,竟敢幺蛾子!” 众人听得喊声,皆大吃一惊。回头一看,原来是阴手和阳臂二人,飞步赶来。 阴手的女真名字,阿奎,阳臂的女真名字,阿松,遏必隆的三子和四子。神腿的女真名字,性真,明珠的儿子。鬼脚的女真名字,爱朗,索图的侄子。 常言道,酒后吐真言,神腿和鬼脚二人,不小心把正黄旗的小九九,给抖露了出来。此时镶黄旗内部会议上,阴手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把索尼、图海等人的背后使坏,全给倒了出来。 鳌拜跳脚大怒:“正黄旗那帮瘪犊子,竟敢挑起窝里斗,简直是岂有此理!” 穆马起身按住了鳌拜:“大哥,稍安勿躁!目前咱们的风头,的确有点过盛。引起他们正黄旗不安,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我看这件事,还是慎重为妙。” 洛洛很不高兴:“更换领地,打击两白旗,他正黄旗不用费一点力气,就能跟着捞好处。竟敢得寸进尺,眼馋咱们的地方,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不知道谁才是刀把子!” 鳌拜正要附和,遏必隆摇了摇头:“这是家会,都统的话,不管用吗?” 穆马身为都统,镶黄旗的一切,最终的决定权,在他手里。挑战穆马的话语权,家法不容。鳌拜和洛洛,只得气呼呼地坐了回去。 阳臂很不甘心,向遏必隆凑了凑:“爹,是他们正黄旗不厚道,难道就这么算了?” 京师就是天下的权力中心,居住地的位置,决定着身份的贵贱。正为主,镶为次,这是常识。当初镶黄旗抢了正黄旗的安定门,无礼在先。如果索尼等人,真要借更换领地这件事,要回安定门,说辞上也有道理。 再说了,更换领地这件事,影响太大。 由于当年多尔衮的袒护,以及顺治的汉化改革,除了两白旗的领地肥沃之外,其他六旗都相当的贫瘠。 一旦两黄旗和两白旗成功换地,两蓝旗和两红旗没有得到好处,一定会跳起来幺蛾子。到时候正黄旗再趁机拿安定门说事,镶黄旗可真正成了众矢之的。 遏必隆权衡了一大通,向穆马建议:“目前咱们的实力,不具备压倒性优势。其他七旗一旦联合,咱们就会有倾覆的危险。更换领地这件事,正是他们得以联合的契机,所以还是暂缓为妙!” 穆马刚点了头,鳌拜又跳了起来:“你们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咱们镶黄旗怕过谁,他正黄旗不想过日子,那就不过得了。和他们穿一条裤子,处处都要连着裆,还不如直接劈开得了!” “大哥,遏必隆说了,是暂缓,而不是不为。目前换地的时机,还不成熟。等……” “老二,南蛮之地数次大败,我看你的锐气早没了。你宁可被骑着脖子,压根就不想和他们掰腕子,别以为我不知道。” 被戳了短处,穆马终于生气了:“大哥,这是家里,你说了算我说了算?” “我是大哥,你是老二,你当然要……” 遏必隆急忙起身圆场:“你们两个,都吵了几十年了,净扯没用的犊子。如今都五六十岁了,也不怕儿孙们笑话?” 鳌拜扭头瞪了一眼:“凭什么他两白旗吃肉喝酒,咱们就要啃萝卜白菜呢?我这也是为了儿孙们着想。咱们苦点不算什么,难道也要儿孙跟着喝西北风?你瞧瞧咱们今年的收成,别说借车了,就是咱们自己那几辆破车,也没有装满。照这么下去,如何是好?” 遏必隆有些不耐烦:“你都拼杀半生的人了,应该明白,真正的实力,才能决定一切。他们七旗一旦联合,咱们没有一点胜算。” “那你说什么时候有胜算?” “新军一旦编练成功,军权在手,天下我有。” 一语点醒梦中人,鳌拜厮杀半生,自然深谙其道: 什么良心大义等等乱七八糟的?天下是靠暴力维持的,而暴力的关键,就是军队。军队的作用,外御强敌,内稳社稷。 如今八旗已经残破不堪,谁能掌控新军,接下来的时代,谁就会牢牢掌控清国的国脉。 所以新军编练这件事,对目前的镶黄旗来说,才是头等大事。 安定门内真武庙,今日是新军人员第一次集合的约定时间。鳌拜正要出门,赶往真武庙视察,金日乐突然风急火燎般跑了进来。 “爹,那帮瘪犊子玩意,把咱们给忽悠了!” 真武庙广场,除了镶黄旗的人员外,其他七旗,没有一个人到场。金日乐等了半天,心烦气躁,解散了人员,跑回来抱怨。 鳌拜又跳脚大怒:“邦国大事,他们真敢幺蛾子!” 阴手冲遏必隆两手一摊:“我就说嘛,他们以为咱们,借助邦国的名义,增强实力。看如今这情形,他们一定事先通了气,已经穿上一条裤子了。” 金日乐一脸惊异,指了指阴手和阳臂的鼻子:“嗬,你们两个瘪犊子,竟然是遏必隆养的!” 遏必隆父子,相当生气,阴手阳臂,立即拔刀而起。 遏必隆伸手挡住了俩儿子:“说话是一回事,动手是另一回事,退下!” 鳌拜顿时乐了:“遏必隆,没想到你还不是老糊涂!” 遏必隆微微一笑:“看来你是了!” 鳌拜大眼一瞪:“你说什么?” “常言说的好,有其子必有其父嘛。” “遏必隆,你……” 穆马起身上前,一把拉了鳌拜:“算了,算了,别扯犊子了。” 接着穆马扭头安排金日乐:“快去找图海那个愣熊儿子,看看怎么回事。” 金日乐大为不满:“肯定是索尼和图海两个老犊子点了头的,师兄没有话语权,找他有岂不是脱裤子放屁?” “就是因为索尼和图海点了头,所以我们大人出面,不大妥当。毕竟两黄旗是一家,万一闹起来,小说是笑话,大了就动摇国本。你和他一块长大,一个师父教出来的,你们俩出面,这里我们支持,我想索尼和图海两个老家伙,也不会再厚着老脸。” 金日乐大嘴一撇,老大不乐意:“刚开始他们就坏菜,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幺蛾子呢?” 穆马从主位上起身,凑到金日乐身边,语重心长:“新军的建设,关乎大清的国脉,不可大意。这么重要的事情,如果非常简单,就不会找你了。你是新军主将,将来关乎新军的灵魂。遇到点难事,你就抱怨,将来怎么带兵?” 以前的日子,都是大师兄曹继武拿主意,金日乐整日悠哉悠哉,只吃现成的。如今要他自己独当一面,他有些不适应。 毕竟万事开头难,新军建设,表面看似简单,背后却是各方势力的角逐。千头万绪的利害关系,金日乐又喜欢没心没肺,不大乐意卖力气。 可是曹继武是个汉人,新军关乎大清的国脉,这要重要的事交给他,眼前的这帮家伙,一定极力反对。如果真要把曹继武搬出来,金日乐主将的位置,有可能就黄了。 见金日乐欲言又止,穆马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不想点破,叹了口气:“没有过不去的坎,只有过不完的坎。你的能耐毋庸置疑,快去吧!” 金日乐只好点了点头,转身而去。 等他走远了,阴手向遏必隆进言:“爹,这小子一定会去找曹继武。新军这么重要,岂能让汉人染指?” “他敢!” 鳌拜振臂大怒,“曹继武胆敢插手新军事务,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众人也纷纷大骂曹继武:南蛮不可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汉人常说的一句话。新军决不能落入曹继武手里。否则以他那异端妖邪的作风,新军指不定会成什么样子! 等众人聒噪完了,穆马没有说话,转头看着遏必隆。 鳌拜想自己做决定,然而都统却是穆马,他也只好看着遏必隆。 遏必隆捋了捋仓须,向鳌拜摇了摇头:“以你家三熊这副尿性,一定会去找大熊。” 鳌拜刚要跳脚,遏必隆急忙摆手制止:“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不一定是坏事。” “你别卖关子,有屁快放!” 遏必隆终于给出了自己的理由: 新军的成立,其他势力,害怕镶黄旗借国本的东风,壮大自己的实力。所以其利害纠葛,集中在满洲八旗内部。 所以对于理顺利害纠葛关系,内部人员出面不妥。 曹继武是个外人,是个有能耐的外人。老王爷济朗虽然膈应,但不愿去招惹。所以曹继武一旦出面,一定能搞定两红旗。 镶白旗洞明,和曹继武的关系不错。所以曹继武出面,能拉拢镶白旗,孤立正白旗。 金月生和曹继武,比亲兄弟还要亲密。由曹继武出面,从金月生这里,就能在正黄旗中打开缺口。凭曹继武的能耐,没有金月生的支持,索尼和图海一帮人,根本不是对手。 所以曹继武出面,正黄旗既然顽固,也会坏事。 这样一来,新军就能以镶黄旗为主,两红旗和镶白旗为辅,正黄旗至少是中立。两蓝旗见势不妙,一定会向新军靠拢。如此就能全面孤立正白旗。 战力是军队的立足之本。凭精步营的过往经历来看,新军在曹继武手里,战力一定不凡。强悍无比的新军,一旦横空出世,天下将会骇然。各方势力,承受新军巨大的压力,都会视曹继武为敌,到时候再把他赶出去,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遏必隆可谓老谋深算,各个方面算计的非常精准。鳌拜虽然膈应曹继武,但没有表示反对。 见众人都不说话,都统穆马拍了板:“既然大家不说,就照这么办。新军的建设,关乎咱镶黄旗未来的根基。我不管其他人怎么着,在座的诸位,谁敢幺蛾子,家法伺候。” 众人面面相觑,都看不惯曹继武的妖异,但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第640章 户部的秘密 调皮鬼刚刚进入什刹海大街,迎面撞上了捣蛋鬼。这两个混蛋碰在一起,折腾自然是少不了的。 正黄旗那点破事,以调皮鬼的鬼精灵,哪里瞒得住他? 三兄弟之间,老小浑身都是理。所以金月生一见金日乐来了,拔腿就跑。 捣蛋鬼的脚力,那也是少有的了得。金日乐不想费力气,嗖一声,腰间拔出转轮:“站住!” 脚步再快,哪里跑得过枪子? 捣蛋鬼急忙举起了双手:“有话好说,快把枪放下!” 调皮鬼嘿嘿两声奸笑,伸手一扒肩膀,要把捣蛋鬼转过来。 哪知捣蛋鬼也是鬼精,顺着转身,后手一抄,抢了转轮。 转轮起源于德意志三十年战争期间,当年广州之时,火器专家路德威,为了答谢曹继武对传教的支持,特意打造了两把。 这么好的东西,有二金在,自然没曹继武什么事。所以二金经常把玩,对转轮的各种性能,极为了解。 捣蛋鬼转轮在手,仅凭轻重,立即就察觉出弹巢是空的。 调皮鬼大拇哥一蹭鼻头,一脸戏谑:“空枪而已,瞧把你吓得!” 捣蛋鬼长舒了一口气:“枪子不长眼,枪口怎么能随便对人呢?精步营的军纪,都当屁放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见了三爷,你跑什么?” “二爷不想和你扯犊……” 话没说完,调皮鬼伸手如电,从捣蛋鬼腰间,拔出了他的转轮。 捣蛋鬼的转轮,铅子可是满巢,所以顿时又把手举了起来。 调皮鬼手指一摇,悠了一圈枪口,就势挎在了自己的腰带扣上,一脸笑嘻嘻:“才来京师几天,瞧你这副嘴脸,比孙子还孙子!” “快还给我!” 调皮鬼闲不住,转轮玩得久了,枪膛磨损就大,不如捣蛋鬼的精准了。 然而调皮鬼得了便宜,岂能放手? “谁让你们幺蛾子,这枪归我了!” “要枪可以,正黄旗的人,你就别想了。” “想出就出,不想出就算了。三爷从不指望你们那点人手。” “那就好,咱们也没什么犊子可扯了!” 沈婷婷即将临盆,捣蛋鬼不想扯淡,垮了空巢转轮,转身又要跑。 调皮鬼背后一把揪住了腰带:“两黄旗是一家,你们真那么绝情?” 捣蛋鬼有些不耐烦:“我爹和索尼一帮人,都是老顽固,我有什么办法?” “那不行,不能这么算了。总之,你别想着幸灾乐祸!” 调皮鬼耍赖皮,这是绝招,即便是曹继武,也没什么办法,谁让人家是老小呢?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捣蛋鬼眼珠子一转,顿时以为有了脱身的主意:“要我帮忙也可以,你得先把军费凑齐。” 新军的编练,花费一定不菲。在人员安排上,正黄旗就敢幺蛾子,军费问题上,他们一定打好了馊主意。 金日乐抓了抓脑袋:“户部在索尼父子手里,他们是你们正黄旗的。这事得你出面。” “你去找大师兄,有他出面,一定能收拾索尼爷俩。” “不行,你得和三爷一块去。” “哎呀,婷婷快生了,你干什么?” “由佟姐姐帮忙,用不着你操闲心。” 调皮鬼不由分说,把捣蛋鬼拉了去。 户部掌管天下赋税,是邦国的要害部门。所有官吏的俸禄,邦国各项事务的花费,全部由户部发放。牵涉到邦国管理人员的切身利益,所以户部能否正常,直接决定了邦国的稳定。 户部尚书索尼,身兼辅政大臣,分身无术,所以户部的大小事务,统统由户部侍郎索图说了算。 正在核算账目的索图,听闻开门声响,抬头一看,两个披头散发,身穿洋装的家伙进来了,急忙起身相迎,满脸都是坏笑:“两位大神,不去卖弄神论,跑我这里干什么?” 调皮鬼金日乐一伸手,把索图的官帽拍歪了:“快拿出一百万两白银,给三爷做香火钱。” “讹人哩!” 索图一边扶正帽子,一边坏笑,“两位大神,善用点石成金之术,怎么还惦记我这清水衙门?” “大放狗屁,户部成了清水衙门,堂堂大清国,哪里还有油水?快拿钱来,少跟三爷装穷。” 金日乐一把揪住脑后小辫,索图连连告饶。 捣蛋鬼金月生,一把推开金日乐,继续揪住小辫:“新军编练,国之重事,百万两白银,少废话。” 这两个混蛋,手劲都不小,索图捂住辫根护疼,终于服软了:“快跟我来!” 金日乐大眼一瞪:“去哪?” “你要银子,当然是银库。” 金月生终于松了小辫,索图终于缓了一口气。这两个混蛋,都喜欢耍熊不要脸。索图整了整衣服,从柜中取出钥匙。 金日乐眼尖,大声叫喊:“哪里来的破钥匙,都生锈了!” “不要吵,跟我来就是了。” 索图带着二金,穿过三重回廊,两重大院,在财神庙前上了香,终于来到了户部的中心重地——银库。 银库的大门紧闭,黄铜门钉,爬满了青绿,一把铁锁,早已成了铁锈疙瘩,两边的门框,早已被灰尘覆盖,原本朱红的柱子,如今早已剥落的差不多了。 金日乐一把揪了索图的胸口:“这么个破地方,能是藏银子的地方?” “你们不妨转一转,看看周围情况。” 二金立即后退三十步,来回财神庙前,回身探查所谓的银库。 厚重的青砖,半月弧形灰瓦,防火马头墙,房后就是一个大水池,前后左右,离其他建筑都很远。各种防火措施,十分齐备。整座建筑,独自矗立,犹如巨型大肚蛤蟆,静静地趴在户部的中心位置。 虽然周围已经没有了哨兵,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专门哨岗,依然十分的明显。 如此重兵把守的中心位置,不是银库,又会是什么? 金日乐满腹狐疑:“南蛮常说,财不外露,外面看着破烂,里面应该全是银子吧?” 金月生摇了摇头:“恐怕不大乐观,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铁锁早已锈死了,索图鼓捣钥匙,白费了半天力气。金日乐不耐烦,拔出转轮,照铁锁就是一铳。 铅子巨大的冲击力,铁锁如同浮土一般,门前蹦的满是锈沫。金月生刀把一磕,锈闩断裂。二金合力,厚重的库房大门,终于被挤开了。 噗噗噗—— 数声响起,刚进门的二金,吓了一大跳。定眼一看,原来是几只野雉,从破了大洞的屋顶窜了出去。 几间表面上看起来,还算像模像样的分库,二金纷纷砸开铁锁。然而里面除了荒草,就是乱飞的野雉。破败不堪的银架,早已朽的不成样子。地面上除了趴满烂草的青砖之外,连只老鼠也没有。 看了银库这副摸样,二金心里哇凉哇凉的。堂堂大清国,银库成了这副模样,能长久吗? 金日乐一把揪了索图的襟口:“瞧你们一对父子,真是混犊子。好好的大清国,怎么成了这副鸟样?” 两个混蛋又要耍熊了,索图急忙道出了原委: 原来这座银库,是万历年间,首辅张居正主持建的。 张居正之前,户部的主要收入,商税农赋,合称赋税。农赋主要是粮食,运输不便,不易保存,交易也相当麻烦。 隆庆开关以来,明国的主要收入,由农赋转为商税。所以张居正实施一条鞭法,主抓商税,农赋转税,全部以白银结算,大大简化了财政的工作量。国库收入大幅增加,于是修建了专门的银库。 然而自魏忠贤倒台之后,崇祯在东林党的忽悠之下,将重税之地江南的商税,几乎全免。 崇祯年间,内忧外患之际,再加连年大旱,农税根本无法应付庞大的开支。自崇祯上台之后,银库的银子只出不进。 到崇祯五年,银库已经一个子都不剩了。银库没有银子可藏,荒废是在所难免的了。 金日乐不大满意:“你说的是明国,如今是清国。穷棒子们到了咱清国,银子照应没少交,都哪里去了?” 索图继续道原委: 张居正的一条鞭法,对明国大有好处,然而大大损害了江南士大夫的利益。他们联合万历皇帝,疯狂反击张居正。 然而万历皇帝并不傻,打倒张居正之后,将一条鞭法的商税,转为皇家掌控,也就是所谓的内帑。 打倒张居正,士大夫们的切身利益,并没有多少改观。所以万历皇帝的移花接木之术,士大夫们并不傻。所以内帑一直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当年满洲入关,大清立足不稳,急需士大夫们支持。因此多尔衮也采用了万历皇帝的移花接木,将内帑连同皇家机构,整合成内务府,重新换个说法,掩人耳目。 金日乐大眼一瞪:“好啊,原来这钱财,全去了皇家手里!多尔衮这混犊子,真够狡猾的!” 金月生点了点头:“清国连年征战,穷棒子们死了成千上万,能活命的,也没有闲工夫种地。所以清国的农税,就是个摆设而已。” 大清户部,竟然穷的叮当响,二金也是无可奈何。 然而军费的事情,刻不容缓,该向哪里要银子呢? 第641章 内务府的秘密 江南奏销案,苏州、松江、常州和镇江,四府的官吏,已经全部就地免职。 金日乐眼珠子一转,又扯了索图的领口:“刚刚卖官的钱,都哪里去了?” 索图两手一摊:“有一半划归内务府,剩余的一半,补了八旗的军饷。” “一个子都不剩?你忽悠谁呢?那可是江南重地,一定卖不少钱哩!” 索图连连摇头:“指望卖官,哪是长久之计?再说了,即便是江南重地,如今成立了右布政使司。布政使汤斌,号称豆腐汤,在他手下当官,捞不到油水,谁肯出高价去买?” “照你这么说,这个号称青天的豆腐汤,如今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了?” 索图没有回答,避开了金日乐的眼神。 无论哪个朝代,指望卖官来弥补财政,都是一件荒唐的事情。虽然事出无奈,但卖官对正常的邦国秩序来说,是个严重的破坏。 所以索尼暗中动了手脚,提前任命潼关道员汤斌,升任江南右布政使、 鳌拜事先不知情,等他把苏州等四府的官吏免职后,再去卖时,大家都知道了顶头上司是汤斌。捞不到油水,官价自然卖不上去,鳌拜只能跳脚骂娘。 索图是索尼的儿子,自然不会把老爹的幺蛾子,告诉金日乐。 然而金日乐多聪明!仅从索图躲闪的眼神,就看出了端倪。等他要揪小辫时,索图早一道烟窜球。 “你们爷俩,真是一对混蛋!” 金月生一把扯住了金日乐:“算了,算了。自崇祯开始,户部就已经成破烂了。如今在索图手里,能像个模样,已经不错了。” 内务府主官皇家以及上三旗的一切事务,是皇城之中,最大的机构,凌驾于六部之上。总管衙门离户部并不远,二金没费多大功夫,就窜了进去。 总管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金日乐定眼一看,顿时跳了起来:“嗬,原来是你个老犊子。不带把的活,你怎么也来凑热闹?” 总管是谁? 正黄旗都统图海。 太监不带把,所以图海听了金日乐的话,拍案而起。 金月生踢了金日乐一脚,急忙上前倒茶:“爹,他就是混犊子,甭理他。” 图海一把抢了茶壶,大眼一瞪:“滚!” 父子瞪眼睛,金日乐一旁看笑话,拉了椅子就坐,就势翘起了脚丫子:“快拿一百万两银子,不然三爷就不走了!” 跑这里耍赖皮来了!图海气歪了鼻子,轮拳就打。 金日乐多机灵!三窜两跳,图海忙活了三圈,连根毛也没捞到。 一旁的王承嗣等人,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自己都半截入土,哪里追的上后生小子?这么闹下去,岂不成了笑话?算了,碰上这么不要脸的,甭理他就得了! 笑声终于让图海恢复了理智,一屁股坐了回去。 金日乐还要上前打趣,结果被金月生拱开了。 “爹,新军编练,乃是国之大事,不可废也!” “赶快滚蛋,要钱没有!” 金日乐不高兴了:“忽悠谁呢?索老三说了,大清的收入,一大半在内务府。” 原来这俩混蛋,是从户部跑过来的。自己的儿子是新军副将,他俩要是这么闹腾下去,堂堂内务府,岂不鸡飞狗跳? 图海抚了抚胸口,散去闷气,一脸无奈:“如今的内务府,也是入不敷出。我身为内务府总管,已经半年没领薪俸了!” “不拿钱白干活!” 金日乐满脸都是胡疑,上上下下打量图海,“给大清国无私奉献,你这穷山沟里跑出来的猎户,还没这么高的觉悟吧?” “你身上的这套衣服,不下三百两银子吧?” “脑袋瓜子上,扣得这顶帽子,光是一颗顶珠,不下五百两银子吧?” 调皮鬼在图海身上,上摸下掏,图海浑身不自在,一拐子把他拱开了。 金月生将金日乐倚在了身后,打开了茶壶盖,凑近图海面前:“爹,这可是上好的六安瓜片,这等成色,在京师可是堪比黄金。悠着这么好的茶,半年不拿薪俸,别说别人了,我都不信。” “瞧瞧,连儿子都瞒不住!” 金日乐从肩上探出脑袋嚷嚷,“皇家不发薪水,没见你们家喝西北风啊?这么好的茶叶,我看八层是贡品。是不是小麻子还没长大,你顺手牵羊了?” “胡说!” 图海跳了起来,“这是我征战茅麓山之时,带回来的。” “哈哈,不是李国英,就是张庚孝敬的。看来坐在这个位置上,不拿薪水,这好处也是大把……” 图海心烦意乱,冲王承嗣一挥手:“把账薄拿给他们,看完赶快滚蛋!” 内务府账薄,皇家所有的开支,全在上面。密密麻麻,林林总总的数字总结,这是全天下最复杂的账薄了。 二金看的心烦意乱,直接翻开了最后一页: 全年花费: 胭脂香粉:四十万两。 御厨:三十万两。 …… 金日乐没看完,就跳了起来:“怎么那么多脂粉钱?全国的妓院加起来,也不可能有这么多啊!” 金月生也大声嚷嚷:“如今皇帝还是个孩子,一年竟然要吃三十万两,怎么没有撑死?” 图海等一帮人,闻言尽皆骇然。 这两个混蛋,本身没什么忌讳,天王老子也不怕。王承嗣干咳了一声,挥手让其他人全部退出。 图海终于从惊骇中,回过神来,浑身哆嗦:“皇宫内院,怎么能和妓院相比?怎么能咒皇帝撑死.?你们俩不要命了?这是什么地方,大呼小叫的!” 金月生一脸无辜:“我俩说的是实……” 图海大眼一瞪:“说实话是要付出代价的!” “吆和,弄虚作假,这可是汉人的玩意。你才来汉地几年?这好的没学会,破烂倒……” 图海伸手照脑壳就是一下:“甭管他是什么玩意,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什么乱七八糟的?怪不得大清在你们这帮家伙手里,如今成了这副鸟样。看来这老倭瓜脱秧——真是越来越烂啊!” 王承嗣伸手拦住图海,上前打圆场: “凡是女人,天生爱美。皇家是天下第一家,皇家的女人,胭脂香粉的用度,自然不是穷棒子们,所能想象的。” “皇帝贵为九五之尊,这吃饭,自然也不是穷棒子所能想象的。” 金月生大眼一瞪:“可是如今邦国都快撑不下去了,皇家就能坐的安稳?” 王承嗣摇了摇头:“话是这么个说法。自大禹王定鼎以来,历代都是家天下。所以如果不是皇帝本人,所有把邦国利益挂在嘴边的人,都是一厢情愿而已。” 金日乐瞪了眼睛:“照你这么说,这天下所有的好处,皇家满足之后,其他人才能喝口汤?” 王承嗣没有回答,表示默认。 金日乐看了金月生一眼:“看来英吉利刚刚实现的君主立宪制,还是蛮先进的!” 金月生点了点头:“早在先秦时代,墨子就提出过,共举贤能为王的主张。看来这华夏真是越传越烂,如今说句真话,也他娘的这么费劲。” 君主立宪制是什么,图海不知道。然而墨子的主张,他是知道的。幸亏如今皇帝还小,如果大了,二金的言论,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图海终于忍不住拍了桌子:“不要再说了,全是犯忌之言!” 王承嗣把二金拉到了门口:“不是总管不愿给钱,皇家的开支,实在是太大。如今天下纷乱刚过,内务府入不敷出,也是在正常不过了。” “那你给三爷说说,皇家一年,要花多少钱?” “账面上是两百多万两,实际上……” 王承嗣伸出了整整一只手掌。 二金大吃一惊:“五百万两?” 王承嗣点了点头:“看不见的开销,那是不可想象的数字。光是贡品一项,价值就无法估算。再加上路上的花费,以及原产地的开销,谁也不清楚,到底值多少钱。” 二金惊得目瞪口呆。 王承嗣叹了口气:“皇家的事情,外人是无法想象的!” 金月生看了金日乐一眼:“看来咱们辛辛苦苦一场,到头来白忙活一场,全给他皇家干长工不成?” 金日乐点了点头:“这也太不公平了,上帝都说了,人人平等。要不咱们干他娘的,大不了就去他英吉利耍耍?” 金月生点头:“我看成。” “成你个头。” 王承嗣敲了脑壳,“你们真想造反不成?这是华夏,不是英吉利。快去找曹继武,捞钱的事,他一定有办法。” 话音刚落,王承嗣塞了一张纸条。二金聚头一看,立即翻身上马,飞奔而去。 第642章 袈裟包容神功 东西会馆,在曹继武的主持下,异常热闹。 人员和资源的流动,这是商业的根本。通过商界朋友的传播,曹继武的名号,迅速传遍整个京师。 三兄弟不敬圣人,不敬佛祖,也不敬道祖,行为妖端,身着西洋服,满头披发,大神曹继武,二神金月生,三神金日乐的金字招牌,竟然成了清国的一大‘美谈’。 金日乐的女真名字,乐乎,汉语就是熊的意思。 金月生的女真名字,库阿痕,就是一岁的熊仔。 曹继武的女真名字,那森,就是马熊,像马一样大的熊,超大号的熊。 所以满洲内部,三兄弟的名号就是大熊,二熊和三熊。因为他们主张采用西洋理念,对大清国进行番化,所以和他们政治主张一致的人物,就成了熊派。 汉人儒家礼教,提倡的仁义道德,不过是维护士大夫利益的幌子而已。所以人家满洲根本不傻。 在人家满洲的眼里,士大夫们高举仁义道德的大旗,把汉人牢牢束缚在田地里当羊养。羊群不堪一击,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在辽东白水黑山之间,猎犬可是女真生活最重要的伙伴。有了猎犬帮忙,猎人不用跋山涉水卖力气,等猎犬把猎物收拾的差不多了,轻轻一箭就妥了,多自在! 所以竭力想把大清汉化的士大夫们,就成了犬派。 索尼、遏必隆、鳌拜、图海等等,这帮用钢刀鲜血打拼的清国一代,看不上犬的撅屁股趴地,也担心熊来抢食,所以他们成了虎派。 目前虎派占据着绝对的控制权,可是熊派的人物虽少,但个个都很强悍,索尼、鳌拜等人不愿招惹,是能躲就躲。 犬派的人数最多,也最为虚伪。当初他们成功把顺治给拉下水,结果如今被虎派逆袭了。他们干不过虎派,所以就拼命给熊派泼脏水。翰林院那帮吃闲饭的,迅速舞文弄墨,把三兄弟黑的是一塌糊涂。 他们还觉得不解恨,联合全国各地的圣人高徒,把三兄弟的恶名,迅速推向了全国。 在华夏这种格局下,穷棒子除了种地,还是种地。他们的视野和活动范围,就是那几亩地,所以他们大多数的见闻,只能来自圣人的高徒。 所以经圣人高徒的扇乎,万万大清国民,几乎个个对三兄弟恨之入骨,人人欲除之而后快。尤其是曹继武,身为汉人,更是被万万汉人,列为妖邪第一,毁我华夏的异类。 茅麓山之战,乱兵执行李国英的扫穴无异类政策,兴山县百姓,被屠杀殆尽。图海在曹继武的建议下,亲自相请金印,主持从巫山向兴山移民事务。 东西会馆客厅之中,金印和曹继武,正在谈论巫山移民的事情,突然不约而同地注视门外。 门外几乎没有脚步声,但高手所具备的特殊势场,是掩饰不了的。螳螂神功在身,金印第六感异常敏锐,很快就判断出:来人的脚法,出神入化! 曹继武脸上,露出了微笑,悠起了小茶。 从他掌控从容的仪态上,阅历丰富的金印,立即就猜出了端倪:来人曹继武一定认识,他不是来行刺的。 来人迈过门槛,脚底犹如踩着小旋风,仍然没有声音。 原来是车驾司主事马奔龙。 金印是关内对蒙贸易中,最大的茶商,车马用度无数。这个马奔龙,车驾司的老油条了,他当然认识。只是他没想到,马奔龙竟然也是身怀绝技。 马奔龙行礼,递上了一张请柬。 请柬上只有五个字:香山碧云寺。 金印出言提醒:“妖邪第一,大神曹继武,天下闻名。万万汉人,恨不能,寝你皮,啖你肉。各方势力,已经涌入京师。这可能是个圈套。” 曹继武微微一笑:“碧云寺葬了魏忠贤。崇祯当年将死之际,打了士大夫的脸,打了全天下的脸。所以对于碧云寺,那帮人格高尚之徒,唯恐避之而不及。” 崇祯一上台,扳倒了魏忠贤,天下顿时欢呼沸腾,士大夫们更是甘之如饴。 可是最终崇祯还是明白了,按照魏忠贤的遗愿,收了他的遗骸,将他葬在了碧云寺,亲手打了天下所有人的脸。 所以那帮自以为民族大义,自以为高尚崇高,自以为国恨家仇,自以为热血激昂,自以为反清复明,自以为慷慨激昂…… 自以为是的华夏赤子之徒,是不会选择被打脸的地方,来对付曹继武的。 既然请柬出自碧云寺,说明下帖之人,和魏忠贤是一路人。 魏忠贤虽然阴险毒辣,但他的所作所为,绝大多数是为了大明帝国。 所以下帖之人,有可能也是阴险之人。但能把邦国利益放在心上,一定是个理性之人,不会像慷慨鸡血之徒一样,难以交流。 所以他下帖的目的,无非就是想会会,曹继武这个所谓的妖端。 久经商海历练的金印,已经知道了对方是谁,但他不想说破:“茅麓山已成过去,缅怀徒增伤感。人生最合理的选择,是立足现在。此去碧云寺,你一定收获满满。” “想我曹某人,何曾做过亏本的买卖?” “所以你更像是个生意人!” 二人对视,皆哈哈大笑。 碧云寺,位于京西香山北侧。如今的香山,秋枫经霜,一片殷红的海洋。 鹅黄金缓步慢行,曹继武置身霜枫美景之中,连连感慨不已。 前方霜叶浓密,掩映一块黑色大盘石。石上一位身裹金黄藏袍袈裟的高僧,盘脚端坐,闭目养神。 金黄本属于秋的特色,然而这里却是红色的海洋。所以坐在高处的高僧,极为显眼。 他虽然闭目,但脸上满是慈祥的佛容,安静恬然的仪态,隐隐深不可测的功力,高瞻广阔的气场功势,令曹继武吃了一惊。 自从蒙古人一统欧亚大陆,藏地高僧出现在京师,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然而具备卓绝武功的高僧,绝对是意想不到。 曹继武翻身下马,搭胸为礼。 高僧没有睁眼,语气却很慈祥:“你是汉人,怎么行胡礼?” “汉礼胡礼,皆为礼。佛法广大,平视芸芸众生。” 高僧点了点头:“不拘一格,善解佛缘,希望不是红口白牙之逞。” “大师为何挡我去路?” “收到请帖之人,应该不是白食之人。能不能进碧云寺,还要施主亲力亲为。” 原来高僧在此等候多时,目的就是要试试曹继武的本事。 曹继武一手搭胸,一手前引: “大师,请出招。” 高僧依旧静坐高石,闭目养神。淡然的仪容,似乎要包容天地万物。 “大师好强的定力,晚辈得罪了!” 话音刚落,曹继武虎步箭窜,诸阳澎湃,肩背雄浑,打出了一招熊形。浑厚无比的气浪涌摧,似乎要将高僧的白须,全部生生抽断。 然而高僧仍然没有睁眼,藏袍袈裟,突然暴涨如球,嘭地一声闷响,如同卷毯张开,迎上了熊形推山。 这副藏袍袈裟,实际上就是一张藏地氆氇,质地温柔顺滑,韧性弹力十足,将雄浑的劲力,吸收缓冲了大半,顺势要将曹继武包个严严实实。 曹继武吃了一惊:“袈裟包容之功,果然非同寻常!” 高僧摇了摇头:“施主只用了八分功力而已。” 当年二金上山学艺,带的身份旗子,就是藏地氆氇制成。所以曹继武早就见识过藏地氆氇的特性。 这种料子,异常的弹性柔滑,正是克制刚猛劲力的最好材料。况且高僧的这副袈裟,是用藏地特有的羚羊毛,搓织而成。曹继武即便打出十成熊形功力,也不一定能击破袈裟。所以曹继武如果强行加持功力,一定是徒劳。 先机已逝,眼看双手即将被袈裟包裹,曹继武膀力一灌,龙形横盘,一股别样的雄浑大气,将半树霜叶,尽数摧去,犹如朔风夹着超大号的鲜红暴雪,扫向高僧侧面。 高僧吃了一惊:“阴劲竟然也能大气磅礴!” 阴劲应该是柔才对,可是曹继武的龙形,却是阴刚,同样的大气磅礴,却和阳刚迥然不同。眼看高空涌动,枫叶龙头暴至,高僧不敢怠慢,丹田气海鼓荡,双手一缩一放,一股强大的吸力,将袈裟移向了侧面,尽数囊括半树枫叶。 曹继武正要乘隙进击,然而袈裟突然啵地一声响,来了个大翻肚,半树枫叶,犹如暴雨骤至,扑向面门。 毫厘之间,应变速度乃是关键。熊推立即变成了虎扑,牺牲肩背之力抢速度,在枫叶暴雨未到之前,闪电般突袭。 高僧反应同样迅速,手拉袈裟一角,迅速接招。 嘭—— 一声巨响。 两人隔着袈裟对了一掌,恢宏壮阔的冲击,无形气劲的涌动之下,莽莽红枫颤动,漫天都是狂舞的霜叶。 高僧凌空一纵,裹了袈裟,轻轻落地,稽首为礼:“龙虎熊三招,一阴两阳,雄浑壮阔,刚猛厚重,老衲艺成之后,遇到的最强高手,佩服,佩服!” 曹继武挥手,轻轻拂开面前飞舞的红叶,搭胸见礼:“袈裟包容之功,大师已经尽得真谛。佛武双绝,大师想必是贡嘎活佛——扎西德错。” 高僧点了点头:“前面还有两关,施主好自为之。” 话音刚落,扎西德错一闪身,踏着霜叶,没入殷红湖海之中。 第643章 大钟神功 扎西德错,包容之海,高僧超脱红尘之外,怎么会出现在香山呢?仅仅为了试试自己的身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自唐代以来,吐蕃分崩离析,逐渐形成了活佛管理制度。经过数百年的纷争风云,藏地林林总总数百个活佛,其中威望最高的当属藏西达赖,藏东班禅,以及贡嘎活佛。 贡嘎山雄峙川西,号称蜀山之王,是羌藏两地神山。所以贡嘎活佛,在羌藏两地,都具有崇高的威望。 当年的西夏,并没有灭国,其国祚一直在金川延续。只是他们重新归化祖先,少与中原来往,不被所谓的正统史家承认。 金川处于蜀地通往藏地的咽喉,位置异常重要。大清要想实现对藏地的实质统治,必须打开金川通路。所以金川一丢,藏地不保。 如今大清刚刚立足,形势风云变幻。此时贡嘎活佛出现在京师附近,一定和羌藏两地的命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曹继武思索之时,鹅黄金信步悠闲,已经踱到了碧云寺山门。 一对威武的石狮子,侍立左右。怪异夸张的哼哈二将,镇守山门。门前的布局,颇具侯府高贵的尊严,和平常的佛寺,大为不同。 这里原本耶律阿吉勒的住宅,大元中国年间,舍宅为寺。此处背依香山,泉溪交错,红枫遍布,乃是绝佳的风水宝地。 远望碧云寺,建筑回廊,错落有致,依山而上,迥连回旋,直入红枫白云深处,实乃京师少有的禅佛仙境。 吱—— 一声脆响,铜箍朱漆大门洞开,一个筋肉粗壮的中年僧人走了出来。 他身着牛皮袍裹袈裟,脚踏狼皮芨草僧鞋,右手提了一口三尺余长的铜钟,脚尖在门槛上轻轻一点,飘落山门石阶之下,左手稽首为礼。 因乡随俗,杀生乃释家第一戒。可是蒙古大草原,几乎没有一粒粮食,肉食不可或缺。所以蒙古喇嘛,对于杀生吃肉,不像汉人那么死板。 而且这个蒙古高僧,全身上下野蛮原始的浓重,一定来自离汉地非常遥远的地方。 如今的蒙古人,四分五裂,远有金帐汗国、莫卧儿帝国,北有喀尔喀和布里亚特汗国,西有和硕特汗国以及冉冉新星准格尔,漠南和漠东蒙古诸部。 刚刚出现的高僧扎西德错,是为了羌藏两地的命运。而眼前的蒙古高僧,一定也是为了蒙古人的命运。 曹继武翻身下马,搭胸为礼:“敢问大师,来自哪个部落?” “佛法广大,无边无际。” 对方来了句释家套路,曹继武微微一笑:“信仰以人世为基础。蒙古先人的信仰,却是萨满教。佛法广大的前提,人世的统一。可是如今的蒙古大地,只能说是诸部。” 高僧没有生气,而是摇了摇头:“汉人的嘴上功夫,果然非同凡响。贫僧说不过你,先吃我一招。” 话音刚落,喇嘛两根手指如铁,轻轻叩击铜钟,一股穿透力极强的震撼之声,犹如银线飞瀑暴跌,涌泄而来。 草原原始而天然的性情,人狠话不多! 曹继武微微一笑,丹田气海涌动,任脉激荡,龙吟之声云间回荡,反击卷滚而去。 云龙吸水,大气磅礴,飞瀑钟声瞬间被淹没得无影无踪。 喇嘛点头微笑,掌如铁板,重重地拍击铜钟。雄浑霸道的内劲,被铜钟一震,就像一股龙卷风,将龙吟之声卷没,余势扑卷面门而去。 曹继武吃了一惊,立即还了一声熊咆。 熊咆雄浑厚重,傲然威势。喇嘛浑身一震,也吃了一惊,手掌铁板,立即如钟摆一般,连续而有节奏地拍击铜钟。 铜钟质脆坚实,内力经钟壁一震,加成回荡,震动整座香山,天地为之惊颤,满山遍野的霜叶,漫天飞舞。 仅凭嗓音涌出的熊咆,虽然雄厚,但内力加成不多,曹继武喉管生涩,很快不支。如果强行支撑,钟声共振真气,血脉即将寸断而亡。曹继武迅速决断,飞身而退。 然而此时的曹继武,全在钟声的笼罩之中,喇嘛岂能让他脱逃? 曹继武退意刚生,喇嘛立即飞身而起,倒转平直钟口,要将他扣得严严实实。 震天彻地的钟声,就像怒海狂涛一般,汹涌澎湃,曹继武浑身每一根毛孔,都被钟声封堵。此时他一旦铜钟罩住,离阎王爷也就不远了。 曹继武紧绷的心,犹如石入深渊,不由自主地沉坠,不见定底。 这不是切磋吗? 喇嘛此来,是为了蒙古人的命运。而曹继武身为汉人,却和满清打得火热。所以名为切磋,但一旦有机会,无论是刚才的扎西德错,还是眼前的蒙古喇嘛,都不会放过除掉大患的机会。 如来我佛,释家弟子,本该四大皆空,超出尘世之外。然而为了自己族人的利益,痛下杀手,实属无奈。喇嘛凶狠的眼光,流露出一丝佛光,但铁掌击钟的节奏,却没有丝毫改变。 有节奏的钟声震波,谐荡起伏,连绵共振,天衣无缝,一旦被笼罩,即便是神仙下凡,也别想逃脱。 千钧一发之际,身在空中的曹继武,脚尖轻轻一点,一片霜叶打着旋儿,弓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绕过钟口,旋划切中了钟壁。 这仅仅的一点点切力,不足以对铜钟造成哪怕一丁点的伤害。但就是一点点的切力,引起的不和谐,打破了钟声的节奏震动。 没有节奏的震动,谐振不复存在,前后钟声交叠抵消,破绽立现。待喇嘛反应过来之时,曹继武早已跳出了震波笼罩。 这片红叶,力道之巧,弧线之妙,切力之准,令喇嘛大感意外:“我这大钟神功上身以来,从没有人能够脱逃,你是怎么做到的?” “那是唐门绝学——小鬼推磨!” 寺中突然响起扎西德错,爽朗旷达的笑声。紧接着一道黄影,犹如闪电,立于喇嘛身边,满眼都是赞许:“唐天书的绝学,你竟然也会,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力道是小鬼推磨不会有假,可是你那脚法,从何而来?” 蜀中唐门,盛名五百多年,来自蜀山之王——贡嘎山的扎西德错,自然知晓。然而小鬼推磨是手法,而曹继武用的却是脚法。 弧线飞划,那的确是暗器绝学——小鬼推磨。 脚下轻点,那是砸牛角功法。 危难之际,曹继武两招共用,仅凭一片枫叶,就破了大钟神功,连他自己,也是意想不到。 这喇嘛乃是大丹活佛,来自准格尔。他这大钟神功,是由释家狮子吼演化而来。 然而经过铜钟加成的震波,威力远远超过狮子吼。所以大丹的神功一震,穿透涌灌,防都没法防,敌人常常七窍震裂而亡。 当年金山楚河谷地,准格尔和卫拉特决战,大丹祭出大钟神功,催动数千战鼓,卫拉特三千铁骑,竟然被震死了一大半。经此一战,确立了大丹西域第一高手的地位。 此次大丹受准格尔首领僧格派遣,前来汉地,主要有三个任务: 一,探清满清的虚实,为准格尔的崛起,创造条件。 二,联合散落在汉地的蒙古后裔。 三,如果可能,联合汉人,共同对抗满清。 三个任务的共同目的,重振蒙古人雄风,收复大元中国故土。准格尔部蒙古人的雄心壮志,不亚于当年的成吉思汗。 如今的藏地,绝大多数控制在活佛葛尔丹手里,就连达赖和班禅也不例外。而金川延续的西夏国祚,和蒙古人世仇。川西一带的藏人,也不愿受葛尔丹摆布。所以扎西德错活佛,对葛尔丹并不买账。 葛尔丹出身西域准格尔蒙古,乃僧格的异母弟弟。所以撇开释家弟子之外,扎西德错和大丹可谓是仇人。 来中原的路上,二人相遇陇南。 大钟神功谐振非常,汹涌澎湃。 而袈裟包容神功,弹力韧性十足,能够吸收包纳震天彻地的钟声。 两大神功一硬一软,阳刚阴柔,可谓是棋逢对手。二人交战数日,不分上下,惺惺相惜油然,于是结伴前来京师。 金川就像一颗钉子,死死地钉在四川和藏地之间。满清要想进军藏地,抄蒙古人的后路,和金川之间,必有一战。 所以扎西德错,此次前来京师,也是为了探明满清的虚实,顺便联合汉人,保存羌藏两地的生存空间。 大丹和扎西德错,代表两个族群的利益。但他们之间,至少有两点相同: 第一,蒙古黄教,是藏传佛教的一支。二人同为释家弟子,具备高度的认同感。 第二,二人共同的敌人,都是满清。这一点,也包括眼前的曹继武。 所以二人前后两次出手,都没有杀得了曹继武,于是决定拉拢。 双方相互见了礼,大丹露出一丝诡秘的笑容:“你还有最后一关。” 被红叶包裹的碧云寺,风景的确秀美,然而却差点成了曹继武的葬身之地。 眼前的两位高僧,和自己不一个族群,如果真的死在了他们手里,总比死在汉人手里,要强上百倍。 这最后一关,又会是哪个族群的高人呢? 曹继武没有犹豫,安顿好鹅黄金,挎上西洋剑,拾阶而上,步入碧云寺山门。 第644章 曹化淳 秋风吹拂,蔚蓝的天空,几朵白云飘飘。漫山遍野的红叶,翻滚着红色的波浪。浪潮热烈的掩映之下,一座瓷白大理石墓冢,在阳光的照射下,映射出斑斑殷红的光芒。 明白过来的崇祯,待魏忠贤还算不错。虽然是偷偷收殓遗骨,但还是派出心腹曹化淳,整理了他生前早已备好的墓穴。 为了大明帝国,殚精竭虑的魏忠贤,最终落下个红枫掩映。而那帮号称正义之徒,最终趴在了满洲脚下。 曹继武仔细整了整衣服,慢慢掰开排香,火镰石轻轻一划,点燃乳白的蜡烛,不断地回旋转动香头,均匀而闪亮的燃烧,袅袅轻飘的烟柱,满是浓浓的惋惜情怀。 墓碑旁边,红枫遮映之下,一个满头白发的年老宦官,静静地伫立。满脸的沧桑,空洞无神的眼光,被掏空灵魂的躯壳,似乎经不起凉风的吹拂,令人揪心的怜惜。 曹继武敬香,很是恭敬,老宦官也不去打搅,好像周围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 双方没有一句交谈,但从他毫无灵气的仪态之中,曹继武已经知道:这是自己的又一个本家,东厂最后一位提督——曹化淳。 大明末年,时局变幻,风云莫测。内外交困之际,魏忠贤横空出世。 对外,魏忠贤排斥清流,严厉打击士大夫集团,重用孙承宗、袁崇焕、毛文龙、满桂等等一大批能将,一扫萨尔浒战败之后的颓势。 对内,剿灭山东徐鸿儒的起义,课税江南,调集粮食,充血西北干旱地区,缓解阶级矛盾,稳定国内局势。 东林党高举正义的大旗,到处蛊惑人心。崇祯深受影响,不顾天启皇帝的临终遗言,终于扳倒了魏忠贤,举国上下,可谓是大快人心。 然后呢? 新任东厂提督曹化淳,奉崇祯的旨意,在东林党的欢呼声中,顺应民意,清算魏忠贤,平反冤案两千多件。 接着呢? 孙承宗再也不能东山再起,最终被皇太极活活勒死。 毛文龙被袁崇焕杀害,袁崇焕又被崇祯杀掉,满桂的结局,还算壮烈,战死在冲锋的路上。 将领是军队的灵魂,良将死绝了,关外形势终于一塌糊涂,为最终满清入关,埋下了极为有利的伏笔。 对内,东林党将当年魏忠贤,加在江南人们身上的课税,全部取消。国库空虚,就平摊给全国的穷棒子。结果土地贫瘠的西北,不但得不到充血,反而要承担沉重的课税。 西北远离江南,道路异常艰难,号称正义高尚的东林党,却没有人愿意去送粮。 结果当年的山东徐鸿儒,在西北来了多个翻版,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等纷纷涌现。 最终的结局,大明灭亡,朱元璋的百万子孙,被杀了个一干二净。成千上万的老百姓,死于非命。满清仅凭四十万人,收拾了万万汉人,创造了古今中外,绝无仅有的奇迹。 李自成覆亡,张献忠覆亡,接下来的李定国覆亡,李来亨也最终覆亡,幸灾乐祸的江南,当年不愿给魏忠贤交税,结果还是乖乖供养人家满清。 东林党代表的士大夫们,趴在了满清脚下,他们仍然有希望把满清拉下水,共同忽悠,连带收拾万万穷棒子。所以他们实际的利益,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损失。 当年竭力帮助他们的曹化淳,如今愣是被扣上了一大堆帽子,浑身被泼的,满是莫名其妙的脏水。 曹化淳和魏忠贤不对眼,人尽皆知。可是曹化淳相当有能耐,所以当年权势熏天的魏忠贤,并没有拿他怎么样。 交往不慎,被坑了个体无完肤。所以此时站在墓前的曹化淳,恨不能一刀一刀,将自己给凌迟了。 曹继武恭恭敬敬地上香,一板一眼的流程,终于完了。 曹化淳依旧面无表情,语气尖细而冷淡:“你就是妖端曹继武?” 曹继武点了点头。 曹化淳紧握刀把,一寸, 两寸, 三寸, 唰—— 一声脆响,刀刃闪烁着幽蓝,映射了霜叶的殷红,晃入曹继武眼帘: “天下所有的人,都说你学了西洋鬼子的妖法,要彻底毁灭我华夏?” 曹继武微微一笑,没有一丝慌张:“满清入关,从东林士大夫的所作所为来看,当年魏忠贤加给他们的罪名,一点也不冤枉!” 接着他话锋一转,“可是当年打倒魏忠贤,帮东林党出气,提督大人相当用心。如今看来,是不是有点助纣为虐的味道?” “你……” 曹化淳气得浑身发抖,刀尖不断地在曹继武面前晃动。 士大夫们,坑了大明,坑了崇祯,坑了曹化淳,坑了全天下的老百姓。当觉摸着要把自己坑进去的时候,他们及时地选择了趴下。 号称清廉如水的豆腐汤汤斌,半截身子即将入土的青菜于成龙,江左三大家——钱谦益、吴梅村、龚鼎孳,等等,打着正统高尚名义的汉奸贼子,实在是太多了。 他们打着孔夫子的旗号,通过上千年的积累,从精神层面上,牢牢控制着穷棒子们的思维。所以只有在儒家熟悉的套路中,他们才会游刃有余,保存自己的利益。 至于华夏是否正统,民族是否大义,那和他们的美好生活,切身的实际利益,没有半毛钱关系。 当年的顺治,已经被他们成功拉下水。可是庄妃、索尼、鳌拜等人,不愿自己打拼出来的大清,和当年的大明一样糟糕,所以出手强行将顺治给挤了出去。 士大夫们的如意算盘,落空了。但他们仍然不会死心,开始和索尼等人,玩起了尸位素餐的伎俩,未雨绸缪,准备祭出当年忽悠崇祯的伎俩,将小皇帝康熙拉下水。 所以如今的局势,已经十分的明了。要灭亡华夏的,不是人家满清,不是曹继武,更不是远道而来的西洋人,而是那帮依旧正义高尚的士大夫们。 曹化淳出刀,如果没有杀人,没有收回的惯例。然而他的敌人,并不是眼前的曹继武,也不是墓中的魏忠贤,而是当年他大力帮助的东林士大夫们。 可是士大夫们,就像天下的乌鸦一样,乱糟糟的,到处都是。当年的朱元璋,朱棣,以及醒悟过来的崇祯,大权在握,都没有杀完。如今失势的曹化淳,除了忍受他们的脏水之外,还能怎么样呢? 曹继武倒是不客气:“当年提督大人站错了队,导致今日的凄凉。他们的嘴脸,已经再清楚不过了。提督大人,还要受他们的蛊惑吗?” 曹化淳语气有些痛苦:“可是天下之人,为什么愿意听他们的?” 曹继武叹了口气:“当年的孔夫子,竭力维护腐旧的周礼。生死存亡之际,当年的时代,大家都是明白人,所以他那套忽悠,坑不了任何人。” “接下来的刘邦,本来就是个自私狭隘之徒,倒行逆施,强行恢复了分封。孔夫子的那套忽悠,正好符合他们维护自身利益的需求。民族也由此形成,所以从一开始,汉人就被下了蛊毒。” “经过两千多年的潜移默化,儒家的蛊毒,已经深入天下之心。” “种地的穷棒子,视野就是那几亩田地。如果不出意外,他们的见识,不会超过十里。所以他们不想被蛊惑都难。” “士大夫们,花了两千多年的时间和精力,耗费了那么多努力,在精神层面,已经修筑了极为牢固的堡垒。短时间内想把它给打破,实在是太难了。” 这一番话,是曹化淳此生以来,所听到的,最为精辟的剖析。 背后一声佛号声起,大赞妙言。 一位高人,吴中名士,人称稗史先生潘永因。另一位高人,则是当年顺治的心腹,秉笔宦官吴良辅。二人并肩缓步而来。 当年在广州之时,曹继武和吴良辅接触过。他当年答应帮忙,条件就是曹继武要将他,葬在魏忠贤身边。 只是没有想到,如今的吴良辅,已经成了碧云寺的住持,法名过烟。当年顺治出家之前,遂了吴良辅的心愿,庄妃等人,心里不大乐意,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曹继武回身见礼:“当年之事,多谢帮忙。如今看来,大师的遗愿,不用晚辈费心了。晚辈欠大师一个人情。” 过烟摆了摆手:“人生最难人情债。佛家四大皆空,没什么欠不欠的。” 接着过烟伸手按住了曹化淳的执刀之手,叹了口气:“刀乃除魔利器,有出就有回。既然这里没有魔,不如回去。” 曹化淳叹了口气:“已经没有回了!” 话音刚落,曹化淳飞身而起,将曹家刀法,一一展示了出来。 曹化淳的刀法,比曹玺更加纯熟。凌厉霸气的刀风,将周围的枫叶,削落得干干净净。最后一招,开天辟地,带着远古雄阔的大气,扑面而来。 曹继武没有动,曹化淳却倒在了血泊之中。 出刀如果不杀人,绝不会回鞘,这是曹化淳一生的准则。可是这次,他判断失误,曹继武不是他的敌人,不是华夏真正的敌人,所以他的刀,只能杀自己了。 曹化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递来了一块腰牌: 朗朗乾坤,天理何在! 第645章 高尚的幌子 朗朗乾坤,天理何在? 精致的铜牌上,凹印八个大字,这是曹化淳泣血的呼唤。 正义之徒,成了葬送大明帝国的罪魁祸首。那么传承千年的华夏文明,真的就是一团糟糕吗? 如果不是,为什么士大夫们,不顾民族危难,依然想把满清拉入自己的阵营呢? 难道这是士大夫们,所谓的曲线策略吗? 曹化淳至死彻底明白了,朗朗乾坤,天理何在? 他的故国情怀,随着枫叶飘飘,最终将化为泥土。而眼前活着的人,除了沉痛的叹息之外,只能给他添上一捧黄土而已。 过烟轻轻将铜牌,塞入曹继武手里:“这是提督的心意,拿着吧。将来对你,或许有所帮助。” 这块铜牌,到底意味着什么? 目前的曹继武,不得而知。 但以曹化淳的能耐和影响力,这块铜牌,一定有着惊天的秘密。以曹化淳对大明帝国的殚精竭虑,这块铜牌背后,一定和复兴大明,有着紧密的联系。这对如今的曹继武来说,简直就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曹继武叹息一声,将铜牌揣进了怀里。 曹化淳久居紫禁城,几乎熟悉北京城的一草一木。身为东昌提督,他也熟悉京城各个角落的地下势力。 然而曹化淳的死,大大出乎两位活佛的意料。 他们本想联合曹化淳,在京师附近,满清的眼皮底下,发展一股势力。可是曹化淳突然逝去,打乱了他们所有的计划。 以曹继武的身手,一定能拦住曹化淳逝去。然而他却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 被东林士大夫们坑惨,自己费尽心机的努力,最终成了一场空。国恨家仇,身心俱伤的曹化淳,逝去是最好的解脱。 阅历丰富的两位活佛,见了曹化淳安详的面容,终于也明白了,折脚盘坐下来,和过烟一道,为逝去的灵魂超度。 潘永因和曹继武一起,帮曹化淳掩埋尸身。整个过程,除了漫天飞舞的红叶之外,二人没有一句话。 魏忠贤身边,又多了一位故人。只是这位故人,却是他曾经的政敌。 然而曹化淳已经清醒,所以此时的他,和魏忠贤其实算是一路人。既然成了一路人,自然是一路走好。 良久,潘永因终于叹了口气:“所谓的正义高尚,早已成了笑话。逝去的人明白了,可是活着的人,仍然不明白,继续再为几句说辞,斗得你死我活!” 曹继武摇了摇头:“只要有人存在,就有江湖。只要有江湖,就有争斗。这是自然赋予人的本性,谁也无法阻挡。至于说辞,不管褒贬,统统都是幌子。” 大丹点了点头:“所以佛法广大,普度众生。” 曹继武叹了口气:“求佛求心安,然而心一旦安静。斗志全无,离懈怠消亡,也就不远了。” “妄语!” 大丹很不高兴,“你们汉地的大乘佛教,已经传承了千年之久,你们汉人怎么还没有消亡?” 曹继武摇了摇头:“佛法起源于天竺,然而如今的天竺,释家几近绝迹。华夏佛法传承了千年,然而每次佛法兴旺之际,几乎都等同于亡国之兆。北魏、梁武帝前车之鉴,所以有了三武一宗。” 接着曹继武郑重告诫,“一旦你们蒙古被广施佛法,衰落将会呈断崖之势。因为蒙古的人口基数,没有汉人那么经得起消耗。” 大丹瞪了大眼:“胡说八道,怪不得连你们汉人,也说你是妖怪异端,果然如此!” 过烟过来打圆场:“刚刚谈及了说辞,二位又为说辞争端,何必呢?” 曹继武并不想罢休:“草原原始而广阔的环境,需要的是自然坚强的勇悍,佛法心安的自我安稳,只……” 潘永因连忙打断:“咱们自己人,如今都成了亡国奴。你还有空去操别人的闲心,吃饱了撑的?” 曹继武的一番好意,但观念怪异,身在佛门当中的大丹,思维早已将佛法固化,自然不能接受。 大丹身为活佛,在蒙古人当中,具备崇高的威望。一旦他被曹继武成功洗脑,将会对蒙古人产生重大影响。从而可能让蒙古人步入最正确的轨迹,重新出现另一个大元中国。 蒙古人当年灭了华夏,给中原大地带来了深重灾难。所以潘永因对大丹没有多少好感,阻挠曹继武的好心点拨。 过烟接过潘永因的话茬:“如今的汉人,上有满清压迫,中间有士大夫们把控,要想翻身,太难了!” 扎西德错点了点头:“曹施主想要借助满清的力量,来收拾士大夫们,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大丹也点了点头:“当年我大元中国,花费了近百年的时间,都没有将他们清理干净。如今的满清,大有和他们同流合污之势。所以以贫僧看来,施主不如跟我们联合,共同对付满清。” 曹继武能力非凡,他手上的铜牌,牵涉到曹化淳暗中组织的一股力量。这一点,两位活佛早有了解。如果曹继武能和两位活佛联手,一定能取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然而过烟却摇了摇头:“你们对满清造成的任何损失,满清都可以借助政权,转嫁到汉人头上。所以你们别再浪费心机了,施主是不会和你们联合的。” 满清如今牢牢将天下掌控在手里,无论是多么严重的损失,他们都可以使用暴力,通过政权驱使士大夫们,将损失从穷棒子们身上捞回来。 所以目前的汉人,聪明的做法,是和人家满清合作。 毕竟牵涉到民族利益,曹继武虽然妖端,但不是傻子。扎西德错和大丹拉拢无望,对视一眼,眼中的惋惜之色消失,突然杀心顿起。 潘永因见曹继武没有任何反应,急忙暗中踢了他一脚,要他小心提防。 过烟又摇了摇头:“汉人如今成了仆从的亡国奴,曹施主是明白人,不会破坏你们的计划。况且你们即便联手,也不一定能杀得了他。如果你们一意孤行,杀了他,你们在京师,将再无藏身之处。” 原点技战策略,扎西德错和大丹虽然不知道。但骡马市大街,曹继武以一敌三,竟然不落下风,着实也让你意想不到。 刚才二人一一试了曹继武的伸手,所以听了过烟的一番话,二人杀人灭口之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约而同地念起来佛号,以向佛祖谢罪。 如今东亚的形势,大部分藏人,被活佛葛尔丹控制。扎西德错控制了羌藏之地,是目前为数不多的,保存独立自主的地位。 卫拉特蒙古人,依附满清,成了臣属关系。然而准格尔心中不服,大有取而代之,重立汗国之势。 人数最多的汉人,最为窝囊,被四十万满洲,牢牢踩在脚下,几乎没有任何翻身的希望。所以即便扎西德错和大丹二位,来京是有目的的。曹继武、潘永因和过烟大师,都不想拆穿他们。 目前的局势,汉人要想翻身,必须依靠满清的力量,首先除去腐朽的士大夫阶层。所以三方人员,各有打算,既然不能合作,保持友好的接触,这是最好的选择。 扎西德错和大丹二位活佛,向三人行礼告辞,一闪身,没入红枫深处。 望着二人远去的身影,潘永因叹了口气:“五百年前,吐蕃和大唐,相互缠斗,不死不休。他们对中原的凯觑,看来还是不减当年。” 过烟点了点头:“尤其是蒙古人,他们还是对大元中国,念念不忘。” 曹继武点头认同:“大唐帝国,是汉人最辉煌的时代。我们一直念念不忘。大元中国,是蒙古人最辉煌的时代。所以他们念念不忘,也是情理之中。” 潘永因瞪了眼睛:“你到底是不是汉人?和谁一伙的?” 曹继武微微一笑:“旁观者,才能保持最清醒的头脑。” “民族危难之际,你一直旁观,有没有人性?” 曹继武两手一摊:“你们没有旁观,都做成什么了?” “你……” 潘永因气得说不出话来。 过烟急忙打圆场:“方向不对,努力白费。曹施主冷眼旁观,头脑清醒,做成的事情,全是意料之外。其他的所谓正义高尚之徒,做出的事情,反而是一团糟。稗史先生号称不入俗流,应该和曹施主一路人,才对啊?” 潘永因想想也对:自己都被别人喊成了稗史先生,漂泊半生,几乎一事无成,又有什么资格,去对曹继武说三道四? 他捋了捋自己的细须,露出了诡秘的笑容:“你不是能耐非凡嘛,曹化淳给你留了一份大礼,你敢不敢接?” 大礼? 曹继武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铜牌:不对,铜牌已经在我手里,他说的大礼,一定另有所指。 “什么礼物?” 稗史先生神秘一笑:“西洋人称你为摩西先生。据潘某所知,摩西乃先知之意。既然如此,你难道不知道?” 曹化淳帮忙收拾了魏忠贤之后,却遭到了东林党的排挤,郁郁不得志。他最辉煌的事迹,当属创立勇卫营。那是大明最后的一支精锐力量。 曹继武脸上露出了笑容,向二人行礼告辞,身形一晃,飞出了山门。 过烟有些不忍:“他的行为,虽然怪异。但他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华夏的翻身。你们这些算计,太不厚道了吧?” 稗史先生两手一摊:“他有心劝蒙古人,难道不能去让自己人,成为明白人?” 过烟摇了摇头:“心念冲突,难啊!” 第646章 神人鸟人羊人 除了身体缺陷之外,东厂提督曹化淳,可谓是正经正气的典范。当年他全力帮助文人士大夫们,对抗魏忠贤。结果到头来,他自以为志同道合的文人们,泼了他满身的脏水,给他扣上了无尽的屎盆子。 打着孔夫子旗号的文人士大夫们,大家都以为他们才是正统主流,高尚纯洁。可是满清仅仅四十万人,就将他们虚伪的面孔踏碎。 当年的明白人魏忠贤,强力收拾高尚纯洁,冤枉吗? 一点也不冤。 如果当年,曹化淳和魏忠贤联合,而不是他唱反调,阉党的实力将大大增强。凭着魏忠贤离经叛道的阴险狡诈,大明帝国或许还能延续下来,华夏的正统主导,也能继续存在。 魏忠贤的用人原则,唯才是举。所以即便曹化淳唱反调,魏忠贤仍然没拿他怎么样?反倒是那帮志同道合,竭力将他美化成阴险奸诈的典型。 曹化淳真的有那么不堪吗? 眼前的大营,营房倒坍,衰草遍地,秋风一起,枯草败叶到处翻飞,斑驳裸露的跑马场,被掀起阵阵黄尘,满是荒凉的衰败。 这里是当年曹化淳最后的心血——勇卫营大营。 这支大明最后的精锐,最终没有挽救大明的基业。当年热血沸腾的纵横驰奔,也和眼前的枯草败叶一样,终将化为滚滚黄尘,再也没有人知道。 曹化淳被高尚纯洁忽悠了,他站错了队。所以他所有的努力,不但白费,反而还要被扣上一大堆的屎盆子。 铁血勇卫营,一群热血男儿的慷慨壮志,却成了大明帝国最后的悲壮。 嗤—— 一声尖锐,从一间破旧的营房突起,划破长空,突袭面门。 这是一枚弹丸,由一张三尺弹弓弹出,劲力十足,风声骇人,正在感慨之时的曹继武,迅速回过神来。 紧随弹丸之后,破窗之中,六尺长杆一抖,发出一声清脆的鞭响。 这是一杆特制的赶羊鞭,鞭梢包裹一枚铅丸。这是一杆十分怪异的兵器,能够将其运用自如的家伙,一定不是等闲之辈。 铅,质地沉重,惯性十足,如果被鞭梢打中,在铅丸强大的惯性力道之下,至少也是个骨折。 曹继武经常和火器打交道,对高速飞行的弹丸,感觉十分的灵敏。弹弓打出的弹丸,因为没有枪管对弹道的修正,所以在风吹之下,准头非常差,速度力量的损耗也很可观。 所以曹继武头一偏,避过弹丸,剑鞘一挑,对付赶羊鞭。 曹继武挑的地方,正是铅丸根部。赶羊鞭的力道,全在鞭梢铅丸。铅根一旦被挑,接下来曹继武就能趁势夺鞭。 所以六尺鞭杆画了个圆圈,铅丸划出优美的弧线,绕开剑鞘,侧击曹继武耳根。同时弓弦一声脆响,又一枚弹丸飞出,直奔鹅黄金肩窝。 相对曹继武而言,鹅黄金的目标要大得多。弹弓人射人先射马的策略,让曹继武非常生气。 曹继武右脚用力,坐起马鞍,趁势左脚抽出马镫,闪电轻柔点了腿弯。 鹅黄金灵性非常,前腿一屈,弹丸擦肩而过。接着纵身一跃,窜出两丈有余。 马鞍的作用,固定身位。马镫的作用,调整身位。所以马鞍和马镫的联合,就是为了方便控制身位,促使人马一体。 为了救鹅黄金,曹继武身离马鞍,脚出马镫。人马分离,鹅黄金窜出去了,曹继武则直线下坠,就势避过了鞭梢铅丸的侧击,同时左手一探,飞扣赶羊鞭。 一枚铅丸呼啸,追击鹅黄金的屁股,迫使曹继武护马,给赶羊鞭的变招,赢得机会。 鹅黄金虽然聪明,但和人的智商相比,差的还是太多。曹继武护马心切,这是他此时的弱点。所以刚刚躲过鞭梢的曹继武,立即呼哨一声,让鹅黄金远离是非之地。 鹅黄金风驰电掣,一个纵身躲开了铅丸。弹弓人迫使曹继武分神的计谋落空,只得快速准备弹丸。 曹继武何等身手?岂能给他们机会? 他左手扣住羊鞭,顺势一捋,将鞭梢铅丸,牢牢握在手里,同时肩背一晃,一个熊形倒撞,强大无比的劲力,连人带鞭,扯出了破窗,抛入了半空之中。 身在半空之中的赶羊人,没有任何借力,曹继武有诸多选择弄死他。弹弓人慌了神,纵身一跃,窜出了破窗,伸出一杆铁钩,凶狠地钩刺曹继武面门。 同时破门轰一声被大力撞开,一根指引神棍,喷出一股浓烟,直戳面门。 身在半空之中的赶羊人,趁着弹弓人和神棍人攻击,迅速从鞭杆之中,抽取一柄细长怪刀,一招飞刀穿颈,划向曹继武天灵盖。 三人的出招配合,极为默契,曹继武吃了一惊:这三个混蛋,一定把兄弟。 曹继武猜的不错,这三个混蛋,人称潞州三怪。 老大神人,身穿黑色玄衣,头戴天师冠,善使一杆烟火神棍,专门为百姓驱魔降怪,镇妖辟邪。谁要是失心疯丢了魂,神人手中神棍一指,烟雾一喷,病人昏厥片刻,立即就好。 老二鸟人,身穿飞羽麻衣,善使弹弓和一杆五爪金龙钩。百灵、画眉、鹌鹑、苍鹰等等,玩鸟,斗鸟,鸣鸟,观鸟,什么鸟都逃脱不少他的手掌心,人称鸟人。 老三羊人,身穿羊皮夹袄,善使赶羊鞭和宰羊刀。这家伙乃是潞州羊倌老大,春出塞外蒙古,冬下洞庭湖广,赶着羊群,纵贯南北,可谓是汉地牧羊人的一大奇葩。 老大的烟雾,取自曼陀罗汁液,麻痹至醉,幻觉非常。况且棍头一戳,威力自然也不小。 飞鸟灵巧,不太好抓,如果受伤,卖不上价。所以老二的金龙钩上,也涂有麻药。 老三的宰羊刀,虽然狭细,但也是锋利无比。 鸟人和羊人偷袭不成,反被曹继武占了先机。三兄弟干脆一齐出手,共同对付。 这三个混蛋经常联合出击,配合可谓是天衣无缝。三人联合,从无失手,所以他们自信满满,誓要杀了曹继武,为民除害。 遭受群攻之下,曹继武迅速祭出笛卡尔的理论——基于坐标系的原点策略。 神人的棍长,攻击原点耗时最短。羊人的宰羊刀最短,况且身在半空,身位不正,他只能顺着下坠就势出招。 所以首先解决神人,其次鸟人,再次羊人。 然而神人的棍头烟雾,一旦吸入,必将被麻翻。 所以曹继武当机立断,趁着刚才熊形背撞的余势,身形一缩,退出西洋上衣,现学现用扎西德错的包容神功,迅速将烟雾包入上衣当中。 每一种武功,都有特定的功力运行之法。外人虽然能得其形,但如果没有指引,绝对不会知道内涵。 步入大成之境的曹继武,运行熊形劲力,使出的包容之功,尽管只有扎西德错的五成,但神人三兄弟第一次见识这么怪异的武功,顿时惊呆了。 曹继武抓住机会,扯了衣袖,抽回上衣,接着手掌托底,掌力一送,一包烟雾,迅速腾空而起,罩住了空中的羊人。 羊人吸了一肚子烟雾,顿时浑身酥软,如同一条死鱼,啪叽一声,闷摔下来,再也爬不起来了。 神人大怒,棍力一送,一团火焰喷出。 这团火焰,赤光闪烁,鬼气森森,似乎是从森罗殿窜出的一团狱火。鸟人愤怒一声,金龙钩夹击而来。 曹继武占尽先机,继续施展包容神功,迅速包住火焰,膀力一贯,龙形横盘掌,托底透衣,一股大气磅礴之力,催动火焰,直扑面门。 神人想撤,已经来不及了,自己的火焰,扑上了自己的胡须眉毛和乱发。 鸟人大吃一惊,想给神人帮忙灭火。 然而曹继武的掌力再次发威,鸟人如断了线的风筝,倒撞神人,一起穿过破窗,没入破旧的营房之中。 曹继武的熊形掌力,何等浑厚! 轰一声巨响,二人撞歪了一根梁柱,余势不减,继续倒撞后墙。 两双大手,如同饿虎扑食,一前一后,分别揪住了二人的后腰带。 被撞歪了的梁柱一头,突然滑了下来,整个营房颤抖,庞大的屋顶,栽歪了几次,终于扑盖而下。 破窗,破门,破屋顶,凡是有缝隙的地方,一个接一个,就像蛤蟆上岸一样,窜出了一大群行行色色的人物。 神人被烧了半截胡须,燎去了一条眉毛,烤焦了半边发髻。鸟人的脑袋,被房梁撞了个大包。二人不顾地上还躺着的羊人,发了疯似的攻击曹继武。 禅照大和尚手一伸,拦住了二人:“刚才他要出手伤人,完全可以。心急容易坏事,还是算了吧!” 内家劲力,分长短两种劲力。短劲贯透弹震,犹如火药瞬间爆炸,以曹继武的劲力,如果短劲穿透,神人和鸟人,必死无疑。 曹继武的长劲,犹如山莽绵延,连绵不断,虽然雄浑大气,但随着二人连续不断的倒飞,曹继武推出的长劲,可以自然衰减消失。 所以如果不是房梁撞上了脑袋,鸟人不会也太大问题。 然而潞州三怪,武艺超群,自成名以来,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神人一摸胡须,顿时哗啦啦直掉,心头火气爆窜,神棍一指,攻击面门。 鸟人脑袋上,一阵抽射疼痛,顿时龇牙咧嘴,不顾禅照的劝阻,金龙抓一张,飞钩曹继武脖颈。 第647章 蛮牛千斤顶 神人三兄弟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高手,从未吃过大亏。如今在曹继武面前,败象有些难看,心态失衡,不顾禅照的劝阻,发疯一般进攻。 背后突然一声讥笑:“三个都打不过一个,潞州三怪的名号,我看是徒有虚名而已!” 鸟人立即回身大骂:“哪个孬孙咬舌头,给老子出来!” “只有孬孙才打败仗!” 人群中一个魁梧的大汉,闪了出来,原来是牛千斤,人称千斤顶,山东青州府的。 神人和鸟人二话不说,舍弃曹继武,左路神棍右路钩,恶狠狠地夹击牛千斤。 这位牛千斤,高大威猛,长得就像一头人牛,前臂带着铁袖套,两条臂膀,隆起牛筋一样的腱子肌,弯臂回抱,横肘横撞。 这是牛千斤的绝学——千斤横顶,犹如一头蛮牛,大力冲击顶撞。 神棍和铁钩虽然厉害,但有铁袖套防护,不会对牛千斤造成任何影响。反而蛮牛千斤横顶,如果中招,神人和鸟人,不死也够呛。 然而神人和鸟人,也不是吃素的。一天吃两次亏,今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在曹继武那里栽了跟头,决不能在牛千斤这里翻了船。所以二人各自用尽了全力,神棍铁钩,力聚千斤,硬抗千斤顶。 两声脆响突起,一条臂膀犹如铁棍,架开了神棍和铁钩。同时一掌如铁,从下至上,垂直顶偏了千斤横肘。 原来是禅照出手了,然而千斤顶劲力,实在是太过猛烈。尽管铁掌拍出的是垂直力,禅照仍然不得不后退三步,化解千斤顶的余力。 稗史先生摇了摇头:“我们的敌人,应该在前面。两句话不到,怎么能自个打起来了呢?” 在犬儒士大夫们的渲染之下,曹继武妖端邪异,崇洋媚外,要灭我华夏,比满洲鞑子,更令人忧心忡忡。 所以天下各路豪杰,从维护我华夏正统的出发点,纷纷结伴进京,合力除掉曹继武。 勇卫营是大明最后的悲壮,是曹化淳最后的心血。所以这勇卫营大营,是明国热血志士,为曹继武精心准备的葬身之地。 然而碧云寺一叙,曹化淳终于明白,曹继武其实和魏忠贤是一路人,他再一次被犬儒们忽悠了。所以他用自己的刀,杀死了自己,结束了痛苦的一生,同时也放弃了对曹继武的围攻。 稗史先生虽然也是荒诞不经,和犬儒们不是一路人。但曹继武直接跨越千年,摒弃大秦帝国之后,直接和先秦接轨,同时借鉴西洋的先进理念。这种做法,视野不宽的稗史先生,完全陌生。 人对陌生的害怕和不适,最终促使稗史先生,违背曹化淳的意愿,按照原计划,继续围杀曹继武。 草率纠集起来的群雄,个个慷慨大义,热血沸腾,高风亮节,大义气节,个个都是好样的。然而做起事来,实则是一群情绪化的棒槌,刚刚开打,自己人先讧了起来。 眼见神人三兄弟以及牛千斤的表现,回首往顾,稗史先生、禅照等理智之士,纷纷摇头无奈。 曹继武也摇头表示无奈:就凭这帮巨婴,想要恢复华夏,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神人和鸟人也是久经历练,见多识广,很快从情绪中恢复平静。认清了大是大非之后,二人终于开始收拾仍旧躺在地上的羊人了。 常言道,不争馒头争口气,人活没有一口气,还有什么意思? 所以收拾了羊人之后,鸟人指了指牛千斤的鼻子:“你个吃草的蠢货,过了这茬,再来收拾你!” 牛千斤嘿嘿一笑:“毛都没长齐,除了蹦跶,你还真能飞?” “你……” 神人一把将鸟人拉了去。 牛千斤整了整前臂铁袖套,上前一步,抱拳行礼:“俺不像某些人,以多欺少。不管你是人还是妖,只要能打败俺,俺就服你!” 潞州三怪武功一点也不弱,三人联手,牛千斤一点胜算也没有。曹继武以一敌三,竟然大获全胜。所以牛千斤在曹继武面前,礼数周到,语气也没有平常的目空一切。 从牛千斤刚才的表现来看,此人正气凛然,但智商不怎么高超。否则也不会图一时之快,口角相争,引起了内讧武斗。 所以曹继武也不想废话,搭胸为礼:“壮士豪气干云,曹某佩服,请出招。” 看见曹继武的行礼姿势,牛千斤顿时愣住了。 过了片刻,牛千斤突然犹如一头疯牛,暴怒奔撞而来:“明明是我汉人,却行胡礼,背弃祖宗,忠孝全无,吃我一招!” 如今胡汉矛盾,空前尖锐的时代,曹继武的行为,无疑就是火上浇油。 然而行胡礼,这是曹继武有意为之。 在高人看来,礼节不过是表面的尊重姿态而已,汉人是人,胡人人家同样是人。境界低层的汉人,受不了胡礼,纯属自以为是的自我高贵。 就连铁布衫都无法硬抗,所以千斤顶的劲力,至少不亚于曹继武的熊形。 牛千斤武功很高,但理性太差,容易情绪化。一旦处于情绪激动之下,虽然能够加成劲力,但突然变招的余地,几乎没有。 蛮牛横撞,何等的威势! 心意神功当中,只有熊形可以一试。 然而熊形推山,如果硬抗千斤顶,很可能是两败俱伤。 对方一大群人,高手一抓一大把,势必要置曹继武于死地。而曹继武孤身一人,一旦有伤,对方这帮人,不会可怜的,所以要格外珍惜自己的身体。 所以熊形刚刚推出,曹继武双掌,以手腕为根,突然旋转一百八十度,由推掌变成了托掌。 手掌外旋,带动前臂上翻,两肘夹抵双肋,中节极为稳固。所以熊托的劲力,竟然比熊推还要雄浑壮阔。 而且突然之间的变招,水平方向的熊推,瞬间变成了由下斜上的偏力。 依据笛卡尔的坐标系,这个偏力,实则是垂直方向和水平方向的合力。曹继武收腹含胸,加大偏力的角度,垂直方向的功力,达到了六成左右。 四成水平功力,足以稳固自己的身形。而六成的垂直功力,对付千斤顶,应该不算太难。 果然嗒地一声轻响,蛮牛横撞,巨大的水平冲击,瞬间被熊形托了起来,牛千斤大吃一惊。 然而牛千斤久经战阵,危机之际,情绪瞬间恢复平常。千斤横肘顶空,牛千斤借助冲击的余势,挺胸而起。 这是牛千斤的另一招绝学——千斤胸顶。 牛胸的确相当筋腱厚实,然而真的能和熊掌相抗? 所以曹继武也没有犹豫,双掌同样以手腕为根,原路旋回,托掌又变成了推掌。推山移岳般的雄浑劲力,几乎要将牛千斤的胸膛给压碎了。 千斤横肘刚才被熊形一托,两脚离地,身形早已失去了根基。在大气磅礴的劲力摧压之下,牛千斤连叫喊的机会都没有。他脸如死灰,瞳孔即将放大,似乎看到了无常的到来。 牛千斤理性不足,但武功的确是顶尖。他的行为表现,也远比犬儒们要强的多。这样的精英,虽然和曹继武差的太远,但在当今的华夏,的确是相当稀少。 瘸子里面拔将军,虽然牛千斤的不理性,很有可能坏事,但还算差强人意。谁让当今的华夏,成了如今这副德性呢? 曹继武叹息一声,长劲暗吐,牛千斤庞大的身躯,立即倒飞三丈之外。后面看傻眼的群雄,躲闪不及,被撞到了一大片。 内家功法,长劲连绵,控制得当,可以通过距离空间的延伸,自然卸去劲力。牛千斤倒飞三丈,再加上一群倒霉蛋垫背,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两膀一晃,吐出胸口的一团闷气,发觉自己并没有受伤,顿时惊呆了。 曹继武刚才一托一推,招式虽然不同,但都是如山如岳般的劲力,虽然不如千斤顶猛烈,但却是绝对的雄浑厚重。 回过神来的牛千斤,长长一揖:“不管别人怎么说,俺服你了!” 曹继武点了点头,搭胸还礼。 妖端曹继武的横空出世,群雄云集京师。在此之前,听闻心意神功出神入化,连湖广第一高手成楚客,蜀中鬼手唐天书,以及怀庆三恶都不是对手,所以大家就私下里切磋了武艺。 神人三兄弟联手,从无败绩。牛千斤的千斤顶,没有任何人能够硬抗。 可是两番连续大战,曹继武不但毫发无损,反而有不少倒霉蛋,被强大的余势带倒,不是被营房砸破了脑壳,就是被跌的鼻青脸肿。 群雄你看我,我看你,脸都绿了。 反观曹继武,背手斜立暖阳,脸色平静,眼光和平常之人,并没有多少区别。然而浑身上下,尽是从容掌控的悠然。群雄个个大眼瞪小眼,谁也没有心气,再上前挑战。 第648章 猪王出山 磨叽了半天,不见有人上前挑战,角落里突然一声,犹如风沙刮地的讥笑响起: “商量好的,斩妖除魔,正我华夏。如今到了跟前,一个二个,全他娘的瓜怂了!” 众人纷纷回头,定眼一看,朽坏歪斜的一根柱子上,斜倚着一个汉子,五短身材,但筋肉结实,矮壮圆如滚球,双眉一竖,两眼直冒凶光。 这人正是范承恩,李成栋部将。初跟闯王李自成,后随高杰投了孙传庭。高杰被杀,跟随李成栋投了多铎。李成栋反正,被总督杜永和骑着脖子,又反了大明。接着被尚可喜穿了小鞋,又在广州反了大清。改换门庭的次数,连他自己也记不清楚了。 这家伙在广州之时,学了金日乐的即兴绝学——猪拱。青出于蓝,早已名扬江湖。当时从广州逃脱之后,纵横天下,既无对手,号称猪王。 群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竟然被叛变如同家常便饭的猪王取笑,全气歪了鼻子。有一大半群雄,洁身自好,纷纷拔出了家伙。 眼看内讧又将再起,禅照急忙劝大家冷静,大是大非面前,要团结一心,对付共同的敌人。 禅照的铁布衫神功,驰名天下,况且他佛学高深,抗清立场坚定,在江湖中威望极高。这次围攻曹继武,大家共举他为副盟主。盟主不在场的情况下,副盟主有绝对的话语权,群情激愤,迅速被晓之以理扑灭。 稗史先生潘永因,虽然行为荒诞,但足智多谋。所以大家公举他做军师。 军师眼珠子一转,趁着禅照的收尾,立即向范承恩行礼:“猪王纵横天下,号称无敌。如今妖端就在眼前,何不露一手,壮我声威!” 范承恩冷哼一声:“露一手就露一手,瞧咱老范,才不像你们这帮瓜皮,动不动就想拉稀!” 稗史先生果然有两下子,一句奉承,就把猪王请了出来。猪王此时虽然也是抗清立场,但以他的过往,指不定哪一天又反过去了。 名声恶劣之人,即便败了,也不会影响群雄的声誉。万一要是胜了,群雄可以趁着东风,消灭东风。也省得白费功夫了,所以群雄也乐得看热闹,纷纷给猪王让出一条康庄大道。 范承恩也不客气,一路猪溜小跑,窜到曹继武面前,袖子一撸,短手一摆:“嗨,你的狗熊功夫,的确不一般。今天咱俩就比划比划,看看猪厉害,还是熊厉害!” 和他交手就是个笑话,范承恩脑子不大好使,曹继武想动动嘴把他给打发了。 哪知如今这年头,熊形功夫,早已扬名天下。谁要是打灭了曹继武的盛名,谁的名望在接下来的江湖,将会更加的火爆。 名声那可是好东西,谁不想要呢? 这家伙当年在曹继武手下学习海军军事,了解他的脾性。见曹继武要动嘴皮子,范承恩双手一扣,下盘一屈,犹如一头发了疯的野猪,闪电般直撞而来。 不给说话的机会,曹继武无奈,那就用武力打发你吧! 哪知曹继武刚刚推出掌力,顿觉不妙。 曹继武身材高大雄健,就像一头熊。范承恩五短身材,浑身如球一般溜圆,活脱脱的一只凶狠的野猪。 熊立一丈,猪拱一尺。两人身高相差太多。 熊形推山,掌力浑厚无比,然而只能擦着范承恩的头皮。武功虽然厉害,但是打不到人,也是白搭。 而范承恩的猪拱,凶狠猛烈,正对膝上七寸。这个部位,正是大腿的中节,一旦对方突破近身,防护极为困难。 身高的巨大差距,熊形根本对不上猪拱。曹继武变招还算迅速,左掌一划,云片下旋,闪电毒蛇,攻击掌缘“猪鼻子”。 所有的野兽,都怕毒蛇,偏偏是野猪例外。所以范承恩五指一拢,犹如野猪张嘴,一口就咬住了毒蛇。 范承恩常年握刀杀人的五个手指,犹如猪牙一样坚硬,曹继武指尖,顿时一阵火烧一般的疼痛。 情急之中,诸阳澎湃,灌涌左掌,曹继武打出了一招鸡抖翎。 抖翎阳刚劲爆的功力,惊弹震颤,打得猪牙一般的手指,咯咯乱响。五指连心的剧痛,范承恩顿时把手缩了回去。 曹继武趁机跳出了一丈之外,左手继续抖翎,化去猪咬的余势。 范承恩甩着手掌,龇牙咧嘴地护疼,满脸都是吃惊:“你这熊掌,怎么也会抖动?到底什么鸟功夫,这么厉害?” 曹继武搭胸为礼:“你的功夫更高,我输了!” 见曹继武手掌剧痛,竟然解除了,范承恩更为吃惊,连忙跑到身前伸出手来:“快帮我解开。” 曹继武一手拿住手腕,一手揪住指尖,一个反向抖翎劲力迸出,范承恩手指的痛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范承恩大喜过望,连连叉手行礼:“你是大师伯,快把这招绝学传给我。” 曹继武摇了摇头。 然而这个范承恩,脾性和金日乐有些相像,如同孩子一般,为了曹继武耍赖皮。 鸡抖翎这招,属于内家劲力。范承恩这招猪拱,乃是外家高招。武功到了大成之境,内外劲力的差异,十分的明显。不知范承恩能不能打得出来。 猪拱这招,是金日乐所创,曹继武自然非常熟悉。他根据外家的运功方式,指导范承恩。 范承恩对武功,有着天生的高超领悟,打出了惊爆劲力,虽然不如内家通透,但别具威猛凶狠。 野猪经常浑身颤抖,弹去身上的尘土。所以范承恩打出了劲爆弹力,曹继武取名猪抖毛。 范承恩欢天喜地,非要和曹继武再来比试比试,一争高下。 群雄都在看笑话,然而范承恩不管不顾。正是曹继武不知所措之时,一阵马蹄声传了过来。 一团火焰飞驰,飞火龙瞬间就到。背后的金月生,也很快飞马而至。 见范承恩帮着群雄,金日乐一脸不高兴:“范承恩,你捣什么乱,快让开!” 范承恩叛变如同家常便饭,然而尊师重道的道理,还是相当规矩,立即给金日乐行了师礼,退至一旁。 金日乐把曹继武拉到群雄面前,一脸笑嘻嘻:“你们不是要打架嘛,来来来,别磨叽!” 金月生顺手在破营房中,掂了一只破锣,金日乐也找来一只破鼓。二金跳跃呼喝,敲锣打鼓为场面造势。 “快来瞧,快来看,斩妖除魔,正我华夏。正义英雄,一群打一个。” “邪不胜正,妖端曹继武,众将受到正义的制裁。” “华夏正统,高贵优越,剪除妖端,大义凌云!” …… 二金一阵戏谑的嘴脸,群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浑身不自在。 鸟人终于忍不住了,跳脚大骂:“你们两个鞑子,赶快滚蛋。今日我们先杀了妖神,改日再来收拾你们。” 金日乐一脸笑嘻嘻:“这是大清的地方,该滚蛋的,是你们这帮犊子。” 金月生狠狠地打了一下锣:“如今都成亡国奴了,还敢这么蹦跶。礼义廉耻,不会都吃进肚子里了吧?” 群雄大怒,纷纷抄起家伙。 群殴即将暴起,稗史先生和禅照,连连让大家冷静。 “禅照师叔,听说铁布衫刀枪不入,不如让我来试试。如果是真的,我把曹继武的脑壳,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金日乐扔了鼓槌,腰间拔出转轮,笑眯眯看着禅照。 这两个混蛋,最喜耍闹。禅照定力非常,并不受金日乐鼓动、 稗史先生摇了摇头,叉手为礼:“今日是我们和曹继武之间的恩怨,这牵涉到我华夏千年的尊严,二位出身满洲,还请不要插手。” “你们的破事,二爷懒得搭理!” 金月生把锣敲的乱响,满脸都是坏笑,“不过,这所谓千年的尊严,倒是有些意淫的感觉。如今你们在我们大清的地盘上闹事,还不让我们瞧瞧热闹?” “就是。” 金日乐用铳把敲了破鼓,“你们怎么玩,那是你们的事。不过在我们看来,你们这一出,狗咬狗,一嘴毛,三爷最喜欢瞧热闹……” 群雄再也受不了,热血高涨,发疯一般的喊杀。 金日乐跳脚大笑:“嗬,鸡血这么快就爆了!” 应付群攻,三兄弟必须联合。曹继武急忙提醒二金小心。 然而二金不想白费力气,两个家伙扔了锣鼓,腰间掏出了手炮。 手炮这玩意,一旦爆炸,强大的冲击力,连同铅子铜皮,群雄血肉之躯,怎能抵挡? 然而群雄这等眼界和见识,哪里会知道手炮的厉害? 群雄一个二个,愤怒张狂,国恨家仇的崇高大义,催动着热血澎湃,誓要将三兄弟碎尸万段。 第649章 勇卫营大营 这帮群雄,虽然鸡血亢奋,然而总比犬儒们强太多了。曹继武并不想伤他们,所以极力制止二金。 金月生大急:“你是好心,可是他们根本不领情。” 金日乐也大喊大叫:“混犊子大师兄,关键时刻就喜欢拉稀,快让开。瞧他们这副蠢样,你还帮他们,脑袋被驴踢了?” 群雄的激愤高涨,已经被二金给引爆了,根本不听禅照和稗史先生的相劝,更不会领曹继武的情。 眼看曹继武挡不住二金,群雄即将死伤一片的时候。营房之后,突然烟火突起。 稗史先生趁机大喊:“快撤,鞑子来了!” 群雄的热血,顿时被泼了一盆冷水。本来这帮家伙,武艺精绝,并不怕八旗。可是稗史先生一道烟窜球,禅照也跟着飞身而退。 两个领头的,都跑了,群雄的信心一下子崩溃,纷纷飞窜而去。不到一盏茶功夫,原本熙熙攘攘的营地,顿时空空如也。 范承恩向三兄弟行了礼,也飞身退去。 金日乐收了手炮,冲曹继武摇了摇头:“大师兄,三爷早就说过,想靠这帮人给汉人翻身,等同于白日做梦!” 金月生也无奈叹息:“犬儒的教化之下,华夏所谓的精英,都是这副德性,灭亡也是活该。师兄,我看你也别再幻想了,否则就是引火烧身!” 曹继武也是相当无奈,连连摇头叹息。 营房之后,忽然转出两个人来。三兄弟定眼一看,原来是李文章和冷化成。 这次事件的军师,本来是金丝道人诸葛兑。但诸葛兑和曹继武的关系匪浅,况且多年的阅历告诉他,群情激愤除了热心办坏事,没有一点实际意义。所以赶来京师的诸葛兑,借故躲了起来。 事件的发生,果然不出诸葛兑所料。群雄热血非常,然而表现确实不敢恭维。一个曹继武都对付不了,反而差点自乱了阵脚。 手炮的威力,诸葛兑是知道的。无知者无畏,群雄的愤慨激昂,碰到手炮这种大威力玩意,除了血肉横飞,没有任何挣扎的机会。 古老的武功,虽然有点效果。但有更高效的手炮在手,两个愣熊,自然不愿多费力气。诸葛兑无奈之下,只得让李文章和冷化成放火。 稗史先生和禅照二人,虽然不知道手炮的威力,但他们知道火器的威力。目前华夏先进的火器,大多是向西方学习而来。阅历丰富的二人,不算太笨,一见二金手里的香瓜铜球,就知道不妙。 曹继武仅凭武功,就能应付轮攻,再加上二金的手炮,群雄怎么会有胜算? 所以诸葛兑及时放火示警,二人带头窜球。 诸葛兑一直隐藏在暗处,大成之境的曹继武,早已感知他的存在。放火示警之后,一道白影,没入山林之中。但仅从潇洒飘逸的背影中,二金就知道他是谁了。 金日乐一把揪了李文章的领口:“好你个万里哼,大师兄被群殴,为什么不出来帮忙?” 李文章两手一摊,满脸坏笑:“我们不是来帮忙了嘛。” “放你狗屁,看见三爷拿出了手炮,你们才跑出来。分明是帮倒忙,看来猪队友的称号,真是名不虚传!” 众人大笑不止。 冷化成有些不解:“这次对付曹操,极为机密,你们俩怎么知道的?” 金日乐怀里摸出了一张纸条:速往勇卫营大营。 字迹是曹继武的,不过笔锋劲力,有些欠缺,分明是稗史先生模仿的。 盟主曹化淳自杀,表明他放弃了这次密谋。但代理军师稗史先生,心有不甘。 曹继武的理念,稗史先生虽然陌生,但他干出来的事情,惊天地泣鬼神,别人想都不敢想。所以继续执行计划的稗史先生,也给二金传递了信息。 群雄为什么要密谋杀曹继武? 因为曹继武的理念,和所有的华夏人,都不一样。 曹继武跨越千年,直接承袭先秦。先秦时代,这是华夏文明最辉煌最灿烂的时代。然而自汉武帝之后,犬儒千年的熏陶之下,当今的华夏之人,对先秦时代,已经相当陌生。 犬儒一家独大的格局,华夏无端的优越感十足,以及强烈的排外情绪,对西洋妖魔化,也是常理之中。 曹继武的理念,取自先秦和西洋,和龌蹉虚伪的犬儒,根本不搭边。所以在犬儒士大夫的煽动之下,群雄华夏正统的热血被引燃,共同推举曹化淳为盟主,立誓消灭曹继武,标榜华夏正朔。 万万汉人,被四十万满洲打得满地找牙。这样的民族,除了汉人自己意淫之外,谁愿意多看一眼? 满清已经骑在华夏的脖子上,热血高涨的群雄,不去对付罪魁祸首的犬儒们,却挖空心思地消灭曹继武。内讧窝里狠的德性,简直是令人叹为观止! 所以扎西德错和大丹活佛眼里,尽管众生平等,但却没有一点看得起汉人的理由。 然而烂船也有三斤铁,蒙古、藏地和羌地,同时受到了满清的巨大威胁。而曹继武目前的处境,必须依靠满清。所以扎西德错和大丹,才决定对付曹继武。 但二位活佛,又看不上群雄,所以他们选择了碧云寺,光明正大地截击曹继武。 袈裟包容神功,以及大钟神功的旷古绝伦,二金满眼都是稀奇和震撼。听闻曹继武顺手把包容神功学了点皮毛,二金跃跃欲试。 曹继武仔细回忆了扎西德错的武功,以无与伦比的内家劲力,催动包容之功,虽然和活佛有些差距,但也是相当的包罗旷远。二金大为兴奋,学的非常认真。 二金在卖力气,曹继武闲来无事,在李文章和冷化成的陪同下,视察周围。 这座勇卫营大营,前临无定河,背依槐树岭。营盘地阔二十里,周围山峦、河流、草坪、沟壑等等地形,全部齐备,实乃绝佳的军营驻地。 曹化淳不愧为人中之龙,慧眼识珠,选择了这样一块地方,亲手打造了大明最后的精锐。 勇卫营所有的将领,全部壮烈殉国。所有的士卒,没有一个选择向满清投降。 这样一支悲壮的国之精锐,却被满清调教下的犬儒们,极力掩盖抹杀。百年之后,被蒙蔽的后人,还有谁会知道,勇卫营三个字? 感慨万千的曹继武,突然听闻一阵锣声。 这股锣声,节奏紧而不密,带着极强的穿透力,曹继武吃了一惊,急忙吩咐李文章和冷化成张开嘴。 这是调皮鬼金日乐,突然间灵感崩摧,用铜锣施展大钟神功。 传音之类的武功,离不开声波的震动,原理都是一样的。调皮鬼兴致之余,暗运熊形,催动铜锣,发出的无形气劲,虽然不如大丹活佛,但也足够令人心惊胆颤。 曹继武立即回应熊咆。 熊咆之声,雄浑壮阔,乾坤云暗,山河坼动。小小的铜锣,被厚重的气劲,摧的左摇右晃。调皮鬼嘴巴一撅,踢了捣蛋鬼一脚。 捣蛋鬼金月生,摇了摇头,竖起进军破腰鼓,抡起鼓槌,劲力一震,交叠锣声,立即将熊咆顶了回去。 铜锣腰鼓,远远不及钟声洪亮。曹继武凭借浑厚无比的劲力,虽然稍处下风,但也不至于落败。 勇卫营答应,三兄弟熊咆,锣声,鼓声,极有节奏地相和催动,穿云裂石,背后金黄的槐叶,犹如万金飘散。 突然,一股闷声,犹如一个秤砣,突入声浪之中。 原来是调皮鬼使坏,暗中慢了半拍,击出一股坚实团聚的内力,打乱了原本极为默契的节奏。 节奏被闷响破坏,声震犹如山崩地裂一般,曹继武的嗓门,顿时一阵抽射火烧般疼痛。如果不能将这声闷响,及时顶回去,曹继武的嗓门,非震裂不可。 曹继武暗骂了一声瘪犊子,气灌八脉,诸阳澎湃,熊形一掌,将一块磨盘大的石头,推入了山崖。 大石落空直坠,嘭—— 一声巨响,无定河掀起滔天巨浪。雄浑的熊形劲力,加成大石的下坠之力,万点浪花石破天惊,瞬间将铜锣腰鼓,震得粉碎。 金日乐大为不满,飞身而起,一把揪住曹继武的胸口:“明明是熊咆,怎么换成了大石?你犯规了!” 明明是你先使坏,怎么能怪我呢? 然而调皮鬼掏腰眼,挠咯吱窝,趁机又从脖颈处,塞了一把泥土,曹继武只得连连叫喊认输。 捣蛋鬼脚下使绊子,调皮鬼趁机骑了后腰,一把按住后领:“快拿一百万两银子来!” “讹人哩!我是穷光蛋,哪来的百万……” 话没说完,捣蛋鬼扯了一根糟槐树枝,一坨马粪挑了过来。 卧薪闻香的滋味又来了,然而调皮鬼经验满满,一手按住后颈,一手拿住肩窝,趴在地上的曹继武,根本无法动弹。 捣蛋鬼的屎棍子不饶人,曹继武只好连连答应。 没费吹灰之力,百万两银子就要到手了,二金欢呼雀跃。 曹继武一身狼狈,急忙解开内衣,抖出里面的泥土:“曹某人这辈子,碰上你们两个混蛋,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运。百万两银子……” 二金见他要耍赖,一左一右,又夹击而来。 “好好好,百万两银子我有,不过你们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金日乐不耐烦:“有屁快放!” “新军训练的事,大爷说了算!” “你又不是旗人,凭什么你说了算?” “那我岂不成了冤大头?” “谁让你是大师兄!” 调皮鬼又来掏腰眼了,这次曹继武早有准备,一闪身,窜入了槐树林中。有了槐林的掩护,曹继武东窜西跳,二金再想逮住,可就难了。 三兄弟追逐嬉闹了半天,脚下终于开始软了。 金日乐上气不接下气:“混犊子大师兄,老奸巨猾,早知道要耍赖,屎棍子不如早塞嘴里了!” 金月生倚着一颗槐树喘气:“师兄,先说说你的方案,如果合适,训练就归你!” 曹继武背后一个树杈,脚下虚踩,防止二金偷袭:“按照瑞典的军事制度,训练出一支精锐陆军。” “瑞典?” 金日乐瞪大了眼睛,“洋鬼子的玩意,那帮老顽固,肯定反对。” 曹继武叹了口气:“他们的眼界和格局,全在东亚这块小地方,和汉人犬儒们一个德性,早已成了井底之蛙之势。满洲四十万,虽然横扫万万汉人,然而纵观当今全球,八旗的军力,根本不入流。既然要编练新军,我们总不来拉出一支,不入流的部队吧?” 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二世的军事改革,通过德意志三十年战争的验证,其陆军模式,已经成为当今欧洲的典范。法兰西、德意志以及俄罗斯,纷纷效仿。就连海军大国荷兰和英吉利,也开始效仿瑞典,设立常备陆军部队。 古老的东方,陆军方面,甚至不如欧洲的中世纪水平。台湾热兰遮一战,郑成功两万主力精锐,应对荷兰两千杂牌军,东西方海陆军两方面,以及城防的巨大差距,已经显露无疑。 纵横天下的满洲八旗,在东亚是个神话,然而在当今全球,根本不入流,这是不争的事实。 如果不是欧洲内乱,荷兰以及英吉利海军,能够将华夏所有的沿海,扫个精光。瑞典、法兰西和俄罗斯的陆军,扫灭华夏,比秋风扫落叶还要简单。 就连日渐没落的西班牙,早在百年之前,就已经横跨太平洋,占领了菲律宾群岛。而华夏近在眼前,对此却是无能为力。 这就是差距,无端的意淫以及自我美好,除了愚昧无知之外,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如果满洲染上了汉人的德性,将来满清被西洋人踹着屁股狠揍,也只是时间问题,二金感到一阵后怕。 看来满清番化的进程,宜早不宜迟。 而军事力量,是邦国的重中之重。因此军事改制,将是番化的重头戏。 金日乐有些担心:“洋鬼子的玩意虽好,但要花不少钱哩!” “钱财你们不用担心,不过钱花出去了,总不能成了冤大头!” “那帮老顽固怎么办?” “这就是你们俩的事了!” 金日乐转头看着金月生。 金月生叹了口气:“眼界决定胸怀,格局决定命运。师兄的全球眼界,世界格局,对大清没有坏处。正黄旗那帮老犊子,我来应付。” “镶黄旗那帮老顽固,就归三爷了!” 两黄旗出身的人物,占据了权利的绝对中心。只要两黄旗不闹事,其他人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新军编练的外围环境,得到了巨大的保障。 金日乐冲曹继武点了点头:“那就按瑞典军制,你做参谋长,训练出一支新锐。” 曹继武点了点头。 槐树林照搬瑞典军制,就这么确立了下来。 第650章 治军选人 李文章现为郑亲王府护院总管,冷化成现为康亲王府护院总管。他们二人出现在勇卫营大营,一定和群雄有着联系。不过他们没有说,三兄弟也懒得问。 槐树林中,三兄弟捡了一块空地,开始谋划初步方案。 既然按照瑞典军制,编练新军,就得重新取个名字。 华夏文明的起源,来自西方的伏羲部落。第二次辉煌,来自西方的黄帝部落。第三次辉煌,同样来自西方的秦国。第四次辉煌,也是起源西部关陇地区的隋唐。 中原虽然号称正统,但是起主导作用的,几乎全部来自西部。 除了人员以及军资之外,所有的理念,几乎全部来自瑞典。瑞典处于遥远的西方,白虎属象。因此曹继武建议,新军就叫白虎军。 金日乐同意,自任军长,封金月生为副,曹继武为参谋长。 兵种初步分为炮兵,铳兵,辎重兵和骑兵,每个兵种一千人。组建既能独立,又能协同作战的四个兵团。根据三比一的遴选,兵员至少要有一万两千人。 白虎军编练的首要课题,是选人。 人的年纪越大,思维固化越严重,接受新鲜事物的难度也较高。所以曹继武严格规定,白虎军士卒,严格限定在十八至二十二岁之间。 然而按照这个要求,镶黄旗总人数不到两万人,合适的青年,远远不够。金日乐要求宽限,却被曹继武拒绝。 镶黄旗人数不够,只能从其他旗中抽人。 然而正黄旗一是害怕镶黄旗实力爆棚,二是图海等人,乃是女真化的蒙古人,不愿看到新军拿蒙古人开刀。所以正黄旗的青年,白虎军是没法指望了。 郑亲王济朗,入关仅存的第一代军功王,六大铁帽子王之一,虽然年事已高,赋闲在家,但他在两红旗中的威望,无人可以替代。 阅历丰富的济朗,理性非常。所以曹继武写了封信,要李文章转交郑亲王。 强者愈强,弱者愈弱的观念,以军功起家的济朗,深信不疑。虽然曹继武到处招人嫌,但强横的实力摆在眼前。跟着曹继武混的人,不管成色如何,最终都能翻身。 八旗之中,两红旗若有若无的毫无存在感,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济朗年事已高,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再跟其他势力争锋,为两红旗的子孙,谋取利益。 牵涉到利益纷争,那一定是要流血的。两黄旗和两白旗之间,两蓝旗和两白旗之间,自皇太极之后,争斗从未停止过。 况且努尔哈赤时代,皇太极时代,多尔衮时代,爱新觉罗家所有的血雨腥风,济朗全部经历过。 安亲王书杰,属于袭封王,年轻气盛,威望不高,况且才大志疏,很容易飘飘然。以济朗的阅历,他根本不适合血腥的角逐。 儿子简亲王几度,也是军功起家,但他粗枝大叶,遇事根本不过脑子,带兵打仗可以,根本不是玩政治的料。 两红旗其他人物,都不是领头的料。 欲要治军,必先选将。任何团体,皆是如此。团体的带头人,将决定成员的出路。照现在的形势发展下去,两红旗得过且过,最终只能一如既往地沉沦下去。 能耐的高低,和民族没有太大的关系。常言说得好,外来的和尚会念经。曹继武这个外人,能带着一帮大神干出事业。两红旗在他手里,一定能改变如今的窘困。 康亲王书杰,简亲王几度等等两红旗头脸人物,纷纷反对。但济朗力排众议,命令彭春和苏春领衔,按照要求,选了一千年轻精壮的旗人,赶往安定门真武庙报到。 两白旗如今的处境,非常危险。索尼、遏必隆、鳌拜合伙,强行收监费扬古,苏克萨哈独木难支,竟然不敢争辩。照这么下去,强悍的两黄旗,根本不会对两白旗手软。 镶白旗旗主,豫亲王多尼害怕了,见济朗行动了,于是暗中背着正白旗,指示洞明,选出五百年轻精壮,赶往真武庙报到。 镶白旗的暗中行事,被范乘辽察觉了。文臣之首范文程,虽然是汉人,他却属于正白旗旗人。如今范家的主持者,正是他最聪明的儿子——范乘辽。 两白旗出现了裂痕,牵涉到自家团体的利益,范乘辽不敢怠慢,面见都统苏克萨哈,委婉劝他出人,和两黄旗缓和矛盾。 然而同属上三旗的正黄旗,雷声大雨点小,除了怪异的金月生之外,一个人也没出。苏克萨拿不定主意,于是找安亲王岳乐商议。 岳乐虽然被雪藏,但仍然在主持两蓝旗事务。他是顺治的亲信,原本的皇位继承人,但却被庄妃联合索尼等人,愣是给搅黄了。 增强政敌的实力,这不是找死吗? 所以岳乐的态度,非常坚决,两蓝旗一个人也不出。 两蓝旗和正黄旗,实力皆非一般。多尔衮死后,正白旗虽然遇到不少波折,但目前的实力,虽然稍次镶黄旗,但至少也是满洲第二。 镶黄旗以微弱优势,占据满洲第一的位置。但和他们联合的两红旗,不过是添头,不值得一提。 苏克萨哈没见过精步营的实力,更是对三兄弟,当年在广州编练的海军,嗤之以鼻。所以他认为,不管三兄弟怎么折腾,即便镶白旗背叛,凭两蓝旗、正黄旗和正白旗的实力,足以碾压白虎军。 金日乐把镶黄旗所有合格的青年,全部集中了起来,才不过三千五百人。加上两红旗和镶白旗调来的青年,白虎军到场人员,只有五千人,不足计划的一半。 无奈之下,曹继武决定从汉军八旗中,抽调青年。 金日乐反对:“白虎军是满洲八旗的精锐,怎么能有汉人呢?况且,即便三爷答应了,那帮老顽固,也不会答应的。” 曹继武两手一摊:“五千人太少了,训练下来,能留一半,可能就要谢天谢地了。” “三百精步营,就能纵横天下无敌手,何况是两千五百人?” “作战环境不同,南方山高林密,三百人穿插迂回,绰绰有余。然而广阔的大草原,地广人稀,天寒地冻,物产极为困乏。三百人相对于广阔的战争空间来说,简直微不足道,而且不足以应对恶劣的自然环境,更别提对抗敌人了。” 金日乐默然不语,心中也不大乐意。 曹继武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除了环境之外,处境也不一样了。当初的我们,只是洪承畴手下的闲人,有着三百人悠哉,已经不错了。可是白虎军是邦国重器,如果没有最低限度的规模,岂不是笑话?” 金月生也点点头:“当初的勇卫营,三万人。关宁铁骑,十万人。就是满洲八旗,常备骑兵,也是十万人。就连紫禁城的内卫,也有两千多人。内城步军统领治下,更是三万多人。师兄说的对,没有规模的部队,根本担不起国之重器的大任。” 金日乐大嘴一撇:“你们站着说话不腰疼,我爹又该骂我了。” 曹继武摇了摇头:“你爹懂个锤子,除了瞎嚷,就是……” “你爹才懂个锤子!” 金日乐老大不高兴,给了曹继武一拳。 “行了,不和你废话了,我只从汉军镶白旗中抽人,这总行了吧?” 汉军镶白旗都统,目前是佟国纲。当今国舅手下的人员,老顽固们的阻力,不会太大,金日乐终于点了点头。 金月生有些担心:“汉军镶白旗,加上五城兵马司,总共才两万多人。能抽出两千人,已经不错了。加起来也不过七千人,刚刚过半。如此不足,士卒的质量,怎么保证?” “这个我自有办法,你们不用担心。” 金日乐有些疑惑,一把揪住了领口:“又是什么忽悠大发,快说出来!”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曹继武还不想透露玄机,于是转移二人的注意力,“真武庙地方太小,铳炮、骑兵、辎重兵,全都无法展开。你们快带着他们,快去勇卫营大营,重新整理营房场地,作为白虎军驻地。” 金日乐一把扯了袖子:“你干什么去?” “当然去汉军镶白旗抽人。” “整理营房,你说的轻巧,钱哩?” 曹继武回头敲了脑壳:“你先用家财垫上。” 金日乐一脸不高兴:“我家穷光蛋,五千青壮,吃喝拉撒睡,只够三天。” 这家伙老是耍赖皮,曹继武叹了口气:“我家的,连同师弟家的,全给你垫上。” 金月生一脸惊异:“你们俩的事情,管我屁事?” 金日乐顿时一脸幸灾乐祸:“你是副军长,你不出钱谁出钱?” “别扯犊子了。” 曹继武打断二金,“你们快去,把费扬古放出来。” 金日乐一脸不乐意:“放他干什么?我爹肯定不同意。” “费扬古这人,骑射精湛,个性非常,是骑兵主将的最佳人选。你们去找遏必隆,绕开你爹就是了。此举也可以缓和镶黄旗和正白旗的矛盾,遏必隆一定会答应。” 金日乐不乐意,金月生一把把他拉去了。 曹继武接着安排洞明、彭春和苏春三人,带着到场的士卒,前往勇卫营大营收拾,自己赶往外城,向佟国纲要人。 第651章 军费商筹 白虎军名义是清国的邦国力量,但其实际控制权,最终一定会落入镶黄旗手里。 曹继武是什么人? 南京城的一帮废物大神,能被他练出纵横天下的精步营,白虎军一旦在他手里,军力将难以想象。 镶黄旗一旦拥有强悍的白虎军,将会对其他势力,形成碾压式的绝对实力,将来甚至严重威胁小康熙的皇权。这是佟家最不愿看到的。 曹继武身为佟家的女婿,却热心白虎军事务,在佟国维看来,简直就是为他人作嫁衣。因此他坚决反对,从自家出人。 然而曹继武为金日乐作嫁衣,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况且以镶黄旗现在的实力,即便佟家不出人,白虎军的编练,也势在必行。 实力不济的关口,如果不适时低头,等遏必隆、鳌拜反应过来,汉军镶白旗就危险了。 如果佟家出人,至少能在白虎军中,占据一席之地。这样一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遏必隆、鳌拜等人,再想制裁汉军镶白旗,就会投鼠忌器。 家庭会议上,佟六十没有任何表示。但从他的表情中,佟国纲已经知道答案了,于是让佟国瑶出面,答应曹继武的全部条件,让出五城兵马司火器大营,同时挑选合格的精壮两千人,送往白虎军大营。 这样一来,白虎军人数达到了七千余人。兵在精而不在多,这是吴子的精髓。以曹继武的眼光,目前的东亚,处于欧洲中世纪水平。能有五千瑞典式现代化陆军,足以横扫整个东亚。 人员有了基数,接下来就要解决财务问题。 东西会馆会客厅中,金印、杜省斋和甄仕人,已经等待多时。 金印和杜省斋,乃是湖广数一数二的巨贾。甄仕人乃是徽商的代表。能把这三个人搞定,白虎军军费的问题,将不再是问题。 姗姗来迟的曹继武,本来想消磨三人的耐性,扰乱他们的情绪。然而这三个家伙,商海纵横多年,定力非常,曹继武都已经迈过门槛了,他们依然在悠着小茶,有说有笑。 商业人士,消息都极为灵通。况且三人都和内务府,暗中有着联系,大清国库是什么样子,他们心知肚明。 白虎军虽然是满洲八旗的内部事务,但也瞒不住三人的耳朵。以曹继武和二金的关系,白虎军缺钱,曹继武不会袖手旁观。 四个人都是老熟人了,主人进来了,三个混蛋都起身见礼,金印晃悠着水晶茶杯,眼睛眯成了一条小缝:“无事不登三宝殿,想劫富济贫,那也得看对象。” 四个人都很精明,曹继武自顾找位置坐下,也不废话:“这个对象,具备绝对的掌控权。如果不济,他们就会运用手段。” 金印三人闻言,面面相觑。 目前天下的掌控权,在满清手里。天下所有的人员和物资,全部由人家满洲说了算。有点气候的巨商大贾,能与政权相抗? 甄仕人不甘心,直截了当:“我们不给,鞑子难道要抢不成?” 曹继武点了点头:“抢是一定的,不过有明暗之分。明就是明抢,暗就是暗夺。在这个方面,不单单是如今的满清,大明、大宋,大唐等等,全都是一个德性。” 杜省斋摇了摇头:“扯远了,现在是鞑子王朝。” “鞑子和汉人,字面上,只是说辞的不同而已。其真正的背后,是认同感。大明对你们明抢暗夺,因为有认同感,所以就是内部纷争。如今满清也要明抢暗夺,因为没有认同感,就成了更为激烈的外部争斗。” “然而你们别忘了,纷争和争斗,靠的全是实力。实力施展,最有效的方式,就是暴力。官府通过暴力,盘剥穷棒子。同样,穷棒子也可以通过暴力,推翻官府。至于你们商家,夹在中间,两头受气,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身死财散,所有的心血努力,烟消云散!” 三人听了曹继武的一番话,热血冷成秤砣,定底沉。 自商鞅变法之后,华夏简单的二元社会结构,底层穷棒子和上层士大夫,从未改变过。商家作为中间层,既要忍受士大夫的剥削,又要承受底层的不理解,的确是两头不是人。 金印叹了口气:“可是,如今没有认同感的异族王朝,商家的地位,真的能够改变?” “你要是幻想,当然没有希望。” “什么意思?” 曹继武没有回答,悠起了小茶。 地位是阶层的象征,背后是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要改变地位,那是要付出代价的。 穷棒子要想翻身,必须拿起手中的锄头榔头耙子,把士大夫给干倒。幻想着几个青天大老爷,只能拿着锄头榔头耙子,继续撅着屁股种地。 商家也是一样,幻想士大夫发慈悲,就是与虎谋皮。金印三人,都相当通明,很快理解了曹继武的意思。 甄仕人有些疑虑:“商家造反,从无先例!” “作为商人,最重要的素质,就是眼界。你们的眼界,局限在华夏,不出东亚。在当今这个时代,早已是坐井观天之势。两重大洋之外的英吉利,已经实现了壮举。” 接着曹继武将英吉利的资产阶级革命,以及确立的君主立宪制,简单地叙述了一遍。 三个人见识过西洋人,但对西洋世界,知之甚少。曹继武的叙述,他们听得云山雾罩。 曹继武也不想多说废话:“当今全球,最先进的商业理念在荷兰,最新的政治秩序,在英吉利,最先进的陆军理念,产生于瑞典。隔壁就是他们的教堂,尽在咫尺的便利,你们不愿去了解,这个就不能怪我了。” 三人闻言,面面相觑。 甄仕人有些不甘心:“你老是拿西洋说事,难道我华夏五千年文明,真的不如人家西洋人?” “西洋人跨越两重大洋,来到了我们面前。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有哪个汉人,把西洋世界的见闻,带回华夏?” “这……” 甄仕人顿时语塞。 “华夏五千年的文明,的确灿烂。但是你们忽略了一个现实,向世界传播华夏文明的,并不是汉人。” 三人闻言,皆大吃一惊,纷纷盯着曹继武。 秦汉时代,将华夏文明传播世界的,是匈奴人。隋唐盛世,是突厥人。大元中国,是蒙古人。纵观五千年文明,无论是海路,还是陆路,一直活跃的是中东以及中亚的商人,几乎不见汉人的影子。 曹继武无奈叹了口气:“自古以来,华夏人眼界狭窄格局小,这是不争的事实!所以天下之内的见闻,由夷人传播出去。天下之外的见闻,也是由他们传播进来。” 眼界决定高度,格局决定命运。眼界和格局的重要性,金印三人,心知肚明。 举个简单的例子,天下人数最多的穷棒子。 穷棒子的眼界,就那几亩地。如果不出意外,他的眼界,不超过十里。他的格局,就是怎么布置几亩地的产量。交过农赋之后,口粮够不够吃。服过徭役之后,还有没有体力,伺候田地。 所以绝大多数穷棒子的生老病死,都不超过十里。想靠几亩地翻身,是不是白日做梦?而且这几亩地,能不能一直在自己手里,还没有保障。 所以穷棒子翻身,必须从土地上解脱出来。两条路,要么造反,要么经商。 造反不成功,是要被杀头的。所以造反的代价太高,不是忍无可忍的情况下,穷棒子是不会选择造反的。 经商要忍受主流阶层的白眼,要承受风霜雪雨的侵袭。然而不管忍受多少,离杀头还远着呢。 东奔西窜只见,眼界自然不仅仅是十里,格局自然不仅仅是那几亩田地。命运改观的几率,远远超过种地,即便到了造反的时刻,至少也能做个头目。 所以经商对于穷棒子翻身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 曹继武例子举完了,甄仕人忽然明白过来:“你想把满清,变成商业国?” 曹继武点了点头。 金印摇了摇头:“五千年上下,商业国,似乎没有先例。” 杜省斋突然想起了湘君楼,当初曹继武应对王夫之等人的情节,于是脱口而出: “齐国!” 金印和甄仕人对视一眼,满脸全是惊异。 齐国地处山东一角,山高林密,滩涂遍布,根本无法种地产粮。自姜太公开国以来,就依托渔盐之利,大搞商业贸易。自管仲为相,彻底确立了商业立国的策略。 “华夏几乎所有的商业理念,都来自齐国。你们三位,所有的商业手段,在《管子》中,都能找到印证。你们自诩为儒商,不过是为了附会士大夫的喜好而已。” “齐国代表的,是开放的新势力。鲁国代表的,却是保守的旧势力。所以两地起源的商家和儒家,本来就是对立的。把儒和商两个字,联系在一块,本身就是个笑话。所有自诩儒商的家伙,都是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甄仕人相当不满:“你这话说的,也太难听了吧?” 金印也连连摇头:“你话虽有道理,但犯了商家之大忌!” 曹继武微微一笑:“的确,商家只有迎合喜好,客人才肯花钱。然而换个角度来说,凭个人喜好打理钱财的,那一定是个客人。” 杜省斋连连点头:“高论!” 客人喜欢什么,商家就准备什么,这样才能赚钱。否则,客人不喜欢什么,商家却偏要准备什么,客人愿意花钱买吗? 然而站在商家的角度,决不能凭个人喜好,打理自己的商业。所以商家对客人的秘诀,就是投其所好。而客人对商家的期望,就是心满意足。 对喜好的认知,就是个观念问题。正确的喜好认知,就是理念。持商家理念,不依自己的喜好打理钱财,就是商人。持客人理念,凭自己的喜好打理钱财,就是客人。 所以商家一直赚钱,客人一直花钱。 商家也花钱,但花钱是为了收益。不能收益的花费,商家是不会花的。 而客人花钱,却不考虑收益。 所以商家一直是富人,而客人一直是穷人。 甄仕人大为叹服:“每次和你这妖人接触,定能有妖异的收获。不过—— 你这次要我们花钱,而且是大手笔,这收益到底在哪里?” “凭你们的身价,如果看不透,离破产也就不远了。” 曹继武不再言语,又悠起了小茶。 杜省斋和甄仕人面面相觑,见金印面色平静,急忙把眼光投了过去。 回到原来的话题,实力最有效的体现,就是暴力。 暴力最高效的形势,就是武力。 对个人而言,就是武功。武林当中,武功最高的那个人,一定是杠把子。 对邦国而言,就是军队。放眼世界,军力最强的邦国,具备绝对的话语权。 满洲人数虽少,军队强悍。华夏万万汉人,人数不少,武力拉稀,被满洲灭亡,也是自然之事。 汉人武力之所以拉稀,就是因为犬儒的教化,死死地拴在土地上。所以汉人要想翻身,从土地上解脱出来,犬儒士大夫根本靠不住。 目前满洲具备绝对的掌控权,所以联合满洲,打击犬儒们,是个不错的选择。 而要想在满洲获得话语权,和军队联系起来,这是最佳的途径。 以军队为后盾,取得对满洲的影响力,从而将满清转为商业国,希望不是没有。 商业国之下,商人具有认同基础。其地位的改观,也是水到渠成之事。这就是,把钱花在白虎军身上,所能获得的收益。 杜省斋大为惊异:“金老弟,看来你不仅仅是个商人!” 金印微微一笑:“杜兄说笑了,管夷吾、吕不韦,皆是商政翘楚。时隔两千余年,曹继武横空出世,我辈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甄仕人点了点头:“不过,满清承袭的是咱大明的底子,要把这副烂摊子,转为商业国,难度不小啊!” 杜省斋点头:“万事开头难嘛!四百年前,华夏被蒙古践踏,如今又被满清横扫。看来这华夏的优越感,早已成了镜中之花。我辈不努力,还要将耻辱,传递给后人吗?” 甄仕人叹了口气:“我们这么做,天下不会理解。我看被戳脊梁骨,一定是免不了的!” 金印摇了摇头:“穷棒子观念不变,无论到任何时代,都是穷棒子。你可以去同情他们,但不要害怕他们。华夏五千年历史,你见过哪个肆意喜好的穷棒子,刻在了史书之中?” 甄仕人连连点头:“反正出面顶缸的,都是曹老弟,我辈又有何惧?” 众人哄然大笑。 随着一阵笑声,军费的问题已经解决了,曹继武正要起身,却被金印拦住了。 “商家自有商家的规矩。” “你要什么?” 金印笑而不语,转眼看着杜省斋。 杜省斋捋须微微一笑:“此处据说是张居正的宅院。张居正乃我湖广翘楚,作为后人,敬仰之至。目前我湖广子弟,在京师还没有落脚之处,老弟你看……” 好家伙,原来这两个混蛋,看上了这片宅院。奸商果然是奸商,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曹继武摇头微笑:“隔壁是洋和尚的地方,侧翼是曹某的落脚之处。你们总不能全赖了吧?” 金印和杜省斋相对一眼,皆哈哈大笑。 曹继武于是让出三分之一,辟为江南会馆,作为金印和杜省斋招待湖广客商所用。 甄仕人也趁机打劫。曹继武无奈,前门外佟家的一片宅院,划给了佟君兰,曹继武只得转手给了甄仕人,作为江南会馆。 第652章 青石道长 以商立国的理念,大航海时代以来,全球最先进的理念。虽然金印等人,对西洋不太了解。但先秦时代的齐国,可是典型的先例。 虽然齐国年代久远,但毕竟创造过辉煌,属于华夏先祖光辉的历史。其所流传下来的商业理念,在汉武帝时代,通过盐铁专营,一直流传至今。 所以曹继武的商国理念,对商人而言,利益是不可想象的。如果能够成功,华夏撇开犬儒的束缚,从商业层面翻身,还是大有希望。 所以无论从个人层面,还是从民族层面,商业理念替代犬儒理念,或许就是翻身的唯一出路。顶级商业巨子金印等人,没有任何理由不支持。 然而如今毕竟不是汉人王朝,汉人支持白虎军的事,不易太过张扬。而且支持践踏华夏的满清,思想层次不到一定高度的普通商人,是根本无法理解的。 所以金印、杜省斋和甄仕人,并没有声张,暗中各出银五十万两。 江南会馆,曹继武签收了甄仕人交割银两的票据,然而接着他又递来了一张票据。 这张五十万两票据,只有保人甄仕人的名字,并没有主家的名字,曹继武相当疑惑。 甄仕人神秘一笑:“这个朋友,老弟是他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 曹继武满脸都是疑惑,甄仕人笑而不语。 筹措银两这事,金印三人没有声张,知情人寥寥无几。能从甄仕人这里知道内幕的,一定是他的至交好友。 那会是谁呢? 吕留良? 不大可能。 以他那份性情,即便再有理由,就夷夏有别这一个观念,足以令他对曹继武的行为,不屑一顾。 难道是兔人龙? 他如今身在南京,不可能这么快,就能知道这里的事情。 曹继武的理念,不同流俗。能跟他理念行动的人,成功翻身的几率很高。然而甄仕人这个至交好友,曹继武或许见过,但次数一定不多。而南京的那个圈子,却是经常见面,彼此相当熟悉。 高层次的商家报恩,并不显摆虚头巴脑的表面功夫。然而出资赞助夷族军队,需要超强的魄力和非常的理性,普通的报恩,不可能达到这个层次。 不管对方是什么目的,但目前来说,军务是头等大事。所以甄仕人不愿明言,曹继武也不再多问,提笔签了票据。 办事还得靠曹继武,彭春和苏春接了两百万两票据,欢天喜地地去了。 曹继武刚出江南会馆,远处墙角,闪出一个人影。 此人身材瘦削,身着天师道袍,肩披鹤羽披肩,头戴青色逍遥巾,腰悬天师剑,凉髯交结燕尾,浑然天成的逍遥风骨。 原来是金丝道人诸葛兑,冲着曹继武微微一笑,犹如一阵清风,飘然而去。 曹继武脚下涌泉气劲滚动,平趋一丈,犹如朔风骤至,疾追而去。 京西白云观,乃全真龙门初祖丘处机,在唐代天长观的基础上所建。一度取代终南山,成为全真教最辉煌的中心。 明朝皇帝,也喜欢长生不老之术,信封丹药养神之法。道家理念,和犬儒向来不合拍,因此白云观成了犬儒们的眼中钉。李自成进京,不知是哪帮鸟人,趁乱一把火把白云观烧了个精光。 如今的白云观,和嵩山中岳庙一样,到处都是被烧过的惨象。诸葛兑引曹继武到这里来,除了自身的同感之外,一定还有其他的目的。 果然一道八卦石刻出现在面前,诸葛兑一闪而没,随即闪出一个道人来。 这道人身着玄色底蕴水火花衣,要插银丝佛尘,头戴紫薇星冠,面色淡如青石,须发苍白。 此乃白云观现存观主青石道长。尽管白云观已是一片废墟,但青石道长在京师一带,仍然是玄门之首。 作为前朝遗民,故国山河之浓情,永远都不会消散。曹继武身为汉人,却竭力帮异族增强实力,尽在眼前的仁人志士,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道不同,不相为谋。观念不同的双方,自然没有多少共同语言。双方都是高人,谁也没有说话。 青石道长左脚一探,沿着八卦方位,旋转辗拧,浑身旋起一股先天真气。 这是一套先天八卦掌法,乾坤移位,风雷滚动,山泽通气,水火不相容,八种真气旋出一股气浪,将曹继武紧紧夹持在混沌中心。 先天八卦又称伏羲八卦,以正北乾卦起始定位,象卦对峙,道法自然。 后天八卦又称文王八卦,以正东震卦起始定位,行卦相生,理顺阴阳。 所以青石道长的这套掌法,和推云道长的阴阳八卦,大为不同,曹继武大感吃惊: 京师竟然隐藏这等高手,真是意想不到! 然而曹继武功力雄浑,先天八卦掌虽然精妙,但仅凭气旋,还奈何不了心意神功。 六尺的距离,是个安全距离。前推后撞左右横,一式熊形,曹继武能兼顾四面,所以青石道长,并不敢轻易抵近出击。 以静制动,保存的是精力。 以动制静,寻找的是战机。 对战策略,各有长短。世间不存在完美,扬长避短,才是取胜之道。 先天八卦,乾坤定位。然而曹继武被夹持在气旋中央,青石道长,不能直线穿插,简单快速地乾坤互换,大大加长了移动路线。 双方就这么耗下去,青石道长大费功力,时间一久,将不战自败。 心意功法,讲究抢占先机,直线出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拨开花哨无用之招式,直接对决武功的本质——功力。 所以在直接对攻当中,无论是速度和功效,青石道长这种回旋弧化的掌法,占不到任何便宜。这一点从传闻当中,他也是非常清楚。 既然四面熊形,都难以抗衡,青石道长脚下一旋,从巽卦方位,犹如一股龙卷风一般,滚了进来。 巽卦东北方面,是个斜方位。面南的曹继武,背后斜向被突然袭击,处境相当尴尬。 熊形横膀和背撞,虽然力道雄浑,但转向不易,而且属于近身攻击,有效距离太短。青石道长不愧为高人,两大缺点,都被他给抓住了。 失去先机的曹继武,如果转身,无异于浪费宝贵的时间,将会更加的被动。就在青石道长稳操胜券之时,曹继武膀力一横,肘翻掌探,一股阴刚磅礴的劲力,骤然喷出。 这是一招龙形横膀,阴劲恢宏云涌,手掌犹如神龙穿云旋翻,青石道长大吃一惊。 龙形横膀,肩推肘翻,腕带掌旋,攻击距离远,灵活性高,劲力大气磅礴,立即钻破巽位风卷滚动,瞬间罩住了肩根。刚要转过身来的青石道长,相当被动。 好在曹继武不愿伤人,龙旋一半,收回了三分劲力。 云浪压迫减弱的一瞬间,被青石道长给抓住了。只见他肘回带肩缩,腋下骤然钻出半截手掌来,犹如毒蛇吐信,闪击龙口掌心。 这是一招八卦绝学——叶底巽藏蛇。 此招的绝妙在于藏。转身的同时,抹胸腋下钻出,对手视线受阻,根本看不到。而本身招随身带,信风闪至,隐秘性极高。 小龙战大龙,胜败犹未可知。况且这招叶底巽藏蛇,闪带一丝阴风,直奔处于龙口的掌心。 先天八卦掌,身如游龙,掌如云卷云舒,劲力行云流水,连绵不绝。叶底巽藏蛇这招一出,如果曹继武躲闪,青石道人顺着转身,就是一招震位乌龙摆尾。如果再躲,青石道人顺势又是一招离旋反背捶。 三招连绵之下,纵使曹继武神功盖世,也不太可能夺得过去。 所以对付八卦这种回旋式武功,躲闪就相当于战败。曹继武和推云道长交手多次,先天八卦和后天八卦,虽然理念不大相同,但劲力都属于行云流水的回旋连绵。 所以猝然之间,曹继武根本就没有多想,灵腰横带,肘下一沉,手腕一压,掌旋如电,闪出了一招蛇形吐信。 小龙对小龙,叮—— 一声脆响,犹如金刚石对尖,曹继武手尖阴木酸疼,青石道长手尖火烧抽痛。 曹继武直退三步,诸阳倒灌,膀力一晃,手掌一震,化去了残存的阴毒之力。 青石道长也旋出三步,丹田涌动,腰腹一旋,手掌一翻,吐出了手尖的刚毒之功。 二人相视一眼,皆哈哈大笑。 “道长神功盖世,先天之功,让晚辈大开眼界,佩服,佩服!” “摩西先生过奖了!如果不是心意之功先让三分,贫道必败无疑啊!” “摩西先生? 道长乃中土玄门,怎么会知道,晚辈的西洋称谓?” 青石道长捋须微笑,眼神有些无奈:“老友汤先生,想必你已经见识过了。” “汤若望!” 曹继武笑了,从青石道长无奈的眼神,能够看得出来,他对天主教传来的西方观念,带着不小的戒心。他和汤若望的交往,应该仅限于君子和而不同。 人与人交往,遵循等价的原则,但感情却是个前提。不同的观念,没有共识的认同感,能够交往,即便是高人,也是相当的不适,常人更是无法想象。 曹继武无奈摇头:“看来不打这一场,晚辈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青石道长哈哈大笑,伸手引路: “请!” 第653章 长春阁 长春阁,为纪念长春真人丘处机所建。如今白云观已经被毁,这座亭阁,是唯一存在的建筑了。 乌黑的铁釜之中,炭火通红,暖意随着轻烟,慢慢荡满整个长春阁。虽然外面黄叶飘飘,凉风阵阵。但阁中的金丝道人诸葛兑,稗史先生潘永因,过烟大师吴良辅,以及海内鸿儒顾炎武,却是谈笑风生。 竹条吊帘一声轻响,青石道人闪身而入,接着手臂搭起吊帘,曹继武缓缓而入。 枣茶柿脯青黄核桃,简单时令。榆桌杨几桐木凳子,整洁而朴素。儒释道三家齐汇,杂流妖端共聚,智慧的光芒,随着自然的真诚,而荡漾开来。 除了青石道人之外,其他几位,早已相识,所以也没那么多客套,曹继武直趋杨几,取了黑砂小盏,掂起茶壶,自饮自酌。 青石道人微微一笑,拉了张凳子,靠近火釜,伸手烤了烤火,抬眼溜了一周,众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都不由自主地笑了。 当今天下,全真正一两派做大,出身嵩山天师道的金丝道人诸葛兑,不太招主流待见。 稗史先生潘永因,属于杂派,自然不入正统法眼。 过烟大师吴良辅,出身宦官,原为秉笔太监,受顺治的牵连,被迫出家。所以就他这太监身份,不管是正统的释家子弟,还是平常的世俗,都不太可能正眼相看。 全真一代宗师青石道人,当代鸿儒顾炎武,是在座的根正苗红。可是如今华夏已经不复存在了,当今是满洲的天下。所以华夏眼中的根正苗红,已经不算数了。 再者,天下崩摧之下,正统人氏原形毕露,群魔乱舞。这两位高人,也早已和所谓的正统,貌合神离了。 所以此时的长春阁中,在所谓的正统眼里,全是妖人。 金丝道人诸葛兑,几乎熟悉曹继武的一切,自然知晓他的理念路数。虽然曹继武的理念,他难以接受。但曹继武干出来的事迹,却是惊天动地。所以他只答应引曹继武前来,除此之外,别无他意。 稗史先生早已抛弃了正统,尽管他也受不了曹继武的妖异,但曹继武的作为,同样令他不得不叹服。所以他只想旁观,保持清醒的头脑。 过烟大师吴良辅,久在紫禁城,处于权力最中心。正统犬儒是什么德性,他比谁都要清楚。曹继武的路子,他也受不了。但曹继武的作为,同样令过烟大师惊叹。所以他也只是旁观。 在座各位的心态,被熟识《无暇神相》的曹继武,瞧得一清二楚。 他拉了张椅子,靠近诸葛兑和稗史先生身边坐定,冲顾炎武微微一笑:“二位师弟说的不错,哪里都少不了你。”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根正苗红的顾炎武,到处宣扬仁义之道,竭力想要用老一套,来拯救华夏于水火。 在座当中,尽管他和三兄弟接触时间最长。但三兄弟的路子,一根筋的顾炎武,虽然时常犹豫,但就是不肯转变。 对于曹继武的讽刺,顾炎武早已习以为常。所以他也微微一笑:“为了满洲,老弟如此卖力。可是满汉有别,你和他们之间,并没有认同感。” 曹继武轻轻放下茶盏:“汉人对曹某人,就有认同感了?” 顾炎武一愣:“这是什么话?老弟虽然才华横溢,但也只是个人而已。我华夏民族,作为团体,你应该主动融入才对。” 曹继武摇头笑了:“人多就有理,这不是流氓吗?” “哎,你……” 顾炎武气歪了鼻子,众人全笑了。 稗史先生喝了一口茶,指了指曹继武的鼻子:“宁可我负天下人,看来大家喊你曹操在世,不枉也!” 曹继武一脸无奈:“按照上帝的说法,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如果天下人真的掌握了真理,如今还会趴在满洲的脚下吗?” 此言一出,众皆默然。 过了良久,过烟大师叹了口气:“看来摩西先生这位曹操,应该是天下人负我才对!” 此言一出,金丝道人和稗史先生点头,青石道人面色平静,顾炎武脸色不大好看。 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这就是真理。只有掌握真理的人,才能脱颖而出。 没有掌握真理的人,怎么办? 那就跟着掌握真理的人的脚步,翻身的几率也很高。 这就是所谓的跟对人。 跟着史可法,扬州城的一个冤魂。跟着李成栋,纵横天下。 跟着朱由榔,一个悲催而已。跟着洪承畴,一代王朝的开创者。 史可法和朱由榔,被名垂青史。跟随他们的人,想留取丹心照汗青,白日做梦吧! 曹继武叹了口气:“范文程身为汉人,却是满洲正白旗人。洪承畴身为汉人,却掌管半个华夏。所以只要你有过硬的实力,成为强者,无论到哪里,都有认同感。” “身为弱者,翻身的唯一途径,向强者学习。” “如果身为弱者,却向弱者学习,还要逞口舌之能,那你悲催的命运,纯属自找的!”“大明时代,农税的比重,历史最重。穷棒子的命运,已经够悲催的了。你还要鼓动他们向史可法学习。他们把大义气节学到手了,种地就不用交税了?就能把人家满清给赶跑了?” 曹继武抬眼看着顾炎武:“不是如此吗?” 顾炎武低头,竭力避开了曹继武的眼神。 连饭都吃不饱的穷棒子,去玩高尚的大义气节,除了炮灰死翘翘,想博个名垂青史,痴心妄想! 然而这和寻常的热血激情相比,太过另类。过烟大师也难以接受:“照你的说法,向洪承畴、吴三桂、孔有德之流学习,这天下岂不成了群魔乱舞?” 曹继武笑了:“洪承畴豆干郎,孔有德矿工,如果你真是穷棒子百姓,他们二位的翻身之路,真的很适合学习。” “处于高层的你们,口口声声说为了天下百姓。洪承畴和孔有德,他们是地道的穷棒子百姓。可是他们翻身了,你们为什么却不高兴呢?” 顾炎武热血沸腾:“可是他们是汉奸,帮助大清,毁灭我华夏。” 曹继武依旧微笑:“你们士大夫,吃的每一粒粮食。都是通过暴力手段,从老百姓嘴里,强行抠出来的。你们所谓的华夏,不过是想,继续维护你们抠食吃的方便而已,真的就比汉奸高尚?” “你……” 顾炎武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胸中无尽浩然正气,却找不到地方发泄。 曹继武叹了口气:“满洲具备的开拓、勇悍和率真,如今的华夏,一个也没有。满洲有的野蛮和凶残,华夏同样具备,而且更加的恶劣。” “孙之獬鼓动多尔衮剃发易服,侯方域唆使张存仁,扒开黄河大堤。李成栋等人,屠杀扬州,嘉定三屠,闽北大屠杀等等。华夏的野蛮和凶残,竟然还要披着高尚的外衣!” “所以强者具备的优点,弱者不具备。强者有的弱点,弱者一定也有。而且相比较而言,弱者的弱点,更加的不堪。” “所以弱者要想翻身,正确认知强弱,端正态度,向强者学习,这是唯一的途径。” 曹继武盯着顾炎武,一脸郑重:“三大汉奸,如今只有吴三桂尚在。如果你能鼓动天下人,去帮助吴三桂。凭他的实力,一定能把满清给赶出去,重新正朔华夏王朝。” 顾炎武不敢抬头,众人也默默不语。 他们都知道,曹继武所言不虚。如今能够代表华夏,赶跑满清的,只有吴三桂。 然而要这么高尚的正统人氏,去帮助汉奸干活,这个主意,恐怕人家满清知道了,也会笑掉大牙。 过了良久,众人都不说话,曹继武摇头微笑:“华夏如今处于弱势,翻身的途径是有,但你们却不愿意作为。既然如此,那曹某人的另一条路,请你们也不要过来捣乱!” 青石道人一愣:“另一条路?就是投靠满清吗?” 曹继武点头。 青石道人脸色不大好看:“不还是做汉奸吗?” 曹继武叹了口气:“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管夷吾早就洞晓天机。在仓廪实和衣食足的条件,没有到达之前,所有高尚的玩意,他们都不需要。” “在座的我们,每一个人,都不愁吃喝,所有高尚对咱们有用。但穷棒子的条件,和咱们并不对等。所以我们谁也没有权利,把咱们的意愿,强加到他们头上。” 顾炎武迅速抓住了漏洞:“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做汉奸?” “曹某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穷棒子翻身。至于你们的,为了天下百姓,从精步营当初的遭遇来看,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顾炎武冷声一声:“驴唇不对马嘴!” “想要穷棒子翻身,首先必须要他们转变观念,正确认知强弱,也就是所说的启民智。但这只是一厢情愿而已。” “以穷棒子的眼界和心态,他们早已被犬儒化,老实愚昧无知,根本不可能主动寻求转变。这就需要政权的方式,强行令他们转变。” 犬儒二字,顾炎武大为不满:“你虽然看不上圣人之道,但也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 “汉武帝独尊儒术,同样以强权的方式推行。从孔夫子开始,儒家就是守旧势力思想。在它的熏染之下,老百姓忠心老实,很少闹事,所以历代统治者,都很喜欢……” 顾炎武跳起来抓狂:“胡说八道,仁义礼智信,乃人世存亡之准则,你……” 曹继武摆手制止:“该说的,曹某人早跟你说过,我不想再和你浪费口舌。如今天下崩摧,华夏败亡,孔孟之徒,趴倒了成千上万,你顾炎武还要抱残守缺,有意思吗?” 一涉及现实,顾炎武的热血,顿时又冷了下来。 曹继武继续;“邦国存在的基础——军队,政权,疆土,人民。邦国通过暴力,控制疆土和人民。暴力最常见的方式是政权,最有效的方式是军队。” “所以控制军队,渗入政权,尽而取得控制人民的契机,才有启民智的机会。这是吴三桂之外,华夏翻身的另一条路。” “所以拥有绝对的实力,无论在哪个地方,都将拥有话语权。至于你们所说的汉奸问题,见识未免有底下之嫌。”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目前是满清的天下,你想有所作为,必须依靠人家满清的力量。想在满清权力中心,有一席立足之地,必须要有过硬的实力。 通过白虎军的编练,是进入权力中心,最有效的途径。曹继武非常现实,眼光独到。 至于喜欢逞口舌之能,而不愿行动的家伙,永远是趴下的角色。 过了良久,青石道人叹了口气:“弱肉强食,此乃自然之道。如今华夏因弱而败亡,满洲因强而兴起,按照天道来看,也是道法自然。华夏虽然可怜,但这不是违背自然的理由。” 金丝道人点了点头:“儒家千年的熏染之下,所倡导的道德体系,老百姓早已深入骨髓,愚昧无知,也早已成了常态。其他人再想启民智,即便借助政权的力量,难度也是难以想象。” 吴良辅也点头叹气:“如此看来,曹施主的确和我朝张居正、魏忠贤是一路人,重实而弃虚。只是这和天下好恶相悖,当年张居正、魏忠贤的结局,希望不要在施主身上发生。” 稗史先生叹了口气:“西洋人纵横全球,勇悍果毅。他们眼里的摩西先生,对于华夏的这些乌七八糟,是不会在乎的。” 众人闻言,皆点头称是。 第654章 西洋冷兵 二金稳住了两黄旗,曹继武出面撬动了郑亲王济朗,满洲八旗,基本上同意了新军编练事务。 满清毕竟是异族王朝,作为主体的汉人,自然不甘心,各方旧势力云集京师。然而经过曹继武出面,京师全真教,释家,和以曹化淳为首的原明国势力,基本认同了曹继武,借鸡生蛋的主张。 经过三兄弟齐心协力,编练白虎军的外部干扰因素,几乎全部解决。 一支新式陆军的出现,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人员钱财齐备,接下来就牵涉到具体的训练了。 按照强者理念,弱者由弱变强,最有效的途径,就是复制强者。当今全球视野,陆军方面,瑞典当之无愧的龙头老大。 所以白虎军的建制,三兄弟决定照搬瑞典。 当初广州组建南洋舰队之时,曹继武请路德威等人,顺便打造的新式火铳,火炮和西洋四轮马车,足以装备白虎军。 然而以当今火器的技术条件,并不能完全替代冷兵器。所以还要为白虎军,重新打造制式冷兵装备。 当今华夏的冶兵技术,惨不忍睹,竟然还不如人家东洋的水平。三兄弟虽然继承了棠溪冶兵技艺,但那也是唐代的技术水平,最多和东洋持平。 所以冷兵装备,仍然是首选西洋。 然而西洋冶兵技术,仍然掌握在西洋人手里,三兄弟虽然有所了解,但并不熟练。况且还要牵涉到练兵的事务,所以冶兵的技术活,只能请路德威等人帮忙了。 新教教堂之内,瑞典牧师安瑞松连连推脱:“我国的军事制度,你们三个都已经了解,你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我们只服从上帝的安排。” “那好,我现在就安排你,去打八千把军刀来。” 听这口气,调皮鬼把自己当上帝了,安瑞松气歪了鼻子:“约翰先生,揶揄上帝,是要下地狱的。” 调皮鬼笑得咯咯响:“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这家伙没皮没脸,安瑞松急忙向上帝赎罪,不再理会他。 德意志牧师路德威连连摇头:“我们是来传播福音的,你们却要我们帮你们杀人,有违上帝的旨意。” 金月生一脸坏笑:“既然如此,何必当初?你们已经帮我们打造了一支海军,如今再打造一支陆军,何乐而不为呢?” 安瑞松连连摇头:“乔治先生,按照上帝的旨意,你们要守规则的。你们已经答应我们传教,可是如今教务才刚刚开始,你们又要拉我们干罪恶之事,太不守规矩了吧?” “白虎军有八千子弟,你们只要答应帮忙,军中随便你们传教。” “上帝面前,人人平等。华夏有万万子民,都需要上帝的福音。” “少卖狗皮膏药,三爷……” 曹继武伸手拦住了不耐烦的调皮鬼。 作为跨越两重大洋的牧师,其对上帝的信仰,绝对忠诚。当初要不是在远东打不开局面,他们才不愿帮三兄弟打造海军呢。 所以此时要想说服他们,有点难度。 曹继武整理了一下思路,给出了理由: “上帝在华夏的历史,时断时续。唐代年间,你们的前辈大秦景教,在唐武宗灭佛之中消失。” “接着到了蒙古帝国时代,你们的先人十字教,随着畏术儿的脚步,再次传入华夏。然而随着大元中国的灭亡,十字教也销声匿迹了。” “由此可见,上帝在华夏很难立足。儒教在华夏占据绝对的主流,其次是释家和玄门。所以你们要想在此打开局面,难度相当于传说中的开天辟地。” “白虎军八千子弟,如果新军编练成功,他们将来,一定是大清的支柱。由他们帮忙,上帝更容易在大清立足。” “所以帮助我们,其实也是帮助你们自己。” 两个洋和尚,听了曹继武的一番话,面面相觑。 新教主要面对穷棒子,可是华夏的穷棒子,早已被儒教犬化,愚昧无知,还相当老实,不会那么容易就接受上帝。 白虎军不一样,这是清一色的八旗子弟,他们是满清的支柱。穷棒子喜欢跟风,所以由白虎军帮忙传播上帝,将会事半功倍。 安瑞松有些疑惑:“汤先生在华,已经四十余年。他们的人,早已有所成就。你们为什么不去找他们?” 金月生笑了:“实不相瞒,新教主要面对的是穷棒子。师兄的族人,被儒教严重腐化,急需一种替代。所以这次练兵,也是师兄的一次实验。” 作为主体的汉人,命运却是很悲催。儒教倡导的道德体系,早被士大夫丢的一干二净。所以穷棒子们,也没有必要,再去维护那些高尚的玩意。两个洋和尚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金日乐却是一脸坏笑:“你们别听师兄放屁。大师兄的族人,蠢得无法形容。如今满洲打都没把他们给打醒,想靠上帝几句屁话把他们唤醒,别白日做梦了!” 曹继武相当尴尬,伸手要敲脑壳,调皮鬼却跳开了。 安瑞松点了点头:“摩西先生,约翰先生虽然调皮,但话语还是有道理的。你的族人,中儒教之毒太深,几乎没有理性可言,紧靠上帝的教义,恐怕难以凑效。” 曹继武叹了口气:“不试一试,安先生如何能断言,不会凑效呢?” “不用试了。看你族人那一副副瘪茄子脸色,就知道无药可救了。” 调皮鬼振振有词,“新教怎么立足的?那是各国混战三十年,德意志死了一半的人口,才勉强在欧洲打开局面。所以见识是打出来的。就凭你的族人那副德性,满洲打不出见识来,要三爷看,也只有上帝派西洋人,亲自来打了。” 金月生不大赞同:“如今是满洲的天下,还轮不到西洋人来教训他们。满洲保持强盛,带动汉人强盛,怎么可能挨打呢?” “你别撅屁股放屁了。” 金日乐笑破了肚皮,“秦始皇确立郡县制,统一了文字,奠定了两大基础。儒教又蛊惑了千年之久,所以百年之后,满洲一定和他们同流合污,共同退步。到时候首先被踹屁股的,一定是大师兄的族人。” “行了,行了,别扯淡了,还是办正事吧。” 曹继武打断了二金,把初步计划文案,递给了两位洋和尚。 既然照办瑞典军制,二人自然十分熟悉,安瑞松建议:“炮兵,铳兵和辎重兵,配备西班牙劈刺剑。骑兵配备哥萨克骑兵军刀。” 路德威点了点头,眼望曹继武。 对于冷兵的选择,安瑞松没有采用瑞典制式,三兄弟有些疑惑。 西班牙人纵横全球,所以西班牙人的武器,战场适用范围最广,性能最为牢靠。选用西班牙劈刺剑,作为步兵近战利器,是最好的选择。 哥萨克骑兵,当今欧洲最强的轻骑兵,受雇于欧洲各个国家。三兄弟对这支轻骑兵,了解不多,安瑞松于是做了详细介绍。 然而三兄弟没见过,光靠嘴说,效果不佳。安瑞松步入书房,拿出了一把军刀。 这是一把哥萨克军刀,二尺八寸,刀身狭长,有着优美而摄魄的弧度,重心靠后,保证快速冲击的颠簸当中,劈刺时刀身不晃以及转刀的灵活性。 鹰形握把灌铅,在骑兵贴身搏杀之中,能使用刀把,重击对手。 安瑞松详细介绍了军刀的使用技巧,金日乐手痒,提刀出了教堂,策动飞火龙,飞驰舞刀,大呼过瘾。 为了测试军刀的实战效果,金月生骑了曹继武的鹅黄金,抽出一把满洲八旗,常用的腰刀对战。 二金纵横驰奔,交错回刀,火花四溅,刀鸣之声,震彻云霄。 哥萨克骑兵军刀,回刀稳定性,以及转刀灵活性,远超八旗腰刀。贴身肉搏当中,八旗腰刀刀把,根本没有杀伤力。 八旗腰刀,刀身宽大,看似威猛,实战效果,对付华夏,绰绰有余,然而对抗哥萨克军刀,无论是出刀速度,灵活性以及稳定性,都相差甚远。 二金当场拍板,白虎军骑兵,就用哥萨克骑兵军刀。 金日乐忽然想起了吴三桂的夷丁突骑,于是冲洋和尚嚷嚷:“火器的威力,远大于冷兵。骑兵近战用哥萨克军刀,远攻能不能弃弓选铳?” 安瑞松摇了摇头:“骑兵颠簸厉害,马匹冲击带风,火铳发射稳定性太差。所以能不能打中目标,只有天知道。” 路德威点了点头:“当今火铳的性能,不足以满足骑兵冲击的条件。所以目前的技术之下,对骑兵而言,火铳还替代不了弓箭。” 金日乐不以为然:“大明就有三眼神铳,为什么你们西洋没有?” 路德威连连摇头:“那个玩意,小儿科而已,和你们的腰刀一样,看似威猛,实际威力并不怎么样。实战效果,大多数也是吓唬人的。” 安瑞松点头:“如果三眼神铳真的很厉害,你们八旗军,不可能不重视。” 曹继武不以为然:“三十步之内,三眼神铳虽然笨重,还是有杀伤效果的。而且这个距离,对骑兵冲击而已,拉弓准备时间不足,抽刀时间过早,正是个攻击间断距离。不知你们西方的骑兵,有没有解决这个问题?” 安瑞松不假思索:“波兰翼骑兵,配备一把手铳,射程大约二十步。不过那是重骑兵,手铳的威力不大,根本打不穿重甲。以白虎军的建制,有炮兵和铳兵支援,根本用不着重骑兵。” 路德威点头:“轻骑兵冲击太快,手铳的精度,根本无法保证。如果配备,有画蛇添足之嫌。” 金月生迟疑:“可是这三十步的间断,如果能够弥补,骑兵的战斗力,将更近一步。” 路德威忽然瞥见二金腰间的转轮,顿时来了灵感:“不如设计一种双管手铳,两颗弹丸的精度,实战效果应该好些。” 金日乐大为兴奋,一拍大腿:“就这么定了!” 曹继武也很满意:“还请安先生亲自把关,赶制贵国陆军军装。” 安瑞松吃了一惊:“大清刚刚剃发易服不久,你却要他们穿我国军装,不是开玩笑吧?” 曹继武微微一笑:“既然是照搬贵国军制,从内到外,无一例外。” 外表形象,代表的可是国体颜面,安瑞松转头看着金日乐。 真要是换装瑞典军装,京师岂不炸锅? 到时所有的压力,都在主将金日乐这里,他心里打鼓,指着曹继武的鼻子:“到时有人跳脚,就找你。” 曹继武伸手敲了脑壳:“给你做大师兄,天天要替你擦屁股。” 金日乐嘿嘿傻笑,转头对安瑞松道:“大师兄是参谋长,训练的事,他说了算。” 安瑞松点了点头:“我需要布匹。” 曹继武点头:“新任江宁织造曹玺,刚好有一批丝绸,运达京师。” 金月生闻言,急忙避开曹继武的眼光。 金日乐却一把揪住了衣领:“你别想躲开,谁让你爹做了太监的活!” 金月生两手一摊:“那可是给皇家准备的,我爹会为难的。” “那三爷不管,皇家即便光屁股,也不能少了三爷的军装。” 图海身为内务府总管,要想得到这批丝绸,必要要有他的批文。可是要从皇家身上夺衣服,图海肯定不乐意。然而金日乐耍懒皮,金月生也没办法。 于是金日乐留下来,帮助路德威等人,设计双管手铳,督造西班牙劈刺剑和哥萨克军刀。 金月生赶往内务府要丝绸,接着帮助安瑞松督造军装。 曹继武则赶往白虎军答应,整肃军纪,主持初步训练。 第655章 鲜血灌志 满洲八旗,横扫华夏,取得了前无古人的辉煌。 然而经过二十多年的时光流逝,老一辈旗人逐渐凋零。随着养尊处优的舒服日子滋养,老一辈创业者身上具备的,铁血勇悍和锐意进取,在二代旗人身上,早已不见了踪影。 茅麓山之战,二代满洲八旗原形毕露。所以重塑八旗辉煌的重任,落在了白虎军肩上。 尽管只有镶黄旗全力以赴,但在三兄弟的努力下,还是召集了八千青壮子弟。 这八千子弟,什么德性呢? 当初精步营的大神们具备的,他们全都具备。大神们不具备的骄横、做作、装逼,在这帮二代少爷们身上,那可是样样精通。 汉军镶白旗子弟,因为是汉人,所以相对好一些。他们在佟国瑶的带领下,简单将原来明国,破烂不堪的勇卫营大营,给翻修了一下。让这帮少爷们,有个遮风挡雨的窝。 然而即便如此,汉军旗人也是瘸子里面拔将军,很快也和满洲八旗子弟沆瀣一气。 整座白虎军大营,掷骰子翻牌,跑马遛鸟,喝酒卖疯,吆吆喝喝,比京师菜市场还要热闹。 一队巡防卫队进来了,众人一看,原来是五城兵马司的人手,不以为意,继续乌七八糟。 铁破甲、刘飞羽等人抬头一看,队后跟着的,竟然是曹继武,急忙飞奔而来。 侯得林两手一摊:“我们也不说什么了,这帮少爷兵,还不如当初的大神呢?” 佟国瑶、彭春、苏春等人,也忙不迭地跑了过来。 彭春有点不耐烦:“你们汉人常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鳌拜几个犊子的想法不错,我却不抱任何希望。” 所有的场景,曹继武都看在眼里,他没多说什么,大手一摆,三百巡防卫队,立即撤往外围,把守各个出口。余下的两百人,原地待命。 这五百卫队,是曹继武从佟国纲手里借来的,目的就是维持大营的秩序。 侯得林、铁破甲等人,知道曹继武的路数,所以一看这阵势,心底皆是一沉。佟国瑶、彭春等人,却莫名其妙。 一间稍微像样的营房之内,吆喝之声,此起彼伏。众少爷都在扣碗猜骰子,只有原九门提督费扬古,缩在角落里,满脸的不快。 铁破甲一脚踹开房门,大声吆喝:“参谋长来了,快起来!” 玩得兴起的镶白旗少爷们,顿时一愣,但见佟国瑶、彭春等人规规矩矩,他们连忙扔了手里的玩意,从地上爬了起来。 费扬古家被鳌拜给抄了,如今刚从监狱里提出来,心情可想而知。所以他仍然窝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刘飞羽上前就是一脚:“驴脸棒子,拉着脸给谁……” 费扬古脸长,所以听了驴脸棒子四个字,浑身触电般地弹了起来,抡起双拳,要和刘飞羽拼命。 彭春一把揪住了肩领:“费扬古你干什么?这是军营,亏你还做过九门提督,军纪全忘了?” 费扬古一肘子拱开彭春,仔细整理衣服。 这家伙之所以能从天牢里出来,完全是曹继武惜才,撬动了遏必隆。要是以鳌拜打击正白旗的手段,他一定会死在天牢里。 所以整洁了仪容,他搭胸向曹继武行礼:“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感激你。” 曹继武一脸平静:“曹某人今天前来,不是向你讨债的。”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费扬古冷声一声,“八旗神话,早已成了过去时。你要真能把这帮少爷,练成精兵,我就服了!” “你要服从的,是军纪、军令和军人的职责,不是我曹某人。” “少卖狗皮膏药,有真本事就拿出来。” 曹继武依旧一脸平静:“所有人,出去站队。” 费扬古斜眼瞜了曹继武一下,嘴角露出一丝讥笑,转身而出。他那满脸的不屑,是在讽刺曹继武,根本指挥不动,这堆镶白旗少爷。 果然费扬古是出去了,可这帮少爷们,却是一愣一愣的。 彭春生气了:“参谋长的军令,没听见吗?” 一个叫哈横的家伙,立即跳了起来:“彭春你算老几?你正红旗的,凭什么管我们镶白旗的?” 他话音刚落,脖子上顿觉一凉。西洋剑冰冷的剑刃,寒光闪闪,沁入脑髓。 哈横顿时害怕了:“曹继武,你想干什么?我可告诉你,我爹是吏部尚书哈尼,你要是敢动我,我爹绝饶不了你。” 西班牙劈刺剑毫不客气,一道闪光划过,哈横的脖颈,出现了一道血涌,接着头颅一滑,跌落于地,喷血如同赤焰,瞬间爆满整个营房。 刚刚张开嘴巴,即将给哈横打气的少爷们,被喷了一嘴的血沫,个个就地张大了嘴巴,脸上的肌肉,僵如木板。 曹继武面无表情:“这里是白虎大营。” 军纪无父子,来到白虎大营的,都是白虎军士卒,不是原来的八旗了。刚刚见了血的少爷们,震惊当场。 一个叫步忿的家伙,指了曹继武的鼻子:“你一个汉人,竟敢杀我八……” 刀光骤起,步忿的脑袋,瞬间落地,血浆如注,直撞房梁。 曹继武仍然面无表情:“曹某人的军职,白虎新军参谋长。” 一个叫珠丝的家伙,鼓起勇气:“参谋长是什么?从未听说……” 刀光又起,咚一声闷响,珠丝的脑袋,滚落尘埃,血花喷泉而溅。 曹继武依旧面无表情:“军令如山,不容置疑。” 西洋劈刺剑早已回鞘,却已经连杀三人,侯得林、铁破甲等人,面无表情,佟国瑶、彭春等人,却心惊胆战。 就这么斩杀八旗子弟,佟国瑶、彭春等人,绝对不敢。 回过神来的苏春,大声呼喝:“还不出去站队,愣着干什么,找死啊?” 鲜血教育了众人,曹继武的坚毅,不容违抗。众位少爷们,再也没有了娇贵之色,一道烟窜出了营房,比兔子还要快。 曹继武动了真格,佟国瑶、彭春和苏春害怕了,迅速窜回各自的营房,连踢带踹,把各自的人手,带到了操练场。 只有镶黄旗的人,仗着自己是八旗首旗,最为骄横。他们也听闻曹继武动刀杀了人,但以为有鳌拜、遏必隆撑腰,根本不惧。 他们占据着最好的营房,喝酒赌钱,热闹依旧。曹继武已经进来了,他竟然连看都不看一眼,照样我行我素。 一个坐庄的家伙,还冲曹继武嬉皮笑脸:“你就是什么参谋长曹继武?要不要过来玩两把?” 曹继武面若冰霜:“聚众赌钱,军纪当斩,你不知道?” “八旗营中就能玩,你这破白猪营,凭什么不能玩?” 众少爷附和之声,此起彼伏,喧嚷之声,不绝于耳。 在一番吹风之下,这家伙得意忘形:“你的军纪,老子犯了又能怎么样?实话告诉你,我爹可是……” 可是还没完,剑光一闪,人头已经滚落下来。暴怒的血浆,染红了所有的骰子。一众镶黄旗少爷,大气也不敢出,脸都憋紫了。 彭春大呼:“不想死的,出去站队。不怕死的,继续玩!” 见了血的少爷们,哪里还敢再玩?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镶黄旗三千五百多人,全部到了操练场。 见四下无人,彭春小声提醒:“刚才这小子名叫尔横,洛洛的儿子,你麻烦大了。” 苏春也来提醒:“哈横是哈尼最喜欢的儿子,你却把他杀了。他能不和你拼命吗?” 曹继武面无表情:“所有的事情,曹某一人承担,抓紧时间训练。” 彭春、苏春见说,只得转身而去。 军队维持秩序的法宝是军纪。这帮少爷兵,虽然全都出自军人之家,但舒服日子过了太久了,对军纪根本没有切身的体会。 所以白虎军要想成形,首先必须整饬军纪。 依照当初精步营的训练方式,侯得林四兄弟,先期培训了两百名巡防卫队,此时在他们的帮助下,新军八千人分成了八队。 侯得林四兄弟,铁破甲、刘飞羽、仇士良和张铁胆,八位精步营就将,担任队正,在两百巡防卫士的帮助下,严格按照精步营的操练方式,进行步兵操练。 曹继武登高俯视,手持三百斤强弓,羽箭接连而至,少爷们受到的待遇,和当初大神们一样。谁出现差池,谁就是箭下之魂。 从朝阳初起到日落,三天下来,曹继武拉断三张强弓,射杀一千五百多人,脑花遍布整个操练场,无定河为之色赤。 这帮少爷们,吓得胆水都流了出来,可是谁也感觉不出苦味。就连佟国瑶、苏春、彭春和费扬古等人,也是肝胆俱裂,灵魂像是被抽空了一样。 然而少爷毕竟比大神们有见识,在鲜血面前,他们潜质的涌现,远远要比大神们快的多。一个月下来,曹继武杀了两千余人,终于将白虎军钢铁般的意志,给杀了出来。 此时二金来军营探查,见满营血腥弥漫,尸叠横摞的景象,吓得脸色苍白。 第656章 白虎军大营上 “师兄,你心是不是肉长的?这也太狠了吧?” “混犊子大师兄,把我们满人当汉人杀了?是不是在趁机挟私报复?” 无定河边,成堆的尸体,金月生心寒,金日乐满脸怒气。 曹继武面无表情:“《尉缭子》精髓,但凡良将,杀卒过半,诚所谓慈不掌兵……” 金日乐愤怒抓狂:“少拿死人忽悠我。汉人杀了成千上万,还有成千上万。京师的满人才二十来万,杀一个少一个,不是你的族人,你当然不心疼!” 金月生也庆幸不已:“看来索尼和我爹,不愿正黄旗出人是对了。白虎军,白虎军,羊入虎口,白送虎军!” “你少在这幸灾乐祸,白虎军成,先拿你正黄旗开刀。” 金月生的庆幸,成了金日乐窝火的出气筒。调皮鬼两手乱舞,疯狂追赶。金月生一脸鬼脸恶心,一边飞逃。 哥俩围着曹继武轮轴转,大师兄无奈摇了摇头,一把扯住金日乐:“这是军营,军令如山,违反军纪……” “胡说,他们根本不是因为违反军纪,而是你看他们不顺眼,肆意枉杀。” 金日乐满脸不快,一纵身,骑在曹继武腰上,扳着脖子愤恨,“你一个汉人,奴才的地位,却敢杀主人,反了天了。快还他们命来!” 汉人人太多,命贱,仅扬州一次,就死了百万之众,没见谁掉过眼泪。而满洲八旗,不比汉人,人数较少,也没有汉人能生,根本经受不起大规模损失,两千人的损失,几乎是割了心头肉。 所以曹继武一个月杀了两千多人,京师旗人人口的百分之一,而且都是二十左右的青壮,身为满人的二金,自然是难以接受。 背上的金日乐赖皮,曹继武只得就势坐在了青石板上。 金日乐骑在腿上,不依不挠:“混犊子大师兄,狗日的大师兄,快还他们命来!” 搅闹不休的调皮鬼,满脸沮丧,委屈的泪水,几乎要流出来了。 曹继武只得好言相劝:“白虎军要想打造一支精兵,必须整饬军纪。这帮少爷们,短时间内,只能……” “你不会多花点时间,干嘛这么着急?” “白虎军的出现,是八旗内部博弈的产物。既然是博弈,牵涉到各方势力,日久一定生变。所以成军的时间,宜早不宜迟。” 这支新军,以镶黄旗为主,军成之后,一定是镶黄旗主导,将大大提升镶黄旗的实力。所以鳌拜、遏必隆很上心,而索尼、图海、苏克萨哈等人,却是在冷眼旁观。 二代八旗,养尊处优的生活惯了,烂泥扶不上墙,几乎众所周知。所以他们不太相信,疯疯傻傻的二金,加上一个狂妄的曹继武,能收拾了这滩烂泥。 三兄弟的能力是有的,慢慢教导白虎军,一定也有效果。但是一旦白虎军有了眉目,他们一定会想办法破坏。因为镶黄旗实力爆棚,具备压倒性优势,除了鳌拜等人之外,谁也不愿看到。 所以白虎军成军,关键就在速度。短时间内快速成军,具备强大的战斗力。索尼、图海等人,就再也没有能力搞破坏了。 然而任何事情,都是有代价的。要想争取时间,必须采用非常手段,以鲜血的方式,激发少爷们的潜质,迅速塑造钢铁般的意志,以及高超的杀戮技能。 其实白虎军当今所处的背景,和当初南京城的精步营,没什么两样。 当初南京城的八旗军,不会可怜精步营,不可能给三兄弟足够的时间。当今的白虎军也一样,一旦有了步入正轨的苗头,各方反对势力,就会立即扑来,一定竭力把白虎军,扼杀在摇篮当中。 曹继武连番语重心长,金日乐的表情,依然很沮丧:“不是你的族人,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大师兄叹了口气,摸了摸小师弟的头:“白虎军要的是精兵,不是顾客。不符合标准的,不管是谁,只能军法从严。” 调皮鬼撅了撅嘴:“既然他们不愿意,你可以把他们轰走嘛,干嘛要痛下杀手?” “这个你就不懂了吧?” 金月生一脸坏笑,“师兄要用顾客的鲜血,来激发其他人的潜质,自然不能轰走了。” 金日乐闻言,怒气冲冲,照曹继武胸口乱轮老拳:“混犊子大师兄,果然阴险狡诈!” 既然是军营,岂能是想来来,想走就走的? 如果按金日乐的主意,谁不按军规行事,就把谁轰走,这和开店的有什么区别? 军队是战争机器,本身就很冷酷无情。军规如果没有残酷性,不守军规也能离开活命,军营还能留得住人吗? 这些道理,金日乐其实也懂。 当年南京干将铺,曹继武杀人练兵,连杀一千多位大神。金日乐除了可怜,却一点也不心疼。因为大神们和金日乐之间,几乎没有关系。 只是这帮八旗子弟,都是他给拉过来的,尤其是镶黄旗,几乎是强令式拉壮丁。如今没想到却把他们送入了虎口,身为当事人的金日乐,内心过不了这道坎。 过了一会儿,等金日乐神色恢复了些,曹继武帮他捋了捋鬓边:“八旗子弟,虽然金贵。但他们仍然处于被掌控的地位。所以他们并没有多少自主权,相对于满洲贵族来说,和汉人穷棒子,没有多少区别。” “他们所享受的优越生活,是他们上辈人奠定的基础。只是他们乐享其成,本身不具备上辈人的技能。长此下去,整个八旗就垮掉了。” “大师兄的军法虽然残酷,但通过这种方式,他们能快速获得先进的理念和技能。有了理念和技能在身,他们就有了获取自主权的筹码,到时候谁还能奈何得了他们?” “大师兄致力于汉人穷棒子翻身,难道你不想满人穷棒子,也能翻身吗?” 这番话,金日乐爱听。通过残酷的杀戮,曹继武先进的军事理念,以及作战技能,白虎军很快就能掌握。如此一来,将再造八旗神话,满洲的地位,将更加牢固。 金月生摇了摇头:“满人穷棒子翻身了,汉人穷棒子,不一定能捞到好处。” “不是不一定,而是一定不!” 金日乐兴奋了,笑嘻嘻地指着曹继武的鼻子,“就凭你那帮族人的德性,你这么残酷的手段,他们一定绞尽脑汁地抹杀你。” 曹继武叹了口气:“不说这些了,接下来分兵种训练,才是头等大事。” 嬉皮笑脸的金日乐,忽然一脸阴沉,一把揪了曹继武的衣领:“你一个汉人,帮助我们满人翻身,是不是真心的?” 曹继武忍住坏笑:“你以为呢?” “一定不是真心。满洲收拾了华夏,唆使二鞑子,杀了成千上万的汉人。所以你借助训练的幌子,杀了三爷这么多族人,一定是挟私报复。” “二爷看来,也不是真心的。满洲通过二鞑子的手,最终还是要从穷棒子嘴里夺食的。所以满人翻身了,汉人穷棒子连口汤也别想喝。师兄心里雪亮,所以趁机帮汉人出口气来了。” 二金都过来捣蛋了,曹继武连连躲闪,三兄弟扭缠一块,又闹耍了起来。 经过一个月的残忍训练,军纪被用鲜血,流进了少爷们的骨髓中。步战技能,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在路德威等人的帮助下,金日乐借助火器营的便利,打造了足够的劈刺剑以及哥萨克军刀,骑兵长枪,弯月反曲弓,双管一尺手铳,同时也准备了足够训练的火药、铳弹和炮弹。 在安瑞松的亲自指导下,金月生也将军装准备齐全。同时金月生带着阿生和阿强,亲自把关,从兵部选出了足够的乘马和挽马。 原兵部车驾司保存的各类火铳、火炮、以及西洋四轮马车,也被金月生运到了白虎大营。 路德威、安瑞松等新教传教士,被聘用为随军牧师。沃尔刚夫等一批德意志军人,被聘为教习。 一切准备就绪,分兵种训练,是接下来的头等大事。 三兄弟闹腾了一阵子,被安瑞松喊进了将军大厅。 新军照办瑞典军制,同时也把西洋军衔制度,给照搬了过来。根据西洋人当代的陆军建制,白虎军四个团的规模,军长金日乐,军副金月生,参谋长曹继武,当为陆军少将。团长以及团副,当为陆军准将。 安瑞松亲自量体裁衣,给三兄弟分别裁出了三套少将军服。兴高采烈的金日乐,相当不不过瘾,把曹继武的肩星给抠了去,趁机也把金月生的肩星扯到了手,自封陆军上将。 西洋军服,不但合身得体,而且棱角分明,饰物搭配合理,彰显孔武高贵的形象,远比八旗土不拉几的军装,好看多了。 佟国瑶、彭春。苏春等八旗土包子,相当新奇,纷纷照着西洋镜,摆弄姿势。 突然一声冷笑声起,热闹的场面,顿时冷下来,众人纷纷转头回望。 第657章 白虎军大营中 曹继武杀人如麻,而且都是正处青年的八旗子弟,如今又要换上西洋军装,接下来还要剪去发辫,早已忍无可忍的费扬古,终于实在忍不住了: “杀我族人,践我族仪,踏我族容,毁我族规,灭我族魂,我不服!” 铁破甲生气了:“哎,你个驴脑壳,怎么也玩起了高尚大义? 你穿不穿?不穿拿过来了!” 铁破甲伸手一把,将费扬古手里捧着的准将军装,给抢了过来。 彭春急忙上前,小声劝说:“费扬古,你脑壳被驴踢了?谁强跟谁学习,这才是正路。南京城一战,老一辈八旗,都干不过曹操。你咋呼什么?还要死守老一套,找死吗?” 苏春也来劝说:“平心而论,这西洋衣服,的确比咱们的衣服光鲜好看。西洋人的火器,确实比咱们的腰刀管用。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么好的东西,你都看不上,脑袋又抽风了?” 费扬古跳了起来:“你们要背弃祖宗,别拉上我!” 金月生伸手整了整,被金日乐扯皱的肩领,走上前来:“当年金国灭宋,从开封带走了钦宗和徽宗皇帝,同时也夹带了大量的中原汉人。他们在辽东繁衍生息,逐渐女真化,其中一支,就是董鄂家族。” 董鄂·费扬古闻言,一蹦三尺高:“胡说八道,竟敢污蔑我先祖,我跟你没完!” 黑洞洞的铳口,瞄准了心窝,激情澎湃的费扬古,顿时蔫了下来。火器的威力,显然他是知道的。 过了盏茶功夫,等费扬古热血完全冷去,金月生将转轮重新插回腰间: “我马佳家族,起源于蒙古乌珠穆沁,初在混同江放羊。继而改为渔猎而生,完全女真化。所以我马佳·库阿痕,实为女真化的蒙古人。” “作为金国的俘虏,汉人的命运悲惨,经常处于忍饥挨饿之中。董鄂,董鄂,其实就是汉语懂得饥饿的意思。” “不光是你董鄂家族,具备汉人血统的,还有爱新觉罗家族。你若不信,可以去问问郑亲王济朗。” 费扬古犹如挨了一记闷锤,浑身每一处毛孔,都在震颤不已。 又过了盏茶功夫,金月生继续: “佟国瑶和彭春,都具备汉人血统。佛尼和科尔沁蒙古人,有着极深的渊源。库杜带有契丹人血统,苏春带有朝鲜血统。所以在场的人,具备纯正女真血统的,只有乐乐一人。” “你家姐夫顺治皇帝,也是不折不扣的混血儿。所以当今女真人的族源很复杂,这也是皇太极改为满洲的重要原因之一。” “包括在场的汉人,刘飞羽是汉化的匈奴人,铁破甲是汉化的鲜卑人,仇士良是汉化的契丹人,董来顺是汉化的沙陀人,侯得林等人,族源不可考。具备纯正汉人血统的,只有师兄曹继武一人。” “所以对于祖宗而言,除了生命延续的情怀之外,他们和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实质的关系。” “至于生命的延续,这是上天的旨意。” “至于谁有延续的权利,那是要看实力的。谁实力强,谁就拥有延续的主动,实力弱者,必须依附强者,向强者学习。否则身死魂灭,根本不具有延续的权利。” “如今的八旗,老一辈凋零,二代腐化堕落,在上天眼里,根本不应该具备,延续的权利。八旗人口较少,如此堕落下去,不出十年,很可能就灰飞烟灭。” “八旗干不过师兄,几乎人人皆知。所以师兄的刀,就是上天的旨意。不具备延续权利的家伙,就应该挨刀。” 费扬古犹如醍醐灌顶,震惊当场。 金日乐从铁破甲手里,接过准将军服,一把塞入费扬古怀里:“无知者无畏,再从你嘴里吐出祖宗二字,看三爷怎么收拾你!” 祖宗有祖宗的生活,把握现在的人,难道要活在祖宗的荣耀之中? 传承需要进步,如果是固步自封的退步,那就是黄鼠狼下崽子——一代不如一代。 所以把握现在的人,如果连祖宗都不如,那么挨揍就是自找的。 金月生拍了拍费扬古的肩膀:“强者一边失去,一边拥有。弱者永远是一如既往的失去。祖宗之法,适用于祖宗,并不一定适用于我们。人家正道,追求是美好。这么好看的着装,这么好用的武器,如果拿着祖宗的幌子,真要弃美好与不顾,回到原始的野蛮当中去?” 费扬古神色惭愧,低下了头。 祖宗二字,无论对汉人而言,还是对满人,都相当的操蛋。保守人士一旦不愿改变,立即就会搬出祖宗二字,所以数典忘祖、背弃祖宗等等乱七八糟的,跟祖宗挂上钩的幌子,成了固步自封最高尚的理由。 一代八旗横扫华夏,取得了前无古人的辉煌成绩,所以坐享其成的二代八旗,虽然已经腐化得不成样子,仍然不愿扔掉前辈的光环。 人对未知的态度,大多具有两面极端性。 第一就是恐惧,这是天生存在的。因为未知不熟悉,害怕失去切身的利益,所以恐惧,戒心非常。 所以三兄弟的军事番化改制,二代八旗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并且严重扰乱了他们阔绰的生活,所以个个心里在打鼓。 第二就是无畏,所谓无知者无畏。 说白了,就是所谓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做事不长脑子,其实多数时候,脑子也根本不好使,动不动鸡血亢奋,打着高尚的幌子,情绪化严重。 无知者无畏者,被西洋剑清理干净了。心怀恐惧者,也被羽箭射穿了脑袋。如今能够存留下来的白虎军将士,心志得到了鲜血的洗礼,绝对具备钢铁一般的坚强。 然而钢铁太硬,容易折断。曹继武手段残酷,众人敢怒不敢言,但并不代表心里没有波澜。费扬古就是那只出头的椽子,他代表的是广大将士的心声。 金月生对祖宗正确的认知,转变了费扬古的观念。诸位将领中,只有他是保守派。把他的脑袋理顺了,接着理顺众将士,便是水到渠成之事。 鲜血浇筑钢铁般的意志,认知撬开榆木般的灵魂。软硬施加之下,白虎军刚柔并济,杀戮机器的底蕴,已经形成。接下来,具体的杀戮技能,将是重中之重。 三兄弟侃侃而谈,费扬古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但内心却是波澜起伏,像是换了一腔热血一般,活力十足。 彭春穿好了衣服,凑上前来,递了一张锦帛:“你们话说的都在理,可是事情还是要解决的。” 金日乐一把将锦帛抢过来,定眼一看,原来是被杀人员的名单,以及他们家人的名字。 上面有礼部尚书哈尼的小儿子,镶黄旗参将洛洛的二儿子,鳌拜的表侄,遏必隆的表孙,佟国纲的表侄,等等一大堆要员的亲戚。 金日乐还没看完,就惊得魂不附体,一蹦三尺高,一把将锦帛撺到了脸上:“狗日的大师兄,瞧你闯了多大的祸!” 金月生将锦帛扯过来,仔细一瞧,也是震惊不已:“师兄,你胆子可真够大的,什么人你都敢杀!” 苏春一脸无奈:“其实这帮犊子,曹操一个也不认识。” 金日乐一把揪住了曹继武的领口:“不认识你就敢杀?糊球麻差,你搞的什么破事?你杀痛快了,要三爷给你擦屁股?” 曹继武扯过锦帛,看都没看一眼,又塞给了彭春:“严令诸军,白虎军内部事务,一律不准外泄,否则立斩!” “封锁消息!” 彭春吃了一惊,“没有不透风的墙!” “不错。” 金月生也连连摇头,“牵涉到朝中几十位大员,以及满洲八旗的一半。这么大的事,早晚都要泄露。到时候我和乐乐,身为旗人,失察之罪肯定是在劫难逃。” 金日乐又骑在了腿上:“你拉的屎,你自己擦屁股,别想扯上三爷!” 曹继武稳住了赖皮的金日乐,耐心解释: 消息早晚都会泄露出去,这是一定会发生的,但宜晚不宜早。 这个时候,消息一旦泄露,各方势力就会蜂拥而至,竭力搞破坏。初步成型,还没有形成战斗力的白虎军,将半途而废。三兄弟所有的心血,全都白费。 没有成果的失败,曹继武身为汉人,一定会遭到诛杀。二金、佟国瑶等人,虽然是满人,但坐看那么多族人被杀,群情激愤之下,也难逃死罪。 如今打下意志基础的白虎军,一旦掌握了杀戮技能,形成恐怖的战斗力。任何反对势力,最多也就是雷声大雨点小,对三兄弟等人,构不成任何威胁。 众人听了曹继武的解释,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第658章 白虎军大营下 如今大家都在一条船上,白虎军半途而废,死了那么多旗人,一定会被追究责任,谁也逃不了干系。 所以目前最好的方法,封锁消息,等白虎军具备了战斗力,爱谁说谁说去。 佟国瑶摇头叹气:“当初我爹不同意我进来,如今看来,还真上了你的贼船。” 苏春也连连摇头:“跟着曹操干事,就像刀尖上跳舞,胆小之辈,不被砍死,也被吓死了!” 彭春也长长叹气:“曹操办事,挥舞粘了蜜糖的大棒,忽悠傻子过鬼门关,当年广州如此,如今京师也是一样,彭春这辈子,真够倒霉的!” 众人也连连感慨不已。 曹继武拍了拍金日乐的肩膀:“你爹和遏必隆,都是典型的实力派。白虎军一旦成军,绝对的实力在手,他们不但乐意帮你擦屁股,而且还会把裤子帮你提上,并将腰带系好。” 众人皆笑,金日乐狠狠地宰了曹继武一拳。 大家终于统一的意见,封锁内部消息。在白虎军成军之前,严防外部势力进来捣乱。彭春、侯得林等人,研究了具体的方案。 参谋长曹继武,任命了专业部队的军官: 侦察营:营长侯得林,营副董来顺、黄飞升和陶之遥,准将军衔。 炮兵团:团长铁破甲,团副佟国瑶、彭春,准将军衔。 骑兵团:团长费扬古,团副佛尼,准将军衔。 铳兵团:团长刘飞羽,团副张铁胆,准将军衔。 辎重兵团:团长苏春,团副库杜,准将军衔。 工兵营:营长路德威,营副仇士良,准将军衔。 作战技能,是军队取胜的关键因素。其中斥候是军队的眼睛,三兄弟根据瑞典军制,将斥候队改为侦察营,建制五百人。 侦察营属于特种作战部队,技战素养要求极高,士卒必须头脑灵活,手脚麻利。军官确定,优先挑选人员六百,专门训练。侯得林四兄弟得了将令,出门而去。 瑞典古斯塔夫二世陆军理念,炮火集中使用。所以专门的炮兵部队,辎重兵部队,应运而生。 炮兵也属于非常规特种技能部队,拖炮越野,选择炮位,度尺测量,射程计算,弹种选择等等,需要专门的技术支撑。况且火药的危险系数极高,操作稍有不慎,就会伤及自身。 铁破甲原本精步营炮队队正,所以如今做了炮团团长。 佟国瑶出身火器营,虽然对西洋火炮不太熟悉,但相比其他人来说,技术储备要丰富的多。所以佟国瑶做了团副。 当初广州海军军官学堂,彭春学习的是舰炮操作。所以他也做了团副。 炮团建制规划一千五百人,是最大的一个团,铁破甲三人的水平,显然难以应付。军长金日乐,亲自带着德意志教习,帮助建设。 目前的火器技术条件,还不能完全替代冷兵。所以骑兵的机动性和快速突击,依然非常重要。 三兄弟立于全球视野,相比较而言,东方骑兵的战斗力,已经落后于西方骑兵。波兰翼骑兵,当今全球战力最强的重骑兵。哥萨克骑兵,则为最强的轻骑兵之一。 然而白虎军有火器支援,用不着重骑兵。所以白虎军组建骑兵团,三兄弟决定以哥萨克骑兵为蓝本,着重打造快速的突击部队。 费扬古可谓是天生的骑兵将领,安瑞松划出了哥萨克骑兵作战方式,他一看就懂。所以他做了骑兵团长。 佛尼的骑射技术精湛,况且熟悉蒙古人的战法,所以做了团副。 骑兵是满洲八旗的中坚力量,所以费扬古和佛尼二人,对骑兵部队非常熟悉。除了装备之外,哥萨克轻骑兵,无非就是在组织方式上,和满洲八旗不太一样。在牧师安瑞松的指导下,二人得手应心,根本不用三兄弟操心。 目前的火铳,大多是滑膛铳。五十步之外,弹道偏离严重,所以为了提高杀伤效果,最常用的火铳作战方式,就是间进线列式。和海军的线阵战法,其实差不多。 所以大规模铳阵,个人不必要具备过高的精准度。团长刘飞羽,团副张铁胆二人,主持火铳兵团,绰绰有余了。 火炮和火铳,都需要大量的弹药支撑。部队开拔,也需要大量的粮草支撑。所以专门的辎重兵部队,也需要专业化。 广州海军军官学堂,苏春学了海军弹药管理,所以他做了辎重兵团团长。 库杜帮火器营管理过弹药,所以做了团副。 然而辎重兵也是新鲜兵种,苏春和库杜力有不逮,军副金月生,带着传教士斯密斯等人,帮忙建设。 火炮和火铳,损耗较快,需要专业的维修服务。辎重兵西洋四轮马车,也需要专业的养护。然而这都需要极强的技术水平,所以曹继武力请路德威,主持工兵营,仇士良做他的副手。 兵种主副军官确定,剩余的下级军官任命,曹继武完全放权,只要主官和副官觉得谁合适,报备一下就可以了。 白虎军六千余人,经过一个上午的选拔,已经被六大兵种选完。各大兵种,按照规划,领了军服和装备,分别到各自的场地,进行各自专业化训练。 一时间,白虎军大营,铳声大作,炮声隆隆,四轮马车,纵横驰奔,骑兵团奋勇冲刺,无定河两岸,到处是尘土飞扬。 曹继武乘鹅黄金,各个营地巡视,监督训练。 一个炮手,不小心把炮弹跌落于地。他还没来及慌忙捡起,西洋剑已经劈了他的脑袋,周围一众士卒,吓得哆嗦了起来。 金日乐瞪大了眼睛:“大师兄,你心太狠了吧?人已经杀过了,怎么还杀?” 曹继武面无表情:“炮兵团不要废物。” 金日乐大为不满:“刚刚训练,他不过手生而已。” 曹继武依然面无表情:“没有任何借口。” 借口是为了给失误和过失开脱,军队岂能成为开脱和过失的地方? 金日乐尽管不满,但曹继武对事不对人,在他劈刺剑的威逼之下,白虎军一定是一支钢铁部队。 “看什么看,还不赶紧训练!” 调皮鬼一嚷嚷,铁破甲、佟国瑶和彭春,迅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立即指挥训练。 等曹继武走远了,彭春拱了铁破甲一拐子:“当初南京城,曹操也是这么对付你们的吗?” “比这狠多了,尸体都不让拖走,很多人尿着裤子训练,大气都不敢喘。” 彭春满脸都是震惊,侧身捅了佟国瑶一下:“你爹什么眼神,怎么会选他做女婿?这不是往家里招阎王吗?” 佟国瑶没好气:“赶紧训练吧,哪那么多废话!” 刚才曹继武毫不客气的一剑,此时的跑团弟兄,谁也不敢再麻痹大意,精力全部集中,效率竟然成倍地提升。金日乐等人训练,也少了不少口舌。 骑兵人马一体,空间占用较多,不能形成步兵密度方阵。所以骑兵配合作战,空间利用,至关重要。 哥萨克骑兵,以五骑为一组,三骑冲击,两骑随时支援和补充,空间利用较为合理,是兵力组合最有效的轻骑兵。 然而配合作战,需要的是默契。三骑冲击的步调一致,远比杂乱无章高效。两骑支援,主要是把握时机。 所以步调不一致,把握时机不准的骑卒,皆被曹继武射杀。 费扬古和佛尼心惊胆战,安瑞松连连摇头,策马来到曹继武身边:“摩西先生,你如此凶狠,要下地狱的。” 曹继武微微一笑:“下地狱的,应该是敌人。” “可是这些是你的部下,不是敌人。” “他们是弱者,会给其他人拖后腿,就是帮助敌人。帮助敌人的弱者,仍然是敌人,因为在自己的一方,所以比敌人更加可恶。” “你连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哎,当初我们为什么要给恶魔洗礼呢?” 安瑞松连连叹气,在胸前点了几下,向上帝祷告恕罪。 猫哭耗子假慈悲,曹继武懒得费口舌,缓缓抽出了西洋剑:“既然我是恶魔,那就要看看,你们上帝的威力,到底如何?” 安瑞松的西洋剑术高超,骑术也相当精湛。有他挑头,费扬古满身的怨气,顿时暴涨,策马来到了身前。 骑兵团将士,纷纷围了过来。他们殷切希望,费扬古和洋和尚,能教训教训曹继武,给他们出口恶气。 当初大清门前,费扬古被三兄弟揍了。接着兵部车驾司一战,费扬古战败。从他的眼神中,曹继武知道,他想新帐旧账一起算。 曹继武摇了摇头:“你们三个,一起上吧。” 费扬古一个人,根本干不过曹继武。安瑞松虽然没和曹继武交过手,但凭曹继武的名声在外,洋和尚也觉得自己没把握。 曹继武杀了那么多族人,所以佛尼也是敢怒不敢言。 安瑞松看了看形势,觉得有必要教训教训曹继武,否则上帝的旨意,全让他给糟蹋了。 “摩西先生,你若战败,我以上帝的名义,命令你不得再胡乱杀人。” 曹继武点了点头。 安瑞松没有再犹豫,挺刀策马而来。 费扬古和佛尼二人,一左一右,也冲杀而来。 这三个人,武艺骑术都很高超,但这是第一次配合,三骑之间,并没有默契。所以一个冲锋下来,安瑞松的军刀被磕飞,西洋剑背一撞,佛尼跌落下来。 费扬古想跑,结果被曹继武反手剑柄,撞中侧胯,像上次车驾司一样,他又摔了下来。幸亏曹继武的剑柄没有灌铅,如果是骑兵团装备的哥萨克军刀,费扬古的腿就废了。 两位主将加一个教习,一个回合就败了,骑兵团一众将士,全都目瞪口呆。 曹继武收剑回鞘,冲安瑞松两手一摊:“上帝的旨意,谁实力强,谁说话算数。” 安瑞松叹了口气,冲费扬古和佛尼摇头:“训练去吧。” 第659章 槐林决战 在曹继武利剑的威逼之下,白虎军将士,没有人胆敢落后。人人都是削尖了脑袋,集中全力,掌握各项作战技能,以换取存活的希望。所以训练效率,难以想象的高。 经过三个月的训练,将士们基本掌握了各自的技战本领,单兵种战斗力,初步形成。 军队高效的体现,诸兵种协同。骑兵,铳兵,炮兵,三大主力作战部队,如果能够协同,威力将是难以想象。 侦察营提供情报,辎重兵保障弹药给养,工兵营负责养护服务,白虎军将成为名副其实的国之重器。 和当初的精步营一样,接下来,白虎军各兵种协同训练,将是重中之重。 二金轮流负责指挥协同训练,曹继武仍然监督。 冬月已经来临。无定河边,满山的槐树,早已落光了叶子。山巅之上,似乎有人影,在干枯的槐树枝条晃动之中,若隐若现,好像在偷窥三兄弟练兵。 曹继武躲在旌旗之下,抽出望远镜一瞄: 一个番僧背着一口铜钟,原来是准格尔大丹活佛。 右边也是一位番僧,身着金黄羊毛僧袍,头戴飞鹰僧帽,看他的装束,应该也是一位来自蒙古的活佛。 左边竟然是神江龙! 神江龙乃蒙古后裔,看来是被大丹活佛说动了,重新归化蒙古。 也难怪,华夏如今跌落深渊,汉人命运悲催,看不到一点翻身的希望。神江龙返祖归宗,也是人各有志,不能勉强。 曹继武正在叹息,侦察营营长侯得林,突然跑了过来:“那三个混蛋,偷偷摸摸,一定不安好心,要不要做了他们?” 曹继武连忙摆手:“不要惊动他们,我自有主张。” 侯得林身退。 曹继武收了望远镜,缩身一纵,借助无定河谷的掩护,脚下悬吸两块鹅卵石,施展悬竹飞渡绝世轻功,在河道冰面上闪电飞驰。 槐树岭之巅,朔风如刀,干枯的槐树枝,犹如钢鞭一样,似乎带着满腔的不甘,抽打着山石。 大丹活佛摇头叹了口气:“这是一支魔鬼部队,如果不能扼杀于摇篮,将会给我蒙古诸部,带来巨大的灾难。” 神江龙摇头:“部队战力已成,想要扼杀,恐怕难了!” 飞鹰僧帽:“将领是军队的灵魂,能不能直接杀了三兄弟?” 大丹叹气:“曹继武的武功,出神入化,前不久,和扎西德错活佛的袈裟包容神功,不相上下,竟然仅凭一叶红枫,破了我的大钟神音功。” 飞鹰僧帽:“大师不还有神钟撞天功吗?” 大丹无奈:“他的掌力雄浑无比,恐怕神钟撞天功,也难以置他于死地。” 神江龙点了点头:“稗史先生的《武林稗史》,曹继武的熊一推,名列第二,当今天下,能和他直接对掌的人,恐怕不多。” 飞鹰僧帽脸色突然一变: “谁?” 这飞鹰僧帽乃是贝尔活佛,来自北海一带,在布里亚特和乌珠穆沁两大蒙古部落,有着崇高的威望。 曹继武藏的很隐秘,他怎么会发现呢? 贝尔活佛腰间,插着一把黑色松木法轮,轮边两面,各镶嵌八颗鸽卵大小的通古斯金刚石,竟然映出了曹继武的一点点脚尖。 曹继武见暴露了行藏,从一颗巨槐树后,慢慢走了出来。 神江龙收回钢鞭,搭胸行礼:“曹老弟,道不同不相为谋,请见谅!” 曹继武点头:“人各有志,换位思考,曹某也是神兄一般选择。” “多谢理解!” 贝尔活佛一脸吃惊:“你真的是曹继武,西洋人所说的摩西先生?” 曹继武点头。 “你如此年轻,怎么会如此心狠?杀人连眼都不眨一下。” “形势所逼,我的族人太软。再不心狠,连站着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了。” “那你应该去解救你的族人,为什么要依附满洲,帮他们训练出一帮魔鬼?” “目前这种情况下,只有依靠满洲,才能反过来鞭策我的族人。” “你能不能帮助我们,共同驱除满洲?” 曹继武满脸无奈:“蒙古部落,如今四分五裂,自顾不暇。汉人受蛊惑于犬儒,早已经从思想上趴下了。形体上趴下,也是自然之事。所以满洲和蒙古,不管是谁,凭汉人如今的德性,终归还是要趴下的。” 汉人种地是一把好手,打仗确实不擅长。当年的大明帝国,汉人和蒙古,可以相互支持,共同对付满洲的崛起。但如今的汉人,已经被满洲彻底征服,翻身的动力不足。 如今蒙古人需要汉人帮忙,对付满洲。但如今的汉人,对蒙古没有现实的需要。 况且当年的大元中国,灭了华夏。汉人对蒙古人,也没什么好感。满洲和蒙古,在汉人眼里,都没什么好印象。汉人只能退而求其次,依附既成事实的主人。 大丹活佛叹了口气:“我们本来想和你做朋友,可你却要帮助满洲。” 曹继武满脸无奈:“蒙古人的不屈,的确比汉人强多了。可是曹某人改变不了汉人身份,为了自己族群的利益,不能帮助你们,请见谅!” 满洲收拾了汉人,接下来铁定要对付蒙古人。所以双方的敌对关系,根本无法逆转。 曹继武编练的这支魔鬼部队,一定是先拿蒙古人试刀。所以消灭曹继武,毁去这支魔鬼部队的灵魂,蒙古人不得不为之。 贝尔活佛,向曹继武行了搭胸礼,从腰间拔出了法轮:“摩西先生,请出招!” 蒙古佛教,是藏传佛教的一支。法轮为八吉祥之一,贝尔活佛用法轮作为武器,武功一定很怪异。 知己知彼,才可能取胜。所以不懂对方的路数,绝不能贸然。 这柄法轮,为坚硬的黑松木所制,轮尖乃是一支黄金枪头,轮轴中间,是一个拳头大的铜镜。轮边两侧,各有八颗金刚石。八条轮辐,代表八道轮回,两边各镶有八颗奇石:北海珍珠、龙山青玉、红宝石、蓝宝石、水晶、玛瑙、琥珀、磁石。 “得罪了。” 曹继武话音未落,右手抖翎,西班牙劈刺剑从腰间蹦出剑鞘,仙人指路,直奔咽喉。 法轮轻轻一晃,仙人指路,立即指偏了。 那左右两颗磁石,对钢铁具有强大的吸力。任何铁制兵器,对上贝尔活佛的法轮,都会被牢牢地吸住。 幸亏第一招,曹继武只是试探,发觉不妙,腕力一阵,仙人指路骤变飘雪寒梅。 雪花飘飘落寒梅,这招刀法,是个巧劲,刀尖犹如一片雪花,顺着磁石的吸力,在刀身没有被吸附之前,凭着腕力推送,即将飘入轮辐之间。 刀尖一旦卡入轮辐,劈刺剑虽然没了威力,但却能抵住法轮。两件兵器都没了用武之地,曹继武就可以腾出手来,运用掌力。 贝尔活佛从大丹活佛那里,了解过曹继武的武功。如果对掌,贝尔活佛一定吃亏。所以身经百战的贝尔,看出了曹继武的意图。 每套武功,都有短处。然而取胜的要诀,却是扬长避短。在贝尔活佛眼里,曹继武的长处就是掌法。所以决不能让他有机会出掌。 所以贝尔活佛放弃了制住西洋剑的机会,手腕一抖,法轮轻轻一转,将西洋剑给弹开了。 不给用掌的机会,难道凭刀法不能取胜吗? 然而曹继武正要变招之时,突然一道反光射来。 这是八颗金刚石,将阳光聚焦在轮轴中央的铜镜上,贝尔活佛一抖法轮,反光犹如一把光刀,立即反射曹继武的眼睛。 这一招真够毒的! 光刀带着贝尔活佛特有的内力,何等威力! 曹继武反应还算迅速,身形一歪,偏头避过了光刀。犀利的光刀,还是将左边鬓稍,给生生削去了。 贝尔活佛正要继续转动法轮,施展光刀之时,地面突起一声尖啸。 一粒石子,犹如飞弹。 这粒石子起于地面,注意力全在法轮上的贝尔活佛,根本来不及防备,铜镜被砸了个稀巴烂。 砸牛角一招得手,曹继武没有任何犹豫,诸阳澎湃,侧身就是一推。 法轮乃是圣物,竟然被石子给砸了。贝尔活佛有些生气,抡起法轮,飞砸而来。 然而曹继武的掌力,已经到了。 熊形推山何等劲力? 幸亏大丹活佛拉了一把,饶是如此,如山如岳的雄浑气浪,也把贝尔活佛,催出了一丈多远。 想不到对方的掌力,竟然如此恢宏! 回过神来的贝尔活佛,搭胸深深一礼。 神江龙背后抽出了钢鞭,大丹活佛伸手拦住:“换换其他的方式。” 神江龙一愣:“其他方式?” 大丹活佛伸手属于心口,做了个分心的动作。 贝尔活佛和神江龙立即会意:对付敌人最好的方式是内讧。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三人的背影,就消失在槐林深处。 朔风虽然紧迫,满山的槐树枝条,发出痛苦的呻吟之声。曹继武叹了口气,转身回营,准备迎接下面的危机。 第660章 辕门事变上 西风紧,南雀东迁,无定河谷倒挂冰川。 冷云飞逸,万槐惊嚎,金戈铁马卷起万丈长尘。 彩旗闪动,轮车奔驰,骑兵、炮兵、铳兵进退有序,工兵、辎重兵严阵以待,槐林深处,侦察兵没于无形,白虎大军,巍巍壮观。 辕门外突然喧声打起,众皆吃惊。 彭春奇怪:“不是封锁消息了吗?怎么还会有人来闹事?” 佟国瑶拱了金日乐一肘子:“看衣甲旗帜,是你们镶黄旗的人。” 编练新军,通过了太和殿议政大臣的决议。正黄旗没有出人,所以敢来闹事的,一定是镶黄旗的。 领头的那位浑身镶红黄金甲,身材高大的将军,骄横异常,看他那副张牙舞爪的样子,众人也知道他是谁。 前不久槐树岭上,有几个奸细在活动。侯得林建议消灭,却被曹继武给制止了。 金日乐忽然想起这茬,一把揪住了曹继武的衣领:“又是你拉的屎,你自己去擦屁股!” 曹继武叹了口气,留下金月生继续训练,带着金日乐,飞马赶往辕门。 贝尔活佛的光刀,奇快无比,威力惊人。然而当日槐林一战,贝尔竟然战败。曹继武的武功,实在是难以想象的深不可测。 神江龙的鞭法,曹继武非常熟悉。贝尔活佛都打不过曹继武,神江龙取胜的希望很渺茫。所以大丹活佛选择了另一种,相对安全的策略。 白虎军已经初步形成,外部进攻,很难取胜,所以内讧就是相当不错的选择。 曹继武杀了那么多人,这就是一个很好的突破点。所以消息刚刚漏了出去,群情还没来得及激愤,辅政大臣鳌拜就亲自带人,捉拿曹继武。 鳌拜带了五百精骑,气焰嚣张,根本不把白虎军大营放在眼里,不听铳兵团副张铁胆的警告,策马横冲辕门。 张铁胆忍无可忍,手一招,一轮排铳四十响,整齐划一,五十步开外,前队冲锋的二十余骑,纷纷跌翻于地。线阵战法,间进又一轮排铳,又有二十多骑,跌落尘埃。 无知者无畏,然而震耳欲聋的铳声,让镶黄旗将士,终于见识了,什么是火器的威力。剩余的四百多精骑,顿时骤然勒马,吓得脸色大变。 鳌拜见识过辽东铁骑,三眼神铳的威力,所以他不怕火器。然而奋勇冲杀的他,突然感觉身边不大对劲。 他回头一看,顿时惊得魂不附体,差点从马背上翻下来。 身边的卫士,全都跌的鼻青脸肿,在尘埃中滚爬哀嚎,惨兮兮的景象,发生在满洲八旗首旗镶黄旗身上,鳌拜征战半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见识。 辕门右手方向,突然喊杀震天,一队骑兵五百人,飞驰而来。 这队骑兵,身着怪异的军装,脚踏马靴,头上带着高筒毡帽,竟然还留起了鬓角,根本不像八旗骑兵。 尤其是他们手里挥舞着极为怪异的军刀,雪白的刀刃,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令人心碎的光芒。 他们纵横驰奔,野蛮凶悍,风卷残云一般,瞬间包围了辕门周边。 镶黄旗将士,个个吓得肝胆俱裂,浑身不由得哆嗦了起来。 惊魂未定的鳌拜,定眼一看,领头的原来是佛尼。 “大胆佛尼,你想造反不成?” 骑兵团副佛尼,在铳兵的配合下,迅速控制了敢来侵犯的镶黄旗。他听得鳌拜的喊声,立即约束部下,策马到了跟前: “辅政大人久居军中,为什么不知军营规矩?” “大胆,竟敢如此跟我说话,反了天了,看刀!” 气急败坏的鳌拜,大喝一声,策马抡刀,劈向佛尼。 三兄弟爱闹,跟随他们日久的张铁胆,自然也是近墨者黑。一见有好戏看了,张铁胆立即跳脚给鳌拜吆喝助威。 铳兵团的弟兄,骑兵团的弟兄,立即上行下效,纷纷发声张铁胆,助鳌拜亢奋。 震耳欲聋的呐喊之声,非常热烈。然而鳌拜却气炸了肺,恨不能生劈了佛尼,杀光这帮混蛋。 这帮瘪犊子玩意,真会来事! 佛尼摇头无奈叹了口气:“得罪了!” 八旗腰刀,宽大威猛,带着鳌拜原始的凶悍,力劈华山。 哥萨克军刀,厚背刃薄,诡异弧度,鹰把灌铅,重心靠后。 咔—— 一声脆响,火花飞溅,鳌拜手臂酸麻,定眼一看,手中宝刀,竟然被崩出了拇指大的豁口,顿时震惊当场: “你刀拿过来我看看!” 佛尼见说,手腕一抖,腰力一送,军刀立即飞了过去。 哥萨克军刀,却完好无缺。 鳌拜望着那诡异的弧度,满脸都是吃惊:“你这什么刀?” “哥萨克军刀。” “哥萨克军刀?” “远在欧洲顿河一带,就是侵占西伯利亚汗国,即将侵入我黑龙江的那伙人。” 西伯利亚汗国,地阔万里之遥。就是当年满洲鼎盛之时,对其也是无可奈何。后来被俄罗斯帝国给打败了,足以见得对方的军力,要比八旗更强。 鳌拜一脸吃惊:“侵占西伯利亚汗国,不是俄罗斯人吗?” 佛尼摇头:“准确的说,是一帮哥萨克雇佣军,只有八百四十人。” “胡说,当我傻子不成?纵横万里的疆土,八百四十人,怎么可能?” 佛尼两手一摊:“你儿子说的,冲我瞪什么眼睛?” “你快把他叫过来。” 佛尼伸手朝辕门内一指,飞火龙、鹅黄金,并肩飞驰而到。 一见金日乐来了,鳌拜气不打一处来:“混账东西,什么都敢乱说!” 刚刚下马的金日乐,即将给鳌拜行礼,老爹却气急败坏地从马背上跳下来,轮拳就打。 莫名其妙的金日乐,自然不愿挨打,闪身一步,揪了腰带一提。鳌拜顿时两脚离地,失了重心。 “混账东西,竟敢打你老子!” “你连我的部下都打不过,还想打我?” 金日乐手一松,将鳌拜轻轻放了下来,“省省力气吧!” “你……” 鳌拜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父子打架,铳兵团的弟兄,骑兵团的弟兄,起哄之声,此起彼伏。镶黄旗的弟兄们,竟然也笑出声来。 金日乐气急败坏,回身指着张铁胆的鼻子: “滚!” 张铁胆识趣,带着弟兄们窜球。 背后依然有讥笑之声,金日乐回身指着佛尼的鼻子:“赶紧给老子滚蛋!” 佛尼伸手向鳌拜要刀。 金日乐跳到鳌拜的马前,从鞍桥上抽出军刀,一把扔了过去。 佛尼接了刀,呼哨一声,五百骑兵团弟兄,一道烟窜球。 望着那把诡异的军刀,鳌拜满脸不舍。 金日乐一脸没好气:“军刀是制式装备,不能随便流落他处。爹你都打了半辈子仗,怎么连这点也不懂?” 武器等同于军人的生命,能有一把精良的武器,是军人的荣耀。鳌拜崇尚武力,对武器有着天生的痴迷。 见老爹依然满脸不舍,金日乐妥协了:“等训练结束,我那把哥萨克军刀,再送给你。” 儿子的好东西,老爹怎么好意思要? 鳌拜还知道些颜面,可是军刀的确是好东西:“那你用什么?” 金日乐拍了拍腰间:“我用沉渊寒露剑。” 这把沉渊寒露剑,是当年云摩老祖的佩剑,自然比军刀更为精良珍贵。儿子得了祖师的佩剑,自然得了他的真传,作为老爹,心里自然高兴。 此时鳌拜的关注点,全在军刀这里。曹继武两张眼皮快速一闭,眼角一挑,飞电金日乐。 金日乐知道曹继武什么意思,冲他撅了撅嘴,转头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爹,你先回去吧。” 既然答应将军刀相送,还赖在这里,有什么意思? 鳌拜下意识地应了一声,转身来到坐骑身旁。 金日乐很识趣,急忙屁颠屁颠地扶持老爹上马。 然而一脚刚刚踏上马镫,鳌拜顿时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怎么就这么走了? 来这干什么来了? 大老远跑来,吃了两阵大亏,就是为了一把军刀? 回过神来的鳌拜,忽然瞥见,调皮的儿子,脸上竟然挂着一丝得意,顿时火冒三丈: “好你个混账东西,竟然忽悠老子!” “爹,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 气急败坏的鳌拜,围着自己的坐骑,到处追赶金日乐。 一众镶黄旗将士,全笑翻了。 借助哥萨克军刀,引偏鳌拜的关注点,趁机把他给哄走,竟然让直脑筋的鳌拜给察觉了,大大出乎曹继武和金日乐的意料。 “大师兄,你的馊主意又露馅了!” 到处撒丫子躲闪的金日乐,一语道破了玄机。 鳌拜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曹继武的鼻子,喘着大气跳脚抓狂:“来人,把这个混犊子,给我杀了!” 过了盏茶功夫,缓过气来的鳌拜,回身一看,一众部下,竟然无人动弹,眼睛全在盯着金日乐,顿时又火冒三丈:“好啊,你们这帮混犊子,连我的话也……” “行了,行了,你连我都打不过,还要去招惹大师兄,不是自找倒霉吗?” “好啊,你个混账东西,竟敢跟我如此说话,眼里还有没有老子?” 气急败坏的鳌拜,一蹦三尺高,又到处追揍金日乐。 一众镶黄旗将士,纷纷收刀回鞘,乐得看热闹。 第661章 辕门事变下 金日乐说话没皮没脸的,把鳌拜气得够呛。爷俩前追后赶,犹如唱戏般搞笑。鳌拜被气昏了头,对其他事浑然不觉。可是调皮鬼金日乐,听到大家的嬉笑声,心里不乐意了。 坐骑背向众兄弟的一侧,金日乐一把揪住了腰带:“行了,爹,你伸出脑袋瞧瞧,弟兄们都在看笑话呢?” 鳌拜闻言,终于恢复了些情绪,抬起眼睛,偷偷透过鞍桥观望。 果然,自己的一帮部下,全瘫在马背上,兴致勃勃地看笑话。 瘪犊子玩意,一帮混蛋! 鳌拜暗骂了一声,一把揪了金日乐的衣领,大眼一瞪,压低声音:“老子都被你给整糊涂了,再来忽悠老子,看我不揍死你!” 金日乐也不想扯淡了:“有事快说。” “混账东西,你是儿子,怎么能糊弄老子?我辅政大臣的脸面,全让你给丢尽了!” “我是你儿子,你有什么好丢人的?儿子比老子强,这叫进步,应该的。难道你想自己的儿子,烂泥扶不上墙?” “哎,你个王八犊子,怎么说话的?老子身为辅政大臣,一言一行,关乎大清国的体面。你这么大人了,怎么还疯疯癫癫,不懂规矩?” “哎呀,你少卖狗皮膏药。你是老子,我是儿子,到哪里都一样。总之你打不过我,就是应该的。我要是打不过你,那就成了黄鼠狼下崽子——一代不如一代。咱们瓜尔佳家族,还有什么脸面立于天地之间?” “哎,你个混账……” 金日乐不耐烦了:“你到底有没有事?没事我走了。” “回来!” 鳌拜一把扯回了儿子,“今天我要把曹继武带走。” “凭什么?” “他杀了咱们那么多族人,这还不够吗?” “你想替天行道?” “老子有那么高尚吗?” “这不就妥了?” 金日乐振振有词,“这里是军营,不是杂货铺。什么东西都能塞进军营里,和杂货铺有什么区别?” 军营维持靠的是军纪,违反军纪,那就应该受到惩罚。否则军营就不叫军营。 这个道理,鳌拜自然懂得,但他也有理由:“曹继武凶狠残暴,听说他胡乱杀人,根本就不是按军纪来的。你难道不觉得,他实在挟私报复,为他们汉人出一口恶气?” “大师兄有这么高尚吗?” “他也配这俩字?” “这不就妥了吗?” 金日乐相当无语,“所有的汉人,都在大骂大师兄妖端,你却说他在挟私报复。怎么感觉你是在帮汉人说话?” 鳌拜伸手敲了脑壳:“哎,你这王八犊子,怎么到处都是词!” 金日乐大为不满:“二位师兄敲,你也敲,脑袋都被你们给敲傻了!” 鳌拜伸手帮他揉了揉的脑壳:“瞧你这满头的乱发,浑身的妖异,把祖宗的脸,全给丢尽了!” “哎呀,又来了!祖宗穿树叶裹兽皮,天天在雪窝子里东奔西窜,连肚子都吃不饱。你瞧我这身衣服,黄金上将肩星,金丝穗披绫罗绶带,多光鲜,难道对不起祖宗的树叶兽皮?” 鳌拜竟然被气笑了,伸手要打,然而手掌扫到脑门,力道却骤减下来,满是刀茧的大手,轻轻帮抚了抚被风吹起的乱鬓,满满的爱怜。 “我知道你为什么跑来。实话告诉你,大师兄已经杀了三千多人,但他一个也不认识。挟私报复等等,根本不存……” “三千多人?” 鳌拜瞪大了眼睛,“我的老天!八千人杀去了将近一半,这还得了?” “这算的了什么。” 金日乐满脸不在乎,“南京城训练精步营,一千多位大神,杀的只剩三百人。如今这白虎军,杀的不到一半,我和师兄都觉得,大师兄是手下留……” “放屁!” 鳌拜跳脚大叫,“汉人万万之众,杀他个千儿八百,九牛一毛。咱们满人才多少?你们手里的这八千人,全是二十岁左右的青壮,咱们满洲未来的希望。一出手就杀掉了希望的一半,想让咱满洲灭亡不成?” “你别扣这么大帽子行不行?” 金日乐相当不满,“这里咱镶黄旗为主,汉军镶白旗为次,其他两红旗和镶白旗,全是帮衬。八旗一大半青壮,都不在这里,你担心什么?” “可是咱镶黄旗的未来希望,全在这里。如此胡闹,岂不要咱镶黄旗自取灭亡?” “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嘛。二代旗人烂泥扶不上墙,你难道不知道?” 一代八旗前辈,身上具有的优良品质,二代八旗身上,一样也没有。他们从出生到长大,几乎没出一丝力气,就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舒服的生活,早已养成了懒惰自私的德性。如此下去,八旗才是真正的自取灭亡。 三兄弟手法虽然狠毒,但从刚才佛尼的骑兵冲锋当中,鳌拜已经看到了青出于蓝的气韵。 然而二十岁左右的青壮,毕竟都是刚刚成年的父母精血,鳌拜满脸都是无措:“我身为辅政大臣,这次新军编练的直接决策者,怎么向他们的父母交代啊?” 金日乐满脸不屑:“是他们教子无方,还有脸面向我们要交代?” “可是曹继武也太狠了吧,一下子杀了那么多人,满洲八旗一定炸锅。这不行,必须把这小子缉拿归案,取他首级,以谢咱八旗父老。” 金日乐双手一抱,一副爱咋滴就咋滴的大爷表情。 “哎,你个混账东西,你不帮忙,老子就治不了他了?” 鳌拜转过马首,冲部下一挥手,示意捉拿曹继武。 然而一众镶黄旗将士,却没人敢动。 鳌拜气急败坏,正要跳脚,金日乐从后面揪了腰带:“行了,行了,刚才你一来,就擅闯军营。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们杀马留人。就你这些虾兵蟹将,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呢!” 铳兵的威力,鳌拜此生第一次见识。骑兵团的凶悍,鳌拜刚才也领教过了。真要是硬打起来,他这传统的五百精锐,根本进不了辕门半步。 爷俩在此扯了半天的犊子,鳌拜的火爆脾气,早被金月生给磨没了。 曹继武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于是走上前来:“辅政大人,白虎军一旦被迫解散,谁最高兴?” 一语惊醒梦中人,鳌拜拍了拍脑门,大呼上当。 杀了曹继武,八旗父老,自然是欢呼雀跃,大快人心。鳌拜替天行道的美名,一下子就能拿到手里。 然而事情可不是这么简单。 茅麓山一战,八旗竟然跑的比兔子还快,把大将军图海气得吐血。二代八旗,烂泥扶不上墙,早已成为不争的事实。不让他们见点血,他们怎么可能知道厉害? 二金、佟国瑶、彭春等人,都是旗人。身在其中,他们谁也下不了狠手。 所以这个坏人,只有曹继武能干,他也有能耐干的起来。张铁胆的铳兵,以及佛尼的骑兵,一上来就连番教训了传统的精锐。 白虎军的战斗力,鳌拜是亲身体验过。 鳌拜号称满洲第一战将,征战半生的他,不可能不知道,一支军队的战斗力,全靠灵魂支撑。而这灵魂,就是极具个性的将领。 现在的白虎军,还没有完全形成战力。没有曹继武的白虎军,就是半途而废。放在二金手里,就是半吊子部队,有等于没有。 这样一来,政敌最高兴了。 老虎没了爪牙,谁也不会害怕。 所以政敌最担心的,就是白虎军真的成了一只猛虎。所以政敌巧妙地利用了群情激愤,引鳌拜上当,除掉曹继武,迫使白虎军半途而废。 大丹活佛不但佛学高深,策略也是惊人的高超。他在讲经的过程中,不经意间,将消息透漏给了正黄旗。 这消息是明珠,看似不经意间,说给鳌拜的。明珠身属正黄旗,背后是索尼和图海,和镶黄旗的鳌拜、遏必隆,一直在暗中角力。 当上辅政大臣的鳌拜,多少有点政治头脑,瞬间明白曹继武对白虎军的重要性,他这么一闹,无疑是自废武功。 曹继武杀人,理所当然地可恨。鳌拜的义愤填膺,八旗父老的哭天抢地,也是常理之事。 然而政敌正是利用这极为合理的常理,不知不觉间,群情激愤和义愤填膺,就被当枪给使唤了。 明白过来的鳌拜,连连大骂瘪犊子。 可是毕竟是血浓于水,杀了谁家的儿子,谁都会疯狂。 见鳌拜突然变了脸色,金日乐摇了摇头:“世间没有只占便宜不吃亏的事。要想把一滩烂泥糊上墙,不付出点代价,怎么可能?” “反过来说,这代价也是值得的。八旗二代脱胎换骨,青出于蓝,比前辈更加厉害。咱们满洲八旗,避免了黄鼠狼下崽子——一代不如一代的下场。咱镶黄旗要是有了这支精锐,首旗的位置将更加稳固。所以无论怎么算,咱们可是都赚大发了!” 可是鳌拜还是有些迟疑:“八旗父老那边,该怎么交代?” 曹继武叹了口气:“彭春暗中留了名单,训练结束之后,照名单发些抚恤金。” 金日乐胡撸曹继武的脑壳,对着鳌拜一脸笑嘻嘻:“爹,瞧我帮你引来的这个儿子,连后手都给你想好了,不错吧?” 鳌拜气得爆笑了起来:“滚滚滚,赶快滚蛋!” 曹继武飞揍金日乐,背后忽然一声喊:“回来!” 鳌拜满脸严肃,盯着曹继武的眼睛:“你这是哪门子练兵法,怎么如此残暴?” “尉缭子。” “尉缭子?” 华夏万万汉人,被满洲四十万打趴下了。所以对于华夏文化,鳌拜根本就是不屑于顾。所以尉缭子是什么东西,他根本不知道。 金日乐上前解释:“为将之道,杀卒过半。先秦尉缭子重典治军,人性都怕死。就像这帮二代少爷,懒惰自私,你若惯着他们,他们不但不会感激,反而蹬鼻子上脸。” “大师兄用鲜血让他们,见识了什么是军纪。他们都害怕被杀,所以训练都很卖力气。这不,短短不到半年时间,你再瞧这帮少爷,个个如狼似虎。所以你一来就吃亏,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鳌拜久经沙场,金日乐这些大白话,他自然懂得。只是他没有想到,如今软弱无能的汉人先祖,竟然也相当的残暴。 他长长叹了口气:“看来以前的汉人,并不是软面蛋!” “可不是嘛。” 金日乐两手一摊,“要是汉人都像大师兄这么强悍,哪里会有咱们满洲什么事?” 鳌拜点点头。 金日乐指着曹继武,对鳌拜嬉皮笑脸:“爹,这个儿子,你认了?” “滚犊子!” 曹继武抓狂飞追,金日乐一道烟窜球。 望着两个混蛋远去的背影,鳌拜捋须摇头:“王八犊子,雪窝里子滚出了一窝熊崽子,不简单啊!” 背后脚步声起,原来是步军统领穆马来了。 望着他一脸坏笑的表情,鳌拜顿时醒悟过来:“好啊,打虎亲兄弟,原来你个犊子,竟然躲在背后看笑话!” “上阵还父子兵呢,我跟你说过了,不要你来,你偏不听,又怪我来了?” “可是你也不能看笑话啊,过来帮句话总可以吧?” “瞧你这灰头土脸的,要我和你一起受罪啊?” “哎你个王八犊子,怎么和三儿一个德性?瞧你在江南晃了一圈,把三儿惯成什么了?” “子不教,父之过也。怎么又怪起我来了?” “哎,你……” 鳌拜鼻子都气歪了。 穆马哈哈大笑,一把扯了胳膊:“行了,大哥,别扯淡了,咱们回去吧。” 鳌拜忽然又停住了脚步:“这件事非同小可,咱们走了,一定还会有人来捣乱。” “这三个犊子,都不是善茬,连庄妃都无可奈何。白虎军放在他们手里,你放一百个心好了。” 江南期间,穆马经常和三兄弟接触。所以三兄弟的能耐,他是知道的。知子莫若父,金日乐虽然看起来不大着调,但能耐几乎是无人可及。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儿子本领非凡,他那两个师兄,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单凭一些污七八糟的势力,很难在他们身上捞到便宜。 鳌拜想通了,心情大悦:“什么也别说了,走,咱们兄弟去喝上两杯。” 穆马点头:“前面不远就是丰台镇,咱们换了衣甲,去市井中逛逛,如何?” 鳌拜大为高兴:“也免去了朝中的繁文缛节,皮笑肉不笑的做作,怪让人难受的。” 兄弟二人统一了意见,翻身上马,飞驰而去。 第662章 河谷柔情 冬月晴空,太阳懒洋洋的,暖暖地照射着冰川、槐林、荒山、黄尘,天地之间,一片肃杀的明朗。 几片白云静静地飘浮在,蓝蓝的碧空之中。其中一抹白云,却有些特别。在没有风吹的情况下,它竟然风驰电掣。 原来这不是白云,而是一匹银白色的骏马,驮着一个身材苗条的妙龄女郎,在旷远的无定河谷,飘过一道靓丽的倩影。 金日乐放下了望远镜,晃了晃脑袋:“大丹这个瘪犊子,竟然撬动了庄妃,真是贼心不死!” 义愤填膺的鳌拜,过来闹腾,结果被金日乐给打发了。一计不成,大丹暗中带节奏,群情激愤的八旗父老,又闹到了庄妃那里。 金月生摇了摇头:“师兄,看她满眼的期盼,希望见到的,一定是你。” “对对对,其实你们俩早就是王八瞧绿豆,相互都看上眼了。她既然来了,这里就没你什么事了,赶快幽会去吧!” 调皮鬼不由分说,就把曹继武给推下了将台。 无定河谷,万丈冰封。莽莽槐林,满是干枯的世界。尽管阳光很暖,但肃杀之境,还是让冬月满满的冰寒。 一抹暖黄犹如一片朝云,带着希望的暖意,飞驰而来。 女郎心中莫名生起了一点火苗,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欣慰。白马似乎懂得主人的心意,更加的风驰电掣。 她肩披一件洁白的羊毛大氅,内衬洁白的兔绒夹袄,脚穿洁白的狐裘高筒靴,腰间缠了镶白玉银丝腰带,头上梳了标准的汉家惊鹄髻,显然是特意精心而为。 圆月冬霜,寒空飘雪,尽管全身都是洁白的冷淡,但嘴角却弯起的弧度,星眸也闪起了柔情,粉嫩的脸蛋泛起了微微红晕,犹如白雪覆映红梅,迷人沉醉。 肢体的矜持,挡不住柔情外溢的期盼。曹继武叹了口气,撩开黑色熊皮大氅,轻轻将她揽入了怀里。 片刻的温存过后,苏茉儿浑身触了电一般,突然从怀里挣脱出来,满脸严肃:“我今天来,不是……” 温情二字,苏茉儿没好意思说出来,冷若冰霜的脸蛋,迅速又泛起了红晕。 多年权力中心的历练,苏茉儿的心智,早已非常坚强。如果面前的不是曹继武,她的定力绝不会这么差。 女人虽然感性,但经过历练的女人,办事还是理性的。跟这种女人打交道,如果一味的感性,其实是非常危险的。 不过理性正合曹继武的心意,他心里还装着佟君兰呢。 “庄妃派你来,一定不是为了群情激愤。” 苏茉儿闻言,满脸吃惊,随即释然:“什么事都瞒不住你。” 军营有军营的规矩,进了军营,一切行动,军规说了算。犯了军规,处罚是理所当然的。 杀弱存强,曹继武的手段,虽然过于残忍,但这就是白虎军的军规。外人根本无权说三道四。 虽然血浓于水,群情激愤也是常理,但这和军纪是两码事。儿子犯了白虎军的军规,理当被斩首。家人如果打着亲情的幌子,到处招摇,这纯属无理取闹。 政治手腕果决的庄妃,根本就不是傻子。 曹继武杀伐果决,白虎军一定是一支魔鬼部队。就东亚目前的局势来看,这支魔鬼部队一旦成军,第一个对手,一定是蒙古人。 庄妃身为蒙古人,自然不愿看到自己的族人,惨遭杀戮。 所以在苏茉儿眼里,庄妃派她来,表面上应付了群情激愤,实则是要向曹继武讨个说法。 “说服了我,就说服了主人。” 她的语气,明显底气不足。 曹继武洞悉世事,明智非常,他全力打造白虎军,一定是深思熟虑的最合理选择。纵使庄妃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虑事的全面性,她也比不上曹继武。 所以苏茉儿在口舌上,已经投降了。她捋了捋秀发,头一偏,轻轻靠在宽厚的肩膀上,伸手拦住猿腰,默默地享受着暖暖的阳光。 她是投降了,不过过程,曹继武还是要走一下的,不然就会缺失一个完美的句号。 “站在全球的角度,东亚就是一个小圈子。在东亚这个圈子里,依照上天的旨意,只能存在一个老大。三百年是蒙古大元中国,二十多年前是华夏大明帝国,如今却是满洲大清帝国。” “目前的华夏,重新夺回老大的地位,希望很渺茫。所以接下来,蒙古和满洲,为争夺东亚的霸权,一定不死不休。” “你们身为蒙古人,但庄妃的血脉,却留在了满洲。你的根,也跟着扎在了满洲。你们为了蒙古,只有情怀。” “对于蒙古那一边,你们的情怀,如果能给他们带来好处,他们自然乐意。如果不能,情怀就是你们的一厢情愿。” “满洲落败,你们一定是满洲的罪人。至于蒙古人,他们不会感激你们,因为你们留给蒙古的,只是情怀而已,根已经不在蒙古了。” 曹继武视野开阔,高瞻远瞩。满洲和蒙古之间,战争是不可避免的。出身蒙古,在满洲获得巨大成功的庄妃二人,既不愿看到满洲落败,也不愿看到蒙古衰落。 苏茉儿满眼都是期盼:“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曹继武摇了摇头。 她的眼光,顿时黯淡了下来:“你这支魔鬼部队,一定会给蒙古,带来灭顶之灾。我们身为蒙古人,心中的滋味,你懂得!” 曹继武叹了口气,紧紧地揽住了纤腰:“在上天的眼里,目前东亚这个老大的问题,是一定要解决的。老大确立之后,经过时间的流逝,就是融合的问题了。” “融合?” 苏茉儿满脸都是疑惑,眼巴巴地看着曹继武。 “五千年前,陇西羌人部落伏羲氏,成功侵入中原,从而开端了华夏的起源。继而同样是陇西一带的黄帝部落,再一次侵入中原,开启了华夏文明第二次辉煌。接着同样起源于陇西的秦人,扫灭东方诸国,华夏又一次辉煌,延续到如今。” “三次成功的入侵,造就了华夏三次辉煌。作为后人的汉人,因为是他们的后代,所以对入侵的事实,进行了合理的美化。” “所以满蒙之间,老大一旦确立,接下来就是相互融合。三百年之后的世人,看待咱们今天,一定不是咱们现在这种心境。” 能够延续下来的文明,一定是成功者创造的。失败者不但要失去地位,连同其创造的文明,一并被成功者抢去。 然而经过时间的流逝,融合的后人,再来回过头来看待成功者,说辞一定是开创,而不是入侵。 如今满蒙之间,只能有一个成功者。蒙古诸部,如今四分五裂,相互攻伐,自己的一堆问题,还没有解决。 而满洲已经扫灭了华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所以即便没有曹继武,满洲胜出的几率,也远远高过蒙古。 身为蒙古人,庄妃和苏茉儿对现实,都充满矛盾。 当年的冯太后,能够引领鲜卑汉化。但是如今的庄妃,却不能引导满洲蒙古化。因为满洲文化和蒙古文化,本身的区别,并不是很大。 她也不能引领大清蒙古化,因为三百年的大元中国,对华夏蒙古化,已经失败。 当然,她更不能引领大清汉化,因为万万汉人,竟然被四十万满洲给打趴下了,烂的简直是难以用语言形容。 如果大清真的汉化,难道要满洲和华夏一起腐烂下去吗? 所以庄妃对大清未来之路很迷茫,所以她没有选择垂帘听政。对于满蒙之间,接下来的战争,她无能为力。 她派苏茉儿来讨个说法,曹继武已经给了。 忧虑伤神,苏茉儿不愿再去多想,转移话题:“你们汉人,有没有翻身的希望?” “你怎么看?” 苏茉儿想了一下,紧紧贴近了胸膛:“你别生气。” 曹继武点头:“言无罪。” “你们汉人如果都去支持吴三桂,一定就有翻身的希望。如果汉人都能跟着你的脚步,一定也有翻身的希望。” 苏茉儿幽幽叹了口气,帮曹继武抚了抚鬓发,“只是可惜的是,你们汉人,只有好恶,没有理性。吴三桂和你,路子不同,但都不合他们的好恶。” 曹继武叹了口气:“汉人当中,有你这般见识的,几乎没有!” “你费尽心力,帮满洲脱胎换骨,能不能说说你的理由。” “首先,满洲如今是成功者,他们获得的所有好处,在上天看来,都是应该的。汉人万万人口,竟然落得如此地步,所有的遭罪,都是他们自找的。” “其次,满洲是掌控者,华夏是仆从者。掌控者的意志,能够强加给仆从者,但反过来就不行。所以想要汉人翻身,从掌控者入手,绝对是一条捷径。” “以汉人如今的观念水平,即便把满洲赶跑了,和原来的大明,没什么两样。所以我不想支持吴三桂。” 吴三桂当了皇帝,和大明没有本质区别。而曹继武要的却是改变。所以两人同为汉人的强者,但道不同,不相为谋。 “华夏先人,毕竟有过多次辉煌。如今落得如此地步,他们变得极端自卑和极端自负。” 苏茉儿满眼都是关切,“在这种近乎疯狂的心态之下,你要他们改变,无疑是火上浇油,会引火烧身的!” 曹继武无奈叹了口气:“你身为女人,却为蒙古那么操心,我能不为华夏忧虑呢?” 粉拳立即砸了下来:“你竟然看不起女人!” 曹继武连连道歉:“我错了,我错了!” 苏茉儿噗嗤笑了,将头深深埋入胸口:“咱们是同病相怜!” 阳光明媚,缓缓来迟的朔风,却吹来了远方高原的寒气。曹继武撇开熊皮大氅,将她紧紧地包在了怀里。 一声鸢鸣,高亢嘹亮,响彻整个天空,无定河谷的回音,阵阵回荡,荡入熊皮大氅,震动苏茉儿的耳膜。 她突然心念一动,又从怀里钻了出来,满脸不高兴:“你这支魔鬼部队,一定令镶黄旗实力倍增。鳌拜在朝中的声音,一定会比这鸢鸣更为响亮。” 曹继武叹了口气:“鳌拜乃一介武夫,有些头脑,但都是军事方面的。” 苏茉儿不以为然:“他可以趁此机会,打压其他各旗,独霸朝纲,甚至是谋朝篡位。” “你多虑了!” 曹继武摇头笑了,“满洲是由皇太极开创,同时八旗之间的矛盾,也是由他而起。经皇太极、多尔衮、顺治三代,八旗之间的矛盾,不但没有化解,反而愈演愈烈。所以即便没有鳌拜,八旗之间,依然是要斗得不可开交。” “镶黄旗实力大增,趁机一家独大。虽然有些霸道,但也是解决多年积怨的一种方式。” “而且鳌拜这个人,是有点私心。但他的那点私心,全是为了两黄旗。从他大多数行为来看,他还是以满洲的利益为本。” “他没有心机,喜怒全在脸上。所以就凭他这个性,把持朝政有可能,篡位不太可能。所以由他来主持满洲,要比那些道德婊子强多了。” 苏茉儿还是不放心:“可是这么一来,朝廷一定很混乱。” 曹继武摇头:“一家独大,具备绝对的实力,震慑场面,何来混乱?” “那烨儿怎么办?听说豫亲王多尼,简亲王几度,康亲王书杰,全都做了冷板凳。鳌拜做大,烨儿能好受吗?” 她把小皇帝看成了自己的儿子,满满的关切。 曹继武叹了口气:“索尼、鳌拜、图海等人,代表的老一辈八旗,靠的是钢刀铁血,打下的江山。开创不容易,他们经历过,知道什么事该干,什么事不该干。” “书杰、索图、明珠等人,二代八旗坐享其成,心态轻浮,办事毛手毛脚。听说连老八旗的饭,都咽不下去,这点苦头都吃不下。所以不管是哪一位老八旗当政,都不会看得起他们,包括小皇帝在内。” 一语点醒梦中人,老八旗什么心态,历经三朝的苏茉儿,非常清楚。两代人的隔阂,因为二代八旗,大多经历过,没有切身体会,老八旗看不起他们,实在是太正常了。 曹继武帮她抚了抚秀发:“你现在能做的,让小皇帝开阔视野,增长见识。打下坚实的基础,将来才能凭真本事,让老一辈心服。” 苏茉儿一脸吃惊:“你的意思,要他学习西洋知识?” 曹继武点了点头:“汉化不可取,满洲化,三百年前,蒙古人已经做了实验。所以番化,是唯一的出路。” 大清如果汉化,满洲就是和华夏一起退步,堕落等死。大元中国已经失败了,所以满洲化也不可取。唯一有希望的,就是番化。 可是具备深厚西洋知识的,又和小皇帝关系较近的,只有曹继武。 苏茉儿轻轻叹了口气:“这事还得你来。” 曹继武摇头:“汤若望、徐日升等人,都在京师,你可以去找他们。” “那你呢?” “白虎军训练一旦结束,我就要离开京师了。” 苏茉儿吃了一惊:“你是说鳌拜要卸磨杀驴?” 曹继武点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老一辈八旗,创业不容易。我虽然有能耐,但却是汉人。所以他们绝对容不下我,巴不得我趁早滚蛋。” 苏茉儿浑身紧张:“那你有没有生命危险?” 曹继武摸了摸她的秀发:“放心吧。鳌拜是个混蛋,但不是流氓,他懂得什么是规则。我为他训练了这么强悍的一支部队,所以即便八旗父老把京师闹个底朝天,他只会打压我,但不会杀我。” 苏茉儿闻言,顿时全身轻松。 其他的疑惑,都已经得到了解答,苏茉儿心无杂念,开始享受二人的美好阳光。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金玉吊兰步摇,轻轻塞入曹继武手里,满脸都是期盼:“帮我插上。” 曹继武却望着那颗蓝宝石吊兰发愣,苏茉儿心念一动:“你想兰儿了?” “这支步摇是兰儿的。” 苏茉儿闻言,顿时一愣。 这是庄妃给她的,显然是在暗示着什么。 其实这次派苏茉儿来此,庄妃还有一层意思。 主仆共同风雨二十多年,庄妃觉得对苏茉儿有所亏欠。曹继武的出现,庄妃觉得可以弥补了。但这支步摇,显然流露出庄妃的疑虑。 两人都是聪明人,庄妃什么意思,他们都很清楚。 苏茉儿撇了撇嘴:“这支步摇在我手里,兰儿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 曹继武叹道:“小性子是有的,但不会过分。” 苏茉儿高兴了:“她果然未脱女真人的率性,快帮我插上。” 曹继武内心叹了口气,轻轻捋了捋吊兰玉坠,抚了抚被风吹散的乌发,慢慢将步摇别于惊鹄髻根。 蓝蓝的天空,白云飘来了几朵梦幻,阳光也洒下一阵温暖。苏茉儿苗条的身子一歪,躺入了宽阔厚实的胸膛之中。 第663章 卫匡国 群情激愤分别撬动了鳌拜和庄妃,然而却被金日乐和曹继武一一化解。死了儿子的八旗父老,个个苦大仇深,恨不能生吞曹继武。 现实干不过,八旗父老也学会了汉人的精神胜利法,大打嘴仗,于是白虎军就成了番妖军。番妖军吃人,番妖军妖术邪法,番妖军要毁灭大清,等等乱七八糟的无知怪论,在京师传的沸沸扬扬。 京师愚昧无知的老百姓,被八旗父老成功带了节奏。在加上大丹活佛以及发对派的神论加工,曹继武的恶名,犹如雪花一般,臭名远扬。 隋朝大运河的监工麻祜,又名麻叔谋,民间讹传麻虎子,此人督开大运河期间,凶狠嗜杀,老百姓恨之入骨,于是用他来吓唬哭闹的小孩。 千年传承以来,麻虎子和种地一样,深入华夏人民的骨髓,成了本能。小孩一听麻虎子来了,本能的恐惧驱使下,立即不敢再哭闹。 可是如今,麻虎子的千年功效,竟然被老百姓强行用曹继武给替代了。 将军厅中,路德威等洋和尚,把外界对曹继武的讹传,说了出来,众人捧腹大笑。 曹继武本人,对这些讹传,根本不感兴趣。 白虎军按照瑞典军制编练,如今已经接近尾声。西洋火器的运用,和冷兵大为不同。众将士虽然已经掌握了西式陆军的作战技能,但对西式陆军理念,还没有过多的认识。 理念是正确的观念,观念是一个人对人和事的综合认知。人所有的行为,几乎都在受观念支配。 所以观念对人非常重要。 通过残酷的实际训练,众将士通过具体的火炮、火铳、四轮马车、哥萨克骑兵等等,对西式作战技能,已经有了切身的认知,接下来综合认知的观念问题,一定要解决。 拿冷兵器的作战理念,去支配火器的作战技能,其结果就如同隋珠弹雀。所以先进的作战技能,要有相对应的先进理念支配才行。 按照广州海军军官学堂的经验,曹继武着手组建陆军军官学堂,亲任教育长,聘请路德威、安瑞松等精通瑞典陆军的洋和尚做教师。 按照计划,培训分为三批,第一批为高级军官,侧重高深的理论。 第二批为中层军官,侧重浅层的知识。 第三批为下层军官,侧重理论实际结合,重点强训实际操作技能。 可是这帮八旗少爷们,生来就养尊处优,几乎个个不学无术,如今要他们做学堂听课,谈何容易? 就是家学渊博的佟国瑶,对西洋极具逻辑的科学理论,也是头大,更别提费扬古、佛尼等这帮几近白脖的家伙了。 各级军官纷纷抱怨,他们宁可死在曹继武刀下,也不愿去学西洋鬼画符。 实际的操作技能,看得见摸得着,只要他们一见血,上手就很容易。可是理论属于脑力开发,看不见摸不着,完全抽象的各种逻辑,自然不能用刀去解决问题。 不过三兄弟有的是办法,当初他们初到南京城,干将铺被李文章等人卧薪闻香,再一次发挥了威力。 在狗屎的香味熏陶之下,这帮少爷们,谁也不敢偷奸耍滑。他们都是二十岁左右的青年,正是接受新观念的最好时期。只要他们把精力集中,理论知识的进步,自然是相当神速。 看着佟国瑶等人的试卷,路德威相当满意:“摩西先生,你这卧薪闻香的方法,虽然有些犯浑,但还真有效果。” 曹继武点头:“上帝只负责散播福音,具体接不接受,还得看个人。绝大多数见识,都是被压迫出来的,包括你们这些新观念。” 西方天主教一家独大,新教的地位,是三十年战争,德意志损失了一半的人口换来的。西洋人用鲜血换来的宝贵观念,曹继武直接拿来用了,可这是曹继武,不是华夏。 就像苏茉儿所说,华夏创造过多次辉煌,如今被满洲打趴下了,促成了他们极端自卑又极端自负的疯狂心态。如今他们几乎全在,破罐子破摔的精神胜利当中,想要他们放弃华夏,接受新教新生的理念,简直是天方夜谭。 满洲的铁骑,把曹继武给踩醒了,可华夏却仍然在沉睡中意淫。 路德威叹了口气:“看来要想让你们华夏彻底醒过来,上帝还得派我们的人打过来。” 曹继武无奈叹了口气:“希望上帝赐我以力量,趁早让他们醒过来。” “摩西先生,你做的已经够多了。他们自己不愿意醒过来,就是上帝也没办法。” 门外忽然响起卫匡国的声音,曹继武、路德威等人,放下手里的试卷,急忙出门迎接。 如今西方刚刚兴起的新教,在曹继武的扶持下,也即将在华夏打开局面。已经站稳脚跟的天主教,自然是难以接受。 天主教和新教,相互视为异教徒,是对上帝的背叛,这在西方世界中,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虽然在曹继武的斡旋之下,天主教和新教,在汤若望和路德威的主持下,在远东达成了互不干涉协议。但在天主教固有的保守观念里,对他们的到来,还是耿耿于怀。 尤其是南怀仁、徐日升等年轻天主教牧师,没有汤若望那么老成持重,对那份协议颇多微词。 内部出现了分歧,天主教华夏主教卫匡国,急忙从杭州赶来京师,在汤若望的陪同下,主持大会,商讨在大清的传教问题。 华夏这么大,人口这么多,释家道家已经深入人心,犬儒又早已刻入了骨髓,远道而来的西洋人,如果自己闹了起来,谁也别想在华夏立足。 在两位德高望重的老牧师,耐心说服下,大家终于统一了意见。 凡是强者,都具备强大的吸附性。所以临行之前,卫匡国赶来白虎军大营,看望曹继武。 双方是老熟人了,自然是相见恨晚。卫匡国虽然是天主教,但并不反感新教,所以路德威等人,心里也没什么顾虑。 隔着两重大洋,能够遇见乡人,所以路德威等人,也十分高兴,热情地招待卫匡国。 路德威、安瑞松等人带来的,都是西方最前沿的科技知识。而汤若望、卫匡国等人,所掌握的科技知识,至少落后路德威等人五十余年。 所以曹继武弃天主教入新教,亲近路德威等人,在绝对的科技实力面前,开明的卫匡国,相当服气。 卫匡国仔细视察了陆军军官学堂,对路德威等人的前沿高超理念,赞不绝口。 休息期间,艾瑞松微微一笑:“卫先生专程来看望摩西先生,不会是两手空空吧?” 卫匡国哈哈大笑,指着安瑞松的鼻子:“想不到你这么刻板的人,竟然也学会了华夏的人情!” 安瑞松古板地一笑:“入乡随俗嘛。” 卫匡国不以为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是华夏陋俗,拿人情藐视规则。你要是真学了,一定会受到上帝的惩罚!” 安瑞松点头:“卫先生教训的是,可是咱们一直古板下去,他们拿咱们当妖魔,和撒旦混为一谈,这如何是好?” 卫匡国叹了口气:“安先生所虑极是,把华夏从犬儒中,解脱出来,任重而道远呐!” 路德威笑了:“扯远了,什么礼物,快拿出来瞧瞧。” 卫匡国笑了,转身拍了拍曹继武肩膀:“我这礼物,绝对不同寻常,摩西先生,可不要生气啊?” “卫先生但说无妨,晚辈洗耳恭听。” 曹继武恭恭敬敬地搭胸为礼,伸手引路,“请。” 众人来到客厅坐定,奉茶过后,安瑞松、路德威又来催促卫匡国,不要卖关子。 卫匡国神秘一笑:“华夏文明,传承千年,为什么一直没有中断?” 路德威和安瑞松闻言,哈哈大笑。 秦始皇一统天下,确立郡县制,保证了能够快速有效地集中人力物力,为王朝稳定提供坚实的物质基础。 统一货币和度量衡,能够确保全国范围内,物资毫无障碍地快速有效流通。更加方便王朝聚拢全国资源。 统一文字,在精神层面上,保持华夏人口高度的认同感。 这三个方面,打下了坚实的物质精神基础,所以后续王朝不管怎么更迭,华夏文明一直延续。 这在三兄弟、路德威等具备全球眼光的高人心中,早已是老生常谈的话题。 安瑞松摇了摇头,眼神挑起戏谑:“卫先生难道以为,华夏文明不间断,是因为儒家的仁义?” 卫匡国哈哈大笑:“你这么古板的人,竟然也开起了玩笑。” 仁义对谁有用? 对统治者有用。 统治者拿仁义忽悠穷棒子,老实巴交,忠诚地弯腰拿起锄头修理土地,不去找事,影响统治者的优越生活。 所以自汉武帝开始,不管是哪一帮家伙当朝,都会拿仁义忽悠穷棒子,从思想上禁锢,从而保护自己的荣华富贵。 国家兴亡,文明传承,和仁义一点关系也没有。西洋人没有仁义,照样传承。每个朝代都在鼓吹仁义,照样没少挨揍。 所以竭力鼓吹的仁义,都是士大夫忽悠华夏穷棒子的。就连匈奴人、鲜卑人、突厥人、蒙古人、女真人等等,都忽悠不了,更别提人家西洋人了。 卫匡国对华夏文明的理解,远非孔孟腐儒们所能想象。 路德威摸了摸浓密的胡须,微微一笑:“卫先生不赞同我们和摩西先生的见解,更不赞同孔孟之徒的谬论。那么作为前辈,卫先生何不谈谈高见。” “我的见解,只有两个字。” 卫匡国伸出了两根手指,“有用!” “有用?” 众人莫名其妙。 秦始皇所做的一切,对后世王朝都有用,如果没有用,早就被抛弃了。 包括秦始皇所确立的法治,管理穷棒子,相当有效。只是太过残暴,所以外面包了儒家一层仁义的外衣,这就是所谓的外儒内法。 文明也是一样的,没有用的文明,谁也不会去继承。即便继承下来,不同时代的文明,其代表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就譬如简单的礼仪礼节。 跪拜本是汉人最高规格的礼节,人家东洋人很好的传承了下来,然而蒙古人却看不上。所以大元中国之后,跪拜就成了下贱的标志。所以汉人嘴里,有了男儿膝下有黄金的告诫。 如果当世华夏对满洲没有用,那岂不是很危险? 曹继武忽然开朗,起身离座,恭恭敬敬地给卫匡国行礼:“先生两个字,如醍醐灌顶,晚辈感激不尽!” 路德威、安瑞松还是莫名其妙,急请卫匡国解释。 卫匡国喝了一口茶,缓缓道来: 这个世界,不管是哪个国家和民族,包括文明,都是由掌控者决定。被掌控者,要么跟随掌控者的脚步,要么灭亡。 从华夏的历史来看,秦始皇虽然被他们污蔑的臭名昭著,但他的许多制度,对历代掌控者有用,所以传承了下来。 儒家能够像温水煮青蛙般,忽悠穷棒子。他们老实不闹事,还能源源不断地提供粮食税收,最大程度地保护历代掌控者的利益,所以儒教传承了下来。 墨家、阴阳家、纵横家等等,因为洞悉自然之道,严重危害掌控者的利益,所以历代王朝,都竭力打压。 所以传承到今天的华夏文明,全是对掌控者有用的。穷棒子老百姓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他们能活下来,全是跟随了掌控者的脚步。 卫匡国这么一解释,安瑞松、路德威恍然大悟。 路德威捋须感慨:“南美印加文明,传承了千年之久,然而却对西班牙人没有用。西班牙人需要的金银资源,而印加人对他们不但没有用,还挡他们的财路,所以灭亡了。” 卫匡国点点头:“万历年间,西南夷战争。大明王朝要的,同样是西南的金银铜资源。而传承千年的僰人,对大明没有用,反而挡他们的财路,所以也被灭亡了。” 安瑞松深有感触:“俄罗斯人,对土地有着痴迷的疯狂,所到之处,要地不要人,比满洲的剃头还要干净。” “我明白卫先生的意思了。” 路德威转头,郑重地看着曹继武,“东亚目前的局势之下,对华夏而言,蒙古绝对不能灭亡。” 安瑞松点头称是。 如今满洲是掌控者,华夏作为被掌控者,必须对他们有用。 满洲和蒙古争夺东亚霸权,需要华夏的人力物力支撑。如果蒙古灭亡了,这种需求不存在了,华夏就更加的危险了。 印加文明和僰人文明,同样是千年之久,然而对掌控者没有用,所以都被灭了。 因为没有用,几百个西班牙人,用了不到两百年的时间,将千万印加人杀了个精光。 如果华夏落得没有用的地步,人口被杀光,从印加人的遭遇来看,理论上不是没有可能。 人口都被杀没了,何谈文明传承? 曹继武浑身一阵发冷之时,金日乐的声音嚷了进来:“你们这群洋和尚,又在跟大师兄灌什么迷魂汤?” 调皮鬼一进来,就胡撸众人的帽子。风趣的意大利人哈哈大笑,古板的德意志人和瑞典人,却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卫匡国扶正了帽子,指了指鼻子:“哪里有你约翰先生,哪里就少不了有趣!” 路德威弹了弹帽子,连连摇头:“和上帝调皮捣蛋,一定会受到惩罚的!” “呦喝,你把上帝给代表了,真不简单啊!” 有了调皮鬼在此,没几下子,古板的路德威和安瑞松,脸上不得不挂了笑容。 第664章 三家心境 白虎军的出现,在东亚范围内,牵涉到满洲、华夏和蒙古三方势力。在满清国内,牵涉到八旗的内部纷争。 镶黄旗势力爆棚,对其他各旗,具备了压倒性优势。无定河谷隆隆炮声,索尼、图海等保守派,感到了强大的压力,对当初的置身事外,异常后悔。 满清内部,权利的天平,随着军力不平衡分布,再一次发生倾斜。朝廷内部,暗潮涌动,但在绝对实力面前,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大丹活佛、扎西德错活佛,以及贝尔活佛,轮番带节奏,看似置身事外的慈宁宫,此时也坐不住了。 虽然上次得了曹继武的说法,但鳌拜等人卸磨杀驴,不占掌控地位的曹继武,他没有话语权。庄妃决定,亲自会会疯疯傻傻的调皮鬼。 太和殿议政堂,鳌拜正在批阅奏折,忽抬头,儿子一蹦一跳地进来了,一不见礼,儿不打招呼,捡了椅子就坐,掂起茶壶茶盏,自顾斟酌。 “混账犊子,连点体统都没有!” 金日乐伸脚翘在了桌子上,歪着脑袋喝了一口茶:“新军成了,要不要去检阅?” 这家伙没皮没脸的主,说了也白费口舌,鳌拜只得把气咽进了肚子里。 白虎军的战斗力,鳌拜已经领教过。当初训练之中,就如此厉害,如今成军之日,以鳌拜多年的军旅生涯,不用猜,也知道是什么战斗力。 “不用了。把你这身皮换了,就你和图海的混账儿子,这副德性。整个满洲内部,闹得沸沸扬扬。上行下效,瞧你那帮部下,都成了番妖军,咱们满洲的脸,全让你们给丢尽了。” “有实力在手,你管他穿什么衣服呢。你不是怕丢祖宗的脸吗?要不我们都去穿树叶裹兽皮,回辽东爬雪窝子去?” “混账东西,又跟老子贫嘴!”鳌拜扔了朱笔,飞揍金日乐。 “你没事我走了。” “回来。”鳌拜大眼一瞪,“图海那瘪犊子儿子,怎么没来?” “他去了保和殿,估计在和索尼、图海鼓捣呢?” 鳌拜浑身一紧张:“他们在鼓捣什么?难道也想捞新军的便宜?” 金日乐笑了:“除了师兄,正黄旗一个人也没出,他凭什么?看把你给吓得!” 无功不受禄,曹继武杀的人,镶黄旗最多。正黄旗置身事外,如今想上山摘桃子,想得美! 鳌拜顿时放下心来:“曹继武那混犊子,哪去了?” “看他儿子和我媳妇去了。” 我媳妇三个字,金日乐说的相当兴奋。 鳌拜连连摇头:“咱们家家大业大,你看上谁不成,偏偏看上佟盛年的鬼女儿?” 金日乐满脸不高兴:“又不是你娶媳妇,你管哩!” 鳌拜不耐烦了:“滚滚滚,赶紧给老子滚蛋!” 调皮鬼正想赶往佟六十家,去找佟君兰耍。此间事已了,他一蹦一跳地出了门,刚好和苏茉儿撞了个满怀。 “好姐姐,你跑来干什么?” 苏茉儿抚了抚被撞疼的胸口,忍不住娇声抱怨:“你怎么还这么冒冒失失?” 调皮鬼心生愧意,伸手要帮她按抚胸口,减轻痛苦。 苏茉儿吃了一惊,忘记了疼痛,连连闪避:“你怎么还没长大?” 金日乐一脸不高兴:“要是大师兄来按,你一定很高兴!” 苏茉儿一愣,顿时羞红了脸。 这家伙没心没肺,汉人的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对他也没用。看着他满脸的孩子气,苏茉儿给气笑了。 她摸了摸的他的脑壳,一脸微笑:“太皇太后叫你去一趟,咱们赶快走吧。”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苏茉儿伸手照脑壳就是一下:“怎么能这么说太皇太后?” 金日乐又是一脸不高兴:“难道她真安什么好心?” “太皇太后还能害你不成?” “她为什么不找大师兄?支开大师兄来找我,莫非欺负我小?” 这家伙虽然不按常理出牌,但内心可是鬼精,什么事也瞒不住他。苏茉儿气也不是,恨也不是。 “算姐姐求你了!” 苏茉儿祈求了,调皮鬼大嘴一撇:“那你给我什么好处?” 这家伙怎么一副奸商嘴脸? 苏茉儿气得够呛:“你还认我这个姐姐不?” 金日乐一脸坏笑:“你在打感情牌,汉人的玩意!” 苏茉儿气笑了,飞身追揍。 保和殿大典休憩之处,索尼、图海、索图、明珠等正黄旗一众大员,个个一脸瘪茄子。 没想到疯疯癫癫的二金,在曹继武的帮助下,一帮烂泥扶不上墙的少爷们,竟然成了气候。 白虎军的铳炮之声,远在几十里外,就能听得清清楚楚。如此强大的战力,就连第一战将鳌拜,也是心惊胆战,更别提其他人了。 索图连连拍大腿懊丧:“曹继武个瘪犊子,心还真够狠的。连我们八旗子弟,他也敢下手。” 明珠也连连后悔:“早知道如此,当初咱们也应该派人过去。” 金月生偷偷拱了图海一肘子:“爹,后悔了吧?” 索图大为不满:“你这妖犊子,咱们正黄旗陷入了危境,你却幸灾乐祸,简直是岂有此理!” “索老三,你别乱咬行不行?” 金月生大眼一瞪,“当初找大师兄筹措军费,不是你的主意?” 索图闻言,气得瞠目结舌。 当初他遵照索尼和图海的主意,不给白虎军军费。结果到头来,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人家没有从户部支取银子,照样成了气候。 索尼叹了口气:“有本事的人,到哪里都埋没不了。咱们的老套,是该换换的时候了!” 金月生笑了:“姜还算是老的辣,你早知道如此就好了。” 明珠大为不满:“哎我们都在垂头丧气,合着你一个没事人一样?” “行了,我也不和你们扯犊子了。两黄旗同出一源,只要你们不太过分,遏必隆、鳌拜,不会拿你们怎么样?” 见他起身要走,索图满脸疑惑:“你要干什么去?” “有人偷听。” 金月生说完,蹑手蹑脚地溜到殿后窗下。 金日乐吓了一大跳:“你狗鼻子啊,三爷藏着这么结实,你怎么知道的?” “你化成了灰,二爷也能感觉到是你。” “好家伙,你是人还是鬼?” …… 二金一聚头,满满的俏皮话。 苏茉儿忍住笑,急忙制止二金扯淡,引领他们赶往慈宁宫。 刚进宫门,苏茉儿忽然提醒二金:“你们见了太皇太后,不要再疯疯傻傻。” 金日乐一脸认真:“她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这不废话吗?有谁愿意听假话?” “这就妥了。” 金日乐甩下一句话,一蹦一跳地进去了。金月生回头冲苏茉儿扮了个鬼脸,也闪了进去。 苏茉儿满脸生气: 这两个混蛋,说话不着边际,一定会气死人! 二金和往常一样,一不行礼,二不打招呼,找了椅子就坐,拿起果脯就吃,比自己家里还自在。幸好庄妃了解他们的率真,微微一笑,没有责怪。 庄妃内刚外柔,性格温柔多淑,久在权利中心历练的她,已经几十年没有表露过,草原独有的原始和奔放的真性情。 所以二金的天真无邪,庄妃感到既亲切又生疏,她知不道怎么开口。 苏茉儿上前拍了金日乐的脑袋:“就知道吃,怎么不向主人问话?” 金日乐嘴里,依旧嚼着柿饼:“不是你们叫我来的吗?我问什么话?” 这家伙竟然装傻充愣! 看他一脸的假认真,苏茉儿噗嗤笑了,一把抢了果盘,照脑袋又是一下:“快说正事,有你吃的。” 金日乐咽了柿饼,转头嚷嚷:“大姐姐,你干脆垂帘听政得了!” 庄妃顿时愣住了。 庄妃的确有垂帘听政的机会和实力,曾经有多少人,劝她垂帘听政,但都被她给拒绝了。 金日乐这看似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但凭他的聪明才智,从他嘴里说出来,一定会有他的道理。 庄妃不大适应他的率真,于是给苏茉儿对了个眼神。 主仆之间的默契,早已天衣无缝。苏茉儿微微一笑,摸了摸金日乐的脑壳:“说说你的理由。” 金日乐伸出双手:“先给东西吃。” 苏茉儿轻轻捡了一片乌梅干,塞进了他嘴里。 金日乐得了奖赏,开始滔滔不绝: 对满洲而言,汉化相当于等死,三百年前,蒙古化已经失败。所以对满洲的未来之路,庄妃心中没谱。 权利的争斗,极为耗费精气神,女人如果没有男人支持,根本就坚持不下去。 每个成功的女人背后,都至少有一个男人,甚至是多个男人支持。 北魏冯太后,有李奕。 辽国萧太后,有韩德让。 这两位先人,都和庄妃很像。 然而洪承畴才高八斗,年龄却太大,胡公明剑术高超,却没有政治才能。 “至于多尔衮嘛,姐姐再给个果子吃。” 金日乐大咧咧的一堆,毫无顾忌,然而却都说在了庄妃的心坎。苏茉儿立即塞了一枚杏脯。 大清的皇位,本来就是多尔衮的,这在满洲内部,众所周知。所以当初多尔衮,竭力想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皇位。 一旦多尔衮得逞,福临就面临了危险。母以子贵,多尔衮也不是用情专一的家伙。所以福临倒了,庄妃的日子也到头了。 所以庄妃虽然温柔多贤,但一直没有一位相得益彰的男人相伴。 “狗日的师兄,三爷磨破了嘴皮子,你却只知道吃!” 金月生听到抱怨,立即咽了葡萄干,立即上来补充:“冯太后在李奕的帮助下,萧太后在韩德让的支持下,都能实行汉化。” “可是大姐姐呢,不但没有相对合适,志同道合的男人,还对满洲未来之路迷茫。所以大姐姐很明智,放弃了垂帘听政。” “如今乐乐让大姐姐垂帘听政,是因为这个男人,已经出现了。” 金月生话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二金又开始吃了,庄妃主仆二人,内心却如翻江倒海般,汹涌澎湃。 这个男人的确出现了,而且还给满洲带来了,相对靠谱的未来之路。他对于目前的庄妃而言,就如同冯太后的李奕,萧太后的韩德让。 庄妃粉嫩的脸上,泛起了红晕。苏茉儿眼神黯淡,低下了头。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庄妃终于首先定住了心神,看了苏茉儿一眼。 苏茉儿也终于回过神来,幽幽叹了口气:“可惜他是有老婆的人了。” 她的话,显然也是庄妃的意思。 金日乐却笑了:“那是汉人的烂玩意。” 金月生也微微一笑:“对于咱们来说,男欢女爱,这是上天赋予咱们的礼物。种地的汉人,他们的理念,并不适合咱们。” 金日乐点头:“李奕和韩德让,都是有家室的人。然而并不影响他们和太后的关系。” 金月生不置可否:“汉人最为龌蹉下流,凭什么他们男人,就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就不能多几个男友?上帝面前,人人平等。所以宣太后,武皇帝之流,才是汉人女人的标杆。宋代以后的汉人男子,全是龌蹉小人。” 金日乐一脸笑嘻嘻:“大姐姐,其实你多你个男友。无论是在蒙古,还是在满洲,都属于正常。汉人如今都趴下了,他们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这么烂的德性,大姐姐何必在意呢?” 金月生点头:“人生追求的是真善美。咱们民族,原始自然而奔放,不像汉人那么无耻。 如果连真性都不敢表露追求,接下来所谓的善和美,纯属瞪着眼睛放屁。” 二金你一句我一句,都是最真诚的天性自然。生于蒙古的庄妃和苏茉儿,自然懂得这些。 可是权利中心的多年磨砺,她们早已不敢流露真情。 两个家伙,就像天外来客,唤醒了二人久违的自然原始。 可是庄妃还有疑虑,苏茉儿及时问话:“不知他是否愿意?” 金日乐又笑了:“我们三个一起长大,所以你们看我们什么德性,他自然也是什么德性。” 庄妃的眼神稍微动了一下,苏茉儿又来问话:“烨儿怎么办?” 金月生笑了:“冯太后以及萧皇后,已经有了先例。” 苏茉儿点了点头,郑重地看着金日乐:“那你爹怎么办?” 有了白虎军支撑,鳌拜如虎添翼,具备了独霸朝纲的条件。苏茉儿显然是担心,他会成为障碍。 金日乐却满不在乎:“姐姐你放心好了,我爹听我的。再说了,真打他也打不过我。” 苏茉儿噗嗤笑了,敲了金日乐的脑壳。 凭金日乐的本事,别说一个鳌拜,只要他愿意,就是索尼、遏必隆等人,也能一并收拾了。 庄妃又递了一个眼神,苏茉儿接着问话:“白虎军已经训练完毕,你们接下来想怎么干?” 金日乐摇头:“消灭蒙古,你们俩肯定不乐意。如果蒙古真的亡了,华夏对满洲也就没什么用了。既然没用,彻底灭亡的下场,也只是时间问题。所以大师兄也不想,蒙古灭亡。” 金月生接道:“目前我们想了两全其美的办法。由乐乐亲率白虎军,扫荡塞外,对蒙古收服而不消灭。这样一来,满洲为主,华夏和蒙古为辅。相互共存,又相互牵制。三方都可以存在,并为接下来的番化,提供稳定的内外环境。” 这也是目前形势下,最好的动态结果。 苏茉儿有些疑惑:“曹继武去哪里?” 金月生回道:“在华夏有个说法,得中原者得天下。要想番化,转变汉人的观念,从中原方面先行试验,无疑是最好的捷径。” 金日乐话锋一转:“不过,如果大姐姐要垂帘听政,他就不用离开京师了。” 金月生点头:“这所有的一切,就看大姐姐,敢不敢迈出这一步。” 金日乐不置可否:“大姐姐如果迈出这一步,真情、权利等等一切,几乎全都能拥有。冯太后、萧太后旧事,将再一次重演。不过这次的重演,不是汉化,而是番化。能给古老的东亚世界,带来别样的新生。” 金月生补充:“至于为什么要番化,看看白虎军的军威,就不用我们多言了。强者具备的优势,弱者没有。强者具有的缺点,弱者不但会有,而且更加的不堪。” 金日乐点头:“所以向强者学习,永远都不会错的。坐井观天的保守自负,不管是谁,下次的耻辱,只是个时间问题而已。” 兄弟两个胸襟广博,视野开阔,卓识远见,而且配合默契,不亚于主仆二人。苏茉儿再也无话可说,转头看着庄妃。 冬月的天空,空旷无比。 偌大的慈宁宫,同样空旷无比。 温柔多情的庄妃,一身洁白,如同一只离家的小羊,静静地端卧空旷之中,让人忍不住怜悯,有一种上去舍身保护的冲动。 第665章 遏必隆和鳌拜的阴谋 太和殿议政堂,洛洛等镶黄旗失去儿子的老少爷们,苦苦哀求遏必隆、鳌拜,杀曹继武以谢众怒。 白虎军已经编练成功,曹继武再也没有用了。所以老少爷们也很会赶时候,趁遏必隆、鳌拜,即将落井下石之际,纷纷来添把火,以助气焰。 等众人聒噪完了,遏必隆捋须叹了口气:“卸磨杀驴,那是汉人的勾当,可咱们是满人。应该遵守的,是天神的旨意。” 鳌拜点点头:“不错,曹继武罪大恶极,但那是他。咱们不能因为他,而坏了天神的规矩。否则坏头从咱们这里开始,满洲子孙跟着效仿,咱们可真成了罪人!死后灵魂回不了长白山,天神是不会饶过咱们的。”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信奉萨满教的满洲传统,以长白山天神,为万物主宰。 依照天神的旨意,无功不受禄,哪怕是爱新觉罗家,照样如此。 但如果是有功,那就得封赏。否则就是亵渎神灵,死后灵魂无法回到长白山,就会变成孤魂野鬼。 萨满就是汉语巫师的意思,女真语意思是智者,能够痛彻神灵,将神的知识和力量,带给部族。因此萨摩具有崇高的威望。 遏必隆就是满洲最高级别的萨满,按照传统仪式,他面向长白山方面,恭恭敬敬地向天神祷告。众人谁也不敢再多言。 其实能不能痛彻神灵,只有萨满自己知道。这是古老文明的信仰,就像汉人的犬儒一样,早已深入部族的骨髓。 遏必隆不想破坏传统的功赏规矩,所以通彻神灵,震慑群情激愤的无礼闹腾。 过了一会儿,等仪式结束,洛洛仍然不甘心,于是又来进谗:“听说庄妃要垂帘听政,留曹继武在京师,这如何得了。” 庄妃垂帘听政,对遏必隆、鳌拜的权利,一定会有所影响,洛洛要说的,其实是这个意思。他把曹继武牵扯进来,还想借遏必隆二人之手,打击报复。 但洛洛的小伎俩,怎能瞒得住遏必隆和鳌拜? 遏必隆捋须叹了口气:“曹继武太小,他若早生十年,或许庄妃会情不自禁!” 鳌拜点头:“庄妃不是冯太后,老牛吃嫩草,不敢那么开放。” 庄妃内刚外柔,性格腼腆。其实以她的性格,更适合小鸟依人,相夫教子,怡然自得。只是宫中斗争的残酷,以及自身生存的迫切需求,使她不得不有所作为。 女人要直面权利的争夺,必须有知心男人相伴,相濡以沫,在感情和事业上给及支持和慰藉。心机非常的庄妃,有的是自知之明。 洪承畴年龄太大,多尔衮想着自己的皇位,适合庄妃的男人,一直没有出现,所以她有多次走上前台的机会,但因为力不从心,都选择了放弃。 作为多年的老相识,遏必隆和鳌拜,对庄妃可谓是知根知底。 洛洛等人的胡搅蛮缠,遏必隆不想听,于是挥手让他们退去。 等众人都走了,鳌拜征求意见:“曹继武这犊子怎么办?要不就按原来的官职,打发他得了?” 遏必隆微微一笑:“这是你家老三的意思吧?” 鳌拜闻言一愣,随即低下眼皮,避开遏必隆的目光。 华夏特有的文化地域格局,得中原者得天下。曹继武如果真的在中原打开天地,那他在大清的主动权,将无人可挡。 遏必隆虽然性格偏弱,喜欢和稀泥,但可不是傻子。其政治远见和卓识,远非鳌拜所能比。 过了一会儿,见鳌拜不说话,遏必隆试探:“你真的想让你家老三成事?” 哪有老子不爱自己的儿子的? 金日乐再怎么混蛋,但那毕竟是他鳌拜的儿子。 “站在咱们的角度,你家老三,的确够混的。但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那小子不拘一格,敢于创新折腾,抛弃陈词滥调,的确是顺天道而为。所以你们瓜尔佳家族,那可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比一浪更强。” 遏必隆无奈叹了口气,“可惜我钮钴禄家族,真应了你家老三那句话,黄鼠狼下崽子——一代不如一代。” 金日乐疯疯傻傻,和自己的路子完全不一样。鳌拜本来有所担心放手,这家伙会搞出什么乱子。听遏必隆这么一说,顿时放下心来。 不过遏必隆对自己的儿子,恨铁不成钢,鳌拜蛮同情的:“要不,让你那俩犊子,跟着三儿耍耍。” 鳌拜的眼神,忍不住得意之色,遏必隆大嘴一撇:“有其父必有其子,你家老三,和你一个德性,动不动就耍熊。任由他折腾,大清岂不翻了天?” “什么?你说他敢反对大清?” “凭他那副德行,有什么他不敢干的?” “混账东西,他敢反对大清,我一定毫不手软。” 遏必隆见他认真了,微微一笑:“行了,行了,你别在我面,装大义灭亲了!咱们都一把老骨头了,该扔的就扔吧。曹继武这事,就这么定了。为防止他闹什么幺蛾子,我派人盯着他就是了。” 鳌拜也不想扯淡了,提笔沾墨。 他刚刚签了曹继武的官牒,忽然抬头,疑惑地看着遏必隆:“你准备派谁去盯着他?” 遏必隆不答,悠起了小茶。 他的眼神,明显露出不好意思,满脸的褶子,垂的也有些不自然。二人相处多年,所以他每一处细微的表情变化,都逃不过鳌拜的眼睛。 鳌拜大为不满:“好啊,你个老犊子,竟然跟我卖狗皮膏药。这哪里是盯梢,分明是想借曹继武之手,来调教自己的儿子。” 既然被他给说破了,遏必隆也不再卖关子:“跟强者学习,不会错的!” “你不怕你儿子,跟他学习了一头乱发?” “你家老三不是如此,你是不是天天害怕?” “那是我儿子,不管他搞成什么样子,那也是我亲生的,我怕什么?” “你的意思,我儿子不是亲……” 遏必隆反应过来,伸手就是一下,鳌拜哈哈大笑。 两个老家伙闹腾了一阵,终于坐下来喘气。 鳌拜喝了一口茶,步入正题:“不过曹继武那混犊子,披着一身洋皮,留了一头乱发,把咱们大清的国体颜面,全给丢尽了。任由他这么去地方,岂不带坏风气?” 遏必隆微微一笑:“人多就有理,汉人的流氓德性。如今所有的汉人,都已经剃发易服。所以他曹继武越是留着头发,汉人就越是痛恨他。” “在汉人的眼里,曹继武留着头发,就是对他们亡国奴的羞辱。出头的椽子,所以他们会发疯一般,把曹继武的头发给拔光,直到和他们一样,他们才会感到舒服。” 鳌拜恍然大悟。 曹继武留着头发,满洲只是碍眼,而汉人却是痛恨。所以要想除去曹继武,根本用不着满洲动手,汉人会自发地清除异类。 鳌拜继续征求意见:“番妖军成了,是不是该试刀了?” 遏必隆点头:“你家老三,足以独当一面。然而番妖军对纵横万里的大草原来说,人数实在是太少。可以让图海的儿子,出面帮衬一下。” 鳌拜反对:“他可是正黄旗的,听说一直在搞幺蛾子。” 遏必隆摇头:“他和索尼、图海等人,不是一路人,自然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你放心好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虽然图海是金月生的老爹,但爷俩理念不同,道不同不相为谋。 鳌拜点了点头,忽然又有些担心:“番妖军一旦出动,吴三桂会不会幺蛾子?” 目前华夏,能和大清抗衡的,只有吴三桂。番妖军是镶黄旗的全部家底,一旦离开京师,这对吴三桂来说,自然是个好机会。 遏必隆想了一下,灵机一动:“听说王辅臣和吴三桂闹了别扭,不如把趁机把王辅臣给调出来。” 王辅臣杀人如草,挥霍如土,当世之良将。吴三桂歌舞升平已久,没有悍将王辅臣的帮忙,他想起兵找事,也得费老鼻子劲。 如此一来,他吴三桂一有动静,立即就被被朝廷知道。所以遏必隆这招调虎离山计,鳌拜拍手称快。 接下来,鳌拜签署了远征蒙古的命令,着一等武英公金日乐,亲率白虎军,出征塞外。 着一等武旌公金月生,就任陕甘经略使。 着一等侍卫王辅臣,就任陕甘提督,协助金月生的军务。 这样的安排,金月生和王辅臣,既可以协助金日乐的大军,又可以监视云南的吴三桂,可谓是万无一失。 三兄弟的事已了,鳌拜的关注点,放在了京师:“苏克萨哈这犊子,上蹿下跳,经常鼓动小皇帝,简直是岂有此理!如此下去,指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 遏必隆吃了一惊:“你想除掉他?” 鳌拜竟然点头了。 满洲的国制,大臣议政制。议政大臣是朝廷的基石,就是当年的皇太极、多尔衮,也不敢轻易动议政大臣。何况苏克萨哈是辅政大臣,杀了他,这可是天大的事。 然而两黄旗和正白旗的矛盾,由来已久。鳌拜军旅出身,刚毅果决。他决定的事,遏必隆很难劝说。 但除掉辅政大臣,毕竟事关重大,遏必隆还是委婉相劝:“索尼一定不会同意的。” 索尼肯定不同意,遏必隆骑墙,鳌拜一人,自然难以撼动苏克萨哈。 所以遏必隆搬出了索尼,鳌拜大为不满:“索尼这老犊子,办事拖拖拉拉,像个娘们,我早看他不顺眼。” 遏必隆震惊:“连索尼也想除掉,你疯了?” 鳌拜愤愤不平:“自从多尔衮开始,咱们两黄旗,一直被别人骑着脖子撒尿,他索尼能忍,难道你也能忍?” “正黄旗一直惦记着咱们的安定门,此次新军编练,他们竟敢幺蛾子。是他们不想一心,那就别怪咱们镶黄旗自己干。” 提到两黄旗之间的纠纷和利益,遏必隆顿时沉默了。 过了良久,遏必隆还是摇头:“索尼身为辅政大臣之首,这事太大,我不同意你胡乱。” 鳌拜神秘一笑:“放心吧,我不会杀他,但上天会给他送终。” 遏必隆一愣:“你又在搞什么坏主意?” “你就别问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鳌拜说完,抱了一大堆奏折,找索尼去了。 遏必隆恍然大悟,望着鳌拜的背影,摇头骂道: “死老犊子,竟然也玩起了阴谋!” 第666章 汝宁府 汝宁府,河南布政司八府之一,古之汝南、淮西、蔡州,北承开封府,南邻汉阳府,西接南阳府,东顺淮水直下南京应天府。原大明崇王封地,豫楚交界之重地。 府治汝阳县,蔡州古城,俗称悬瓠城,汝水绕城半周,北登天中山而南望,犹如瓠悬水中,因此称为悬瓠城。 元朝末年,天下大乱,各地人口锐减,因此明初,出现了两次大规模移民潮,山西填河南,江西填湖广。 汝宁府地处豫楚交界,因此以淮水为界,淮南大多为江西移民,淮北大多为山西移民。 两地移民,都相当彪悍,而且语言饮食风俗等等,都大为不同。所以汝宁府民情相当混乱,是河南布政使司,最难管理的一个地方。 明末天下再次大乱,李自成、张献忠等等,席卷中原,掏心大明王朝,汝宁府人口损失了一大半,从凤阳府寿州,一路沿淮水直上淮西,几乎看不到人烟。 为了填充人口,顺治年间,福建不少降卒,以军户身份,被派来汝宁府屯田。 福建来的这帮人,都是反清志士,力竭而降。满清以屯田的名义,强令他们远离家乡,最主要的目的,防止他们再次叛乱。 反清是大义,但人首先要解决的是生存。所以为了生存,福建这帮人,同样相当彪悍。 所以汝宁府的民情,就是三大帮——繁衍生息两百多年的山西帮和江西帮,以及远道而来的新来户福建帮。 府治悬瓠城,同样被分成了三大块。三大势力以城中叉子街口,金印在汝宁府设置的荆来客栈,为分界点。 城北天中山一带,被山西帮控制,城西半瓠城,由江西帮占据,城东半瓠城,则是福建帮的地盘。 山西帮杠把子风四郎,人称鬼见愁,善使气玄功,残云风卷劲摧骨,无边气雾力抽髓,劲力极为歹毒。 此人原为李自成部将。 李自成东路大军失败,风四郎见风使舵,投降满清,被授予知府同知,实则掌控汝宁府的一切。 江西帮帮主王见佛,此人乐善好施,每年开春粮食短缺之时,都会为穷苦百姓施粥一个月,口碑极佳,人称笑面活佛。 这人原为大明楚军左良玉部将,跟随左梦庚投降以后,被派来汝宁府任同知,为大军征集粮食。 湖广战事结束,军粮的任务不存在了,王见佛趁机控制原来的手下坐地分赃,成为城中另一大势力。 福建帮老大林兴珠,据永春冒顶寨,抗清十多年,最终郑成功主力去了台湾,孤立无援,力竭而降,被满清授予知府同知,主持屯田。 此人善使刀牌,每战比带鬼面具,右手持刀,左手持牌,勇猛无敌,清军呼为林阎王。 按照明朝旧例,知府同知,正五品,作为知府的副手,无定员。然而风四郎、王见佛和林兴珠,都有实力在手,顶着同知的帽子,并不是虚衔。 三方势力明争暗斗,一连三任知府,都拿他们没办法,最终被使绊子逼走。 此次曹继武就任汝宁知府,兼任守备,带着遏必隆的儿子阴手和阳臂,一路南下悬瓠城。 曹继武谋略非常,观念新颖独到,所以稗史先生和大丹活佛,以旁观者的身份,相伴随从。 本来这次要相伴的,原本是顾炎武。可是意大利传教士李方西,邀请顾炎武到山西一游。长沙城改制,顾炎武见识过曹继武的手段,所以这次他委托了稗史先生。 稗史先生观念不同流俗,备受世人鄙视。他也想旁观,同样被人鄙视的曹继武,靠什么方式扭转乾坤。 大丹活佛身负蒙古复兴的重任。他数番用计,毁掉番妖军,为准格尔崛起,赢得条件,结果都被三兄弟给化解了。 番妖军西征,板上钉钉。葛尔丹活佛决定韬光养晦,等待时机,于是传信大丹活佛,仍旧在中原活动,积蓄力量。 大元中国的失败,也让大丹活佛意识到,仅靠蒙古以前的方式,难以完成复兴大任。所以他也想看看,曹继武的新观念,到底管不管用。 君子和而不同,两位都是修为高深之人,前来相伴,曹继武自然十分高兴。 本来曹继武想微服私访,了解民情。 但如今不是大明时代,剃发易服早已彻底。 曹继武一身洋装,披头散发。稗史先生一身青衫道袍,满头乱发。大丹活佛黄教袈裟,背着一口大钟。 一个假洋人,一个妖道,一个番僧,即便是大明时代,在保守的华夏大地,同样是相当扎眼,何况是满清时代? 所以曹继武决定直接明来,不管什么牛鬼蛇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金印知道曹继武要来汝宁府,特意派管家金勇前来主持商务,必要时给曹继武提供帮助。 叉子街口荆来客栈,金勇将汝宁府的情况,毫无保留地说给了众人。 汝宁府的情况,如此复杂,稗史先生和大丹活佛,皆唏嘘不已。 门外忽然喧哗声起,三股人流,手中皆拿着家伙,涌向叉子街口,众人吃了一惊。 曹继武停盏询问:“管家大叔,这是怎么回事?” 金勇叹了口气:“城外通海码头,沿汝水通淮水,直下大海,乃汝宁府货运重地。三方势力,谁都想据为己有。” 阳臂突然一声冷笑:“你们汉人,就喜欢窝里斗,骨子里就贱!” “你……” 管家拍案而起,气得浑身发抖。 阴手一脸微笑:“瞧瞧这山呼海啸的架势,如果拿这副劲头对付我们满洲,华夏如何会是今日下场?” 管家顿时无言以对,大丹活佛念了声佛号,稗史先生叹了口气。 曹继武叹了口气:“大义固然高尚,生存才是第一位。通海码头,货运频繁,能够解决许多人的生计,难怪他们要拼的你死我活。” 阳臂闻言,笑破了肚皮,指着鼻子揶揄:“瞧你这幅忧国忧民的表情,真把自己当救世主了? 什么生存第一? 狗屁。 杀身成仁,舍生取义,对于你们汉人来说,永远是狗改不了吃屎。 信不信,老子略施小计,就能让他们原形毕露?” 金勇忍无可忍:“你给我住口,你在胡说八道,从我这店里滚出去!” 阳臂眼角斜视,语气相当霸道:“整个天下,都是我们的,你们成了不折不扣的亡国奴。趴在地上的奴才,有什么资格,命令主人滚出去?” “你……” 金勇气愤难当,抄起了凳子。 曹继武伸手制止了金勇:“管家大叔,开门笑脸迎客来,作为商人,不可坏了商规。” “公子,你瞧他说的多难听? 他羞辱咱们也就罢了,竟然羞辱咱们整个汉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曹继武摇了摇头:“人间真性,追求的是真善美。他说的确实难听,但都是事实。真的不喜欢,何来善和美?” “公子,这……” 曹继武微微一笑:“他说的再难听,那也是嘴上功夫,言辞游戏而已。你抄凳子动手,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言辞暴力,充耳不闻,他就不是暴力。 动手打人,一定会伤人。所以言辞和动手,性质截然不同,不可混为一谈。” 稗史先生捋须点头:“高见!” 大丹伸手扯过凳子,轻轻放在地上,扶金勇坐了下来。 阳臂冲金勇一撇嘴,眼神挑逗:“整了一堆大道理,幸亏你识相了。就凭你这把老骨头,能奈我何?” “算了,算了,老管家,你都一大把年纪了,怎么受不了一个小年轻?” 大丹活佛稳住了金勇,转头问曹继武,“摩西先生,你身为父母官,眼下这档子事,怎么解决?” 曹继武叹了口气:“矛盾的焦点,是生计的争夺。所以找到合理的生计之路,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 阳臂哂笑:“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他们能听你的吗?” 阴手也是一脸坏笑,对着曹继武上下指指点点:“就凭你这身洋皮,你这满头的乱发,他们就能大义凛然,把你给灭了。” 金勇又忍不住了:“你们两个狗鞑子,果然没有一点教养,到处大放狗屁!” 阴手摇了摇头,指了指鼻子:“老东西,你要是不信,我们就让你瞧瞧,什么是民众的力量!” 他话音刚落,包袱里取出开道铜锣,阳臂也拿出清场腰鼓。兄弟二人一纵身,跳到门外,敲锣打鼓,大喊大叫。 即将打架的三方人群,听见锣鼓大作,刻入骨髓中的喜欢看热闹,促使他们放下眼前的恩怨,纷纷转身跑来。 不大一会儿,叉子街口聚拢了小千把号人,将荆来客栈门前,围了个水泄不通。 第667章 群情激愤 “快来瞧,快来看,热血大义曹继武,专程从京师赶来,给你们带来了翻身的希望。” “都来看,都来瞧,民族英雄曹继武,只身赶来汝宁府,给你们带来了原有的骨气。” …… 阴手阳臂,轮流打鸡血,群情激愤很快将会引爆。 大丹活佛觉得不像话,伸手掂起了铜钟。 稗史先生伸手拦住:“大师,按照约定,咱们只是旁观。” 大丹活佛摇了摇头:“面前的所有人,都是我大元子民的后代,这一点,稗史先生不会反对吧?” 整个东亚,除了东洋之外,能活到如今的人,都是当年,大元中国子民的后裔。大丹活佛,作为大元中国直系后裔,出手教训无端的激愤,也是言正名顺。 稗史先生按住铜钟的手,只好缩了回去。 曹继武伸手按住了钟鼻,叹了口气:“大师肯替晚辈解围,晚辈感激不尽。面前的人,不管是哪个帮派,都是晚辈的族人。内部问题,还是由晚辈来解决吧。” 大丹活佛点了点头,将铜钟借给了曹继武。 曹继武一身洋装,披头散发,在满清的世界里,看着都扎眼。拖着豚尾的群情,被阴手阳臂一撩拨,很快就火冒三丈。 三方人员,立即出来三个德高望重的老家伙。 一个叫高热血,一个叫尚弘义,一个叫汪有骨,上前仔细打量曹继武。 “他娘的,简直是岂有此理!我们都拖了豚尾,就你一个人留着头发,整个天下,就你一个人有骨气不成?” “狗爬虫,你不剃头,又换了身怪皮,难道是羞辱我们不成?” “奶奶个熊,我们都换了野猪皮,就你一个人搞特殊?” …… 三个老家伙,指指点点,对曹继武的衣着仪容,品头论足。 门外来自沿海的降卒,有人出海见识过西洋人,开始嚷嚷了:“这王八蛋身上是西洋鬼子的皮,腰间挎的那把是西洋剑,别的那是一把西洋短铳。” “嗬!” 高热血顿时又逮住理了,“你个鳖孙,不想投降鞑子,原来投降了西洋鬼子,看你长得人高马大的,对得起生你养你的爹娘吗?” 尚弘义义愤填膺:“既然投降了西洋鬼子,就应该滚出华夏。你在此摆谱,看我们笑话不成?” 汪有骨也跳脚而起:“他娘的,我们被鞑子欺负,你一个跪舔洋鬼子的家伙,竟然也来羞辱我们,活腻歪了你!” 阳臂竟然起哄:“跟他啰嗦什么,看他都不像什么好鸟,揍他个犊子!” 阴手也敲锣跳脚而起:“他这分明就是嘲笑我等做了亡国奴,还等什么,打他个瘪犊子!” 群情瞬间被引爆,前面三个老家伙,离得最近,血脉喷张,抡起家伙,照着曹继武的脑袋,毫不客气。 曹继武气定神闲,伸手一招龙形横走,犹如神龙穿云一般,衣袖涌出一股强大的气浪,三个老家伙,瞬间飞出了店外,砸倒了一大堆混蛋。 经常干活的人,身子骨结实,再加上一群倒霉蛋垫背,三个老家伙,根本就没有受伤。 然而三个竟然大不过一个,这一挨了揍,三个老家伙的脑袋顿时清醒了一半。 众人傻眼之时,阴手竟然带节奏:“跪舔洋鬼子的家伙,果然会使妖术邪法,不用怕,快拿猪血狗血粪蛋子,破他的妖法!” 大家得到了提示,纷纷回过神来,于是坷拉瓦片粪蛋子,石头树枝烂菜叶,犹如天女散花一般,涌向客栈。 有屠夫把准备破火炮的猪血、狗血,一股脑泼向了曹继武。 阴手阳臂跳脚吆喝助威,稗史先生连连摇头,大丹活佛叹了口气,伸手抵住了金勇的胸口,示意他张开嘴。 咣—— 三分鸡抖翎劲力,随着手掌,轻轻拍在了铜钟上。铜钟震动,加成劲力,一股极为洪亮的无形气浪,将污秽之物,全部反弹了回去。 众人被反砸了个鼻青脸肿,淋了一身的猪血狗血。 咣—— 五分鸡抖翎劲力拍出,铜钟更加洪亮的声波,震得客栈摇摇晃晃,门前拥挤的人群,被摧出了三张多远。 抖翎劲力,本来就是一种惊弹震动之力,被铜钟加成,威力更是震天动地。就连大丹本人,也是大为佩服,甚至比正宗的大钟神功,还要阳刚劲爆。 没有武功的人群,怎能顶得住大钟神功的威力? 大家的耳朵,如同被水膜封住,犹如蜜蜂一样,嗡嗡作响,脑袋就像气球一样,似乎被涨爆。整个叉子街,到处都是满地滚爬的人群。 没想到两声钟声就解决问题了! 第三次即将拍出去的手,顿时收了回去,曹继武叹了口气,将铜钟还给大丹活佛。 这么容易就解决了群情激愤,大大出乎阴手兄弟的意料。二人虽然武功不错,没有被钟声封住,但也拿着锣鼓,傻在门前。 小鬼推磨,一枚菜豆带着弧线,飞跃门前柱子,击中了铜锣,两个家伙顿时回过神来。 曹继武递了眼神,兄弟俩立即把三个老家伙,拖了过来。 龙形横膀,掌如龙口开合,三个老家伙被封住的脑袋,瞬间被一股气浪催开。 这一下子,三个老家伙终于知道厉害了,面如土色,磕头如捣蒜。 跪拜乃汉人最高规格的礼节,然而大元中国之后,意义就变了。作为大元子民的后裔,曹继武也不喜欢这个,伸手示意起来说话。 三个家伙吓破了胆,哪里敢站起来? 阴手阳臂,照撅起的屁股就踹,三个老家伙,才纷纷从地上爬起来。 曹继武拿出了官牒,三个老家伙既然德高望重,自然有些见识,识些大字。满文他们看不懂,但汉文他们却看得懂。 原来眼前的这位,竟然是新任汝宁知府。几百年的本能,三个老家伙又跪了下去。 阳臂照屁股就是一脚:“混犊子玩意,狗改不了吃屎,眼前的这位爷,不喜欢撅屁股趴在地上!” 三个老家伙纷纷又站了起来,曹继武刚要开口说话,他们竟然吓得又跪了先去。 尚弘义畏畏缩缩:“启禀老爷,我站着不敢回话,还是跪着习惯。” 高热血和汪有骨,忙不迭地点头附和。 阴手冲稗史先生哈哈大笑:“瞧你们大明教化出来的穷棒子,踢都踢不起来。就凭这副德性,还想翻身收拾我们满洲,白日做梦吧!” 稗史先生很没脾气,大丹活佛连连摇头,金勇也是掩面不忍直视。 曹继武叹了口气,教他们正确跪姿。 膝盖脚尖支地,两臀坐于脚跟,上身挺直,抬头挺胸,两手扶着股上。 三个老家伙,立即照着曹继武说的做。 汪有骨来自泉州,原本郑芝龙的士卒,忽然有些疑惑:“这不是东洋鬼子的玩意吗?” 曹继武点头:“大元中国以来,这是我们先祖的最高礼节。” 三个老家伙大眼瞪小眼,高热血壮了胆子:“大人是说,东洋鬼子继承了先祖的东西,我们却把它给丢了?” 曹继武点头。 尚弘义也壮了胆子疑惑:“那我们的,又是怎么回事?” 阴手指了指大丹活佛:“那是他们大元中国,留给你们的。” 大丹活佛摇头:“是你们自己留给自己的,蒙古人看不上汉人的礼节,是你们自己给作贱了,怪不得我们。” 阴手兄弟,刚才把众人带进坑里了。大丹活佛是个番僧,说话也不客气。三个老家伙,顿时满脸的不高兴。 汪有骨觉得受到了极大的羞辱:“大人说来说去,意思就是我们不如东洋鬼子,汪有骨不服!” “你有什么不服的?” 一股阴冷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阴手阳臂皆吃了一惊,立即按了家伙: “谁?” 然而曹继武、稗史先生和大丹活佛,都是一脸平静,原来他们早就知道外面有人偷听。 曹继武微微一笑:“柳生先生,岛津先生,既然来了,就请现身吧。” 门口屋檐,忽然吊出两颗蒙着黑布的人头,紧接着嗖嗖两声,两个人影,窜到了众人面前。 岛津指了指三个老家伙:“看你们这副德性,我都替你们急!” 三个老家伙,脑袋不开窍,还大骂东洋人,岛津忍不住出了声。这二人装束奇特,背插倭刀,虽然蒙了面,但凭着对倭寇的传闻,也知道他们的身份。 汪有骨吃了一惊:“东洋鬼子!” 柳生独眼,一道寒光射来,汪有骨的热血,一下子寒了下去。 岛津冷冷地盯着汪有骨:“你们是打败过我们,骂我们倭寇。但你们所谓的倭寇之中,有多少是你们自己人,你知道吗?” “我们出动的,只是散兵游勇而已。而你们大明,竟然倾全国之力,还是靠着戚继光、俞大猷的私兵,才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你们的朝廷,只把自己的光辉和我们的劣势说给你们,把自己的龌蹉和我们的优势,全部选择性抹杀,你不感觉被蒙蔽了吗?” “蒙古人来了,你们的先人趴下了。如今满清来了,作为后人的你们,又趴下了。大唐的精髓,被我们传承了下来,我真的不知道,你们的自信,到底来自哪里?” 一连串的问话,汪有骨一个也不敢回答,浑身像是掉进了冰窟里,抖个不停。 曹继武叹了口气,起身,双手斜插,大唐躬身叉手礼。 柳生、岛津分别还礼,虽然没有叉手,但躬身却和曹继武很像。 曹继武冲岛津微微一笑:“你不是恨我入骨吗?” 岛津语气生冷:“你和所有的华夏人,都不一样,我对你感兴趣了!” 曹继武摇头:“我是个不祥之人,对我感兴趣,恐怕对你没有好处。” 岛津语气依旧生冷:“我就喜欢不祥之人!” 曹继武叹气:“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们在我身边,好像一直没有离开过。” 岛津笑的犹如夜猫子:“我们是一流的忍者,你竟然能感觉到我们的存在,佩服! 不过,柳生先生和你有约定,在约定之前,我们不会对你动手。” 曹继武笑了:“你们恐怕不仅仅是跟踪而已。” 柳生和久岛战败,即便杀了曹继武,也挽回不了舰队。所以不管怎样,他们都应该回去复命才是。 然而适逢三代将军德川家光逝世,四代将军德川家纲继位。 为了稳定政局,以及幕府和萨摩藩的关系,德川家纲传书,免去了柳生和岛津的战败之责,并让他们继续留在华夏,探查满清治下,华夏还有没有翻盘的希望。 曹继武理念不同华夏,况且实力惊人,乃是一颗冉冉新星。他的身边,不管满汉,全是别样的精英人士。暗中跟着他,对探查华夏的实力,自然是事半功倍。 阅历丰富的稗史先生,听了曹继武的话,忽然醒悟,拍案而起:“原来你们是想窥视我华夏实力,果然是贼心不死!” 柳生的笑声,犹如枭声阵阵:“窥视又能怎样?” “你……” 稗史先生拔剑而起。 岛津伸手制止:“稗史先生,岛津敬重你的为人。但你别忘了,你在华夏,不过是个离经叛道之人,你的热血大义,有人会认可吗?” “华夏已经再一次,彻底趴下。如今的天下,是人家满洲的。你代表的华夏,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们?” 稗史先生无言以对,气得浑身发抖。 柳生轻蔑一笑,冲曹继武躬身为礼,飞身而去。 岛津冲曹继武一笑:“摩西先生,我们帮你教育了愚民,你该怎么感谢我?” 曹继武微笑:“你说吧。” “我现在还没有想好。” “只要合理,想好了再告诉我也不迟。” “摩西先生果然有的是胸襟,不过我还是送你一句忠告。” “洗耳恭听。” “凭华夏现在的德性,你想让他们洗心革面,别白日做梦了!” 岛津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窗外,但笑声犹如暗夜寒枭,依然在大堂内阵阵回荡。 第668章 教化 稗史先生连连摇头:“想不到我潘某人,今日竟然被东洋人给羞辱了,人生之落魄,不过如此也!” 大丹活佛叹了口气:“当年我大元中国,横扫全世界,只有东洋人,凭借大海之隔,可谓是天佑东洋。其不屈的武道之魂,的确令人佩服!” 曹继武点头:“他们的武道之魂,来自大唐。如果前人没有丢失,辽国、西夏、金国、元国,以及如今的满洲,都不会有他们什么事。华夏整体落魄,个人的落魄,在所难免!” 稗史先生点头:“撇去苦大仇深,客观地说,我们的确该向他们学习,重拾大唐之精髓,扬我华夏之旧威!” “他娘的,要跪就好好跪,不跪就好好站起来,看你们这副德性,老子就想揍你们!” 两臀坐于脚跟,这种古老的跪姿,的确是相当难受,三个老家伙刚要挪挪屁股,就被阳臂给踢了,打乱了曹继武等人的感慨。 曹继武叹了口气,伸手示意站起来说话。 刚刚被岛津教育了一番,三个老家伙,终于站起来了,然而在知府面前,佝身耷背,浑身局促,双腿微微发颤,站姿相当不自然。 阴手冲曹继武轻蔑一笑:“跪久了,站起来都难。朝中那帮舞文弄墨的家伙,可都是你们华夏所谓的精英。以我看来,和面前这三个老东西,也没什么两样嘛。” 阳臂也哈哈大笑:“人家东洋人说的对,就凭他们现在的德性,想要他们洗心革面,别白日做梦了!” 大丹活佛叹了口气:“大元中国败了,自吹自擂的大明帝国,教养出来的子民,竟然是这副德性,还不如我们大元中国呢!” 阴手阳臂纯属两个坑货,还一直说风凉话,大丹活佛的话语,也相当难听。三个老家伙,强烈的民族自尊心,又爆棚了起来,对三个人怒目而视。 曹继武叹了口气:“他们是满洲镶黄旗的,大师是西域蒙古人。他们的话语是难听点,但都是事实。” 汪有骨愤愤不平:“可是……” 曹继武老是替别人说话,行为也相当妖异。高热血有些胆识,伸手拦住了汪有骨的废话,壮胆问道: “敢问大人,您又是什么人?是我们汉人吗?” 阳臂不耐烦,拿刀鞘戳了一下:“他的官牒,你们不是看了吗?满文你们不懂,难道汉字也看不懂吗?” 三个老家伙得到提示,顿时醒悟。 然而曹继武的行为,太妖,哪里会是寻常汉人的做派? 高热血迟疑:“大人您是池州人?” 曹继武点头。 尚弘义迟疑:“可是大人您的行为……” 曹继武叹气:“满洲剃发易服,你们不也照做了吗?” 三个老家伙满脸羞愧,高热血不服气:“我们是被逼的!” 其他两个老家伙立即附和。 曹继武又叹气:“如今要你们站起来,是不是也是被逼的?” “这……” 三个老家伙像是吞了一大口炒面,噎的够呛。 “你们给自己少找点理由,多做点实在的,也不至于如今这副德性。” 曹继武长长叹了口气,盯着三个老家伙,“见识是怎么来的?” 三个老家伙顿时一愣。 高热血反应快,回想刚才被打的屁滚尿流,脱口而出:“被打出来的?” “你活了一大把年纪,不算太笨。” 曹继武相当欣慰,“三百年前,大元中国,华夏没有被打醒。如今的满洲,再一次打来了,我曹某人醒了,可是你们还是没有醒。” “刚才你们再一次挨了揍,下次如果再不醒,别怪我曹某人的刀快!” 西洋剑鞘口一跳,劲力夹着剑鸣之声,沉浑震荡,三个老家伙吓得连连点头。 “你们所有的矛盾,都是为了生计。为你们找到合理的生计之路,是本府的职责。” “不过,本府尽了职责,你们要是不愿意,就不要怪本府为了完成职责而动刀。” 三个老家伙闻言,面面相觑。 汪有骨好像有点门道,指着曹继武的衣服迟疑:“大人是想用西洋人的玩意,来治理我们?” 曹继武点头。 三个老家伙,满脸都是震惊。 西洋人妖魔化,在华夏是常态,汪有骨壮了壮胆:“可是大家……” 曹继武摆手制止了他:“你们愿不愿意,这是个喜好问题,喜好解决不了生计。官府的职责是牧民,具体怎么牧,哪个朝代,会看你们的脸色?” 三个老家伙闻言,面面相觑。 历代官府都相当霸道,老百姓根本没有发言权,这是常识,尚弘义壮了壮胆:“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太不公平了!” “你们所谓的公平,不过是为了谋求个人利益的幌子而已!” 汪有骨顿时跳了起来:“大人要是这么说,我不服!” 曹继武微微一笑:“通海码头,是你们福建移民所建,有人眼红了,你是不是觉得不公平?” 汪有骨脖子一横:“这是当然,我们建的码头,自然是我们所有,他们凭什么来抢?” 曹继武依旧微笑:“北京城是大明所建,如今被人家满洲抢了去,你觉得公平吗?” “这……” 阴手一瞪眼,汪有骨顿时缩了脖子。 曹继武叹了口气:“在人家满洲眼里,抢了北京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在大明眼里不公平,在满洲眼里他就公平。所以公平就是争夺利益的幌子而言。只要是人,都会在争夺利益之前,打出公平的幌子。具体谁的公平有效,就看谁的实力更强。” 汪有骨错愕:“照大人这么说,他们来抢码头就有理了?” 曹继武点头。 汪有骨震惊:“这……” 曹继武面无表情:“悬瓠城码头,本来在城西上游。你们倒好,在城东下游,强行另立码头,直接端了人家的饭碗。” “这还不算,贫苦之人,去那里混碗饭吃,你们竟然把人家赶出来。一点活路也不留,人家能善罢甘休吗?” 汪有骨浑身震惊:“大人刚来,怎么会知道这些?” “一个巴掌拍不响。北方的械斗,规模一般不会超过上百人。如此上千人的大规模械斗,只有大江以南才会经常发生。你们来此地不到十年,就把汝宁府弄得一团糟,当本府是傻子吗?” 汪有骨大喊冤枉:“是他们欺我们是外来人,好地都被他们给占了,我们……” 剑鞘抵住了膝盖,曹继武一脸平常:“好好说话,本府不需要你的屈膝。” 汪有骨连连点头。 高热血回过神来,壮了壮胆:“启禀大人,我们也是小老百姓,好地……” 曹继武摆手制止了他:“你们的情况,本府知晓。本府早已说过,你们所有的矛盾,都是生计。本府也早就说过,会给你们找个合理的生计之路。” 三人不敢再多说。 尚弘义还是忍不住壮胆:“我们怎么知道,大人的西洋路子,到底管不管用?” “本府的视野比你们宽,见识比你们广。” 三个老家伙面面相觑。 曹继武摇头:“平地和山顶,站在哪里看的更远?” 高热血不假思索:“当然是山顶。” 曹继武点头:“本府就是站在山顶之人。视野宽阔,见识广远。以此为基础,对平地的认知,也更为全面。” “在这世间,每个人都是用自己的认知,去看待周围的一切。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每个人都是愚蠢的,只是蠢得程度不同而已。” “大众化的认知水平,就是常情,所谓的常人。高于常情的认知,就是聪明,所谓的高人。低于常情的认知,就直接用蠢来形容了。” “常人以自己的认知,看待周围,往往搞不清楚高人和蠢人,所以常常混为一谈。所以认知的高度不同,常人在高人眼里,往往愚蠢。” “常人要想提高自己的认知,不至于那么愚蠢,跟随高人的脚步,是最省力最捷径的办法。唯一心疼的地方,就是要割舍自己原来的认知,这就是个人喜好的问题。” 三个老家伙一愣一愣的,阴手哈哈大笑:“早听说你曹继武嘴溜,原来果真如此。你的这些屁话,老子都听不懂。他们要是能听懂,母猪就能上树!” 尚弘义很不高兴,指着鼻子大骂:“你个狗鞑子,少来放屁。你怎么知道我听不懂,在老子的认知里,你就是蠢……” “算了,算了,他是个愣头青,少跟他放屁!”高热血一把拉住了尚弘义,接着对曹继武叉手,“扯了半天的闲淡,俺算是看出来了。你这个知府,虽然够混蛋的,但却是真心给老百姓弄条活路。” 汪有骨点头:“你这路子的确混蛋,但我们除了不高兴,也没损失什么。行了,我也认你这个官了,你说怎么办,我别无二话。” 尚弘义叹了口气:“如今是鞑子的天下,挣个脸面和尊严,简直就是找抽。西洋路子就西洋路子吧,你咋说,俺咋干,谁要是操蛋,任凭你处置。” 刚才关于认知的那一通大话,他们虽然不大明白,但凭借多年的阅历,那不是一般人能说得出来的。所以三人还算是明智,跟着这个曹继武混,日子不会太差。 曹继武相当满意,写了公文,收缴通海码头的所有权。 汪有骨自然不大乐意,曹继武微微一笑:“林兴珠有什么不满,让他过来找我。” 高热血劝道:“王老弟,算了。这个知府,不像是个赖账的人。” 汪有骨点了点头,揣了公文。三人行了礼,准备退出。 尚弘义心念一动,又转过身来。 第669章 调兵 尚弘义刚要转身离去,忽然看见门外,满大街乱滚呻吟的人群,动了恻隐之心。 一番交谈下来,尚弘义基本判断出来,曹继武行为虽然不讨人喜欢,但不是坏人。 他转过身来,刚要跪下相求,忽然又想到,曹继武不喜欢跪地的人。 于是尚弘义改为叉手见礼。 他还没开口,大家就已经知道他的意思了。 阴手一脸坏笑:“这么多人,少说也有千把号。不是三个老骨头,一把气浪就能解得了的!” 曹继武微微一笑,背后抽出竹笛。 笛声清脆明亮,穿云裂石。 一声激扬,犹如临空飞瀑,激荡万丈气剑,穿破了众人耳中的‘水膜’。 一声短促,犹如石破天惊,戛然而止,带起飞速的气浪,冲开封锁众人头颅的音障。 一声悠扬,恰似小桥流水,叮咚璆然,推起阵阵涟漪,抚按刚刚解除音障的头脑。 三声笛声过后,大街上的人群,纷纷爬了起来,个个神清气爽,脸上的表情,犹如从地狱刚刚踏入天堂的感觉。 三个老家伙愣了半天,终于回过神来,对曹继武的妖术邪法,佩服得无法用语言形容,纷纷叉手为礼,转身而去。 曹继武接触音障的手法,大丹活佛甚为佩服:“贫僧的大钟神功,竟然还有解法。摩西先生的武功,果然是前无来者,恐怕后也难有继者!” “大师过奖了。” 曹继武叹了口气,“武功招式,破坏很容易,再生却相当困能。所以只要没有彻底破坏之前,理论上都可以恢复。晚辈只是适逢其会,大师不必高夸!” “适逢其会? 不见得吧?” 稗史先生捋须微笑,“老弟的适逢其会,不但要武功高强,心思敏捷,修为高深,更重要的是要精通音律。同时具备这些非常人条件的,老弟竟然说成是适逢其会,实在耻笑我等吗?” “不错。” 大丹活佛也捋须微笑,“听说西洋人不会谦虚,是自己的本事,就欣然接受。不是自己的本事,打死也不认账。丁是丁,卯是卯,从来不会客套,摩西先生精通西方,这个优点,却没学到手啊!” 三人相视,大笑不止。 大丹活佛忽然心念一动,有些迟疑:“我这大钟神功,贫僧能不能解?” 稗史先生抢先一笑:“当然能了。只要大师通晓音律,按照曹老弟的方式,自然能够悟出解法。” 大丹活佛通晓西域音律,听了稗史先生的照猫画虎,立即提起了铜钟,准备试试。 曹继武连忙伸手制止:“以钟声解钟声,理论上是可以的。但钟声旷远宏达,声震数十里。大师如果在此实验,悬瓠城的百姓,可要遭殃了。” 可是竹笛,大丹并不会吹。 凡是波形,按照西洋理论,分为波峰和波谷。只要波峰和波谷相抵,波形就趋于无形。 然而西洋人的理论,他们一定听不懂。 见大丹一脸的兴犹未尽,曹继武只得给出另一个方法:“钟声洪亮浩大,犹如怒海狂涛,威力无穷。而马头琴丝弦刚柔并济,声声清扬而悠远,如果掌握得当,便如飞舟穿浪,可破钟声。” 马头琴是草原民族最常见的乐器,大丹活佛自然熟悉,听了曹继武的话,顿时大悟。 回想当初碧云寺一战,大丹连连感慨:“当初碧云寺破我钟声的,那一片枫叶,的确犹如浪遏飞舟,摩西先生一席话,解我多日困惑啊!” 二人相视而笑。 大丹的大钟神功,不是一般的威猛。他若是真的在此施展,恐怕这全城的百姓,真的会遭殃了。 尽管曹继武能解,但生于蒙古的大丹,天生勇武神力,出手的力度,自然不如曹继武掌握的那么分寸。老百姓的耳膜被震破了,脑袋被彻底震坏了,就是神仙下凡,也无济于事。 想起刚才自己的冒失,稗史先生庆幸万分:“老弟这父母官当得,真可谓是面面俱到。” 大丹闻言,想起了一茬:刚才高热血想要分辩,好地并不在自己手里,可是被曹继武给制止了。 他忍不住发问:“刚才高老汉解释,好地好像在谁手里,摩西先生为什么制止了他?” “这还用问?” 阳臂想当然一笑,“曹继武这犊子,不喜欢找理由。” 稗史先生微微一笑:“你这话很有道理,确实是老弟的风格。 不过,和大师所问,并无关系。” 阳臂一脸的不高兴:“臭道士,你披了一头乱发,就以为自己能神机妙算?” 见稗史先生笑而不语,大丹笑着催促:“先生不要卖关子,甭理他。” 稗史先生点头,给出了见解: 汝宁府三大势力,风四郎、王见佛和林兴珠。 风四郎和王见佛,都是本地地头蛇,所以好地一定都在他们手里,这也是林兴珠打码头主意的原因。 地头蛇老百姓惹不起,但曹继武来此的目的,专治地头蛇。两者有不可调和的利害关系。 高热血等人,如果把好地的主人说了出来,就相当于把地头蛇给说给了曹继武。地头蛇想对付曹继武,一定很吃力,所以就会牵罪于告密者。 虽然三个老人是无心,但牵涉到利益,地头蛇可不这么认为。 所以曹继武不让三个老人,说出好地的主人,其实是在保护他们。 阳臂一脸吃惊:“一句话而已,有这么复杂吗?” 阴手冷笑:“一点也不奇怪,非常符合他们内讧的德性!” 曹继武点点头:“你们的爹派你们来,表面上是监视我,实则是另有目的。” 二人顿时一愣。 曹继武很聪明,遏必隆的心思,不一定能瞒得住他。 阴手反应过来,大眼一瞪:“管你屁事?” 曹继武微微一笑:“这个另有目的,你们虽然不喜欢,但这是你们爹的意思。” 满洲第一快刀遏必隆,平生只信奉实力。谁实力强,谁就是爷。所以他派两个儿子来,名为监视,实则是要曹继武,帮忙提携。 然而阴手阳臂兄弟,比曹继武还要年长,要他们听曹继武的,这不是羞辱他们吗? 尽管这是遏必隆的意思,但两个愣头青哪里受得了? 所以事情被挑明了,阳臂大怒:“瘪犊子玩意,你想怎么滴?” 曹继武笑了:“派你们去办件事。” 阴手冷笑:“你搞清楚了,如今是满洲的天下。” 满洲的天下,满人就是主人,汉人就是仆人。哪有仆人安排主人的道理? 曹继武微微一笑:“谁是主人,谁是仆人,不是嘴上说的。” “看老子怎么削你!” 阳臂话音未落,一拳猛虎掏心,直奔入怀。 曹继武没有动,胸口微微一含,任脉虚空,将拳力化尽,同时冲脉一荡,涌出三分粘力。 阳臂的铁拳,就像被磁石吸住一样,被紧紧地吸在胸口上,怎么拔都拔不出来,囧态百出。 这家伙急了:“大哥,还愣着干犊子,快来帮忙!” 阴手听得喊,一掌犹如铁板,夹着一股阴风,大力拍击而来。 这家伙有两下子,掌带阴风,催得筋肉冰寒。 曹继武没有闪避,诸阳灌涌,一股雄浑阳刚,催动单推掌。 这股阳刚,犹如巨熊挥掌,太横了! 阴手知道顶不住,迅速变招。 然而他的掌力刚卸,阳刚之力迅速无形,曹继武手掌一滑,对上了阴手的手掌。 阴手想要挣脱出来,然而曹继武的手掌,却有一股巨大的吸力。 他发出了阴风劲力,然而对方的吸力,就像一个热浪漩涡,将阴风吸的毫无踪影。 曹继武微微一笑:“服不服?” 两个家伙奋力挣扎,仍然在硬抗。 一股巨力,如山如岳,从胸口和手掌两处,犹如翻桶灌水,整整直灌二人。 二人倒飞一丈,浑身犹如气球一般,肚皮几乎被涨破了,立即强忍痛楚,盘腿端坐,强行化解体内被突然猛灌的劲力。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两个家伙终于化去了曹继武的雄浑掌力,精力也耗得差不多了。 曹继武掌力一挥,两杯茶水飞至。 二人一饮而尽,缓了几大口气,终于爬了起来。 曹继武微笑:“曹某人胜了,你们满洲也胜了。” 个人的胜利,能改变个人的处境,但往往影响不了大局。如今天下是满洲的,所以曹继武无论怎么胜,都改变不了满人主人的地位。 曹继武如此雄浑的功力,就是遏必隆也未必具有。 绝对的实力面前,阴手阳臂只得搭胸行礼。 曹继武点头:“你们立即动身去开封,把驻防八旗调来一半。” 驻防八旗,是满洲派驻全国各地的八旗部队,名为驻防,实则是监视各地,防止汉人造反的。 阴手一脸不屑:“你不过是个知府而已,凭什么调动驻防八旗?” “不错。” 阳臂也附和,“实话告诉你,各地驻防,只管防务,不得干涉政务,这是当年多尔衮定下的规矩。别说你一个小小的汉人知府,就是直属八旗都统,甚至旗主王爷,如果没有皇帝的圣旨,也调不动各地驻防。” 曹继武怀里掏出一块绣龙黄绢,扔了过去。 阴手大吃一惊:“我爹的手谕,你怎么会有?” 曹继武笑了:“你爹找我帮忙,这就是他给我的报酬。” 如今是辅政大臣时代,遏必隆的手谕,就能调动驻防八旗。 阳臂有些不理解:“知府守备,你一个人都坐了,你想用兵,汝宁府自有部队。” 曹继武叹了口气:“地方守备部队,扎根太深,盘根错节,本府初来乍到,根本难以掌控。” 阳臂还是不解:“你刚刚到此,怎么就知道他们无法掌控?” 曹继武微微一笑:“刚才那场,被你们带偏节奏的械斗,已经告诉了我答案。” 老百姓为了生计,往往起早贪黑,顾头不顾腚,忙得团团转,哪里有闲心去械斗? 所以这次大规模械斗的发生,背后一定躲着许多势力,傻了吧唧的老百姓,不过被人当了枪使,抛头露面,冲锋陷阵。 挥锄头修理土地的老百姓,满手都是老茧。然而刚才那群人当中,有不少人虎口,都有明显的老茧,分明是长期捉刀之手。 曹继武洞察力惊人,人群刚一出现,他就看出了端倪。 长期捉刀之手杀人,远比挥锄头的利索多了。曹继武正想办法解决呢,结果阴手阳臂二人的带节奏,误打误撞,给曹继武提供了避免流血的方式。 傻了吧唧的带节奏,竟然给曹继武当了垫脚石,阴手二人傻了半天。 阴手终于回过神来,不过还有疑惑:“前几日路过开封之时,为什么不直接把驻防八旗调过来,害的我们又多跑一趟?” 曹继武长长叹了口气:“撇开汉人的苦大仇深,站在大清的角度。驻防八旗是大清最正规的国防部队,如果不是实在没辙,本府不会动用国防力量,去处理地方政务。” 汝宁守备部队,分为三部分: 一部分以知府同知风四郎为首,原李自成降军。 一部分以知府同知王见佛为首,原左良玉降军。 一部分就是林兴珠的福建降军。 三大部分兵力,如今都出现在械斗人群中。很明显,他们都成了私家部队,曹继武能力再强,也指挥不动。 所以曹继武这个守备,如今成了光杆司令。 大清刚刚定鼎之初,到处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残余。没有军队的支持,汝宁府这滩浑水,谁也别想搅开。以前的三任知府接连被挤走,不是没有原因的。 阴手阳臂二人,再也没有疑惑,带着遏必隆的手谕,立即赶往开封府,调集驻防八旗前来。 第670章 林阎王 望着阴手阳臂二人远去的背影,大丹活佛叹了口气:“如今天下,能使唤满人的汉人,的确不多!” 曹继武也叹了口气:“曹某人凭借绝对的实力,固然能令自己翻身。然而其他汉人要想翻身,还得靠他们自己才行。” 金勇捋须,满脸疑惑:“恕老奴多言,公子这引路人,恐怕是势单力薄,难以成事。” 大丹活佛点头:“华夏毕竟有过辉煌,汉人如今的心态,和当初的大元时代差不多,极度的自卑和自负,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根本不愿意去改变。如今单凭摩西先生的衣着仪容,他们就看不顺眼,更别提高深见地了!” “你们太悲观了!” 稗史先生不以为然,“你们难道没有看到,从古老的礼仪,到实力决定一切,再到视野和见识,以及认知,刚才曹老弟处理民变的过程中,已经在帮他们,首先解决了无知的问题。” 金勇摇了摇头:“可是看的出来,他们是被逼无奈,才接受公子不同寻常的见地,并不是自愿的。如果公子不在汝宁府了,老奴敢断言,他们一定会返回原貌。” “管家大叔说的有理。” 曹继武叹了口气,“认知为本的观念,需要他特定的土壤。如今华夏虽然败了,但控制汉人头脑的,仍然是犬儒的一套观念。新生的大清帝国,如果继续运用犬儒蛊惑人心,华夏真的就万劫不复了。” 稗史先生疑惑:“难道他们就不能自发地,抵制大清的蛊惑?” 曹继武摇头:“华夏权谋的控制力太强,弱势的穷棒子,根本没有话语权。犬儒之所以能够传承,皆是因为符合统治者的利益。稗史先生熟悉历代史书,能看到几个转为穷棒子写的传记?” 稗史先生无言以对。 历史就那么多笔墨,光是士大夫都记不过来,哪个史学家会有那份闲工夫,去把穷棒子那点破事写上去? 所以扬州百万,史家只记史可法一人。百万穷棒子都做了陪衬,被一笔带过,这是他们的不幸,也是他们的悲哀。所有活着人,都可怜同情他们的遭遇,但谁也不想自己,是那百万当中的一个。 何况大清时代,穷棒子议论扬州之事,是要被杀头的。历史就像大江之水,无尽地流淌,所有的流沙,都被冲洗干净,不留一点痕迹。所谓淘出来的黄金,一定不是沙粒一般的穷棒子。 金勇叹了口气:“公子,老奴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曹继武微笑:“管家大叔,你我不是外人,但说无妨。” 金勇迟疑了一下,还是试探:“不如公子行政,尽量顺民之喜好,这样阻力就小得多。” 曹继武摇了摇头:“这个方法不错,但就目前的形式来看,你越是顺他们的喜好,华夏就没有希望。” 金勇不解:“为什么?” 大丹代为回道:“原因很简单,当初我们的大元中国,以及如今的满洲帝国,都已经事实说明,华夏已经烂进了骨髓,需要的是刮骨抽髓,而不是隔靴搔痒。” 金勇是商家,商家只有顺顾客之喜好,顾客才会掏钱付账,商家才能赚到钱。所以顾客的喜好,就是商家的命脉。 可是政家却不同,政家握有政权,是解决问题的。没有人天生喜欢干活,吃苦耐劳根本就不是什么优良品质,都是被逼的,人人喜欢不劳而获,吃饱喝足,然后思淫欲。政家要是顺这个,那就跟着等死吧。 人的身份地位不同,所站的角度也就不同,自己的认知,只适合自己熟悉的领域,如果拿自己的认知,去看待其他事情,这就是愚蠢了。 就像刚才的穷棒子械斗,本来他们自己斗的好好滴,却被阴手阳臂两个混蛋,轻易给带了节奏。他们拿自己的认知,去看待曹继武。以为曹继武不剃脑壳,就是明摆着羞辱他们。 自己都剃发易服,做了亡国奴,却也想把曹继武给拖下水,竹篓里的螃蟹,看不得别人和自己不一样,实在是太过可怕。 “刚才被带了节奏的穷棒子,太可怕了,如果不是公子武功盖世,我这客栈,恐怕是保不住了。” 金勇叹了口气,“只是他们前面勇猛无敌,公子一露出武功,他们就面如土色,这变脸的速度,连我这个老商油子,也是自愧不如!” 曹继武笑了;“无知者无畏,等他们知道了,也就知道害怕了。” 金勇吃惊:“不是勇者无畏吗?” “孔夫子说的是屁话。” 曹继武微微一笑,“真正的无畏,其实就是无知。人多就有理,群情激愤爆发的大无畏,其实就是一群大无知。一旦大无畏知道了,也就拉稀了。这也是当年的李成栋,仅仅派了十个人,就把几十万人的广州城,给拿下来的真正原因。” 金勇震惊:“十个人就拿下了广州城,真的假的?” “这是真的!” 稗史先生叹了口气,“当年五十个倭人,还攻打南京城呢!” 大丹活佛点头:“当年我大元中国消灭南宋,仅有的几个像样的抵抗之外,许多城池是望风而降,一个蒙古人都没到,就打开了城门准备迎接。” “哪个混蛋在此大放厥词!” 一声大喝,震得满屋乱响,众人吃了一惊,纷纷转头。 门外一个精瘦黝黑汉子,左手持一藤牌,右手拎了一把鬼头刀,身后跟了八个精壮的大汉,同样拿着藤牌鬼头刀,他们踏步如风,疾趋而来。 看领头的打扮和所持的武器,一定是林阎王林兴珠。 曹继武微微一笑:“这个林阎王,来的真够快的!” “你这不是废话嘛!” 稗史先生捋须微笑,“他好不容易建起了码头,却被你给抢了,他来的能不快吗?” 二人打趣之际,林阎王已经奔进了店里。 一个番僧,肯定不是曹继武。一个臭道士,乱发拉杂胡子,看年龄也不是曹继武。 林兴珠原本郑成功部将,见识过西洋人,一眼认准了西洋服装,鬼头刀一指:“你个王八蛋,就是跪舔西洋人的曹继武?” “在下正是曹继武,不过不是王八蛋,更不是跪舔。” “少来卖狗皮膏药,老子的码头,你凭什么收了去?”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曹某人作为知府,还没有权利收个码头吗?” “你……” 林兴珠顿时无语了,眼珠子瞪成了牛。 曹继武看着他可乐,微微一笑,打起了官腔:“你身为知府同知,见了本府,为什么不来见礼?” 对方玩起了的套路,林兴珠气歪了鼻子。 然而多年的敌后坚持斗争,他还有点脑子,专注曹继武的衣服,他顿时找到突破口了: “你少来挂羊头卖狗肉,瞧你这身洋鬼子皮,满头的乱发,大清国内,哪有像你这副熊样的?一定是个冒牌货。” 八个手下立即造势,大骂曹继武冒牌货。 曹继武依旧微笑,指了指林兴珠的鼻子:“本府和西洋人亲近,你却投降了鞑子,你如此卖力地骂本府,是不是真成了民族英雄?” 被曹继武戳了痛处,林兴珠脸色紫涨:“你给老子住口,老子是不得已而为之,不像你,跪舔西洋鬼子,把祖宗的脸,全给丢尽了。” 曹继武笑了:“你自己都做了亡国奴,如今又被发配到河南,你祖宗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替你高兴的。” “住口,吃老子一刀!” 林兴珠再也忍不住了,提刀劈了过来。 西洋剑立即架住了鬼头刀,曹继武脸上挂着微笑:“闽南林家,本是大唐年间,从此地光州迁过去的。你的祖宗若是知道了,他的后代回到了这里,难道不会高兴?” “少说不搭边的,不要卖嘴,看刀!” “这么说你承认了。” 西洋剑再次架住了鬼头刀,曹继武依旧微笑:“说话是一回事,打架是另一回事,两码事,不一样的性质。说不过就打,你坏了性质,不要后悔。” “他娘的你屁话真多,赢了老子的刀,你说什么,老子敢说不字,我是你孙子!” 林兴珠气得冒火,鬼头大刀增大了力度。 当—— 一声响,几点火星飞溅,西洋剑纵然斜贴鬼头刀,曹继武的手腕,依旧发麻。 这家伙果然有两把刷子,看来在山窝子里,敌后抗清十多年,不是吹出来的! 林兴珠精瘦力猛,刀法功底,甚少要比曹继武高两成。曹继武想创造机会,以掌法取胜。然而他有藤牌,坚韧无比,防护性极佳,掌法打在藤牌上,恐怕作用不大。 这该如何是好? 第671章 藤牌鬼刀阵 具体眼前的这个敌手,因为藤牌的原因,掌法难以凑效,所以哪怕他刀法高过自己,也只能从兵器上想法取胜。 鬼头大刀,厚背薄刃,力劈为主,惯性重器,势大力猛。 西洋剑狭长,弧度翘尖,以劈刺为主,正面硬抗,难以抵挡鬼头刀。 每种兵器,都有优缺点。 兵器对决,在功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将兵器的优势发挥最大化,就是取胜的关键。 对兵器的认知,林兴珠靠的是多年拼杀的经验。而曹继武师承完保国,千年棠溪冶兵技艺,以及新来的西洋技艺。 多年的拼杀,曹继武的经验值,比不上林兴珠,但也不是断崖式悬殊差距。所以对兵器的认知优势,让曹继武首先抓住了先机。 西洋剑一个滚身,剑刃上翻,弧度剑尖,立即划着刀背,直挑肩窝。 这一招使出,西洋剑压着鬼头刀,顺便借着刀背力,划飞如电,将劈刺剑的刺字诀,发挥到极致。 啪—— 一声闷响,剑尖竟然顶在了藤牌边缘。 这个林兴珠,刀法不错,藤牌使得也是炉火纯青。曹继武极致刺字诀,竟然还是被他及时挡住了。 林兴珠强抢得了先机,藤牌轻轻一转,带动剑尖,西洋剑剑招顿时偏离了方向。 脚下一道锐风突袭,曹继武吃了一惊,大感不妙。 原来藤牌转动的同时,鬼头刀也没闲着,顺着下路沉插,直奔镰儿骨。 上身剑招刺偏,下路遭袭,曹继武顿时陷入险境。 情急之下,曹继武祭出了下路绝学——砸牛角。 然而客栈青砖地面,干干净净,别说石头了,连个土渣也没有了。 砸牛角刚刚使出,曹继武顿觉不妥,鬼头刀风已经迫近,根本没有时间多想了。所以曹继武情急之下,诸阳倒灌,巨涌涌泉,脚下鸡抖翎,一股劲爆弹力突震, 嘭—— 一声闷响,断裂了半只靴子,靴面布震弹力,带着惊人的爆破之声,直扑脸面。 常言道打人不打脸,如果被臭鞋扇了脸,常人尚且无地自容,何况是成名英豪林阎王? 藤牌去挡靴子,鬼头刀没了全力,锐风顿渐。 曹继武何等身手? 瞬间抓住藤牌错开的一瞬间,一掌如山如岳,劲力崩摧,直奔右肩肩根。 如此雄浑的劲力一出现,即便是钢铁打造的身躯,也会被直接碾压。 林兴珠大吃一惊,刚刚挡了一半破靴子的藤牌,迅速舍弃靴子,全速右移,抵挡熊形推山,同时鬼头刀直刺,加速推向镰儿骨。 鬼头刀笨重,直刺的速度,曹继武完全可以避开。然而即便避开,林兴珠也能及时调整,继续攻击。 所以为了摆脱鬼头刀的纠缠,曹继武双脚涌泉一震,腰力一折,平身半空而起,全力对付藤牌。 咚—— 一声极为沉闷的巨响,掌力结结实实地拍在了藤牌上。 藤牌坚韧无比,吸收了大部分掌力。 然而曹继武的掌力,何等雄浑? 加之身在半空的身位优势,劲力大的难以想象,林兴珠不得不后退化解。 刚才被当掉一半劲力的半只靴子,趁机擦过藤牌顶缘,突破了进去。 下路鬼头刀太笨重,根本来不及收回防守,林兴珠只得一边后退,一边偏歪脑袋,试图避过靴子。 伸手不凡的曹继武,会给他机会吗? 西洋剑剑身平直,轻轻一荡,裹着靴子,结结实实地拍在了黑黝黝的脸上。 这一下子,林兴珠颜面大损,心态失衡,被曹继武加力一掌,倒飞三丈多远,摔出了店外。 金勇等一众围观的店伙计,拍手叫好,稗史先生和大丹活佛也赞叹不已。 “还愣着看什么?快给我上,宰了这假洋鬼子!” 正在愣神的八个刀牌手,听得林兴珠气急败坏地大叫,纷纷抄起了家伙。 曹继武摇了摇头:“林兴珠,刚才说过的话,全当屁放了?” 此时此刻,被靴子抽了的林兴珠,心态完全崩溃,哪里顾及得了其他? 八个彪形大汉,加一个林阎王,三层雁荡阵,立即扑向曹继武。 曹继武无奈,收回西洋剑,反手背后拔出组件,从容接了乌龙枪,光着一只脚丫子,应战刀牌阵。 一把西洋剑,对付一只藤牌一把刀,尚且吃力,何况是结阵组团的刀牌阵? 所以曹继武明智地选择了乌龙枪。 藤牌防护严密,鬼刀进攻凶猛,刀牌阵攻防兼备,但有个缺点,只能近战。 乌龙枪长一丈,曹继武的枪力,何等了得? 隔着丈外,枪头抵住藤牌,一个横劲,打头阵的小喽啰,顿时横飞了出去。 紧接着第二个小喽啰,被挑出了窗外。 后面的小喽啰大吃一惊,急忙后退。 乌龙跃海,一个大力长刺,顶撞藤牌,第三个小喽啰倒飞店外。 转瞬之间,三层雁荡阵就被乌龙枪破了第一层,身经百战的林兴珠,大为吃惊,热酱子脑袋,迅速恢复了冷静。 擒贼先擒王,其他几个小喽啰,已经被吓破了胆,自保尚且心惊,所以乌龙枪也懒得搭理他们,全力对付林兴珠。 一寸短一寸险,刀乃短兵之王,近不了身,也是白搭。 一寸长一寸强,枪乃长兵之祖,乌龙枪在曹继武手里,威力无穷。 第一招,刺字诀。 乌龙枪犹如跃海乌龙,平起半空,如飞闪电。 鬼头刀犹如恶鬼当道, 当—— 一声脆响,火星四射,枪尖顶在了刀身上。 丈枪闪电突刺,何等力道? 横刀怎么可能挡得住? 林兴珠握刀之手被震得酸麻,精壮的身躯,不由自主地飞退。 刚才还不如我呢,怎么一换成了枪法,这么厉害? 林兴珠心里极为纳闷。 仅仅一招,他自然不甘心失败,左手移过来藤牌,迎接乌龙枪接下来的追击。 第二招,横字诀。 面对藤牌的抵挡,乌龙枪根本没有闪避,顺着刺字诀的余力,顶着藤牌的顶缘,就势就是一个横劲。 丈枪犹如乌龙摆尾,大力横甩的劲力,气催劲浪如潮,何等惊人? 圆圆的藤牌,不由自主地被强力扭转起来。林兴珠持牌的左手,差点被扭折了。 犹如火烧一般的疼痛,从手腕中钻出,林兴珠龇牙咧嘴地护疼。 第三招,挑字诀。 鬼头刀藤牌,攻防都被破得一干二净,林兴珠还拿什么来应付? 所以丈枪龙抬头,挑字诀刚出,林兴珠的藤牌,不由自主地掉落下来,连连摇手: “不打了,不打了!” 曹继武微微一笑,轻轻拆了乌龙枪,重新插回后背。 稗史先生哈哈大笑;“林阎王,这位假洋鬼子先生,功力如何?” 林兴珠忙不迭地应声:“佩服,佩服!” 刚才汪有骨回到通海码头,拿着曹继武的公文给林兴珠看,并劝他不要招惹这个人。 通海码头的福建降兵,有不少是郑成功的士卒,早听说曹继武大破柳生舰队,只是不知是不是这个知府曹继武,所以也劝林兴珠不要妄动,搞清楚再说。 然而辛辛苦苦建起来的码头,曹继武一纸公文就给抢了去,成名已久的林阎王,怎么可能受得了这个气? 所以他仗着自己武功高强,脑子一热,带着手下就来了。 武林人士,大多属于慷慨激昂的热血,你只有凭借绝对的实力,彻底打败他,他才会冷静下来,林兴珠也是这么一号人物。 此时他终于想起众人先前的劝谏,满脸都是疑惑:“你就打败柳生的那个曹继武?” 稗史先生捋须微笑:“如假包换!” 林兴珠早就认识稗史先生,虽然这人行为怪诞,但人品林兴珠还是认可的。 “哎呀,早知如此,何必打这一架呢!弟兄们,快来拜见大英雄!” 林兴珠带着八个彪形大汉,齐刷刷地行大礼。 抢了人家的码头,又把人家给打了,还要受人家的大礼,曹继武觉得过意不去。 稗史先生起身,伸手拦住曹继武:“老弟击退柳生,帮华夏除了一大患。尤其是八闽,倭患首当其冲。所以老弟不必过谦,理应受他们大礼。” “不错,不错!” 林兴珠连连附和,“稗史先生言之有理,曹先生以不足一千弱虾,竟然打败了柳生,八闽奉为神人。我等作为八闽子弟,理应大礼答谢。” 稗史先生微微一笑:“林老弟既然这么说,那码头的事……” 林兴珠哈哈大笑,连连摆手:“小事一桩,小事一桩,即便曹先生再要三个码头,林某人也绝不说二话。” 稗史先生哈哈大笑:“想要你林阎王心服口服,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众皆大笑。 稗史先生中间人,引见了大丹活佛和金勇,代曹继武请林兴珠等人入席。 金勇立即吩咐手下,令备两桌,招待林兴珠的手下,给曹继武等人,摆出一桌精致的菜肴。 林兴珠对曹继武有许多好奇,酒过三巡,忍不住要问,忽然门外进来一个大汉。 这大汉名叫马二,风四郎的结拜兄弟,生的人高马大,筋肉结实,腰间缠一条九节铁链,人称链王马二爷。 他进屋行了礼:“不知哪位是新任知府曹大人?” 曹继武:“我就是。” 这人一身洋装,留着头发,马二根本不相信。 曹继武掏出寿山石大印一招,马二立即相信了,递上了名帖:“我家四哥,本府知府同知,有请曹大人,还望赏脸。” 曹继武接了名帖:“你先回去,本府随后就到。” 马二看见林兴珠也在,顿时迟疑。 曹继武瞪了眼睛,马二只得告退。 等马二走远了,林兴珠立即进言:“风四郎不安好心,此去一定是鸿门宴,曹先生不可冒险!” 稗史先生也劝:“风四郎是此地最大的势力,老弟初来乍到,还是听林老弟之言!” 曹继武摇了摇头:“闯王就将风四郎,任性使气,保守贪财,即便有些小阴谋,使得也不会太高明,你们放心好了,我自有决断。” 林兴珠还要劝,被稗史先生拦住了。 看曹继武一副掌控从容的仪态,大丹活佛知道他早已胸有成竹,于是眼神示意林兴珠。 金勇叹了口气,备了一壶酒。 曹继武谢过一声,出门而去。 第672章 风四郎 伫倚危楼,春雨如绵,细风如润,原大明崇王府,尽管是物是人非,但豪华依旧。 风四郎捻杯凝望鹅黄细柳,思绪万千: 秀才遇见兵,对付文人知府,拼杀多年的风四郎,只要把刀亮出来,三任知府,无不夹着尾巴逃了。 可是如今来了个曹继武,听说这人不按常理出牌,行为妖端邪异,让人难以捉摸。 但这个人生生杀出了精步营,秦淮为之色赤。长沙府开刀,湘水为之色赤。如今难道会轮到汝宁府了? 同是捉刀人,风四郎觉得以前的老办法,未必能降得住曹继武。 况且刚刚线人来报,这个人竟然仅凭一口破钟,震慑了一千多人,着实令风四郎大为惊骇。 汝宁府风四郎扎根多年,决不能落入他人之手,可是这个曹继武如此强横,该怎么对付他呢?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打断了风四郎的思绪。 仅凭那铁链绞击的铁鸣之声,风四郎就知道来人是谁,所以一直保持凝望远方,并没有回头。 马二轻轻咳了一声:“四哥,他来了。” “来了多少人?” “就他一个。” “就他一个?” 风四郎大为惊讶,立即转身,紧紧地盯着马二。 马二点了点头:“周围我派人探查过了,没有伏兵,就他一个人。” 怎么可能? 他难道不知道这是鸿门宴? 单刀赴会? 还真当自己是一回事? 还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马二脑子直,风四郎的表情再怎么惊讶,他也只能干瞪眼。 过了半晌,马二催促:“四哥,时候不早了,他可是知府,这么晾着他,万一林兴珠过来,事情可能……” 风四郎大吃一惊:“林兴珠和他穿一条裤子了?” 马二点头。 “这怎么可能?他好不容易才建好的码头,不是刚被曹继武抢了?” 马二叹了口气:“我暗中派人调查过,林兴珠的确是火冒三丈,可是他的藤牌刀法,在曹继武面前,竟然连三招都走不了,太……” “什么?林兴珠那么高的武功,怎么会三招都走不了?难道他在福建抗清十多年,全是吹出来的?” 马二两手一摊:“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可是线人就是这么说的。” 接着马二把从线人那里听到了,丈枪破刀牌的经过,详细地说了出来。 过了良久,风四郎才回过神来:“这人的枪法,竟然如此了得,真是难以想象。” 马二有些急了:“四哥别只顾着感慨,人还在外面呢。赶快想办法,怎么对付他。” 风四郎捋须,陷入了沉思。 门卫的脚步声,突然急促地传来。 对方可是知府,顶头上司,晾了这么久,已经是大为失礼,马二又催促了。 “他既然敢收缴林阎王的码头,一定不会对咱们客气。得想办法把他的枪下了,这样……” 风四郎贴近耳语,马二连连点头,转身而去。 这家伙风急火燎地出了门,结果却愣在了当场。 面前这个人,身上穿的衣服,他从来没见过,而且还披着头发。如今大清的官吏,哪一个不是拖着豚尾? 曹继武特征这么明显的一个人,风四郎作为汝宁府最有实力的人物,消息怎么会如此闭塞呢? 作为大清的武科状元,刚刚练就白虎军的铁血将军,如果朝廷要是下放,那也是武职,怎么可能会是文职呢? 曹继武虽然残暴,但练就了白虎军,对镶黄旗有着脱胎换骨般的大贡献。有功就有赏,这是满洲的规矩。遏必隆和鳌拜虽然混蛋,但都不愿破坏规矩,所以把他下放,纯属私下不得已为之,吏部根本就不知道。 而且曹继武从京师一路南下,行程较快,也没有张扬。 所以发生在曹继武身上的事,全是不寻常的事,也难怪风四郎一见曹继武,会不敢相信。 看他一脸吃惊的样子,曹继武摇了摇头,将自己的官牒,递了过去。 满文看不懂,不过汉文风四郎自然晓得,辅政大臣鳌拜的签字以及印章,十分清晰。 不过风四郎还是疑惑:“大清当官的,全是光脑壳拖发辫,文官身穿飞禽补服,可是大人你……” 曹继武相当郁闷:“里里外外,你们全是一副亡国奴的德性,难道还想拉我下水吗?” 亡国奴? 这人怎么敢这么说话? 还当是大明时代吗? 不要命了? 风四郎满腹狐疑,又仔细看了官牒,忽然盯住了鳌拜的印章: 这可是鳌拜的亲笔任命,他这副样子,鳌拜一定知道。 堂堂大清辅政大臣,都能容忍他这有辱国体颜面的仪容,看来他和鳌拜的关系,一定不一般。 “哎呀,知府大人,下官有些私事,实在是脱不开身,失迎,失迎,下官在此赔罪了!” 风四郎反应非常快,笑容也很专业,早已成习惯的官场做作,看来这家伙不单单是个捉刀之人。 他娘的,晾了顶头上司这么长时间,一个私事的理由就打发了? 曹继武微微一笑,伸手接了官牒,抬头对着宽宅大院瞜了一圈:“当年的大明崇王,也没有这么多私事吧?” 这话可是一语双关,既说明了鸠占鹊巢,又暗讽风四郎小人得志,风四郎相当尴尬。 马二急忙陪着笑脸打圆场:“外面还下着雨呢,让知府大人久等,实在是不好意思。酒席已经备好,咱们也别在外面吹风了,还是请知府大人入席吧?” 风四郎急忙顺下台阶,伸手引路。 曹继武也不客气,西洋披风一撩,直接迈过高高的门槛。 作为胜利者的子孙,大明藩王的生活,由于朱元璋细心呕血的特别关照,所以要比爱新觉罗家的子孙,过得舒坦多了。 崇王的府邸,虽然位居悬瓠城,但雕栏画栋,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池塘假山,样样俱全,比京师一般亲王的宅院,还要精致典雅,远非一般老百姓所能想象。 出身穷棒子的曹继武,一路浏览过目,内心感慨不已。 客厅中央,一块绯红色的羊毛地毯铺地,锦绣花团之上,摆了一张一方黄花梨木卧几,周围四个湖丝刺绣团垫,卧几上面杯盏精致,菜品色香俱全,可谓是美食美器。 风四郎没有立即让座,而是捋须矜持,似笑非笑。 曹继武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微微一笑,背后拔出了乌龙枪组件,腰间解了镖带弹袋西洋剑,抽出短铳。 马二很灵光,迅速上前,解了曹继武的武器。 风四郎露出了一丝笑容,仍然没有让座的意思,斜眼一瞟,意思要马二搜身。 曹继武生气了:“你别忘了,曹某人可是堂堂知府。” 卸下顶头上司的武器,已经越礼了,搜身可是人格侮辱了。 曹继武硬钢了,风四郎立即堆出笑容,伸手让座。 刚才客栈之中,接连被搅扰,所以曹继武肚子早饿了,此时也不客气,立即海吃海喝,旁若无人。 风四郎和马二面面相觑,不知话题该从哪里切入。 就这样,等曹继武吃饱喝足了,两个人还是大眼瞪小眼。 很明显,这次对曹继武的突然到来,以及接连收拾了械斗群体和林兴珠,风四郎一点准备也没有。所以这次鸿门宴,杀心是有,但底气不足。 既然你没话题,那我就不客气了。 曹继武咳了一声,二人尴尬地笑了。 风四郎没话找话:“府中的美味,知府大人以为如何?” 曹继武微微一笑:“片、块、丁、条,入刀细腻而轻柔,口感鲜美,汤羹油盐适中,润而不黏,菜蔬色调搭配,极其赏心悦目,一定出自雅致之人之手。能在贵府之中,做出此等佳肴者,必定是令夫人!” 二人闻言,大为吃惊。 风四郎更是脱口而出:“你见过夫人?” 曹继武摇头。 马二忍不住了:“你怎么知道是嫂子做的?” 曹继武微笑:“感觉。” 风四郎惊讶:“什么感觉?” 曹继武依旧微笑:“对女人的感觉。” 风四郎瞪大了眼睛:“对女人的感觉?” 曹继武点头。 风四郎有点急不可耐:“可否告知一二?” “只要人活着,吃饭排第一位。所以吃饭是门大学问,如果上升到艺术的高度,则极为耗费精力,因而高级的厨师,大多都是男人。” “理性是男人的本能,所以男人的厨艺,一般条理搭配很清晰。” “男人也能做出精致,但男人入刀很快,菜品切口干净利索。即便他降下速度,力度掌控也比女人要好的多,悠着劲入刀,所以切口更为稳健平实。” “而感性是女人的本能,所以女人的厨艺,搭配往往相对复杂。” “需要女人厨艺的时候,往往是重要事情发生之时。所以重视程度的提高,要想在复杂中,搭配出完美的精致,就需要耗费更多的精力。” “所以女人的刀功,往往是边想边入刀,菜品切口就会显得拖泥带水。即便她加快速度,因为力道的掌控相对较弱,害怕中途顿刀,所以入刀的那一刻,力量更为集中,一刀到底。所以切口陡峭平滑。” 风四郎和马二闻言,四只招子全闪出了精光,真是佩服地五体投地。 第673章 别样的鸿门宴 二人聒噪了好大一阵子,风四郎忽然有些疑惑:“看知府大人,不像是经常操厨之人,怎么会对此如此了解?” 曹继武微微一笑:“我有一个朋友,他厨艺精绝,犹善浙菜。” 风四郎顿时来了兴致:“可否给下官引荐一下?” 曹继武摇头:“如今他身在南洋。” 风四郎大失所望。 曹继武的那位朋友是谁? 原本浙东大儒黄宗羲的管家黄忠义,此人刀功精绝,能将牛肉切如薄纸,当初还被金日乐鼓捣诗文,给调侃了一番。(详见第128掌 待客之道。) 如今他是南洋旧港宣慰副使,远隔万里之遥。所以曹继武也没必要,把他的名字,告诉风四郎。 见风四郎扫了兴致,曹继武微笑:“还有呢,想不想听?” 风四郎急不可耐:“知府大人请讲。” “由于女人的感性细致,所以无论入刀快慢,其菜品切口,不像男人那么筋实,这样一来,油盐酱醋更容易透入。所以女人厨艺高手烧出来的饭菜,往往比男人更为鲜美爽口。” 曹继武话锋一转,“不过,夫人的饭菜,除了感性之外,本府还吃出了另外一种味道。” 风四郎瞪大了眼睛:“什么味道?” 曹继武保持微笑:“夫人的菜品切口,纹理迟滞而粘带,略有顿刀,下刀明显犹豫过多。作为熟练的高级厨师,造成这种现象的,明显是忧思所致。顿刀时回时续,明显是心有不甘。至于是什么原因,不用本府言明了吧?” 风四郎闻言,脸都绿了。 马二大怒:“胡说八道,你这什么歪理?搞不出道道来,我跟你没完。” “藕分两种,粉藕和脆藕。粉藕多粉,质酥而粘滞。脆藕多壁,质脆而平滑。” 曹继武继续保持微笑,捻起一双筷子,从汤中夹起了一片雪藕,“这是一片脆藕,熟练的刀功切口,极为平滑,汤汁流如线。夫人的刀功,汤汁却曲流滴如珠玉,切口纹理,明显有顿刀之迹。” 这片雪藕,切口看似非常平滑,但是切面弯折的流线,断断续续的汤滴,果然和曹继武说的一样,马二瞠目结舌。 仅凭一顿饭,曹继武就窥探出内宅的心思,风四郎满脸不高兴。 但是家丑不可外扬,既然被看出来了,风四郎也不好发作,于是堆起笑容,举杯而起,打偏话题:“知府大人果然心细如发,下官佩服,请!” 曹继武举杯,二人一饮而尽。 接着曹继武微微一笑:“刚才本府说过,只要人活着,吃饭就排第一位。本府已经吃饱喝足,二位就随便吧。” 这是什么话? 自己的家中,还用你来操心? 风四郎心里很不是滋味,下意识地摆手:“不急,不急。” 他娘的,你不急我急,大爷哪有闲工夫跟你扯淡? 曹继武心中暗骂一声,脸上挂着微笑:“同知大人既然不急用餐,那咱们就说正事?” 风四郎下意识地点头:“说正事,说正事,过了这么久,也该说正事了。” “同知大人请我来,有什么事?” 风四郎闻言,顿时愣住了。 设好的鸿门宴,可他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见他脑子断电了,马二急忙打圆场:“也没什么事,就是考虑到知府大人鞍马劳顿,四哥略表地主之谊,请大人过府一叙。” 风四郎下意识地附和:“一叙,一叙!” 他娘的,一叙,消遣大爷来了? 大爷也不跟你废话了,再来将你一军! 曹继武探手入怀,掏出一卷黄绢,递给了风四郎。 这是大明崇王的财产账册,每一处不动产,甚至是一颗珍珠,都记得清清楚楚。 风四郎两手颤抖:“你从哪里得来的?” 曹继武微笑:“宗人府。” 宗人府由明朝第三任皇帝朱棣所设,他是反叛起家,所以为了防止他们朱家子孙效仿,特地设置了专门管理宗室的机构,就是所谓的宗人府。 河南藩王众多,开封府周王,河南府福王,南阳府唐王,彰德府赵王,卫辉府潞王,怀庆府郑王,汝宁府崇王等等,河南布政司不大的地方,几乎全成了藩王的领地。 所以大明年间,历代河南布政使,都相当头大,每年都会上表陈情,皇帝也相当关注,因此宗人府对河南藩王财产的造册,几乎是滴水不漏。 当初京师临行之时,曹继武特意通过宗人府总管遏必隆,调出了崇王世家的账册。 此时曹继武拿出账册,明显是来者不善,风四郎顿时眼露凶光:“你到底想干什么?” 曹继武微笑:“本府在上面做了记号。” 黄绢末尾十五万亩旱田,果然被曹继武特意用红笔勾了记号。他再仔细一看,另外十万亩水田,也被红笔给圈了。 风四郎大眼一瞪:“十万亩水田,并不在我手里。” 曹继武点头:“本府现在只要十五万亩旱田。” 如今的汝宁府,风四郎势力最大,十五万亩旱田,在他手里。王见佛势力第二,十万亩水田,在他手里。 曹继武事先根本没有调查,其实也根本用不着调查。 乱世之中,手里有刀才有发言权。所以大明倒了,崇王的土地,一定不会落入老百姓手里。 风四郎是山西帮,依托山西移民,水田山西佃农不会种,所以十五万亩旱田,一定在他手里。 同样的道理,旱田江西佃农不会种,所以水田一定在王见佛手里。 福建移民刚来,崇王的财产,都被地头蛇给分割完了,所以林兴珠觉得不公平,同样都是投降之人,为什么待遇就不一样了? 所以他强行在下游建了码头,结果也被曹继武给没收了。 然而到嘴的肉,谁愿意轻易吐出来? 林兴珠挨了揍,不得不放弃码头,可风四郎还没见识曹继武的本事呢? 所以风四郎冷笑一声:“就凭这个,你就想要十五万亩土地?” 曹继武点头:“大明的天下,如今已经是大清的了。所以朱家所有的财产,都应归属大清。这卷账目很多,很详细。同知大人,也是对大清有贡献之人,所以本府代表大清,只收回十五万亩旱田。” 风四郎一阵冷笑:“我要把它给烧了,你能怎么样?” 曹继武微笑:“你仔细看看,这只是副本。” 为了防止意外丢失,所以宗人府对各地藩王的造册,都有主副两册。黄绢开端上角,大大的朱漆副字,顿时令风四郎头晕目眩。 他娘的,给脸不要脸,十五万亩土地都舍不得,真不知道是从哪个旮旯里蹦出来的! 曹继武内心大骂,脸上却挂着微笑:“你敢烧了这卷账册,私吞前朝遗产的罪名就成立了。如今的大清,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投降之人。” 风四郎大怒:“我乃堂堂知府同知,你敢杀了我?”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曹继武暗叹一声,脸上依旧微笑:“按照惯例,同知无定员。” “你……” 风四郎气得说不出话来。 一个汝宁府,风四郎、王见佛和林兴珠,竟然同时存在三个知府同知,这不是操蛋吗? 满清为了安抚投降人员,所以在不太重要的岗位上,到处堆塞官帽子。同知既然是无定员,那就是可有可无。 正如曹继武所说,满清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汉奸。像曹继武这样有手腕的人,收拾几个不太重要的汉奸,顺便也给朝廷剩下一笔俸禄,所以人家满清都懒得搭理。 然而风四郎可没那么容易认栽。 乱世当中,手里有刀就是爷。风四郎乱世当中起家,自然只信奉实力。他也经历过大风大浪,镇定要比常人好得多。 所以他定了定神,恢复了理智,恭恭敬敬地将黄绢递了过来:“汝宁府守备兵力,有一半都在风某人手里,知府大人想要空手套白狼,恐怕……” 这家伙说了半截话,明显上了威胁。 曹继武根本不吃这一套,怀里掏出官牒,伸手递了过去。 这是汝宁守备的任命官牒,满汉双文,同样也是辅政大臣鳌拜的印章笔迹。知府守备,文武双职,军政两权,汝宁府仅有的两个四品官,全让曹继武一个人做了。 风四郎瞪大了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 汝宁府守备兵力,名额只有一千五百人。风四郎、王见佛和林兴珠,各掌握五百个名额。可是风四郎光是旧部,就有一千多人。 这十五万亩旱田,是他豢养私兵的主要财源。如果把地给吐出去了,曹继武肯定接着收回他的兵权。 守备是地方最高军事长官,私兵对自己再忠心,然而一旦断了财路,一定不敢跟长官翻脸。 正在风四郎不知所措之时,马二及时递来了眼神。 “下官有点私事,还望大人见谅!” 这家伙肯定要出幺蛾子,然而曹继武绝技在身,根本没把毫无章法的风四郎当回事,于是挥了挥手。 风四郎快步离席,果然在角落里,和马二嘀咕了起来。 第674章 暗送秋波 “四哥,这家伙铁了心要和咱们作对,动手吧!” “听说这人掌力,独步天下,硬来恐怕不大合算。” “合我二人之力,难道就杀不了他?” 风四郎捋须想了一下,叹道:“我看还是不要动手,一打三分低。万一做的不够干净,让他给逃脱了,咱们麻烦就大了。” 马二自信满满:“咱们府中有两百位甲士,难道他会飞出去不成?” 风四郎摇头:“他仅凭一口大钟,就镇住了一千多人。又凭一支竹笛,就解了众人的音障。既然能解就能施,万一他吹起竹笛,两百甲士就如纸糊的一般。” 杠把子风四郎,果然虑事周全。曹继武武功太高,二人即便合力,难保万无一失。万一被他逃脱,他招来林兴珠,再以知府兼任守备的名义,催动王见佛,风四郎可真就孤立无援了。 马二愣了半天,忽然鼓捣出个坏主意:“不如先答应把地给他,把他踢给王见佛,看他怎么应对。” 割谁的肉,谁不会疼? 到时候风四郎再暗中联络王见佛,两大势力求同存异,对付曹继武,更有胜算。 马二的主意很高明,可是风四郎却陷入了沉思: 王见佛这人,猫哭耗子假慈悲,说一套做一套,根本不可信。 况且这祸水东引的计谋,王见佛也是乱世出身,怎么可能瞒得住他? 林兴珠已经被曹继武给收服了,万一他王见佛也忍痛割爱,风四郎这边,可就是老鼠进风箱——两头受气。 马二着急了:“四哥,我知道你担心王见佛不可靠。那就趁他曹继武立足未稳,咱们就按原计划行事,做的不留痕迹。就像他自己说的,鞑子清国不缺汉奸,死一个知府,他们也不会在意。” 以前的知府,没有触及到切身利益,风四郎只是看他们不顺眼,所以把他们给挤走了。可是如今这个曹继武,一上来就要风四郎割肉,这也太霸道了。 常言道,强龙还不压地头蛇,既然曹继武不仁,那就别怪风四郎无义? 马二催促了:“四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风四郎终于点头:“原计划改动一下,叫你嫂子出来执行。” 马二不解:“为什么?” 风四郎叹了口气:“曹继武这人太聪明,仅凭一顿饭,就看出那么多门道。手下之人做手脚,肯定能被他给看出来。” 马二追问:“嫂子出面,他就看不出来了?” 风四郎微笑:“诚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曹继武如此了解女人,一定在花海之中沉醉过。凭你嫂子的端庄大方,一定能令他放松警惕。” “四哥果然高明!” 马二赞叹一声,转身要去,忽又转过身来,“嫂子性格太温柔,她能下得了手吗?” 风四郎冷笑:“曹继武此来,可是抢咱们地的!” 马二闻言,再无疑惑,转身而去。 风四郎停留片刻,转身进屋回席,连连道歉:“哎呀,真不好意思,让知府大人久等了,失敬,失敬!” 曹继武微微一笑:“失敬就免了,要你割肉的事,商量的怎么样了?” 这次单刀直入,风四郎顿时尴尬了。 经过乱世洗礼的风四郎,迅速恢复情绪,打偏话题:“敢问大人,你要这十五万亩田地,到底何用?” 曹继武一副若无其事:“这不是你该问的。” 一句话噎死人,风四郎怒了。 然而不到图穷匕见的那一刻,此时翻脸,刚才的计划就白费了。 风四郎压住了怒火,堆起笑容:“大人为何非要打这土地的主意?” 曹继武叹了口气:“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如今的朝廷,不是汉人说了算。你是不是要给本府,扣上汉奸的帽子?” 这是拿大话压人了,风四郎有些不服气:“可是我家夫人本就是……” 他说了一半,顿觉不妥。后代王朝对前朝皇家子孙,几乎都是清一色斩尽杀绝。他要是敢把夫人的身份说出来,将更加的被动。 曹继武微微一笑:“扯了半天的犊子,你还是不想割肉而已。接下来什么高尚的理由,尽管全拿出来,用不着藏着掖着。” “听说贵客降临,妾身特来奉酒,不知是否打扰了雅兴?” 就在风四郎尴尬之时,一声甜甜的问候,犹如春风拂面吹来。 来人上穿粉色湖丝长襦,下着暖黄波浪罗裙,肩臂缠绕雪白披帛,飞天髻两侧,两支展翅珠翠凤钗,髻根一支金枝吊玉步摇,叮咚璆然。 披帛飘带飘逸舒展,带动纤腰犹如风扶杨柳,酥胸隐隐波动犹如雾笼潭水,眉目如画,丹口含朱,盈盈一笑,浅浅的酒窝似颤非颤。 曹继武微微一笑:“有佳人相伴,何乐而不为?” 夫人嘴角一翘,露出洁白秀齿,脸蛋就像熟透的苹果,满满的开心笑容。 她急忙放下手中托盘,轻轻抬起玉臂,弯动纤纤玉指,将一只玉杯快速放在风四郎面前,接着慢慢端起另一只玉杯,手臂轻盈而舒缓,递于曹继武面前。 两眼如潭,秋波频动,柔情深深似海,就是钢筋铁骨,也会被化为一滩清水。 曹继武似乎真的化了,没有伸手来接,而是张嘴来衔。 夫人脸色更红了,微微害羞了一下,轻轻起腰,就势做入了曹继武怀里,轻启朱唇:“你不怕酒里有毒?” “花下做鬼也风流!” 夫人嘴角的弧度,翘起的更加优美,一只玉臂把住宽肩,一只玉臂轻轻推送,星眸闪闪,满满的柔情。 曹继武连吃三杯。 老婆坐在别人怀里,风四郎早气爆了肚皮。 他刚要出手,夫人忽然肩背一合,扣住了曹继武的胸口,回头盈盈一笑:“夫君,何不敬大人一杯。” 夫人柔软婀娜的身姿,把曹继武的要害全给遮住了,气得几乎发疯的风四郎,只得把使了一半的招式,又给缩了回去。 曹继武从夫人手里取过酒杯,冲风四郎一擎:“请!” 风四郎气得几乎岔了气,一把抄起酒杯就喝。 “爹爹,不要喝,有毒!” 一声稚嫩的童音,打破了酒席的氛围。紧接着,一个五岁左右的女童,一个四岁左右的男童,飞速跑了进来。 风四郎浑身都是震惊。 夫人本名梦汝,大明末代崇王的小女。 当年李自成乱河南,崇王一家被杀,其中的先锋,正是风四郎。 奶娘趁乱兵抢掠之际,将襁褓之中的小郡主,带出了王府,前往武昌楚王处躲避。 后来楚王被张献忠所杀,小郡主只得前往长沙躲难。 再后来长沙大明藩王,也被清军攻杀,奶娘也不幸病逝,小郡主流落风尘。 长大成人的郡主,出落得亭亭玉立,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后来被投降满清的风四郎看上。 风四郎并不知道梦汝的身份,对她可谓是疼爱有加。 然而和灭国灭家的仇人同床共枕,梦汝的痛苦可想而知。她多次寻找报仇的机会,但风四郎武功很高,梦汝觉得没有把握,所以多次放弃。 如今曹继武一出现,仅凭刀功,就看出了梦汝的心态,绝对的高人。 而且这场鸿门宴,单刀赴会的曹继武,从始至终,都是一副从容掌控的仪态。反而准备不足的风四郎,处处被压制得狼狈不堪。 人生经历的坎坷,造就了梦汝非凡的识人眼力。她断定这是除去风四郎最好的机会,所以毫不犹豫答应毒杀曹继武,暗中却将毒酒给调换了,结果被门外玩耍的小女给发现了。 此时的风四郎,终于全然明白,自己最爱的妻子,却时刻想除掉自己,他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梦汝使用美人计,趁机施毒,曹继武不知道吗? 其实从刀功之中,曹继武已经看出夫妻同床异梦。 曹继武自出山以来,经历的绝色女孩不少,而且都是绝品佳人。女人的心态,瞒不住曹继武的眼睛。 梦汝的询问,‘你不怕酒里有毒吗’,音调语气中饱含的关切提示,曹继武根本就不是傻子。 哗—— 链扣撞击的声音,突然从背后骇然传来,梦汝大吃一惊,紧紧地抱紧了曹继武。 曹继武没有惊慌,左手揽入梦汝的腋下,右手一挥,一股劲力涌起,缠在梦汝肩臂之上的披帛雪白飘带,迅速弹开。 飘带鞭动犹如一条白龙,瞬间缠住了铁链。 以软克硬,可谓是恰到好处。 马二冷哼一声,大马金刀,蛮牛倒拽犁,大力回拽。 披帛飘带乃是丝织,哪里经得起马二硬扯? 所以曹继武迅速收力,飘带力道顿减,大力回拽,一下子失去了反扯,幸亏马二功力深厚,左脚向后砸地,迅速稳住了身形。 马二没有客气,第二招,银龙翻江,铁链如同一条恶龙,带着惊骇的折扣环击之声,鞭劈曹继武后背。 这次曹继武不扯了,手掌轻起,一股阴刚之力迸出,飘带疾飞如箭。龙形仅仅挥了一半,飘带力道骤减,迅速软绵下来。 龙形劲力的余势,包裹飘带,形容柔软的带道,托裹引导银龙翻江,铁链龙头迅速滑过肩头,被曹继武臂弯一夹,给紧紧制住了。 铁链被制,马二大吃一惊。 然而此时曹继武的后背,是一个大大的空当。他左手抱着梦汝,右臂夹着铁链,根本就无法转身回防。 久经战阵的马二,没有犹豫,翻天盖掌,大力拍击而来。 第675章 魂断崇王府 嘭—— 一声巨响,马二被倒顶两丈多高,庞大的身躯,直接撞折房梁,接着洞破屋顶,盏茶功夫过后,硕大的身躯,又从破洞中回落。 啪叽一声闷响,笨重的身躯,将青砖地面,直接砸陷几近一尺。 熊形背撞,是心意神功中,力道最为雄浑的一招。马二已经知道了,可是三魂已经被撞飞,五魄被撞散,仅有的一魄,也是马二努进最后的一点力量,才好不容易给夹在了体内。 “四哥,快杀……” 最后一魄,也早已支离破碎,尽管马二努力夹持,它还是从其他破碎之处,散的一干二净。 风四郎终于回过神来,隔着黄花梨木案几,一掌毫不犹豫地旋击而来。 他这一手气玄功,果然名不虚传。 手掌旋如陀螺,盘起一股阴风气旋,犹如一股云旋气海,内有一股超强的吸力,外带强大的旋力,案几之上的杯盏碗碟,纷纷被旋开,劲风触体,阴寒酥麻,果然是残云风卷劲摧骨,无边气雾力抽髓,人见人怕鬼见愁。 不过曹继武没有犹豫,一招熊形,直接推了过去。 熊形直线进攻,远比旋掌行进路径短,所以后发先至。雄浑无比的气劲,直接将阴风气旋拍散。 风四郎吸了三成的熊形劲力,顿时全身皮肉,犹如气球一样涨了起来,连连后退三步,急忙用功调息,避开曹继武强劲的功力。 梦汝着急地大叫:“快杀了他!” 然而曹继武没有动,风四郎抓住了机会。 他的掌力,虽然诡异,但劲力比起熊形至少差了三成,而且不如熊形简单直接。所以无论是功效和速度,气玄功都无法和熊形硬抗。 所以这次他带了鬼爪戒指。 鬼爪戒指,长约四寸,通体黝黑,淬有过山风毒,划破皮肉,无药可救。 兵器的杀伤,远非肉掌所能比。 曹继武不是傻子,手里拿了根筷子。 筷子长八寸,相对鬼爪戒指来说,可谓是防长击远。 然而竹子的质地,自然比不上铁制鬼爪坚硬。 所以风四郎避开筷子头,鬼爪直接将筷子腰部强行勾断。 此时的梦汝,以为曹继武陷入险境,伸手抄了吃剩半盘的肉松卷,劈面就砸。 自己的老婆,竟然帮着别人打自己,风四郎大怒,鬼爪立即舍弃曹继武,直奔梦汝。 既然是同床异梦,那就一不做二不休,乱世出身的风四郎,再找一个漂亮老婆,自然不是难事,所以他下了很手。 咔嚓一声脆响,手腕被龙形生生斩折,即将触及梦汝的鬼爪,迅速停了下来。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风四郎大骇,急忙飞退。 曹继武不肯乘人之危。 梦汝从曹继武怀里一跃而起,袖中抽出一把短剑,发疯一般刺向风四郎。 尽管风四郎仅有一只手,梦汝也远非他的对手。所以风四郎根本不怕她放在眼里,另一只手迅速旋出一股气旋。 哗啦—— 一声铁链声起,风四郎大骇。 仅剩一只手的他,哪里会是曹继武的对手? 生死存亡之际,风四郎求生的欲望暴增,一把卡住了女儿的脖子。 铁链之声顿无,梦汝的脚步也停了,女童男童一同大哭起来。 “你快去杀了曹继武,不然谁也别想活!” 风四郎露出狰狞的笑容,断手一把将儿子也勾了过去。 听闻一双儿女私心咧的哭声,梦汝愣了片刻,竟然义无反顾地持剑进击。 风四郎大为震惊:“孩子你不要了?” “他们本不该来世,你想要他们的命,那是你的事。你们闯贼祸害了我家的大明,杀害了我全家,害的我一生颠沛流离,饱受痛苦煎熬。我要为全家报仇,为我的邦国报仇。” 梦汝的语气,极为平常,眼神和脚步,都极为坚定。 风四郎狂生大笑:“既然如此,谁也别想活!” 然而他话音刚落,一枚铜钱,划开优美的弧线,钉在了太阳穴上。 即将划开女童咽喉的鬼手戒指,无力地垂了下去。紧接着风四郎瘦长的身躯,也无力地倒了下去。 梦汝嚎啕大哭,短剑带着久久压抑的狂怒,奋力扎向风四郎的胸膛。血花带着碎肉,疯狂飞溅。 曹继武撩开西洋披风,迅速盖住了一双儿女。 过了良久,梦汝劲力耗尽,风四郎的胸膛,也被扎成了碎肉。 曹继武屈身,仔细帮她擦去脸上的泪痕。 梦汝顺势,又趟入怀中,这次她躺的很坦然,很惬意,很满足,也很幸福。 曹继武内心叹了口气,伸手刚要揽住纤腰,梦汝突然起身,满眼都是哀怨: “你不愿意?” 仅仅在内心叹气而已,她竟然仍能感觉得到。饱经世事沧桑的梦汝,这感觉可谓是通神的境界了。 曹继武叹了口气,思绪回道眼前:“我已经有了老婆,孩子也会爬了。” 梦汝满眼都是祈求:“我愿做小!” 曹继武愣住了,不知该怎么回答。 过了半晌,他终于找出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我不是传统的男人。” 梦汝撇了撇嘴:“我知道你加入了西洋教,笃行一夫一妻。可这是华夏,笃行一夫一妻的秦桧和严嵩,都被树立了奸佞的典型。妻妾成群的伪君子,才是被歌颂的高尚对象。” 曹继武笑了:“我不怕被戳脊梁骨。” 梦汝星眸一眨:“是因为你祖宗吗?” 曹继武一愣,随即莞尔一笑,刮了她的鼻子。 秀鼻被刮,梦汝一脸的不乐意,伸手怀里乱挠。 曹继武笑得咯咯响,护痒,又怕压着身后披风下的孩子,急忙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一双儿女终于从掀开披风一角,愣愣地看着熟悉而又陌生的亲密,满脸都是疑惑。 曹继武摇了摇头,腾出另一只手臂,也将他们揽入怀里。 没有给及肯定的答复之前,温存都是昙花一现。 过了一会儿,梦汝过足了温软之瘾,抬头眼巴巴地看着曹继武:“所以我知道你不止一个老婆,我愿做最小的,绝不会和她们争风吃醋。” 曹继武难以回应。 过了片刻,梦汝叹了口气,秀脸紧贴曹继武的胸口,语气不紧不慢: “你太真实,所以你一丝一毫的虚伪,心中都会有所波动。你是爱我的,你讨厌华夏礼教,笃行西洋教,却又不愿意违背天性。所以你是一个顺天道之自然之人,选择了人世间一种较为合理的规则。一旦这规则和天性冲突之时,你都会挣扎。” “你的定力世所罕见,但你心中仅有的一点挣扎,我还是能感觉到。” 曹继武震惊了。 自幼修习《无暇神相》,曹继武的表情,早已达到喜怒不形于色的自然状态。能够越过表情,感觉出自己内心最细微的变化,世间只有二金、红杏、佟君兰和沈婷婷,这是人与人之间的相交,一种仅凭第六感,心心相印的至高境界。 可是眼前的梦汝,仅仅和自己刚刚接触,就能达到这种境界,实在是不可思议。 她明白无误地告诉自己,说明她对自己的爱,已经深入骨髓。 诚如她所说,满洲铁骑的到来,把普空大师给打醒了。千年的沉淀,那该是多深的泥潭? 所以普空大师是深陷其中,难以自拔,所以他疯疯癫癫,行为怪诞,不僧不俗不道,成了世人眼中的疯子。 他为国征战一生,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遍体鳞伤,没有精力和时间了。 但是他把这醒来的这种自然心态,传给了曹继武。 曹继武抱着怀疑的态度,下了山。靠着普空传递的心态,经过一番历练,曹继武果断放弃了华夏千年的沉淀,选择了西方的规则理念。 自然心态需要的是天性,当天性和规则冲突,曹继武相当挣扎,李香君、寇白门、陈圆圆、苏茉儿等人,选择了隐藏,孔四祯、东娥选择了退出,最让他割舍不下的沈婷婷,最终也选择了退出,而湘淑更是一种惨烈的方式退出。 红杏、沐云翾,留给曹继武的是,刻骨铭心的爱,以及相伴终生的痛。 所以最终的佟君兰,是上天赐给曹继武的福分。 小宝的出世,太过坎坷。红杏和沐云翾,都把他给带走了,所以如今他更是上天赐给曹继武的福分。 此时天性与规则再次冲突,选择天性,一定会是对佟君兰和小宝的伤害。他们都是曹继武的福分,上天给他们的,是享受,而不是忍受。 挣扎的曹继武,最终将前前后后,坦然相告。 梦汝两眼空洞无神,浑身木然,毫无知觉。 “叔叔,叔叔,我会把小宝当小弟弟一样好!” “我也是,我一定把小宝弟弟照顾好,叔叔,叔叔!” 梦汝的一双儿女,此时并没有辨识是非的能力,但懵懂的天性本能,让他们知道,母亲想要什么。 所以童音的天真,没有任何人世间的杂念。 曹继武不知怎么言语,唯有会心一笑,抬了抬臂弯,再次将两颗小脑袋,埋进了自己的怀里。 每个孩子的眼睛,都是清澈的,每个孩子的心,也都是干净的。 原始天真的童音,也把梦汝从无神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她面无表情,轻轻从曹继武怀里,挣脱出来,怀里掏出一面巴掌大的西洋镜,仔仔细细地整理了自己的着装,重新抚顺了自己的一双柳眉,粉嫩的脸上,轻轻扑了香粉。 梦汝的每一个动作,都极为细致,细到不让一根乱发出现,细到不要香粉不匀,细到哪怕一丁点的泪痕,都不能出现。 重新装扮的梦汝,依然是惊天的动人,只是面容却没有一丝表情。 她轻轻收起西洋镜、粉盒,屈身分别摸了摸一双儿女的头,语气极为平常: “叔叔还有事,让他去吧。” 一双儿女很懂事,轻轻从曹继武怀里,挣脱出来。 女童突然回头:“叔叔,你还来吗?” 曹继武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女童很开心,拉着弟弟的小手,乖乖地回到了母亲的身边。 动了真情的离别,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佟君兰和小宝的音容笑貌出现了,她们好像没有说话,但曹继武的身体,已经做出了选择。 第676章 英雄救美 朱元璋虽然是穷棒子出身,但他却是朱明皇族的开山祖师。 所以自己如果不是富二代,但可以做富二代的老爹。这虽然是句调侃,但朱元璋做到了,不但是老爹,而且是祖宗。 朱元璋粗野下流,满身的小农抠门,但他的子孙,和他的心态,那可是天壤之别。 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贵族,就天生具备与众不同的高贵,何况是皇家呢? 所以出身皇家的梦汝,身上具备高贵的气韵,在她刚才装束打扮过程中,每一个动作上,都有着极为自然的流露。 她已经报了仇,但也已经家破人亡,就连被迫组建的家庭,也给毁了。她虽然捅碎了风四郎的胸膛,但她的一双儿女,仍然流淌着仇人的血液。 母子连心的爱,不共戴天的仇,只要一双儿女仍在,痛苦的煎熬,梦汝依旧摆脱不了。 她唯一的希冀,是得到真正的爱,重拾继续留在世间的理由,可是曹继武却没有给及她。 尽管曹继武的理由,非常充分,但这个理由,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高贵地出生,高贵地赴死。所以梦汝装束的每一个动作,都很细腻。 当年试图带走曹继武的末代长沙王之女——湘淑,临死前,似乎也是这种高贵的仪容。 “不好!” 曹继武大叫一声,转身飞回崇王府。 黄花梨木案几周围,满是四处横溢的酒,火苗飞窜,迅速包围了母子三人。 两个孩子的哭声,撕心裂肺。 梦汝手中的短剑,毫不犹豫地刺向了孩子。 她面无表情,只想让孩子免遭烧身之痛,同时也接触自己心中的痛。 一枚铜钱,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穿过火苗,打飞了短剑。 酒水着火,本来无法扑灭。 但袈裟包容神功,发挥了特有的功效。 宽大的西洋披风,瞬间包住了一团火焰,阻绝了空气,立即在火圈边缘,打开一个豁口。 然而被打掉短剑的梦汝,并没有出来的意思。 本能的驱使,一双儿女要逃,却被母亲拉了回去。 一个是闯贼旧将,一个是皇家之后,所以父母都不在了,他们即便逃出去,生存的希望,也是极为渺茫。 母亲不得不心硬,脸上毫无表情。 曹继武心念一动,忽然想起了风四郎的气玄功。 熊形怒海狂涛一般的强大气墙,迅速飓风飞旋,如同天龙吸水般的壮丽自然景观,瞬间将母子三人,从火圈的缺口之中,强行横吸了出来。 这座房子,是中枢所在,一旦火势蔓延,整个崇王府将化为灰烬。 崇王府背靠天中山,是悬瓠城北城的中心地带,火势如果蔓延,半个城都将遭殃。 新任知府曹继武,没有任何犹豫。 雄浑无比的熊形劲力,催动气玄功,将火焰强行吸成一团,紧接着大气磅礴的龙形劲力,催动袈裟包容神功,西洋披风鼓起巨大的肚皮,将火焰团团包圆。 空气一旦阻绝,火焰骤然熄灭。 梦汝终于有了不舍的冲动,一头扑进了曹继武怀里,泪如泉崩。 强烈的火焰余热,将酒水全部升华为蒸汽。整个房间,满是梦幻一般的酒雾。 过了良久,酒雾终于散去,一双几乎被吓傻的儿女,仅仅地贴住曹继武的双腿,不敢放松一下。 梦汝也恢复了情绪,星眸熠熠生辉,嘴角的弧线,含蓄而自然的优美,浅浅的酒窝,满是幸福的微微荡漾,芊芊玉指舒缓而轻盈,仔仔细细地帮曹继武,整理衣装的每一处细节。 就像一个恩爱体贴的妻子,照顾自己的男人,悉心,细心,贴心。梦汝每一个动作,虽然隔着衣服,但却令曹继武感觉恰到好处的舒服。 这种感觉,在曹继武这里,只有在佟君兰和沈婷婷手上才会有。 可眼前不是她们两位,沈婷婷也已经另择佳偶,曹继武眼中,留下的,只有佟君兰的音容笑貌。 曹继武的眼神,满是幸福的爱恋。但梦汝的第六感很灵敏,情郎眼睛看的是自己,但眼中看到的,一定不是自己。 整装的动作,戛然而止,秀气的嘴角,撇出了一丝醋意,她刚要怪罪,又觉得不妥。 别人想老婆,自己凭什么吃醋? 有失端庄之仪,不如将错就错。 朱唇很酥软,很光滑,很温柔,香津润滑,带着一丝丝甜蜜。 兰儿的秀唇,带着些许凉意,香津透着透舌润喉的酥香。 所以尽管香吻很舒服,但和熟悉的感觉,还是有着明显的差别。曹继武瞬间惊醒,满脸都是惊诧。 梦汝噗嗤一笑:“是不是很舒服?” 曹继武一愣,随即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梦汝粉嫩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充满秀气的下巴,轻轻一抬,成熟而充满诱惑的香唇,又轻轻递了过去。 曹继武脸上,竟然泛起了红晕,急忙找辙:“孩子看着呢!” 梦汝根本不管,饱满而微微颤动的胸脯,即将和曹继武的心窝共振,充满诱惑力的气息,就像春风抚柳,渐渐透入咽喉。 香唇丰胸一起的默契,曹继武仅存的一点定力,瞬间烟消云散。 过了良久,沉重的脚步声,突然响起。 曹继武大惊,急忙收住了嘴唇。 风急火燎的林兴珠,彻底被曹继武给打服了。他见曹继武久久不归,以为出现了什么险情,急忙带人闯了进来。 曹继武相当尴尬,急忙松开了手。 可是梦汝却把曹继武抱得更紧了,满身都是微微颤动的幸福。 脑子一片空白的林兴珠,错愕半天,终于回过神来。 杀了人,还抢了老婆,按说孩子应该满腔怒火才是。 可是女童和男童,却紧紧地抱住曹继武的腿,眼神表情,那比亲爹还亲。 老婆更是不可思议,即便抱自己的男人,这么多人来了,也不至于这么不知廉耻吧? 难道他们之间早有私情? 不至于吧? 曹继武老婆一大堆,屁股都没得闲坐,和风四郎的老婆有一腿,怎么可能? 眼前的事情,林兴珠搞不懂,一帮手下更是搞不懂。发生在曹继武身上的事,他们哪一件能搞得懂? 不过有一点,他们都能搞懂:帮忙的好心没有实现,反而冒冒失失地扫了兴。 所以林兴珠立即回头教训:“看什么看?走走走!” “林将军,请留步。” 梦汝的声音清晰大方,语速极为平缓,带着满满居高临下的高贵,林兴珠更是错愕,回头愣愣地看着她。 粉襦黄裙雪白披帛,凤钗金玉步摇飞天髻,纤纤玉指轻轻夹拨乌鬓,星眸盈盈似秋水净潭,朱唇两角似翘非翘,浑身上下,熟透的绰约之中,散发着天生的高贵气韵,包括林兴珠在内的一众粗人,眼睛都直了。 梦汝微微一笑,清咳一声,回头又紧紧地抱住曹继武。 林兴珠顿时回过神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回身就训:“一群粗夯,还不快给知府大人见礼。” 众人纷纷回过神来,急忙向曹继武行礼。 梦汝不愿离开怀抱,曹继武相当无奈,一只肘子平翘,一只肘子被玉臂夹住,隔着香肩还礼的姿势,相当怪异,表情也是相当的搞笑。 一众粗人不便出声,但全都在咧开大嘴轻微傻笑。 “夫君有令,从今日起,林将军接管崇王府的一切。” 红唇微动,皓齿轻启,声音犹如珠落平湖,清脆圆润,回眸一笑,百媚丛生,众人又醉了。 梦汝微微一笑,轻轻提醒:“林将军。” 林兴珠像是从睡梦中醒来,连连点头。 这夫人实在是太漂亮了,难怪英雄过不了美人关。 眼下的场景,实在不是众人该来的时候,林兴珠刚转身要走,忽然又回过头来:“要不要把这里打扫一下?” “一切由林将军安排,我和夫君,换个地方。” 梦汝说完,星眸微微一眨,瞥向了一双儿女。 林兴珠会意,上前摸了摸他们的小脑袋:“他们有些话要说,走,跟大叔玩去。” 一双儿女抬头,疑惑地看着曹继武。 梦汝轻轻叹了口气,摸了摸他们的头:“爹和娘需要单独一会儿,快听林叔叔的话。” 曹继武的眼神肯定,他们这才松开了腿。 曾经敌手的一双儿女,林兴珠要逗他们玩,他觉得好笑,摇了摇头,两只胳膊一夹,将他们抱了出去。 梦汝满脸都是满意的笑容,轻轻扯着曹继武的手,慢慢走向了后花园。 第677章 清心阁 清心阁中,团月束腰桌子,湘绣镂空圆墩,檀木纱帐暖床,各种物件,都很精美。 梦汝摆了灵牌香案,焚香祭拜。 这里是末代崇王和王妃上吊自杀之处。 尽管梦汝对爹娘没有任何印象,但她能活到现在,爹娘的在天之灵,一定是在默默地保佑着她。 虽然面前是爹娘的灵位,但此时的梦汝,心中还是忍不住惊喜。她快速地许了愿,从怀里掏出一方鸳鸯大红绣巾,轻轻盖在了自己的头上,拉了曹继武的手。 曹继武没有动,眼中满是佟君兰母子的身影。 梦汝的感觉,非常的灵敏,立即掀开了绣巾,泪水止不住地流:“你还是不肯要我?” 曹继武没有说话,他要对佟君兰母子负责。 “我高贵的出身,早已成为过眼烟云。我身世凄惨,堕入风尘,还跟仇人生了一双儿女。我知道以我的条件,根本配不上你,但我就是看中你了,所以我爱的如此卑微,你还不肯接受我吗?” 曹继武叹了口气:“远在千里之外,还有一对母子,天天在挂念我。” 无论如何,在曹继武心中,没有人能取代佟君兰母子的位置。 饱经世事沧桑的梦汝,终于定了定神:“他们什么时候会来?” “汝宁府都安定了,他们就会过来。” “他们来了,我们就走,绝不会影响你们的恩爱。我只希望,在你心中,给我留下一点点的位置。这点位置,是我能够活下去的全部希望。我能活下去,仇人和我的血脉,就能活下去。否则,你让我天天面对仇人的血脉,这不是在煎熬我的灵魂吗?” 曹继武无言以对。 过了一会儿,梦汝语气极为平常:“我本已经打算毁灭,是你,给了我爱的希望。因为我取代不了兰儿的位置,所以你又亲手把给我的希望掐灭。” “我迫不得已,接着选择自我毁灭。又是你,再次给我爱的希望。这次,我知道你是基于救人的本能。但在我心中,你却是又给了我渴望爱的冲动。” “我知道,你的本意,是要我重新找个人家。但是你觉得我会愿意吗?” “我身上流淌的,是朱明皇家的血。如今的天下,不是我家的仇人,就是背叛我家的人,你觉得我会屈身于他们吗?” “你是基于本能的善良,既希望我们母子,能够活下去,又不影响你和兰儿的恩爱。但你有没有,站在我的角度,考虑过我?” “你想拿母子之情的天性,促使我活下去。我知道你的胸襟很宽广,能够接纳别人的孩子,哪怕是仇人。但是我的国恨家仇,你能理解吗?” “我家的大明,被贼人给灭了,被鞑子给抢了。如果你也是皇家的人,你真的就能像现在一样放得开吗?” …… 朱明皇家没有骨气,但并不是全部。 北京城的崇祯,即便上吊自杀,也不肯向李自成妥协。末代崇王也选择了同样的道路。 眼前的梦汝,为了替爹娘报仇,竟然选择和仇人同床共枕,而且留下了难以甩掉的拖累,其心智的坚强,实在是难以想象。 曹继武也是皇家之后,虽然已经过去一千多年,但在此时代之下,面对朱家后人时,他还是能够强烈感受到,曹魏当年倾覆,曹家后人的悲惨命运。 眼下如果曹继武不能接受这份爱,以她硬骨决绝的个性,一定还是自我毁灭。 他叹了口气,轻轻帮她盖了绣巾,二人共同手牵同心结,以天地为鉴,神明为证,默默地拜堂。 仪式简单,但对梦汝来说,却意义重大。命运多舛的她,终于得到了上天的馈赠,哪怕只是一点点爱的滋润,她也已经很满足了。 绣巾被轻轻掀开,梦汝轻轻低下了头,双手紧紧地攥着襦角,满脸的红晕,星眸却很不自然地眨动,眼皮止不住地上翘,让人忍不住沉醉。 曹继武几乎被化掉了…… …… 早春的太阳,带着心存不甘的寒气,跃出了地平线。一束阳光,透过窗缝,调皮地照在曹继武脸上。 感觉曹继武有起床之意,梦汝伸手一把,又把他拉进了暖暖的被窝里。 曹继武叹了口气,将她抱进了怀里。 温存片刻,梦汝突然抬头,一本正经:“你太虚伪。” 曹继武一愣:“此话怎讲?” 梦汝星眸俏皮地一跳:“你祖宗也喜欢别人的老婆,可他却不会像你一样……” 曹继武气歪了鼻子,伸手掏了腋窝。 被子立即滚动了起来,梦汝万珠滚落平湖般的咯咯笑声,震荡整个房间。 过了一会儿,梦汝终于从气喘吁吁中缓过劲来,紧紧贴住宽阔的胸膛,脸上满满幸福的荡漾。 眼前又出现佟君兰的音容笑貌,曹继武叹了口气:“我又背叛了兰儿一次。” 怀里抱着女人,却想着另外一个女人,这本是大忌。可是这是曹继武真情的流露。饱经沧桑的梦汝,此时得到了爱情,不但没有吃醋,反而感兴趣了。 “你一共背叛了她几次。” “三次。” “前两次也是这么被迫吗?” “是忍不住。” “还有你忍不住的女人?” 梦汝顿时兴致大增,急忙抬头,“她们是谁?” “一个江南碧玉,一个滇南妹子。” 梦汝叹了口气:“她们两个,一个清丽脱俗,一个世家高贵,皆是世所罕见的绝代佳人,你忍不住,也很正常。” 曹继武吃惊;“你见过她们?” 梦汝点了点头。 当初梦汝身在长沙青楼中,曾在吴三桂的府上,见过当时曹继武身边的五个大美女。 梦汝叹了口气:“陈圆圆给她们灌了迷魂汤,爱情其实就像物品一样,最好的没有得到之前,合适的一定不会开心。我想东娥和孔四祯,估计现在肠子都要悔青了。” 曹继武愕然。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最懂女人的,其实还是女人,尤其是梦汝这样,在风月场待过的高情商高智商女人,几乎能将女人的心思,看的透亮。 人性使然,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最好的得不到,永远都是渴望。 梦汝轻轻推了推肩膀:“陈圆圆也是风尘出身,应该知道这些,以她善良的本性,应该不会这么做。是受了你的唆使吗?” 曹继武摇头。 “那会是谁?” “刘玄初。” 军师刘玄初,当初为了让曹继武出面,主持长沙城大局,为吴三桂巩固实力,稳定良好的外部环境,特地授意陈圆圆出面,帮曹继武解决困扰他的情感问题。 梦汝重重地栽了一粉拳:“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为了自己的利益,把女人的爱情,糟蹋得不成样子。” 曹继武捋了捋她的秀发,长长叹了口气:“有的爱情,代价实在太大,以至于让人无法承受!” “你是在说湘淑和翾翾吗?” 曹继武点头。 “沐家源出我们朱家,终大明一朝,历代皇帝,待沐家甚至比本家还要好。全国各地,除了南北直隶,只有云南,没有朱家的子孙。所以沐家选择了玉碎。” 梦汝接着叹了口气,“不过翾翾很善良,她得到了你的爱,已经有了新生的希望。如果当时你在场,她一定不会玉碎。” 曹继武点头,眼前浮现出沐云翾的音容笑貌。 梦汝很体贴,秀脸轻轻依偎,不去打搅他美好的回忆。 过了一会儿,感觉出曹继武有悲伤的心理波动,梦汝问话了:“夫君,你了解湘淑吗?” 曹继武一愣,随即叹了口气:“她是一个可怜的女孩。” “你是在说她很自私吧?” 曹继武默然。 沉默就是回答了,梦汝叹了口气:“夫君,如果你是常人,心爱的物品,会不会留给敌人?” 这问题似乎有些偏,曹继武思路断了一下。 梦汝特意强调:“按常人的心态回答。” 曹继武舒了一口气:“按照人性的自私,心爱的物品,怎么可能会留给敌人呢?即便他不是敌人,也不太可能留给别人。如果是常人,往往宁可毁掉,也不会留给别人。” 梦汝点点头:“你该了解湘淑了吧?” 曹继武又愣了:“这和湘淑什么关系? 湘淑和你一样,饱经人世沧桑,不是常人。爱情可以用物品比方,但绝不是物品。” 梦汝轻轻吻了嘴唇,微微一笑:“呆郎君,你的皇家身份,已经过去了一千多年,所以你对皇家心态的了解,仅仅是道听途说,以及你的推测而已。” 曹继武完全愣住了。 梦汝说的有道理,曹继武修为再高,但他对皇家的心态,无法切身体会。没有切身体会的东西,都会存在偏差,甚至是严重的误差。 曹魏也曾存在过,但曹操如今留给曹继武的,除了生命的延续之外,更多是被调侃的困扰。至于皇家是个什么样子,他的确是相当成分的自以为是。 俏佳人星眸频颤,嘴角的弧度,轻轻牵动了酒窝。 要想知道答案,就得会意,曹继武没有犹豫,轻轻含住了朱唇。 过了一会儿,梦汝心满意足了,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实话告诉你吧,在我们皇家眼里,大明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的私产。所以大明败了,我们家人,都宁可把这些给毁掉,也不愿留给敌人。” 这也太绝了!曹继武顿时愣神了。 梦汝敲了鼻子:“如果你打了败仗,在撤退之前,剩余的物资,会不会留给敌人?” 曹继武不假思索:“这不是资敌吗?” 梦汝点了点头:“皇家也是这个理。自大禹家天下以来,家就是国,国就是家,所以称之为国家,不过是我们皇家的国家,可不是老百姓的。所以历代王朝,嘴上说为了老百姓,都是蒙他们的。” 这个道理,其实曹继武也懂。但此时梦汝是皇家的身份说话,他却是穷棒子出身,所以脸上不大好看。 梦汝轻轻吻了嘴唇,脸上荡起了笑容:“我知道你不舒服,但这却是事实。历朝皇家,没有一家,会对老百姓好的。只要老百姓不老实,就会被扣上贼寇的帽子,剿灭贼寇,他们从来都不会手软。这也是南明宁可交通多尔衮,也要全力对付李自成的根本原因。” 这些道理,曹继武全都懂。可是这番话出自皇家人之口,的确令人惊骇。 梦汝微微一笑:“你现在知道湘淑的心态了吧?” 曹继武点头。 湘淑也是朱明皇家,在她眼里,曹继武本来就属于她的。周围所有的人,二金、佟君兰、东娥、孔四祯等等,全是她的敌人。所以她宁可带曹继武毁灭,也不愿把他留给敌人。 她当时的行为,常人眼中的自私,并不合适。 梦汝幽幽叹了口气:“如果你能对皇家的心态有所体会,或许她就不会死了!” 曹继武一愣,随即惊疑地看着梦汝。 梦汝吻了脸颊,微微一笑:“放心,湘淑妹子是黄花身子,有资本也有自信带你走。妾身却是残花败柳,能在你心中挤占一点位置,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曹继武顿时放下心来,长长舒了口气。 梦汝却对佟君兰生起了莫名的醋意,粉拳如雨而至。 曹继武及时含住了朱唇,她挣扎了两下,顿时老实了。 过了一会儿,曹继武叹了口气:“你准备去哪里?” 梦汝轻轻倚着脖颈,满脸的幸福:“妾身已经是你的人了,你来安排。” 天下之大,然而已经换了时代。作为朱明皇家的后代,那里才是安心之所? 曹继武摇了摇头:“留在我身边吧!” 梦汝闻言,重重地吻了嘴唇,心里想吃蜜糖一样甜,粉嫩的脸蛋紧紧贴近曹继武的脸庞,尽情享受幸福的时刻。 过了良久,梦汝叹了口气:“我和兰儿,总有一个会选择忍受。鉴于我们娘仨的身份,留下来,只会给你带来更多的麻烦,所以还是让我们离开吧!” 佟君兰虽然大气豪爽,不拘小节,但作为女人,有人抢了她的丈夫,她心里能是滋味吗? 梦汝爱的浓烈,但这是梦汝,不是佟君兰。即成事实的爱情,即便她来了,也只能默默忍受。 过了一会儿,见曹继武不说话,梦汝又叹了口气:“男人的关注是爱谁,女人的关注是被谁爱。所以爱情对女人来说,就像是奢侈品。妾身抢了兰儿的奢侈品,已经对不起她了。所以还是让我们默默离开。” 曹继武依旧默然。 梦汝轻轻帮他捋了捋长髯:“高贵的人生,是一边拥有,一边失去。妾身的高贵,已是过眼烟云,命运等待妾身的,就是一如既往地失去。” “可是如今,妾身得了真爱,已经不是一如既往地失去。” “作为前朝皇家后人,我呆在你的身边,绝对是一个天大的麻烦。所以我不能要求太多,否则连同得到的这份爱,会一起一如既往地失去。” “再者,夫君要是把妾身留在身边,妾身必将和兰儿一起,分享一个夫君。而夫君的心中,装着宏图大志,哪里还有那么多精力,来照顾两份爱情?” “所以妾身选择默默地离开,是最佳的选择。” 这个女人,太成熟了,曹继武内心感慨。 梦汝伸手敲了敲鼻子:“我越是体贴,你越是舍不得?” 曹继武没有回答,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阳光已经十分刺眼,早晨早已过去了,梦汝轻轻伸手拂了他的脸颊:“夫君准备送妾身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 “如今的天下,不是我家的仇人,就是背叛我家的人,所以妾身不愿在呆在我家的故土上。” “不愿屈身满清的明国遗民,如今只有两条路,一是下南洋,二是去东洋。” “南洋很多也是大明的故土,所以妾身在东洋等你。” “等我?” 梦汝微微一笑:“你是为了百姓,但百姓不喜欢你,所以他们一定会把你赶出满清,这样这正好遂了他们的心愿。” 曹继武笑了:“你也太武断了吧?” 梦汝摇头:“他们胆敢推翻我们朱家,还会在乎夫君一个人吗?你瞧他们在北京城的所作所为,哪里会是会办事的人群?就是因为他们的胡闹,才给了满洲趁虚而入的机会。所以他们翻不了身,那是上天对他们的惩罚。” “他们其实也想翻身,但他们总是坏事。想必夫君从西洋人那里,找到了翻身的方法,但前提是,他们要乐意接受,夫君以为可能吗?” “所以他们宁肯做满洲的奴才,也不愿接受夫君的妖异之路。夫君的方式,是借助满洲的力量,取得掌控权,强行施推。但这个前提,人家满洲也乐意接受,夫君觉得可能吗?” “满清作为统治者,要的是自己的文化,夫君对华夏的热血,最终会在上下夹击之下,黯然褪去。” 曹继武无话可说。 梦汝轻轻吻了脸颊:“你能不能答应妾身一个请求?” “你说。” “将来真到了那一天,无论夫君身边,有多少佳人,一定要记得,去东洋接我。”像曹继武这种人,身边不会少了红颜,所以梦汝也不奢望过多。 曹继武点头,伸手将她的身体,抱得紧紧的。 第678章 王家事变 每年开春,挨过一个冬天的老百姓,手里仅剩的一点粮食,要准备下种。所以这个时候,都是百姓最艰难的一段时间。 王见佛府邸,门前一口大锅,冒着热气腾腾的蒸汽,排队领粥的人群,整整连成了三里多长。 每个领到热粥的人,全都是喜笑颜开,口中不断地念叨漂亮的词汇,大夸笑面佛不愧是在世活佛。 王见佛圆嘟嘟的脸上,灿成了一朵烂花。 大丹活佛摇了摇头:“一点点恩惠而已,如此廉价的民心,也难怪华夏会接连屈辱。” 稗史先生叹了口气:“这点恩惠,对王见佛这样的人来说,易如反掌。但是老百姓能得到这点恩惠,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大丹活佛转头叹道:“摩西先生,这个王见佛,比风四郎要难缠的多。如果你真要收拾他,接下来的麻烦,一定不小。” 稗史先生点头:“王见佛的恩惠虽小,但老百姓看得见。老弟的恩惠很大,但老百姓看不见。所以这个王见佛错综复杂,我看老弟还是应该从长计议。” 曹继武微微一笑;“有更直接的办法,干嘛要从长计议?” 二人闻言,面面相觑。 稗史先生一脸吃惊:“老弟要快刀斩乱麻?” 曹继武点头。 稗史先生摇头:“王见佛能施恩与百姓,实属难能可贵。而且笑面佛在江湖上的名声,也是有口皆碑,老弟……” “名声?” 曹继武摇头笑了,“活佛刚才已经说过,这点恩惠,对他王见佛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稗史先生以为,他会缺这一口大锅吗?” 稗史先生顿时愣住了。 队伍都排了三里多长,而且人群还在不断涌来。照这么下去,一天能施几碗粥? 正如曹继武所说,王见佛如果真的关心民生,真心帮百姓渡过难关,这么多人,他干嘛直摆一口大锅? 凭他王见佛的家底,会缺一口大锅? 多整几口大锅,队伍也不会排这么长。 早春虽然有太阳,但所谓春寒料峭,风依旧可以吹骨入髓。排队的老百姓,一个二个,塌颈缩脑,紧紧地夹着身躯打冷颤,而王府的一帮人,却个个羊皮夹袄,春风都在他们脸上。 瞧王见佛那肥头大耳的满面堆笑,其收买人心,沽名钓誉的伎俩,已经昭然若揭。 大丹活佛第一句话,就从华夏的高度,点出了问题的本质。而稗史先生的思维,已经停留在华夏古老的套路中,难怪王见佛的这种司空见惯的伎俩,他都看不出来。 弹压事变,力破林兴珠,大破崇王府,消息灵通的王见佛,早就将曹继武的基本情况,打听清楚。 所以一个散发披肩,长髯飘飘,身着怪异服装,腰挎怪异宝剑的年轻公子一出现,王见佛立即上前行礼:“想必您就是新任知府曹大人吧?” 曹继武点头,怀里掏出官凭,递了过去。 如今是满清的天下,所有的人员,全都得拖着豚尾,如果不是官凭作证,眼前的曹继武,王见佛实在不敢相信。 王见佛递过官凭,刚要客套,曹继武摆手制止:“谈完正事,再来扯闲淡不迟。” 黄绢账册,到了手里,王见佛展开一看,脸都绿了。 大明崇王一脉的家财,一半在风四郎手里,一半在王见佛手里。风四郎已经被灭了,曹继武一上来,就没有和王见佛客气,这可是咄咄逼人。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王见佛无奈叹了口气,“只可惜是来讨债的!” 管家王天理跳脚大怒:“大明崇王一家,搜刮的全是民脂民膏,人人都可以替天行道,曹继武,你不要欺人太甚。” 曹继武微微一笑:“抢就是抢,还要高出这么高尚的说辞,不觉得可笑吗?” “你……” 王天理气急败坏,抽刀就砍。 王见佛拦住了王天理,叹了口气:“面前的这个人,对华夏的说辞,看的很透,咱们就别浪费功夫了。既然上来就直奔主题,咱们也就只好图穷匕见了。” 他话音刚落,毫不客气地将黄绢扯得粉碎。 大明的一堆旧账,不是谁想翻就能翻的。没有账目,我看你怎么办? 曹继武摇头微笑:“你撕得这卷,只是副本而已。” 黄绢连轴开端上角,用朱笔圈出的‘副’字,此时被撕得还剩一半,随着微风,轻轻飘飞摆动,似乎在嘲笑王见佛的愚蠢。 如今天下是谁的? 是人家满洲的。 朱明皇家所有的财产,都是人家满洲的。撕了账目,毁灭证据,私吞前朝财产的罪名就成立了。曹继武是知府,满洲在汝宁府最直接的代言人。 王见佛的无脑,连最后的退路也没有了。 “你不是农民军出身,左良玉的部下,正规的大明部队。所以你拿大明的俸禄,戴大明的官帽,最后却把大明卖的一干二净。所以你的所作所为,比那帮穷棒子,性质更为恶劣。” 曹继武叹了口气,话锋一转,“不过,对大清而言,你却是有功之人。所以,本府只要你手里的水田,其他的不会动你一分一毫。” 王见佛冷笑一声:“你想空手套白狼,太小看我笑面佛了吧?” 他话音刚落,手掌一拍。 一众家丁,立即指着曹继武,冲准备领粥的穷棒子大喊:“快看,快看,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妖人,要对在世活佛不利,不要老爷给你们施粥。” 这帮狗奴才,步调出奇的一致,显然是事先编排好的。可是王见佛对曹继武,已经有了防备。 他们这一造势,顿时起了效果。老百姓常常吃不饱饭,好不容易有笑面佛免费施粥,谁要是断了他们的口福,那他们不会跟你急? 所以骂声立即排山倒海般袭来。 王见佛坑惨了大明,见风使舵,拿着大清的名义,暗地里捞了大把的好处。但他很会做人,拿出一丢丢好处,施些小恩小惠,所以在百姓心中,口碑极佳。 好恶一向是情绪激愤最直接的催化剂,见笑面佛受欺负,百姓哪里受得了? 所以有人实在气不过,举起手里的棍子,照曹继武就敲过来了。 羊群效应立即显现,一根打狗棍举了起来,几百根打狗棍,瞬间如林,扑面而来。 见曹继武一副淡定的仪态,王见佛冷笑:“等群众的力量收拾了你,看你还淡不淡定!” 他话音刚落,曹继武纵身,飞跃成群的家丁,瞬间穿过大门,倒飞入院中。 情绪一旦被打了鸡血,你再想把他降下来,那可就难了! 亢奋之中的激昂澎湃,情绪久久压抑被突然引爆的洪荒之流,哪里管什么无辜不无辜? 几百根打狗棍,毫不客气铺盖而下,门前的一众家丁,被打得抱头鼠窜。 大门洞开,群众前涌后挤,根本没有刹止的意思。笑面活佛的好名声,不是破除亢奋的狗血,所以王府的形势大大不妙。 常言道,财不外露。 穷棒子虽然痛恨曹继武,但他们更爱财物。只有财物,才能换取食物,填饱肚子。所以一旦看见了这些,曹继武在他们眼里,就不再重要了。 王见佛的府邸里面,在穷棒子眼里,到处都是好东西,一旦被他们闯进去,那还不趁火打劫? 曹继武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策略,实在是太高明了。 王见佛从来没见过这等场景,慌得六神无主。 管家王天理奋力把王见佛推入了院子,回身指挥回过神来的众家丁,全力关门。 热血澎湃并没有停止了意思,两扇大门关了一半,就被蜂拥而至的人群给挤住了。 人多就是理,这个时候可是真理。众家丁虽然个个身强力壮,但哪里顶得住几百号人? 决不能放穷棒子进来,否则王家就全完了。 牵涉到自己切身的利益,常施小恩小惠的王见佛,立即原形毕露,调来自己掌握的守备兵力,迅速摆开了阵势。 围墙上弓竖如林,可是没有见到血,热血澎湃还是无法恢复理智。 就在王见佛即将挥手下令之时,忽然一声钟声传来。 这声钟声,洪亮旷远,带着满满的慈悲,瞬间震破热血封锁的障碍,人群的脑袋,顿时清醒了过来。 稗史先生扒开人群,冲门缝里的管家王天理叫道:“赶快多备几口大锅。” 这家伙也是一头乱发,浑身一件破烂道袍,看他这行头,也不是什么正经人物,王天理立即回头望着王见佛。 小恩小惠王见佛舍得,可是多一口大锅,就要多付出一倍的粮食,这可是滴血啊! 刚才穷棒子冲击府邸,王见佛完全可以用官家的身份,镇压乱民。 可是眼下穷棒子停下来了,乱民的罪名就不成立了。 这帮穷棒子,本来是王见佛给带的节奏。尽管他们好心办了坏事,可是眼下为了安抚他们稗史先生的办法无疑非常管用。要不然王见佛苦心经营的民望,将会瞬间崩溃。 王见佛想来想去,无奈向王天理点了点头。 几口大锅同时架,几乎人人都有粥吃,穷棒子自然不在闹腾,纷纷老老实实地排队。 第679章 因果神功 门外的危机,暂时解除了,王家的安全,也暂时抱住了,王见佛顿时松了一口气。 可是大厅门前,曹继武背手而立,仍然是一副淡定的神态,王见佛相当的难受。 常言道,请神容易送神难,何况这尊神是不请自来。想把他给轰走,嘴上功夫肯定是不行的。 然而这里毕竟是自己的家里,不是门外,一切主动权都在自己手里,还怕他曹继武嚣张吗? 王见佛给自己鼓足了气,他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一脸的不快:“大人不请自来,恐怕是不大合理吧?” 曹继武微笑:“你发动了群众,本府只好到你府上躲一躲了。若有失仪之处,你我即为同僚,也不至于这副脸色吧?” 王见佛冷笑一声:“我这府邸,不比风四郎,容不得你猖狂。” 他话音刚落,手一挥,五十名死士,手持钢刀,立即将曹继武围了起来。 曹继武根本没当一回事,依旧微笑:“本府话说了不少,但还没有动过手。同知大人在外煽动群众,在家摆出刀兵,真的要鱼死网破吗?” 王见佛冷哼一声:“不要怪我王某人,是你欺人太甚。” 曹继武笑了:“常言道,坐地分赃,见者有份。你我都在大清帐下效命,大明崇王的家财,是汝宁府最大的一副产业,本府乃堂堂知府,你却不让我分一杯羹,是不是太贪了点?” 王见佛闻言,顿时换了一副笑脸:“你杀了风四郎,抢了他手里的那一份,顺便睡了他老婆,财宝佳人你一个人全占了,如今又要打我王某人主意,应该是你太贪了吧?” 梦汝这件事情,外人只能曲解,曹继武相当郁闷。 见曹继武不说了,王见佛得意了:“风四郎的小娘子,那可是当年长沙府的花魁,嫩的就像一潭秋水,害的我王某人常常垂涎三尺。知府大人一来,就把她给搞到手了,这猎艳的本领,可真让王某人不得不叹服啊!” 竟然被他给抓住了主动权,此时曹继武后悔了,不该和他那么多废话。 不行,要把主动权给捞过来,不然就没法进行下去了。 曹继武叹了口气:“你和风四郎所霸占的,都是她家的。” 王见佛一愣,随即一笑:“你是在说梦话吗?” 曹继武摇头:“她是崇王的小女,嫁给风四郎,其实是为了报仇。” 王见佛闻言震惊。 “佛爷,别听他胡说,当年李自成打进这悬瓠城,崇王一家被杀的干干净净,哪来的小女?” 王天理的叫喊,顿时提醒了王见佛。 这家伙立即换了一脸阴鸷:“曹继武,王某人不想和你扯淡。你杀风四郎,霸占他的老婆和家财,这事与王某人无关,我会睁一眼闭一眼。前提却是,你不要逼人太甚。” 王见佛撕了崇王的黄绢账目,私吞前朝皇家财产的罪名,已经是板上钉钉。大清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汉奸,这个王见佛也很清楚。目前能让王见佛摆脱罪名的,只有曹继武。所以他开始讲条件了。 而王见佛手里的十万亩水田,能安置好几万老百姓,这对汝宁府的民生安定,有着重大意义。 曹继武仍然背手而立:“本府作为知府,门外的穷棒子,我只想要他们有口饭吃。” 王见佛冷笑:“你以为我王某人不想?” “可是要有饭吃,必须先有土地。” “风四郎的十五万亩,不已经在你手里了吗?” “那只是旱田,只能安置山西移民。至于江西遗民,只能靠你手里的这十万亩水田。” 闹了半天,这十万亩水田,曹继武是要定了。 王见佛冷哼一声:“你想清楚了,王某人不是风四郎。” 曹继武点头:“本府也没把你看成风四郎。” 王见佛一愣:“空手套白狼,你真有把握?” 曹继武叹了一口气:“以你的所作所为,对大明可谓是罪大恶极。但现在是大清时代,所以本府只要水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所以本府劝你,还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王某人也是乱世起家,不是被吓大的!” 双方已经剑拔弩张,王见佛全神贯注,可是曹继武依旧背手而立,一副平常淡定的姿态。 凡是武林高手,两眼精光聚敛,高手拿眼一溜,很容易就能看出武功的高低。 可是眼前的曹继武,眼神和平常人没什么两样,王见佛摸不准他的深浅,不敢贸然动手。 既然自己摸不透他,完全可以来个抛砖引玉,所以王见佛把目光瞥向了王天理。 王天理也没犹豫,提刀就劈。 这只是一个管家,西洋剑轻轻一撩,曹继武手臂酸麻:这家伙的刀法,竟然只比林兴珠差一点! 西洋劈刺剑,单边开刃,其实就是华夏所谓的刀,只是比刀身要狭窄,比剑身要厚,以劈刺为主。 王天理手里的牛尾刀,刀尖犹如牛尾,重心靠前,宽大力猛,一旦挥起来,狭窄的西洋剑身,难以抵挡。 所以曹继武只用刺字诀,以直线突刺的速度优势,不给王天理挥刀的机会,同时留出两成精力,防备王见佛的偷袭。 王见佛的武功,叫因果掌法,是当年玉泉寺方丈因果大师,从《过去现在因果经》中,悟出来的。 这套掌法刚猛霸道,又相对灵巧,可谓因果大师降魔的至高神功。 王见佛很聪明,大有青出于蓝的资质。加之当年他是大明官军,在河南一带,和李自成的大军浴血奋战,勇猛无比,所以因果大师圆寂之前,把这套掌法传给了他。 王天理的刀法,虽然不错,但要对付曹继武,明显还是不足。但王见佛并没有急于进攻,因为他知道曹继武,并没有使出全力。 京师曹继武一系列神迹,王见佛也曾听闻。传闻不一定是真的,但风四郎的高超武功,王见佛可是知道的。 潜伏在风四郎身边的内线来报,他竟然是被一枚铜钱给钉死的,着实令王见佛震惊。 铜钱镖是蜀中唐天书的绝技,唐天书是抗清义士,和曹继武水火不容。他的铜钱镖,曹继武怎么会使呢? 眼前的曹继武,王见佛实在是搞不懂。然而也没时间给他搞懂了,因为他思绪,已经被一声惨叫给打断了。 曹继武多么精明? 见王见佛思考愣神,掌力黏住了牛尾刀,瞬间刺了一剑。要不是王天理还算机灵,肘窝一定被刺穿了。 惯使刀的右臂伤了,王天理立即换成左手使刀,然而只能发挥刀法的七成。如果再没有人上前帮忙,王天理就该嗝屁了。 五十名死士纷纷抡起了钢刀,却被王见佛摆手制止了。 用则灵,不用则废,武功也是如此。自从过上了养尊处优的日子,因果掌法,久疏战阵,眼前的这位,既然看不透功底,那就只好亲自试试。 王天理见王见佛要出手了,立即放弃防守,发了疯般地进攻。 机会终于来了,王见佛右手一掌,带着慈悲之意,犹如开花敬佛,扑胸而来。 一手西洋剑,还要对付气急败坏的王天理,王见佛的招式来的很突然,所以曹继武没有犹豫,虎形立即扑出一掌。 王见佛本来算准了时机,以为曹继武一定来不及全力防备。 然而心意神功中,虎形是熊形的简化,牺牲肩背之力,换取速度的优势。所以曹继武根本就没有防备,虎形全力扑出。 被死死牵制的情况下,竟然还能扑出一掌,王见佛可是吃了一惊。 扑掌对扑掌,降魔因果神功,果然是名不虚传! 曹继武吃了一惊。 因果掌法出自《过去未来因果经》,所以王见佛的第一招,就叫过去掌。 十二正经,手臂六经,腿脚六经,合称十二正经,是经脉的主体。 过去就过去了,所以王见佛的右臂,在手臂六经的引导下,竟然如同功力传输管道一般,迅速将虎形扑力吸入传输,送至左臂,连同王见佛自己的功力,一同扑了过来。 这一招,却是未来掌。 虎形尽管只有腰胯之力,但夹持王见佛自己的功力,这一招未来之掌,威力自然是非常小可。 嘭—— 一声巨响,功力震波,四处激荡,周围的死士,竟然被摧翻十多个。 王天理大吃一惊。 他还没回过神来,就已经被扑飞而来的曹继武,一掌拍出三丈多远。 高手的感触,都很灵敏。曹继武从未来之掌的掌风中,迅速判断,自己的武功,只有熊形背撞,勉强可以抵挡。 刚才王天理不要命地进攻,曹继武躲不过未来之掌,所以他剑招一顿,顶住牛尾刀,趁机不经意间,把后背让了出来。 后背可是巨大的空当,王见佛以为是曹继武捉襟见肘的失误,所以大喜过望。 未来这一掌,竟然比背撞之力,还要高上一成。所以曹继武迅速扑身而飞,利用余势,击毙愣神的王天理。 曹继武有准备,一点事也没有。可是王见佛根本没有想到,曹继武的后背,竟然是个巨大的陷阱。 王见佛的手臂被震得如同一阵火烧,龇牙咧嘴地护疼:“你不要得意,我还有后招!” 门帘忽然响动,曹继武顿时愣住了。 第680章 力破王见佛 熊形劲力,实在是太强了!过去未来神掌,仅凭王见佛自己的功力,难以撼动,所以他及时祭出了杀招。 一山不容二虎,作为汝宁府的老大和老二,风四郎和王见佛,在各自身边,暗中安插的都有线人。 风四郎死了,他的线人自然就废了。可是王见佛的线人,还处于激活状态。 趁着林兴珠去查探田产的空当,潜藏在崇王府的孙隐人,把梦汝的一双儿女抓来了。 王见佛的脸上,灿成了一朵花:“知府大人,春宵一夜值千金,这两个拖油瓶,应该是你们的累赘吧?不如我王某人替你解决了?” 曹继武有些生气了,但还是面无表情:“王见佛,你乃成名英豪,做事总该有点风度吧?” “吆呵,知府大人心疼了?” 王见佛一脸坏笑,“听说风四郎临死前,要捎上他们。虎毒不食子,他自己都不心疼,你这偷情的,还能爱屋及乌,我王某人可是从来就没听说过!” 孙隐人阴鸷一笑,解开他们的穴道。 “爹爹,爹爹,不要管我,快杀坏蛋!” “爹爹,爹爹,我也是,快杀坏蛋!” …… 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临死前,都要捎上他们,所以自从那一刻起,曹继武在他们心中的位置,已经无人可以取代。 经历过生死考验的童心,具备了相当的镇静,不再害怕死亡,反而鼓励曹继武惩恶扬善。 如果对面是风四郎,这两个顽童,一定不会是这般视死如归。王见佛虽然和风四郎不太合拍,但对他一家,还是相当了解的。 所以王见佛纳了闷:“难道知府大人早在长沙之时,就和风夫人有一腿?这两个崽子,真是你的?” 这种风流之事,解释也没有用,其实也根本没法解释。 “我和梦汝什么关系,不劳你费心。” 曹继武话锋一转,“不过,为了那十万亩水田,你不惜毁掉多年积累的名望,难道你不觉得可惜吗?” 王见佛哈哈大笑:“乱世当道,凡是看重名望的家伙,都是身首异处的下场。知府大人一路走到今日,不也没把名望当回事吗?” “你我既然是同道中人,那就只剩下利益纠纷。既然是纠纷,就可以通过协商解决。” 王见佛一愣:“你难道还想和我谈判?” “除了十五万亩旱田以外,风四郎所有的其他家财,全部归你。加上你自己的积蓄,以此为资本,可以从经商之中,迅速收回十万亩水田的收益。曹某人的这个协议,你看如何?” 王见佛哈哈大笑:“在咱们华夏,除了做官,就是种地,经商不是最下流,那也是低贱的活计。知府大人,你也是乱世一路走来,脑子不会一直是如此浆糊吧?” 这家伙说的不错,华夏这种文化,只有两件正经事,一是做官,二就是种地。即便是做了官,第一步就是兼并土地。 所以华夏的文化精髓,不管是老百姓,还是士大夫,土地就是命根子。所以风四郎即便是孤注一掷,也不愿把手里的土地交出来。眼前的王见佛,更是如此。 曹继武无奈叹了口气:“看来,我们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 “不错。” 王见佛点了点头,“说实话,你要我的地,无疑就是分给穷棒子。风四郎看不透,但我王某人,对你这个人,还是有所了解的。不过,土地就是命根子,不仅仅是我王见佛,你抢谁的土地,谁都会和你拼命。” 曹继武点头:“看来我曹某人,还是自以为是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王某人也不和你废话了。” 王见佛话音一落,手一拍,门帘一响,曹继武顿时傻了眼。 原来孙隐人担心,一双儿女不是曹继武,根本无法要挟他。所以他把梦汝也给抓了来。 此时此刻,土地命根子这个问题,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王见佛也没必要再隐藏底牌,所以把封了穴位的梦汝,给押了出来。 梦汝一出现,曹继武的神色立即就变了。看来情人还是比刀子管用。有这个作为筹码,不怕他曹继武不老实。 王见佛乐了:“看知府大人的表情,不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那也是除却巫山不是云。你们之间,要不是早有那么一壶,仅凭一夜,就达到如此程度,世间没有几个人会信。” 孙隐人也觉得好笑:“最可怜的当属风四郎,替别人养了老婆孩子,最终却成了孤魂野鬼。” 风卷残云气玄功,天龙横吸劲力旋。 正在得意忘形之中的王见佛等人,顿时傻了眼。 曹继武双手,突然化为两条神龙,将如山如岳的雄浑劲力,飞旋滚涌而起。 劲气漩涡边缘,强劲的飞旋之力,将愣神的孙隐人等一干人,尽数旋弹开去。 中心巨大的吸力,隔着三丈的距离,分别将梦汝和两个孩子,生生给吸了过来。 王见佛刚刚回过神来,雄浑无比的气墙,犹如怒海狂涛一般压来。 他反应还算迅速,过去一掌,立即拍了出去。 可这一招却是熊形,难以想象的气劲涌浪,瞬间将经脉管道涨爆,王见佛的身躯,犹如断了线的风筝,倒飞三丈多远。 “风四郎的气玄功,你怎么……” 他话没说完,脑袋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两眼发直,却再也没有机会,留恋这个美好的世界了。 孙隐人借助一帮死士遮挡视线的机会,要跑,然而一枚铜钱,弧线穿越一众死士,钉在了太阳穴上。 领头人的都死了,一帮死士,再也没有精神主导,纷纷扔下手中刀,一哄而散。 曹继武解开了穴位,梦汝扑入怀中,泪如雨下。 过了良久,曹继武摸了摸孩子的头,轻轻拍了拍梦汝的后背:“结束了,咱们回去吧!” 梦汝没有动,依旧紧紧抱住曹继武。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梦汝终于叹了口气:“夫君,还是把我们娘仨送走吧!” 两人之间的事情,外人根本无法理解。今日之事,就是个明证。 如今这种超级有料的风流韵事,在汝宁府估计已经传开了。梦汝再留在曹继武身边,只会带来更多的麻烦。 曹继武叹了口气:“等兰儿来了,再说吧!” 梦汝闻言,心里很开心,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等她来了,我一定走不了啦!” 即成事实的爱情,佟君兰只能选择忍受。曹继武显然,不愿两方都难受。所以她来了,一定不会让梦汝离开,这是对曹继武最好的选择。 然而作为曹继武,位置最重的,还是佟君兰母子。两者选择,曹继武自然心倾佟君兰。 “妾身虽然对夫君的志向,不抱太大的希望。但这是夫君对华夏的一种负责,负责就要付出大量的精力。妾身呆在身边,麻烦实在太大,还是让我离开吧!” 梦汝很贴心,她打偏了曹继武在佟君兰身上的纠结。 曹继武叹了口气,吻了她的脸颊,伸手一弹,一枚铜钱,钉在了远处的一片屋瓦之下。 屋顶一声震裂,一个人影飞窜至面前。 原来是岛津,他早已在此,隐藏多时。 曹继武大唐叉手礼:“岛津先生,请帮我办件事。” 岛津抱胸冷笑:“凭什么?” 曹继武微微一笑:“先生离我六尺,柳生先生,远在四丈之外。” 六尺的距离,曹继武的掌力,顷刻就至。柳生此时还在屋顶隐藏,要飞跃四丈来救岛津,除非曹继武站着不动。 唰一声,岛津抽出了的钢刀。 曹继武摇头:“你明知不是我的对手。” 岛津眼露精光:“就是因为这个,我才亮刀。” 明知不敌,也要亮刀,这是传自大唐的武道之魂,打不服的东洋人,果然名不虚传。 曹继武缓缓拔出了西洋剑。 岛津大手一摆:“我希望曹君,用华夏的兵器,应对我的挑战。” 曹继武收回了西洋剑,伸手索刀。 岛津愣住了。 曹继武面无表情:“东洋倭刀,在唐代直刀的基础上,增加了刀尖弧度。” 东洋刀直接来自大唐,所以在曹继武手里,代表的是大唐的兵器。 岛津反手,拔出背后另一把倭刀,推给了曹继武。 曹继武左手垂刀而下,右手插指,大唐叉手礼,舒展大方,姿朗势尊。 岛津插刀于地,还了躬身礼。 咔—— 火花飞溅,岛津倒飞一丈,借助庭柱,才稳住了身形。 曹继武凭借绝对的实力取胜,没有一丝的花哨,岛津收刀敬礼。 梦汝又扑进了怀里,享受华夏此生最后的温存。 不愿屈服满清的华夏人,只有两条路,一是下南洋,二是去东洋。 作为朱明皇家的子孙,南洋有不少地方,曾经是大明的国土。梦汝不愿再呆在大明的旧土上,曹继武只能送她去东洋。 如今的德川幕府,已经施行了闭关锁国的政策。可是萨摩藩却是个例外。 萨摩藩远离统治中心,德川对这里,只是名义上的领导。这里以海为生,将德川的封闭政策,几乎是束之高阁。 郑成功、周崔芝等等华夏海洋实力派,和萨摩藩都有着紧密的联系。所以这里有大量的明国遗民,将梦汝安置在这里,无疑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第681章 府堂议政上 府堂之内,汝宁府所有的州官、知县,全部到齐。 这帮人都是谁啊? 光州知州包进财,这家伙原本登封知县,因为当初听了曹继武的劝说,掩埋死尸,劝农桑种,整修庙宇,使嵩山有了复苏的迹象。奉皇命嵩山封禅的钦差大臣明珠,十分满意,提为光州知州。 信阳知州熊叹蜜,这家伙原本河南府知府,因为贪污太多,被老百姓拦住钦差卫队,给告了一状。明珠念他对大清定鼎有点贡献,没收财产,贬为信阳知州。 遂平县令李任责,这家伙原本李成栋部将,再次投清任东莞县令,尚可喜看不顺眼,于是被打发过来了。 正阳县令王德利,西平县令鸡司晨,和李任责是一伙的,尚可喜同样看不顺眼,也被打发了过来。 上蔡县令王仁义,这家伙原本江州知府。当初听了顾炎武的连唬带吓,减了老百姓的课税,结果因为延误了朝廷催课,被降为县令。 新蔡县令贾开张,徽州巨商,花钱买了个官,本来只是想充充脸面,结果被补了个实缺。这家伙曹继武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记不起来了。 府治所在地汝阳县令,邹蒙厚,这家伙原本江西布政使。当初曹继武差点把黄澍给说死,他感到不是做官的料,所以辞了官。 可是华夏的大环境下,没有官家的身份充门脸,生意也不好做,于是他又花钱买了个官,结果也被补了实缺。 这帮家伙,熊叹蜜、王仁义,名副其实的贪官,李任责、王德利和鸡司晨,李成栋的部下,杀人不眨眼,包进财、贾开章和邹蒙厚,全是奸商。 尤其是贾开章和邹蒙厚,本来生意做得好好的,却被赶鸭子上架,心里相当不爽。 这帮混蛋,怎么都来汝宁府了? 这是调皮鬼金日乐的主意。 你曹继武不是要洗革天下,让汉人翻身吗?那你就先把这帮混蛋给洗革了。如果你连这帮人都洗革不了,汉人翻身,那你就别做白日梦了! 三兄弟师出一门,调皮鬼这个捣蛋的鬼主意,自然瞒不住曹继武。 把这帮人扔过来,曹继武觉得,总比扔一堆酸腐强多了。 门外轻咳一声,众人纷纷起身,抬头一看,顿时全愣了。 这个家伙,一身西洋装,满头披发,在场的众人,没有一个不认识他的。 曹继武做了主位,见众人都在愣神,礼节也免了,伸手让座。 李任责、王德利和鸡司晨首先回过神来,他们仨知道曹继武的脾性,一屁股坐了回去。 刚要行礼的熊叹蜜等人,见李任责几个都不行礼,也坐了回去。 邹蒙厚有些惊讶:“这汝宁府的知府,原来还真是你!” 曹继武点头:“怎么,当初南昌城一别,你不认识我了?” 邹蒙厚生气了:“当初是你,劝我不要做官的。如今把我拉出来的,又是你,是何道理?” 曹继武眼神一挑:“我拉你了吗?” 邹蒙厚满腹不快:“谁不知道,你们三个混蛋,向来都是一条船的。” 见了曹继武,阅历丰富的邹蒙厚,怎么猜不出这是金日乐的鬼主意? “算了,算了,既来之则安之,跟他这种人怄气,纯属自找倒霉,邹兄还是坐吧!” 贾开张伸手一把,拉邹蒙厚坐了回去。 曹继武仔细打量了贾开张,忽然依稀想起了什么,微微一笑:“托甄仕人送了五十万银子的,一定是你吧?” 贾开张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当初白虎军筹措军费,这事极为隐秘。此时被曹继武察觉出来了,贾开张也只好认了。 当年的小竹村一战,如果不是三兄弟帮忙,贾开张恐怕连小命都没了。作为经商的,帮三兄弟筹措军费,是为了报恩,但他不愿声张。 贾开张和邹蒙厚一样,本来生意做得好好的,却金日乐拿起鳌拜的朱笔,应是给填了实缺。 两个家伙都是徽州巨商,家财万贯,小小的一个县,哪里符合他们的胃口。所以此时的二人,心中都是老大不痛快。 曹继武微微一笑:“邹兄,贾兄,不必担心。你们既然来了,这里自然会有你们的用武之地。” 贾开章摇头“笑话,这汝宁府乃河南弃地,民情极为复杂,终大明一朝,都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我们是经商的,能有……” 邹蒙厚毕竟做过江西布政使,有些见识,立即拦住了贾开张,疑惑地看着曹继武:“你的意思,是要把汝宁府变成商贾重地?” 曹继武点头。 李任责立即反对:“汝宁府最重要的资源,是土地。只有把土地利用起来,汝宁府才能大治,怎么能重商呢?” 曹继武反问:“繁华二字,和什么联系最为紧密?” 李任责顿时无言以对。 邹蒙厚代为回答:“是商业。只有商业,才能繁华。” “不错。” 包进财也忍不住点头,“繁华的地方,永远是城镇。从来没听说过,哪个农村,冠以繁华二字。只有商业兴旺,繁华二字,才是名副其实。” 在座的众人,全明白了:仅凭曹继武这一身的妖异,他在汝宁府想要的,绝对不仅仅是大治二字。 资源集中的地方,才是商业兴旺之地,才可能繁华。农业兴旺的地方,永远和繁华无关。 要想商业兴旺,首先得有资源,然后才能集中。 王德利两手一摊:“汝宁府除了土地,没什么商业利用价值,繁华二字,从何做起?” 贾开张有话了:“资源的集中,主要靠的是流通,流通主要依赖通道,通道主要是陆路和水路。这汝宁府北上开封府,西去南阳府,南下汉阳府,西北连同河南府,汝水、淮水直达南京江宁府,所以只要水陆两通,不怕他资源不来。” “你说的轻巧。” 熊叹蜜曾是崇祯朝工部员外郎,当年帮大明修过官道,此时跳了起来,“这里的道路,三十多年没修过了。你知道修路,得花多少钱吗?” 邹蒙厚微微一笑:“熊大人,你不要着急嘛,这个根本不用你担心。曹继武一来,就收拾了风四郎和王见佛,他们两个的家底,少说也有两百万两,修通汝宁府的路,绰绰有余了。” 众人闻言一惊,纷纷看着曹继武。 曹继武从怀里掏出一本账薄,递给熊叹蜜:“你是信阳知州,那里是通往汉阳府的要冲,河南连接湖广的重地。这修路的事,就交给你了。其他人,就修路这一事,全听你的指挥。” 包进财推了推发愣的熊叹蜜。 熊叹蜜上前接了账薄,风四郎和王见佛的家财,除了田地之外,记得清清楚楚,足足有两百三十万两。 他瞪大了眼睛:“你知道我的德性,不怕我给吞了?” 曹继武笑了:“用人不疑。我查过你的资料,你在修路方面,的确有些过人之处。你只要把路给修好了,其他你的破事,我一概不管。” 自当官以来,熊叹蜜第一次听上司对他如此肯定,他行了个礼,坐了回去。 包进财进言了:“汉阳府号称九省通衢,南京城可是江南重地,开封府是河南首府,河南府是中原通往关中的咽喉,南阳府是湖广通往汉中的重地,四面八方,任何一个地方,位置都要比汝宁府要强得多。所以光有了路也不行啊!” 这个开当铺的包进财,见识果然不凡! 曹继武暗叹一声,接着微微一笑:“常言道,靠墙墙会倒,靠娘娘会老。靠人不如靠己。汝宁府能利用的资源,就是土地。所以,我们的首要任务,就是先把土地利用起来,等打好了基础,以己之优势,带动他处,繁华自然是接踵而来。” “你净瞎扯!” 王仁义忍不住了,“汝宁府这块破地方,淮南水稻不如江南、湖广,淮北小麦不如中原腹地,要靠种地让这里繁华,别白日做梦了!” 王德利点点头:“汝宁府四面八方,都是有名的重地。这里就像插在重地之间的一颗钉子,根本就没什么油水。说的难听点,在朝廷眼里,汝宁府就像一坨夹生饭,吃不下去,扔了又觉得可惜。只有你这种爱捣腾事的,朝廷也乐得甩了包袱。” “你扯远了!” 鸡司晨拱了他一肘子,接着对曹继武道,“王仁义说的不错,汝宁府这破地方,被淮水分成了两半,土地种粮,根本就没有优势可言。” 众人也纷纷发表意见,总之,汝宁府因为地理的原因,水田旱田皆备,但都不没有优势。 等众人聒噪完了,曹继武反问:“既然粮食没有优势,那咱们能不能不种粮食?” “不种粮食?你脑子被驴踢了!” 王德利毫不客气,“土地如果不种粮食,老百姓吃什么?” 众人纷纷附和,觉得曹继武是脑子是进水了。 曹继武也没说话,拿出十几副图纸,发给了大家。 这些图纸,到底是什么东西? 熊叹蜜等人,拿在手里,全都是一脸的懵逼。 第682章 府堂议政下 马铃薯,原产美洲,经西班牙人传入欧洲,再经西洋人传入亚洲,形如马玲,称之为马铃薯。 花生,原产美洲,经西班牙人传入欧洲,再经西洋人传入亚洲,福建一带称为番豆,凡是带番字的,都带着侮辱性,其花落地而土生,所以曹继武改名花生。 红薯,原产美洲,经西班牙人传遍世界,沿海称为番薯,因其皮赤红,曹继武改名红薯。 辣椒,原产美洲,经西班牙人传遍世界,沿海称为番椒,其味辣,曹继武改为辣椒。 南瓜,原产美洲,经西班牙人传遍世界,沿海称为番瓜,由安南传入,改为南瓜。 西红柿,原产美洲,经西班牙人传遍世界,沿海称番茄,其状如柿子,改为西红柿。 向日葵,原产美洲,经西班牙人传遍世界,沿海称番葵,花盘随日转动,改为向日葵。 玉米,原产美洲,经西班牙人传遍世界,沿海称番米,粒粒饱满如暖玉,改为玉米。 这些美洲作物图画,贾开张和邹蒙厚在江南经商,好像见过红薯和西红柿,但是其他的作物,还是第一次见。 至于其他人,更是睁眼瞎。 众人啧啧称奇的半天,邹蒙厚有些疑惑地看着曹继武:“你是想让汝宁府,种这些西洋玩意?” 曹继武点头。 李任责一脸懵逼:“可你这全是画,这不是画饼充饥吗?” 王德利也叫:“不错,既然要种,就得有种,可这种从哪里来?” 鸡司晨也嚷嚷:“水稻,小麦,老百姓都种习惯了。这些西洋鬼玩意,我们都还没见过,更别提老百姓了。即便有了种子,他们能会种吗?” 众人纷纷嚷嚷,都觉得不可思议。 汝宁府水田比不上江南、湖广,旱田也比不上中原腹地。四周汉阳府,南阳府,河南府,开封府,以及顺淮而下的南京城,那可都是有名的重地。所以汝宁府的地理,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位置。 常言道,物以稀为贵,汝宁府要想兴旺起来,必须要有特色。 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许多优良的作物,涌入欧洲。如今的南洋一带,已经出现了这些作物。 凡是好东西,传播速度都非常快。这些优良作物,一定会在华夏生根。所以趁苗头刚刚出现,华夏对西洋人严重妖魔化的档口,谁先抓住引进作物的机会,谁就能占据绝对的主动权。 汝宁府首开西洋作物的先河,如此耀眼的特色在手,还怕不能兴旺吗? 曹继武早就已经请动了卫匡国和王儒望二位,并派阿生和阿强兄弟,协助两位传教士,前往澳门,选择引进这些东西。 原来曹继武早有准备,众人听了他的叙述,无不拍手称快。 王德利忽然又有疑惑了:“老百姓不种水稻和小麦了,这些作物,能做主粮吗?” 曹继武微笑:“马铃薯和红薯,都能替代主粮,每个县都要种植。至于其他的,等卫先生和王先生来了,听他们的安排。” 熊叹蜜一脸疑惑:“如果每个县都种,这得多少种子啊?” 曹继武摇头:“当然不能一下子全种。” 如果一下子全种,别说种子,就是教习人手也不够。 意大利传教士卫匡国,和法兰西传教士,只能从澳门带来一百名,少有种植经验的南洋农民。所以只能通过以点带面,渐进推广的方式进行。 第一年,汝宁府的主要作物,仍然是传统的水稻和小麦,同时进行小规模西洋作物实验。 第二年,开始大面积推广西洋作物。 到了第三年,基本上不用怎么推广,老百姓自然就会种了。 曹继武将计划的大概,简单地说了一遍,众人无不叹服。 王德利忽问:“这计划都准备好了,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你,李任责和鸡司晨,负责杀人,包进财……” 王德利大吃一惊:“要我们杀人?” 曹继武点头:“一颗老鼠屎,能坏一锅汤。计划是好了,但一定有人会破坏。” 李任责明白了:“你要我们三个,去收拾那帮地痞流氓?” 鸡司晨有些担心:“可是这帮人,溜滑的很,在本地扎根多年,势力盘根错节,本府的守备部队,以及衙役班头,和他们一定穿着一条裤子。” 曹继武笑了:“开封驻防八旗一千五百人,下午估计就要到了,你们三个一人领五百人,对烂豆子流氓,一定不要客气。” “驻防八旗?” 王德利大吃一惊,“驻防八旗可是鞑子专门防咱们汉人的,你真能调动他们?” 鸡司晨也是满脸吃惊:“如今可是人家鞑子的天下。这鞑子是主人,咱们是奴才,哪有奴才指挥主人的,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李任责也要大叫,贾开张提前摆手制止:“他不是开玩笑,京师训练番妖军,他一口气杀了三千八旗子弟。所以那帮鞑子兵,可能不怕我们,但一定惧怕曹继武。” 众人闻言,惊得瞪大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等众人回过神来,曹继武接着安排:“包进财和王仁义,负责把田地分给老百姓。以十税三的比例,连续三年。对于多打粮的种粮高手,给及适当减免。” 贾开张有些疑惑:“听说你在遏必隆那里,给汝宁府讨了三年免税,为何还要向老百姓收税?” 包进财也大惑不解:“就是大清的税,也没有这么高啊!十税三,你这是不是太狠了? 曹继武叹了口气:“田地是我从风四郎和王见佛手里,通过流血的方式夺回来的。这些土地本是老百姓的,理应还给他们。但人性使然,不劳而获,只会助长懒惰和自私。对于孤老弱穷,可以适当减免,但绝对不能白给他们。”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曹继武把土地分给老百姓,他们就会感激了? 有这种想法的,一定不了解人性。 人性的贪婪,既想不劳而获,又想获取更多。 对于老百姓,他们更关心的,是曹继武和梦汝的风流韵事,因为这个,远远比其他事情有料。 曹继武凶狠残暴,把驻防八旗都给调来了,接下来一定会杀不少人,所以老百姓痛恨还来不及呢。 至于感恩,他要是喜欢,就感恩,不喜欢,该怎么骂,还是怎么骂。 曹继武叹了口气,特意强调:“所有种植西洋作物的老百姓,在下田之前,必须面向西方,捻土为香,虔诚礼拜。” 众人闻言,皆是满脸不解。 “这些东西,华夏本来就不存在。是人家西洋人,跨越两重大洋给带来的。华夏人没有遭受两重大洋的劳顿之苦,却享受着他们带来的福利,连点感恩之心,都不想给吗?”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华夏之人,向来意淫天朝上国的优越感,西方来的事物,即便对自己有着重大益处,也统统加上番字羞辱,好像人家把好处给带来的,是应该的一样。 这种无耻的流氓行径,自然不能被曹继武所容忍。 通过引进西洋作物,也是曹继武通过实物,引导老百姓,对西洋世界,树立正确认知的第一步。 有了第一步,才会有第二步。所以对曹继武来说,转变华夏固有的古老观念,任重而道远。 众人终于了解曹继武的志向,邹蒙厚叹了口气:“你这志向太大了,闻所未闻。凭如今华夏这副德性,恐怕是难以奏效。” 贾开张也连连摇头:“如今这个天下,汉奸贼子竟然成了正统主流,这泥潭也太深了。你能披上头发,洁身自好,已经相当不容易了。想把他们全给拉上岸,谈何容易?” “自从我们被史可法的高尚给羞辱了,从扬州一路杀到岭南,被我们杀掉的老百姓,不下三百万。偌大的广州城,几十万人,竟然被我们十个人,给收拾了。” 李任责叹了口气,“老百姓如此愚昧无能,你即便教他们认识西洋世界,他们也是糊球麻差,狗屁不通,能不来给你捣蛋,已经是烧高香了!” 众人也议论纷纷,发表看法,对曹继武的洗革大志,皆不看好。 过了良久,曹继武叹了口气:“我们生于这个时代,如果不努力,也要我们的子孙,继续去做奴才吗?”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华夏的特色,后辈的幸福,大半来自前辈的积累传递。如今汉奸贼子成为正统主流,接下来的后代,日子能幸福吗? 又过了良久,邹蒙厚叹了口气:“既然觉得没希望,但你既然敢这么干,我邹蒙厚,还是决定跟你试一试。” 有没有希望,不试一试,怎会知道。 众人也纷纷点头称是。 大家领了各自的任务,开始分头去执行。 包进财忽然回过头来:“既然遏必隆已经免税,那收上来的税银,该怎么处置?” “三年之后,大清就要恢复收税。以每年十分之二的比例,补充百姓上缴的税银。我已经大致算过了,这批税银,能够连续补充十年。再加上商税的补充,所以十年之内,汝宁府能够一直保持低税,百姓只要没有滋生懒惰,生活一定差不了。” 原来曹继武心中,早有定数,包进财再无疑问,见过礼之后,转身而出。 第683章 鱼形战阴叶 阴手阳臂兄弟,带着遏必隆的手谕,开封驻防八旗一千五百人,终于到了汝宁府。 可是林兴珠被打服了,风四郎和王见佛先后被打死了,汝宁府三大势力,都被曹继武给收拾了。八旗军此时调来了,又有什么用呢? 烂豆子地痞流氓,在各个地方,都十分的普遍。尤其是汝宁府这种,以各地移民为主的地方,烂豆子更是满地都是。 数得着名号的地头蛇,人数屈指可数,曹继武一出面就收拾了。可是说不着名号的小号地头蛇,多如牛毛,让曹继武一个接一个收拾他们,显然是不现实的。 汝宁府本地的守备兵力,都是林兴珠、风四郎和王见佛的手下,他们平时就和烂豆子们打得火热。 大明以及乱世多年的流弊,衙门中的差役,胥吏等等杂役,更是不像话,他们鱼肉百姓在行,要他们帮百姓办实事,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所以要想肃清汝宁府的环境,只有调外部势力强势介入。 所有的汉人,都是一个德性。 所以外地的绿营军,和汝宁府的守备部队,那是一个潭里的王八,没有本质的区别。把他们给调来了,烂豆子们和他们暗中打交道,比任何人都在行。所以到时候汝宁府的环境,不但没有肃清,反而更加糟糕。 因此驻防八旗,便成了最佳选择。 开封驻防八旗,隶属满洲镶白旗,清一色的满洲人。他们多数连汉语都不会说,所以普通的汉人,几乎无法和这帮人打交道。因此汉人世界中,乱七八糟的人情世故,在他们面前,一样也不管用。 双方形成不了利益共同体,八旗只听将令,因此执行效率,和绿营军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阴手顿时跳脚而起:“曹继武,我堂堂八旗将士,难道要给你打扫垃圾不成?” 阳臂也是一蹦三尺高:“妖端犊子,你好不要脸。你把大头都给收拾了,却让我们收拾虾兵蟹将,简直是岂有此理!” 曹继武斜倚官帽椅,两手一摊:“大头,你们收拾得了吗?” 阴手怒了,拍桌子大叫:“瘪犊子玩意,别以为你武功好那么一点点,就嚣张的不得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日老子一定收拾你!” 阳臂也相当生气,指着鼻子叫嚷:“曹继武,你不要小瞧人。虽然你武功比我强那么一丢丢,但老子从来没把你们汉人放在眼里。” “狗日的鞑子,骂曹继武就骂曹继武呗,干嘛把我们汉人捎带上?” “鳖孙玩意,看你这俩鞑子挺嚣张的,既然不把汉人放在眼里,那老子就代汉人来教教你做人!” 屋顶接连两声大叫,接着门前屋檐,翻下三个人影,一阵飘忽,到了面前。 开封鱼成龙,陈州马戏子,汝宁李光佑,中原三大豪杰,一起现身。 “他娘的瘪犊子玩意,竟敢偷听,天下的汉人都趴下了,就你们楞充大头蒜,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 阴手大叫一声,一掌毫不客气地劈了过去。 李光佑大怒:“他娘的,汝宁府还轮不到你撒野!” 鱼成龙看了阴手的手法,立即伸手拦住了李光佑:“我来。” 阴手的武功,名为阴叶掌法,原本阴叶道人的绝技。当年阴叶道人败于罗雪峰,不得已答应将绝技传给满洲。 罗雪峰特意说服遏必隆,让儿子阿奎做了阴叶道人的徒弟。 然而华夏将亡,满汉一家忽悠不了明白人。所以阴叶道人传艺有所保留,阿奎其实只学到了他七成武学。 深秋的早晨,落叶之下,必然凝结寒霜,阴叶掌法的灵感,就来自于此。其掌法轻灵飘逸,犹如落叶飘飘,而劲力隐藏在落叶之下,阴寒至极,能将雾气凝霜,因此阿奎自号阴手。 鱼成龙的鱼形掌,传自游鱼道人。这套掌法仿照游鱼戏水而创,灵动飘逸,柔滑轻巧。 二人直接对了一掌,鱼成龙纹丝未动,阴手倒退三步。 显然鱼成龙的功力,要高出两成左右,阴手吃了一惊。 两成的功力,并不是压倒性优势,曹继武就常常以弱胜强,所以阴手觉得自己也能。 然而世间从来都是倚强凌弱,并不存在以弱胜强。 但是世人常常幻想以弱胜强,并为此津津乐道。 这个弱,指的是整体,并不是局部。如果整体弱,局部也弱,那要想取胜,岂不是痴人说梦? 所以整体实力有差距,只要不是断崖式差距,局部一定就会有优势。找到自己的局部优势,攻击对方的局部劣势,从而取得整体的胜利,这就是所谓的以弱胜强。 可是这么高深的玄机,以阴手现在的修为,不可能懂得。受于遏必隆的恩惠,所以靠在椅子上观看的曹继武,慢慢将以弱胜强的玄机,给说了出来。 阴手立即找到了局部优势,连连发动进攻。 这家伙虽然功力稍弱,但他那阴叶寒气,让鱼成龙很是不舒服。 鱼形掌属于阴柔一路,抗不了寒气,所以水波一般的阴柔劲力,一旦被冻住凝结,游鱼就不灵活了。 所以在阴手的连连催逼之下,功力稍强的鱼成龙,竟然左支右绌。 马戏子大为不满,指着鼻子大骂:“曹继武,你个鳖孙玩意,到底在帮谁?鞑子给了你个知府,就把祖宗给忘了?你还是不是我们汉人?” 阳臂冷哼一声:“用得着人家的时候,就是汉人。用不着人家了,自然就不是汉人了!” 马戏子大怒:“老子和曹继武说话,插什么嘴?你算什么东西?” 阳臂给了一个戏谑的嘴脸:“不是东西,而是路见不平者!” “他娘的,鞑子的嘴巴也这么溜,看老子不收拾你!” 马戏子一声喊,一拳撞来。李光佑也一跃而起,趁着收拾阳臂的机会,暗中帮鱼成龙一下。 阳臂这回倒是淡定了:“说不过就打,果然是流氓德性,怪不得你们汉人输的一塌糊涂。” 中原三大豪杰的表现,太令人失望了,曹继武拍了桌子:“现在是一对一,你们真想群殴不成?” 群殴这个词,用在武林高手身上,太难听了,马戏子和李光佑闻言,顿时缩回了手脚。 争吵之间,阴手一招阴叶扑石,扑中掌缘。 鱼成龙手掌,顿时一阵冰侵,龇牙咧嘴,没有疼痛,但比疼痛更为难受。 李光佑实在忍不住,飞身上来帮忙。 阳臂冷笑一声:“人多就有理,又一个流氓德性。” 汉人万万,把满洲四十万给打趴下了,而且看不到翻身的希望。 所以人多就有理,就是一个莫大的讽刺,李光佑和马戏子气炸了肺,飞身而起,誓要揍死阳臂,狠狠地出口恶气。 曹继武摇了摇头,满脸都是失望。 就在此时,屋瓦一声脆响,又飘下一个人影,原来是湖州祁伟年。 他一下来就拦住了暴躁的李光佑和马戏子,转头提醒鱼成龙:“曹继武的话,不是说给一个人听的。” 对方局部有优势,自己局部一定也有优势,干嘛老想着自己的劣势被人所乘,而忽视了自己的优势呢? 找到自己的局部优势,再凭借整体稍强的优势,还怕打不败对手吗? 祁伟年果然有点脑子,一句话就点醒了鱼成龙。 所以鱼成龙迅速施展游鱼戏水,以灵动飘逸的手法,游动滑开阴叶寒气,手掌犹如灵鱼摆尾,一招就切中了手腕。 阴手捂着手腕连连后退,鱼成龙一招得手,士气大振,剑鱼飞刺,直奔心窝。 祁伟年伸手拦住了鱼成龙:“算了,他已经败了。” 鱼成龙满脸吃惊:“他可是鞑子,你怎么突然发起善心了?” 祁伟年叹了口气:“他的确是个鞑子,可他身后的那个二鞑子,才是真正的大头。” 四大高手来此,是收拾曹继武的。阴手阳臂,顶多是两个虾米,把精力都浪费在他们身上,显然很不划算。 祁伟年就是不一样,办事知道主次,比鱼成龙三人,头脑冷静多了。 熊形气浪,阳刚劲爆的雄浑,一下子就将残存手腕的阴柔之力,全部化去。阴手活动了下手腕,并无大碍,顿时放下心来。 曹继武叹了口气:“你们先去吧,这里由我处理。” 阴手一愣:“你一个对付他们四个,充什么大头蒜?” 阳臂拱了阴手一肘子,冲曹继武一脸冷笑:“你真能收拾他们四个,我就服了!” 听闻曹继武如今的武功,即便是一对多,照样轻松自如,可谓通神一般的存在。阴手也想亲眼见识见识,传闻到底是不是真的,于是拉着阳臂,退到了一边。 曹继武依旧斜靠官帽椅,案桌上翘了二郎腿,冲鱼成龙四人,微微抱拳为礼。 看他这副吊儿郎当的姿态,根本就没有把四大英雄放在眼里。 鱼成龙、马戏子和李光佑大怒,纷纷飞身,轮拳的轮拳,劈掌的劈掌,暴风骤雨般,向曹继武袭来。 第684章 力败三大高手 曹继武脚叠桌子二郎腿,行礼的姿态,实在是令人难以忍受,鱼成龙三人按耐不住,由动起手来。 祁伟年横身拦住了三人:“姿势虽然难看,但毕竟是行礼。妖人无状,咱们不能施了礼数?” 鱼成龙老大不满:“祁伟年,你是不是吃墨水吃傻了?既然是妖人,跟他讲什么礼数?” 马戏子也愤愤不平:“你瞧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根本就没把咱们放在眼里。” 李光佑也来附和:“不错,是他无礼在先,不能怪咱们无义!” 祁伟年摇了摇头:“按照你们的性子,和对面的妖人,又有什么区别?” 李光佑顿时瞪大了眼睛:“哎,祁伟年,你到底和谁是一伙的?” “无礼是一种行为,好坏并不影响切身利益。无义是另一种行为,一定会影响切身利益。所以两种行为的本质不同,不能混为一谈。祁二说的不错,妖人有妖人的行事风格,常人有常人的行事原则,因为妖人的身份,而放弃自己的原则,不可取也!” 屏风后面,一大段颇具哲理的解析之后,转出一个披头散发的道人,众人定眼一看,原来是稗史先生。 马戏子大为不满:“稗史先生,原来你早和曹继武穿一条裤子了!” 稗史先生连连摇头:“君子和而不同,潘某人只是旁观而已。” “你真是旁观?” 鱼成龙满脸不高兴,“他接下来要杀掉汝宁府许多人,这些人可全是汉人,稗史先生真的就无动于衷?” 稗史先生叹了口气:“牵涉到利益,那是一定会死人的。如果方法得当,死一批人,能令汝宁府重新兴旺起来,还是值得的。但死人终归不好,所以潘某人旁观。” 李光佑很生气:“你既然知道死人不好,却……” 鱼成龙一把拦住了李光佑:“他不是汝宁府的,站着说话不腰疼,少跟他扯淡。” 马戏子指着鼻子叫嚷:“曹继武,不要以为你武功高强就能嚣张。你想在汝宁府大开杀戒,先过我们这一关。” 曹继武摇了摇头:“本府这屠杀令还没开始呢,你们就事先知道消息前来行刺,看来你们和那帮烂豆子的关系,不一般啊!” 李光佑大怒:“放你狗屁,我们这是来替天行道。” 鱼成龙点头:“不错,为免汝宁府惨遭屠戮,我们今日一定要除掉你这个大汉奸。” 马戏子也来附和:“你这鳖孙玩意,原本就是洪承畴带出来的。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片血光之灾。所以我们要杀了你,为我华夏民族出一口恶气。” 曹继武微微一笑:“仅仅为了杀一个人,你们竟然搞出了一连串高尚的理由,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马戏子大怒:“少逞口舌之利,看招!” 鱼成龙和李光佑,也左右夹击而来。 曹继武摇了摇头:“你们真的要群殴?” 群殴这个词,又出现了,马戏子三人,顿时停下了脚步。 当初盐井镇一战,曹继武连败马戏子、鱼成龙和毒魂汝。如今他武功更是惊人,单打独斗,马戏子三人自知,没有一个人是曹继武的对手。 可是一旦群殴,即便杀了曹继武,这名声传出去也不太好听。 见三人犹豫,稗史先生忍不住摇头:“说话是一回事,打架是另一回事。两码事性质,有着天壤之别。你们想用打架的胜利,来证明说话的胜利,显然是不可取的!” 马戏子相当不高兴,指着鼻子大叫:“住嘴,你既然旁观,就不要在此放屁臭人!” 稗史先生叹息一声,退至一边。 “有人好心当成了驴肝肺,看来你们还是希望,借武功的胜出,来证明言辞的胜利。” 曹继武叹了一口气,“那就不用废话了,出手吧!” 马戏子三人闻言,面面相觑。 “群殴你们竟然找不到高尚的理由,那我就帮你们找。” 曹继武微微一笑,坐直了身板,“常言道,邪不压正,我曹继武就是妖邪。所以杀了我曹继武,就是降妖除魔,就是为民除害,就是剔除我汉人败类,扬我汉人声威!” 马戏子三人闻言,鼻子都气歪了。 阴手一脸的坏笑:“怎么着?曹继武给你们找到理由,不够高尚吗?要不要我帮你们找?” 马戏子大怒,一拳冲向阴手。 鱼成龙一把拉回了马戏子:“先收拾曹继武,再来收拾他不迟。” 李光佑脑袋一灵光,立即指着鼻子:“曹继武,你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你杀了风四郎,抢了人家的家产,更可恨的,竟然还抢了他的老婆。纵使是禽兽,也不会干出这么无耻的行径,所以杀了你,我汝宁府的老百姓,一定拍手称快。” 马戏子闻言,脑袋也灵光了:“王见佛人称笑面佛,每年青黄不接,就会施粥济民,在武林中,也是有口皆碑。如此德高望重之人,竟然惨遭你毒手,简直是禽兽不如!” 曹继武摇头:“看来你们要给风四郎和王见佛报仇了?” 鱼成龙唾了一口:“我呸,你不要说风凉话。杀了人还枪人家的老婆,这是什么行径?是可忍孰不可忍!” 三人终于找到了亢奋的理由,暂时把群殴这一茬给忘过去了,轮拳的轮拳,劈掌的劈掌,一同向曹继武打来。 既然你们要为风四郎和王见佛报仇,那我就用二人的武功来收拾你们! 曹继武打定主意,手臂旋动,熊形气劲,迅速推出气玄功。 三人大吃一惊。 大气磅礴的气旋,迅速将李光佑弹开,同时中心吸力,强行将马戏子吸了过来。 马戏子迅速回过神来,此时他外被旋力所裹,内被吸力所困,根本逃不掉。既然是逃不掉,身经百战的马戏子,立即曲臂横肘,一个野马撞槽,迎上了气玄功。 曹继武的心意神功,本来能发能化,然而和王见佛打了一仗,就有了灵感。化去别人的功力,相当浪费,所以事后曹继武仔细研究了王见佛的招式,终于摸透了因果神功的窍门。 野马撞槽,威力非同小可。 然而气旋中心,曹继武的手掌,就像一只吸盘,迅速将野马撞槽的功力抽了过去,灌臂通肩舒胸,左手未来之掌,立即照向鱼成龙。 阴柔鱼形掌,哪里经得起野马撞槽的威力? 好在鱼成龙经常和马戏子切磋,见势不妙,一个鱼形摆尾,迅速溜开了。 两大高手都被击退,招式落空的马戏子,也被曹继武一个翻腕虎扑,扑出了一丈多远。 一出手就败了三大高手,众人无不惊骇。 过了半天,鱼成龙终于回过神来:“风四郎和王见佛的武功,你怎么也会?” 曹继武微笑:“服不服?不服就继续。服了再告诉你们。” 笑话,武林侠士,宁死不屈,怎么可能服气? 这次三人聪明了,不再冒冒失失地出招,马戏子功力刚猛,勉强可以和曹继武相抗,打头阵。鱼成龙和李光佑两翼包抄。 气玄功又出现了,刚要抽吸马戏子,可是这次他聪明了,顺着外旋之力,轻轻荡开了去。鱼成龙的手掌,就像一条游鱼,反冲气浪,迅速反旋而进。 游鱼窜于漩涡之中,倒是妙招。马戏子和李光佑,见鱼成龙得了手,左右迅速夹击而来。 鱼成龙果然有点门道,一个鱼形缩身,手掌鱼头,迅速探出气旋根外,点击手腕大陵穴。 可曹继武也不是泛泛之辈,中节肘弯微微一缩,带回手掌,立即压住了鱼头。 游鱼十分的粘滑,鱼成龙要溜,可惜曹继武更快,手指回挫,立即扣住了手掌鱼鳃。 此时李光佑和马戏子同时到了。曹继武迅速抽回鱼成龙的阴柔之力,左手未来之掌,立即滑向李光佑。 鱼成龙此时处境不大妙,况且马戏子已经越过曹继武的手掌,祭出了野马撞槽。所以李光佑也不硬抗,身形一滑,赶过去帮鱼成龙解困。 马戏子洋洋得意,以为抓住了一个巨大的空当。 然而迎上他的,是曹继武的后背。 熊形一式,前推后撞左右横膀。曹继武这招熊形背撞,还是当初盐井镇一战,被马戏子给逼出来的。 所以他吃过这招的亏,想要收招,以及来不及了。 嘭—— 一声巨响,两股巨力相抗,空气就像炸裂一般,气浪如剑横飞不断。 此时的曹继武,心意神功早已出神入化,借助撞击的余力,将鱼成龙,连同前来解困的李光佑,一起推出了一丈多远。 而马戏子可没有那么幸运,上次盐井镇一战,他双臂被撞酥了,这次整个三焦,都被雄浑无比的气劲给灌酥,立即顺着墙根,瘫在了地上。 鱼成龙和李光佑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满脸都是震惊。 曹继武背手而立,微微一笑:“服不服?” 三个都打不过一个,再打还有什么意思? 鱼成龙、李光佑把脖子一横:“士可杀不可辱!” “都到了这个地步,你们竟然还拿高尚当幌子!” 曹继武摇头叹了口气,“失败,是要付出代价的。如果不选择低头,本府可以杀了你们,然后把骨气大义,气节不屈扔给你们,再上表朝廷,请翰林院那帮人,仔细研磨,让你们名垂青史,激励后辈,继续努力!” 鱼成龙气炸了肺:“曹继武,你简直就不是人。” 李光佑有点灵光,拦住了鱼成龙:“别听他胡扯,如今是鞑子说了算,肯把气节送给咱们?” 鱼成龙顿时醒悟,又把脖子挺了起来。 曹继武笑了:“用你们的大义和气节,去忽悠后辈们白费功夫,满清何乐而不为呢?” 方向不对,努力白费。 满清的天下,汉奸贼子才是正统主流,大义叫的越响,气节拿的越多,死的越快。这么一折腾,该死的都死了,剩下的,都是忠诚的奴才,满清何乐而不为呢? 慷慨志士,杀人不过头点地,根本不怕死。死后被扣上屎盆子,也不在乎。可是曹继武反其道而行之,不但不扣屎盆子,还要带上高帽子,高规格大力宣扬,忽悠别人去送死。所以鱼成龙和李光佑,立即就蔫了。 曹继武一掌拍在后背,雄浑壮阔的气海倒灌,迅速巩固三焦六腑,马戏子丹田一震,吐了一口气,迅速恢复了。 “汝宁府要大力整修官道,缺少护路巡捕,这个差事,就交给你们三个了。” 曹继武说完,案尺之下,抽出三分文牒,递了过去。 从李自成起事到如今,乱世已经三十多年。多年流弊之下,拦路抢劫的贼人,多如牛毛。尤其是汝宁府,是湖广通往中原,江西北上京师,南阳东下江南的要冲,拦路劫匪遍地都是,一定会给熊叹蜜修路,带来极大的干扰。 马戏子、李光佑和鱼成龙,经常在汝宁府一带活动,本身武功高强,所以护路巡捕的任务,他们三个最合适。 然而三人乃是抗清志士了,血气方刚,怎么肯做满清官府的巡捕? 见他们不接文牒,曹继武笑了:“怎么?打输了还这么神气!要不,本府杀了你们,再要你们名垂青史?” 三人闻言,跳脚龇牙咧嘴地大怒。 马戏子一把抢了文牒:“先说好,你的路修完了,我们之间的事也就结束了!” 人各有志,不可强求。曹继武也没打算长期留用,挥了挥手,让他们赶快滚蛋。 鱼成龙回头指着鼻子发狠:“曹继武,你等着,我们之间没完!” 曹继武微微一笑,转头看着祁伟年:“要不要本府给你也找个差事?” 祁伟年冷声一声,纵身一跃,飞了出去。 “他娘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曹继武伸手拦住了阴手阳臂:“由他去吧。” 阳臂有些担心:“看那三个混蛋的架势,一定不会好好给咱们大清干活!” 曹继武叹了口气:“放心好了,要想富先修路,老百姓都知道这个道理,何况是他们?” 阴手忽然有些好奇:“你刚才背后那一撞,甚至比罗都统都要厉害,能不能交给我们?” “看在遏必隆的份上,当然可以。” 曹继武说完,轻轻推出了一掌。 阴手兄弟瞪大了眼睛:“就这么简单。” “以你们现在的见识,境界和修为,只能先来这简单的一招。简单的事情重复做,你们能全力坚持下来,就是非凡。三年之后,如果你们真的可以再造,我再继续深入。” 门前一辆马车出现,佟福突然下来了,曹继武的身影,早已飞出了门外,声音却久久在府堂回荡,阴手兄弟实在是不敢相信,雄浑无比的熊形之功,竟然是这么简单的一招。 稗史先生拍了拍二人的肩膀:“努力练吧,不会错的!” 说完,他也飞身而去,偌大的府堂,只剩下发愣的阴手兄弟。 第685章 夫妻团聚 曹继武抱着小宝,想要亲昵,小宝却哭了起来。 自从小宝出世,曹继武忙着训练白虎军,几乎没回过家。好不容易训练结束,在家仅仅呆了三天,就马不停蹄地赶来汝宁府。所以父子相聚的时日,屈指可数。 佟君兰只好又把小宝抱了过来,眼眉一挑:“曹继武来了!” 小宝顿时停止了哭泣,两只小眼睛,丢溜溜乱转,到处寻找可怕的存在。 白虎军训练,曹继武心狠手辣,八千人杀了三千多人,无定河为之色赤,淘汰率将近一半。八旗父老个个心惊,人人胆寒,所以就用曹继武来吓唬小孩。 望着小宝惊恐的眼神,佟福等人,皆捂嘴偷笑。 曹继武相当尴尬,敲了佟君兰的脑壳。 佟君兰掀开衣襟,小宝含住乳头,顿时不再关心周围的其他事情。 一路车马劳顿,曹继武急忙派人安排佟福等人歇脚。 知府衙门之后,悬瓠城南门汝水之滨,有一片池塘,名曰鸭鹅池,乃当年李愬雪夜破蔡州的入城之处。 这里杨柳成排,水波荡漾,实乃悬瓠城一大盛景,被当年崇王霸占,改为一座精致的花园,百姓称之为鸭鹅园。 佟君兰自从学会了音律,辽东靓妹的粗枝大叶,慢慢变得精致起来。所以曹继武将花园的左侧,留给自己作为宅院,将右侧辟给大丹活佛以及稗史先生居住。 这片池塘,本是南汝和北汝交汇弯出的一片水湾,水流回环积聚,养分充足,鱼虾肥美,历来都是悬瓠城百姓,放鸭放鹅的地方。所以曹继武占了园子,却把池塘却还给了百姓。 此时春水虽然还很寒冷,但见了水的鸭儿鹅儿,兴致不减,喧嚷之声,到处都是。 夫妻并坐池岸,小宝在面前的枯草坪上,跟着鸭鹅的欢叫声,不断地爬来爬去。 小宝的注意力被吸引了去,佟君兰终于得空,头一偏,轻轻靠着曹继武的肩膀,嘴角一撇:“听说你又找了个有夫之妇,人呢?” 曹继武相当惊讶:“你刚到这里,怎么知道的这么快?” 佟君兰顿时生气了,粉拳如雨而至:“好啊,果然有这事,你和你祖宗一个德性,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曹继武一把抱紧了妻子,将要亲吻,却被拒绝了。 佟君兰的感觉,也是超乎寻常的灵敏,曹继武的事情,根本瞒不住她。 曹继武叹了口气:“她去了东洋。” 佟君兰吃惊:“为什么去东洋?” “她不想呆在大明的旧土上。” 佟君兰很聪明,满脸惊讶:“她是朱明皇家之后?” 曹继武点了点头,将妻子轻轻抱进了怀里,慢慢将梦汝的事情,细细地说了出来。 尽管梦汝的身世很可怜,但她毕竟抢了佟君兰的爱情。虽然她大度地离开了,但佟君兰心中还是相当别扭。 话又说回来了,如果当初佟君兰是曹继武,可能也会如此选择。 梦汝爱曹继武爱的那么热烈,如果曹继武执意留她,她一定不会选择离开。可是曹继武没有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佟君兰。 过了良久,佟君兰重重地栽了一拳:“有什么样的祖宗,就有什么样的后代,你们姓曹的,全是一个德性,没有一个好东西。” 骂我曹继武好了,干嘛把姓曹的全给捎带了! 然而毕竟是曹继武有错,抱怨的话,他也只能憋在心中。 佟君兰的感觉很灵敏,又栽了一拳:“不满就说出来,憋坏了身子,东洋那人不会心疼?” 曹继武急忙躲眼神,佟君兰顿时又是一顿粉拳。 终于出够了气,佟君兰头一歪,埋进了曹继武宽宽的怀里,悠悠地叹道:“她要是留下来,不一定是坏事,至少能够支开眼前这个捣乱的小家伙。” 夫妻恩爱的私密事,刚刚会爬的小宝,自然是个小麻烦。如果梦汝在,就能看住小宝,夫妻爽起来就方便多了。 然而梦汝的事,已经过去了。这是个敏感话题,佟君兰的拳头,力度并不轻,如果不想挨揍,最好就不要提这个。 所以曹继武迅速转移话题:“你又想造人了?” 佟君兰竟然点了点头:“只有一个小宝,你不觉得他太孤单了?” 一个孩子,连个玩伴也没有,的确太过孤单。当初如果不是有二金待在身边嬉闹,国破家亡的曹继武,如今的性情,一定会相当孤僻。 孩提时期的幸福与否,很大程度会决定孩子一生的幸福。 曹继武低头,轻轻吻了妻子的额角:“那就多造几个?” 佟君兰顿时来了兴致:“下一个,就要杏姐姐出世。接着是翾翾,还有湘淑……” 她脑子里全是荒诞的想法,一把搂住了曹继武的脖子,满脸都是笑盈盈:“等小宝长大了,发觉他的妹妹们,都是他曾经的娘亲和阿姨,是不是挺好玩?” 曹继武轻轻敲了鼻头:“一点也不好玩,等她们都出生了,你是叫姐姐好呢,还是叫妹妹好?” 佟君兰满脸都是委屈,又来了一阵粉拳。 过了一会儿,曹继武轻轻帮她整了整乌鬓:“你们来的这么快,是不是京师发生什么大事了?” 小皇帝早年丧母,佟君兰作为小姨,所以小皇帝对她有着很强的恋母情节。在小皇帝没有亲政之前,佟君兰的位置,无人可以替代。 况且曹继武行政,手腕强硬,积怨太多。为了家眷的安全,原本的打算,等汝宁府安定了,佟君兰才会来的。 可是如今她提前来了,说明京师一定有事发生。曹继武的政治嗅觉很敏锐。 佟君兰知道瞒不住他,于是叹了口气:“索尼竭力运作,烨儿如今亲政了!” 曹继武吃了一惊。 小皇帝还在少年时期,心智尚未成熟,亲政显然太早。索尼急着要小皇帝亲政,一定感觉到遏必隆、鳌拜巨大的压力了。 只是他如此行事,无疑把小皇帝推到了风口浪尖。 对于扶持小皇帝的上台,佟家可谓是下了血本。所以他的安危,直接决定着佟家的兴衰。 遏必隆、鳌拜的杀手锏就是军权,番妖军如今成了镶黄旗的核心力量。番妖军的三大灵魂人物,曹继武,金月生和金日乐,佟家能指望的,只有曹继武。 然而曹继武和二金的关系,几乎没有裂隙可以让别人所乘。 所以佟六十提前要佟君兰前来,就是为了稳住曹继武,至少可以争取他保持中立。 对于曹继武而言,小皇帝上台,从而引发的一系列权利不平衡,很可能导致卷入其中的三兄弟,反目成仇,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曹继武心里想的,佟君兰也很清楚。 家族的利益纷争之中,佟君兰又一次被做了工具,她也很无奈。 她轻轻抚了抚曹继武的鬓发:“夫君,你愿为了我,放弃你的洗革之志吗?” 几乎所有的明白人,包括曹继武本人,都觉得以当今华夏的这种状况,很难带的动他们。但曹继武觉得,出于民族负责的态度,他还是决定试一试。 可是佟君兰不想曹继武去白费功夫,此时因为家族利益,又被夹在中间的她,相当的厌倦,她再一次想退出了。 一边是爱情,一边是民族的翻身大业,曹继武内心相当痛苦。 佟君兰星眸微颤,满是渴望,曹继武心软了:“你想去哪里?” 她顿时兴奋了:“咱们也去东洋吧?你要梦汝,我不怪你。她既然忍痛割爱,选择离开,一定非常的贤惠。听说她去的那个萨摩藩,明国不愿屈服的遗民特别多,正好也非常适合你。咱们一家好好过日子,不再搭理这里的纷争,好吗?” 明国不愿屈服的遗民,深深震动了曹继武的心。留在华夏本土的遗民,如果也有这种骨气,如何会是今日之下场? 然而事实如此,抱怨也没用。华夏的主题,即将不存在,漂泊海外的遗民,命运能过好过吗? 看来不管如何,如今留在华夏本土的万众,虽然烂的难以形容,但也必须尽自己的一份力量。 可是眼前的这份爱情,怎么办? 这份爱情,历经几度生死离别,得来多不容易! 难道真要为了自己的洗革,而放弃吗? 见曹继武又陷入了沉思,佟君兰有些失望:“你的世界观和观念,你的族人根本就不认同,更别提接受了。强行为之,他们一定疯狂撕咬,直至你完全灭失。夫君,想想你将来的下场,为妻真的很担心。” 如今的华夏,根本就没有理性,有的只是自己的喜好。顺他们的喜好,他们就高兴,不顺他们的喜欢,他们就会歇斯底里地疯狂。 满洲以钢刀收拾他们,曹继武靠的也是这个。可是掌控权在满洲手里,要让华夏翻身,满洲肯定不愿意。所以满洲对曹继武的洗革,最多也是旁观。 没有满洲的支持,无知愚昧对曹继武疯狂的撕咬,威力可就是难以想象。 想的太多,这也都是将来的事情,曹继武叹了口气,轻轻将佟君兰揽进了怀里:“咱们不提这些了。汝宁府的大事,我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今后会有很多的空闲,咱们好好享受这段时光。” 佟君兰钻出脑袋,满脸都是担心:“接下来你就会有大麻烦。” 曹继武一愣:“谁会给我来幺蛾子?” “是明面套路。” 佟君兰郑重提醒,“你杀了哈尼的儿子,如今他的吏部尚书不做了,自己下放河南布政使。索尼也派了明珠,做按察使。他们俩来此,就是要抓住你的把柄,置你于死地。四叔临行前,特意提醒,如果诸事不谐,要咱们前往云南,找吴三桂暂避风头。” 曹继武笑了:“哈尼丧子心痛,难免不理智。索尼派明珠跟来,就是防止哈尼胡来,所以索尼其实是在帮我。” 佟君兰满脸惊异:“你帮镶黄旗办了大事,对他正黄旗影响最大。索尼怎么可能会帮你?” 曹继武拍了拍她的后背:“放心吧,索尼虽老,但还不糊涂。” 佟君兰有些不相信,但此时小宝竟然快爬到水边了,她只好暂时放下疑惑,起身把儿子抱了回来。 第686章 幺蛾子 训练白虎军,曹继武杀了三千八旗子弟,其中就有吏部尚书哈尼的小儿子。 人老多情,儿子越小,那越是心头肉。被曹继武割去了心头肉,哈尼几乎是痛不欲生。 曹继武虽然凶狠残暴,但白虎军的确是一支名副其实的精锐。烂泥扶不上墙的八旗二代,竟然脱胎换骨,所以对于曹继武的残酷,遏必隆和鳌拜也是睁一眼闭一眼。 在京师之时,没有人能奈何曹继武,可是到了汝宁府,形势就不一样的。 如今整个天下都是满清的,有的是光明正大的套路。白虎军参谋长奈何不了,对付一个知府,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所以死了儿子的八旗父老,个个苦大仇深,再一次看到了置曹继武于死地的希望,于是哈尼被众望所托,吏部尚书都不做了,自放河南布政使,专门过来揪小辫子,收拾曹继武。 布政使哈尼,按察使明珠,侍卫长葛礼一行人,马不停蹄地到了开封城。 哈尼身属满洲镶白旗,开封驻防八旗也属于镶白旗,所以一到开封城,一行人首先进了将军府,会见开封将军阿山。 清延明制,布政司主掌政务,按察司主掌监察,都指挥使司主掌军权。 不过满清对中原王朝来说,是异族政权,所以都指挥使司变成了驻防将军,清一色的八旗部队,名为驻防,实则是监视汉人的,和看门狗的性质差不多。 哈尼是镶白旗的,明珠是正黄旗的,葛礼是正蓝旗的,将军阿山也是镶白旗的,一伙人都是八旗出身,所以也用不着防汉人那一套了。 阿山还没来得及靠套,哈尼就开始劈头盖脸了:“好你个阿山,脑子是浆糊不成?驻防八旗乃国之重器,怎么能调给一个小小的知府呢?你这个将军,到底是怎么当的?” 阿山一脸的无奈,怀里掏出一副黄绢,递了过去。 哈尼定眼一看,原来是遏必隆的手谕,大吃一惊。 葛礼也是满脸吃惊:“这遏必隆和曹继武不是不合吗?怎么会把驻防八旗调给他?” 阿山叹了口气:“过来提兵的,竟然是遏必隆的两个儿子,我还纳闷了呢?这两个混蛋,本来是监视曹继武的,怎么会和他穿上一条裤子了?” 哈尼和葛礼也百思不得其解,一齐看着明珠。 二代八旗当中,明珠和索图并称双星,智谋可是公认的高超。所以阿山也把疑惑的眼光,给投了过来。 明珠捋须,摇了摇头:“遏必隆虽然有些软弱和稀泥,但人可不傻。在他的眼里,没有实力,一切还不如放屁响亮。曹继武实力超群,这个众所周知。所以遏必隆派两个儿子来,名为监视,实则是要曹继武提携。” 众人这下全明白了: 原来遏必隆恨铁不成钢,要曹继武帮忙教育儿子来了。怪不得遏必隆会给曹继武,提供这么大的便利。 明珠叹了口气:“曹继武背后有遏必隆支持,况且听说佟六十也把女儿给送过去了。咱们到此的消息,曹继武一定先知道了。布政使大人,我看咱们还是消停得了,免得碰了一鼻子灰,回去京师,让别人看笑话。” 阿山也觉得有理:“按察使大人说的有理,如此大规模杀我八旗,就是皇上也不敢。足以见得,这个曹继武太他娘的不是人。如此厉害的一尊神,我看咱们还是少惹为妙……” “住嘴!” 哈尼相当生气,“不要在本使面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死的不是你们的儿子,你们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果不能收拾曹继武,咱们此来,怎么对得起京师翘首以盼的八旗父老?” “对对对!” 葛礼也指着二人的鼻子,“你们两个犊子,身为八旗子弟,竟然替一个汉人说话,还有没有廉耻?曹继武他再神,也不过是个汉人而已。咱们堂堂八旗,如果连一个汉人也收拾不了,这难道不是天大的笑话?” 明珠和阿山被数落得毫无脾气,面面相觑。 葛礼忽然瞥见哈尼手里的黄绢,顿时想了个坏主意:“咱们不如把这道手谕给藏起来,就当没看见过……” 哈尼立即就会意了:“对,就这么办。擅自调动驻防八旗,杀无赦!” 阿山连连摇头:“你们这不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没有这道手谕,怎么调动驻防八旗? 别说一个小小的知府,就是亲王和直属八旗都统,没有皇上的圣旨,也无权调动驻防。 如今是辅政大臣时代,把遏必隆的手谕给藏起来,这擅自调动驻防的罪名,一定也只能落在将军阿山的头上。 因为这个罪名,一个小小的知府,根本就不够格。 葛礼灵机一动,又给出了一计:“不如另造一份手谕,就说曹继武采用欺瞒的手段……” 阿山连连打断:“行了行了,你别一个劲地幺蛾子给我找事。辅政大臣手谕的真假,都看不出来,这不明摆着告诉别人,我这个将军是个棒槌吗?连手里的部队都被别人给忽悠跑了,大清要我这个将军何用?” 驻防八旗,那是满清嫡系的主力部队。葛礼不管找什么理由,搞出多大的罪名,以曹继武如今知府的身份,根本就不够格。所以葛礼的幺蛾子,最终只能搬起石头,砸阿山的脚。 哈尼急了:“瘪犊子阿山,什么玩意你都要推脱,你到底帮不帮忙?” 不是我阿山不想帮忙,调动驻防八旗这顶大帽子,他曹继武如今的身份不够格啊! 阿山满脸委屈,此时哈尼处于丧子之痛的情绪之中,他如果分辩,只会招骂,没有其他好处,于是他把眼光递向了明珠。 驻防八旗可谓是皇上头上的皇冠,一个知府连皇宫都进不了,哪里有打碎皇冠的机会? 所以从驻防八旗这里,根本就找不到曹继武的把柄。 明珠很聪明,不愿在此浪费时间。 然而哈尼正在气头上,死了儿子的八旗父老,个个对一行人寄予了殷切的希望,这也不是盖的。此次如果是无功而返,众人在八旗父老心中的形象,一定会大打折扣。 于是明珠进言:“这里是开封府,许多事情,都是道听途说而已,不如南下汝宁府,实地看看情况再说。” 一语点醒梦中人,葛礼连连附和:“对对对,咱们在这里虾球掰扯,全是对着镜子放屁,不如直接到曹继武的老巢去,不信逮不住他的尾巴。” 阿山也点点头:“听说曹继武驱动我的部队,连续开刀七日,汝水为之色赤,把好好的汝宁府,愣是搞成了人间地狱。布政使大人此番前去,告状的老百姓,一定多如牛毛,还怕揪不住他曹继武的小辫子?” 哈尼也愤愤地骂道:“这个曹继武,根本就不是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血流成河,尸塞如山,如此罪大恶极之人,咱们若不能替天行道,如何对得起天下的翘首以盼?”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大骂曹继武,很快在感情上达成了共识,对此去汝宁府,收拾曹继武,信心爆棚。 常言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三个混蛋,个个眉飞色舞的自信满满,真把自己当成了为民除害的大英雄。 明珠连连摇头,也实在看不下去了:“咱们的行程,曹继武已经知道了。你们觉摸着,他曹继武有那么傻吗?等着咱们去收拾他?” 兴高采烈的三人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葛礼首先回过神来,大眼一瞪:“明珠,你什么意思?他曹继武本事再大,一个小小的知府,他能翻起什么大浪?我葛礼乃堂堂正蓝旗参将,难道还比不上他小小的知府?” 阿山也相当不满:“汝宁府守备部队,那是一帮软鱼烂虾,如今他能仰仗的部队,是我手里的驻防八旗。他能整出什么事来?” 这家伙对曹继武调动他的部队,也是相当的窝火,所以他也想趁此机会,收拾曹继武,捞回颜面。 可是明珠却摇了摇头:“一个小小的知府,自然比不上参将和将军。但南洋万里海疆,缅中两千里国土,应该不仅仅是大浪吧?” 阿山、葛礼闻言,面面相觑。 曹继武对满清,有着巨大的贡献,远非阿山和葛礼所能比。如今他虽然处于人生低谷,但强劲的底蕴,不容忽视。 人要是被逼急了,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哈尼忽然有些担心:“ 你是说,他有可能跑到南洋或者缅中去?” 明珠点头:“即便他是去了广东,或者云南,我们能把他怎么滴?” 河南布政使,河南按察使,开封将军,汝宁知府,这些都局限在河南布政司。如果曹继武选择跳出这个圈子,哈尼等人,只能干瞪眼。 而且云南是吴三桂的地盘,广东是尚可喜的地盘,这两个地方,满清鞭长莫及。两处地方靠近南洋和缅中,吴三桂和尚可喜都不是傻子,饭不着去得罪曹继武。所以到时候,即便哈尼动用了朝廷的力量,吴三桂和尚可喜也不会买账。 曹继武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但哈尼还是不死心:“你既然看的这么明白,一定会有妙招!” 阿山和葛礼也纷纷催促明珠。 置曹继武于死地,肯定是办不到的。但一行人此次前来河南,带着八旗父老的殷切希望,明珠不得不有些作为才行,否则回到京师,就成了笑话。 明珠捋须想了一会儿,喃喃道:“曹继武这个人,掌控从容,所以首先要打灭他的气势。咱们的官,都比他大,可以从这个方面入手。” 葛礼顿时醒悟:“对对对,他一个小小的知府,见了我这参将,先要他趴在地上,磕上三百个响头再说话!” 哈尼和阿山也兴高采烈起来,纷纷想象曹继武趴在地上磕头的场景。 运用套路收拾曹继武,远比幺蛾子光明正大。小官见了大官,看他拿什么来嚣张。人一旦没了气势,接下来的摇头摆尾,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哈尼、阿山和葛礼,个个又信心满满,迅速收拾了仪仗队,浩浩荡荡地开往汝宁府,准备好好收拾曹继武。 第687章 智退政敌 哈尼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赶到了汝宁府。 府衙后面的鸭鹅园,就是曹继武的住所。一帮人也不客气,直接闯进了园中,要当众要曹继武撅起屁股磕头迎接。 然而曹继武并不在家,出来迎接的,却是佟君兰。 怠慢长官的罪名不小,如果是汉人,直接就把家眷给拿了。可是佟君兰是女真人,哈尼等人,谁也不敢胡来,雷声大雨点小。 佟家乃是开国元勋,佟君兰早已熟悉大场面,多大的官威,她没见过? 哈尼、明珠和阿山,都是重臣,可如今他们的职位不过是地方长官而已,自然吓不倒佟君兰。 大大方方的辽东靓妹,此时很乖巧,款款行礼,微微一笑:“你们这么风急火燎地闯进来,我家欠你们钱吗?” 哈尼等人闻言,眼都直了。 竟然把众人看成讨债的了,场面相当尴尬。明珠觉得无趣,暗中踢了阿山一脚,意思要他借收兵的理由,搪塞一下。 可是阿山脑袋直,挨了一脚挺疼的,回头大眼一瞪:“你踢我干吗?” 明珠浑身局促,佟君兰差点笑翻了。 眼前的这帮人,在佟君兰面前,根本摆不起架子。 想起自己的宝贝小儿子没了,哈尼顿时瞪着大眼嚷嚷:“少来扯犊子,曹继武在哪里?” 看哈尼那一脸发狠的样子,佟君兰知道他在丧子之痛,叹了口气:“夫君在天中山,你们过去吧。” 阿山瞪了眼睛:“要我们过去?这叫什么话?” 葛礼也大声嚷嚷:“我们可是上官,曹继武只是小小的知府。哪有上官跑去见下官的道理?”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佟君兰微微一笑,话锋一转,“可惜你们是来讨债滴,自然有人要躲债了!” 阿山很不高兴:“少来卖狗皮膏药,实话告诉你,我们是来找他算账的!” 佟君兰银铃般的笑声,响彻整个园子:“算账和讨债,有区别吗?” 阿山被噎,感觉自己其实就是个棒槌,浑身局促起来。 底细都被阿山给露了,佟君兰出身高贵,根本不怕众人,再待下去,除了自讨没趣,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佟君兰满脸都是坏笑:“既然来了,不坐下喝杯茶吗?” 此时众人哪有心思喝茶,明珠暗自叹了一声,向佟君兰行礼:“不了,我们身负重责,耽搁不得,夫人自便!” 他说完,拉起哈尼就走。 佟君兰高挑靓丽,肌肤雪白,乌发飘飘而亭亭玉立,就像长白山的女神下凡,震荡的笑声,犹如风催山松簌簌飘雪,悦耳迷人。 葛礼偷偷拱了阿山一肘子:“这么好的鲜花,怎么会插在牛粪上了呢?” “葛礼,你在说什么?” 听见佟君兰生气的声音,葛礼一道烟窜球。 众人在佟君兰这里,碰了一鼻子灰,个个发狠,一定要在曹继武这里,狠狠地捞回颜面。 天中山就在北门,这里是悬瓠城的天然屏障。 千年的历史传承之中,悬瓠城历经多次大战,每一次都是从南面汝水方向破城。天中山就像一道天然的铁墙,是悬瓠城第一道防线,也是最后一道防线。 曹继武登顶回望,整座悬瓠城全貌,尽收眼底。 他已经察觉到身后有人来了,但没有回头。 “大胆曹继武,见了上官,还不趴下磕头!” 葛礼腰刀一抽一放,锋刃铮鸣不绝于耳,大声呵斥,吓唬曹继武。 然而曹继武却依然背身挺立,纹丝未动,葛礼怒了,抽刀一跃而起。 刀风逼近,曹继武的语气,却不紧不慢:“这里乃先人安息之处,抽刀喧哗,不怕搅扰了先人的灵魂?” 葛礼顿时愣住了:“谁的先人?” 阿山不耐烦了:“葛礼,少听他放屁,曹操葬在彰德府,离这远着呢。即便是他先人,管你屁事?” 葛礼被拱起了火,一蹦三尺高,提刀就劈。 明珠伸手一把扯了腰带,将葛礼拉了回来,伸手斜向指了指。 斜向山坡之处,有一处三丈见方的巨大土丘,前竖一块墓碑:金哀宗之墓。 众人转头看见墓碑,全傻了眼: 曹继武说的先人,不是曹操,而是金哀宗。 金国最后一位皇帝完颜守绪,最后落难蔡州城,在蒙古和南宋的联合夹击之下,自杀殉国。 华夏历史第一位,君王死社稷,虽然不是汉人,但却诠释了什么才是真正的不屈骨气。 紧密而骤至的疾风,摧残着将近五百年的土丘,土丘之上,交杂密布的灌丛刺槐,发出激荡爆脆的撞击之声,似乎是不屈的先人灵魂,在发出永不服输的骨气,众人无不肃然起敬。 明珠叹了口气:“先人英灵在此,不可造次,快来祭拜!” 作为女真后人,谁也不敢对先人无状,明珠主持萨满仪式,哈尼带头,阿山、葛礼等八旗官兵,纷纷恭恭敬敬地行礼。 萨满仪式复杂而神圣,任何一丝的滑头,都是对长白山天神的亵渎。所以私怨很深的哈尼等人,在仪式进行之中,谁也不敢心生杂念。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仪式终于结束。先人的灵魂祭拜完了,哈尼这才敢想起自己的私事。 然而四周空荡荡的,哪里还有曹继武的人影。 哈尼正要跳脚,忽见阴手阳臂兄弟上来了,劈头就问:“曹继武呢?” 阴手两手一摊:“你们在此祭拜先人,他杵在这里干什么?早回家抱孩子去了!” 哈尼气得发疯:“好你个曹继武,绕我们来拜祖,你却溜之大吉。竟然对先人如此不敬,来人,把他给我押上来。我要用他的血,来祭拜先人的灵魂!” 眼前的这一帮傻鸟,明显是被曹继武给耍了。 阴手摇了摇头,一把扯回了葛礼:“他又不是女真人,你去找他做什么?” 葛礼闻言,顿时懵逼了。 满人祭拜女真先祖,这是理所当然的。而曹继武却是个汉人,他不回家抱孩子,杵在这里凑什么热闹? 曹继武既然不是女真人,那这对先人不敬的罪名,就相当扯淡了。拿扯淡的理由,去抓一个知府,就更扯淡了。 哈尼气得抓狂:“我不信抓不到曹继武的把柄!” 葛礼也相当不满,一把揪了阴手的衣领:“你还是不是咱满洲人,怎么老替他汉人说话?” 阴手一把扯开葛礼的手:“行了,就凭你这副猴急,还想跟曹继武斗?别白日做梦了!” 葛礼跳脚而起:“你竟敢羞辱我!” 阳臂不耐烦了:“番妖军一下子杀了咱三千子弟,你葛礼敢不敢下刀?” 葛礼闻言,顿时蔫稀了。 一个小小的汉人知府,竟然调动驻防八旗,驻防将军的脸上很是无光,立即凑向阴手兄弟拱火:“他曹继武竟然驱使咱八旗来干粗活,你们俩真的就心甘情愿?” 府堂一战,阴手尽管在曹继武的帮助下,沾点便宜,但最终还是败给了鱼成龙。大头打不过,只能收拾些小虾米。 然而这等丢人事,阴手兄弟怎么可能告诉阿莎? 阳臂眼珠子一转,拱了阿山一肘子:“虽然是干了趟粗活,但每人有十两银子的外快,你是不是想要他们,联合签名,向皇帝告曹继武一状?” 阿山闻言,顿时也蔫稀了。 他身为驻防将军,不能亲自出面弹劾一个知府。但各地驻防八旗兵丁,任务是帮满清保家卫国,而曹继武却让他们杀人,干地方守备部队的脏活。所以一旦他们联合上书,一定能收拾曹继武。 可是这十两银子的外快,八旗兵丁半年的薪俸。这年头,谁会傻了吧唧的和银子过不去? 阿山一旦唆使八旗兵丁搞事,把这十两银子搞没了,他这驻防将军也就做到头了。 这么多人,真抓不住曹继武的把柄吗? 哈尼忽然冷静:“那咱们就去城中,告状的老百姓一定成群结队,就凭这个,不信治不了他曹继武!” 曹继武开刀,汝水为之色赤。杀了这么多人,老百姓一定会对曹继武恨之入骨,所以哈尼顺民意而为,这哈青天的名声,一定是手到擒来。 阿山大力奉承,哈尼满脸都是兴奋,正要转身赶往城中,却听阴手的讥笑声:“去了也是瞎折腾,你别听阿山放屁!” 老百姓是害怕曹继武,但并不是痛恨。 被杀的人,绝大多数,都是欺男霸女的地痞流氓。曹继武把从他们手里,夺来的土地财产,按照多劳多得的原则,全部派发给了老百姓。 所以得了实惠的老百姓,没有哪个会傻了吧唧的去帮哈尼收拾曹继武。 阿山眼珠子一转,又想出一个坏主意:“咱们不如收买一帮老百姓,要他们……” “胡闹!” 明珠毫不客气地打断,“堂堂大清官府,竟然去收买老百姓,成何体统?” 阿山顿时不言语了。 阳臂微微一笑:“你们想收拾曹继武,我倒是有个好主意。” 哈尼急不可耐:“快说!” 阳臂愤愤不平:“曹继武如今请了洋和尚,引种了大量的西洋作物。可是明明是咱大清的天下,他却让老百姓面西祷告,焚香而拜,简直是岂有此理!” “对对对,这明明就是蛊惑我大清国民,去跪舔西洋鬼子,有辱我大清国体,这罪名不小,拿这个来治他的罪,谅他也没话可说!” …… 等众人鼓噪完了,明珠摇头了:“曹继武这是借引进西洋作物为契机,教化老百姓对西洋世界,正确的初步认知。你们却拿大清国体说事,本来就很扯淡。如今番妖军里里外外,全是洋玩意。你们如果拿这个说事,总比这汝宁府有说服力吧?” 众人闻言,全都蔫了。 番妖军那全是八旗子弟,当然比汝宁府的老百姓,有说服力。但是拿这个去说服谁呢? 遏必隆、鳌拜心里乐坏了,因为正黄旗短见没有出人,索尼后悔着呢。 八旗子弟番化都没人管,谁还会在乎汝宁府的老百姓? 明珠叹了口气:“我看还是算了吧,就见识而言,曹继武是站在山顶之人,而我们却是站在山腰之人,差距明显啊!” 接着,明珠把从大丹活佛那里,听来的,曹继武初来汝宁府,在荆来客栈,关于见识的那一段高论,说给了哈尼等人。 哈尼愣了半天,忽然明白过来:“好啊,你本来就已经知道,咱们此来是白费功夫!” 葛礼也反应过来:“好你个明珠,你原来是打酱油来了!” 明珠叹了口气,避过阴手兄弟的眼光,悄声道:“咱们的主要精力,应该放在京师!” 哈尼、葛礼闻言,顿时点头沉思。 想起了正事,哈尼等人,纷纷向阴手兄弟告辞。阿山收了兵权,也拜辞而去。 望着一帮人远去的身影,阳臂拱了阴手一下:“大哥,这帮瘪犊子玩意,回到京师,一定不干什么好事!” 阴手满脸都是不屑:“瞧他们这副德性,连个汉人也收拾不了。回到京师,也是瞎费工夫!” 如今镶黄旗的实力,处于绝对优势,其他各旗,心里自然不是滋味。哈尼、明珠此次回去,设法捣蛋,一定是少不了的。 然而阴手阳臂二人,显然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朝背影唾了一口,转身回了悬瓠城。 第688章 索尼嘱孤 辅政大臣时代,正黄旗索尼居首,正白旗苏克萨哈第二,镶黄旗遏必隆第三,镶黄旗鳌拜第四。 苏克萨哈资历最浅,见风使舵,背叛多尔衮,没有一点风骨可言,为其他三位仁兄不齿,早已被晾在一边。 遏必隆武功高强,然而性格软弱,常常和稀泥。所以辅政大臣时代,清国的大政方针,实际上由索尼和鳌拜说了算。 索尼精于政务,长袖善舞,大事不糊涂,能够很好地调和各方矛盾。 而鳌拜军功出身,信奉实力,对索尼的软面蛋形象,早已不满。 自皇太极开始,满洲八旗内部矛盾,一直都相当激烈。番妖军成军,镶黄旗实力大增,鳌拜再也受不了索尼的到处妥协,开始了熬油战术。 你不是精通政务吗? 那所有的政务,都由你一个人去掂量吧! 清国继承了明国的天下,这么大的国体,政务的繁重,可想而知。 不光如此,在索尼艰难处理政务的时候,鳌拜却在一旁鸡蛋里挑骨头,喋喋不休,把索尼搅得是心烦意乱。 七老八十的索尼,身体哪里撑得住? 鳌拜的伎俩,老奸巨猾的索尼当然清楚: 这么熬下去,自己一定被熬死。到时候鳌拜大权独揽,以他不过脑子的独断果决,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很可能造成八旗内部的不稳定。好不容易得到的江山,有可能就付之东流了。 苏克萨哈那是众矢之的,没有指望的价值。遏必隆软面蛋,况且他也是镶黄旗的,和鳌拜一定是穿一条裤子。 所以索尼想来想去,还是强力主持,小皇帝康熙,提前亲政,借以减轻来自鳌拜的压力。 这么一来,鳌拜暴跳如雷,更是加紧了熬油战术。 可怜一把老骨头的索尼,精力、体力和毅力,在精力充沛的鳌拜,加大火力烘熬之下,最终油尽灯枯,卧床不起。 刚刚亲政的小皇帝,对政务狗屁不通,全靠索尼手把手交接引导。所以听闻索尼卧床不起的消息,小皇帝慌了神,急急忙忙赶往府上探望。 人活全靠一口气,这口气的支撑,就是精力。在精力的对决当中,索尼是一败涂地。眼前的小皇帝,还没有成年,如果和鳌拜对着干,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一老一少相顾一眼,小皇帝忽然垂下泪来,扑进了怀里:“祖翁,你不要去!” 索尼虚弱地叹了口气,朝外摆了摆手。 儿子索图迟疑了一下,还是退了出去。其他一干人,也全部退去。 索尼拍了拍小皇帝的后脑勺,满眼都是无奈:“生老病死,天神的旨意,不可违也!” 小皇帝放声大哭:“你走了,我怎么办?” 索尼一旦逝去,鳌拜必然做大。凭他鳌拜的实力,怎么可能把小皇帝放在眼里? 按照宫中的规矩,太皇太后和小皇帝见面的机会不多,能够大力帮扶他的,只有索尼。 索尼就像从长白山中,走出来的长者,为小皇帝的将来,提着一盏明灯。可是如今这盏灯要灭了,小皇帝怎么可能不伤心欲绝? 然而生老病死,这是天神的意思,索尼也无可奈何。 过了良久,索尼叹了口气:“不要哭,天神把明灯给你夺去了,一定会另外给你准备一颗明珠。你把这颗明珠攥到手里,便可保我满洲兴旺!” 小皇帝闻言,顿时停止哭声,一脸疑惑:“什么明珠?” 索尼没有立即解释:“鳌拜这个犊子,私心是有了点,但不会影响咱满洲的整体利益。要不然的话,当年他就不会冒着杀头的危险,反对多尔衮夺取皇位。他的那点私心,无非就是扶正两黄旗的地位,将多尔衮的正白旗给踢下去。所以,你尽管放心好了。” 小皇帝闻言,顿时愣住了。 鳌拜的事情,他早已听说。当年皇太极死后,多尔衮实力最强,要不是鳌拜竭力反对,皇位根本轮不到顺治来坐,如今也不可能传到他康熙的手里。 索尼说的一点也没错,他是站在满洲全局的角度,给了鳌拜客观的评断。 小皇帝叹了口气:“满洲的利益是能保住,那我呢?” 索尼拍了拍小皇帝的肩膀:“如果满洲都保不住,天神能会饶恕咱们?” 小皇帝又愣住了。 满洲不保,所有的满人,将再次回到深山老林子去。 然而话虽是这么个说法,小皇帝更多担心的,却是自身难保。索尼其实已经告诉他了,只要满洲的利益没有损失,鳌拜是不会动小皇帝的。 可是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滋味总是不大好受。 八旗一代,索尼、遏必隆、鳌拜等人,考虑问题的时候,永远是首先站在满洲全局的角度,然后才是个人。 小皇帝很聪明,在索尼眼里,他的个人利益,远远比不上满洲全局重要,所以他也不敢拿自己的小九九,去纠缠索尼。 尽管小皇帝不说,但他那担心的小眼神,已经告诉了索尼,他所有的想法。 的确,有鳌拜这尊恶神照在自己头上,别说他一个小孩了,就是索尼自己,也是心惊肉跳,疲于应付。 索尼的表情,突然很痛苦。 聪明的小皇帝知道,不是因为鳌拜,于是急忙用袖筒擦了擦鼻涕眼泪,静静地趴在床边。 过了一会儿,索尼终于长叹一声:“天神给了你一颗明珠,你把他攥在手里,既可保满洲兴旺,又可保你安然无忧。” 这次又回到明珠的问题,上次索尼没有立即解释,这次一定会倾囊相授。 果然,索尼根本没有理会小皇帝的意思,像是在自责:“满洲起于白水黑山之间,除了军力之外,和汉人相比,长处不多。所以我和鳌拜一干人的满洲化,有点倒行逆施的味道!” 小皇帝虽然还没有熟悉政务,但如今满清的大致局势,他还是很清楚的。在他的印象中,这是索尼第一次承认,辅政大臣时代,施政方针的确不怎么样。 他面露喜色,小心翼翼地问道:“祖翁的意思,先皇的政策,还是可取的?” 索尼闻言,立即瞪了一眼。小皇帝吃了一惊。 小皇帝从小接触的儒家教育比较多,所以他的认知,充斥着儒家的玩意。 索尼摇了摇头:“自秦始皇之后,汉人王朝,从未超过三百年。号称灿烂的华夏文明,四百年前,被蒙古人彻底灭过,如今也被咱们满洲给灭了。所以满洲一旦汉化,三百年等死的将来,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小皇帝闻言,心里哇凉哇凉的。 索尼说的不错,自秦始皇之后,汉人王朝,一直都在轮回。刘邦的前汉,两百多年。刘秀的后汉,也是两百多年。最长的大唐,也不超过三百年。 如果满洲汉化,落个等死的将来,那就何必呢?还不如直接回深山老林子去算球。 四书五经,论语孟子等等,乱七八糟的玩意,小皇帝几乎烂熟于胸。可是老辣的索尼,临死之前,还是毫不客气地,将小皇帝拳拳的儒家情怀,浇了个透心凉。 满洲化不行,汉化更不行,那就是番化了。 小皇帝心中一惊:“祖翁的意思,天神送来的明珠,就是摩西先生?” 索尼点了点头:“确切的说,他是上帝送来的。” 小皇帝满脸惊骇:“番妖军一事,他杀了我三千八旗子弟,无定河为之色赤,分明就是魔鬼,他哪来会是明珠?” 索尼摇了摇头:“一颗明珠的形成,几乎要耗尽天神所有的心血。你不愿付出,又想白白拿走天神的心血,你觉得天神会答应吗?” 小皇帝顿时无言以对。 索尼继续:“我们八旗一代,是用真刀真枪,通过流血牺牲,夺取明国的天下。老朽,遏必隆、鳌拜、图海、佟六十等等,身上都有当年明国将士留下的伤痕。这可是实实在在的身痛,二代八旗,是无法理解的。” “我们通过流血牺牲,为二代创造优越的条件。可是本心是好的,但却事与愿违。” “茅麓山一战,这是满汉之间最后的对决。我和鳌拜本以为,二代八旗,会继承我们的优良特质。哪里会想到,他们跑得竟然比兔子还快,把大将军图海,气得吐血。” “所以白吃白喝的现成,没有出现一丝的感恩,反而养成了一堆自私、懒惰的混犊子。他们根本就不体谅朝廷的难处,以为白养他们是理所当然的,薪俸一有延迟,就闹得不可开交,简直是太不像话!” “这样的八旗二代,指望他们来守住满洲的天下,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上天不酬勤,酬的是进取。” “安土重迁,叶落归根等等,所以如今的汉人,根本就没有进取。二代八旗把白吃白喝,当成是理所当然,自然也没有进取。” “老朽不太了解西洋,但那帮西洋犊子,竟然跨越两重大洋,跑到咱们面前了。所以他们的进取,咱们是难以想象。” “只有具备进取的心态,才是强者风范。向强者学习,永远都不会错的。汉人属于弱者,如今已经全趴在地上,咱们满洲,难道要向他们学习,怎样才能把头磕的响亮?” 索尼的一番话,深深震撼小皇帝的心。 可是已经被儒家熏染的小皇帝,对西洋的观念,以及曹继武的非常手段,相当恐惧。 然而老而弥坚的索尼,既然亲口否定了自己的政策,说出了这么一番话,一定有他的道理。小皇帝还想再打听明白,可是索尼已经没有了呼吸。 此时的小皇帝,尽管不理解,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索尼的面容,却很慈祥。他没有任何遗憾,也没有任何留恋。他所有的睿智,都已经给了小皇帝。 可是此时的小皇帝,心里却空落落的。 第689章 汝宁府风波 索尼一死,鳌拜立即就杀了苏克萨哈。亲政的小皇帝无能为力,于是对政务不管不顾,整日纠集一群小伙伴,摔跤游戏。 鳌拜以为小皇帝年少轻狂,自然是大喜过望。 不过鳌拜杀了苏克萨哈,强行把正白旗压的一败涂地,其他各旗,自然是心惊肉跳。遏必隆不大管事,鳌拜一个人照应不过来,于是纠集爱新觉罗落魄子弟班步善,由他出任侍卫内大臣,牢牢掌控紫禁城的防卫。 班步善是努尔哈赤的孙子,目前的爱新觉罗家,只有郑亲王济朗,能和他一拼老资历。但是他却没有军功,因而只是荫封辅国公,郁郁不得志。 侍卫内大臣,紫禁城的侍卫长,直接掌管皇帝本人的安危。鉴于皇家的特殊性,这个职务,只能出自上三旗的人员,绝不会由皇家的人担任。 郑亲王济朗出面,好心劝班步善,不要跟着鳌拜跳火坑。 但皇家的人,一旦担任侍卫内大臣,皇位就近在咫尺。小皇帝表现出来的贪玩,也让班步善觉得他难成大器,于是毫不犹豫地跟鳌拜借了盟。 从此鳌拜主掌朝政,班步善主掌朝内,两个人一里一外,牢牢控制了满清的大权。如此一来,一个想独揽朝纲,一个惦记着皇位,小皇帝整日看似玩闹嘻戏,各方进入一个都相对满意的平衡状态,京师也就风平浪静了。 既然京师没什么大事,远在千里之外的汝宁府,自然是难得的清闲。在曹继武的主持下,汝宁府有条不紊地引种西洋作物,仅仅三年时间,就取得的显著的成果。 红薯、西红柿等等西洋作物,此时的华夏,还是稀罕玩意,汝宁府显然成了稀罕中心。 有了特色,精通商业的邹蒙厚、贾开章和包进财三位,迅速抓住商机,招商引资。 湖广巨贾金印、杜省斋,江南富商甄仕人、兔人龙,中原大户康惠之等等一大批商绝之人,纷纷从四面八方,涌入汝宁府。大明两百多年间,名不见经传的汝宁府,一下子成为了真正的繁华中心。 商业的传播速度,汝宁府的大获成功,如同雪花一般飞传。 京师遏必隆,看见红薯稀奇,看见向日葵好奇,总之,汝宁府传来的西洋作物,让他相当羡慕,于是来信曹继武,委婉请求,将成功的经验,在两黄旗的领地推广。 曹继武于是派阴手阳臂兄弟,挑选三百经验丰富的农民,带上良种,赶往河间府引种西洋作物。 事业大获成功的同时,曹继武的家庭,也是幸福美满。 三年过去了,小宝成了东游西荡的小顽童,颇有当年小继武的调皮范儿。 佟君兰又生了个女孩,取名红杏。尽管曹继武觉得别扭,但妻子佟君兰喜欢,拿自己的女儿,调侃了情敌,顺便也揶揄了丈夫,非常好玩。 晚秋的中午,凉风过后涌来一团燥热,鸭鹅园内,高大的梧桐树,满满的庞大枝叶,这是今年他们最后的生命,因而浓绿似墨。 梧桐树下,佟君兰斜倚曹继武的肩膀,一手晃着婴儿车,满脸幸福的笑容。 “夫君,你看杏儿的眼睛,多像杏儿!” 佟君兰满脸俏皮,然而两个杏儿,让曹继武相当尴尬,他伸手刮了她的鼻子:“杏儿要是知道,晚上一定来找你。” “夫君搂着为妻,如果杏儿真的来了,夫君岂不是齐人之福?” “看来夫人是羡慕了,要不要来反齐人之福?” 佟君兰俏唇一撇,立即给了一粉拳。 夫妻正在调情之时,忽然门外喧嚷起来。 曹继武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但老百姓确实得到了满满的实惠。他们靠自己的双手,不但挣得了土地,也学会了种植西洋作物。 物质基础,决定精神文明。 所以可别小看这些西洋作物,它们的大量引种,极大地改善了粮食结构,丰富了老百姓的饮食生活。 历史上,大规模引进西方作物的,只有汉初的张骞。所以曹继武的举动,完全可以媲美张骞。 华夏犬儒的奴才德性,只擅长钻营权谋,对民生简直是狗屁不通。可是华夏的悲哀也在于此,犬儒是正统主流,对民生有重大贡献的先贤,历史的笔墨,相当吝啬。 虽然老百姓不知道张骞是谁,但生在汝宁府的老百姓,却知道,是曹继武改善了他们的生活。所以以高热血、尚弘义和汪有骨为首的一大帮人,给曹继武送来了一大堆上好的新鲜农产品。 曹继武做事,向来不喜欢排场。老百姓的热情涌来,但却打扰了曹家的温馨生活。 你们得了实惠,好好生活就妥了,非要搞出这么大人情,这不是找抽的德性吗? 可是华夏的办事方式,就是人情,尽管很操蛋,但这就是德性。 大家伙的意思,我们这么大人情,是感激你曹继武的,所以你应该顺众之喜好,高高兴兴收下。 深受西洋观念影响的曹继武,相当郁闷。 好在佟君兰很贤惠,以自己女真人的身份,忽悠大家伙女真人的规矩,出钱买下送来的农产品,帮曹继武解围。 大家伙心中虽然不快,但人家女真人的规矩,汉人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领了银子,放下饱含热情的农产品,悻悻散去。 高热血、尚弘义和汪有骨三个老家伙,跟曹继武有过不少接触,了解他的脾性。等众人都走了,他们仨却还站在原地。 看他们迟疑的脸色,佟君兰知道他们有话说,于是急忙把他们请进屋,端来了光州新茶。 高热血忍不住首先发言:“大人的规格办事,好是好,可就是伤人心。天下这个人情世道,几千年了,休怪小人多言,常言道,顺民心者,名声好,不顺民心者,名声太坏,还望大人三思啊!” 曹继武摇了摇头:“你们如果还是这副想法,接下来老老实实地做亡国奴,成为人家满清的铁杆奴才,便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这……” 三个老家伙,脸上顿时起了怒色,但曹继武所说,绝不是空穴来风。 曹继武叹了口气:“四百多年前,华夏已经被蒙古人给灭了。大明帝国,充其量也是死灰复燃。如今你们都是亲历者,所谓的死灰复燃,也被满清铁骑给踏灭了。” “曾经灭了一次复燃,接着再次被灭,你们还是老一套,屡教不改,成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性,不觉得丢人吗?” 三个老家伙,三张老脸尽是不规整的羞愧。 不管承不承认,人情不是处理事情的最佳方式。华夏所谓的人情,其实就是流氓绑架。就曹继武而言,他有自己的生活。弄了一大波热情,根本不顾扰乱曹家生活的节奏,强行绑架曹继武接受,这不是流氓,又是什么? 身为知府,施政方针确保老百姓得到实惠,这是他的职责所在。 三年前,曹继武大开杀戒,汝水为之色赤,老百姓骂声一片。如今得了实惠,又屁颠屁颠地跑来卖乖。连个稍微理性的是非观念都没有,想要在满清的治下翻身,可能吗? 曹继武长长叹了口气:“趋利避害,乃人之本性。汝宁府一举成名,四面八方的穷人,都会纷至沓来。广六百里,袤三百里,汝宁府就这么大的地方,多来一个人,你们就得少一分田地。长此以往,僧多粥少的局面,必然形成。到时候激烈的内部相残,在所难免!” “上天给的土地,不是无限的。能养活的人口,也是有限的。多了,内讧争夺,强者生存,弱者淘汰,这就是上天的法则。孔老夫子的仁义道德,孝道大义等等乱七八糟的玩意,对这个根本不起作用。这也是华夏两度灭亡的根本原因。” “所以你们要想不被淘汰,那就把仁义道德,人情大义等等乌七八糟的玩意,统统扔掉,顺天而为。” “我曹继武知道,我的作为,在华夏格格不入。所以我不能保证,汝宁府会一直繁盛下去。但我已经做了周密部署,不出大的意外,三十年内,一代人的幸福,绰绰有余。” 三个老家伙,面面相觑。 过了良久,尚弘义还是小心问道:“那三十年之后呢?” 曹继武叹了口气:“你们要为子孙后代着想,那就顺天而为。趁这三十年,打下的财富基础,寻找下一代人的繁盛之道。” “天道不酬勤,酬的是进取。” “华夏五千年历史,勤劳辛苦的老百姓,犹如大江之水,难以计数。两千多年前的管子,已经告诉世人,勤劳致富,其实是忽悠傻子的。” “只有不断进取的人,上天才会给他们财富。老百姓勤劳一生,身体累惨,精力耗尽,最终上天会毫不留情地夺去他们的生命,人间不会留下他们任何的印象。” “如果我不能带华夏翻身,你们也不想老老实实地给满清做奴才,两条路,一去南洋,二去东洋。” “汝宁府如今的形势,十年之内,你们一定能积累,谋求下一次出路足够的财力,关键就是看你们情不情愿了!” 三个老家伙,满身都是震撼。 过了一会儿,佟君兰似有话说,高热血、尚弘义和汪有骨纷纷向曹继武行礼,告辞而去。 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佟君兰摇头无奈:“夫君,如果他们能有你这般见识,他们还会是老百姓吗?即便你说给他们了,他们也很有可能当成耳旁风,不会当真的。” 曹继武叹了口气:“启民智,任重而道远。难道上天还要再来一次收拾,他们才肯增长见识吗?” “你别再为他们感慨,都快自身难保了!” 佟君兰说完,递来一封书信。 京师发生了巨变,佟六十满满的关切,但暗含的意思,却是要曹继武阻止金日乐。 一边是娘家人,一边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事情终于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可是曹操不是刘备,接下来的抉择,对曹继武来说,相当艰难。 佟君兰知道曹继武心里不好受,幽幽叹了口气:“你们的事,为妻旁观!” 夹在中间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佟君兰选择了中间立场,纯属无奈之举。 一日夫妻百日恩,十年兄弟浓于血。 曹继武帮妻子整了整乌鬓:“照顾好一双儿女,等我回来!” 他的语气很平常,但已经下了决心,佟君兰不好再多说什么,帮他仔细整了整衣服,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690章 断准金日乐 康熙幼年丧母,接着父亲又被排挤,下落不明,小小年纪,早已经历了人生大难。早熟的心智,加上苏茉儿的悉心教导,所以智商不是一般的高。 看似不务正业,整日瞎胡闹的小皇帝,一出手,就制服了狂妄自大的鳌拜。 接着康熙再接再厉,一举拿获侍卫内大臣班步善,以及步军统领穆马。 辅政大臣的教训,臣属对皇权的威胁,实在太大,所以康熙紧急任命康亲王书杰,领侍卫内大臣,启用安亲王岳乐,任步军统领。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佟国纲,那是国舅。 所以紫禁城,皇城,以及外城,京师三大防卫力量,全部掌控在自己人手里,康熙这才放心,任命康亲王书杰,全权负责鳌拜一案,罗列他的罪状,择日太庙斩首。 一系列雷厉风行的举措,天下震动。 就在康熙喜形于色之时,佟六十进宫提醒。远征蒙古的番妖军,不可小觑。镶黄旗的遏必隆,还没有拿获。他们一旦内外联合,仅凭京师的力量,难以抗衡。 番妖军是三兄弟训练出来的,西洋理念,在常人看来,就是一堆妖怪。所以康熙所听到的,全是番妖军的负面,根本不了解这支部队的真正实力,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倒是号称满洲第一快刀的遏必隆,着实让康熙心惊肉跳。 虽说遏必隆性格软弱,但如今康熙已经把他逼到了死角,玲珑宝刀的出击,满洲无人能挡。康熙满面愁容。 范乘辽建议,派都统罗雪峰出面。 可是罗雪峰也是镶黄旗的,康熙并不放心。 范乘辽胸有成竹:“目前满洲,只有罗都统,或许能够和玲珑宝刀一拼,臣有把握,说服罗都统。” 这个范乘辽,借助摔跤游戏的掩护,暗中帮助康熙,训练了十八位少年高手,一举擒获鳌拜。所以康熙对范乘辽,相当信任,同意了他的主意。 佟六十见康熙不重视番妖军,上前继续进言:“台湾一战,郑成功出动两万精兵,对付两千荷兰杂牌军,前后打了整整两年。所以番妖军的实力,绝对不可小觑,还望陛下早作准备!” 康熙一脸不屑:“郑成功穷途败寇,打败仗理所当然,根本呢不值得一提。自打番妖军成军一来,朕从来就没听到,有人说过他们一句好话。如此犯众怒的妖邪,能翻起什么大浪?” 安亲王岳乐,也不了解番妖军的具体实力,但番妖军的大炮,却是他负责从广州带过来的。 于是他上前一步进言:“番妖军有大炮近百门,当年宁远城下,太祖就是吃了这个的大亏,皇上还是小心为妙!” 前有祖宗的教训,近有宗亲和娘家人的提醒,康熙这才感到心惊。 佟国维不以为然:“番妖军有国瑶在,估计不会有什……” 没等他说完,佟六十就瞪了一眼:“你懂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凡良将,杀卒过半。番妖军就是靠杀人练出来的,内部具备钢铁一般的意志,外部更是连根针,也别想插进去。当年的精步营,你难道没有见识过?” 佟国维顿时不说话了。 这个佟国维,饱读诗书不假,但军旅生涯并不多。他自以为有自己人在,就能瓦解番妖军,这想法实在是太过天真。 康熙也没有军旅经历,对佟六十的担心,也不以为然:“三舅在番妖军中,真的不起作用?费扬古和鳌拜势同水火,难道他也无动于衷?” 康亲王书杰随即附和:“皇上所言极是,以我看,这还没开战,就鼓吹反贼多么多么厉害,兵部尚书一定是被反贼吓破了胆。” 康熙和康亲王,都没有军旅经历,过于想当然,佟六十多说无益,于是退至一边。安亲王岳乐,知道在皇上眼里,自己的分量不如佟六十,于是也退至一边。 岳乐久经战阵,当年剿灭张献忠有大功。佟六十是皇上的四外公,也是智囊。他们两个都没有反对意见,其他人更是诺诺而退。 康熙大为宽慰:“区区五千番妖,不足为……” “兵不在多而在精!” 一声洪亮的苍老之声,直接打断了康熙,原来是郑亲王济朗到了。 郑亲王济朗,入关以来仅存的第一代铁帽子王,爱新觉罗家族长,自然是德高望重,康熙急忙降阶相迎。 萨尔浒之战,明军十万,被六万女真打败。李自成号称百万,却被二十万满洲铁骑,打得是一溃千里,最终灭亡。华夏万万人口,却被四十万满洲人统治。 举了例子,郑亲王着重强调:“人多就有理,这是汉人的流氓理论,皇上万万不可陷入其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常言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王爷济朗都出面了,康熙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改变自己轻蔑的态度,重视金日乐的番妖军。 然而康熙刚刚掌握政权,军事知识,全是书本上的,具体怎么调兵,他是一窍不通。 见康熙犹豫,郑亲王济朗也顾不上客套,给出自己的策略: 命令陕西提督王辅臣,出兵平凉府,堵住番妖军进入关中的通路。 命令陕西总兵孙思克,出兵宁夏卫,组建第一道防线。 命令陕西经略使金月生,出兵榆林卫,组建第二道防线,并全力协调指挥陕甘境内所有兵马。 迅速抽调各地驻防回京,组建长城守备军,以图海为大将军,据守居庸关。 命令科尔沁亲王满塔,提调蒙古骑兵,屯兵长城外,和图海一道,组建第三道防线。 步军统领岳乐帐下,屯兵德胜门外,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侍卫内大臣书杰,以及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佟国纲,全力负责京师的守卫。 如今番妖军远在西域作战,听闻鳌拜被捕,金日乐必然率军返回。按照济朗的部署,番妖军一定是有来无回,确保京师万无一失。 佟六十和岳乐,纷纷赞同济朗的策略。 然而书杰有些不以为然:“鳌拜都没抓了,一个小小的金日乐,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吗?” “你懂什么!” 济朗大眼一瞪,“此子的能耐,远胜鳌拜,决不可小觑他!” 佟六十也点点头,上前提醒康熙:“如果不是鳌拜大意,皇上能擒得住他吗?” 康熙闻言,顿时迟疑起来。 鳌拜是大意失荆州,打道回府的金日乐,一定更加小心。况且想必鳌拜而言,金日乐绝对是青出于蓝。要想抓住他,平息叛乱,绝非易事。 然而这么重视金日乐,佟国维也觉得是大惊小怪:“对付金日乐,一个金月生足矣。况且有王辅臣和孙思克相助。这三个人,都了解金日乐。不必闹得京师,也不得安宁。” 佟六十摇头:“这三个人,和金日乐的关系都不错,一定是出工不出力。科尔沁蒙古人,东娥格格,可能也会暗中掣肘。所以京师防卫的关键,还是在居庸关。军机大事,关乎生死存亡,皇上万万不可当做儿戏!” 金月生是金日乐的师兄,两人在一起十多年,情谊犹胜亲兄弟,这个康熙是知道的。要他们兄弟相残,金月生耍滑头是一定的。 康熙有些迟疑:“王辅臣和孙思克如何?” 济朗回道:“王辅臣杀人如草,挥霍如土,当世之良将。孙思克沉默寡言,自律刚毅,亦乃当世之良将。” 康熙点头:“朕待他们不薄,他们难道也不肯出力?” 佟六十摇头:“这两个犊子,和金日乐的关系,非同一般。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陕甘远在千里之外,京师鞭长莫及。况且金月生还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所以还请皇上立足当下,迅速抽调兵力,严守居庸关为妙。” 书杰看不惯老一辈人的老套,上前反对:“图海是金月生的老爹,儿子既然出工不出力,老子也一定耍滑头。况且茅麓山一战,图海把咱八旗的脸面,全给丢尽了。此次派他去居庸关,不是去丢人现眼吗?” 佟六十进言:“图海进军少谋,然极善防守。居庸关乃京畿第一关,此处一旦被突破,便可直扑德胜门,所以……” 书杰不耐烦:“长城那么多关口,你怎么就知道,番妖军一定攻打居庸关?京师那么多城门,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金日乐只打德胜门?” 陕甘三将,金月生、王辅臣和孙思克,虽然出工不出力,但防守还是一定会布置的。所以番妖军进入关中和山西的道路,就被三将封住了。金日乐只能选择长城外,千里奔袭,直扑京畿重地。 长城九边,京畿三大重镇——大同、宣府和薊镇。 大同通往京师,要翻越太行和西山,沿途也有众多州府的守备兵力阻截。番妖军一旦陷入消耗,必死无疑。以金日乐的见识,绝对不会走这条路。 居庸关是宣府和薊镇的结合部,一旦突破这里,两大重镇全废,京师便近在眼前。以金日乐的性情,必然选择掏心战术。 番妖军兵源,镶黄旗为主,汉军镶白旗为辅,镶白旗和两红旗次之,只有正黄旗,正白旗和两蓝旗没有出人。 两蓝旗守卫的崇文门和崇武门,有外城汉军镶白旗,以及五城兵马司护卫。正白旗守卫的东直门,内通紫禁城道路庞杂,行军极为不便。 正黄旗守卫的德胜门,沿什刹海直通紫禁城。所以内城九门,德胜门是金日乐唯一的选择。 济朗和岳乐,也纷纷附和佟六十的主张,力劝康熙,早作决断。 佟六十、济朗和岳乐,军旅生涯丰富,他们如此大规模调兵遣将,对付金日乐,应该是万无一失。 刚刚夺取政权,根基暂时还不稳的康熙,最终决定保险起见,采纳了济朗的策略。 第691章 归化城前哨站 远征西域的金日乐,听闻老爹被擒,气得大骂小麻子无耻。铁破甲、佟国瑶、费扬古等人,知道反叛是逃不掉了,于是加紧督促行军。 番妖军摆开雁荡阵,斥候雁头,骑兵雁颈,铳兵两翼雁翅,炮兵雁腹,工兵雁脚,辎重兵雁尾。高处俯瞰,番妖军像极了一只东归的大雁,浩浩荡荡返回京师。 这支虽然按照瑞典军制编练,但鉴于中亚大陆的地形特点,人员装备,全部是马匹拖运,因此行军速度飞快。 这件事是康熙挑起的,金日乐自然要找他算账。陕甘三将,金月生、王辅臣和孙思克,没有必要去给康熙擦屁股,沾上一手的臭屎。 况且他们和金日乐是好哥们。所以他们除了正常的防卫之外,全在要塞内观望。 陕甘兵力二十余万,即便三将有心,仅凭中世纪标准的满清部队,想去抗衡当代化的专业炮兵铳兵部队,无疑也是找死。 所以陕甘一线的长城要塞,对金日乐来说,就像纸糊的一样。他要是不高兴,金月生手里的二十万兵马,比赶羊还要容易。 关中通往中原一路,城池关隘居多,不利于番妖军的机动。所以金日乐也懒得和金月生等人扯淡,沿着长城一线,直扑京师。 通过了陕甘一线,长城沿线重镇归化,就成了居庸关前,唯一的一处要地。 济朗等人,早已料定陕甘三将出工不出力,于是派豫亲王多尼,任安西大将军,简亲王几度为副将,索图为安抚使,爱星阿为总兵,先期出兵十万,进入归化城,帮助图海守住关前第一道防线。 科尔沁巴图鲁亲王满塔的先头部队,也已经开到城外。 大明隆庆开关,归化城乃蒙古三娘子所建,是东蒙古与关内经贸的重地。鉴于草原的地形特点,归化城乃泥巴糊石头垒成,金日乐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大将军多尼、副将几度,总兵爱星阿,以及索图,十万雄兵在手,加之满塔的帮助,自以为稳操胜券。 秋草初黄,辽阔万里的大草原上,一只别样的大雁,贴着地面,疾飞如电。 多尼等人立即吊下城门,排出兵马。 几度性急,跃马而出,遥指鼻子大骂:“大胆反贼,还不快……” 金日乐哈哈大笑:“哀牢山被踢了,屁股还疼吗?” 当年哀牢山磨盘峰一战,天降冰雹,几度把头钻进了树洞里躲冰雹,却被赶来营救的二金踢了屁股。 堂堂大清王爷,竟然被踢了屁股,颜面何存! 所以金日乐旧事重提,几度的热血高涨,立即冷了下去,乖乖地缩了回去。 简亲王一上来,就被金日乐灭了气焰,归化城十万大军,士气立挫。 金日乐属于愣熊一路的,如今这等形势下,这家伙天不怕地不怕,主将多尼也不敢招惹他,见几度吃了瘪,马上浑身不自在,急忙给索图使眼色。 这家伙不按常理出牌,索图也不想招惹他。可是十万大军的士气,此时此刻,全得靠他捞回来。 于是索图策马上前,马鞭一指:“大胆金日乐,竟敢反叛,该当何罪?” 金日乐一抹鼻子,打了个哈欠:“去你娘的,少卖狗皮膏药。小麻子不合格,三爷要换新主,你不想吃枪子,别来挡道!” 索尼大怒:“皇上乃是众望所托,岂是你说换就换的?” 金日乐一脸不屑:“西班牙女皇伊莎贝拉,瑞典女王克里斯蒂娜,俄罗斯女皇索菲亚,人家都有女皇,我大清也要女皇。庄妃不想干,那就东娥。小麻子又小又龊,还满脸的麻子,有损我大清国体,所以三爷决定,换个漂亮女皇。” 索图气得血脉喷张,义正言辞,站在正统的制高点,要把金日乐批得一无是处。 归化城十万大军,山呼海啸,声助索图。 番妖军只有五千多人,张大嗓门,哪里会是十万大军的对手? 金日乐烦了,手中来福铳一声响,索图的顶珠立即被打碎了。 索图见识过西洋火铳的厉害,道义再高,也抵不过枪子啊!所以索图很乖,见金日乐动真格了,拨马就跑。 爱星阿大喝一声,当先一骑,大刀一举,力劈金日乐。 砰—— 一声巨响,钢刀被黄金子弹给生生打折了。 没了武器的将军,就像老虎没了爪牙,再多的威力也使不出来。所以爱星阿也很识趣,拨马就跑。 紧紧一杆来福铳,接连打跑了两员大将,十万将士鸦雀无声,静的可怕。 金日乐洋洋得意,马背之上,翘起二郎腿:“谁还敢来送死?” 十万大军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一步。 “不来送死,那三爷就陪你们玩玩!” 金日乐话音刚落,肩扛一铳,帅字旗被打折,安西大将军的旗号,轰然扑地,众军大惊。 将士冲锋,全看帅字旗。帅字旗一倒,军心全无。 多尼急命重新竖旗,然而他话音刚落,盔缨被打飞。这家伙的脑壳,被枪子的余力,连带铁盔夹扯耳根生疼,急忙闪入旌旗之中,再也不敢露头。 想起哀牢山被踢了屁股,几度愤恨交加:“他娘的,一个打不过,大家一起上!” 大家一哄而上,一杆铳,看你打谁! 所以几度一声喊,顿时提起了多尼。主帅大手一招,前队骑兵,在几度和爱星阿的率领下,立即突袭金日乐。 “他娘的,一群饭桶,打不过就群殴,三爷不和你们玩了!” 金日乐话音一落,伸手一招。 早已待命多时的铁破甲,立即命令炮兵团开炮。 专门对付骑兵的开花炮,带着巨大的尖啸,爆炸带起难以想象的冲击波,夹着弹片,四处横飞。肉盾冲击的骑兵部队,顿时血肉横飞。 几度和爱星阿吓破了胆,掉头俯身狂逃。 后队步兵还没来得及撤回城内,炮火已经延伸。顿时归化城下的空间,到处都是漫天飞舞的血花肉屑骨渣,众将士哪里还有战心? 铁破甲亲自操炮,一枚硫磺开花弹,正中城楼,木质结构建筑,立即化成一片火海,守城官兵,顿时鬼哭狼嚎,抱头鼠窜。 金日乐又一招手,费扬古、佛野的骑兵团,抽出哥萨克军刀,立即全力冲刺。 哥萨克黑色高筒毡帽,瑞典骑兵军服,亮白如洗的军刀,在秋日的照射下,闪闪寒光。满身怪异的番妖军骑兵团,犹如一群地狱涌出的魔鬼,肆虐吞噬残兵败将。十万大军,顿时犹如退去的潮水,满地都是疯狂逃窜。 科尔沁蒙古人的先头部队,个个胆战心惊,谁也不敢上前帮忙。 一匹雪白的骏马,托起一道雪白的靓影,慢慢从蒙古人阵中驶出,向调皮鬼招了招手。 金日乐指了指多尼等人的背影,摇了摇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跟着小麻子混,能不糊球麻差?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逃命去吧!” 番妖军得到金日乐的命令,立即进城修整,准备来日开赴居庸关决战。 多尼等人,这才捡回一条命,发了疯似的逃往居庸关。 金日乐飞马近前,见是东娥,下马飞身就是一个熊抱。 蒙古将士很识趣,个个掩面而退。 “东娥姐姐,你瞧这一帮软脚虾,一顿炮火,全窜稀球!” 番妖军的炮火,如此猛烈! 番妖军的骑兵,简直就不是人的存在! 满塔接了康熙的旨意出兵,科尔沁蒙古人要是贸然上前,能不是找死? 东娥叹了口气,捏了捏金日乐的鼻子:“你们满洲自己的破事,还是你们自己玩吧!” 金日乐一脸不高兴:“你真把自己当蒙古人了?” 东娥一脸无奈:“姐姐已嫁入蒙古,无可奈何!”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汉人的玩意,竟然印在了东娥的脑海中,金日乐不快。如果跟她掰扯这个,全是废话。 金日乐眼珠子一转,顿时一脸笑嘻嘻:“你不要继武哥哥了?” 东娥闻言,雪白的秀脸,顿时泛起一片红晕,悄悄低下了头。 金日乐顿时哈哈大笑:“被陈圆圆给忽悠了吧?爱情就像吃甜品,一直吃白糖,却吃不到蜂蜜,所以一直都没意思!” 被说中了心事,东娥的头,低的更低了。 满塔很爱她,即便身边一直纠缠着沈南星,他也能忍受。可是东娥心中,最好仍然是曹继武。 尤其是月夜榕江江畔,木芙蓉之下,美妙的葫芦丝声中,相拥相抱的夜晚,是东娥一生以来,最幸福的梦幻。 过了一会儿,感觉纤腰被调皮鬼捅了,东娥这才从美好的记忆中,回过神来,无奈地叹道:“姐姐已经有了小女,继武哥哥……” 她说不下去了,显然是后悔当初的决定。 金日乐顿时一脸坏笑:“有什么样的祖宗,就有什么样的子孙。当年曹操最喜欢别人的老婆,姐姐你难道不知道?” 这家伙又来捣蛋调皮,但东娥心里很高兴,脸上却依旧害羞,轻轻给了他一粉拳。 金日乐一把抄住了粉拳,嘿嘿傻笑:“你想要继武哥哥也容易,等我收拾了小麻子,让姐姐做大清国主,姐姐就可以效仿当年冯太后,要几个继武哥哥都可以。” “放开你的臭手!” 一生大喝,一声尖啸,一枚燕子铛飞来。 一边满塔气急败坏地飞驰而来,另一边沈南星也一脸的不忿。 以调皮鬼的胡闹德性,双方见了面一定打起来。东娥不想在劝架上浪费口舌,于是一把抱起了金日乐。 金日乐雄健异常,分量不轻。苗条靓丽的辽东妹子,竟然能把他给抱起来,着实令他吃了一惊。 可他还没回过神来,身子已经上了马鞍。东娥纤手拍了拍马臀,飞火龙风驰电掣。 “好弟弟你快去,姐姐保证,科尔沁蒙古人,不会和你作对的!” “姐姐你看好了,等我收拾了小麻子,迎你做大清国主,让你娶大师兄!” 调皮鬼的声音,远远传来。 这家伙提到了最大的情敌,满塔气愤难当,飞马要追,却被东娥一个媚眼,给软化了。 第692章 居庸关大战 居庸关横嵌峡谷之中,两边山岭,长城连绵不绝,东接薊镇,西去宣府,是京畿重镇的咽喉。此处一旦被攻破,北京城外围防卫就形同虚设。 番妖军的行军路线,早已被济朗等人洞悉,因此康熙亲自出面,图海再次出任抚远大将军,带领满洲八旗十万人,据守居庸关。 归化城溃败的散兵游勇,如同羊群一般,涌入居庸关。守卫于此的八旗众将士,个个心惊: 安西大将军多尼,手握十万大军,况且还有归化城防护,竟然被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这仗到底是怎么打的? 番妖军仅仅五千多人,而且是劳师远征,疲惫仓促而归,难道他们真是妖魔不成? 十万大军,还有科尔沁蒙古人帮忙,竟然被五千人打得落花流水,这多尼等人,难道是泥巴捏的不成? …… 居庸关将军府大厅,众将议论纷纷,谁也搞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大将军图海,一直稳定主位,捏着胡须,一言不发。 新任镶白旗都统洞明,实在忍不住了,冲图海嚷嚷:“大将军,众将都说了半天,你也该冒泡了吧?” 新任镶白旗副都统阿山,也起身嚷嚷:“多尼、几度、爱星阿,皆当世名将,纵横天下,少有败绩。如今却被打得屁滚尿流,夹着尾巴狂逃,这到底怎么回事?” “阿山,你个瘪犊子玩意,休在此放屁,谁在夹着尾巴狂逃?” 一声爆喝声起,简亲王几度,风急火燎了窜了进来,一把揪住了阿山的衣领,轮拳就揍。 洞明、图敏等人,纷纷起身相劝,整个将军大厅,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这个几度,打了败仗还这么会来事,图海相当生气,拍了桌子。 多尼、爱星阿等人,也纷纷窜了进来,拉住了几度。 几度和多尼虽然是亲王,但在军中,不论爵位,只讲军职高低。多尼和图海都是大将军,但这里是抚远大将军帐下。所以多尼和爱星阿劝住了几度,整了整军容,纷纷向图海行礼。 副将几度却不行礼,指着图海的鼻子嚷嚷:“图海,你别得意,等会那犊子来了,也让你尝尝屁滚尿流的滋味。” 图海一肚子火气:“败军之将,竟敢来此口出狂言,扰乱军心,来人,拖出去斩首示众!” 众人顿时傻了眼。 打了败仗被斩,理所当然。即便是亲王,大将军将令,在军中比圣旨更有效。图海动了真格,多尼、爱星阿、索图等人,纷纷替几度求情。 几度终于知道收敛了,恭恭敬敬地向图海行礼。 简亲王几度,是郑亲王济朗的宝贝儿子。以济朗的秉性,即便图海此时杀了几度,他也不会多说什么,更不会找图海的麻烦。但是人老多情,济朗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一定很痛苦。 图海叹了口气:“看着郑亲王的情面上,饶你一命吧!” 索图急忙踢了一脚,几度立即拜谢,众将纷纷松了一口气。 多尼的溃兵涌入,严重干扰了居庸关原本的防卫。抚远大将军帐下,虽然都是八旗精锐,但此时被溃兵搅得的是心神不宁,哪里还有心思迎战? 抚远大将军图海,觉得自己也没有把握,战胜番妖军,于是一面请多尼,收拾自己的残兵败将,一面命令自己麾下精兵,闭关不出,采用熬油战术,和番妖军拼消耗。 多尼的大军,逃了一天一夜,才滚到居庸关下。番妖军全部马匹拖运,休息了一夜,养足了精神,纵马驰奔雁荡阵,很快就揪住了溃兵的尾巴。 溃兵的尾巴一缩,居庸关立即紧闭关门,两边山岭长城,准备了无数滚木原石。侯得林的侦察营,一看要吃亏,立即收缰,迅速退至安全距离。 高高的关楼上,图海见侯得林退去,却按兵不动。 图海毕竟是金月生的老爹,金日乐不想和他撕破脸,于是派三国舅佟国瑶,前去劝降。 在居庸关一方眼里,番妖军是叛军,叛军竟然跑来劝降,这不是在羞辱八旗众将吗? 图海不由分说,立即下令,逮捕佟国瑶。 佟国瑶满脸都是无奈:“奉劝大将军,赶快派人前去谈判,否则吃不了兜着走。” 图海大怒:“混账!身为我大清臣子,不求忠君报国,却……” ‘却’字后来,根本没来得及说出来,一声尖啸忽至,关楼楼顶,一声巨大的闷响,炙热的硫磺液,四处飞溅,巍峨雄伟的居庸关关楼,立即化为一团火球。 原来望远镜里,金日乐早看到了佟国瑶被抓,大骂图海敬酒不吃吃罚酒,立即命令铁破甲开炮。 炙热的破坏火焰,能将所有够得着的物事,全部化为灰烬。图海、洞明等人,再也顾不上训斥佟国瑶,纷纷勾着脑袋,撅起屁股飞窜。 佟国瑶早有准备,身上涂了矾石粉,火焰烧不到,趁众人狂逃之际,蹭着墙角,磨断绳索,溜向京师,向老爹佟六十,提前预报军情。 居庸关关楼被烧,抚远大将军输了一阵,气急败坏,立即命令自己的炮兵,开炮还击。 长城要塞的大炮,是当初明国仿制西洋人而铸造的,威力最大的,当属红衣大炮。 红衣大炮,实则是英吉利十二磅舰载加农炮,已经是西洋五十多年的技术了,散装火药,发射准备时间较长。 番妖军的大炮,凝结德意志三十年战争中,西洋最新的火炮技术精华。因此无论是技术性能和实战性能,都远超红衣大炮。 加农炮属于直射炮,居庸关长城地势较高,以加农炮的炮射仰角,根本够不着。 没关系,德意志三十年战争中,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仰角较高的新型陆军榴弹炮,早已出现。 所以图海的炮兵,火药还没有填好,番妖军炮兵团的榴弹炮群,已经喷出了浓浓的黑烟。一颗颗炮弹,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纷纷落入炮兵阵地。 八旗炮兵,根本来不及撒腿逃跑,就已经血肉模糊了。 炮兵竟然一炮没发就给报销了,图海气急败坏,急命放箭。 这图海是给气糊涂了。 金日乐的炮兵阵地,远在六里开外,就是离关城最近的番妖军侦察营,也有三里之遥,弓箭能有什么作用? 然而对付番妖军,众将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得遵照大将军的蠢蛋命令。一时间,居庸关长城,箭如雨下。 但是箭雨还没有飞到山脚下,就已经趴在了山坡上。番妖军众将,个个笑破了肚皮。 从山顶长城到山坡,至少有五百步。加上高处的优势,这是羽箭最远的射程了。对付骑兵仰攻,效果显著。中世纪打法,无论怎来打,长城的防御效果,都是堪称完美。 可是番妖军不是中世纪部队,所以清国继承明国的长城,本以为可以保平安,结果明十三陵就在旁边,估计他们联合施了阴劲,故意不让图海取胜。 三年前,金日乐率军出征,正是从这里出关。所以居庸关对金日乐而言,根本没有什么秘密。 收拾了炮兵,金日乐立即命令铁破甲,榴弹炮延伸,轰击关后军资仓库。 当兵要吃粮,马匹也要吃草,打仗要有武器和衣甲。几枚硫磺开花弹爆炸,军资仓库立即火起。 这一下子,居庸关守军,军心顿时大乱,归化城的溃兵,首先逃跑,接着兵败如山倒,连带着八旗精锐,也开始纷纷逃窜。 图海大怒,拔剑斩杀不少溃兵,依旧难以制止溃逃。 大将军开了杀戒,洞明、爱星阿、图敏等人,纷纷提刀杀人,终于截住了一批人马。 这帮人,全是老一代八旗余脉,经历过入关之后的大多数关键性决战,战斗意志异常坚决。他们在大将军热血高涨的慷慨陈词下,终于努起最激烈的忠君报国情怀,誓与关城共存亡。 金日乐收了望远镜,哈哈大笑:“一帮傻鸟,图海的大义凛然,忽悠你们送死来了,那就别怪三爷不客气了。” 调皮鬼手一招,攻城加农炮,立即喷出滚滚浓烟,砖石结构的居庸关城墙,被铁弹砸出一个个大洞。整座关城,都在剧烈地颤动。 半个时辰连续不断的炮击,守城八旗军,除了血肉横飞地挨揍,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坚固的关城,几乎快成了筛子。战斗意志最强的老一代八旗余脉,也开始了怀疑人生。 一颗炮弹正中城门,没有城门支撑的松动城墙,轰然一声趴了下来。 顿河流域的哥萨克骑兵,出了名的凶恶。番妖军的哥萨克式骑兵团,也不例外,他们挥舞着骇人的军刀,策马狂奔,风卷残云般涌来。跑得慢的八旗败兵,纷纷成了刀下之鬼。 铳兵纷纷跟在骑兵之后,对着不肯投降的败兵,大开杀戒。 老一代八旗,再也没了热血大义,再也没了忠君报国,纷纷鬼哭狼嚎般狂逃。 简亲王几度,还真有先见之明。这才过了多长时间,图海等人,也终于尝到了,夹着尾巴狂逃的滋味。 然而此时的几度,早已逃得无影无踪。图海等人,连撒丫子的机会也难得,谁还顾得上简亲王? 钻在石缝里躲避的洞明和爱星阿,忽然屁股被人给踢了,只得从里面又钻了出来。 金日乐一脸坏笑:“图海那个老犊子,躲哪里去了?” 洞明和爱星阿满脸羞愧,不敢回答。 苏春哈哈大笑:“当了俘虏就是啊哈,老实回答。” 洞明连连求饶:“同是旗人,不看僧面看佛……” 金日乐立即敲了脑壳:“就凭刚才忽悠老一辈的那一段慷慨大义,图海就该去阎王爷那里报到。” 洞明捂着脑壳,伸手指了指薊镇方向。 图海虽然打了败仗,但脑袋还算清醒,金日乐的目标是京师,不是薊镇。所以他逃向薊镇,金日乐也懒得去搭理他。 “图海这老家伙,还真是越老越滑头,忽悠别人来送死,他却早留了后路。” 金日乐嘻嘻而笑,伸手敲了洞明和爱星阿的脑壳,“赶快滚蛋,三爷的部队,不收俘虏。” 洞明和爱星阿急忙飞身上马,飞奔薊镇而去。 金日乐指挥番妖军,立即开向京师,准备收拾小麻子皇帝。 第693章 踌躇关帝庙 归化城、居庸关两处二十万大军,都没有挡住五千番妖军的脚步,满清朝廷顿时吓破了胆,偌大的乾清宫,到处都是魂不附体的震惊颤抖。 康熙再也顾不了九五之尊的尊严,哀求众位爱卿,快想想办法。 番妖军是一支全新的部队,满清除了三兄弟,谁也不熟悉。白养了一群大臣,此时全是饭桶。 康熙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到处转来转去,群臣是病急乱投医,到处想办法。 朝廷乱成了一锅粥,番妖军已经到了德胜门外,架起了大炮。 居庸关那么险峻的地势,雄厚的关墙,尚且挨不过炮击,何况是北京城墙? 安亲王岳乐,不愿被动挨打,于是命令出城列阵。 德胜门关帝庙,岳乐恭恭敬敬地祭拜,祈祷关老爷保佑,八旗必胜! 岳乐刚刚起身,正要出去迎战,忽然发觉,柱子旁边,站着一位道人。 这道人一头乱发,胡须长髯拉杂断碎,身穿水火八卦青衫布道袍,腰间勒了一条破麻绳,斜插一把乱蓬蓬的马尾拂尘,身形干筋巴瘦,两腮几乎凹进了嘴里,但两眼却精光聚敛。 人不人,鬼不鬼,神不神,妖不妖,突然出现,岳乐吃了一惊。 道人微微一笑,稽首为礼:“贫道青石,见过王爷。” 青石道人? 岳乐不认识。 然而这关帝庙处于德胜门月城之内,防护森严,这道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一定身怀绝技。战事在即,他此时进来,一定有要事。 岳乐有些阅历,想通了关节,急忙恭恭敬敬地还礼:“道长此来,有何见教?” 青石道人捋须微笑:“龙游浅水遭虾戏,烟波浩渺方为真!” 这是什么意思,云山雾罩的! 岳乐极为纳闷: 道人此时过来,一定不是来扯淡的。以道家的性情,玄机只可参透,而不可说破。 龙并不存在,在华夏文明中,龙可谓是特指。此时关帝庙中,能够称为龙的,只能是岳乐自己。 龙游浅水遭虾戏,自顺治去后,自己一直备受索尼、鳌拜等人打压,如今才刚刚稍微翻身。 明国立藩,设立宗人府,严管藩王。如今的清国,宗人府功能依旧,只是所有的王爷,全部圈养京师,不得擅自离开京城。 所以如今岳乐虽然备受康熙重用,但说是烟波浩渺方为真,还有些牵强。 烟波浩渺的大海,才是龙真正的用武之地。一旦入海的龙,才是真龙天子。 岳乐并不笨,想通了关节,吃了一惊:“道长是要本王……” 下面的话,因为极为敏感,他没敢说出来,可青石道长却点了点头。 岳乐满脸都是惊骇: 按照顺治当年的本意,如今的皇位,本来就应该他坐。 可是康熙少年老成,一举擒拿鳌拜,表现出来的智勇果决,不得不令人叹服。 然而此时此刻,陕甘大军二十万大军,以及科尔沁蒙古人,全部旁观。安西大将军多尼十万大军,抚远大将军十万大军,已经全部被金日乐打垮。 京师的防卫力量,只剩岳乐手里的步军两万,书杰手里的御林军,以及五城兵马司佟国纲手里的三万兵马。 侍卫内大臣书杰,手中的御林军,其实就是紫禁城的官差衙役,并不是专业的作战部队,所以名号虽大,战斗力并不怎么样。 步军统领治下两万人,属于京师驻防,是全国八旗驻防中,最为精锐的部队,京师防卫的主力,当之无愧。 而五城兵马司的兵马,都是汉军,战斗力根本无法和京师驻防相比。 所以岳乐如果出城和金日乐谈判,取得番妖军的支撑,这皇位就是板上钉钉了。 至于政敌庄妃等人,岳乐军权在手,自然不会担心他们。 可是康熙的皇位,毕竟是名正言顺,岳乐要联手金日乐做了他,就是僭越。 见岳乐犹豫,青石捋须笑了:“历史,是由胜利者写的。所谓正义的言辞,也是出自胜利者之口。胜利是相对的,所以有胜利者,就有失败者。如果是旁人,信了胜利者的言辞,也会成为失败者。” 青石这番话,相当直白了,岳乐满脸都是震惊。 “王爷真要做失败者,结局只有两个。 一像猪一样,被圈在京师。 二像狗一样,被流放荒原。” 青石的话,这次相当刺激,岳乐愤怒了,拔剑而起,大喝一声:“住口!” 然而青石道人一阵清风,飘出了窗外,他那猪狗下场的比喻,却久久在岳乐耳边萦绕。 皇位是相当诱人,但岳乐实在是突破不了,胜利者书写的正义正统,他无奈叹了口气,转身而去。 然而他刚出庙门,葛礼就迎面而来:“王爷,刚才道长说的不错,还请王爷早作决断!” 岳乐吃了一惊:“原来你全听到了!” 葛礼点了点头。 三兄弟数次推庄妃垂帘听政,结果蒙古女人没有做主的先例,庄妃没能突破传统的束缚。 归化城外,金日乐要推东娥做大清国主的事,早已随着溃兵,传遍京师。 以步军统领岳乐此时的实力,和番妖军谈判,金日乐虽然不会支撑,但态度也不会太过强烈。 葛礼见岳乐还在迟疑,神秘一笑:“青石道人是什么人,王爷是否知道?” 岳乐吃了一惊,愣愣地看着葛礼。 青石道人和过烟大师交好,这个过烟大师,正是吴良辅,顺治身边,最亲近的宦官。当年起草顺治退位诏书的,也是吴良辅。 作为汉人,吴良辅自然希望满清汉化,岳乐和顺治都是汉化派。所以顺治去后,岳乐就是汉化派最佳人选。 康熙主政,凭三兄弟和庄妃、佟家的关系,满清很可能番化,这和汉化理念相悖。所以青石道人此来传达的,实则是过烟大师的意思,有可能也是先皇的意思。 岳乐吃惊地看着葛礼:“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葛礼叹了口气:“知道这些,对大局并没有多少影响。无非就是帮助王爷,找些正当的说辞罢了。此时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还望王爷不要错过。否则,道长的猪狗下场,虽然嘴贱,但话糙理不糙。” 岳乐迟疑: 圈养在京师,不愁吃喝,被说成猪,着实令人愤怒。可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难道真的会被流放? 葛礼摇了摇头:“众所周知,大清国器,当属多尔衮。皇太极欺人家孤儿寡母,强行僭位。金日乐可是洋人思想。在洋人的世界里,女皇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所以东娥继承大统,接着推行番化,那也是理所当然。” “然而这里是华夏,不是洋人世界。那里的观念,刚刚来此,一定是水土不服。所以此时对王爷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可浪费时间,否则后悔莫及啊!” 葛礼话音刚落,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 是范乘辽和尼哈二人,带着十八巴图鲁来了。 岳乐吃了一惊,急忙制止葛礼:“你不要多说了,本王自有分寸!” 刚走了两步,岳乐回头叮嘱:“此事到此为止,万不可传扬出去!” 葛礼连连摇头,满脸都是无奈,只得点头答应。 胜利者的历史,早已潜移默化,深入人们的骨髓,岳乐也不例外。这是个观念的问题,转变观念,是件很难的事情。能够认清胜利者嘴脸的人,都是高人,可是岳乐还欠些火候。 所以岳乐只是岳乐,不是皇太极。 十八巴图鲁是什么人? 安亲王岳乐竟然如此重视。 范乘辽亲自训练的摔跤手,跟着康熙看似胡闹的一群小伙伴。他们一哄而上,擒拿鳌拜有功,全部被康熙封为满洲巴图鲁。 巴图鲁就是勇士的意思,是满洲武士最崇高的荣誉。 擒贼先擒王,康熙就是运用这一策略,首先拿住鳌拜,接着将镶黄旗党羽,几乎是一网打尽。 所以尝到了甜头的康熙,也想用这个策略,对付金日乐。 常言道,有什么的老子,就有什么样的小子。这老子鳌拜着了道儿,小子金日乐,也一定会重蹈覆辙。 十八巴图鲁个个自信满满,根本不把金日乐放在眼里,竟然赶在岳乐的前方,冲出城门,跃过吊桥,顶在了先锋的位置。 金日乐听见叫骂声,气急败坏,铁破甲一把拦住:“可能是个圈套,不用搭理他们,直接大炮轰他娘的。” 刘飞羽也劝:“短兵相接,中世纪打法,咱们有枪有炮,何必跟他们废话!” 这十八个人,可是绊倒鳌拜的凶手。冤家路窄,金日乐岂能放过他们? 铁破甲、刘飞羽等人劝不住,只得稳住阵脚,侯得林的侦察营,分散两翼,防止有人偷袭。 一团火焰飞驰,飞火龙神骏无比。金日乐也不是善类,范乘辽保险起见,派出了三名巴图鲁。 第694章 德胜门之战一 三大巴图鲁,名为高颂,大颂和上颂,合称满洲高大上。当日捉拿鳌拜,高颂和大颂抱了鳌拜的腿,上颂抱了腰,为麻子皇帝立了大功。 这三个混蛋,本是一个娘下的三兄弟,生的筋肉结实,矫健异常,在范乘辽亲自调教下,武功高强。 高颂习得一身金钟罩,大颂学了金刚功,这两个家伙,浑身刀枪不入,当日逮住鳌拜的大腿,就像铁柱一般,鳌拜连动弹的机会都没有。 上颂学了铁头功,脑袋就像铁铸的一般,能将长白山红松撞断,比熊掌厉害多了。 高大上三兄弟,硬功在身,是麻子皇帝最喜欢的摔跤好友,也是范乘辽最得意的徒弟。 番妖军厉不厉害,范乘辽道听途说,没有亲身体会过。但是当年精步营的强悍,范乘辽可是亲眼见识过的。 眼前的番妖军,同样出自曹继武之手,兵源要比流民大神更加优质。所以凭借以往的印象,在范乘辽眼里,番妖军的战力,只会比精步营更强。多尼和图海接连败得一塌糊涂,岳乐这茬,恐怕也顶不住。 十八巴图鲁阵前一阵吆喝,大吹特吹,鳌拜是怎么被擒的,金日乐果然被激出来了。 不过这个金日乐,看似嘻嘻哈哈,其实很聪明,万一被他反应过来,激将法就不起作用了。所以擒贼先擒王,范乘辽怕夜长梦多,派出了高大上一起上,想毕其功于一役,来个一锤定音。 这边策马狂奔的金日乐,一见对方出了三个人,立即勒缰止住飞火龙:“他娘的,一上来就群殴,也别怪三爷不客气。” 擒了鳌拜,有了辉煌的战绩在身,满洲高大上,气焰嚣张,根本没把鳌拜的儿子放在眼里。 老三上颂要抢头功,顶着脑袋,一马当先,要用铁头功,把金日乐撞死。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金日乐也不废话,腰间拔出了转轮。 砰—— 一声闷响,上颂的头顶,顿时出现了一个鸡蛋大小的窟窿,白色的脑浆,在铅弹余势的压力下,犹如喷泉一般,从坚硬的头颅中,喷出一片灿烂的浆白脑花。 金日乐大嘴一撇,一脸轻蔑:“什么狗屁铁头功?果然是蠢蛋一枚!” 上颂不得不要辜负麻子皇帝的圣恩了,身子一歪,从马上倒栽下来。 铁头功名震江湖,今日怎么不起作用了? 高颂和大颂大吃一惊,急忙勒缰止住坐骑。 一奶同胞,老三趴下了地上,头上鸡蛋大的窟窿,脑花冒完了,开始汩汩冒血。惊魂刚定了老大和老二,悲从心来。 老二怒气充腮,仗着一身金刚功,策马狂奔,要给老三报仇。 老大有点脑子,一把扯住了缰绳:“老三的铁头功,尚且不凑效,你的金刚功,能硬过老三的头?” 老二也很有脑子:“他那是短铳,放完一发,就要重新装填弹药,趁此机会,定能杀了这个瘪犊子,为三弟报仇!” 老大猛然醒悟,立即策马狂奔,誓要为老三报仇。 此时的常识,火铳都是单发。在此时东亚的认知当中,老大高颂和老二大颂,还是相当有见识的。 战争的需求,催生大量的新式武器。德意志三十年战争之中,新式火器,伴随着古斯塔夫二世的新型陆军理念,犹如雨后春笋一般,纷纷涌现。 此时金日乐手里的转轮手铳,就是德意志传教士路德威,带来的最新技术成果。 对方已经进入了射程,金日乐拇指轻轻拨动弹巢,对准大颂的胸口,就是一铳。 大颂的金刚功,浑身真气护体,犹如铁板一样坚硬,普通刀剑冷枪,根本奈何不了。 可是火药巨大的爆炸,给予铅弹难以想象的惯性,在铁板一样的胸口,敲出了一个洞。心脏强大的压力,催动血液从洞口喷出,激射两丈多远。 金日乐哈哈大笑:“什么狗屁金刚功?又是蠢蛋一枚!” 金刚功屁用没有,老大高颂吓破了胆,掉头就跑。 然而砰一声响,一颗铅子,不偏不倚,正中后心,高颂的身躯晃了两晃,终于从马上栽了下来。 满洲高大上,铁头功,金刚功和金钟罩,接连都不灵,范乘辽脸都绿了。 金日乐笑破了肚皮:“什么高大上,全是废物!” 番妖军将士的嘲笑声,似乎要将北京城震塌。岳乐的大军,皆吓破了胆,个个都有转头拔腿要跑的念头。 东亚的传统,两军对战,大将力拼,凭的是一身的好武艺。 可是调皮鬼不按常规出牌,尼哈很不服气,跃马上前,指着鼻子叫嚷:“两军对阵,却使用火器,你犯规了!” 金日乐大为不满:“是你们要群殴,管我鸟事!” 的确是范乘辽犯规在先,赖不得金日乐使用火器。 说辞上尼哈占不到半点便宜,这家伙对三兄弟一直很不服气:“来来来,我与你战三百回合,你不准使用火器!” 理亏一方还要讲条件,金日乐觉得好笑,但他也想耍耍尼哈找找乐子,于是将转轮插回腰间:“一对一,三爷能怕了你!” 尼哈抽出飞龙剑,跃马来战。 千军万马的战场,一匹良驹,往往能决定将军的性命。所以马战之中,坐骑的优劣,将起到决定性作用。 飞火龙神骏异常,飞驰电掣一般的迅捷。尼哈脑袋不笨,立即勒缰止马:“咱们下马步战,这样公平!” 他娘的,这犊子事还真多! 金日乐暗骂一声,翻身下马:“依你。” 尼哈大为高兴,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半空之中剑势飞龙,直取金日乐咽喉。 这个尼哈,数年来跟随刘如剑,苦练流云剑法,自以为步入了大成之境。不过他这一招流云飞龙,居高临下的剑势,相当的大气磅礴。 沉渊寒露剑,犹如龙跃深渊,直抵飞龙剑支点。 武器的作用就是杠杆,前端三分之一处的支点位置,就像飞龙的脖颈,一下子被渊龙给卡住了。金日乐左手趁机一招熊形,稳如泰山,以下欺上,直扑半空。 身在半空之中的尼哈,根本无从借力躲闪,只得被动地接了一掌。 调皮鬼此时的武学修为,也已经步入大成之境。这一招熊形,劲力何等雄浑! 尼哈的身躯,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倒飞三丈多远。 好在金日乐用的是长劲,即便如此,半空之中三丈的距离,摔得也够呛。 尼哈还算筋肉结实,扑腾了几下屁股,终于爬了起来,气急败坏地嚷嚷:“明明比的是剑法,你却用掌,好不要脸!” 金日乐哈哈大笑:“打了败仗还这么有理由,你这汉人顶了个满人的名字,看来是换汤不换药。” 满洲古老的定律,谁强谁就是爷。打了败仗,就是阿哈,没什么好说的。 尼哈本是汉军镶黄旗都统刘之源的儿子,这不如今华夏被满洲给灭了,所以尼哈也就赶时髦,弄了个满洲的名字。不过这华夏的德性,耍赖皮找理由,却是一点也没有改变。 诚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尼哈虽然用了满洲名字,本性还是华夏那一套。打了败仗,嘴上仍然不服气:“你老是犯规,这次不算数!” 这家伙耍赖皮的劲头,倒是很像调皮鬼。金日乐想起自己,在曹继武面前耍赖皮的情形,顿时咧着大嘴笑了。 可是尼哈以为金日乐是在嘲笑自己,感觉伟大的尊严,再一次受到了羞辱,顿时气急败坏,仗剑飞奔而来。 渊龙再一次卡住了飞龙的脖颈,金日乐这次,趁机一个折肘,翻过飞龙剑身,一把抓住了剑柄,随即一个熊形劲力灌注,尼哈又飞了出去。 金日乐收回沉渊寒露剑,仔细端详手里的飞龙剑,摇头叹息:“高家二艘的宝剑,怎么能落在你这废物手里!” “还我宝剑!” 尼哈歇斯底里,心态完全崩溃。 金日乐不比曹继武,况且尼哈也不是调皮鬼的小师弟,他可没有那么大的包容。这次他施展了短劲,三分劲力波震灌入三焦,尼哈顿时浑身无力,瘫软了下来。 调皮鬼一个拱腰,将他扔在了马背上,接着轻轻拍了马臀:“滚吧,三爷这里,不收废物蛋!” 尼哈的武功,只比范乘辽低那么一丢丢,在金日乐面前,竟然败得一塌糊涂。番妖军将士山呼海啸,京师方面的人马,个个比霜打的茄子还要蔫。 汗血宝马飞火龙,当年茅麓山之战,身负箭伤,范乘辽等人,连续追了几个月,都没有成功捕获。 所以飞火龙的速度、耐力和毅力,都是难以想象的惊人,范乘辽可是亲身体会过的。 此时一旦调皮鬼再次上了马,再要擒贼先擒王,难度可就不可想象了。 范乘辽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手一招,剩余的十五位巴图鲁,发声喊,纵马狂奔,一起扑向金日乐。 第695章 德胜门之战二 金日乐还没来得及上马,麻子皇帝剩余的十五位摔跤好友,就策马冲击过来了。 一根套索,悠起骇人的抽动之声,直取金日乐的脖颈。 这根套索,当日套住了鳌拜的脖颈,助麻子皇帝立了大功。 金日乐顿时怒了:“狗日的小麻子,果然奸诈无比!既然你们要作死,三爷就赏个香瓜让你们尝尝。” 调皮鬼收了飞龙剑,腰侧弹带内,取出一枚手炮,拉开保险,扔了过去。 这手炮香瓜大小,铜壳铅丸,金日乐又进行了精确改进,八两炸药。 可是十五位巴图鲁,以为金日乐扔过来,是一个大铁蛋。大铁蛋那个头,砸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 所以一个手持大刀的家伙,立即翻过刀背,顶开大铁蛋。 他这么一顶,嘭一声巨响,手炮瞬间开花。强大无比的冲击波,夹着铅子单片,四处横飞。可怜血肉之躯,打头的八位巴图鲁,连人带马,被炸成了血肉泥巴。 后面七个巴图鲁,顿时吓傻了。 “欺三爷没有马,照应收拾你们这帮蠢货!” 金日乐也不再客气,扛起了来福铳。 一声闷响,一颗黄金子弹,旋转飞速突击,一颗脑袋的天灵盖,顿时被掀飞,白色的脑浆,四处飞溅,紧接着头颅就像血泉一般,喷出了一丈多高。 剩余的六个巴图鲁,吓得胆水都吐了,当日捉拿鳌拜的威风八面,一下子全又回到娘肚子去了,纷纷狂策坐下马,发疯一般的逃跑。 调皮鬼从容填弹,一铳一次爆头,京师的兵马,吓得浑身战栗,番妖军再一次山呼海啸。 马匹逃跑的速度,还算及时。最终三名跑得快的家伙,终于窜出了射程之外。 葛礼摇了摇头,偷偷附耳岳乐:“王爷,十八巴图鲁都歇菜了,没得完了,赶快回城吧!” 岳乐虽然心惊,但不战而退,一世英名可就尽毁了。 他瞪了葛礼一眼:“爱新觉罗家的子孙,堂堂八旗大将,怎可不战既退?” 实力不济,却还要打肿脸充胖子。爱新觉罗家的颜面,那可是黄金贴上的,葛礼要把这层黄金给揭下来,即便暂时脱了危机,事后岳乐心里不高兴,也不会放过他。 就在葛礼不知所措之时,佟国纲带领一队火枪兵,及时赶到。 救星来了,岳乐大喜过望,急忙下令前排兵马,给佟国纲腾出位置。 佟国纲的火枪队,原本火器营的火枪手,使用的是大明年间的火绳枪。这种火绳枪,是朝鲜战争期间,明国从东洋人那里,舶来的火门枪技术,加以改进而成。 东洋人的火门枪技术,是人家葡萄牙人的技术,至少是西洋五十年前的技术水平。 即便经过了大明的改进,火绳枪散装火药,还要火折点燃火捻发火。 所以佟国纲的部队,弹药装填还没有完成,刘飞羽的铳兵团,两百杆燧发枪,已经喷出了黑烟。 火枪兵死伤一片,没有被打死了,也撒丫子狂逃。 一颗黄金子弹,旋转突刺,打碎了盔缨。强大的弹丸余势,残留在整个头盔上。佟国纲的脑袋,震荡眩晕,屁股一撅,钻进了阵中,再也不敢出来。 番妖军铳兵团,装备的西班牙强盗枪,燧石发火,威力巨大。经过了西班牙全球战场的检验,是当今全球实战性能最佳的西洋燧发枪。收拾东亚这种老掉牙的部队,简直就是砍瓜切菜。四处飞激的流弹,余势照样打伤了大批人马。 岳乐愤恨交加,令旗一招,两千弓箭手,突出阵前。 满洲弓马定天下,下了马的八旗兵,弓箭技术,也是超一流。你番妖军很厉害,火枪我打不过你,弓箭也打不过你吗? 岳乐以为铳兵团要重新装填弹药,脸上全是得意的笑容。趁着这个机会,番妖军上空,顿时箭如雨下。 京师人马,雷鸣般的助威之声,顿时随着飞蝗箭雨,扑向番妖军。 弓弦的蓄力,还是来自血肉之躯的臂膀之力,因此三百步,已经是极限射程。其有效射程,不过百步而已。 不相干的番妖军其他部队,纷纷撤到安全距离。为了保险起见,辎重兵团的四轮马车,纷纷出动,阵前连成一线,组成了最为坚固的防御阵型。 西洋四轮马车,铁顶铜皮,羽箭根本无效。铳兵团反而借助车辆的掩护,寻机一通猛射。八旗两千弓箭手,顿时死伤一大半。 没死的弓箭手,也很识趣,纷纷掉头狂逃。 岳乐气急败坏,令旗又一招,两千重装步兵,迈着沉重的步伐,犹如铁壁铜墙一般,向铳兵团压来。 东方专业的重装步兵,起源宋代,浑身全是铁甲,只露两只眼睛,是步军攻击作战中,威力最强的部队。 郑成功的铁人军,在台湾使用过,效果并不怎么样。所以金日乐命令刘飞羽冷静,铳兵团全体突出阵前,放近了再打。 有效射程之内,铳兵团在刘飞羽的指挥下,线列交替开火,强大的火力,连续不断,根本就没有间歇。 铅丸巨大的惯性,敲碎铁甲,楔入血肉之躯。重装步兵纷纷倒地,没过多久,阵型就乱了起来。 组织和纪律,是一支军队的灵魂。一旦无组织无纪律,这支军队就成了一群羊。重装步兵本来行动就迟缓,在铳兵团强大的火力之下,岳乐的命令虽然传达到位了,但步兵还是有心无力,很快溃散。 刘飞羽手一招,四百名铳兵,立即前出追击。 铁甲军一上阵,就充当了活靶子,此时背后挨枪,更是血流成河。铁甲的确是好东西,但用在了逃跑上,那可真正成了拖累。 岳乐气得眼睛冒火,立即出动一千具装骑兵。 马匹的力量和速度,远远超过人类。所以具装骑兵的装甲厚度,以及强大的冲击力,远非重装步兵所能比。 当年满洲八旗横扫天下,最多出动了三百具装骑兵,就把李自成打得满地找牙。如今一下子出动了一千,真够番妖军喝一壶的了! 锃光瓦亮的装甲,在秋日的照射下,闪闪烂银一般的灿烂,岳乐、佟国纲等等八旗大将,纷纷擂鼓助威。 在主将的热血澎湃鼓劲之下,正蓝旗副都统霍菜,镶蓝旗参将凡通,一齐开头震天大喊,具装骑兵将士,纷纷催动铁马,犹如钢铁洪流一般,碾压番妖军。 曹继武钢刀鲜血灌注的军魂,铳兵团没有一丝的慌乱,在团长刘飞羽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收起强盗枪,秩序井然回身,从辎重车辆上,卸下了斑鸠脚铳。 西班牙重型火铳,装备一支三脚发射支架,形似斑鸠脚,华夏谓之斑鸠脚铳。 这种火铳,相当于小型火炮,威力巨大。 团长刘飞羽首先试射一铳,一声巨响,强大的后坐力,震得肩膀生疼。一颗蛋黄大小的铅丸,直接将铁马马头,连同额甲,打得稀烂。 坐骑轰然扑趴,将参将凡通掀翻在地。钢铁洪流难以止步,凡通滚爬哀嚎了几下,还是被铁马踩成了肉泥。其他具装骑兵将士,顿时吓破了胆。 刘飞羽哈哈大笑:“什么具装参将,分明就是饭桶!” 两军对战,全凭士气。岳乐见势不妙,扯着嗓子大呼:“不要停下,邪不胜正,踏平叛军,扬我大清国威!” 主将霍菜趁机振臂大呼:“王爷说的对,消灭番妖军,除我大清奸邪,为凡通将军报仇!” 鸡血来的可真是时候,忠君报国的正义感,瞬间激起将士无穷的大无畏精神。铁马惨烈的撞击之声,顿时地动山摇。 蒙古草原上,全是轻骑兵,根本没有具装骑兵。所以这是斑鸠脚铳,东亚战场,第一次大规模实战。 斑鸠脚铳,虽然威力巨大,但装填复杂,准备时间过长。金日乐估算了具装骑兵的冲击速度,六百杆斑鸠脚铳,立即分成三队,线阵间进三换式发射,火力虽然有所间断,但两百杆斑鸠脚铳一次齐射,具装骑兵顿时死伤一大片。 人马死尸堆积如山丘,挡住了钢铁洪流的冲击,阵型顿时混乱了起来。 第二队斑鸠脚铳,根本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对准阵型中央,又是一通齐射。 中央顿时倒下了百余人马,出现了巨大的豁口。钢铁洪流的冲击,被生生分成了两截,冲击力自然大打折扣。 霍菜久经沙场,还不算太笨,立即亲自带队,迅速绕开铁马死尸,重整队形。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有良将具体指挥,具装骑兵虽然遭受损失,但仍然是有条不紊。 就在他们即将发起第二轮冲击之时,霍菜却忽然从马上栽了下去。 原来是调皮鬼的来福铳,一颗黄金子弹出膛,掀飞了霍菜的天灵盖。 车顶金日乐摇头无奈:“什么八旗宿将,分明就是个菜货!” 没有主将的具装骑兵,顿时大乱起来。第三队斑鸠脚铳,根本不客气,又是一轮齐射,人马阵型,顿时四分五裂。 刘飞羽手一招,装填完毕的第一队斑鸠脚铳,开始实施精准射击。可怜满清重金打造的钢铁洪流,此时成了钢铁乱流,把后队两万多精锐部队,冲的七零八落。 岳乐气得吐血,佟国纲魂不附体,葛礼拼命逃窜,范乘辽夹着不能动弹的尼哈,带着仅存的三个巴图鲁,飞奔紫禁城报信。 第696章 德胜门之战三 具装骑兵战败,溃退的铁马冲散后队,岳乐喝止不住。正当全军大乱,难以收拾之时,东面忽然出现大批人马。 原来抚远大将军图海,居庸关虽然战败,但满清国家浓浓的报国情怀仍在。父子俩一路狂奔薊镇,加上后面跑来的爱星阿、洞明等人,一起纠合薊镇周围的驻军五万多人,前来支援德胜门。 德胜门内,是正黄旗将士的家。所以城楼上正黄旗将士,远远望见图海的大旗,顿时欢呼震天,纷纷奔下城墙,帮助岳乐维持队形。 “老犊子图海,看在师兄的面上,上次饶你不死,竟然给脸不要脸!” 站在车顶的金日乐,望远镜里看到图海的到来,相当的不高兴,立即命令铁破甲炮击。 番妖军的炮火,图海等人尝过滋味。所以不等铁破甲调转炮口,图海一声令下,五万大军,立即发起了全面冲锋。 大明九边重镇,薊镇的作用,对其他八镇制衡以及支援,是整个长城防线的预备部队。此时刚刚定鼎的大清,长城对蒙古人的防御作用,依然有效。 所以薊镇的兵马,有两万满洲八旗,一万漠东零散的蒙古人,剩余的两万,也是当年大明边防精兵。 所以图海带来的这五万人,可是名副其实的精兵。一时间,八旗、蒙古人策马驰奔,两万汉军步兵,如狼似虎,紧紧跟在骑兵之后。 这种步骑结合的冲击方式,是旷野作战最有效的方式。番妖军将士,顿时吃了一惊。 薊镇的骑兵,全是轻骑兵,速度极快。 金日乐临危不乱,两手摇旗,镇定指挥。 辎重兵团的四轮马车,立即掉头,迅速在东面组建防御车阵。刘飞羽的铳兵团,立即依托车辆,对薊镇兵马进行阻杀。 线列铳阵的火力,连绵不断,薊镇骑兵虽然死伤惨重,但德胜门战斗的胜负,将决定整个正黄旗的命运,所以图海父子选择力拼。 主将用命,士卒自然卖死力。薊镇骑兵冒着密如飞蝗的铳雨,全力冲击番妖军车阵。 岳乐的两万京师驻防,在正黄旗的帮助下,抓住机会,也开始冲击番妖军。 建军以来,番妖军第一次真正的残酷,就此拉开序幕。 仇士良的工兵营,纷纷拿起火枪,依托车辆,对着德胜门方向,一通猛射。 辎重兵团将士,排好了车阵,也立即拿起火枪,一半对付德胜门,一半支援铳兵团。 侯得林的侦察营,立即分两翼,冲击岳乐的大军。 侦察营的士卒,全是精锐中的精锐,是番妖军战力最强的一支部队。 这帮人身穿瑞典骑兵军装,头戴瑞典军帽,脚蹬瑞典军靴,在侯得林四兄弟的带领下,人人挥舞西班牙骑兵军刀,犹如一群刚从地狱涌出的恶魔,策马狂奔,对步兵疯狂砍杀。 岳乐的大军,哪里见过这样的妖魔军队? 葛礼很快就吓破了胆,掉头就跑。 正黄旗将士,也没见过这等恶魔。侯得林带头冲入后队,连续力劈三员正黄旗大将。正黄旗军心,立即崩溃。 薊镇人数众多,兵强马壮,必须打垮图海,否则番妖军的失败,难以挽回。擒贼先擒王,金日乐举起了来福铳,瞄了图海的脑袋。 来福铳是线膛铳,精度极高,而且是黄金子弹,惯性威力比铅弹更为强大。图海的脑袋,即便是铁铸的,调皮鬼也能给他瞧个窟窿。 可是图海虽然屡败屡战,相当讨厌,但他毕竟是金月生的老爹。把他给打死了,兄弟就没得做了。 调皮鬼叹了口气:“狗日的兄弟情分,关键时刻拖三爷的后退!” 话音刚落,砰一声闷响,脑顶盔缨被击碎。黄金子弹巨大的惯性余势,扯动头盔,将图海光溜溜的脑壳,揪出了一道血痕。 德胜门内,全是正黄旗将士的家。图海作为正黄旗都统,此时也顾不上脑袋剧痛,更顾不上金日乐的手下留情,发疯狂叫,热血狂奔。 铳兵几乎来不及装填了,刘飞羽急忙催促:“小蛮杂,快揍死图海!” 远距离滑膛铳精度不高,收拾图海,还得金日乐手里的来福铳。 可是金日乐却摇了摇头:“穿上一条裤子,就得连着裆。谁让狗日的师兄,顶了这么一个愣脑壳的老爹!” 调皮鬼话音一落,手一招,绕到大军身后的费扬古、佛野的骑兵团,终于出动了。 薊镇后军,是两万汉军。满清的天下,汉军永远都是仆从。况且哥萨克式骑兵,凶狠残暴,突然出现在背后,汉军立即就垮掉了。 骑兵团对逃窜的汉军,根本不屑一顾,冲开步兵队形,对薊镇骑兵,进行抚背式猛烈冲击。 哥萨克式高筒毡帽,弧形灌铅军刀,有些将士,竟然还留起了哥萨克式胡须。番妖军骑兵团,顿河大草原复制而来的狂魔,来到了东亚大地,同样的冷酷无情,凶狠残暴。 身后被袭,前面还有铳雨,薊镇骑兵,很快支撑不住了。 图敏横刀,奋力挡住了一把军刀。 这是骑兵团长,留着哥萨克弯曲大胡子,身着准将军服,图海对这些一窍不通。 但他的脸型和眼神,都特别熟悉,图敏终于反应过来:“瘪犊子费扬古,你还是不是大清的人?” 费扬古大胡子一撇,露出了一丝奸笑:“少卖狗皮膏药,将令不可违。打了败仗,看在军副的面子上,暂且饶你一命,赶快滚蛋!” “混犊子费扬古,你等着,老子跟你没完!” 图敏大骂一声,见大势已去,立即带着剩余人马,狂奔德胜门。 这边团副佛野也挡住了图海:“都统,这么打法,相当于找死。北京城墙高大厚实,炮兵的炮弹已经不多。” 图海幡然醒悟,立即带着残兵败将,飞奔德胜门。 可是龟缩在城里,被动挨打,满洲八旗威风扫地,身为爱新觉罗家的子孙,岳乐说什么也不同意。 明国煞费苦心营建的德胜门,虽然坚固异常,但居庸关之战,番妖军的西洋大炮,图海可是亲身领教过。 德胜门是正黄旗的命脉,不容有失。所以刚刚撤退到城门口的图海,也觉得缩在城里,不大妥当,于是和岳乐聚头嘀咕了起来。 葛礼、洞明等人,不是正黄旗的人,更不是爱新觉罗家的,没有家眷包袱,更没有面子问题。连番数次大战,全是一败涂地,他们觉得岳乐和图海,纯属作死找抽,纷纷缩在了城楼上,趴在女墙边缘看热闹。 图海和岳乐鼓捣一通,终于达成了共识: 你番妖军再厉害,也不过五千多人。你枪炮在厉害,也有打完的时候。所以只要将番妖军拖入消耗战,大清就可以稳操胜券。 当今是满清的天下,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肉包子砸狗,一只不行,我扔一万只包子,不信撑不死你! 所以图海和岳乐,决定采用人海战术,消耗番妖军。 正黄旗监军,佟国纲的五城兵马司汉军人马,以及薊镇的汉军溃兵,不幸被当了炮灰。 前有番妖军强大铳雨,后面八旗兵丁举着大刀督战。可怜的汉军,顿时哭天抢地,破口大骂满清鞑子。 血肉之躯,怎能扛得住炮火? 汉军消耗完了,接下来谁会是炮灰? 满蒙一家,满汉一家,全是忽悠人的把戏。用得着时是一家,用不着时就是炮灰。所以薊镇的蒙古骑兵,一见势头不妙,立即掉头飞奔,向关外逃去。 图海和岳乐,竟然大骂蒙古人不讲义气。 这边战场上,汉人收拾汉人,满洲人看笑话。铁破甲、刘飞羽相当郁闷,枪炮顿时不响了。侯得林四兄弟,也觉得操蛋,侦察营也渐渐撤退。辎重兵团以及工兵营,大多是原汉军镶白旗士卒,脸上个个挂着不忍。 唯有骑兵团的弟兄,大多是镶黄旗和两红旗的弟兄。但其他五大单位,战心全无。同时番妖军的弟兄,骑兵团也跟着后撤。 图海和岳乐两个混蛋,一见汉军炮灰凑效,立即催促八旗监军,疯狂驱动炮灰冲锋。 金日乐破口大骂:“战场无情,三爷大清都反了,你们这帮瘪犊子玩意,竟然讲起了汉人狗屁情义,你们难道不知道?老母猪撞树,华夏就是这么给蠢死的!” 铁破甲被骂的狗血喷头,要是曹继武再次,汉人哪会这么窝囊! 炮兵团长一恼,立即亲自操纵榴弹炮。 一声巨响,大地剧烈地颤抖,一团黑烟喷出一颗开花炮弹,划出弧线天空,越过炮灰汉军的头顶,正中队后监军的八旗军。 这一下子,监军队形立即大乱。 榴弹炮接连发威,专门对付督战的八旗军。 八旗将士万万没有想到,躲在队后监军的他们,竟然成了真正的炮灰,谁还有心思监军? 一颗炮弹飞来,吊桥顿时成了木屑,漫天横飞。 队伍最靠后的正黄旗监军将士,全部撤回了城里,没有了吊桥,其他各旗的八旗将士,顿时哭爹喊娘。将士们不平衡心态爆发,纷纷指名道姓,大骂岳乐和图海。 炮弹像长了眼睛一般,过不了护城河的八旗将士,纷纷往炮灰汉军中钻。 但这帮汉军,早恨透的八旗军的颐指气使,此时更是回头抡刀,大开杀戒。 八旗将士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威风八面,纷纷向金日乐求饶。 看在同为旗人的份上,金日乐答应饶他们一条小命,命令他们和炮灰一起,抢修浮桥。 汉军横竖都是死,北京城原本就是他们的,收拾满清鞑子,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投降的汉军,很卖力气。 投降的八旗兵丁,如果去修桥,相当于反叛,所以他们不肯卖力气。 打了败仗还敢当大爷!所以金日乐根本不客气,铳铳爆头,这帮八旗老爷们,再也不敢耍滑头。 于是扛木头的扛木头,缆绳的缆绳,敲钉的敲钉,大批的死马死人,被拖去填河,浮桥的工程进度飞快。 图海和岳乐脸都绿了,急忙命令城防炮兵,以及弓箭手,不顾八旗不八旗的,攻击修桥的将士。 将士们大骂岳乐和图海,纷纷拿起强弓,和城防部队对射。 炮兵团及时支援,一轮炮弹飞过,德胜门老掉牙的炮兵部队,立即寿终正寝。 铁破甲亲自操炮,一枚硫磺开花弹,正中城楼。大明苦心营建的德胜门城楼,顿时燃起熊熊大火。百年梁柱的噼啪之声,不绝于耳。 弓弩手被烧得哀嚎震天,图海、岳乐等等头目,双手扒着脑壳,弓腰夹紧屁股,纷纷向月城逃窜。 城防部队,溃不成军。番妖军,以及投降的炮灰兵团,欢呼雀跃。 铁破甲趁着指挥,定点敲掉垛口,箭楼等等隐秘的射位。城防弓箭手,几乎被炸了个精光。 没有远程武器的干扰,剩下些拿着大刀长矛的城防将士,只能望着城下修桥的人马干瞪眼。 炮灰军团相当开心,时不时把屁股撅向德胜门,顺便还要扭来扭去。得空来试探的图海和岳乐,恨得把城墙都给锤碎了,照样没卵用。 战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死尸。所以浮桥没费多大功夫,很快就造好了。 一里之外,两门攻城加农炮,对准了德胜门城门。 德胜门城门,却是很结实。然而这么近的距离,能抗的住加农炮的直瞄? 岳乐等人,终于吓破了胆。 他们正要狂逃之时,哈尼带着一队奇怪的人马,忽然赶来了。 这队奇怪的人马,一出城门,正要开炮的铁破甲,顿时愣住了。 第697章 德胜门之战四 德胜门连番大战,岳乐把所有的中世纪打法,几乎用了个便,结果在图海的帮助下,还是被番妖军打得是一败涂地。 范乘辽说了战况,十八位巴图鲁,被打死了十五个,剩下的三个,也是惨兮兮的,听见金日乐的名字,就吓得直哆嗦。 鳌拜绝对不能放,一旦认输,麻子皇帝的小命,也就到头了。 哈尼出了非常规主意,借用天兵天将,破番妖军的妖术邪法。吓破胆的麻子皇帝,只好破罐子破摔。 前线大将图海和岳乐,觉得胡闹。但他们用尽了所有的招数,还是一败涂地,只好给哈尼让开了路。 德胜门厚重的大门,被缓缓打开,十五辆神车推出。 北京城中轴长十五里,契合洛书十五之数。所以十五辆神车,按河图洛书的布局,排开阵势。 中间最大的一辆神车,神台之上,三支一尺多高的大香,烟雾缭绕,给周围蒙上了极为神秘的幻境。 朦胧之中,哈尼一手提一把神剑,一手掐着神诀,嘴里念念有词,脚下不断变化梦幻仙家舞步。 这家伙身着七星连珠神服,头戴北极紫薇星冠,脸上抹了紫粉,代表紫气东来,仙家护体。额间三点白斑,代表三尺神明在此。鼻尖描了黑漆,两边嘴角还画了水纹,代表北天玄武大帝附身。 二十八星宿,拿着神奇的神器,摆开神奇的姿态,护持神车。 十八罗汉叠成金塔,手里拿着高香,黄金丝线袈裟,在阳光的照射之下,佛光普照。 三十六天罡,手持天罡刀,威风凛凛。 七十二地煞,手握火尖枪,凶声恶煞。 一千神兵神将,代表普天河汉,严阵以待。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你番妖军厉害,我这神兵天降,专治妖术邪法! 哈尼舞了半天,神剑一指,肚内一鼓作气,喷出一团麻油,油雾触了高香,顿时轰出一团火球。 番妖军的枪炮,顿时不在发作,人员全在哈哈大笑。 城防部队见神兵神将奏效了,纷纷吆喝助威,大赞邪不胜正,神兵出马,番妖军必亡。 “瘪犊子玩意,什么乱七八糟的!” 金日乐不想耽误时间,抬手一铳,哈尼的紫微星冠,顿时被打的粉碎。 这家伙满洲发式,脑袋光溜溜的,仅有一撮头发,还垂在脑后。所以星冠的碎片,在脑袋瓜子上,毫不客气地划了几道口子。 十八罗汉的高香齐挥,几团香灰顿时扑在脑瓜子上,封住了冒血的口子。 你还别说,这佛光普照还真灵! 哈尼大受鼓舞,将疼痛化为无穷的神仙附体,神剑一挥,神诀一指:“妖熊金日乐,还不快快受死!” “老犊子玩意,看谁先受死!” 金日乐大骂一声,立即命令铳兵团开火。 铳声大作,一千神兵神将,身上顿时冒出来血窟窿。四处横飞的流弹,但洛书十五辆神车,砸出了不少豁口。 魔法如此高超,哈尼大吃一惊,神剑一指,三十六天罡,立即油车,七十二地煞堆起柴垛。 这些都是湿柴,破上了麻油,很快升起浓浓的烟雾。神仙幻境,更加的逼真,十八罗汉的金光护体,更加的神秘。 城防将士又一次欢呼助威,哈尼神诀一指:“西天我佛在此,妖熊金日乐,还不快快受死!” 刘飞羽忍住笑,手一挥,五十杆强盗枪一轮齐射,十八罗汉,顿时跌入梦幻之中,返回了西天极乐世界。 哈尼大为吃惊:佛法施展了一半,怎么能提前退场呢? 金日乐不想扯淡,接连发铳,神剑、香炉等等神器,连连被打碎。铳兵团的弟兄,也不含糊,连连齐射,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纷纷归天正位。 剩余没有归位的神兵神将,再也坚持不住,转身拔脚狂逃。 无知者无畏,一旦见识了,哈尼强大的精神力量,瞬间崩溃。他刚要逃跑,被赶上的侯得林,一把夹在了马背上,来到金日乐面前,撺在了地上。 哈尼吓破了胆,磕头如捣蒜,连连求饶。 金日乐哈哈大笑,剑鞘敲了敲满是香灰的脑壳:“看你这副熊样,小麻子也不是什么好鸟。三爷这里不留废物,快去告诉小麻子,努尔哈赤正等着他报道呢,让他自己了断。” 调皮鬼照屁股就是一脚,哈尼连连滚爬了几步,立即撒丫子飞奔。 两门攻城加农炮,喷出两发铁制弹丸,强大的冲击力,瞬间将城门砸的稀巴烂。投降的炮灰军团,首先冲了进去。 城楼、月城和瓮城,是城门最重要的三大防卫系统。德胜门城楼虽然被毁,但月城和瓮城仍在。 图海和岳乐虽然败得一塌糊涂,但不是泛泛之辈,纠集城防部队,对进去瓮城的炮灰军团,进行了阻杀。 进入了瓮城,就相当于瓮中捉鳖。好在德胜门城门已经被毁,炮灰军团吃了大亏,纷纷又从城门撤了出来。 月城狭小,瓮城犹如天井,如果不能消灭城防部队,很难通过。 金日乐大骂图海和岳乐缩头乌龟,命令铁破甲,强行轰开月城和瓮城。 汉剑唐刀猪打圈,朱元璋的小农意识指导思想,所以朱明王朝,是华夏历史上,城防结构最牢固的朝代。 北京城作为大明帝都,北城垣直面强大的北方游牧民族,所以德胜门的结构强度,几乎是历史之最。 光是城墙,青砖条石堆砌,还极为厚实。虽然抗不住炮击,但要摧毁这么大的工程量,弹药的耗费,仅凭番妖军,难以承受。 刚才交战之时,佛野出于旧情,将弹药所剩不多的秘密,告诉了图海。所以图海决定凭借大明的坚固遗产,决心与德胜门共存亡。 铁破甲自然和金日乐一条心,急忙上期提醒:“弹药所剩不多,轰开城墙可以。要连月城和瓮城一块轰,远远不够。” 金日乐大为吃惊:“你怎么搞的?” 铁破甲一脸无奈:“居庸关长城,加之峡谷山岭,比这北京城还要难打。刚才又打了大半天,能留下这么点弹药,已经不错了!” 路德威等西洋传教士都在,带领工兵营,弹药的制造,根本不是问题。但制造弹药,需要时间。 眼下的德胜门,必须拿下,否则等你弹药准备充足了,说不定麻子皇帝调来曹继武,或者金月生,兄弟相争,那就麻烦了。 所以必须速战速决,收拾了麻子皇帝,曹继武和金月生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剩余的弹药,必须发挥最大功效。 金日乐攀上车顶,举起望远镜,开始仔细探查城墙,寻找薄弱环节。 德胜门西侧,城内积水潭通过一条暗沟,和城外护城河相通。在毛细作用下,城墙的水分含量过高,砖石颜色和其他城墙,明显不一样。 北方夏季酷热,冬季严寒,冷热交替两百多年,冰水变化之下,有些砖石的表面,已经出现了剥落。 金日乐迅速找到了薄弱环节,命令铁破甲,集中攻城炮火,猛轰积水潭一段城墙。 大明北京城两百多年,在冰水连续不断的侵蚀之下,这段城墙的根基,其实早已酥了。攻城加农炮强大的火力,三十发炮弹落下,城墙顿时豁开了三丈余宽的缺口。 然而图海顽强抵抗,冒着炮火,身先士卒,带领正黄旗将士,拼命搬砖垒土,堵住缺口。 金日乐相当生气:“正黄旗一帮瘪犊子,给脸不要脸,别怪三爷心狠手辣!” 调皮鬼收回望远镜,从车顶一跃而下,亲自操纵榴弹炮,照着什刹海正黄旗祠堂,立即发射了一枚硫磺开花弹。 开花弹巨大的爆炸力,催动硫磺液到处飞溅。木质结构,很快就是一片火海。 正黄旗的坚定抵抗,彻底惹毛了金日乐。炮兵团所有的榴弹炮,全部装填硫磺开花弹,越过高高的城墙,覆盖什刹海周围,几乎所有正黄旗将士的住宅。 这一下子,整个德胜门正黄旗居住地,顿时烧红了整个天空。凄厉惨烈的哀嚎之声,呛得人心直发颤。 本来翘首以盼的老爹老娘,老婆孩子,所有的家小,全部遭殃,刚才还在拼命堵缺口的正黄旗将士,瞬间被吓傻了。 血脉相连的凄惨呼唤,催动正黄旗将士哭天抢地,纷纷扔下武器,抢起水桶瓦盆,拼命救火。 图海一口鲜血喷出,晕厥过去。 岳乐、洞明、葛礼等人,望着漫天的火光,吓得浑身发抖。 火烧全族,实在太过惨烈,铁破甲心生怜悯,捅了捅岳乐:“楞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就救火!” 岳乐等人立即回过神来,带着自己的部下,纷纷加入了救火大军。 紫禁城更为高大坚固,炮灰军团几乎没什么用,金日乐望着火光,没有任何表情。 铁破甲见金日乐没有话语,也把炮灰军团交给佟国纲,去扑灭熊熊燃烧的大火。 番妖军再也没有遇到任何抵抗,顺利地通过了德胜门所有的防御体系,大摇大摆地沿着什刹海中轴大街,直扑紫禁城。 第698章 决战东华门 元大都,明北京,都是以什刹海为基本中轴定位,所以过了德胜门,沿什刹海便可直下紫禁城。 永乐皇帝为了破坏元朝的风水,对元大都做了改动。所以原来什刹海中轴中心,移到东侧鼓楼一带。 这里是镶黄旗大员的府邸集中地,此时鳌拜的家,已经被查封。守卫的御林军将士,远远望见番妖军来了,吓得四散奔逃。 这帮人当日抄家之时,可是名副其实的鹰犬恶奴。所以金日乐根本不客气,铳铳爆头。 侯得林的侦察营,快马奔驰,很快截住了去路。这帮衣着光鲜的皇家恶奴,眼看逃不掉了,纷纷下马投降。 家就在眼里,可是仅仅过了三年,已经是物是人非。偌大的院子,到处被翻腾的一塌糊涂,所有的家人,都不知哪里去了,金日乐悲从心来,嚎啕大哭。 过了一会儿,侯得林跳下马,轻轻凑了过来:“要救你爹,趁早!” 紫禁城是大明王朝的两百多年的心血,华夏有史以来,最为坚固的城堡。番妖军虽然精干,但人数太少,要想攻破紫禁城,必须趁着大胜,敌人心理崩溃时候,一鼓作气。 金日乐醒悟过来,擦了擦眼泪,待要翻身上马,忽然瞥见地上的一群皇家奴才。 虽然是圣命难违,但这帮狗奴才,全是自己家的敌人。金日乐想起全家遭难,立即下令刘飞羽开铳。 刘飞羽不忍,声音极为细小:“枪杀俘虏,咱军中好像没这规矩!” 金日乐歇斯底里地大叫:“又没抄你家,你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刘飞羽顿时无话可说。 铳兵团一轮排铳,惨兮兮的皇家奴才,全部归了西。 钟楼大街南下,番妖军直扑皇城。 皇城玄武门第一宫——慈宁宫,这里是庄妃的寝宫。金日乐回家一趟,悲伤过了头,把这一茬给忘了。 宫门轻轻开启,苏茉儿一身蒙古打扮,清甜可人,可是却面无表情。 金日乐满脸委屈,声音沙哑:“好姐姐!” 如此形势之下,他还能认自己这个姐姐,苏茉儿脸上,顿时露出一丝笑容。 她轻轻走到飞火龙旁边,轻轻捉住金日乐的脚,语气有些幽怨:“好弟弟,你怎么这么狠心,烧了正黄旗全族?” 是他们给脸不要脸,不能怪我狠心! 然而这么回答,道义的主动权,就被苏茉儿给掌握了。 所以调皮鬼灵机一动,不服气地撇了撇嘴:“我烧得是大明的房子。” 好,这个理由非常好! 整座北京城,全是人家大明的。烧了人家大明的房子,顺便烧死一群鸠占鹊巢的强盗,那也是天经地义。 在北京城这个地界,一旦搬出大明的名义,强盗所有所谓的正统正义,统统都是扯卵蛋。 苏茉儿被调皮鬼一句话,噎得很没脾气。 然而二十多年的权利争斗历练,苏茉儿的老道镇定,早已炉火纯青。 短暂的不适过后,她的脸上,立即泛起自然的微笑:“大姐姐请你,到宫中一叙。” 她的声音很甜,很润,带着一股姐姐的天然慈爱,金日乐浑身一阵暖意,自不觉地翻身下马,紧紧抱住了姐姐。 姐姐的身子很柔软,就像三月的春风一样温暖。姐姐的呼吸很均匀,就像母亲的怀抱一样温馨。姐姐的脸蛋很柔润,就像久违的亲情一样令人陶醉。 惨遭家庭变故的金日乐,得到了及时而舒适的慰藉,不由自主地被姐姐牵了过去。 侯得林叹了口气,轻轻靠近一颗楝树,手指轻轻一弹,一颗楝枣子,正中金日乐的脑门。 调皮鬼的神志,顿时清醒过来: 进宫干什么? 大姐姐虽然待我好,但小麻子毕竟是她的孙子。如果是大师兄,她可能会舍得了孙子。这么热情进去了,无非就是缓兵之计,帮小麻子争取准备反击的时间而已。 醒悟过来的金日乐,立即甩开了苏茉儿,纵身跃上飞火龙,率领番妖军,绕过慈宁宫,直奔东华门。 庄妃的温柔计落空,苏茉儿望着金日乐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北京城三层防卫,内城,皇城,紫禁城。 居庸关十万大军战败,薊镇五万精兵同样战败,京师周围,能够支援的部队已经报销。 德胜门之战,步军统领岳乐战败,帐下两万将士成了溃兵。都指挥使佟国纲战败,帐下三万兵马成了乱兵。京师防卫的主力,全被打垮了。 侍卫内大臣帐下的御林军,属于内卫性质部队,根本不是正规军的对手。所以书杰不得不将主力,全部集中在紫禁城。 番妖军顺利通过皇城东安门,直抵东华门下。 永乐皇帝耗费全国资源,打造紫禁城。所以东华门的坚固程度,远超德胜门。 紫禁城城墙高大坚固,大门紧闭,除了炮轰,别无他法。 番妖军所剩的炮弹,已经不多。所以必须以最小的弹药耗费,获取最大的战果。炮兵团的弟兄,在铁破甲和彭春的带领下,忙着选择炮位。 城楼上的康亲王书杰,见势不妙,立即祭出了绝招。 紫禁城城墙上,顿时赤红一片,血腥污臭,到处都是。 狗血、猪血和女人的排泄物,是破妖法的三大法宝。 番妖军一群恶魔,妖气太重,哈尼的神兵神将没有抗住,书杰自信自己,一定能破了金日乐的妖术邪法。 书杰带人杀遍了京师几乎所有的狗,宰光了所有的猪,收集了足够多的狗血猪血。 皇宫内院,最不缺的就是女人。麻子皇帝病急乱投医,允许岳乐进入后宫,调集老婆的马桶。 高大庄严的紫禁城城墙,顿时被泼的满是三大法宝。 东华门城楼上,南侧一群道士,手拿宝剑,嘴里念念叨叨,神符满天飞。北侧一群和尚,全部身着黄金袈裟,端坐莲台,高香袅袅,嘴里佛法振振有词,助三大法宝发威。 书杰一手按剑,端坐中间宝座,望着城下到处忙活的番妖军,一阵狂笑: 本王法宝一出,枪炮不响,番妖军必败无疑! 德胜门前战败,此时尼哈已经恢复体力,隔着汉白玉栏杆,提了一桶狗血,朝城下大喊:“瘪犊子金日乐,有种放马过来,泼你一头狗血!” 金日乐几乎笑岔了气,抬手就是一铳。 尼哈见识过黄金子弹的威力,急忙躲闪。 人是闪过去了,可是木桶被黄金子弹钻爆了,一桶狗血淋了尼哈一身,血点四处飞溅。 书杰脸上忽然一点凉,急忙用手摸了摸,原来是一滴狗血,顿时纳闷起来:“狗血不破妖法了?怎么到我这里就不灵了?” 文华殿大学士熊赐履,儒家正统学士,讨厌西洋玩意对华夏的侵蚀,听见铳声,顿时正统正义感爆棚,搬了一盆猪血,奋力朝金日乐泼去。 然而他刚刚把脸盆悠起来,黄金子弹就到了。脸盆连底被打穿,半盆的猪血,全洒在了熊赐履脸上。 金日乐哈哈大笑:“笨狗熊抹猪血,笨一家去了!” 番妖军顿时一片讥笑,不少将士撅起了屁股,对着东华门扭来扭去,恶心那帮无知的蠢货。 可是这帮蠢货,自以为正统大义,在邪不胜正的理念支撑下,精神力量极为强大。吏部尚书哈尼,顿时爆发舍生取义的大无畏精神,拎起一桶污物,隔着栏杆,对城下大喊: “妖熊金日乐,你不要嚣张。这是娘娘的经血,天下至阴之最,定破你妖法!” 接着哈尼念了一段神咒,横起马桶,要把娘娘的至阴之物,泼向金日乐。 砰砰砰—— 一阵乱响,这次是刘飞羽等人忍不住了,马桶顿时被打的稀巴烂。至阴之物,到处乱飞。 一块马桶碎木板,扑在了书杰脸上。一阵浓腥恶臭扑鼻,书杰顿时从宝座上翻了下来,肚子翻江倒海,嘴里狂泻不止。 狗血、猪血和至阴之物,三大法宝接连失效。御林军众将士,全都傻了眼。 哈尼跳脚大呼:“番妖军妖气太重,大家一起上,漫天都是三大法宝,饱和攻击,不信破不了他们的妖法!” 不错,一桶狗血量太少,京师所有的狗血全在此,难道破不了妖法? 众将士听了哈尼的喊叫,备受鼓舞,纷纷撸起袖子,桶罐瓢盆一起来,东华门上空,被泼的一片赤红。 人力能泼多远? 番妖军全在羽箭的射程之外,此时全在讥笑。 炮位早就已经定好,御林军闹了一出愚昧无知,炮兵团的弟兄,全在帮着他们喝倒彩。 老爹还不知下落呢! 金日乐可没那么多闲心扯淡,转身给了铁破甲一脚:“瘪犊子玩意,少跟他们扯淡,快开炮!” 东华门黄琉璃瓦庑顶,高大巍峨,铁破甲不忍:“这么好的城楼,毁了怪可惜的!” 金日乐伸手照脑壳就是一下:“你个挨球货,大明的玩意,你可惜什么?” 铁破甲不再犹豫,亲自选了一枚硫磺开花弹。 整个紫禁城,全是人家大明的。所以这个理由一出,大清所有正统正义的说辞,统统都是扯淡。铁破甲作为汉人,不轰白不轰! 两百多年的黄琉璃瓦,经过风雨的侵蚀,已经斑驳。硫磺开花弹正中庑顶,两百多年的古董瓦片,开出了一丈多高的土花。 炙热的硫磺液,四处飞溅,两重大殿的木质结构,顿时发出噼噼啪啪的怪叫之声,似乎是永乐大帝不甘的灵魂,在发出愤怒的吼叫。 洪武大帝的灵魂,也不甘寂寞,努起一肚皮怨气,催来了一阵怪风,整个东华门城楼,很快成了一团火球。 火光催逼着三大法宝的气味,带着大明十三代的怨气,熏满整座紫禁城。书杰、哈尼、熊赐履等等,满汉大员,全都夹着屁股狂逃。 第699章 文华殿巨变 在番妖军强大的火力面前,邪不胜正,成了一句笑话。整个东华门基座,全被烧秃了。厚重的城门,也被烤酥了。一枚铁制攻城炮弹,就像穿豆腐一样,两扇城门,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金日乐没有急于进攻,他要采用心理战术,将麻子皇帝班底的信心,全部打垮。榴弹炮发威,一颗颗炮弹越过高大的城墙,御膳房、太子宫等等,全部遭了秧。 大明的紫禁城,犹如地狱重现,到处都是熊熊燃烧的大火。 高大巍峨的乾清宫内,一堆的满汉大员,如同被火球塞在洞口的老鼠,到处乱拱。 康熙一把拉住了佟六十的胳膊,满脸都是哭腔:“玛法,快救救我!” (玛法,满语,爷爷。) 此时的康熙,能指望的,也只有娘家四外公,足智多谋的佟六十。 佟六十果然高人,临危不乱,捋须细想了一下,立即吩咐侄子:“国维,快带皇上去慈宁宫。” 庄妃是康熙的祖母,满洲威望最高的人。目前的形势下,也只有她,能保住康熙的性命。 佟国维带着康熙,转身刚要离去,忽然又回过身来:“四叔,你怎么办?” 国舅话音刚落,一发炮弹,正中殿顶。炙热的硫磺液,到处横飞。大明的乾清宫,到处都是上好的金丝楠木,遇到硫磺星点,很快燃起大火。 佟六十厉声大喝:“快走,我有办法对付金日乐!” 几根冒着烟火的椽子,哗啦啦落了下来,凄厉的哀嚎顿起。康熙的帽子,被椽子碎片扇了去。佟国维再也不敢犹豫,忍痛舍弃佟六十,俯身护住康熙,飞奔慈宁宫。 佟六十刚出乾清宫,一发炮弹正中前殿。永乐大帝亲书,镶金描绘的乾清宫门匾,被震裂了几块,如同两百多年的僵尸碎片,一群跑得慢的满汉大员,被砸的哭爹喊娘。 大火熊熊燃起,乾清宫很快就将和大明一道,成为历史翻去了一页。 然而此时佟六十,哪里心思感慨? 正面对决,康熙根本不是鳌拜的对手。唆使一帮未成年的愣头青,阴了强大的鳌拜。能把这样的刁钻吊诡,说成聪明伶俐,神武英明的,也只有华夏汉人的流氓文化了。 所以人家满洲老一辈人,并不是傻子。古老的萨满教信仰,原始的强者为尊理念,康熙这样的阴谋,根本不入他们的法眼。 所以康熙指使康亲王书杰,罗织鳌拜几十条大罪。除了结党营私,勉强可以说得过去,至于其他的,全是一派胡言。 鉴于老一辈人物纷纷反对,所以康熙一直不敢下决心,杀了鳌拜。 自从被抓之后,鳌拜和穆马兄弟,一直由龙鳞卫看守,被软禁在太和殿议政堂。 此时他的愣熊儿子闹翻了天,佟六十当机立断,决定鳌拜兄弟放出来。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老一辈八旗创业者,靠的是真刀真枪的打拼,秉持的是绝对的实力,维护的是满洲集体的利益。 两人见了面,一句话没有。但佟六十自信满满,鳌拜一定能扑灭这场事变。 东华门内,过了金水河,正是文华殿。此时的金日乐,逮住了一群酸腐。 都是谁啊? 李光地,陈廷敬,李宗孔,徐文元,孙儒道,范圣斋,李步统、马自达等等一大堆孔孟之徒。 这帮王八蛋,全是大明培养出来的精英。大明倡导的忠君报国,民族大义,华夏正统,正义气节等等,逼格高的一塌糊涂的高尚,他们全都想要,但身躯却老老实实地趴在了满洲的脚下,名副其实的汉奸贼子。 鳌拜、遏必隆等等老一辈满洲,根本瞧不上他们。所以即便他们勤勤恳恳地献殷勤,人家也没有一点正眼。 所以暗中鼓动康熙耍阴谋的,就属这帮人最积极。 金日乐抬起剑鞘,敲飞了一顶斗笠,顺势点了一个光溜溜的脑壳:“报上名来。” “孙儒道。” 金日乐笑了:“孙子儒道?” 尊严受到了极大的挑战,书生意气爆棚,自从大明死了之后,孙儒道的腰杆,终于直了一次,脖子一横:“士可杀不可辱!” 金日乐毫不客气地敲脑壳:“他娘的,大明都死三十多年了,你还能这么高尚,不简单啊!” 孙儒道好不容易努起的舍生取义精神,顿时又泻的无影无踪。其他高义之士,要打抱不平的侠义精神,也一下子全回娘胎里去了。 金日乐摇头叹了一声:“一群不成器的废物,大明能生出你们这帮人,不死就是天理难容。朱元璋要是泉下有知,一定操你们十八代祖宗!” 李光地、陈廷敬等人,被骂的不敢抬头。 彭春偷偷拱了铁破甲一肘子,一脸坏笑:“瞧你这帮族人,还真蛮有……” 铁破甲受到了极大的羞辱,大眼一瞪:“放你娘的屁,老子没这样的族人!” 苏春也来凑热闹:“炮长说对,你都成番妖了,自然戴不了高尚的帽子!” “去去去,少来跟老子扯淡!” 铁破甲膀子一横,拱开捣蛋的彭春和苏春,凑到金日乐跟前,“这帮钻营的鳖孙玩意,怎么处理?” 金日乐大眼一瞪:“你们汉人的垃圾,当然是自己扫了!” 此言一出,侯得林四兄弟,刘飞羽等人,番妖军所有的汉人,纷纷举起了火枪。李光地、陈廷敬等等,正牌的精英人物,几乎被吓尿了。 “住手!” 熊赐履大呼一声,风急火燎地跑了过来。 金日乐怪眼一瞪,这家伙魂都吓飞了,脑袋一缩,躲在了鳌拜的身后。 “爹!” 鳌拜来了,金日乐喜出望外,兴奋地大叫一声,扑了过去。 父子久别重逢,紧紧相拥。想不到此时此刻,还能见到宝贝儿子,鳌拜老泪,止不住如泉涌出。 人性使然,此时的金日乐,沉浸在亲情重逢的喜悦之中,根本没有丝毫防备。石廷国、既桶、搂轰等甲弑营众将,纷纷出动。 佟六十却横身伸出臂膀,眼神示意众人退开。 众人完全不理解,全懵了。 石廷国反应最快,悄声附耳:“这小子武功不弱,况且不按常理出招,万一他回过神来,那就麻烦了!” 佟六十低声叹道:“辅政大臣的家事,他会妥善处理的!” 石廷国愣住了。 佟六十是康熙的四外公,名副其实的外戚。即便他把天大的事办砸了,皇上也不会降罪与他。众多高手见石廷国退了,也纷纷退至一边。 过了良久,鳌拜终于从重逢的喜悦中回过神来,仔仔细细地帮儿子整理乱发。 父爱如山,随着乌丝的牵扯,流入儿子的心中。金日乐满身的舒服,嘻嘻笑了:“爹,你不嫌我离经叛道了?” 鳌拜笑了,重重地拍了肩膀,无奈叹了口气:“你长大了,爹管不了啦!” 在金日乐的印象中,叱咤风云的沙场大将,第一次表现出这么浓烈的慈爱。他有些不习惯,竟然害羞地低了头。 眼前的儿子,矫健结实,比自己雄壮多了。虽然性情带点不谙世事的傻气,但总体而言,能耐比自己强多了。 单凭他这正面突进紫禁城的壮举,自己是万万办不到的。 可是他这愣头行径,打垮了所有的八旗精锐,烧了正黄旗全族,给满洲带来的深重的灾难,实在是罪孽深重。 经他这一闹腾,满洲实力断崖式折损,如果汉人,或者蒙古人,趁机攻入北京城,满洲全族,将面临灭顶之灾。 鳌拜长长叹了口气,忽然眼神又流出慈祥,语气充满关切:“你有儿子没?” 金日乐闻言一愣,下意识地不好意思起来:“是洋媳妇生的!” 这个洋媳妇,马素娥,澳门总督马士华的女儿。当年澳门决斗,金日乐胜了西班牙保罗,赢得了葡萄牙美女的芳心。 不过此时鳌拜相当开心:“洋媳妇也好,不管他是什么人,是我孙子就好!” 这是鳌拜第一次承认儿子的西洋女朋友,金日乐相当开心。 心满意足的鳌拜,内心再也没有了顾虑,突然面容严肃起来,大喝一声: “拿下!” 沉浸在父爱之中的金日乐,完全没有意识到鳌拜的心理变化。石廷国等人,出手如电,毫无防备的金日乐,栽了个大跟头,被捆了个结实。 惊魂错愕之后,金日乐终于醒悟过来,奋力挣扎:“混犊子爹,我来救你,你却玩大义灭亲,好不要脸!” 佟六十轻轻凑了过来:“辅政大人,此子能耐非凡。如果不能就地正法,万一被他抓住一丝的机会,后果不堪设想。” 鳌拜看了儿子一眼,泪水止不住地流,为了满洲全族,他还是向石廷国等人摆了摆手,不忍直视,掩面而泣。 金日乐放声大哭:“爹,你怎么了?怎么也喝了汉人的迷魂汤?” 番妖军的弟兄全傻了眼,父子相争,旁人也不好插手。 石廷国、裕荣等人,早恨死了三兄弟,巴不得他们早死绝。既桶的钢刀,毫不客气地落了下去。 甲弑营众将,似乎看到了头颅喷血的壮丽景观。自矜恶有恶报的爽快高潮,竟然迫不及待地出现。 第700章 决战紫禁城 常言道,家贼难防。聪明伶俐的机灵鬼金日乐,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栽在了鳌拜手里。 直到此刻,儿子才真正了解父亲。父亲虽然霸道嚣张,甚至有点混蛋,但满洲全族的利益,远胜父子情深。儿子此来救他,完全就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可惜明白过来的金日乐,为时已经太晚了。 鳌拜要大义灭亲,甲弑营众将,熊赐履等一帮不成器的汉臣,全都要公报私仇。所以有些扯淡,但既桶的钢刀举起,可谓是名副其实的众望所托。 金日乐万念俱焚,闭上了眼睛。 高大雄伟的文华殿殿顶,突然一声响,跃起一团巨大的黑影。 这团黑影像是一个人形,全身黑衣,头上罩着黑面罩,只露出两只眼睛,半空之中,黑色大氅一燎,犹如传说中的人枭妖怪,扑空直下。 苍鹰扑兔,何等迅捷! 既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踹出了三丈多远。 人枭鹰形捉踹之后,脚掌就势探踩,犹如天马行空一般,一脚将左侧的搂轰,踏飞了两丈多远。 马形探踩的余势,人枭脚尖点指,像极了春燕掠过湖面,一脚将右侧的裕荣,点出了一丈多远。 鹰形,马形和燕形,空中三大绝学,人枭一出现,就连续收拾了甲弑营三大高手。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人枭大氅一掀,半空之中,滞空悬停,一个横移半滚身,又一招鹰形捉踹,侧翼的阿里松,立即飞出了三丈之外。 刘如剑、马千里和石廷国,甲弑营三大顶级高手,终于回过神来。 内家功法,讲究劲力,分为长劲和短劲。 按照距离,短劲持续距离较短,俗称寸劲。这种劲力短促,爆发力强,弹性十足,犹如炮弹的冲击波一样,穿透力极强,难以掌控。一旦造成伤害,就是俗称的内伤。 长劲持续距离较长,威力巨大,能直接造成形变伤害。但其穿透性不强,容易掌控。如果从容掌控,受力者能够通过距离的延伸,自然化掉长劲,筋骨结实的武艺高手,不会受伤。 人枭的武功,早已步入大成之境。长劲短劲的掌控,早已炉火纯青。空中三大绝学,两分短劲传递三分长劲,全部击中脑袋。既桶、搂轰、裕荣和阿里松,全是轻微脑震荡,虽然想奋力帮忙,但身体却不听使唤地乱转圈。 即便如此,刘如剑、马千里和石廷国三大高手的武功,属于顶级水平。鲍参阙、阿强点水等几位稍次的高手,也纷纷反应过来。 此时此刻,金日乐才是焦点。人枭此来,显然是救他来的。一旦金日乐死了,人枭的战心将会立即崩溃。 所以刘如剑的流云剑,看似轻飘飘,实则风催流云一般,刺向金日乐胸口。马千里的刀和石廷国的拐杖,左右两翼,以下欺上,攻击拦截人枭。 甲弑营三大高手,配合极为默契。 人枭似乎对金拐和流云剑很熟悉,他首先选择了对付不熟悉的马千里。 马千里是江南第一刀茅元仪的徒弟,刀法惊人。他手里的这把刀,亮灿犹如白雪反照,刀刃闪着飞快的淡蓝锐光,人称快雪刀。 刀,单边开刃,实则是特殊的剑。因为刀背不开刃,力量负载较大,所以砍劈是刀最有效的招式。 人枭悬滞半空,身在高位,所以地面攻击的马千里,不能给力劈蓄势,使出了一招青松弹雪。刀尖犹如一点白雪,飞空弹刺,灵动飘逸,极为精巧。 然而功力相当的情况下,武器的灵活性,远远比不上四肢。 青松弹雪并不是刀法最有效的一招,所以武功超绝的人枭,根本用不着顾忌。 踹开阿里松之后,人枭迅速抓住灵活性优势,鹞形横移半翻身,拉开与石廷国的距离,顺着鹰捉余势,脚尖一点,更为迅捷、轻灵、飘逸的燕子点水,骤然点在了快雪刀四寸余宽的刀面上。 马千里吃了一惊,手腕一转,翻刃斜切人枭足心涌泉穴。 居高临下的人枭,哪里会给他机会? 紧接燕形的,是一招鸡形。 气海崩摧,诸阳灌注,空中鸡抖翎,在黑色大氅的加成之下,强大的冲击波,犹如晴空惊雷一般,爆震激荡震弹。 人枭腰力一送,所有的劲爆惊弹力,通过脚尖,全部灌注快雪刀。 手腕的旋转,哪里经得起劲爆惊弹力? 咔嚓一声,极为清晰的脆响,马千里凄厉地惨叫一声,弃刀捂腕,飞身而退。 石廷国大吃一惊。 就在他愣神的一刹那,震荡余势催发之下,另一只脚尖,点中了拐杖。 武功卓绝的石廷国,立即扣动机簧,发射暗器。 但此时的人枭,半空之中四十五度斜横身,杖头根本照不到。 一股巨大的惊弹力,通过脚尖灌入了拐杖。石廷国反应还算迅速,刚一感知惊弹力的苗条,立即弃拐飞退。 当—— 剑尖撞击之声,极为清脆。 原来人枭脚尖粘带快雪刀,挡住了金日乐的胸口。 刘如剑剑招失效,立即催动劲力,通过强劲的劲力灌注剑尖,强行摧崩金日乐的心脏。 但是人枭刚才黏住快雪刀的一只脚,脚掌立即贴住剑身流云纹路,强大的马形劲力,犹如一股巨大的狂潮,强行将江涛一般的劲力,倒逼回去。 刘如剑三焦闸开,浑身一震,大吃一惊,急忙飞身而退。 此时随着重力的自由落体,人枭的手,正好划到金日乐后背。一股掌控极为合理的抖翎劲力,瞬间解开了金日乐的穴道,连同一道崩断了绳索。 石廷国不甘心失败,一招黑虎掏心,偷袭身位不正的人枭。 调皮鬼终于脱身了,抖落了绳索,一把抄起了拐杖,照脑袋瓜子,毫不客气地就是一拐。 自己的武器打自己来了,石廷国愤怒异常,伸手多杖。 但同样愤怒的调皮鬼,合身撞了过来。 这家伙可不像人枭那样,旨在不伤人,劲力拿捏精准。他这猪拱式的横冲直撞,加上熊形雄浑的劲力,石廷国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倒飞如电,直接将文华殿山墙,撞了的大窟窿。 三大顶级高手,两伤一退,其他鲍参阙、阿强点水等人,非常识趣,急忙飞退。 “瘪犊子老爹,有种别跑!” 金日乐气氛异常,举着拐杖,飞揍鳌拜。 父子已经反目成仇,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以金日乐的愣熊脾性,接下来必定对满洲大开杀戒。 所以为了满洲全族的安危,此时此景,必须制住金日乐。 可是甲弑营一众高手,被人枭打得落花流水,鳌拜的亲情羁绊,已经不起作用了。还有谁,能制住发疯的金日乐呢? 佟六十忽然冲着李光地等人大喊:“为了满洲的安危,不要心慈手软!” 李光地等人,内心深处,巴不得满洲鞑子死绝了。可是他们根本不敢表露心迹,身体还要违心地趴在地上。所以他们,实则是一帮无用的软骨头。 佟六十这话,好像是在鼓动他们造反。所以这帮软骨头,个个吓得浑身发抖。 所以佟六十这话,其实是说给人枭的:你有本事致使满洲灭亡,那就没必要心慈手软! 可是李光地、陈廷敬等人,可是汉人所谓的正统精英。如此哆哆嗦嗦的表现,即便满洲灭亡了,凭着这帮精英的领导,汉人真能翻身? 佟六十醉翁之意,正话反说,并不想点破人枭的身份。 一个人再强大,天下所有人都反对你,仅凭番妖军这点力量,远远不够。 吴三桂、尚可喜、耿精忠。郑成功,关外的蒙古各部,甚至是各地总兵,一旦满洲灭亡,都会蜂拥而起。天下掌控权的争夺,历来都很激烈。番妖军人数太少,根本经不起消耗。 你想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天下人,必须通过满洲,占据权利的高位。华夏老一套的儒家正统,极度的自卑,极度的自负,极度的排外,极度的心理不平衡,人枭的一套理念,很难渗透进来。 人枭轻轻叹了口气,随着旋转卸力的同时,大氅一撩,一角飞拂而去。 被自己的老爹给卖了,愤怒之中的金日乐,根本没有注意身后,被大氅一角拂中了太阳穴,身子一歪,瘫了下来。 人枭大氅一震,将金日乐卷带入怀,飞身而起,跨上飞火龙,飞奔而去。 范乘辽、朵思卫颜、莫里刀刀带着风驰营,及时赶到,立即开弓放箭。 风驰营训练有素,箭雨就像长了眼睛一样,全部精准飞刺,一团火焰一般的飞火龙。 然而人枭的大氅极为宽大,抖翎劲爆的惊弹力,犹如大雕振翅,飞来的羽箭,被震得四处乱飞。 范乘辽不甘心失败,立即率领风驰营,拼命追击。 第701章 皇城阻击战 紫禁城东华门大门,已经被番妖军的炮火击碎了。人枭抱着金日乐,策动飞火龙,很容易过了东华门。 人枭和金日乐两个人的分量,自然不轻。飞火龙虽然神骏无比,耐力惊人,但驼着两个人飞驰,速度自然比平时慢上不少。 风驰营的良马,也产自西域,能够日行八百里,乃是一等一的良马。虽然比不上飞火龙的极品优质,但负载较轻,况且还有集群效应,马匹的精神状态高涨亢奋,渐渐拉近了和飞火龙的距离。 人枭的劲爆惊弹力护体,羽箭虽然伤不到,但如果被风驰营追上,凭着近距离人数血拼消耗,他一定吃不消。 皇城东安门,渐渐逼近眼前,更为糟糕的情况出现了: 胡公公带着一彪人马,封住了东安门。 他静静地挺立道路中间,一手按剑,一手捋着细须,一副从容镇静的仪态,显然是等候多时了。 康熙毕竟是庄妃的亲孙子,皇位在他手里,能够延续庄妃的血脉。虽然庄妃的亲孙子,不止康熙一人。但金日乐一旦收拾了康熙,皇位的继承人,东娥的可能性很大。 男人当皇帝,在东亚的观念中,理所当然。女皇的出现,东亚的伤风败俗、红颜祸水、人伦祸乱等等恶毒的说辞,就会纷纷涌现。 可是金日乐偏偏接受了西洋理念。在人家的世界中,女皇是个正常现象。 两百年的伊莎贝拉女皇,开启了西班牙全球帝国的辉煌开端。当今瑞典女王克里斯蒂娜,俄罗斯执政索菲亚,同样是雄才大略。 只是东娥继承大统,就不是庄妃的血脉了。 所以原始的厉害关系,庄妃还是决定帮康熙渡过难关。慈宁宫外的温柔计,没有成功。庄妃于是说动胡公明,出面阻止金日乐。 胡公明的剑术,堪称当世天下第一。他刚来到东安门,敏锐的听觉,立即察觉了人枭大氅的劲爆之力。 此时来救金日乐的,胡公明如此高明的人物,如何不知道? 人枭的武功,是什么水平,从那一声劲爆之中,胡公明已经了如指掌。他料定刘如剑等人,阻止不了人枭,所以停在了东安门,静静地等候。 当今天下的高手,屈指可数,胡公公却是其中之一。他身后的两百名刀手,以及城上一百名弓箭手,全部来自科尔沁,是庄妃的家奴,对主人忠心耿耿。 蒙古人的战斗力,也是有目共睹。前排鹿角,后排刀阵,城上弓阵,三百名家奴,上下布防,构成了立体防御体系。 前有强敌堵截,后有劲旅追击,人枭的一颗心,顿时沉了起来。 金日乐的武功,也已经步入大成。两个大成高手联合,定能击败胡公公。 可是金日乐这小子,凭他的性情,一旦脱身,一定会回去找鳌拜、佟六十等人算账。帮不帮人枭收拾胡公公,还得看他的心情。 飞火龙浑身栗红,犹如一团火烧焰云,飞涌而来,三百家奴,尽皆吃惊。 蒙古人是马上民族,自然熟知马匹优劣。凭飞火龙的神骏,越过鹿角刀阵,根本不是难事。最后排的刀手,纷纷转身弃阵,关闭城门。 皇城东安门的大门,同样的厚重无比。一旦成功关闭城门,飞火龙就成了城中困龙。 神骏的脚力,对快速逃脱,起着决定性作用。 人枭没有犹豫,双肩一震,拉风大氅掀起了三叠波浪,身后风驰营飞来的三十余支羽箭,瞬间黏住了。 接着人枭骤然俯身,腰力一拱,波浪大氅,犹如倒退狂汐,瞬间抽竖翻卷,三十余支羽箭,犹如流星扑月,闪电般射向刀阵。 蒙古人战力非常强悍,但几乎不着盔甲,可以轻松接住单支羽箭,但飞来的却是箭雨。这些家奴,虽说是家奴,但都是娘家精锐,庄妃的宝贝疙瘩。 胡公公吃了一惊,飞身而起,抽剑拨飞箭雨。 卷竖而起的大氅,犹如一张巨大的翅膀,带起抱着金日乐的人枭,跃空而起,照胡公公的脑袋,就是一个捉踹。 兔子急了也咬人,所以雄鹰扑兔,出击的那一下,一定是一个捉踹。居高临下,闪电出击,鹰爪大力踹击之下,兔子很容易内伤,基本上就失去了反咬的能力。 胡公公生于辽东,特定的成长环境,对鹰击的方式,极为清楚。眼见人枭竟然用捉兔子的方式对付自己,胡公公惊得魂不附体。 对方借助飞火龙的巨力,以及大氅的加成,跃空的高度,远远超过胡公公。胡公公剑术再高,以下欺上的攻击招数,对于人枭来说,基本上无效。 绝顶高手胡公公,瞬间就做了恰当的选择,丢车保帅,横身飞退。 箭雨骤至,蒙古人死伤一片,刀阵立即出现了豁口。但是蒙古人不怕死的精神,异常强悍,战场反应速度极快。 就在他们即将重新堵上豁口的时候,捉踹不成功的人枭,脚尖就势前探攒压,更为迅捷轻灵的燕子点水,骤然出击。 一排拒马桩倒悬飞来,犹如波浪一般,推开三重鹿角,一起砸向刀阵。 蒙古人虽然强悍,但是拒马桩沉重的惯性,以及锋利的尖锐,纵横驰奔的战马都要血肉模糊,更何况是小不点人类? 空载状态下的飞火龙,速度惊人的爆炸,瞬间飞过人枭专门为它打开的通路,紧接着一跃三丈,纵穿黑洞洞的门洞,从即将关闭的门缝中,轻松挤了出去。 坐骑是保出去了,人却被留在了城内。 皇城的大门,已经紧紧关闭,门洞就是个巨大的陷阱,一旦陷入,有胡公公在此,人枭将在劫难逃。 所以人枭很聪明,燕子点水的余势,脚尖扣住了侧翼一排鹿角的缝隙,强行止住即将陷入门洞的身躯。 然而敌人也不是吃素的,风驰营战马的嘶鸣声,已经不到百步,朵思卫颜、阿强点水等马战高手,已经举起了钢刀。 城楼上的家奴弓箭手,见自己的弟兄吃了大亏,纷纷倚着栏杆,俯身狂射。顿时居高临下的箭雨,犹如落地闪电痕迹,带着骇人的撕裂尖啸,疯狂扑向人枭。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高手就高在,能够巧妙诱导不利的情形,从而向有利于己方转变。 风驰营纵马狂奔,贴身近战,速度、强悍、冲击力,都是除火器之外,人类战争最为强大的存在。人枭没有了坐骑,还抱着一个沉重的负担,无论如何,他也是吃不消的。 城楼上居高临下的箭雨,给人枭送来了助攻。 阳刚劲爆的抖翎惊弹力,催动大氅犹如震筛一般。纵横交错的丝线纹路,微分积聚惊弹力,荡出一个个劲爆的漩涡,锁粘连带,居高临下的箭雨。 人枭肩力一震,雄浑无比的熊形劲力催动,大氅犹如一张巨大的爆力弓床,箭雨瞬间改变方向,迎面飞袭,即将到来的风驰营。 风驰营训练有素,风驰电掣之间,接住一两支羽箭,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 然而一只老鹰,可以轻松收拾一只乌鸦。但乌鸦很少落单,一群乌鸦,老鹰只能落荒而逃。 所以饱和攻击,永远是最有效的攻击方式。 人枭连续催动弓床大氅,三波箭雨飞至,范乘辽、朵思卫颜和莫里刀刀,武艺精绝,可是其他小喽啰,全是一片惨兮兮。 城楼上的蒙古人,目瞪口呆,再也没有人放箭送助攻。 饱和攻击,虽然有效,但是资源的耗费也是惊人。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人枭连续三次催动弓床,功力一定耗损不少。 绝顶高手胡公公,立即抓住战机,一招书生意气,闪电出击。 当年的天下第一剑客韩上桂,文武双全,他传下来的绝招——书生意气,剑气万丈不羁,七分狂放,三分逍逸,将书生放怀天下的胸襟大气,发挥的淋漓尽致。 人枭连连点头暗赞。 诚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胡公公按照几乎公认的公理,推断功力的耗费,可惜在人枭这里,他错了。 人的力量,精力和时间,都是有限的。用有限的人力资源,练习一招,效率远远高于一套。 一招的枯燥、单调和乏味,长时间的积累量变,就是质变的毅力、耐力和功力。 所以在人枭身上,别说连续三招,就是连续一个时辰的三招,他惊人的毅力、耐力支撑之下,功力也不会丝毫减弱。因为量变引发的质变,他早已成了习惯。 书生意气这一招,放眼天下,几乎无人能挡。 人枭双脚,紧紧夹住拒马桩,稳固身形,一手抱住金日乐,一手转腕旋翻,顺着大氅的底缘,横膀龙形飞旋,大氅立即化为一条飞旋盘覆的黑龙,瞬间吞噬了书生意气。 胡公公大吃一惊,立即剑气飞荡,强行划破大氅。 但是大氅旋带龙形大气磅礴的劲力,将飞荡的剑气,化得一干二净。紧接着云旋之中,黑龙龙头突然涌出,一股出云强横的劲力喷出。 胡公公舍不得弃剑,顿时陷入即将被黑龙生吞的境地。 范乘辽见师父陷入了危机,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又是一招书生意气,飞刺人枭后心。 风驰营刚才被箭雨射杀了三十多位好手,朵思卫颜和莫里刀刀恼怒异常,也紧跟范乘辽,从马背上飞身而起,分左右两翼,抡起钢刀,居高临下,力劈人枭双肩。 胡公公乃是绝顶高手,一旦再次被他抓住机会,人枭的处境,将会更加的糟糕。 范乘辽的书生意气,只有胡公公的七成水平。朵思卫颜和莫里刀刀虽然帮忙,但劈刀的速度,显然跟不上剑刺。 所以人枭大氅的龙形飞旋依旧,确保胡公公不能脱身,腾出四分功力,双脚鹰捉齐施,拒马桩立即向后倒飞。 拒马桩碗口粗的圆锥木桩成排,利剑即使能劈开,功力也将损耗殆尽。 范乘辽也不是泛泛之辈,空中腰力旋折,身躯骤然横悬平起,刚好越过飞来的拒马桩。 书生意气,劲力不减,范乘辽大喜过望。 “乘辽,小心!” 师父胡公公的话音未落,范乘辽立即如断了线的风筝,倒飞跌入风驰营马群当中。 原来人枭的左脚,突然从拒马桩叉形鹿角之下飞出,脚掌前探,一招马踩,骤然而至。 虽然只有四分功力的马踩,但因为鹿角挡住了视线,庆幸闪过拒马桩的范乘辽,刚刚从鹿角上空探起脑袋,却被马形踩了个结实。 脑袋可是重要部位,好在人枭无意伤人,踩出的是一个长劲暗吐。 人枭左脚踩飞了范乘辽,处于下位的右脚,立即翻踝反向马踩,空中拒马桩骤然直竖而起。 滞后跃空飞来的朵思卫颜和莫里刀刀,被突然升起的拒马桩,撞了个正着,犹如断了翅膀的野鸭子,直坠而下。 六分龙卷功力,不足以完全缠住胡公公。强行划破大氅不成,胡公公立即腾出一只手,一掌按住龙头,强行从龙口中,抽出了宝剑。 人枭左脚轻轻一点,坠落的拒马桩,立即横向飞扫胡公公。 劈开庞大的物件,的确不是宝剑的长处。将宝贵的功力,耗在拒马桩上,人枭一定趁机偷袭,胡公公也很聪明,立即横飞闪过。 他这一闪,给了人枭调整的机会。 风驰营数匹空马奔腾而至,人枭一眼选定了一匹,冲击力最强的黄马。 直坠而下的人枭,脚尖燕子点水,缰绳立即弹空而起,黄马剧烈嘶鸣,顺势头颅高昂,前提飞攒,直立而起。 黄马这一直立,强大的纵向冲击力,瞬间改变了方向。人枭一脚,轻轻踩在马额之上,借助这股巨大的力量,一跃而起,飘飘然,落在了栏杆之上。 一众蒙古弓箭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大氅掀飞了十几个。 左侧一点银光,突然飞至,人枭吃了一惊。 原来是李世功来了。他的枪法精绝,乃是甲弑营顶级高手。 城下胡公公已经越飞而来。百步之外刘如剑,也已经赶到。 人枭抱着金日乐,是个巨大的负担。一个绝顶高手,两个即将踏入绝顶水平的高手,一旦联合起来,即便有原点战法在身,人枭手里没有武器,也将凶多吉少。 所以人枭飞起一脚,将一个弓箭手踢向李世功飞来的枪尖,立即横飞撞开窗户,突入大殿之中。 武功卓绝的李世功,却顺着窗户,追身而来。 “我知道你是谁,但紫禁城、皇城如此禁地,偌大的北京城,由你天翻地覆,堂堂甲弑营,脸上太不光彩!” 李世功嘿嘿一笑,枪尖一挑,银龙翻江,毫不客气地闪电出击。栏杆接连轻响,胡公公和刘如剑,也先后赶到。 三大高手都是汉人,虽然当今是满清的天下。但武林人士,凭的是武艺立于江湖,所以他们都是为了尊严而战。 东安门城楼大殿,宽阔无比,是个绝佳的决斗场所。 但此时的人枭,无心决战,一直飞退,直接撞破前殿窗户,飞出殿外。 人枭一脚踩着汉白玉栏杆,正要一跃而下,郑亲王济朗,忽然带着一彪人马,将门前皇恩桥,封的死死的。 皇城护城河,俗称玉河,水面宽阔二十余丈。东安门前石拱桥,是明代大臣上朝之前,下轿朝拜之处,因此称为皇恩桥。这里是东面皇城出口的唯一通路。 沙场老将济朗,战场感觉极为灵敏,一见人枭抱着金日乐,立即下令放箭。 人枭故技重施,大氅再一次形成弓床,皇恩桥上射来的羽箭,迎面反弹追击而来的李世功。 箭如飞蝗,密密麻麻,李世功大吃一惊,横身闪在殿墙之后。箭雨穿过破窗,攒射飞身追击的胡公公和刘如剑。 箭雨实在是太多,胡公公和刘如剑也很识趣,闪在殿柱之后躲避。 及时赶到的济朗,发觉自己竟然帮了倒忙,大吃一惊,急忙喝止了一众手下。 人枭大氅展摆横撩,强劲的弓床余势崩弹,殿前十几个躲闪不及的弓箭手,纷纷飞向了皇恩桥。 人肉飞弹骤至,门前人马,顿时乱作一团。济朗躲闪不及,被一只飞脚,刮下了马。 主将落马,不大的皇恩桥桥面,到处都是乱哄哄的人马。人枭抱着金日乐,要想顺利通过,一定不少费事。 李世功、胡公公和刘如剑,三大高手已经反应过来了。 人枭没有犹豫,攒起脚尖,接连燕子点水,一扇被撞破的窗面,散落了两只长约三尺的木板,被踢飞入玉河之中。 传说中蹬萍渡水的神功,根本就不存在。这么宽阔的玉河,不信你能过得去! 所以三大高手放心大胆地追击。 然而抱着金日乐的人枭,还是一跃而下。 从高约五丈的皇城城墙上跃下,何等强大的势能? 横展开来的大氅,犹如一只巨大的翅膀,人枭肩力接连催动,大氅翅膀两缘,翻起波浪形气流,化掉了大部分高位势能。 几近水面,人枭雄鹰扑兔,左脚轻轻踹中一只木板。木板立即斜入水中三尺余深,穿飞一丈多远。仅存的一部分高位势能,被木板化得一干二净。 人枭的右脚,立即吸踩另一块木板,轻划一丈,左脚就势吸踩刚刚浮起的木板。 当年荆州城外,人枭悟出了悬竹飞渡神功,横跨数里江面,飞渡观音阁。如今脚下的木板,比圆滚滚的楠竹,更容易掌控。 所以此时悬板飞渡神功,助人枭抱着金日乐,轻松飞跨二十余丈宽的玉河水面。 余势轻起,两脚鹰形捉踹,木板直直深入水中,人枭借助反力,一跃而起,翻上了马背。 飞火龙一声剧烈的嘶鸣,像极了一团火烧云,飞速向天边飘去,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 皇恩桥上,刚刚爬起来的济朗,城楼上的三大高手,一众支援的八旗兵丁,蒙古家奴,望着河中的两块木板,尽皆傻了眼。 过了良久,康亲王书杰,风急火燎地从紫荆城赶来了,一见众人都在发愣,下马上前,捅了捅济朗的胳膊肘:“老王叔,反贼呢?” 济朗伸手指了指,水中不断摇晃的木板。 书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但见众人都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书杰顿时醒悟过来,跳脚大叫:“老王叔,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怎么把曹继武给放跑了?” 济朗很不高兴,怪眼一翻:“混账东西,你看见曹继武了?” 书杰跳脚大叫:“那个黑衣人枭,不是曹继武是谁?” 济朗摇头,一脸无奈:“戏子穿了黄袍,你能真当他是皇帝?” 书杰顿时不说话了。 来救金日乐的,一定是曹继武,这个大家都能猜得到。可是谁也没看见曹继武的真容。做贼的行当,黑衣蒙面那是家常便饭。私闯紫禁城,这是天大的罪过。定罪要有真凭实据,总不能仅凭一件衣服,硬要把罪名塞出去吧? 书杰有些不甘心:“难道就这么任由他们逃脱?” 归化城,居庸关,德胜门,皇城,紫禁城,能一路打进来,也能一路跑出去。就是眼前,如此宽阔的玉河,都能轻松飞渡,再追还有什么意思? 济朗连连摇头,长长叹了口气:“混世小子,既然天不绝他,就由他去吧!” 书杰此时是打肿脸充胖子,其实他早被金日乐打怕了,哪里敢去追? 等济朗等人都走了,书杰没得虚张声势了,只好灰溜溜地回去了。 第702章 军都山上 人枭夹着金日乐,策动飞火龙,一路飞奔。 德胜门已经被打破,整个什刹海附近,被烧得面目全非。京师防卫力量,早已彻底崩溃。出了皇城之后,再也没有人阻拦飞火龙。 飞火龙顺利穿出德胜门,直奔居庸关。 居庸关也被刚刚打破,一众收拾残垣断壁的败兵,看见熟悉的一团火焰,又一次飞奔而来,吓得纷纷逃进了深山里。整个居庸关长城防线,成了一副空架子。 关外是蒙古人的地盘,京师的力量,延伸不到。飞火龙连续狂奔,急需休息。连绵不绝的太行余脉——军都山,肩扛长城,犹如一条巨龙,成为关内关外的天然屏障。 一处向阳的山坡,溪流纵横,水草肥美,飞火龙的精气神,明显高涨起来。 人枭选择了一块平整的大青石,刚把金日乐放上去,这家伙却突然睁眼了,一跃而起飞揍:“狗日的大师兄,你到底是跟谁穿一条裤子?” 原来这家伙早醒了。煞费苦心地营救,到头来弄了个父子反目,他在伤心亲情断绝,所以一直没顾得上打理人枭。 人枭是谁,调皮鬼闭上眼睛就能知道。此时回过神来的金日乐,恼怒文华殿前,他和佟六十达成协议,阴了自己,骑在身上狂揍。 顿时漫天的乱草横飞,兄弟俩像以前一样,闹腾个不停。 过了一会儿,金日乐忽然哇哇大哭起来。天真无邪的调皮鬼,这一次是真的伤心了,哭的像个委屈的孩子一样。 的确,父子反目,亲情断绝,这种事情,放在谁身上,谁都会伤心欲绝。 曹继武拉下蒙面,急忙帮他擦了擦眼泪:“事情都过去了,想当年我爹……” “你爹烂命一条,怎能跟我爹相比?” 曹继武生气了,扬手就打。 然而手却停在了半空,愣是没有落下来。 金日乐虽然是赌气的哭腔,但他说的,一点也没错。 当年曹文恭作为亡国遗民,还备受所谓的同胞排挤陷害,的确是烂命一条。鳌拜再怎么着,那也是名副其实的开国元勋,纵观华夏五千年历史,他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一个亡国秀才,和他根本没有可比性。 人之本性,总是不喜欢听大实话,尤其是关乎自身的切身利益。血浓于水的亲情,关乎生父声誉的大事,是个所谓的正常人,都不会等闲视之。 然而真善美,真善美,真的基础,才是真正的善和美。打嘴仗,精神胜利法,给自己的老爹挣来了声誉,是在忽悠自己呢?还在是忽悠别人? 曹继武摇头叹了口气,轻轻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好好好,你爹比我爹好多了!” 金日乐忽然停止大哭,大眼一瞪:“我爹不好!” 阴自己儿子的老爹,自然不是好爹。尤其是打着亲情的幌子,把儿子蒙的晕晕乎乎的,忽然来了个大义灭亲。虽然鳌拜的亲情是真切的,但他的行为,更让金日乐痛恨。 曹继武微微一笑:“大义灭亲那个玩意,就像痔疮一样,长在别人屁股上,爽快。长在自己屁股上,那可就操蛋……” 金日乐气得笑了起来,跳起来,一顿暴风骤雨地狂捶。 开国元勋之爹,亡国遗民之爹,哥俩拼爹,最终都落了满身心的伤痕,谁也没有得到一丁点的好处。 可是亲情毕竟是最浓的情感,突然间的丢失,犹如被割去心头肉一般。 闹腾之中的金日乐,忽然又哇哇大哭起来。 曹继武是过来人,时间是最好的缓冲剂。金日乐却是刚刚丧失亲情,如此重大的变故,他又偏偏一副天真烂漫的性情,强烈的反差,对他所造成的伤痛,比当初曹继武更重。 师父死了,老爹叛了,眼前的曹继武,是金日乐唯一的精神寄托,他哭的稀里哗啦,哭的浑身发颤,哭的伤心欲绝:“大师兄!” 长兄如父,责任担当一起扛,谁让你是大师兄呢? 一直以来,曹继武都是金日乐的受气包,无论什么样的不爽,到了这个包里,一定能得到解脱。 曹继武叹了口气,一把把他搂紧了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过了一会儿,深深入情的曹继武,竟然哼起了,小时候母亲哄自己睡觉的歌谣。 金日乐的哭声,骤然而止。 曹继武微微一愣: 干什么呢? 一惊一乍的。 对了,乐乐也长大了。自己这么哄小孩,大人自然不适应! “你相好的来了!” 正在胡思乱想的曹继武,思路忽然被打断,急忙回头张望: 远处顺着山坡,飘来一匹雪白的快马,一个妙龄女郎,身材高挑靓丽,裹一身兔绒雪衣,肩披羊绒披风,满头的珠玉轻击悦耳,乌发随着披风飘荡,星眸一眨不眨地盯来,似乎要望穿秋水。 曹继武忽然挨了一拳,急忙回过头来。 金日乐又放声大哭起来:“兄弟如手足,看见相好的,你连眼睛也懒得眨了!” 曹继武气得无奈,敲了他脑壳,急忙帮他擦眼泪:“别哭了,这么大人了,有人看见会笑话。” 马蹄声渐渐近了,接着传来翻身落地的声音,紧接着,还有一个更轻微的落地声。 金日乐忽然嘻嘻而笑:“哇,大师兄,你真有福气,不用费力气耕田,就能白捞一根好苗!” 曹继武急忙转过身,顿时愣住了: 东娥满脸绯红,嘴角优美的弧度轻微颤动,低头忍不住的微笑,星眸不自然地眨动,时不时偷偷送来汪汪秋波。 身边一个不及膝弯的小女孩,眉目清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看傻笑带泪的金日乐,又抬头瞧瞧含羞带笑的母亲,粉嫩的小脸蛋,全是不知所以然。 往事不堪回首,曾经的恋人,成了别人的老婆,还带来了孩子。曹继武暗叹不已。 可是东娥含情脉脉的眼神,已经在表达,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纵使有了孩子,依然在期盼最美好的爱情滋润。 见金日乐不再哭闹,而是傻傻地笑,曹继武起身,轻轻移步上前,摸了摸小女孩的小脑瓜,满脸慈祥:“叫什么名字?” 不熟悉的天然害怕,小女孩立即闪在了东娥腿后。 东娥微微一笑,有些不好意思:“湘淑。” 曹继武顿时愣住了: 多么熟悉的名字! 湘淑,一个用性命诠释,什么是疯狂的爱。 东娥取这个名字,显然相仿之意。 没有爱的结合,就像一杯白开水,虽然解渴,但太过无味。女人天然就是喜欢趣味的敏感,没有哪个出身高贵的女人,一直处于需要白开水来解渴的状态。 东娥的眼睛,一直含情脉脉,殷殷的期盼之意,曹继武不用抬头,就能很清晰地感觉到。 可是他也是有家室的人,老婆很大度,但这不是伤害她的理由。沈婷婷、沐云翾和梦汝,再一再二不再三,曹继武再也没有伤害老婆的余地。 爱,带着天然的磁性,促使心有灵犀一点通。曹继武的眼神,逃不过东娥的星眸。当初的长沙城,情场阅历不深的东娥,轻易被陈圆圆给忽悠了。 经历过之后的少妇,尤其是出身高贵之家,都极为的懂事。即便是带着孩子,她也义无反顾,追求最美好的那位。 场面尴尬极了。 金日乐没心没肺的德性,终于又有乐子,三步并作两步,窜到湘淑面前,照脑壳就是一下:“快叫我三爹。” 湘淑捂着小脑袋,差点哭鼻子了,急忙躲在了母亲另一边。 东娥的含情脉脉被打断,她有些索然败兴,伸手帮湘淑揉了揉小脑壳,接着伸手就给了金日乐一下:“这么大人了,还没心没肺的!” 辽东妹子的手劲,不是一般的重。金日乐捂着脑壳,大声抱怨:“怎么不用对付大师兄的手劲?” 调皮鬼小孩子吃亏的表情,东娥嘻嘻笑了:“佟姐姐下手,岂不更重?” 金日乐闻言,哇哇大哭了起来。 这么大人了,经不了一下子,又哭鼻子了,东娥笑得花枝乱颤。 旋即,东娥忽然意识到,他是真的伤心了,顿时停止了笑声。 调皮鬼没心没肺的开开心心,其实挺好玩的,他这么伤心的哭泣,东娥顿时不知所措,开始后悔提起佟君兰了。 曹继武叹了口气,伸出袖筒,帮他擦了擦眼泪。 “大师兄,我要佟姐姐!” 金日乐虽是哭腔,但满满的期盼。 曹继武顿时愣住了。 金日乐哇一声,爆哭起来,这一次他哭的撕心裂肺,哭的伤不余生。 曹继武虽然满肚子不快,但谁让他是小师弟呢? 他只得将调皮鬼,抱入了怀里,期望给他安慰。 金日乐是真伤心了,东娥此时的内心,却是真高兴了。 曹继武的胸怀,很宽阔,很温暖,但是此时,却给不了金日乐一丝的安慰。 东娥俯身摸了摸金日乐的脑壳:“别哭,佟姐姐归你了!” 她看似戏谑的口吻,但精光四射的星眸,以及忍住偷笑的嘴角,全都出卖了她的表情。 曹继武抬头白了她一眼,低头正要安慰金日乐,却发现他停止了哭声,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调皮鬼一副小孩子的天真表情,晃了晃曹继武的胳膊,满脸都是祈求:“大师兄,我要你答应!” 这怎么天性自然,让老婆的事情,曹继武也相当受不了。可是他不能说出拒绝的话,因为一旦出口,金日乐将更加的伤心欲绝。 经常不感冒的人,一旦感冒,一定是一场大病。 整日乐呵呵的小师弟,很少有真正伤心的时候。一旦有,对他的伤害,大师兄都觉得难以想象。因为他对心伤的承受程度,远远比不上大师兄。 正在曹继武不知所措之时,远处忽然飞来了两匹快马。 马上的两个人,极为熟悉。 会是谁呢? 第703章 军都山中 两黄旗本来是一家,个中恩怨,也是相当的狗血,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索尼死后,东风彻底压倒西风,镶黄旗一家独大,正黄旗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 鳌拜一上来,首先强行做了苏克萨哈。自多尔衮以来,实力强横的正白旗,名存实亡。上三旗之中,在掌控者位置上,能够说得上话的,只剩两黄旗。 一山不容二虎,正黄旗和麻子皇帝穿一条裤子,是自然而然之事。然而镶黄旗实在是太强,鳌拜也是超绝之人,正面与之抗衡,无异于找死。所以麻子皇帝一帮人,只能靠钻营的方式,使阴招。 陕甘经略使金月生,身属正黄旗,在鳌拜当政的时段,不过是个打酱油的角色。 谁都有亲爹,老一辈的恩怨,自然难免影响到下一代。然而兄弟二人,自打小开始,就一起远离家乡,奔赴九华山学艺。十多年的感情,在族群争端中,相当无奈。 忠犬是主人最忠诚的守护者,所以要想收拾主人,一定得先收拾掉忠犬。 所以番妖军进军北京城,收拾麻子皇帝,一定会首先收拾正黄旗。 整个家族,将遭蒙难,所以金月生一直在尾随番妖军。 番妖军全部马力拖运,行军速度实在是太快。刚刚赶到军都山的金月生,望远镜里,远远望见一团火焰飞奔,就已经知道,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他于是止住大军,带着沈婷婷以及幼女,赶来单独相会。 他们的女儿名叫翾翾,分明是沈婷婷在调侃曹继武,此时已经三岁。 不过此时的曹继武,不关心这个。老婆马上要被再一次赖跑了,久别重逢的自然喜悦,他要抱抱翾翾,趁机打偏金日乐的注意力。 可是他刚刚一动身,腰带却被扯住了。 调皮鬼的终生大事,正等着他一句话呢,怎能轻易让他离开? 曹继武相当无奈,急忙眼巴巴地看着金月生求救。 见面的场面,因为调皮鬼的赖皮,相当的搞笑。 捣蛋鬼从马背上翻了下来,走到面前,拍了拍曹继武的肩膀:“师兄,你自己拉屎,屁股还得你自己擦。” 曹继武一愣:“什么意思?” 捣蛋鬼满脸都是坏笑:“你把乐乐捞了出来,就得包揽他的后事。” 原来他是帮忙的,调皮鬼急忙附和:“对对对。” 这家伙此时的反应,还真是很快,曹继武满肚子不快,回身照脑壳就是一下。 调皮鬼嘴角一撇,呜呜哭了起来。 大师兄相当无奈,捣蛋鬼却笑破了肚皮。 过了一会儿,捣蛋鬼摇了摇头,又拍了拍曹继武的肩膀:“亲情突然断崖式崩溃,乐乐如今,什么都没有了。他可以没有我们,但不能没有兰儿。一个家庭崩溃,另一个家庭,必然兴起。这是自然之道,谁也无法违抗。能帮乐乐兴起的,只有兰儿,所……” “对对对,就是这个理!” 调皮鬼的哭声顿止,反应神速的打断附和,满脸天真认真的表情,把众人全逗乐了。 曹继武相当的窝心,伸手又敲了脑壳:“对你个头!” 调皮鬼的天真,顿时变成了委屈,又开始了哭腔。 沈婷婷忍住笑,将翾翾推到了湘淑身边,上前敲了调皮鬼的脑壳,带着戏谑的口吻:“小宝都已经三岁了,大师兄怎么舍得给你呢?” “曹包,草包,跟着大师兄,都成草包了,有什么好?” 金日乐顿时停止了哭泣,脸上露出了笑容,“跟了我,就成金宝了。金宝,金宝,至少也是块金元宝,总比草包强吧?” 父子一块给调侃了,曹继武相当窝火,伸手就要敲脑壳。 东娥却一把把曹继武推开了,也上来凑热闹,装模作样地帮调皮鬼擦眼泪,脸上止不住的坏笑:“金窝银窝,比不上自己的狗窝。草包再怎么,也是继武哥哥的心肝宝贝。放在你这里,就是拖油瓶……” 金日乐大眼一瞪:“胡说,我把他当金宝看待,哪能会是拖油瓶?倒是放在大师兄那里,却成了草包了,一颗好苗子,愣是给糟蹋了!” 曹继武生气了,可是东娥和沈婷婷联合张开身躯,如同老鹰护小鸡一样,愣是不让他近身。捣蛋鬼也来捣蛋,一把把曹继武拉开远远的。 沈婷婷接着逗:“金宝再好,毕竟不是亲生的……” 调皮鬼一脸认真,立即打断:“不用耕田就有好苗,何乐而不为?” 东娥笑得花枝乱颤:“听说佟姐姐有了女孩,名叫红杏。你把佟姐姐要了,拔了好苗,顺便又把杏姐姐带走了,继武哥哥岂不落空了?” 调皮鬼顿时乐了,指着东娥的鼻子:“不是有你吗?大师兄同样不用卖力气耕田,同样能拔一颗好苗!” 东娥害羞了,但脸上满是矜持的微笑,星眸的光彩,也是惊人的喜气荡漾。 沈婷婷忍住笑,敲了调皮鬼的脑壳:“东娥姐姐这里,还有块绊脚石呢!” 东娥也是有家室的人,怎能随随便便跟人私奔?巴图鲁亲王满塔,庄妃的侄子,整个大清国内,有谁敢惹? 可是金日乐哈哈大笑:“凭大师兄的能耐,一通大忽悠上来,绊脚石能不老老实实地自动离开?” 满塔虽然很爱东娥,但东娥喜欢的,却始终是曹继武。作为丈夫,他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蒙古人的传统,谁强谁就是爷,曹继武虽然是汉人,但能耐确实很强,所以满塔一直忍气吞声。 曹继武硬实力超强,软实力也是难以想象的强大。只要他愿意花点时间和精力,把活人给说死了,把死人给说活了,几乎是小菜一碟。 凭满塔那副直脑筋,哪能会是曹继武的对手? 在场的人,都对曹继武知根知底。所以金日乐说,曹继武有办法让满塔自动放弃,大家也是深信不疑。 东娥满心欢喜,照调皮鬼的脸蛋上,深深吻了一下,算是个大大的奖励。 女真人和蒙古人,对汉人的贞操观念,不屑一顾。没有观念的差异,金日乐和东娥结合,劫后余生,舒舒服服地过上快乐的日子,也是众望所归。 曹继武转头就可以从东娥这里,得到补偿,何乐而不为呢? 金月生轻轻栽了曹继武一拳:“师兄,这事就这么定了!” 爱情的纯洁,曹继武不希望有一丝一毫的掺杂。他是这么想的,身边这四位,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谁都有获得爱情的权利,曹继武能耐再强,面对这四个人的耍赖皮,他也无可奈何。 曹继武叹了口气:“等看看兰儿的意思,再说吧?” 这份爱情,得来相当不容易。虽然是自己的兄弟,虽然他很大度,但也不愿失去。他对付不了赖皮,他选择了拖延。 可是金月生没这么好哄,一把揪住了胸口:“你这么优秀,又这么会表现,乐乐哪能争得过你?” 三兄弟都很有趣,但只有曹继武,稳重踏实,该规矩时规矩,该戏谑时戏谑,懂得合理调节情感。这也是他能在情场之中,成功的根本原因。 金月生说的很对,有大师兄的稳重作为坚强后盾,他和调皮鬼,都是没心没肺的主。虽然是天真无邪,但给女孩的感觉,就是不大保险。 佟君兰喜欢金日乐吗? 调皮鬼乐呵呵的,喜欢捣蛋,乐趣无穷,没有哪个女孩不喜欢? 如果杏儿还在,佟君兰选择的,或许真是金日乐。 所以只要曹继武肯让,这事就有希望。 曹继武虽然很开放,可是让老婆这种事,他也受不了。 见曹继武还在犹豫,金月生怕夜长梦多,不想耽搁时间,于是拍板:“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我替师兄做主,这事就这么定了。” 金日乐欢呼雀跃起来,东娥兴奋异常,沈婷婷脸上,满满的得意。 众多的竞争者,佟君兰最终胜出,得到了最好的爱情,沈婷婷内心,一直都很嫉妒,所以把佟君兰给顶跑了,她虽然有些不忍,但还是很得意。 佟君兰一旦离开,东娥很快就可以上位,所以她很兴奋。 金日乐自然不用说,佟君兰一直是他的梦。 金月生则是出于关怀。 闹了这么大动静,金日乐此后的生活,该怎么办? 唯有佟君兰,能抚平他心中的伤痕,过上神仙般的日子。 吃亏的一直是大师兄,如今也是一样。自己拥有了最好的爱情,却被这帮混蛋,一阵耍赖皮,给折腾跑了。 最倒霉的,应该就是佟君兰了。不在现场的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一帮损友给卖了。自己的丈夫,还落了一肚子的窝火无奈。 金日乐这小子,在曹继武面前,就是个小孩,逼急了他就哭。责任感在身,大师兄只能哄,最多露出个无奈的表情。 军都山的山坡,满满的阳光。有人欢喜有人愁,还有人心里在打鼓。 到底谁心里在打鼓呢? 第704章 军都山下 沈婷婷虽然嫁给了金月生,但她最甜美的记忆,还是在曹继武这里。把他最好的爱情给搅黄了,看着曹继武无奈不舍的表情,她有些于心不忍,于是轻轻劝道:“乐乐如果不是栽了这么大的跟头,或许还有回旋余地。” 沈婷婷果然是高手,一下子就打偏了曹继武的注意力。 的确,金日乐这个跟头栽下去,他在满清,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作为兄长,自然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既然把他从险境中救了出来,就得把他的后事安排妥了,否则兄长怎么可能会心安呢? 金月生及时送来助推:“其实你们两个,都栽了跟头。” 曹继武闻言,果然吃了一惊,顿时愣住了。 金日乐栽在哪里了? 当然是亲情。 他没有真正了解自己的父亲,没想到他会大义灭亲。 人生一世,可能会有很多的爹,但只有一个亲爹。有坑爹,当然也有坑儿。栽在亲爹这里,愤恨、屈辱、痛心等等,所有的不甘之后,只有无奈两个字。 曹继武栽在哪里了? 当然是爱情。 鳌拜被抓,麻子皇帝得意忘形,在一帮腐儒的鼓动之下,忙着歌功颂德,竭力鼓吹英明神武,唯恐天下人不知,恨不能把自己的伟大英明,立即写入历史之中,来个永垂不朽。 这么大张旗鼓的卖力吆喝,消息自然传的飞快。所以曹继武很快就到了京师。 佟家是外戚,与皇帝的命运,息息相关。曹继武的这份爱情,和佟家根本撇不开关系。 一个丈夫,对自己的妻子,责无旁贷。 一个兄长,对自己的兄弟,同样责任重大。 所以从居庸关开始,曹继武一直都躲在暗处。 他一直在寻找最佳契机,既不伤害爱情,又不伤害兄弟。 鳌拜的大义灭亲,曹继武也始料未及。如果佟六十选择把金日乐囚禁起来,曹继武就不用出手。毕竟紫荆城是处险地,在这里救人,成功率只能看老天的脸色。 但凡有大才之人,不能为我所用,危机一直都会存在。所以当年的朱元璋,就是用钢刀,也要把归隐的贤达之人给逼出来。实在逼不出来的,就地处决。方式虽然流氓,但稳固下来的大明,传承了近三百年。 佟六十可谓是高人,深谙朱元璋的流氓之道。大清目前的情况,和大明初年,几乎没有两样。所以佟六十为免后患,就地处决金日乐。 危机兄弟的生命,大师兄自然不能坐视不管,哪怕那里是紫禁城。 黑色衣服,黑色大氅,黑色蒙面罩,曹继武把所有的外表特征,全部隐藏了起来。但谁都能猜得对,救金日乐的,一定是他曹继武。 没想到曹继武的硬实力,竟然超乎寻常的惊人,职业杀手集团甲弑营,竟然被打得落花流水。 更没想到的是,曹继武没有落地之前,就已经放开了金日乐。 一个金日乐,已经搅得天翻地覆,如果曹继武再来帮忙,麻子皇帝必死无疑。 所以佟六十急中生智,出言刺激曹继武。 他的话语,是冲着李光地、陈廷敬等人说的。提醒曹继武,汉人精英集团,根本不堪大任。同时也保留了曹继武的颜面,给了他抽身退出的余地。 如果曹继武和金日乐一道,收拾了麻子皇帝,佟家也会跟着覆亡,他和佟君兰的爱情,也就到头了。大明遗留的酸腐集团,依然占据大清的基础,洗革天下的时机,还不够成熟。 所以曹继武无奈,选择带着金日乐,凭借卓绝的武功,逃出了是非之地。 然而此时,曹继武维护的这份爱情,又被搅黄了。你既然把金日乐弄了出来,就得给他安排妥当的后路。这条后路的铺设,只有佟君兰能够胜任。 反过头来想一想,如果当时曹继武和金日乐一道,收拾了麻子皇帝,立即就可以占据权利顶端。 凭他的才能,稳住吴三桂、尚可喜等人,不是难事。再凭东娥的关系,稳固蒙古,也不是难事。如此一来,曹继武很快就能对华夏进行番化洗革,不至于像眼前这样,闹了个两手空空。 回想接连发生的事情,曹继武摇头无奈,拍了拍金日乐的脑袋:“你当时要是心狠一点,也不至于……” 金日乐大眼一瞪:“当年你爹烂命一条时,你为什么不给他一刀?” 曹继武顿时无言以对。 六亲不认,人性的极端,纵使三兄弟自然修真,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也是相当的羁绊。 金月生摇头叹道:“咱们三个,都不是当皇帝的料!” 六亲不认,这是皇帝的标配。 秦始皇摔死了自己的弟弟,汉武帝逼死了自己的太子,李世民杀死了自己的兄弟。历史记载上的皇帝,都是圣人,英明神武,永垂不朽。可是在人性方面,他们几乎个个都是不光彩的存在。 金日乐冷不丁敲了曹继武的脑壳:“三爷敢断定,你以后也会栽在这上面!” 曹继武一愣: 哪个亲人会给自己幺蛾子? 小宝,才三岁,刚刚会跑。杏儿,还在襁褓之中。兰儿? 金月生忽然也敲了曹继武的脑壳:“别想了,我的好师兄,爱情和亲情两大关,就是你的弱点。一旦被敌人利用,就是你的劫数!” “不错,三爷也是这么看滴!” 两个家伙满脸的坏笑,虽然戏谑,但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俩,最了解曹继武。 “你们都别废话了!” 沈婷婷打断了二金,转头看着曹继武,“继武哥哥,你要把乐乐和佟姐姐,安排到哪里?” 佟姐姐三个字一出,曹继武脸上,顿时出现一丝不适。 然而沈婷婷说的也没错,接下来安排金日乐的去处,才是头等大事。事情毕竟发生的太突然,曹继武没有任何准备。天下之大,哪里才是小师弟最好的去处呢? 巍峨雄伟的军都山,肩扛长城,宛如一条巨龙,连绵到天际。曹继武远望古老的历史遗留,顿时愣住了。 金日乐又敲了脑壳:“一条破墙而已,就像寻常的牲口圈,只是长些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沈婷婷大为不满:“伟大的万里长城,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怎么能说成牲口圈?” “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金日乐不耐烦地嚷嚷,“圈外是放羊的,圈内是养猪的。纵观五千年文明,东亚的主宰,不是养猪的,就是放羊的,难道还有例外?” “有例外! 金月生哈哈大笑,“大唐的确是养猪的,不过不务正业,对放羊也很感兴趣。所以这么大号的猪圈,也就没有派上用场。” 这么高贵的长城,在二金眼里,竟然成了猪圈! 游牧民族,放羊的确是主业。至于农耕文明,把人牢牢圈在土地上,的确和垒圈养猪,性质差不多。 站在东亚全局的角度,五千年的文明,其实就是游牧文明和农耕文明,争夺掌控权的结果。 调皮鬼的比喻,非常恰当。两个家伙,全在咧着大嘴笑。东娥觉得有趣,也笑个不停。就是曹继武,也无奈地笑了。 唯有沈婷婷,汉化已久,受不了二金如此高规格的讽刺,但她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撅嘴生闷气。 长城在金日乐眼里,成了猪圈。整个东亚大陆,不是羊就是猪,他自然不愿意在此瞎混。 曹继武叹了口气,摸了摸金日乐头,满眼都是爱怜:“南洋和东洋,你要去哪里?” 金日乐闻言,脸上不经意间,飞出了一抹红晕。 沈婷婷上来就敲脑壳:“当然是南洋了,一妻一妾,齐人之福嘛!” 金日乐低了头,竭力避开大家的眼神。 东娥也来打趣:“既然是盗嫂,那就先去东洋,然后再去南洋,一块盗光,免得继武哥哥心里再念叨。” 曹继武和梦汝的事情,动静也不小,一帮老朋友,几乎全都知道了。 沈婷婷回身给了曹继武一拳:“你们男人,全是一个德性。” 曹继武相当尴尬,摇了摇头,拍了拍金日乐的肩膀:“飞火龙留给师弟,事不宜迟,咱们赶快走吧!” 汉人钻营投机的精髓,早已熏染了麻子皇帝。对于他能掌控之人,他会拿出宽仁,显示他的海量。对于他掌控不了的人,宽仁就成了破鞋,随时随手就扔了。 所以如果他缓过劲来,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既然是要走的,那就宜早不宜迟。 金日乐既然离开,飞火龙就没有了用武之地。 宝马在中原可是稀罕之物,传播的速度,甚至比风还要快。也正因为如此,曹继武此次北上,没有带鹅黄金前来。 况且一路南下,哥俩可以道人打扮,飞火龙这么大体格,也难以掩饰。 如今京师防卫力量,全被金日乐打垮了。满清能指望的,只有番妖军。 察哈尔蒙古人,是当年大元中国最后一位皇帝——林丹汗的部众。他们不得已屈身满清,一直都是阳奉阴违。 薊镇兵马,被图海折损光了,察哈尔通往京师唯一的一颗钉子,也就被拔除了。北京城就是元大都,察哈尔作为大元中国最直接的遗民,一下子看到了恢复元大都的希望。 此外,呼伦贝尔一带的乌珠穆沁部,漠北的喀尔喀部,以及漠南的和硕特和土默特部,也会趁火打劫。 他们唯一的担心,也是番妖军。 陕甘二十万兵马,归化城十万,居庸关十万八旗精锐,薊镇五万满蒙汉混成精兵,岳乐和佟国纲联合五万精兵,满清集中了五十万大军,竟然被五千番妖军,打得一败涂地。 番妖军实在是太厉害了,有这支军队在京城,蒙古人根本不敢凯觑。 台湾之战,郑成功两万精兵,对阵荷兰两千杂牌军。满清很多人,都以为是笑话。 可是番妖军的战绩,有谁还敢当做笑话? 所以不管是庄妃也好,麻子皇帝也好,要保住京师,只能依靠番妖军。 目前形势下,掌控番妖军,最好的人选是金月生。 所以三兄弟此次,算是第一次久别重逢。虽然有可能是永诀,但已经不是同路人了。各有各的事情,分离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金日乐仔细帮飞火龙捋顺鬃毛,满脸都是依依不舍。 他刚转身离去,背后忽然喝了一声: “等等!” 金日乐急忙回身,看金月生一脸的严肃,吓了一大跳:“你想干什么?” 金月生面无表情:“正黄旗的事,恕我不能就此罢休!” 形势使然,正黄旗是铁杆保皇派。德胜门是正黄旗的族群集中之地,无论如何,他们都会誓死抵挡金日乐。 德胜门之战,金月生虽然不在现场。但番妖军炮火的威力,他作为军副,自然十分的清楚。 金日乐如今毫发无损,这已经说明了一切。 正黄旗虽然没有灭族,但也是超级的惨兮兮。身为正黄旗旗人,这么大的仇恨,金月生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金日乐顿时明白了,大眼一瞪:“老规矩,谁强谁就是爷!” 话音一落,金日乐双手一推,就是一招熊形。 金月生的武功,离大成之境,还差点火候,被金日乐推出了一丈多远。 他很不服气:“这是师兄教的,不算数!” “那就摔跤?” “摔跤就摔跤!” 摔跤这游戏,女真和蒙古的习俗,几乎贯穿男人的一生。即便是当年九华山上,小时候的二金,也乐此不彼,一到争执不决的关口,就以摔跤定胜负。 此时的山坡上,兄弟俩又像小时候一样,你搂我拽,摔的热火朝天。 第705章 曹继武的弱点 秋高气爽,碧波万顷的鸭鹅池,倒映了蓝天白云。一行大雁飞过,嘹亮的雁鸣响彻长空。 追逐蚂蚱的小宝,不由得抬头仰望,整齐划一的雁阵,小家伙满脸都是好奇。手里把玩的西红柿,不自觉地掉落草丛。 金日乐捡起西红柿,轻轻塞进了小宝肚子上的虎头布袋中,一把把他塞进了怀里:“跟着三爹,咱们去南方,找他们去耍,好不好?” “好!” 小宝还没断奶的稚音,满满的天真可爱。两只晶莹的小眼珠,全被天空中的大雁,给吸引了过去。 金日乐有的乐了,把着两只小手,教他大雁怎么飞行。 一个长大的顽童,一个没长大的顽童,很快就沆瀣一气了。 佟君兰摇头无奈,轻轻晃着婴儿车,轻轻依偎在曹继武怀里。 眼前的金日乐,此时极让人怜。父子反目成仇,所有的亲情都没了。亲爹虽然不可替代,但亲情可以。 对于金日乐而言,师父普空给他的,除了生命之外,远远超过鳌拜。只可惜的是,普空早已不在人世了。 虽说长兄为父,但曹继武替代不了亲爹,更替代不了师父。况且金日乐也长大了,佟君兰能带给他的,才是他最需要的。 说实话,佟君兰其实是喜欢金日乐的,但她更爱的是曹继武。 可是此时的曹继武,内心很挣扎:是成全小师弟呢,还是守住爱情? 作为妻子,佟君兰还知道,曹继武心里,还有一项更重要的任务: 洗革天下,帮老百姓们找到翻身之路,尽而再造华夏的辉煌! 可是一厢情愿,终归不是办法。所有的利益,都是自己争取来的。没有争取的意识,仅存的一点利益,也将会被别人夺去。身边人都觉得,这个任务几乎是没有希望的。 佟君兰轻轻抬头,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为了为妻和孩子,你能不能放弃?” 这句话,佟君兰不止一次求过。这一次,或许是最后一次。曹继武的担心,开始由金日乐,转向了华夏。 四百年前,华夏第一次,被蒙古人彻底灭亡。死灰复燃的大明王朝,又被满清彻底收拾了个干净。 千年正统文化,培养出来的精英,争相投降。汉奸的数量,仅仅一个零头,就要比满洲人多上许多倍。堂堂大清国,也成为了名符其实的汉奸贼子国。接下来如果不能扭转这个局面,一旦汉奸贼子成了正统主流,华夏可就真成了懒婆娘的裹脚布——越缠越臭。 见曹继武还是久久不予答复,佟君兰怅然若失。 曹继武不愿意放弃,想把他的意志,强加给老百姓,接下来必须进入满洲的权利中心。 而如今麻子皇帝成了气候,身边聚集了一堆的保皇派。鳌拜式的权臣,不太可能出现。可是只有绝对的掌控权,才可以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下去。 所以接下来,佟君兰不用预感就能知道,曹继武和麻子小侄之间,必会有矛盾。 为了佟家的利益,佟君兰不止一次,被当成了拉拢曹继武的筹码。尽管她是无辜的,但一旦卷入其中,就没有无辜之说。 佟君兰身上,永远流淌着佟家的血。尽管佟家从不把自家的难处,告诉佟君兰。但佟君兰是聪明人,她能看着佟家蒙难而无动于衷吗? 这次金日乐差点收拾了麻子小侄,接下来曹继武一旦进入权力中心,也一定有这种能力。到时候的佟君兰,将不得不再次,成为拉拢曹继武的筹码。 没有人喜欢被当成筹码押来押去,即便是自己的家族。 佟君兰和曹继武,本来是纯洁的爱情,佟家也承认。但他们利用此道的方式,很高明。他们一旦对曹继武有所需求,几乎从不直接挑明,因为曹继武是聪明人。 他们把选择权留给了曹继武,其实曹继武没得选择。他要是不做,佟家过不了大难,必会伤了佟君兰的心。 佟君兰其实早已厌倦了。尽管佟家一直都很重视他,也一直关怀爱护她,从不会把她置于险地。但接下来曹继武一旦和麻子小侄有冲突,佟君兰势必再次成为左右冲突的关键。 如果佟君兰什么都不做,以佟六十的修为,也不会表示什么。但她能做到吗? 佟君兰就是曹继武的弱点,佟六十只要抓住了这个,即便佟君兰什么都不做,只要她待在曹继武身边,一到关键时刻,其实什么都做了。 从佟家开始运作麻子小侄的皇位开始,佟家最希望,其实就是佟君兰待在曹继武身边。 这对曹继武的洗革来说,无疑是一个负担,而且是个关键的负担。 曹继武其实愿意担起来,但是他一旦担起来,佟家就能利用这个弱点。麻子小侄的皇位,就会稳固。没有鳌拜式的强权,想进行洗革,几乎是妄想。 作为亡国遗民之后,有良知又有能耐的曹继武,自然希望华夏再创辉煌。他要借满洲之力,实现这一宏愿,就不能留有弱点。 夫妻相对,良久无言。 历经磨难得来的爱情,早已心有灵犀,根本用不着语言多余的沟通。 佟君兰最终决定,带走曹继武的弱点。 她躺入了丈夫的怀抱,尽情享受最后的温存。 曹继武紧紧抱住了妻子,心里却是空落落的。 秋日的阳光,很明媚。高高的天空,蔚蓝如洗。白云在阳光的照射下,就像春蚕初丝织成的雪纱,朦胧亮白。 鸭鹅池一位养鹅人,给了小宝一枚鹅蛋。 团碗大小的鹅蛋,两手小手根本搂不住。金日乐拿出西红柿,把他那虎头肚兜撑大,夹包了鹅蛋。 小家伙肚子拱起鹅蛋,就像坐月子的小孕妇,把众人全都逗乐了。 曹继武手段残忍,杀人如草。但所杀之人,都是吸食老百姓的蛀虫,严重干扰正常生产秩序的恢复,所以都是该杀之人。 三年西洋作物的推广,汝宁府的老百姓,几乎个个衣食无忧,餐饮的丰富多样化,生活的品质,也是成倍的提高。再加上曹继武的招商引资,以及金融运作保持的低税率。汝宁府的老百姓,享受的几乎是天堂般的生活。 得了实惠的老百姓,谁也不再去纠结,曹继武是不是番妖,多么残忍,杀了多少人。毕竟人都是要生活的,有好日子不过,去关心不着边际的破事,不是找抽吗? 所以在曹继武新型理念的引导下,老百姓没有了以往鸡毛蒜皮的扯淡。他的院子,从来没有围墙,老百姓随时都可以来放鹅放鸭。 养鹅人赶鸭人,也知道曹继武的脾性,从来不会去打搅他的生活。偶尔送些鸭蛋鹅蛋,曹家都会付钱。 所以佟君兰递来的十枚铜钱,养鹅人也没有拒绝。 鸭鹅池的养分很充足,鱼虾肥美,所以养鹅人的一群鹅,圆圆滚滚,就像一群左摇右晃的大雪球,煞是喜人。 曹继武在汝宁府的试验,相当成功。这无疑给他将来的洗革,起了一个良好的开端。 佟君兰深深吻了面颊:“夫君,祝你成功!” 金日乐大嘴一撇:“成功个屁,不撞南墙不回头,瞎费工夫!” 佟君兰伸手照脑壳就是一下:“怎么老打击夫君?” 金日乐一脸认真:“不是我打击他,事实如此。他接下来的折腾,无疑就是证明我说的话。” 佟君兰不想和他扯皮,转头安慰曹继武:“夫君,他是个傻狍子,别理他!” 曹继武点点头,深深吻了脸颊,接着将她紧紧搂在了怀里。 阿强阿生兄弟,已经将马车准备妥当。他们是曹继武飞鸽传书招来,专门接金日乐赶往澳门的。 佟君兰帮丈夫,捋顺了或许是最后一次头发。曹继武也帮妻子,整理了或许最后一次头饰。 夫妻四目相对,无言胜似千言。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小宝发觉要离开了,急忙挣脱金日乐,要扑进曹继武怀里。 金日乐掏出了逍遥豆。这是曹继武为了哄他,北上临行之前,专门给他做的。一路上有了这儿时的美味,金日乐的确消停了不少。 剩下的这几粒,或许是曹继武最后的关怀。小宝就像小时候的金日乐一样,美味的吸引是天生俱来的。不谙世事的小顽童,瞬间被大顽童逗的团团转,很快就被抱走了。 亲情和爱情,一并被抱走了。能做曹继武的小师弟,真是十辈子修不来的福分。 阿生阿强兄弟,赞叹不已。 马车清脆的轮轴之声,渐行渐远,佟君兰一直没有回头,曹继武却一直凝望背影。 双方都没有流泪,心中却都在祝福对方。 爱情的至高境界,即便天各一方,依然是心有灵犀。相聚痛苦,不如分离。 虽然是分离,佟君兰拥有了另一份幸福,虽然不是最好的,但却是最稳定的。 让人怜的小师弟,也有了最好的归宿。 小宝和杏儿的成长环境,将会更加的优越。曹继武忙于宏图大志,自然没有多少精力和时间,去照顾教导他们。而佟君兰和金日乐却有。 至于马素娥,她是个开放大度的西洋女郎。 齐人之福,虽然有违上帝的旨意。但佟君兰和金日乐的事情,在马素娥眼里,上帝是知道的。 既然知道,又到了自己跟前,说明上帝已经包容了。既然上帝都包容了,她也不会再去纠结。 她见到了朝思暮想的男人,她的孩子,也不再因为没有父亲的陪伴,而缺失该有的父爱。这也是上帝,给她的赐福。 第706章 收拾烂摊子 紫禁城之战,黑衣人武功超凡脱俗,数大高手全力堵截之下,依然救走了金日乐,几乎是神一般的存在。 大家都知道,一定是曹继武所为,可是谁也没有看见真容。 康熙捉拿鳌拜,没有任何充足的理由。当然华夏流氓文化,所鼓吹的英明神武,圣意天裁,政由帝出等等,人家满洲老一辈,嗤之以鼻。 年轻冒失的莽撞,还得庄妃出面擦屁股。 满洲古老的传统,谁强谁就是爷,人家就是靠着真刀真枪,干翻了华夏。满洲老一辈,庄妃、济朗、图海、佟六十等人还在,华夏那一套,入不了他们的法眼。 所以庄妃一出面,首先收拾了麻子皇帝身边,那帮善于钻营的华夏精英。 满洲八旗,是满清存在的基础。如今却被金日乐给打残了。庄妃虽然出身蒙古,但关外的蒙古人,并不会因为她的出身,而放弃恢复大元中国的机会。 所以目前京师的防卫,只有指望番妖军。 庄妃采取了一系列果断措施,体现了政治家的卓越手腕: 她和三兄弟私教不错,把智勇双全之人,逼到满清的对立面,很不划算。 所以庄妃力排众议,免去了金日乐的罪责。 至于曹继武,因为谁也没有看见尊容,也就只字不提。 番妖军除费扬古、彭春、苏春保留原旗籍之外,整体并入镶黄旗。调金月生入镶黄旗任都统,兼任番妖军军长。凡大清一切待遇,镶黄旗优先。 首旗镶黄旗一旦稳定,满洲八旗也就稳定下来。 不过麻子皇帝暗中使了阴招: 他被火炮打怕了,在金月生没有到来之前,唆使索图、范乘辽等人,收缴番妖军所有的火器。 三兄弟都不在场,侯得林四兄弟、铁破甲等人,作为汉人,能爆一条命都不错了。其他人都是旗人,窝里反不但没有获罪,反而得了大把的好处。即便没有火器,仅凭冷兵器,番妖军将士,也自信能在京师杀他个几进几出。 所以索图等人,没费多大功夫,就把火器弄到手了。路德威等西洋传教士,无奈摇头,只得返回了教堂。 光收缴还不行啊! 西洋玩意比较精密,除了番妖军,满清其他的一对糊球麻差,根本玩不转。金月生一旦到了京师,必然来索取。他和金日乐一样,也是个愣熊,谁敢不还给他? 番妖军的西洋枪炮,都是上好的黄铜,铸钱的绝佳材料。所以金月生刚到京师,所有的枪炮,已经在户部铸钱局,化成了一枚枚铜钱。恨得金月生牙痒痒,大骂一群无知傻狍子。 番妖军稳定了下来,大局已定。其他人该干嘛干嘛。 睥睨天下的鳌拜,没想到栽在了麻子的阴谋之下。加之父子反目,鳌拜痛心疾首,心如死灰,遁入空门,拜在碧云寺过烟大师门下,法号过空。 人之本性,露脸的事,大力宣扬,挨揍的事,那就能抹就抹去。所以为了保住麻子皇帝的一点颜面,对外宣称,鳌拜被圈禁在宗人府。和犯事的皇族一个待遇,收买人心,同时也断了某些人的念头。 穆马戎马一生,为大清立下了说不清的功劳。他对朝政根本不关心,辅政大臣们争吵,他常常回家睡觉。 所以哥哥鳌拜独断专行,其实跟他没有太多的关系。但沾亲带故的原因,以及步军统领的敏感位置,还是让他深陷囹圄。 他深深体会到了,汉代周勃的无奈感叹。加之目睹了哥哥一家父子反目,也是心如死灰。 尽管庄妃恢复了他的自由,并且仍然由他担任步军统领。但他却不愿在京师待下去了。 哥哥鳌拜出家做了和尚,超出红尘之外。穆马也想青灯相伴余生,可是兄弟俩两大家子人,该怎么安置呢? 金月生建议穆马去南洋,找金日乐汇合。 但是南洋的气候,辽东人受不了。金日乐有了好的归宿,母亲也相当欣慰。她不愿去打搅儿子一家的幸福,执意回辽东老家。 返璞归真,重新回琴海打渔,看似非常美好的结局。但深山老林子里的渔猎生活,不是一般的艰苦。 金月生亲自挑选了三辆四轮马车,装满了礼物,但却被穆马拒绝了。 墙倒众人推,此时穆马的身份,也比较敏感。为了防止路上有人打搅,金月生派彭春和苏春,巡防黑龙江,以公务之便,顺道护送穆马。 既然是顺道,穆马也没有拒绝。 从渔夫起家,打了一辈子仗,最终又落了个渔夫! 望着穆马策马远去的背影,金月生感叹不已。 鳌拜一案,已经结束。京师劫后余生,将会慢慢再次步入常规。 南方的汝宁府,曹继武送走了金日乐和佟君兰,既感到欣慰,又有些怅然若失。 欣慰是为了小师弟,怅然当然是给自己的。 然而事情已经过去,接下来的路,还得继续。 他刚刚回到家,忽然觉得窗外有人。 《无暇神相》,曹继武早已融会贯通,所以他的第六感,异常的灵敏,从容坐定,先喝了一口茶润嗓,微微一笑:“出来吧。” 窗叶一声响,两个人影飘至,果然是阴手阳臂兄弟。 兄弟俩恭恭敬敬地行礼:“请教我们心意神功!” 二人的眼圈红红的,脸上明显留着泪痕,眼神坚定却带着满满的悲伤。 曹继武已经猜到了原委,叹了口气:“你们想报仇?” 二人的点头,干净利索。 曹继武摇头:“鳌拜事发突然,罗雪峰犹豫出发。玲珑宝刀防备之下,雪花神功的双掌,并不占任何优势。” 兄弟二人闻言,吃了一惊。 他们仔细回忆以往,注意到老爹脖颈上的刀伤之时,忽然放声大哭。 麻子皇帝抓了鳌拜,又要杀遏必隆,这将是对镶黄旗的致命打击。罗雪峰也是镶黄旗的,为了全族的利益,他一直躲避,但还是被麻子皇帝给推了出来。 处于权力中心的人物,必须刚毅果决,手腕强硬。性格软弱者,一旦发生重大变故,一定是替罪羊的下场。 身在河间视察的遏必隆,非常清楚自己的处境。 罗雪峰并不想杀他,劝他去云南、广东或者是东洋,远离大清的势力范围。 但是这场变故,其实就是皇权和臣权的斗争。 杀苏克萨哈,打击正白旗,鳌拜独断专行。遏必隆也是镶黄旗的,和鳌拜作对,那就是窝里反。所以他不愿支持鳌拜,但也不能反对。 错在麻子的权欲熏心,遏必隆是无辜的。 对大清来说,遏必隆问心无愧。况且麻子使用的阴谋诡计,在女真的传统之中,绝对是不齿的行为。遏必隆如果逃走,就相当于对阴谋屈服。以他萨满的身份,怎么可能? 金日乐必反,遏必隆是清楚的。他无法阻止,又不愿看到满洲窝里斗,所以杀了无数敌人的玲珑宝刀,最终结束了主人的命。 当阴手阳臂赶到时,罗雪峰已经带着玲珑宝刀,回去复命。宝刀不在现场,兄弟二人悲痛之余的非理性,认定遏必隆是罗雪峰杀的。 曹继武到了两杯酒,掌力一送,桌子吸住杯子,稳稳地停在了二人面前。 二人抓起酒杯,一饮而尽。 阴手抹了抹眼泪,依然不甘心:“如果不是罗雪峰,我爹也不会死!” 阳臂也擦了眼泪附和:“对,请教我们神功,我们一定要替爹报仇!” 曹继武叹了口气:“你们知道我的原则,做事要有理性。” 阳臂很不高兴:“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曹继武摇头,凑到桌前,将当年小竹村之战,曹文恭自杀的情形,非常平静地说给了二人。 末了,曹继武又倒了两杯酒:“我爹是大明秀才,你们的爹,大清的辅政大臣,却都是因为窝里斗而自杀。虽然死的都很窝囊,但那就是他们的命。” “他们有他们的生活,咱们有咱们的生活。咱们如果活在他们的痛苦之下,一定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 “大明朱家灭了,爱新觉罗家兴起。云南沐家灭了,吴三桂兴起。一家消亡,另一家必然兴旺。这是自然之道,谁也无法违抗。” “前辈逝去,这是上天的意思。不管逝去的方式如何,后辈一定会兴起。如果我们不兴,其他人就一定兴起。” “所以过好我们自己的生活,才是正路。如果你们不愿兴起,喜欢活在悲痛之中,那只能让别人去兴起。” 阴手觉得很有道理,可阳臂很不高兴:“别卖狗皮膏药,少来忽悠大道理。你到底教不教?” 曹继武无奈:“教,是辅政大人的约定。虽然他生前没有明言,但曹某人一定会遵守。前提,你们用曹某的武功做事,必须是理性的。” 还是不让报仇,阳臂有些不耐烦,阴手却拦住了他,无奈叹了口气:“即便是神功盖世,大清哪里还有咱们的容身之地!” “太皇太后,已经免去了你们的罪。” 明珠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 阳臂很不高兴,回身指着鼻子大骂:“叶赫明珠,你个蒙古犊子,我们本来就没有罪,何来免罪?” 阳臂说的没错,事变是由麻子皇帝引来的,要是有罪,那也是麻子本人。可是皇帝怎么能有罪呢? 明珠要是玩套路,一定会挨揍,所以他急忙转移话题:“事情已经过去了。曹继武刚才说了,过自己的生活,才是正路。你们接下来跟着曹继武,纽骨禄家族,一定会重新兴旺起来。” 阳臂不领情:“放你狗屁,小麻子把女真人的脸,全给丢尽了。这样品质低劣之徒,做了国主,大清能好到哪里去?你叶赫家族想兴旺,白日做梦吧!” 阴手也点点头,冲明珠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是麻子的死党,但我还是劝你,趁早和他撇开关系。否则身败名裂之时,后悔都来不及!” 二人的言论,全是犯忌。 明珠摇了摇头:“你们不适合再在大清待下去了。” 他不再搭理二人,掏出一卷黄绢,递给了曹继武。 汝宁府曹继武政绩卓著,庄妃亲笔,提他为河南布政使。 麻子皇帝不大放心,派明珠来做按察使,监视曹继武。 双方都是聪明人,意图不言自明。 海西女真叶赫部,原本蒙古人。明珠作为叶赫部后人,和当今满清的关系,有些貌合神离,所以很容易对付。 遏必隆死了,作为他的儿子,阴手阳臂和麻子皇帝有着杀父之仇,他们也不适合在大清待下去了。 曹继武仔细说了熊形的要领,要他们出国,找个僻静之处苦练。等熊形功力上身之后,曹继武再传其他招式。 兄弟二人和金日乐合不来,于是去了东洋。 第707章 妖熊叩壶关 华夏犬儒的一系列观念,自从汉代之后,一直流传了近两千年。时间的长久积累,就像用麻叔谋吓唬小孩一样,早已成了与生俱来的本能。 见识都是被打出来的,德意志三十年战争,经过惨烈的厮杀,人口减少了一半,马丁路德的新教理念,才得以确立。 所以新教相对先进的理念,如今不温不火地传到华夏。古老的优越感和自豪感没有挨揍,自然对其是难以接受。 所以在正道人士看来,曹继武杀人如麻,歪门邪道,跪舔西洋人,官做得越大,祸害也就一定越大。 尽管如今的华夏,已经被人家满洲踢爆了蛋。但一码归一码,热血大义之徒,依然群情激愤,决定替天行道,解决妖端曹继武。 然而曹继武这个妖物,不是一般的厉害。武当南岩宫,北京城骡马市大街,西山碧云寺,无定河勇卫营大营,华夏接连群殴,结果不但没伤到人家曹继武一根毛,己方的替天行道,竟然被淋了一通狗血。 况且紫禁城之战,虽然没有人见过黑衣人真容,但大家都在疯传是曹继武所为。这又给妖端蒙上的极为神秘的面纱。 曹继武如今做了河南布政使,一定会大开杀戒,这还了得! 都是父母养育的精血,凭什么你就能说杀就杀? 但单打独斗,大家都没有把握,于是共同推举秦始皇为盟主,创建除妖盟,共同消灭曹继武,为华夏除一大害。 秦始皇,姓秦,名字不详,据说是直隶大名府人氏,万历年间进士,天启元年,被朝廷任命为山东范县令。此人常常自称朕,为人豪爽大气,义薄云天,人送大号秦始皇。 天启年间,山东白莲教白阳长老徐鸿儒,起兵反抗大明。作为在编人员,一身正气的秦始皇,对大明的吏治腐败,深有感触。但他一个县令,根本无能为力,于是加入了徐鸿儒的大军。 后来白莲教起义失败,秦始皇大难不死,继任了白阳长老,暗中聚集旧部,依托太行山,继续进行反明行动。 满清入关,民族危亡的紧要关头,秦始皇深明大义,毅然抛弃旧怨,和众英雄一道,举起了反清复明的大旗。 纵观秦始皇一生,一直都在和官府作对,属于典型的农民领袖。他出身明国官僚系统,对其乌烟瘴气是深恶痛绝,所以才毅然分道扬镳,站在了农民一方。 就是因为他的出身,他比一般的农民领袖更有见识,也更为理性。 擒贼先擒王,只要能说服秦始皇,除妖盟便不攻自破。 华夏千年的流弊,官府的效率,异常低下。所以自秦朝之后,官府越来越没有信誉。有本事的民间势力,尤其是侠客集团,在老百姓心中的威望更高,特别是这种异族政权的初期年份。 政务这方面,有汝宁府一套班底,已经安插到河南各地,如果没有民间势力的支持,新式理念的推行,难度将会大大增加。 只要能收拾了侠客集团,民间势力的阻力,也就大大减弱。所以曹继武决定,亲自会会秦始皇。 青龙、百谷两山夹峙,围如大肚细口铜壶,壶口设有古关,因谓之壶关。这里是晋东南通往豫北的唯一通路,上党、彰德和卫辉三府的咽喉之地。 秦始皇真会选地方,卡住了这一关键位置,收拾山西河南,都很方便,退则缩入壶底,封住壶口。满清山西河南两地,连续数次大规模征缴,结果全是一败涂地。如今的上党、彰德和卫辉三地官吏,对其是闻之色变,唯恐避之而不及。 青龙山犹如一条巨大的青龙,从太行茫茫群峰之中,蜿蜒三折直立,冲天而起。从地面龙尾,到云中龙头,足足有三里之高。一条仅有两人余宽的石梁路,横插岩壁,随着青龙蜿蜒的趋势,缠绕而上。 对面的百谷山,则更为险峻。犹如一朵巨大的蘑菇,菇柄钻地而起,光滑犹如斧削,根本就怕不上去。 如此险要的地势,除了有天兵天将,腾云驾雾到空中去攻打。怪不得官府会谈虎色变。 青龙山顶——龙顶寨,是秦始皇多年经营的老巢,终年云雾缭绕,犹如仙境一般,可望而不可即。 话说这天除妖盟各路英豪,纷纷聚集龙顶寨,商讨怎么对付曹继武。众人研究曹继武的武功路数,纷纷出谋划策,喧嚷不已。 哨兵忽然来报:“启禀长老,妖熊已到。” 喧嚷之声,顿时戛然而止。 我这青龙山,险要异常,不通报就敢来闯,从来就没有的事! 秦始皇吃了一惊:“孩儿,你怎么确定他是曹继武?” 哨兵大声嚷嚷:“披着一头乱发,穿着西洋鬼子的衣服,不是妖熊,能会是谁?” 众位闻言,纷纷赶往龙鼻,向下瞭望。 可是山势太高,虽然如今是冬天,周围依然全是云雾,什么也看不见。这哨兵是从山底壶口上来的,听他的描述,一定是曹继武无疑。 李光佑转头问:“来了多少人?” 哨兵伸出了一根手指:“就他一个。” “就他一个?” 众人全都大吃一惊。 “单刀赴会,他真把自个当关老爷在世?” “一个人胆敢上来,竟然不把咱们放在眼里!” “鳖孙玩意,竟敢自投罗网,那咱们也不用客气!” …… 众人纷纷嚷嚷,大骂曹继武胆大妄为。 “对了,那挨球货还给长老一封信。” 哨兵想起了这茬,急忙从怀里掏出信,递给秦始皇。 可是秦始皇还没接在手里,就被毒魂汝一把扯了个粉碎:“妖熊的妖言妖语,有什么好看的?” 秦始皇毕竟是两榜进士出身,颇识大体,顿时有些生气:“有来无往非礼也,两军交战,还不斩来使,你怎么能如此不懂规矩?” 毒魂汝不服气:“他是个妖物,前世是个成了精的熊,根本就不是人,跟他将什么道理?” 这话虽然有些强词夺理,但的确有些道理。当年磁涧镇一战,如果没有曹继武,秦始皇当时就死在甲弑营手下了。 尽管道不同,不相为谋,此时是狭路相逢,但秦始皇还是知恩图报的。对方以礼为先,他也不想上来就动粗。 怀庆三恶,也曾受过曹继武不少恩惠,为什么毒魂汝如此不理智呢? 当年盐井镇一战,在曹继武雄浑功力催逼之下,毒魂汝施毒,结果自食其果,竟然把自己给毒倒了。这事在武林中,成了笑话。所以毒魂汝对曹继武,相当的讨厌。凡是和曹继武有关的东西,都勾起了他巨大的耻辱感。 秦始皇忽然想起了盐井镇的传言,顿时相当不快:“我们此举,全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如果你要在此泄私愤,公报私仇,别管朕不客气!” 武林人士,头可断,脸面不能丢,毒魂汝跳脚而去:“谁挟私报复?” 猪王范承恩嘿嘿一笑:“当然是有些瓜皮喽!” 毒魂汝大怒,一掌劈了过去。 这猪王也不含糊,双手一合,就是一个大力拱撞。 一言不合就开打了。 秦始皇大怒,拍座而起:“你们一帮混蛋,还有没有把朕这个盟主放在眼里?” 潞州三英雄等人,急忙上前劝架。 神人常年帮人跳大神消灾,走南闯北,颇有些见识,急忙出言相劝:“我说,这敌人刚一来,咱们不可自乱了阵脚。” 鸟人也连连帮衬:“就是就是,自己人先打起来,到让曹继武看笑话!” 众人也纷纷相劝,猪王和毒魂汝,这才气呼呼地退至一边。 李光佑有些理性,等众人静下来,向秦始皇进言:“盟主,在座的众英雄,或多或少,都受过曹继武的恩惠。不过那些小恩小惠,在大义面前,算不上什么。” 马戏子也来附和:“对对对,曹继武要杀人如麻,灭我华夏,这比鞑子更狠毒。大义所在,咱们可不能心慈手软。” 忽然一声冷哼突起,众人急忙回头,窗侧乱草堆中,窝着一个蓬头垢面的道人,谁也不知道他的来历。因其破衣罗索,邋邋遢遢,说话讽言讽语,大家都叫他癞道人。 马戏子顿时很不高兴:“癞道鳖孙,你哼什么?” 癞道人头一甩,蓬发散开,露出一张满是泥垢的土脸,嘿嘿一笑,满嘴的黒渍大黄牙:“听说汝宁府的百姓,过上了神仙般的日子,灭我华夏之说,由何说起?” 鱼成龙大为不满:“那是曹继武的妖术邪法,老百姓尝到点甜头,就是学西洋鬼子的玩意,那我华夏千年传承,岂不要断顿了?” “不错,不错!” 李光佑也大声嚷嚷,“曹继武那是什么人?他乃熊妖转世,不仁不义,不忠不孝,跪舔西洋鬼子,和东洋鬼子也有一腿,竟然还投身鞑子麾下,这样的人,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天下哪里还会有好人?” 马戏子也来附和:“曹继武妖言惑众,嘴巴极溜悠着他糊弄老百姓,如何得了?如今鞑子横行,满天下的二鞑子,多如牛毛。又蹦出一个曹继武,沆瀣一气,如果不能除掉他,咱们顶天立地,还有什么脸面,妄谈为民除害?” 癞道人摇头:“吃着红薯、辣椒、西红柿,却大骂曹继武妖人。看来这肚子吃的太好了,嘴巴却越来越不老实了!” 马戏子三人大怒,纷纷轮拳而起。 秦始皇又是拍座而起:“混账,谁再窝里横,给朕滚出青龙寨!” 怀庆三恶急忙架开了马戏子三人。 “敌人已经打上门了,我们却在此争吵不休,有什么意思?既然成立除妖盟,妖熊来了,咱们就该收拾他才对!” 难为人一声喊,飞出了门外。死敌威和毒魂汝,也跟着飞去。 不听号令就去了,秦始皇气歪了鼻子。 癞道人前来相劝:“算了算了,他们既然愿意打头阵,由他们去吧,总之在这里吵嚷强多了!” 癞道人的身份,别人不知道,秦始皇却非常清楚,起身向他还了个礼。 大家见秦始皇如此礼遇癞道人,皆大为吃惊。 但癞道人对以往的经历,讳莫如深,秦始皇尊重他的性情,也不说破。 “怀庆三英雄,作为地主打头阵,我们三位打二阵!” 李光佑一声大喊,众人纷纷嚷嚷: “我打三阵!” “我打四阵!” …… 喧嚷热闹之声,顿时点燃万丈的热血澎湃。降妖除魔的光荣任务,热情洋溢的鸡血亢奋之下,众人纷纷窜出门外,都争先恐后,收拾曹继武。 “盟主在此,还有没有规矩!” 一声狮子吼,带着刚猛的劲力,催动屋顶乱颤。 想不到癞道人的功力,竟然如此深厚! 众人纷纷回身,愣愣地看着秦始皇。 武林人士,个个身怀绝技,都野惯了,受不了约束。好在癞道人露了一声,镇住了场面。要不然秦始皇这盟主的位置,恐怕是名存实亡了。 秦始皇整了整衣服,坐定主位,调整仪容,清咳一声:“大家既然推朕做盟主,就该有像样的规矩。谁要是再来胡闹,就请下山。朕这里庙小,放不下太大的神!” 众人面面相觑。 稗史先生编修的《武林稗史》中,开篇就是秦始皇,号称天下无对。 天下第一猪一拱,猪王范承恩。 天下第二熊一推,熊王曹继武,因其观念妖端怪异,人们喜欢称之为妖熊。 可是号称天下第一的猪王范承恩,无定河勇卫营大营一战,却败给了第二的曹继武。 所以此次除妖大会,没有天下无对来主持大局,有谁能对付得了曹继武? 众人于是纷纷表示,愿听天下无对号令。 稳住了局面,秦始皇这才和癞道人一起,商量如何对付曹继武。 第708章 猪拱大显神威 灰云如铁,锁满天空。千年太行山,茫茫群山,犹如被锁在笼子里的群龙,被砧板一般的天空,压得喘不过气来。 突然之间,菜籽一般的雪里,犹如玉碎一般,从低空云层,簌簌而下。北风呼啸,蜿蜒直上的青龙山,被砸的痛苦地呻吟。 如此腾龙升空的气势,纵使有千军万马,也是无济于事! 曹继武感慨之时,突然传来嘎吱嘎吱的踏雪之声。 盘旋而上的挂壁石梁路,突然蹿下三个人影。 雪粒子不如鹅绒雪,犹如干崩的豆子一般,坚硬溜圆。石梁路上的青石板,本来就很光滑,如今又撒上了雪粒子,更是溜滑异常。 可是三个人影,飘飞犹如燕掠,脚底的功力,非同一般。 雪粒子更加紧密,犹如天然的珠帘一般,遮挡了大部分视线。 对方掠下壶口,根本不打招呼,直接就出手了。 这一掌离地三尺,夹持地煞之威,带着风雷之势,肯定是难为人。 不过他这一掌,顺着居高临下的下掠之势,以及北风吹袭青龙山体,旋绕而来的劲流,比当初盐井镇之时,更加的威猛。 身后的死敌威,紧随难为人身后,也祭出了自己的绝学——威敌天罡拳。 这一拳离地四尺,呼闪天罡之猛,催动威敌之势,劲风疾刮雪粒子,闪电快捷。 最后的毒魂汝,离地五尺,袖袍一掸,臭娘娘毒,不熏死曹继武,誓不罢休。 三尺,四尺,五尺,三英雄上下协调,前后间距适合,默契打出的兄弟齐心,几乎是天衣无缝。 熊形很厉害,能对付难为人。但对方这次一条线攻击,根本没有调整的时间,死敌威和毒魂汝的攻击就到。 以一敌三,各个击破的前提,必须要有时间差。 武林人士,凭武技立足于天下。打不赢,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人要脸,树要皮,对方不打招呼就动手,显然是为了报当初盐井镇战败之仇,捞回颜面。 曹继武叹了口气,脚下涌泉劲催,突然闪了横步。 这一横步,对方的一条线攻击,就落空了。难为人反应很快,风雷地煞掌,随即横飞。 就像狂奔的烈马一样,卯足劲的掌力,突然变向,是很困难的。所以弯道超车,常常车毁人亡。 尽管难为人转向很及时,但因为是被动转向,所以掌力至少弱了四成,速度也大大降低。这对曹继武来说,根本没有威胁。 而曹继武横步的同时,云片蛇形吐信,直奔中间死敌威的手腕。 蛇形虽然是横步,但出招仍然是直线。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蛇形号称闪电出击,所以死敌威还没反应过来,手腕一麻,手臂立即瘫了下去。 后面的毒魂汝大吃一惊,然而他的袖袍劲力,还没来得及催动。蛇信已经变成龙头。 强劲无比的龙形劲力,灌满整个袖袍,倒逼臭娘娘毒,从腋下飞窜襟口,扑了毒魂汝一脸。 这家伙再一次自食其果,脚下划了两下优美的舞步,臭晕过去。 第一招蛇形,只用了三分劲力。死敌威没有受伤,但阴脉犹如泥浆一样,堵塞难通,暂时失去出招能力。 剩下一个难为人,不知如何是好。 打吧,打不过。 不打吧,俩兄弟吃了亏,作为大哥,脸面往哪搁啊! 不争馒头争口气,纵使不敌,也要有亮剑精神! 可是风雷地煞掌刚刚启动,背后就来了一通讥笑声。 猪王范承恩的声音,比野猪发情的声音,好不到哪里去! 难为人大怒,空中一个腾旋,风雷地煞掌,直扑范承恩。 “是你要窝里斗,别怪咱老范不客气!” 听到窝里斗,风雷地煞掌,顿时没了劲力。 到底谁是朋友,谁才是敌人? 马戏子的声音,忽然传来:“这个范承恩,李成栋的部将,比吕布的三姓家奴,有过之而无不及。扬州十日,嘉定三屠,闽北大屠杀,范承恩都卖了大力。如此犯下滔天罪行之人,堂堂除妖盟,怎么能有这号人物呢?” “对,杀了范承恩,也算是为民除害,为扬州、嘉定、闽北的死难的百姓,出一口恶气!” 难为人终于找到了高尚的理由,风雷地煞掌,再次催动起来。 除妖盟要想办大事,成分一定要纯洁。如此双手沾满老百姓鲜血,罪恶累累之人,决不能污了除妖盟的成色。马戏子、鱼成龙和李光佑,也纷纷出动。 “一群道德婊子!” 范承恩冷哼一声,双手一合,招牌式猪拱,立即发动。 窝里斗都已经喊出来了,竟然还是如此。曹继武摇头,满脸都是无奈: 你们打吧,大爷就不奉陪了! 曹继武身形一闪,刚刚穿过壶口,即将踏上石梁路,背后忽然一股劲风袭来。 这股劲风干硬凶狠,只有野猪横冲直撞,才是这种感觉。 这个范承恩,虽然杀人如麻,但从北打到南,万里之遥,也算是见多识广。跟着李成栋,耳濡目染之下,还是有些大局观。 所以眼看曹继武要抽身,范承恩立即舍弃难为人等人,追拱曹继武。 他这招猪拱,本是金日乐即兴所创,也是直线攻击,速度极快,就真是老虎和熊,也只能落荒而逃。 范承恩青出于蓝,以他的出招,曹继武很难转过身来。他想试试,于是祭出了熊形后撞。 开始撞里刚刚启动,曹继武顿感不妙: 范承恩五短身材,底盘太低! 熊立一丈,猪拱三尺。 这背后一招猪拱,正对曹继武的屁股。强大的背撞之力,根本不起作用。 高手对决,决出胜负,基本上不出三招。时间和精力都是有限的,瞎打几百回合的无效攻击,傻子也没有力气坚持。 你出一招无效,对方的就一定有效。对方不是木桩,等着你变招挨揍。 曹继武反应还算迅速,启动的肩力突然上顶,跃空而起,随即岔开双腿。 猪拱劲风,瞬间从双腿之间穿过。 石梁路盘旋而上,猪拱只能平地直拱,威力顿减。 饶是如此,曹继武空中岔开双腿,落地不稳,连扑数步,一手撑地,才不至于跌个狗啃泥。 这是曹继武自出山以来,除了干将铺的卧薪闻屎之外,败象最难看的一次了。 没想到金日乐已经过日子去了,还给自己留了这么大的一个麻烦。曹继武感慨不已。 不过人家凭的是真本事,愿赌服输,没什么好说的! 曹继武拍去了手掌雪粒子,回身行礼:“天下第一,果然名不虚传,曹某佩服!” “拿得起,放得下,真乃大丈夫也!” 石梁路路上,秦始皇缓缓而下,大声赞叹之余,接着瞪了马戏子等人一眼。 瞧瞧人家曹继武,输就是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大义喊得震天响,气度连妖端都不如,还降妖除魔呢? 当然这些话,秦始皇虽然没有说,但他犀利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马戏子等人,惭愧地低了头。 秦始皇接着向范承恩行礼:“英雄不问出处,壮士能够弃暗投明,朕代表教中弟兄,多谢壮士出手相助。” 范承恩大手一摆:“少卖狗皮膏药,听说曹继武闯了紫禁城,俺只是想证明一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从能为难之中,就走鞑子兄弟,一定是曹继武。” 秦始皇哈哈大笑,“范兄弟打败了曹继武,定然扬名天下。朕已将近八旬,时日不多。这白阳长老的位置,朕早有让贤之意。范兄弟……” 范承恩连连摇头:“金日乐那是在下的师父,俺虽不是什么好人。但知恩图报,还是有的。即使曹继武不救,俺也一定会闯闯紫禁城。俺已经说过,只是想证明,曹继武是不是传言的那位。至于你这里的事情,与我无关。” 白莲教是老百姓立场,这个范承恩很清楚。可是自从跟李成栋起事之后,他杀的老百姓,不计其数。 华夏的老百姓,像极了绵羊,扬州十日,嘉定三屠,闽北大屠杀,范承恩比砍瓜切菜都容易。这样的老百姓,他范承恩根本瞧不上。 所以白莲教的事,他不想掺和。他来参加除妖盟,一来是凑热闹,二来无定河一战,他输给了曹继武,很不服气,想重新捞回颜面。 这个范承恩,没有什么高尚可言,投降犹如家常便饭,说不定哪一天,又倒向了鞑子的怀抱,万一把白莲教交给他,岂不是误了大事! 秦始皇猛然惊醒,脸上不动声色:“既然如此,往日的破事,一笔勾销。今日你我朋友相待,如何?” 范承恩点了点头。 秦始皇接着向曹继武行礼:“听闻妖熊向来睥睨天下,今日为何带了一群小妖?” 曹继武闻言,吃了一惊,定神细查,壶口不远处的枯草丛中,果然隐隐有人。 盐井镇怀庆三恶战败,如今曹继武的功力更强。秦始皇于是派马戏子三人前来帮忙。 哪知猪王首先下来了。 这个猪王,杀老百姓太多,名声实在太坏,广州之时,和三兄弟也不明不白。大家怕他幺蛾子,催促秦始皇防备。 稗史先生名动天下,他既然推崇猪一拱为天下第一,一定有他的道理。万一这个第一,是第二派来卧底的,龙顶寨的麻烦就大了。所以秦始皇亲自下山了。 秦始皇在此经营多年,壶口的地形,即便是一草一木,他也是了如指掌。天空尽管下着雪粒子,但壶口的山凹草丛,明显稀疏了许多。 隐藏的人知道被发现了,纷纷越了出来。 原来是甲弑营一帮人。 罗雪峰多次消灭秦始皇未果,此次想借助曹继武的东风,一举拿下龙顶寨。 毛金星打头,向歉意一笑。 哪知范承恩大喝一声,直接拱了过来。 第709章 壶口决战 当初广州城外临江亭一战,明国大学士杜永和,暗中勾结毛金星等人,狠狠地阴了范承恩一把。 所以此时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范承恩一见毛金星,双手一合,不由分说,直接就拱了过去。 稗史先生的《武林稗史》,第一猪王,第二熊王,第三就是这虎王毛金星。 虎王一扑,风雷滚动,山野震颤,万物无不贴服。 然而这猪王见面,连声招呼也不大,直接就开拱了。虎王吃了一惊。 猎谚有云,一猪二熊三老虎,这猪一旦拱起来,力沉势猛,能将大树连根撞折,熊和虎要是不躲,不死也够呛。 刚才石梁一战,熊王败得狼狈,躲在暗处的虎王,看的一清二楚。 正面对抗,对付猪伢子还算凑合。所以老虎扑猪,全靠偷袭。 偷袭讲究的是时机,此时是猪王首先发动,所以虎王也很识趣,向熊王礼行一半,脚下生风虎横步,斜刺里直扑猪王侧面耳门。 猪横冲直撞,转弯不大灵敏。而虎步却相当敏捷,虎王是正面,不像刚才熊王那么被动,所以他一横步,立即就夺取了先机。 大家都以为猪王要吃亏了。 这个猪王,扬州十日,嘉定三屠,闽北大屠杀,手上沾满了大明百姓的鲜血,没有人可怜他。虎吃猪,天经地义,很多人幸灾乐祸。 然而虎王却惨叫一声,倒飞如电,把身后的龙鳞卫,撞倒了一大片。 抖劲,这是动物先天的本能。狗从水里出来,首先就是一个抖身,把水抖落。熊、虎、猪等等,也会抖身,把身上的尘土抖落。同样空中的飞禽,也会抖身,抖的时候张开翅膀,称为抖翎, 人的祖先也会抖身,只是长期不用,退化了。 鸡是最常见的飞禽,也是最频繁抖翎的动物,下完蛋从窝里蹦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抖翎。所以姬龙峰以此观察,重拾抖身的本能,称为鸡抖翎。 当初无定河一战,熊王就是凭这个,击败了猪王。猪王羡慕之余,缠着熊王学到了这一手。 虽然同样是个抖劲,但猪王用出来,就叫猪抖鬃。 虎王斜刺里扑面门,猪王无法转身,情急之下,打出了猪抖鬃。抖劲阳刚劲爆的弹力,手臂就像钢鞭一样,直接鞭折了虎王的手腕。 虎王还没反应过来,猪抖鬃之后紧接着一个猪拱,直接将虎王给拱翻了。 猪王的招式虽然难看,但效果极佳。能拔脓的,就是好膏药。众人忍不住齐声叫好,甲弑营众将,脸都绿了。 祖泽志和李世功摇头,纷纷帮毛金星包扎。 刘如剑叹了一声,悄悄附耳罗雪峰:“都统,撤吧。” 罗雪峰不想撤: 一来由曹继武打头阵,这是消灭白莲教白阳宗的好机会。 二来,曹继武独闯紫禁城,在甲弑营的眼皮子底下,生生把金日乐给救走了,这对甲弑营,乃至整个大清,都是奇耻大辱。 鳌拜一案,甲弑营三大高手,毛金星、李世功和祖泽志,觉得是满洲窝里斗,不愿蹚浑水,事先躲了起来。 后来文华殿一战,甲弑营另外几大高手,刘如剑、马千里、石廷国等人,竟然被曹继武打的落花流水。 大家都知道是曹继武所为,毛金星和祖泽志觉得没必要。可是李世功为了维护甲弑营的声誉,还是赶到了东安门截击。 然而李世功、刘如剑和胡公公三人联手,竟然连曹继武的真容都没看见,就让他给逃脱了。 虽然庄妃有言,不再追究。但麻子皇帝脸上无光,他派罗雪峰查探,究竟是不是曹继武所为。 传言毕竟是传言,作为甲弑营都统,罗雪峰也想知道,那个黑衣人,到底是不是曹继武。 此次行藏已经暴露,消灭秦始皇,恐怕不行了。 曹继武和秦始皇是对头,证明黑衣人的身份,还是可行的。 于是罗雪峰上前一步,对曹继武行礼:“天下武功,熊王第二,可否赐教?” 罗雪峰也是绝顶高手,可是稗史先生是汉人,他的《武林稗史》,收录的全是汉人。身为女真人的罗雪峰,自然不在其列。 这罗雪峰向曹继武叫阵了,他也是以掌法闻名。掌法对掌法,一旦交手,罗雪峰很快就能凭借武功,断定黑衣人就是曹继武。 会意而不说破,保留这一点隐晦,能保持表面的和谐。如果麻子皇帝,一旦确认黑衣人是曹继武,将来见了面,他心里一定相当芥蒂。 这个罗雪峰,先是黄雀在后,接着又来挑战,扮演搅屎棍角色,严重干扰曹继武的计划。所以此时的他,相当的蛋疼,只是表面上面无表情。 辽东大汉罗雪峰,身材犹如一座铁塔,披着熊皮大氅,带着熊皮面具,一双锐利的鹰眼,凶狠而又显得极为神秘。 猪王看不惯他这盛气凌人的架势,上前一步,摆手大喝:“瓜怂,你就是号称雪花无敌的罗雪峰?”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次轮到罗雪峰蛋疼了。 猪拱,猪拱,招式比较下贱。好好的局面,万一被他给搅黄了,自己恐怕又要成为笑话了。 然而猪王来叫阵了,自己又不能不接,不然更是笑话了。 见罗雪峰尴尬,刘如剑忍住笑,然而他脚步刚起,猪王就发动了进攻。 这个猪王,真像一头野猪,猪狠话不多,见罗雪峰装蒜,双手一合,直接拱了过来。 既然你来找死,那就别怪本督不客气! 罗雪峰一肚子鸟气,暗骂一声,绝顶雪崩,汹涌而下。 然而雪崩刚出,罗雪峰大感不妙。 他遇到了和熊王一样的境况。 罗雪峰的身材,比曹继武更加的高大雄健。五短身材的范承恩,两只短手一缩,合身拱撞,正对罗雪峰的膝盖。 雪崩地动山摇,气势恢宏,然而范承恩就像一只超大号的土拨鼠,脑袋擦着滚滚雪浪的下缘,拱了进来。 身大力不亏,然而短小精悍,那也是优点。出招无效,必败无疑。 好在罗雪峰应对速度极快,平地一声雷,身子犹如旋风裹雪,跃空而起,凌空雪弹,一脚直踢面门。 范承恩这次的应对,也是非常快,一招猪抖鬃,短手就像超大号的猪鬃,带着巨大的弹力,横弹脚踝。 罗雪峰不愧是甲弑营都统,大氅一燎,立即封住了猪鬃。 然而野猪也不是一直吃素的,短手被封,手肘顺势顶住脚跟,又是一个大力拱撞。 这次拱撞,直接上脑袋了,正对小腿肚子。 铁头功很厉害,人虽然大鼻子,但用脑袋一撞,威力也是非同小可。小腿肚子那软软的一块,哪里能承受? 罗雪峰大吃一惊,封住短手的大氅,力道瞬间消退,腰挎后吸,飞身而退。 即便他退的很及时,跟腱腰部,依然被劲风扫到。落地不稳的罗雪峰,如果不是祖泽志及时扶了一把,差点扑在了地上。 猪王一出,接连击败熊王,虎王和罗雪峰三大高手,众人暂时忘了他作恶多端的过往,纷纷摆手叫好。 罗雪峰劲力灌注脚跟,疼痛减弱了大半,然而还是有些酸麻,站立无碍,发力却很困难,大将风度,礼节还是周到:“天下第一,猪王名不虚传,罗某佩服!” 猪王战绩在身,喜形于色:“说实话,咱老范不讨厌鞑子。就凭你这风度,除了妖熊之外,汉人都不具备。” 周围的汉人闻言,叫好之声戛然而止,纷纷怒目而视。 得胜的猪威,也同样的睥睨天下,眼光凶狠一瞪:“怎么着,不服来干!” 众人面面相觑。 这个猪王还真逗,甲弑营众将以及曹继武,全笑了。 罗雪峰摇了摇头,向曹继武搭胸:“猪王是明白人,曹先生非要和这帮人讲理,恐怕是适得其反。” 没有理性的高尚大义,常常办坏事,华夏历来如此。一时半会想扭转过来,难度很高。但曹继武既然还是要身体力行。因为相对于士大夫精英来说,眼前的这帮人,虽然不理性,但的确是汉人仅存的脊梁。 曹继武叹了口气:“曹某是官,主政。至于你们杀手想干什么,曹某管不着。不过在曹某处理政务之时,不希望你们来捣乱。” 阿里松大为不满:“我们是奉皇命而来,你一个小小的布政使,怎么说话的?” 曹继武微微一笑:“在下身为布政使,这里都是在下的子民。只要曹某在此,就不会容你们胡来。至于皇上那边,叶赫明珠,自然会定期上奏。” “好大的口气……” 罗雪峰一把拦住了阿里松,叹了口气:“我们退吧!” 对曹继武而言,拿皇命根本压不住他。 他是大清的布政使,封疆大吏,作为杀手的甲弑营,如果和他正面相争,就是大清的内部倾轧,渔翁之利的,一定是秦始皇等人。 既然曹继武想要和平的方式,解决秦始皇等人,这也是他的政务,甲弑营无权干涉。 杀手不能见光,既然暴露行藏,又接连战败,此时不退,更待何时? 盏茶功夫,甲弑营退的无影无踪。 秦始皇向曹继武行礼:“原来你们不是一路的,多有怪罪,朕这里赔不是了!” 曹继武大手一挥:“小事一桩!” 秦始皇嘿嘿一笑:“单刀赴会,勇气可嘉!不过,我们也可以认为,你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所以能不能上龙顶寨,就看你能不能承受朕的请字!” 曹继武打败了怀庆三恶,但也败于范承恩,双方壶口一战,可谓是平局。 武林人士,以武立身,打赢了才有说话的权利。秦始皇的请字,自然是武请。接下来要上龙顶寨,还得闯关。 曹继武叹了口气:“恭敬不如从命!” 秦始皇微微一笑,伸手引路: “请!” 第710章 力战飞松岩 第一关,飞松岩。 青龙山就像一根弯曲的天柱,直立而起。盘龙三折之第一折,凸起一块一丈见方的巨石。周围岩壁松根如虬,枝叶繁茂,犹如飞悬半空一片苍翠,谓之飞松岩。 到此处,挂壁石梁路,骤然中断。百年老松伸出的求质铁干,原来有麻绳连成的悬梯。可是等曹继武到了跟前,悬梯已经撤了。 雪粒子下的仍然很猛,砸的松枝嗒嗒作响。悬梯绳索在铁干之上,磨出的沟痕,也被雪粒子塞满,一旦踩上去,必然会滑落悬崖。 飞松岩上,潞州三怪——神人、鸟人和羊人,居高临下,一副副狰狞的笑容。 这三个混蛋,当初无定河边勇卫营大营,偷袭曹继武,结果却被曹继武打败,英明一世扫地,无地自容。他们时刻都想收拾曹继武,捞回大侠的颜面。 太行山是山西河南的交界,壶关是两地的咽喉。壶口一战,怀庆三恶战败,这次轮到潞州三怪出马,作为地主,为父老乡亲,赢回颜面。 乡亲的颜面,格调高的一逼。自己的颜面,自然更加的实惠。高格调加上实惠,潞州三怪这次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干翻曹继武。 曹继武摇头无奈,搭胸为礼:“上次多有得罪,请勿见怪!” 输了就输了,说起话来,像没事人一样,这不是明摆着寒碜我们哥仨吗? 鸟人张弓大叫:“妖熊曹继武,别他娘的糊球麻差,吃老子一弹!” 话音刚落,一枚铅丸,呼啸而去。 山西老爷们,说话带着醋味。主动示好,竟然成了羞辱。看来这一架,是非打不可了。 铅丸的惯性很强,所以曹继武侧身躲了过去,一根铁棍一般的松枝,瞬间被打断。 洋人的赶羊鞭,凌空抽击而来。 这根赶羊鞭鞭梢,也包有一枚铅丸。曹继武得了完保国的棠溪技艺,熟悉冶兵金属的特性。铅虽然柔软,但重量足,一旦打在身上,至少也是个骨折。用铁制兵器去挡,很容易折断。 鞭力飘忽不定,你挡它卷,你缠它绷,你削它弧飞,变化太多。 刚才被鸟人打断的松针,被曹继武一把扯在了手里。 松枝针叶密布,蓬松柔软,缓冲极佳,握在手里,就像一把奇异的扇子。曹继武老君扇炉式,轻轻越过鞭梢,拖住鞭身,借助鞭力的反弹,龙形劲力崩摧,松枝上堆满的雪粒子,犹如爆豆一般,密密麻麻,直扑飞松岩。 打人不打脸,因为打脸太疼。所以爆豆砸在脸上的滋味,肯定不好受。潞州三怪大惊,纷纷避让。 曹继武一把抓住赶羊鞭,借助羊人的避让之力,一跃两丈,飘落飞松岩上。 羊人被曹继武一扯之力,身子不由自主地飞撞而来。曹继武那里,早就准备好了。 然而身经百战的羊人,反应很快,腰间抽出宰羊刀,顺着飞撞之力,一刀攮向心窝。 可是心意神功,讲究的就是抢占先机。一旦被曹继武占了先机,还有羊人还手之力吗? 曹继武一个蛇形横步,绕过宰羊刀,龙形盘掌,催动手中赶羊鞭,三圈两绕,就将羊人捆了个结实。 背后啪地一声响,鸟人见羊人受困,迅速祭出了五爪金龙钩。 接着神人的神棍,也从另一个方向,横戳而来。 曹继武顺手将羊人扔了过去,正对张开的五爪金龙钩。 鸟人大惊,急忙闪避。 可是一旦他躲闪,飞来的羊人,一定会跌入悬崖。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烧香磕了头的弟兄,怎能不救? 可是曹继武一掷之力,何等强劲! 鸟人急中生智,飞爪扣住了盘伏在岩壁上的松根。就在此时,羊人已经撞了过来。兄弟二人合抱,一起跌离了飞松岩。 好在有金龙钩扣住松根,二人悬于半空,不至于跌入悬崖。 飞松岩上,只剩一个神人。 两兄弟此时自顾不暇,这家伙心慌,棍头一指,提前放出了迷烟。 曹继武这次,有袈裟包容神功在手,西洋大衣一卷,龙形劲力摆尾,迷烟顿时化为一团烟柱,直扑脸面。 神人心乱身不乱,躲的还算及时。 可是大衣的伸缩性极强,有一个龙形劲力扑来。神人如果再退,就是悬崖了。他犹豫片刻之时,顿时吸了一肚子的迷烟。 脚下转了两下漂亮的弧步,咚地一声闷响,神人直挺挺地趴在了飞松岩上。 “王八浑球曹继武,老子和你没完!” 悬在半空的鸟人,喊叫带着更大的醋味,震得空中的飞雪,纷纷哗哗回应。 可是曹继武,此时早已不见了人影。 第二关,飞龙瀑。 青龙山蜿蜒三折第二折,从龙腹之中,吐出一汪清泉,悬空飞挂,谓之飞龙瀑。 瀑下的仅一人宽的凹函,谓之龙颌,是上山的唯一通路。 此处的山势更高,雪粒子也变成了鹅绒雪花。飞龙瀑的泉水,早已冻住,犹如一条巨大的冰龙,通体晶莹剔透,倒悬与悬崖之上。 龙颌另一侧,隔着冰挂巨龙,一个衣衫褴褛的道人,斜卧一个石匣之中,任由飞雪扑面,似乎在酣睡如故。 曹继武微微一笑,搭胸为礼:“晚辈曹继武,见过通了大师。” 道人闻言,一跃而起,满脸都是吃惊:“你怎么知道贫道的身份?” 当年少林寺方丈月空大师的五大弟子,号称五大神僧,通明、通胜、通悟、通了、通圆。 通明如今北少林方丈,武功已废。 通胜改号一贯,通悟改号至善,全在南少林。 通圆在关中躲难,受王郎的影响,对反清复明之志,也是心灰意冷。 只有通了,下落不明。 当年嵩山启母石一战,中原武林几遭灭顶之灾。通了受了重伤,被怀庆三恶藏在了王屋山岳山寺养伤。 当年倭乱,少林寺出了大力,福建南少林发展迅速。可是朝廷忌惮民间势力太大,倭寇一除,立即过河拆桥,强力打压少林寺。 满清入关,少林寺也出了大力,可是几乎没人理解,连同千年古刹,差点遭到覆灭。 养伤之余的通了,回忆了一生征战,最终白忙活一场,心性大变。 如今的满清,大有利用释家,麻痹华夏之意。方丈师兄已经委曲求全,通了不愿被利用,于是改投玄门。整日破衣罗索,疯疯癫癫,在王屋山一带荡来荡去,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人称癞道人。 曹继武怎么认出了通了? 因为通了的绝学金刚肘。 侧卧石匣之中的癞道人,破烂道袍袖筒个,整个右肘全露了出来。肘端全是紫的发黑的茧折。这有大成之境的金刚肘,才会有黑紫的颜色。 癞道人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肘部,哈哈大笑:“观察入微,曹先生果然名不虚传!” 曹继武谦虚:“道长过奖了。” 癞道人捋须微笑,仔细打量曹继武。 眼前的年轻人,的确结实矫健。可是眼光却和平常人,没有什么不同。大成之境的绝顶高手,眼睛精光聚敛才对,怎么他却如此平常? 癞道人搞不懂曹继武武功的奥妙,但此时的他,早已过了争强好胜的年龄。双方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把守的这一关,秦始皇可是寄予了厚望,关乎龙顶寨的声誉。 “听闻曹先生帮方丈师兄,保住了千年古刹。作为前辈,贫道让你三招。” 癞道人的语气,轻描淡写。这是他第一次见曹继武,没能从眼光中看出什么,传闻他是不信的,所以他没把曹继武的武功当回事。 曹继武摇头微笑:“晚辈的武功,传自河东神龙。实话不好听,请前辈不要见怪,你一招也让不了,除非前辈想输!” 提起河东神龙的名号,癞道人吃了一惊:“天下武功,归根究底,都是一样的。你不会如此反常吧?” 曹继武笑了:“修真之道,在于返璞归真。玄门修武修真,武功本源,人之本能也。既然是本能,经过提炼,修习和升华之后,它仍然是本能。” 癞道人入玄门不久,他的武功,来自释家的基础。因此曹继武的玄门武学理念,令癞道人深深震撼。 过了良久,癞道人深深一鞠:“后长的犄角比耳朵硬,曹先生果然名不虚传,贫道受教了!” 曹继武谦虚了一下。 癞道人微微一笑:“既然如此,老道也就不客气了,看招!” 话音刚落,一道紫光喷出,开门见山的一掌,划过冰龙的后腹,扑击而来。 第711章 八极金刚肘 《淮南子》,八纮之外,乃有八极。东方曰东极之山,曰开明之门。 道人癞弃释入玄,虽然玄理还不太高深,但依旧对少林金刚肘,进行了玄门通彻。 八极乃无限极远之境。武学之道,漫漫其修远矣。经过玄理释义的武功,道人癞自谓八极金刚肘,东方为尊,所以第一招,就是开明之肘,也叫开门见山。 双方道不同,不相为谋。江湖人士,在武言武,主动权在谁手里,就看谁技高一筹。 咚—— 一声剧烈闷响,飞龙冰瀑为之一颤,道人癞金刚震脚,迎面开门就是一掌。 利用巨大的震脚反弹之力,整个身体开弓放箭,手掌就如利箭一般,扑向曹继武面门。 迎面过来的,的确是掌。但是功力真正的蕴藏,却在于肘部。 武学之道,其实就是虚实之道。曹继武如果全力以赴,这一掌就是虚的,接下来金刚肘攻,立即就会过来。 如果曹继武无动于衷,那一掌就是结结实实。肘催掌力,功效虽然有所损耗,但打中身体,造成形变伤害,也是绰绰有余。 道人癞开门见山这一招,震脚金刚势猛,劲力雄健爆烈,意念畅达八极之远。 “好个八极金刚肘,果然名不虚传!” 曹继武大赞一声,立即还上一招熊形推山。 心意神功,直接出击,以绝对的功力决出胜负。武功没有功力支撑,所有的招式,都是花架子。 所以不管对方是实还是虚,曹继武也没有一丝花哨,直接就显露了武学的根本——功力。 如山如岳一般的劲力,犹如泰山崩摧,浑厚无比的气墙,压迫飞龙冰瀑吱响。 道人癞吃了一惊。 如此雄浑的气劲,他这虚虚实实的一掌,肯定扛不住。 不过道人癞早已准备,手掌刚刚接触熊形气劲,他迅速折回前臂,亮出了肘部。 这是一条线变招,速度并不吃亏。金刚肘迎上了崩摧而来的熊推山。 武功分为三节:根节,中节和稍节。 肘部属于中节,起到承上启下,功力传递的作用。如果直接用中节攻击,则省去了传递的环节,效率更高。 加成金刚震脚之力,暴烈刚猛之劲,催动肘部紫光迸射,犹如惊天一石,强行穿透雄浑气墙,迎上中央手心。 全力以赴的招式,应变很慢。就像高速行驶的马车,转向非常困难。所以武学的功力分配,常常是守四攻六,或者守三攻七,留有余力,应变突发。 曹继武如此雄浑的劲力,一定用了全力。道人癞应变在先,几乎是稳操胜券,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 经脉分阴阳,心意神功乃是极限运功。熊形劲力,气势雄浑壮阔,以督脉为本,诸阳的确全部催动,可谓阳极。 阴阳之道,极限之法,形体缩卷极限,张展极限,内劲阳催极限,阴虚极限。阳极攻击无效,虚极而化之,保证自身不被自伤。 这就是心意神功的奥妙。 以任脉为根基,曹继武全身六大阴经,四大阴脉,全是虚极。 金刚肘功力更为集中,强行突破了熊形气墙,大力顶撞手心。 然而肘尖刚刚接触手心,暴烈刚猛的劲力,如同九天跌瀑一般,止不住地顺势而下,被曹继武化得无影无踪。 道人癞大吃一惊,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狂涛势大,穿石而过,必须击中要害,且有效。金刚肘穿透了气墙,也击中了要害,但却无效。 所以强大的熊形气劲,根本不在乎一石击穿,犹如怒海狂涛一般,继续狂扑岸石一般的身躯。 即便道人癞闪弃手心,攻击其他部位。但是没有震脚加成的金刚肘功,根本无法与雄浑相抗。 然而道人癞依旧起脚。 这一次起脚,不是震脚,而是个搓踢。 脚面贴地搓起,直奔顺势而来的镰儿骨。 同时上身,道人癞闪电缩肘,紧贴肋部,以大臂肩头,犹如铁砧一般,迎接雄浑气劲的扑击。 上身由掌及肘,再到肩臂,仍然是开明之肘的变招。 八纮之外,乃有八极。东方曰东极之山,曰开明之门。西方曰西极之山,曰阊阖之门。 所以这上下一体的招式,就叫开明阖闾,俗称肩顶搓踢。 肩顶属于被动,自然扛不住熊形劲力。但烂船也有三斤铁,有总比没有强。所以肩顶这一下,即便是鸡蛋碰石头,也要崩你一身屎黄子。 可是下面这一招搓踢,可是妙笔生花。 熊形推山,大弓步双推掌,功力全在掌上。脚上镰儿骨,孤零零的一根胫骨,哪里经得起搓踢? “开明阖闾,名不虚传!” 曹继武大赞一声,弓脚迅速由实转虚,后脚飞起,勾住飞龙冰瀑,熊形推山依旧。 搓踢踢中了镰儿骨,然而镰儿骨却顺着来劲,自然回弹了回去。 此时的曹继武,后脚钩挂冰龙瀑布,犹如凌空飞熊,脚下完全没了破绽,如山如岳的劲力,加成居高临下的空优,更加的雄阔无比。 飞熊的根基,全在冰龙瀑布。只要破了冰龙,飞熊没了根基,危机也就解除了。 所以身经百战的道人癞,搓踢落空,根本没有犹豫,悠着劲滑过镰儿骨,犹如野马奔驰,加力一脚踢向冰龙。 八纮之外,乃有八极。北方曰北极之山,曰寒门。这一脚,就是寒门铁脚,俗称飞踢。 垂悬半空的冰龙,哪里经得起两大绝顶高手的脚力? 嘭—— 巨大脆爆弹裂之声,响彻寰宇。无数碎片乱冰,犹如剃刀一般,将巨大的青龙山,刮的遍体鳞伤。 漫天飞舞的雪绒,在山风的回旋之下,很快掩住了山峰的伤口。 寒门铁脚,虽然破了冰龙,但还是慢了半拍。 飞熊根基被破,只发挥了五成功力。 加上肩顶的缓冲,道人癞只受了三成的劲力。 曹继武轻飘飘落于石梁之上,大衣一摆,推开崩袭而来的乱冰。 道人癞连退一丈,化去残存的熊形劲力,同时一手逮住松枝,剧烈震颤,扫去崩飞而来的碎冰。 开门见山,开明阖闾,寒门铁脚,道人癞连续变化了三招,但却相当的精妙。 曹继武抱拳而起:“八极金刚肘,果然名不虚传,晚辈极为佩服!” 这是曹继武第三次夸赞,自出山以来,几乎是平生第一次。 整个过程,前前后后,曹继武只有一招——熊形推山。 道人癞急忙弃了松枝,躬身还礼:“后长的犄角,果然比耳朵硬,贫道不得不佩服啊!” 诚所谓英雄惜英雄,二人相视一眼,皆哈哈大笑。 高处不胜寒,步入绝顶之列的高手,平生能有一个对手,即便他是敌人,那也是平生之兴事。 曹继武仅凭一招取胜,道人癞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事实就在眼前。 平生难觅一知音,能有如此高手相对,的确是千载难逢。 见道人癞兴犹未尽,似有不服之意,曹继武微微一笑,大手一伸: “请!” “那就不客气了!” 道人癞话音未落,咚地一声剧烈闷响,山体震颤,金刚震脚加催之下,一拳犹如火弹,刚猛暴烈,直扑曹继武。 八纮之外,乃有八极。南方曰南极之山,曰暑门。 这一拳带着炙热的劲火之力,犹如飞天火球,呼啸而来,就叫暑门崩拳。 这一招本是暑门崩肘,可是刚才的开门见山,根本无法应对熊形推山。所以道人癞也不玩花哨了,直接就崩拳了。 拳,五指紧拢,虽然不如掌灵活,但力道更为集中。扁平的肉掌,对上铁拳,显然是不划算的。 然而道人癞攻击速度非常快,根本没有曹继武思考应对的时间。 敌人不是木桩,像道人癞这样的高手,后发制人,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先机已失的曹继武,瞬间出了一手横枪。 心意枪法,挑、横、刺三招,简单直白,几乎人人都会。和心意十形一样,也是个量变引起质变的招式。 以拳当枪使,这一招,就是个横拳。 横拳出手无敌家,极限缩展的形变,诸阳崩注的阳刚气劲,犹如火山崩喷一般,惊天而起。 加成震脚之力的暑门崩拳,犹如炮弹一般,正对火山喷口。 两股巨力硬撞,两大高手的手臂,同时爆然剧痛。曹继武骤退,要化去暴烈的余势。 道人癞以为,自己算是看出来了,这套心意神功,源于枪法,属于放长击远的路子,只要能够近身,就有取胜的希望。 所以道人癞不想就此退却,前趋一步,忍着疼痛,折臂亮肘,金刚肘力再现。 没想到他竟然趁势追击,眼看肘劲顶在了前臂,曹继武不再犹豫,瞬间一个鸡抖翎。 阳刚劲爆的惊弹力,前臂就像钢簧一般,弹缩震卸,将肘劲化得一干二净。 “好个惊弹力!” 道人癞大赞一声,顺着肘势,前垫半步,又一个肩顶出现。 这一次曹继武更不客气了,也横肩而起。 熊形一式,前推后撞左右横膀,熊形横膀的劲力,比前推更加的雄浑无比。 道人癞的肩膀,直接被撞酥了,身子如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地倒飞而去。 青龙山拔地直立冲天,何等的陡峭! 幸亏崖边那颗轻松,前次帮他挡住了碎冰。这一下,道人癞就势后蹬松根,终于稳住了身形。 对方不但是放长击远,贴身近战的威力,更是无穷。 道人癞终于心悦诚服,单手作揖:“贫道甘拜下风,请!” “承认!” 曹继武催动劲力,化去手臂残存的暑门崩拳劲力,向道人癞行了礼,飞上了挂壁石梁路,继续下一关。 下一关,会是谁出马呢? 第712章 功聚夹车砲 第三关,龙喉洞。 青龙蜿蜒直上而三折,这第三折,就到了龙颈部位,离龙顶寨一步之遥。 此处形成天然石洞,犹如青龙咽喉一般,扼于龙顶龙颈之间,称之为龙喉洞。 洞内五丈见方,顶上钟乳石倒垂,四周岩壁光滑如削,中央三丈一方棋盘,脸盆大小的棋子,早已摆好。 这是一幅象棋,红黑双方,严阵以待。 再一再二不再三,秦始皇作为除妖盟盟主,又是白莲教白阳长老,龙顶寨寨主。作为地主加盟主,这最后一关,自然有他镇守。 稗史先生的《武林稗史》,秦始皇号称天下无对。 秦始皇的武功,七十余年的功力,的确很高,但离绝顶高手的水平,还是差上一点。之所以天下无对,是因为化学武器。 你和他对招,他就扔大粪。有谁愿意沾上一身臭屎? 即便打赢了,也不光彩。 所以当初磁涧镇一战,即便是睥睨天下的罗雪峰,也是退避三舍。 所以秦始皇的天下无对,因为有些戏谑,但也是实至名归。有本事你跟别人打架,也来扔屎! 这个秦始皇,虽然是龙顶寨寨主,但经常不在寨内。 和大粪打交道,旁人都觉得晦气,所以谁也不愿意关注。 所以秦始皇就以收粪卖粪为生,趁机打探消息。 他这白莲教白阳宗,是山西河南两地,粪行的杠把子,被人称为大粪帮。 可别小看大粪。 田地,水和粪肥,是农耕文明的基础。 没有这三样东西,所谓华夏灿烂的文明,全都是放屁。 不过大粪帮从不加价,公买公卖,收粪沤粪,赚的是辛苦钱,以此作为反清复明的资金来源。 说实话,如今天下刚定,人口大减,田地问题不大,只要组织人力修渠,水也很好解决。就是这粪肥,不大容易解决。 无论是人活着牲畜,一年也就那么多,而且几乎全在大粪帮手里。 没有粪肥,即便播种,收的也是秕谷,连种子的本钱都捞不回来。 所以能不能解决秦始皇,关乎田地的整个收成,决定整个豫北三府民生的命脉。这是曹继武此行的重中之重。 别人都怕沾上一身臭屎,可是此时的曹继武,却不怕。 为什么? 因为袈裟包容神功。 飞松岩一战,曹继武展露包容神功,裹了迷烟,扑晕了神人,秦始皇看的很清楚。 他那宽大的西洋大衣,既然能包迷烟,自然也能包住臭屎。连绝顶之列的道人癞,也没有干过曹继武,更何况是他秦始皇? 到时候给秦始皇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可就阴沟里翻船了! 秦始皇老而弥坚,懂得避实就虚。他要和曹继武,下一盘象棋。 车走直,马走日,砲翻山,士斜象飞田,卒子只能向前冲。 曹继武略同棋艺,但比起秦始皇来,可就差远了。 然而客随主便,此时的曹继武,没得选择。 龙喉洞内,楚河汉界极为分明,两侧挤满了观战的众位侠士,纷纷起哄,要看曹继武的笑话。 秦始皇作为前辈,选择了黑方,红方先走。 三局两胜,前面两战,曹继武全胜,这最后一战,即便输了,从全局来看,曹继武还是赢了。 这最后一战,曹继武本来也没有把握,但不能直接认输,干脆陪着下下,也算是给除妖盟一个颜面。 先走一方,称之为先手,占据先机,处于攻势。 象棋红黑双方,势均力敌。先走一方,先走一步,如果失去先机,就要转攻为守,相当于慢了两步。 所以如果一招不慎,被守势一方夺取先机,对上秦始皇这等高手来说,就意味着满盘皆输。 既然没有把握,连先手也让给对方得了。 曹继武行礼微笑:“前辈作为长辈,理应先走。” 秦始皇算是看出来了,曹继武棋艺不精,这明摆着就是要认输。 可是起哄的人群,纷纷要看曹继武的笑话,赢回武林人士的颜面。然而曹继武武功实在是太厉害了,所以只有这别出心裁的象棋,才能灭灭他的气焰。所以人群纷纷起哄,高呼杀曹继武个片甲不留。 众人说的也是,如果让曹继武连赢三关,除妖盟一败涂地,岂不成了一场闹剧? 秦始皇作为盟主,不能不为全局着想。万一成了笑话,从今往后的秦始皇,再也没有号召力可言。 所以秦始皇犹豫片刻,还是飞身到了红棋一方。 这一下,众人终于放心了。秦始皇的棋艺,众所周知。凭曹继武三脚猫的功夫,也能和大名鼎鼎的秦始皇相比。 有人兴奋之余,高呼一炷香的时间,定能连杀曹继武三局。 还有人高呼,如果曹继武能坚持一炷香的时间,就算他赢了。 更有甚者,最后一局,乃压轴关键一战,一战定输赢。 …… 群情热烈之下,秦始皇不免飘飘然。 三关两胜,这最后一战,不是比武,赢了脸上光彩并不多。人活一口气,全靠一张脸。脸面都没了,今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秦始皇捋须微微一笑:“众情难却,一战定输赢,布政使大人,以为如何?” 露脸的事多矜,挨揍的事,自然没人愿意提起。前两战的失利,看来秦始皇是不想认账了。 不过曹继武回答的也很干脆:“好,一炷香时间,一战定输赢。” 秦始皇大为高兴,立即吩咐立香。 红方先走,秦始皇要来当头砲开局。脸盆大的棋子,对武功卓绝之人,这点分量,根本不算个事。 可是脚力刚刚接触右路砲,秦始皇却发觉异常的沉重。 象棋棋盘,纵九横十,连成一个整体。曹继武立定黑方老将位置,以雄浑的功力,灌注棋盘,将棋子紧紧地吸在棋盘上。 刚一开局,连棋子都吸不起来,这笑话可就闹大了。 立定红方老帅位置的秦始皇,只得运功,强行将曹继武的功力逼出去。 双方的功力,就在楚河汉界一线,势均力敌。 好好的一盘棋艺,愣是被曹继武拉上了武行。 秦始皇刚要卸力,曹继武强劲的功力,立即就会催过河界。 棋子都被对方给吸住了,这还走个屁? 秦始皇连试了三次,发觉他的功力,只能逼至河界。再往前,曹继武的功力,犹如铜墙铁壁一般,根本顶不动。 这一下子,秦始皇终于明白了: 曹继武要用熬油战术,耗死自己。 下棋花费的是精力,可是此时的秦始皇,大部分精力,都在运功和曹继武对抗。一旦他松懈,曹继武的功力,立即就会过河,秦始皇连棋子都吸不起来。 可是秦始皇毕竟棋艺精湛,即便是一部分精力下棋,自持也能胜了愣头青。 当头砲对屏风马开局。 前三步,曹继武走的有鼻子有眼,秦始皇暗赞一声:还算那么回事! 秦始皇直接发动进攻,脚力一送,二路红车直抵对方四线,准备横吃卒子,压住马头。 双方开始大杀起来。 可是侵入黑方势力范围的红棋,秦始皇需要更多的功力,才能提起。 就一炷香的时间,脚下还耗着功力呢? 曹继武这小子,不知是什么武功,功力不但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好像是越来越强,难道他真会妖术邪法不成? 当头砲车沉底,秦始皇要用铁门栓,速战速决。 可是铁门栓这招,太过寻常,曹继武不是傻子,防护很严,根本不让红车沉底。 秦始皇运马很灵活,试图迷惑曹继武。可是曹继武不为所动。 象棋之中,马踩八个点,号称八面威风。可是马走日,速度太慢。 此时一炷香,已经烧去了四分之三。 脚下还耗着功力呢,曹继武数次大水漫灌一般,强行突破河界,扰的秦始皇左支右绌。如果棋艺不能取胜,等一炷香烧完之时,曹继武雄浑的功力,一定大力猛灌,秦始皇哪里吃得消? 所以秦始皇只得调集兵力,出动九路车。 曹继武早有准备,二路砲,立即沉入对方二线,压住了九路车。 二路砲后面坠着早已出动的一路黑车,秦始皇无可奈何,只得飞象起士,强行从底部,腾出空间,决定从边肋出车。 等秦始皇九路车出来了,曹继武早已靠边的八路砲,也从边线两次翻山,翻到了右路,要和二路车砲,形成夹车砲态势。 单车带一砲,威力不大。但是双砲夹车,那可是一击致命。 秦始皇大急,额头上渗出了汗珠,急忙回车防御。 可是他刚一沉底车,曹继武的二路砲。立即沉底。可怜刚刚沉底的车,给黑砲当了炮架子,只得乖乖地让开。 曹继武的二路砲,就势拨边,给二路车腾出了位置。 由此一来,夹车砲前奏,已经形成。 秦始皇奋力挣扎。 曹继武脚下功力强灌,强行分散秦始皇的精力。 夹车砲一旦形成,威力巨大。 秦始皇挣扎了三步棋,黑砲突起,石破惊天。 道人癞飞身而起,一把提起了秦始皇。 嘭地一声巨响,整个石洞,剧烈震颤。 黑砲将红帅砸的粉碎,整个龙喉洞,全是四处疾飞的碎石。功力稍弱者,被砸伤了一大片。 第713章 绝顶地震 曹继武的功力,何等雄浑! 整个龙喉洞,砲砸红帅的声响,阵阵回荡,到处都是横射疾飞的碎石。等众人反应过来,曹继武已经飞身上了龙顶。 龙顶高耸入云,四周悬崖绝壁,壁立千仞,雪花犹如大席一般,铺天盖地而下。曹继武感慨之余,众英雄纷纷跟了上来。 “妖熊曹继武,今日的龙顶寨,就是你的藏身之地!” “鳖孙曹继武,踏入除妖盟重地,休想活着离开!” …… 曹继武击败秦始皇,连盟主都输的一败涂地,众位武友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纷纷亮出了家伙。 没想到被曹继武给耗输了,秦始皇很没面子,伸手制止众人,躬身行礼,挤出一丝笑容: “今日的除妖盟,不是为了个人恩怨。妖熊的武功,的确是惊世骇俗。可是你要煽动西洋妖法,灭我华夏,恕我们华夏儿女,不能袖手旁观!” 群雄附和之声,地动山摇,似乎要将铁云,生生震开。 “受人求者常骄人,求人者常畏人!” 曹继武叹了口气,微微一笑,话锋一转,“可惜的是,曹某此来,不是求人者,凭的是真本事。能把破坏规则,说的如此高尚,这么多年来,你们一事无成,也不能怪上天不公了!” 此次只身上青龙山,曹继武不是来求人的。除妖盟按照自己的规则接待,曹继武也没有多说什么。可是自己的规则,没有给自己带来一丝的好处,除妖盟这帮人,开始站在华夏的高度,打出高尚的幌子,要把自己的规则抛弃,十足的流氓行径。 曹继武的讽刺,就像钢针一样,刺入群雄的心窝。 群雄个个抓狂跳脚,抡起家伙,犹如怒海狂涛一般,夹着漫天飞舞的雪花,铺天盖地の而来。 “你们当中,有谁的祖先,是真正的汉人?” 雄浑无比的气劲催动,整个龙顶山峰,都是曹继武的回声。鸡血亢奋的群雄,顿时愣住了。 谁的祖先,是真正的汉人? 难为人、死敌威的祖先,是鲜卑人。 马戏子的祖先,阿拉伯人。 李光佑是李克用的后人,沙陀人。 其他的英豪,契丹人,女真人,蒙古人,羌人,匈奴人,党项人等等,真正血统纯正的汉人,几乎一个也找不到。 既然不是汉人的后人,站在华夏的高度,打出一大堆高尚,岂不成了笑话? 在场的群雄,个个像极了霜打的茄子。他们都是数典忘祖的家伙,被犬儒给蛊惑了。要是他们的夷人祖先,知道他们的后代,是这副德性,能不气得把棺材盖给顶起来? 血统纯正的汉人,谁啊? 曹继武。 口口声声维护华夏正朔的,结果几乎没有一个汉人的后代。眼前的除妖盟,热血高涨,大义昂然,就是一场闹剧。如今的满清统治者,和汉奸贼子们,就喜欢看这种本事不大,脾气还挺大的闹剧。 道人癞长长叹了口气:“没有杀人,却诛心!” 曹继武摇头:“曹某的任务,促使你们改变的。你们不愿意变,谁也没办法。但是自以为是的精神胜利,上天是不会怜悯的!” 当年蒙古人收拾了天下,华夏没有醒。大明死灰复燃的苟延残喘,被满清铁骑,一脚踢入了历史的垃圾堆。 万万人口,干不过人家四十万人,此时不醒,更待何时? 道人癞又叹了口气:“你怎么知道,西洋的办法管用?” 曹继武面无表情:“最起码,你比他们强,打败了他们,他们就服。不会搬出高尚的理由,光明正大地耍流氓。” 道人癞摇头:“空口无凭!” 曹继武探手入囊,取出一枚手炮,拉开保险,掌力一送, 轰—— 巨大的爆炸,雪空惊雷一般的响声,震得整个龙顶寨,都在晃动之中。 谁的武功,能有如此巨大的爆力? 群雄全都被震傻了。 一枚手炮,三天就能制造出来。曹继武的心意神功,三年才摸着门径。三天和三年相比,什么概念? 时间和精力的损耗,简直就是天壤之别。你用三年练了一套武功,人家西洋人,却造出了数不清的手炮。有多少个武林高手,不被炸的粉碎? 武功是一项技能,杀人的。火器也是一项技能,同样是杀人的。就杀伤效率来说,双方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所以当年姬龙峰传功之时,曹继武已经明确表示,武功已经过时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转变观念,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人的观念一旦固化,即便身死,他也不愿改变。所以德意志三十年战争,一半的人口丧生。 然而眼前的曹继武,仅仅就一个人,打得群雄找不到北。 想群殴吗? 人家有手炮,早就做好了应对群殴的准备。只要你不怕死,那就往上冲。 无知者无畏,未知者恐惧。 无知和未知的区别,就在于有没有意识。 无知者对曹继武的火器技能,根本就没有意识,所以表现出了大无畏的热血精神。 但是曹继武亮出了火器技能,并展示出了威力。群雄对火器技能,虽然依旧一窍不通,但达到了未知的状态。 未知就有了意识,所以人之本性,对未知有着天然的恐惧。 即便没有火器技能,曹继武的武功,那也绝对的前无古人。 然而这个武功,群雄都是习武之人,相当熟悉,有认同感。在群雄眼里,总比看得见却摸不着的火器技能,要舒服的多。 习武者,行侠仗义乃千年宗旨。 为了扭转群雄的瘪茄子脸,秦始皇转移话题:“官府为什么老和武林人士过不去?” 这是在拉仇恨,群雄的眼睛,顿时发亮了。 曹继武却不为所动:“侠以武犯禁。” 秦始皇很不高兴,大眼一瞪:“既然如此,为何侠义精神,千年不绝?” 曹继武面无表情:“官以暴欺民。” 群雄的眼睛,顿时暴光。 秦始皇得意地笑了:“你既然什么都知道,身怀绝世武功,为什么却为虎作伥呢?” 群雄精神头暴涨,纷纷叫好。 站在官府的角度,侠以武犯禁,不希望侠士用暴力手段,来对付自己。 站在百姓的角度,常常被官府暴力欺压,殷切希望侠士,帮助解脱他们的困境。 所以角度不同,就有了侠以武犯禁,官以暴欺民。不管是哪个角度,哪种观点,都是为了维护特定群体的利益。 官民自古对立,官通过政权行使暴力,驱动衙役、官差,甚至是军队,收拾老百姓,从而维护自身的利益。 武士身怀武技,同样以暴力手段,谋求利益。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所以武士常常和官、痞、匪勾结,欺压老百姓。 真正具备狭义精神的武士,就是侠士。这样的人,犹如凤毛麟角。 官府的暴力,通过政权的形式,具备组织性和系统性。而侠士的暴力,常常单打独斗,无组织无纪律,所以很难是官府的对手。 世间所谓的侠士,大多都是勾结官、痞、匪,欺压老百姓的武士而已。打着侠士的名头,不过是忽悠老百姓,为自己脸上贴金而已。 即便是真正的侠士,帮了老百姓一时,收拾了官府一时,但破坏不了官府的组织和系统。接下来官府换个代言人,消灭了侠士,回过头来,继续收拾老百姓。 所以侠士的所作所为,为自己赢得的名声,最终坑的还是老百姓。 所以改变老百姓命运的,只能是他们自己。如果他们没有这个意识,由官府的组织性和系统性来维持,是最好的选择。 曹继武一席话,将侠士的白费功夫,剖析的淋漓尽致。群雄的眼睛,比死鱼还要难看。 除妖盟成立的宗旨,降妖除魔,消灭曹继武。结果却成了一场闹剧,大大殷切的希望,被曹继武生生夺去。 所以虽然曹继武是正确的,但此时的群雄,恨不得把曹继武大卸八块,一解心中闷气。道人癞见识比一般人强多了,力劝曹继武点到为止: “诛心的威力,比杀人更甚。人只会痛恨带走他们希望的人,而不去在乎夺取他们生命的人!” 曹继武微微一笑:“人生不过百年,上天给及每个人的时间和精力,都是有限的。浪费时间和精力,就是对上天的不敬。不愿做明白人,偏要做糊涂蛋,那也就别怪上天的不公!” 这个曹继武,根本不领情,绝对不像愚昧低头,说话相当的不客气。群雄的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 曹继武笑了:“怎么着?言辞说不过,还要接着打?” 高瞻远瞩的见地,就像思想观念的一次地震,总该有人被震醒了。 蠢就是蠢,即便打赢了,难道就不蠢了! 秦始皇重重地叹了口气,摆手让群雄退下。 想朕一生,自从跟了白莲教,帮助老百姓翻身,茫茫六十余载,到头来,竟然是一场空! 方向不对,努力白费。 朕现在算是明白了,可惜华美的青春不再,宝贵的时光也已经流逝。纵然是明白人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秦始皇心如死灰,举起粪叉子,攮向了自己的胸口。 当—— 一声脆响,西洋剑挡住了粪叉子。 秦始皇满脸无奈,重重地叹气:“如今朕明白了,可是时光和精力,全都所剩不多了。苟延残喘,还有什么意义?” 道人癞摇头:“可惜的是,华夏上下五千年,数不清的人口,至死都没有明白。即便做了鬼,也是个愚昧糊涂鬼。既然已经是明白人了,残烛依旧还有余光。” 曹继武点了点头:“孔老夫子说了一通的废话,有一句还算有用。” 秦始皇一愣:“哪一句?” “朝闻夕改,善莫大焉!” 农耕文明,田地、水和粪肥,是三个根基。 秦始皇手里,掌握着攒粪,集粪和沤粪的技术。如果能够施以援手,曹继武治下的河南布政司,田地收成,将会大幅提升。 民以食为天,有了粮食,再加上曹继武引种的西洋作物,老百姓的生活,能会差吗? 不管是他大明,还是满清,老百姓最终还是要生活的。想让老百姓翻身,坚实的物质基础,是必不可少的。 秦始皇无奈放下了粪叉子,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曹继武的观念,虽然妖邪,但汝宁府的百姓富足,那是远近闻名。此番上青龙山,连过三关,展露了卓绝的武学技艺,以及过人的远见卓识,怪不得姬龙峰的旷世绝学,会选他做继承人。 道人癞、秦始皇相当佩服。 观念的地震,终于起了作用。 诚所谓不打不相识,秦始皇作为地主,邀请曹继武入寨详谈。 忽然,青龙山剧烈的晃动起来,整个天地为之变色,凝重的铁色云层,剧烈地翻滚起来,整个龙顶寨,竟然轰然趴散,群雄被跌倒了一大片。 “曹继武,你个妖怪狗熊,又在玩什么妖法?” …… 众英雄纷纷嚷嚷,以为是曹继武玩得妖法。 曹继武惊魂初定,吃了一惊:“是地震!” “地震!” 曹继武虽然被传的邪乎,但毕竟是个人,哪能有撼天动地的本领? 秦始皇年龄最大,人生阅历最广,定了定神,仔细辨认之下,也大为吃惊:“是地震,来自东方!” 青龙山,乃至整个太行山,都在晃动,一定不是一般的地动。 东方将有大事发生,曹继武作为封疆大吏,接下来一定会有极为重大的任务。 “告辞了!” 曹继武话音未落,人已经向青龙山下,飞旋而下。 第714章 郯城大地震 郯城发生了大地震,整个华夏,震感强烈。尤其是毗邻的河南、直隶和江南,也跟着遭殃,被震塌了无数民宅。 好在河南有能吏曹继武坐镇,除了无法挽回的损失之外,百姓的生活没有受到多大影响,在曹继武新式理念的引领之下,反而有欣欣向荣之意。 突然发生大地震,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上天降罪与大清,这是一定的。康熙下了罪己诏,在佟六十、图海等老臣的推荐之下,选用能吏: 河南布政使曹继武,转任山东河南经略使。 河南按察使叶赫明珠,转任山东河南经略副使。 二人全权负责两布政司政务,以及赈灾事宜。 康熙一系列措施,有鼻子有眼,就是说的好听,实惠少了点。 自崇祯上台一来,朝廷缺钱,成了家常便饭。清沿明制,户部也是一塌糊涂,银库早已长满了野草。 可是赈灾,光有口号顶个屁用。麻子皇帝装模作样,从内务府硬是抠出了十万两银子,表面是赈灾款项,实则交给了漕运总督索图手里。 郯城大地震,整个山东境内的运河,全线崩溃。 民以食为天,统治者也不例外。皇帝坐镇京师,能让他饿着肚子吗? 所以不管你老百姓再怎么苦,等统治者吃饱的,心情好了,或许能留点剩饭。 自唐代以来,南粮北运,成了定制。什么民族大义,什么国恨家仇,在肚子面前,统统都是放屁。当年的蒙古人大元中国,如今的满大清帝国,养活大明帝国两百多年的江南,继续扮演着供粮奴才的角色。 奴才供粮还算老实,可是运河崩溃,就怨不得奴才不卖力了。 所以郯城大地震,震出了一地的灾民,但保障运河的畅通,才是麻子皇帝最为关心的。 不过这话他不能明说,他如果把真相说出来了,民心不就尽失了吗? 所以麻子放了一堆体恤民情的话,老百姓的眼睛,个个精光贼亮: 瞧,大清康熙爷,的确是个好皇帝,比大明皇帝强多了! 可是有明白人啊! 麻子撅屁股放了一大堆的响屁,就等着曹继武、明珠和索图给他擦屁股。你想想,这三位人精,心里能是滋味吗? 然而谁让麻子是皇帝呢? 他既然把屁放出来了,手下人就得想办法,让老百姓觉得,这屁是香的。 索图手里的十万两银子,保障运河的疏浚,还是杯水车薪呢,哪里能吐出曹继武? 大冬天里发生地震,灾民能不苦吗? 民族大义我不要了,国恨家仇我也不要了,我当你大清的官,为的是什么?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所以山东的府库,一两存银也没有。 没钱能办什么事? 曹继武无奈,只得从河南布政司,转提十万两税银,又通过金印、杜省斋、甄仕人等商界朋友手里,以山东河南两地税收为据,转借一百万两白银,作为赈灾款项。 听说有百万两赈灾款项,麻子皇帝吃了一惊: 这个曹继武,赚钱的本领可真是不一般! 他想把这百万两银子,转为保障运河的款项。但这是曹继武借来赈济灾民的款项,九五之尊,哪里开得了这个金口? 不管是谁,没有钱都办不成事。运河虽然是重中之重,但是没有钱,谁愿意帮你去修? 虽然官府可以用徭役的方式,强逼老百姓白干活。但是如今到处都是灾民,自顾不暇,你敢强征徭役,他们立即就会造反。 麻子皇帝无奈,只得暗示漕运总督索图,向曹继武要银子。 然而曹继武是什么人? 索图哪里敢去触这个眉头? 明珠给麻子出了个主意: 不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吗? 山东六府,济南、东昌、兖州、青州、莱州和登州,把府以上的地方官,全部就地免职抄家,钱就有了。 这办法虽然有点馊,但可以解燃眉之急啊! 要不然运河怎么修? 但这事麻子不能出面,他还要指望汉人士大夫,帮他长脸呢,哪能干这种士大夫眼里的缺德事? 谁干? 当然是曹继武。 经略使是什么官? 明国的经略使,掌管地方所有的军政大权。清沿明制,洪承畴一个经略使,掌管整个大江以南,半个华夏,就是郑亲王济朗,豫亲王多尼等亲王级别的八旗将领,也在经略使治下。 所以清国的经略使,兼管地方驻防八旗,比总督职权大多了。 运河的畅通,关乎京师的命脉。 况且一帮汉奸贼子,曹继武也相当的讨厌,调动济南驻防八旗,将山东府以上的官吏,全部抄家免职。 一时间山东官场震动,竟然抄出了白银一百二十万两,比曹继武借的钱还多。 麻子皇帝知情之后,鼻子都气歪了: 大清国库都长草了,原来钱财都在汉奸贼子手里! 但是他也只能忍气吞声,因为如今天下的汉奸贼子,都是这副德性。你把这一批给杀了,非但起不到杀鸡儆猴的作用,其他的汉奸贼子,捞钱不误,连政务也给你耽搁了。 地方一旦混乱,这大清还有什么玩头? 从这件事开始,山东河南的事,康熙不再过问,就是漕运总督索图,也归于曹继武治下。 有了钱,自然好办事,索图专管修浚运河,明珠负责赈济灾民。 曹继武干什么? 山东这个地界,皇帝没出一个,叛乱倒是不少,相当的不安分。这里出了个孔老夫子,把华夏犬儒了上千年,却没把山东给成功忽悠了。 就拿前朝明国来说,明初有唐赛儿,明中有罗梦鸿,明末有徐鸿儒。仅仅一个白莲教,就把山东闹的天翻地覆,更别提其他多如牛毛的民间势力了。 所以响马名动天下,山东的民风,不是一般的彪悍。对付这帮人,索图和明珠,自然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由经略使亲自出面。 兖州府,领四州二十三县,占据整个山东西南部,地阔千里,是山东六府中,地域最广大的一府。 域内沂山、蒙山、马陵山纵横交错,民情极为复杂。 这里是运河的主区,本是山东经济最好的一府。 当年张存仁为了对付榆园军,听信侯方域的蛊惑,扒开荆隆口黄河大堤,整个兖州府,连同河南归德府,以及江南布政司的徐州和淮安两府,全部化为一片汪洋,缺口至今都没有堵上。 黄水冲刷了土地,将所有的养分,几乎全部冲走。即便堵住了黄河缺口,几十年内,土地的肥力,也难以恢复。所以运河就成了兖州百姓,最好的活命生计方式了。 然而索图看了水势,直皱眉头。 一碗黄水半碗泥,兖州一带的运河淤泥,竟然有一丈多厚。整个运河兖州沿线,千里多长,这么大工程,一百三十万两银子,哪里够用? 索图无奈,他知道曹继武精通水利,又把难题踢给了经略使。 黄河缺口还没有堵上,如今又来地震,人祸加上天灾,整个兖州府,几成人间地狱。 如今是冬季,趁着枯水期,必须先把缺口堵上。否则来年大水,方圆千里,又将是泽国一片。 可是黄河大堤,早已成了地上悬河,缺口哪那么容易堵上? 纵使有百万两银子,可这是专为运河准备的,如果堵了缺口,耽误了运河工期,影响南粮北运,造成京师饥荒,谁付得起这个责任? 眼下这光景,疏浚运河,工程量太大。纵有十年之功,也难以完成。到那个时候,京师那帮人,早就饿死了。 既然无法疏浚,那就改为疏导。废弃运河故道,依照枯水期黄河水的自然流向,重新选取运河路线。 如此一来,将人祸巧妙利用,运河的工程量,将大大减少。索图大为满意,高高兴兴地堵缺口去了。 黄河加地震,兖州府是灾区的重中之重。只要解决了兖州问题,整个山东的问题,也就解决了一大半。 自古官民不两立,在百姓眼里,官府没有信誉,更何况如今是异族政权。再者华夏的官府,出了名的效率低下。 赈灾济民,还得靠民间势力的大力支持。 本来山东的民情,也相当复杂。曹继武决定先礼后兵,像青龙山一样,以卓绝的观念,争取理性而有见识的英豪,继而派兵收拾打着狭义幌子的土匪。 可是曹继武还没动身,远赴郯城赈灾的明珠,竟然被人给绑架了。 有人敢绑经略副使的票,这还得了,曹继武将政务交给了李任责、鸡司晨等人,跨上鹅黄金,立即奔赴郯城县。 第715章 三枪战猪王 黄水加上地震,整个郯城,雪上加霜,几乎成了一片废墟。幸亏此时是冬季,泽国冰封,要不然,水患加上地震,任由神仙下凡,也是无能为力。 明珠带上三十万两白银的赈灾款,亲自赶往郯城。结果刚到马陵山附近,就被山东群雄给劫持了。 鹅黄金风驰电掣,一日千里,很快就到了马陵山附近。 此次地震的破坏力,几乎是历史罕见。整个马陵山,拦腰折为两段,百丈高的断裂悬崖,犹如刀劈一般,崖底巨大的裂缝,延绵不见尽头。 运河占用沂河的一段,整体西移了十多里远。河道被震,断的七零八落。地震造成的山体滑坡,塞住了马陵山余脉——微山山口。 黄水加上崩溃的沂河河水,将整个微山谷地灌满,形成了极度危险的堰塞湖。 必须尽快疏浚沂河河道,引通堰塞湖。否则即便索图堵住了黄河缺口,堰塞湖一旦崩溃,威力不亚于黄河再次决口。 要想解决堰塞湖问题,需要巨大的民力和物力。要调动巨量的民力和物力,必须是官府出面。 堰塞湖问题,虽然迫在眉睫,但作为经略使,曹继武要负责山东河南两省的事务。此时把明珠捞回来,借助赈灾的机会,解决堰塞湖问题。同时说服群雄合作帮忙,可谓是一举两得。 曹继武策动鹅黄金,离开微山山口,迅速穿过地震断崖,深入马陵山腹地。 然而刚出断崖谷,鹅黄金突然不愿前进。 鹅黄金灵性非常,停止不前,定有缘故。 果然前方一颗巨大的黑松之后,转出一个人来。五短身材,浑身溜圆,筋肉结实,曹继武定眼一看,原来是猪王范承恩。 “哈哈哈,曹继武,别以为你上了一趟青龙山,把山西河南群雄忽悠的团团转,就能来忽悠山东群雄!” 听他这语气,嘲讽夹着调侃,分明是来捣蛋的。 这个猪王范承恩,对李成栋是死心塌地。然而李成栋死了之后,他就失去了人生目标。跟着明国的士大夫混,结果最后还是被大学士杜永和给卖了。从此之后,他就不再相信高尚大义那一套。 然而高尚大义,毕竟是华夏正统人士惯用标榜名声的幌子,范承恩虽然讨厌,他生长于斯,非常熟悉,难以摆脱。 曹继武虽然不玩这个,但他那一套,太过妖异。以范承恩的脑袋,根本理解不了。 曹继武不杀群雄,却诛心,带走了所以英雄豪杰的希望,也包括范承恩。 然而群雄个个英雄高尚,却干不过一个曹继武。事实证明,相对于群雄来说,曹继武是强者。范承恩受不了曹继武的妖异,更看不惯群雄的窝囊废,所以他只想和曹继武捣蛋,增添点难度。 可是山东一大堆破事,等着曹继武是去处理,他哪里会有闲工夫和猪王扯淡? 范承恩双手抱胸,一脸笑眯痴,把住路口,就是不离身。 曹继武摇头:“本使有要事要办,快闪开。” 范承恩小眼一眯:“要我闪开也可以,必须打败了我!” 曹继武不想耽搁时间:“一猪二熊三老虎,我认输。” 范承恩摇头:“上次是咱老范偷袭,不是好汉所为,不算数。你向来喜欢干出不可能的花样,只要打败了我,你这次忽悠山东群雄,咱老范一概不管。否则,嘿嘿……” 否则,怎么样? 我就一直跟你捣蛋,把你的事给你搅黄。 曹继武心中暗骂: 这个范承恩,真够操蛋的! 自己的见地高深,可是他不懂,对牛弹琴啊! 当初广州海军军官学堂,本以为能改造他,结果闹出个事变,学了个半瓶醋。 这家伙自从跟着李成栋起事,杀人如草芥,没有真本事,光靠嘴皮子是没有用的。 熊形功力虽然雄浑无比,可是范承恩底盘太低。猪拱这一招,横冲直撞,威力也是非同小可,改用什么功夫对付呢? 一道蓝光,突然从光滑的鞍桥反射而来。 原来是阳光反照,背后矛头映射所致。 曹继武心念一动,立即跳下鹅黄金,背后抽出枪杆,组装乌龙枪。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曹继武要展示枪法,背后抽出了双刀。 范承恩以前是用单刀的。自从跟金日乐学了猪拱,开始仿照野猪的招式,改用双刀。 他这双刀,就像两只拉长型的猪耳朵,瘦长尖刺,刀身摸了猪油,刃白如雪,寒光闪闪,冷气森森。 范承恩猪耳双刀,刃口一挫,火星激射,亮出一个猪耳聆听式。 这明显就是个守势。 乌龙枪长一丈,猪耳刀要对付,必须近身。然而枪乃长兵之王,以曹继武的身手,哪能那么容易让你近身? 野猪找食之时,常常竖起耳朵聆听,警觉非常。范承恩这个猪耳聆听式,守得是滴水不漏。可见他这套猪意的武功,着实下了一番苦功。 这个猪王,在武功方面,的确很有天赋。 曹继武暗赞一声,乌龙出海,直接冲刺。 油亮乌黑的枪身,闪着蓝焰的枪头,就像乌龙口喷妖光,邪气侵身,闪电骤至。 比喻虽然美妙,其实就是一个直接刺枪。 这么三岁顽童的烂招,难道是耍咱老范开心? 范承恩嘿嘿一笑,溜圆的身体,来了个优美的半转弧,左手猪耳刀,搁住了五龙颈部,加力横挡,同时右手猪耳刀,就势闪电出击,直奔曹继武胸窝。 一寸长,一寸强。枪的威力,全在枪头。只要避过枪头,长枪就废了,甚至连根烧火棍都不如。 一寸短,一寸险。只要近身,猪耳刀就像杀猪一般,一刀就能捅向心窝。 范承恩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似乎看到了,曹继武像案猪一样,在垂死哼唧。 然而左手猪耳刀的横挡,犹如蚍蜉撼树一般。 乌龙枪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强行划带刀刃,擦出了一溜火光,依旧直接突刺。 范承恩大吃一惊,待他反映过来之时,猪皮裹身衣,连同贴身丝绸背心,瞬间被枪气穿破。 一股揪心的寒气,罩住了整个心窝。范承恩瞬间傻了眼,这次看到了自己像案猪一样,垂死哼唧。 寒气突然消失,乌龙卷尾,闪电退身。 曹继武竖枪而起:“赶快让开,本使没有时间和你扯淡。” 这一枪直刺,曹继武用尽了全力。熊形劲力雄浑的加成之下,紧靠左手一半的功力对付,显然是挡不住的。 范承恩瞬间明白了道理,跳脚而起:“我没做好准备,这次不算!” 果然是乐乐的好徒弟,连耍赖皮的姿态也像! 曹继武暗叹一声,乌龙再次出海,又是一个直刺。 心意枪法刺字诀,招式简单,但招式蕴藏的功力不简单,猪王算是看清楚了。 这次范承恩聪明了,双手猪耳刀,全力横挡乌龙颈。 乌龙颈部,乃枪尖枪杆结合部。横挡这个部位,只要能把枪尖挡开,乌龙枪就废了。范承恩接着顺势进刀,曹继武必败无疑。 可是范承恩变招,曹继武也变招了。 乌龙颤首,一股巨大的横力,直接和猪耳刀横挡之力相抗。 这一招是个横劲,也就是横字诀。 乌龙枪的惯性,岂非猪耳刀所能比? 范承恩功力不亚于曹继武,可是他这身位不合适。直面横挡,腰身弯了弧度对付乌龙枪,横力发挥的效率,远远不如曹继武的直接了当。 当地一声脆响,两团火光迸出,乌龙枪强行弹开猪耳双刀,一股极为骇人的抽搐震颤之力,直接在双乳之间,划开衣服,似乎要给猪王来个开胸验肺。 范承恩吓得眼珠子都快迸出来了。 曹继武再次收枪:“再来胡搅蛮缠,本使可就不客气了!” 范承恩惊魂甫定,从胸口整齐的缝隙中,伸手摸了摸,发觉除了一道冰凉之外,连皮都没破,顿时放下心来。 猪耳刀再次竖起:“说好的刺字诀,你却耍了个横字诀。是你幺蛾子,这次还不算!” 在此浪费时间,很不划算。 “本使再来挑字诀。” 曹继武话音刚落,枪头划至身侧,乌龙升天,斜闪弧线,从下至上,侧挑猪王耳门。 范承恩反应还算迅速,转身猪耳刀,压制乌龙枪。 可是刺字诀和横字诀,猪耳刀都没有挡住。这次挑字诀,范承恩就能压得住? 他犹豫的瞬间,枪尖刃身,已经贴住了左耳。 范承恩大为惊骇:乌龙枪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 他还想耍赖皮,但这次曹继武聪明了,枪尖刃身,始终贴着耳朵。蓝焰冰寒之气,几乎快将耳朵冻麻木了。 范承恩只得乖乖地退至一边,让开了道路。 曹继武骤然收枪,翻身上马。鹅黄金一声嘶鸣,一跃三丈,立即风驰电掣。 范承恩兴犹未尽,追身大叫:“你这三岁孩子的招式,怎么这么厉害?” “一天四个时辰,连续三年。你的枪法,一定不亚于本使。” “可是我是用刀的!” “用刀也一样。” 鹅黄金何等神速,很快就没入山中。曹继武的回音,依旧在山谷中回荡。 范承恩终于明白了: 他这枪法,和他的掌法,其实是一路的。 以量变换来质变,一天四个时辰,连续三年练习一招。只要用心坚持下来,即便是个傻子,武功也不是一般的高。 第716章 大网斗牛王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先秦时代,是华夏战争最激烈,最辉煌的时代。三大精兵集团,魏武卒,齐技击,秦锐士,各自称霸百年。 自己的辉煌,就是别人的耻辱,反过来也是如此。 吴起精心苦训而成的魏武卒,被庞涓折损,从此孙膑的齐国技击士,开始称霸战国中期的又一个百年。 马陵山古战场,依旧当然的环境。可是惊世骇俗的金戈铁马,早已成为历史的烟云。 悠悠马陵古道,犹如羊肠一般,穿越崇山峻岭。大军根本不便展开,如果不是主将庞涓骄横,一意孤行,吴起的心血,怎么可能会落入这么一个陷阱? 再好的精兵,如果领头的将领,是个窝囊废,那可真成了隋珠弹雀。看来这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的确不是废话。 如今的华夏,百姓的基础,本来就不怎样,如果领头的满清,也像庞涓一样,骄横自大,无知窝囊废,那岂不是很危险? 自己的耻辱,就是别人的辉煌? 华夏的耻辱,成就了满洲的辉煌。已成事实,无法改变。 那么接下来,取得辉煌的孙膑,又会出现在哪一方呢? 西洋人? 东洋人? 俄罗斯人? …… 曹继武不敢想象下去。 鹅黄金信步由缰,前面一片茂密的干枯酸枣丛枝围簇之下,一块高约一丈,两丈见方的灰白大石,横卧道路中间,挡住了去路。 这是孙膑为了延缓魏军的行进速度,故意布置的一块大石。 主将庞涓首先下马,牵马越石而过。后面的士卒,只能挨个攀越巨石,依次通过。 如此一来,就给齐军从容妥善布置埋伏,创造了充足的时间。 这个孙膑,果然不愧为军事大师。他把马匹的能力,算计的极为精准。这么高大的巨石,即便是千里良驹鹅黄金,在空载的情况下,也很难一跃而过。 庞涓根本没有看出孙膑的计谋,乖乖地下马攀石。所以这块大石,就叫庞涓下马石。历经两千余年的风雨沧桑,依旧横卧道路中间,后世不管谁要乘马进入马陵山,必须遵照古人孙膑的意思,享受古人庞涓的待遇。 这个孙膑也真是的,仗打完了,也不把石头挪开,给后人留了这么大一个难题! 曹继武摇了摇头,只得翻身下马。 山风渐紧,催动酸枣针刺枯枝,剧烈地撞击,发出痛苦的呻吟之声。 曹继武摇了摇头,突然提了马蹄。鹅黄金嘶鸣一声,前蹄攒探,后腿直立而起。 接着曹继武脚力轻轻一送,一颗碗大的石头,划着优美的弧线,夹着山风的呼啸,飞跃巨石。 嘭—— 一声闷响,紧接着 哗—— 一声疾响,一张大网立起,扑捉了飞来的石头。 第六感超强的曹继武,早就察觉有埋伏。所以来了个投石问路。 发觉上了当,巨石后面,立即跃出四条大汉,扯动大网,飞扫盖向曹继武和鹅黄金。 大地震发生,官道被震坏。明珠为了尽快到达郯城,选择了这条马陵古道。可是孙膑给后人留的难题,同样难住了明珠。他下马刚刚爬上巨石,就被大网逮了个正着。 此时大网故技重施,逮了经略副使,接着要逮经略使。 早有准备的曹继武,跃空而起,西洋剑剑光一闪,大网立即被斩为两段。 轰—— 一声巨响,巨石上忽然窜出一人,臂上铁环震动,不等曹继武落地,前臂一弓,横顶而来。 曹继武看的真切,这是牛千斤。 稗史先生的《武林稗史》: 天下无对,秦始皇。 天下第一猪一拱。 天下第二熊一推。 天下第三虎一扑。 第四牛一顶,正是牛千斤的千斤顶。 这一顶之力,犹如疯牛飞撞,威力非同小可。 无定河一战,曹继武胜牛千斤,用的是熊形托掌。 可是此时身在半空,居高临下之势,无从借力,根本无法使出托掌。空中五形,鹞、鸡、鹰、马、燕,即便力量最大的鹰形,也无法和千斤顶相抗。 况且他手臂套有铁环,用脚去捉踹,很不划算。 牛千斤这一次出击,时机恰到好处。曹继武身在半空,刚刚斩断大网,再启第二次攻击,相当困难。 曹继武战败秦始皇,这天下第二的名头,已经盖过了天下无对。对于稗史先生的排名,牛千斤十分的不服气。只要打败曹继武,看他稗史先生还敢不敢胡球排名? 牛千斤脸上露出了笑容,犹如一头发情的公牛,以前臂作为牛头,以铁环作为牛角,全力冲撞。 忽然鹅黄金嘶鸣一声,腾空而起。 牛千斤大吃一惊。 千斤顶再厉害,毕竟是人。鹅黄金体格极为雄健,牛千斤哪里敢和它相撞? 全力冲撞的蛮牛,忽然脚下自动一软,跌扑在巨石上,终于避过了鹅黄金铁炮一般的马蹄。 原来身在半空的曹继武,见难以抗衡突然出击的千斤顶,急中生智,一个鹰形捉踹,正中马臀。 这个捉踹,曹继武用了三分踹力,七分推力。 鹅黄金吃痛,在七分推力的助推之下,跃空一丈多高,飞越两丈巨石。 幸亏牛千斤脚底软的快,要不然,光是两只前蹄,就能将他踢碎。 可是软脚虾式的跌扑,败象相当难看。见他跌的鼻青脸肿,四个撒网的手下,忍不住笑了。 忍住了疼痛哼唧,牛千斤一跃而起:“鳖棒子曹继武,你他娘的犯规!明明是人在比试武功,你怎么叫上畜生帮忙?” 看他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四个手下笑得更开心了。 牛千斤大牛眼睛一瞪,四个手下,立即不笑了。可是不笑归不笑,脸上的肉条子,却隆的高高的,是不是忍不住颤动。 曹继武觉得他们可乐,哈哈大笑:“山东出了个孔夫子,号称礼仪之邦。可是你这头呆牛,竟然连个招呼都不打,上来就撞。孔老夫子的千年教诲,都让你连草一块吃了?” 牛千斤大怒:“曹棒子,少来卖狗皮膏药,看老牛用绝招招呼你?” 说完,这家伙从背后拔出一个木棍,劈头就砸。 曹继武摇头:“都说牛是吃苦耐劳,任劳任怨,看来都是被鞭子抽出来的!” 西洋剑再次出鞘,轻松挡住了木棍。 曹继武手里的西洋剑,乃是正宗的西班牙劈刺剑,少将佩剑。如今的西洋冶金技术,远超华夏。 可是如此锋利的西洋剑,竟然没能斩下木棍一丁点的木片。而木棍反而借助棍势,强行压迫下来。 曹继武大吃一惊,定眼一看: 他这木棍六尺多长,手臂粗细,上面沾有不少面粉痕迹,分明就是一支摊大饼的擀面杖。 透过磕掉面粉的白印,曹继武这才发现: 他这擀面杖,竟然是用柘木做的。 能长成这么粗的柘木,至少得十年光阴。这是唐代做槊杆的最好材料,比铁杆的强度和硬度还要高。 擀面杖在千斤顶的催动之下,何等力道! 曹继武虽然得了完保国的棠溪技艺,熟悉各种兵器的构造。但哪朝哪代,用擀面杖做过武器? 没想到山东的擀面杖,竟然如此强悍! 吃了亏的曹继武,一下子被牛千斤压制在巨石之下。 牛千斤虽然居高临下,但是曹继武的力道,也不是吃素的。 西洋世界,刀剑不分。曹继武手里的西班牙劈刺剑,就是华夏所谓的刀,单边开刃,弧形翘尖,以劈刺为主。一招不慎的曹继武,单膝跪地,以肩扛着刀背,托起西洋剑,强行和牛千斤相抗。 双方角力。 曹继武不能放,否则一旦他脱力,再次压制他就难了。无定河潞州三怪群殴,群雄车轮战,都没有制住曹继武。可见这妖熊的战斗力,不是白叫的。 抓住了经略副使,如果在逮住了经略使,山东群雄的抗清士气,将大大提高。 牛千斤挤出一丝气息:“快上!” 他气息一泄,曹继武立即逮住了机会,强行起了膝。 然而牛千斤的气息,泄的并不多,很快就全力压了过来。曹继武只得斜立弓步,继续扛着西洋剑,强行抵抗。 手下甲:“牛头让咱们上,还愣着干什么?” 手下乙摇头:“这个妖熊曹继武,虽然不是什么好鸟。但他的话也对,咱们山东号为礼仪之邦,群殴不大好吧?” 手下丙附和:“对对对,行走江湖,凭的是江湖道义。如果群殴,即便抓住了这个棒子妖熊,他也不会服气。况且传出去,咱哥几个脸上也不光彩啊!” 手下丁拱了丙一肘子:“你胳膊肘往哪里拐的?曹继武是什么人,妖术邪法,跟着鞑子祸害咱们华夏,十足的二鞑子德性。他这种人,跟他讲什么道义?” 手下乙又摇头:“咱也不能听风就是雨啊,别人说他妖术邪法。可是他一来咱山东,先是收拾了一大帮贪官污吏,接着又弄来百万两赈灾银子。没给咱山东父老作孽啊?” 丙又来附和:“不错。既然他是妖术邪法,那秦始皇为什么和他穿一条裤子了?壶关青龙山,那么多高手,难道都是眼瞎不成?” 丁不满:“你们懂个屁。听说这曹棒子也是个穷棒子出身,他哪来的百万两银子?麻子皇帝明明说的是十万两,他一出手就是百万两,难道比鞑子皇帝还牛?” 甲附和:“不错,不错。他这百万两银子,一定是从河南老百姓手里,搜刮来的。他出手不是为了咱山东百姓,而是为了修运河,为了讨好鞑子皇帝。你们想想,运河不同,江南的粮食运不过去。京师满城的鞑子和二鞑子们,岂不要饿死了?” …… 四个混蛋纷纷嚷嚷,甲丁支持,乙丙反对,说的都有理。 擀面杖西洋剑,光是角力,也不是个事。近在身边的队友,都不来帮忙,牛千斤终于急了:“咱山东还出了孟夫子,言不必信,行不必果,维大义所在!” 他这一说话,气就泄了,曹继武趁机迅速调整了身位姿态。 然而表面上,曹继武还是在全力和牛千斤角力,想看看猪队友是怎么帮忙的。 果然猪队友听了牛千斤的大义所在,甲首先沉不住气了,背后也扯出一根擀面杖,照曹继武屁股就捅。 背后捅腚眼子,这个手下甲真够损的。宁可面前挨上三刀,也不能背后被捅。这和痔疮长在别人屁股上,是一个道理。 曹继武后支撑脚,突然卸力,就势贴地大扑步,燕子点水,一脚点翻甲,同时肩扛西洋剑,顺着下扑之势,骤然将千斤之力引偏。 一见甲吃亏了,乙丙丁也纷纷从背后抽出擀面杖,左右夹击。 巨石上牛千斤一跃而起,仗着有人帮忙,抡起擀面杖,大力抡劈。 看来这伙人,一定是一群卖大饼的好哥们。 擀面杖其实就和烧火棍差不多,只是硬了些而已。 曹继武燕子点水余势,半张大网,忽然飞起,直扑跃来的牛千斤。 这次轮到牛千斤为难了: 身在半空,无从借力。 大网属于软物,擀面杖轮下去,不能像西洋剑一样,一劈两半,反而瞬间兜了起来。 曹继武一跃而起,拉起大网的两根缆绳,三缠两绕,将一头蛮牛,捆了个结实。 这网乃是麻绳编织而成,几十个碗大的网眼,将牛千斤包的严严实实。牛千斤空有一身力气,只能在巨石上滚来滚去。 逮住了牛头,乙丙丁傻了眼。 他们转身要跑,可惜已经太晚了。 另一半大网,连同被点翻的甲,一起被曹继武兜了起来。缆绳三转几绕,将四个混蛋,捆在了一起。 曹继武翻身跃起,鹅黄金嘶鸣一声,风驰电掣而去。 第717章 螳螂孙膑掌 过了庞涓下马石,约行三十里,前面忽然出现许多山丘,犹如一座座房子一般,星罗棋布,列满道路两旁。 这堆山丘,相传是魏武卒铠甲所化,故名卸甲营。 此处的道路,仅容一人一骑,更加的狭窄。不但如此,道路两旁,野草一丈多深,扇围掩映之下,地上全是碎石,异常的难行。 军神吴起训练的魏武卒,身披犀甲,强弓射不透,利剑刺不穿。当年阴晋之战,以五万破秦军五十万,名震天下。即便齐军以逸待劳,居高临下埋伏,也奈何不了魏武卒。 所以孙膑想了奇招,让魏武卒卸甲。 犀甲防护虽强,但也过于沉重。孙膑派人,故意在狭窄的道路上,铺上了尖锐的碎石。犀甲防护的魏武卒,重量太大,一脚踩下去,犀靴很容易被碎石磨穿,严重影响行军速度。 骄傲自大的庞涓,根本不把齐军和孙膑放在眼里,果然命令魏武卒卸甲,轻装追击。 即便过了两千余年,路上的碎石,虽然经过风化,不再尖锐,但依旧密密麻麻,犹如一粒粒石豆子,铺满整条道路,马匹的铁蹄踩上去,不摔跟头才怪呢。 这个孙膑,不愧为军师天才。可惜仗打完了,仍然给后人留下超大的麻烦。 曹继武连连摇头感慨,只得反身下马,抽剑割断鹅黄金的缰绳,任由它自由活动。 前方路口,忽然一声冷笑:“想不到号称妖邪的曹继武,竟然也有无奈的时候!” 荒草丛中,闪出两个人来: 一人大约三十五六岁,头戴狼皮遮耳帽,身穿羊皮短袄羊皮裤,腰间勒一条粗麻条织网纹带,两臂犹如猿猴一般修长,右手食指,有明显的握笔旧茧,一看就是个读书人出身。可是两眼鹰视,精光聚敛,武功绝对不弱。 另一人和他年龄相仿,和曹继武一样,披着一头长发,身裹一件羊绒七星道袍,腰间插着一把马尾拂尘,脚上踩着千层底布棉靴,明显出自女人之手。看来他是个火居道人。他面容平静,眼神犹如秋潭一般清澈明亮,玄门之功,一定不一般。 曹继武急忙收剑回鞘,行礼问询:“二位英雄,像是在此恭候多时了?” 道人点了点头,捋须迟疑:“你明明身为汉人,为什么穿上了西洋人的衣服?” 曹继武笑了:“道长的意思,要本使剃发易服?” 如今是满洲的天下,剃发易服,已经强行实施了将近三十年。华夏早已变了模样,不愿剃发易服者,几乎全部出家。 即便剃发易服,满洲的服饰,大家也早已习惯。曹继武这身西洋怪装,很不习惯。 道人点头微笑:“看来你挺有个性。鞑子的走狗,整个天下,恐怕只有你是个特例!” 曹继武也点头:“眼下道长,也是个特例。”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是华夏固有的传统。如今满洲的天下,不剃发易服者,能有几人呢? 如今的汉奸贼子们,为了做大清的官,哪个不争先恐后地刮脑壳拖豚尾?尽管曹继武西洋服饰,同样抛弃了华夏的传统。但至少没有和汉奸贼子们,同流合污。 二人相视,皆哈哈大笑。 道人和假洋鬼子找到了同感,狼皮帽子可是相当生气。 他虽然没有剃发,但却拖了豚尾。有了同感的两个家伙,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感,这不是现场讽刺狼皮帽子,背弃祖宗吗? “我们在此等候大驾,不是说废话的!” 狼皮帽子话音未落,双膝下坐,两臂一抖,手掌飞弹而来。 这是一招螳螂崩扑,两只大长胳膊,催动两手犹如螳螂刀手一般,崩弹飞扑曹继武面门。 金印身为商家,不问政事。通圆对反清复明,也已经心灰意冷。王郎的螳螂功,不出江湖,此地怎么会有此等高手? 曹继武吃了一惊,也还了一招崩扑。 他竟然也会崩扑,狼皮帽子也吃了一惊。 可是曹继武的崩扑,招式外形都对,就是劲力不对。 天下武功,都是以功力为根基。曹继武功力雄浑,也能打出崩扑的劲力。可是每门武功的奥妙,是不一样的。就像酒一样,虽然都是粮食酿造的,但味道却千差万别。 曹继武的依葫芦画瓢,达不到正宗螳螂功的十全十美。所以他模仿了金印的招式,并没有发出崩扑的劲力。 狼皮帽子可是行家里手,一眼就看出了曹继武是盲人摸象,根本没有犹豫,刀手崩弹十足,要扑折曹继武手腕。 一声劲爆的惊弹力,如同炸雷一般,突然惊颤,曹继武手掌犹如崩簧一般,阳刚剧烈爆弹。 鸡抖翎的劲力,犹如振翅惊弹,螳螂刀手的崩弹之力,哪里抗的住? 狼皮帽子手掌一麻,迅速抽身疾退,甩手螳螂振翅,化去了残存的惊弹力。 曹继武不追,微微一笑:“金印是你什么人?” 狼皮帽子又吃了一惊,嘴唇蠕动的一下,还是忍住了。 看来他不想暴露身份。 不过曹继武已经知道了,摇头微笑:“赵珠。” 狼皮帽子大惊:“你怎么知道的?” 当年磁涧镇一战,王郎身负重伤,为金印所救。后来在淳化县令赵珠的掩护下,专心养伤。在此期间,他和通圆比武,老是失败。观螳螂有感,创出螳螂功。 满洲入关,天下投降的人,远远超过抵抗的人。王郎苦心多年,最终一事无成。还要被汉奸以及甲弑营,追着屁股到处躲藏。所以心灰意冷,安心山野。 所以除了金印和通圆之外,世间会螳螂功的,只有赵珠。 祖宗气节不要了,国恨家仇也不要了。所以大清的官场,比大明更加的不堪。赵珠的县令也不做了,回到山东老家,暗中和群雄走到了一起。 金印和曹继武早就相识,两人虽然貌离神也不合,其实却是莫逆之交。 赵珠摇了摇头:“想不到你和师兄的关系那么好,看来我这手功夫,你是相当了解了!” 曹继武点了点头,伸手探怀,掏出一支信封,掌力一送,旋转轻飘而去。 赵珠接在手里,折开信封,掏出了三张契约,顿时吃了一惊: 原来朝廷没钱,曹继武民间借款,筹集赈灾款项,光金印一人,就出了三十万两银子。明珠带的这批银子,正是金印刚从蒙古带回来的茶款。 三张契约,满蒙汉三种文字,盖有经略使曹继武的大印,金印的印信,以及保人索图的户部大印。 赵珠做过大清的县令,自然知道满文。和金印经常打交道,他也知道些蒙古文字。 道人即便没有这些基础,但金印的茶业,遍布天下,光是他那连锁荆来客栈,山东就有十几家。所以金老板的印信,他是还是认识的。 曹继武臭名昭著,在正统华夏眼里,除了坏事,什么好事也不干。所以山东群雄,本以为这批银子是曹继武搜刮而来的,所以才联合给劫了。 能不交手,就省下了一番力气,所以曹继武拿出了契约,告诉眼前两位高人,银子的来源。 二人觉得不可思议,可是满蒙汉三种文字,经略使大印,以及金老板的印信,哪能是随便乱盖的? 道人连连摇头:“看来这热血大义,咱们又干了件糟事!” 赵珠点头:“师兄的印信字迹,关乎着金家的商誉,天下无人能仿!” 二人连连感慨,将契约还给了曹继武,恭恭敬敬地行礼。 曹继武还礼。 赵珠歉意一笑:“不过,老弟虽然有师兄的契约。但我们必要属于群雄的一份子。” 双方道不同,不相为谋。所属的团体不一样,如果赵珠二人,就此放过曹继武,群雄的面子上,也不好说明。以后大家还要一起照应,此时离心离德,在山东武林之中,二人也不好再立足了。 看来这场架,还是要打的。 曹继武叹了口气,伸手一递:“请。” 赵珠要上,却被道人拉住了。 曹继武既然和金印这么熟悉,螳螂功他一定非常了解。从刚才交手的情况看,赵珠对曹继武的胜算并不大。 虽然二人理解曹继武的苦衷,但一码归一码,武功是江湖立足的根本,比武较技,输赢对武林人士来说,甚至比生命还重要。 道人打了稽首:“贫道孙膑子,特来请教心意神功!” 话音一落,道人左手道袍一拂,一掌轻飘飘点击而来。 曹继武也没有客气,一招熊形推山,直接就出来了。 道人没有任何惊慌,以掌抵住道袍横拂,贴住了气浪的浪头。 这个孙膑子道人,功力果然高妙! 熊形如山如岳的雄浑气浪,竟然被他的道袍粘滞回拢,荡如怒海狂涛拍岸,两三回合年荡,竟然化去了不少劲力。 既然你道袍如岸,那我就饱和攻击,冲破你的堤岸。 浪潮被荡弱,即将被袍岸顶回。曹继武前脚紧趋一步,加力催动推山劲力。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孙膑子的道袍瞬间被气浪鼓荡,几乎快被撑破了。 然而孙膑子突然一个下势屈身,脚尖犹如水蛇,闪电吐信,点中膝下犊鼻穴。 上身道袍抵御,下脚水蛇吐信,这是一招围魏救赵,乃是孙膑掌的第一式。 熊形推山,虽然劲力雄浑,但脚下大弓步,张展过大,灵活性差。孙膑子的围魏救赵,和青龙山道人癞的开明阖闾,策略是一样的。上路虽然挡不住曹继武的劲力,但下路依然能够抓住战机。就看曹继武愿不愿意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了。 曹继武单刀赴会,一人要应对群雄,自然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水蛇吐信,点中了犊鼻穴。然而犊鼻穴却弹出两分惊弹力,抵住水蛇继续进击,同时小腿犹如吊起来的沙包一般,空空无力,给荡了回去。 曹继武采用了,和对付开明阖闾一样的策略,空出支撑脚,飞身而起,居高临下,飞熊加力直扑。 孙膑子吃了一惊,他来不及细想,顺着水蛇吐信余势,单脚支地,继续仰身,展动袖袍,弧线下顺飞熊之势。 他用的这一招,是孙膑掌的第二式,减灶增兵。 袖袍弧线下顺,就是减灶之法。 单脚支地,身子几近平行地面之时,水蛇吐信余势,忽然来了个回头望月。脚尖犹如飞龙回首,划着美丽的弧线,闪电点踢曹继武后腰命门穴。这就是增兵之法。 背后熊形撞山,功力在肩背。可是孙膑子踢得的是命门穴,位于后腰中间。这个部位,根本无法防守。万一被踢中,至少也是个半身不遂,生不如死。 这减灶增兵的策略,和围魏救赵一样,我挡不住你的熊形劲力,你也得落个半身不遂。 孤胆深入虎穴,哪怕一丁点的损失,曹继武也承受不起。所以曹继武只得变招,鹞子横移加滚身,腰际划带,终于避过了减灶增兵。 减灶增兵余势,孙膑子翻身而起,空中犹如神仙天降,双掌并施,飞扑曹继武。 这一招,孙膑掌第三式,鬼谷下山。 孙膑和庞涓,都是鬼谷子的徒弟。两大爱徒生死相争,鬼谷子不忍,于是亲自下山劝解。可是等他到了马陵山,战争已经结束了。 所以这招鬼谷下山,乃是孙膑掌的搏命绝学。纵使老师亲来,庞涓也必死无疑。 可是曹继武不是庞涓,鹞形翻身,空中跃起,一脚捉踹而去。 双掌对一脚,鬼谷下山对决鹰形捉踹,孰优孰劣? 曹继武翻身跃起,居高临下的空中优势,双方对等。胳膊拧不过大腿,掌力自然不能和脚力相抗。 好在双掌灵活,孙膑子想变招,切曹继武脚腕。但苍鹰扑兔,何等迅捷? 曹继武这踹兔子的招式,太过凶狠。孙膑子双掌接触脚底,并没有发力,而是顺着捉踹之力,倒飞而去,轻飘飘地落在了一座土丘之上。 两人过了三招,孙膑子虽然处于下风,但并没有落败。高处不胜寒,对高手而言,平生能遇一对手,实乃人生快事。双方对视,皆哈哈大笑。 “前路依旧凶险,还望小心!” 孙膑子扔来一物,飞身而去。 曹继武接过来一看,原来是双千层底步靴。 千层底步靴,一针一线,密密麻麻,极为耐磨。对于前面的碎石路来说,远比曹继武的牛皮靴要舒服的多。 曹继武大喜,连连向孙膑子的背影行礼。 赵珠捋须微笑,略一行礼,也飞身而去。 望着二人的背影,曹继武连连感慨:“两位高人,不愧为一代宗师!” 说些题外话,通圆的螳螂功,流入少林寺,成为少林螳螂拳的开山祖师。 金印一脉,流传至今,演化为六合螳螂拳。 赵珠一脉,则演化为太极螳螂拳和七星螳螂拳。 孙膑子的孙膑掌,如今依旧在山东流传。 话说曹继武脱了牛皮靴,换上千层底步靴,伸脚试了试,着力均匀,柔软舒服,踩在碎石路上,一点也没有搁脚的感觉,大为高兴。 前方还有哪位高人,在等待曹继武的到来? 敬请下回期待。 第718章 梅花门主 过了卸甲营,一座山峰突起,壁立千仞,一条瀑布贴着岩壁,几乎是从天而降。如今是冬天,瀑布已经结了冰,形成了晶莹剔透的冰挂,直直插入潭水之中,鬼斧神工一般的神奇。 这里名曰独龙涧,又叫庞涓沟,乃当年庞涓中伏的地方。两侧的山岭上,就是当年齐军埋伏的地方。 独龙瀑布之巅,就是当年孙膑坐镇指挥的地方,名曰独龙顶。明珠和三十万两赈灾银子,就在独龙顶。 当年山东榆园农民起义军,将满清南北拦腰截断。汉奸总督张存仁,听了侯方域的诡计,扒开荆隆口黄河大堤,以水代兵,榆园军几遭覆灭。 榆园军将领,武林高手李红义和裴劲松,侥幸逃脱水患,收集旧部,据守这马陵山一带,坚持抗清。忠义气节,比发明这个词的士大夫们,强太多了。 这股民间力量,在民间的威望很高。况且李红义还是梅花门门主,裴劲松是落花剑派掌门。两大门派在山东数一数二的存在,如果能说服他们,赈灾将事半功倍。山东的民生恢复,将更加的顺利。 所以曹继武独自前来,显示了十足的诚意。 可是义军可不这么认为。曹继武独上青龙山,竟然扇乎了除妖盟一帮人。山东群雄,个个都有田横五百士的热血精神。毕竟夷夏有别,铁了心不做汉奸的人,不可能接受曹继武的曲线救民。 江湖中人,道德大义,说的再怎么响亮,武功很烂,没有人会理会。所以曹继武要想获得说话的权利,必须打败群雄。 猪王纯粹是来捣乱的,像他那样,双手沾满老百姓鲜血的家伙。榆园军余脉,很纯粹,是不会接纳他的。 不过庞涓下马石,魏军卸甲营,曹继武接连闯过牛王、赵珠和孙膑子三关,群雄还是相当意外。 独龙顶裴劲松有些疑惑:“牛王有四个帮手,孙膑子武功登峰造极,赵珠的螳螂功,也是不世出的高招,他们不会这么菜吧?” 李红义大氅一撩:“你在此守着,我先去会会他。” 人都已经到了独龙涧,再多的疑惑也没有用。听说曹继武武功前无古人,李红义雄心万丈,一心打败曹继武,扬我华夏正朔声威。 瀑布底下独龙潭,原本有一座木桥相连。可是义军怕清军大队人马围攻,早已将桥面拆掉,只留下两排榆木桥柱子。中间是李红义早已摆好的梅花桩。 表面上看,是一堆杂乱无序的木桩子。实则却是梅花阵,暗藏天干地支妙法,寻常人等,一旦进入,根本就出不来。 如今的独龙潭,已经结冰。但冰面极为光滑,很难站定。不过曹继武换了千层底步靴,只要没被水给打湿,防滑性极佳。 孙膑子早已料到这一步,他知道自己好心办了坏事,所以暗中帮了曹继武一把,以示将功赎罪。 一丈多高梅花桩上,裹了一层厚厚的冰。涧顶扑飞而下的李红义,轻飘飘落在了梅花桩上。 他的梅花功法,根基就是梅花桩。即便有冰,他也是身轻如燕。 可是曹继武几乎没练过桩功,他有自知之明,立定冰面,仰视李红义,抱拳行礼。 李世功略一还礼,微微一笑:“听闻心意之功,名动天下,李某人不服,敢来应战否?” 这个梅花门主,一上来就叫战,还真不含糊。地形他熟悉,桩功是他的根基。他要以己之长,先声夺人。 曹继武作为不速之客,必须打败李红义,否则他和明珠的下场一样。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 “恭敬不如从命。” 曹继武话音一落,飞身而起,脚踩桥桩,再次发力跃起,抢占制高点,一招鹰形捉踹,直奔李红义面门。 梅花桩暗含天干地支妙法,李红义桩功极为高超。可是曹继武身在半空,根本不上梅花桩,对方所有的优势,全部化为乌有。 苍鹰扑兔,迅捷凶猛。 “妖熊曹继武,果然名不虚传!” 李红义大赞一声,脚下扣住梅花桩,稳固身形,右手犹如梅花开瓣,疾点曹继武脚侧太白穴。 梅花手法非常灵活,身在半空的曹继武,要抢速度。所以脚掌一探,鹰形捉踹,立即变成了马形踩踏。 马形相对于鹰形来说,牺牲一部分功力,获取速度的优势。不过以曹继武的功力,被脚掌直接踩一下,不死也够呛。 空中曹继武天马行空,一脚大力踩踏而来,比鹰形更为快捷。李红义吃了一惊。 本来指向太白穴的梅花指,因为马形加速度的原因,瞬间失去了准头。 不过李红义也不是泛泛之辈,右手落空,左手迅速出击,疾顶涌泉穴。 曹继武继续抢速度,脚掌继续前探,脚面几乎与小腿平直一线,顶击涌泉穴的梅花左手,瞬间落空。 脚尖燕子点水,加速度更为的闪电迅捷,李红义几乎听到了手腕折断的声音。 眼前黑影闪过,曹继武避过梅花桩,轻飘飘落在了桥柱之上,一脸微笑。 原来曹继武点中了手腕,但并没有发力。这是燕子点水的至高之境,轻轻飞掠而过,没有引起一丝的涟漪。 李红义抖了抖手腕,发觉没有事,连连感叹:“果然高妙,佩服,佩服!” 曹继武点点头,脸上依旧挂着微笑。 稗史先生先期编修的《武林稗史》,除了排名之外,还有四大绝顶高手,梅花李红义,落花裴劲松,玉澈禅师,毛峰道人。 李红义名望如此之高,竟然败得如此之快,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山东大汉心里藏不住事,赞叹之余,脸色忽然一脸:“我不服!” 武功绝技,乃江湖安身立命的看家本领。曹继武知道会有这么一手,伸手示意:“请。” 李红义这次没有客气,从梅花桩上一跃而起。这次他抢占了制高点,一掌犹如梅花盛开,居高临下,直扑曹继武面门。 这次是对方居高临下,抢先进攻。曹继武不能从桥柱上落下去,否则李红义的高位和速度,将会更加的优势。 心意掌法,无论纵横,都是直线进击。可是李红义这次来势,却是斜飞下扑。 情急之下,曹继武右脚突然张开,踏住前方桥柱,以手为枪,打了个挑字诀。 以手为枪挑字诀,正好避过飞扑而来的梅花掌,从下至上,直奔领口。 这一招可谓是势大力猛,手如枪头,闪电快捷。 李红义大惊,急忙闪避。 掌力波及之下,大衣肩领,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曹继武及时收力,李红义趁机飞回梅花桩。 青龙山战道人癞,化用横字诀出了横拳,这次对付李红义除了挑字诀,就叫挑领得了。 那么化用刺字诀,又会是什么情况呢? 李红义脸熟两场,心里肯定窝火。不如让他利用自己的优势,也趁机看看梅花桩阵,到底如何。 曹继武心念一动,再次以手为枪,进击直刺,化用枪法刺字诀。 枪走一条线。这招单刺掌,虽然不如虎形威猛,但更为迅捷。 进了梅花桩,李红义的优势,显露无疑。 在地面上出招,可以随意落脚。可是在梅花桩上,一脚踩空,必败无疑。 天干地支步法,变幻无穷。曹继武本来也不擅长桩功,很快就左支右绌。 第三场虽然是存心承让,但曹继武也不想输。既然不想输,就必须解决在梅花桩上的步法问题。否则只能坐等失败。 曹继武忽然想起了悬竹飞渡的轻功。 梅花桩不就相当于一根根楠竹吗? 悬竹飞渡借助的是,涌泉的悬吸之力,楠竹的浮力,以及水面的反弹。 梅花桩是固定的,用不着涌泉的悬吸之力。虽然梅花桩没有浮力,但反弹之力还是有的。 曹继武理通了原理,迅速借助下踩的反弹,一跃而起。 不过这次李红义聪明了,也飞身而起,不给曹继武抢占制高点出脚的机会。 水面的反弹很柔软,梅花桩的反弹却很僵硬,掌控不好,很容易伤脚。不过以曹继武的聪明才智,很快就找到了诀窍。燕子点水,脚尖轻掠桩面,力量既小,又灵动快捷。 不过脚尖的支撑力,实在太小,曹继武雄浑大气的掌力,根本发挥不出来。双方对战,成了追逐战。 明珠还被扣着呢,脚法熟悉之后,曹继武不想耽搁时间了,侧身就是一个单刺掌。 李红义没有犹豫,一掌对了上去。 曹继武身不由己,飞下了梅花桩。李红义倒飞一丈,轻轻落在了桩阵边缘。 这招单刺掌,由于曹继武身为不正,只有九成功力。可见李红义的功力,和曹继武至少差着一成。 不过桩上比武,落桩就是输。 平生有一对手,乃高手人生之快事。 李红义还是对曹继武的武功,极为佩服:“三局两胜,你赢了,请!” 这个梅花门主,倒也拿得起放得下,果然一条好汉。 曹继武略一行礼,飞身上了独龙顶。 第719章 绝恨谷伏英豪 战国中期,引领时代的风云人物,庞涓、孙膑、苏秦、张仪等等,皆出自鬼谷门下。 鬼谷子姓王,名诩,字禅。 诩就是吹,王诩就是王吹。鬼谷子是真吹,当年吹出了一大波高徒,个个叱咤风云,在古老的华夏大地,翻云覆雨,引领整个时代的潮流。 可惜如今的华夏,也是真吹。吹自己的优越感,吹自己的高尚感,吹自己露脸的,吹别人的污点,结果最终吹趴在了地上。 就实用性而言,鬼谷门下,远胜孔夫子门下。可惜的是,先秦之后,刘邦所谓伟大的大汉王朝,流氓文化盛行,竭力排斥鬼谷子的理念,却对孔夫子的玩意甘之如饴,吹出了一大堆的高尚大义,事情办得却是一塌糊涂。整个华夏文明止步不前,甚至是有所倒退。黄鼠狼下崽子——一代不如一代,板上钉钉的事实。 不过,一山不容二虎,绝世高人鬼谷子,怎么也没有想到,他所叫出来的两位兵法大师,最终却闹了个你死我活的结局。 过了独龙涧,就是绝恨谷,这是当年庞涓自杀的地方。不远处的一颗巨大的黑松,隆起的松根像极了一把座椅,据说是当年孙膑的坐车所化。 如果庞涓换成吴起,孙膑一连串的计谋,不会起到任何作用。 是庞涓的偏执自大,断送了自己的性命。可见性格决定命运,不是没有道理的。 主将的失误,不但断了自己的性命,同时也将吴起的心血撒尽,更是断送了魏国的鼎盛之基。 望着孙膑的那颗黑松,曹继武忍不住感慨:“可见带头人的选择,将决定手下的命运,古往今来,几乎无一例外!” 李红义一愣: 什么意思? 感慨鬼谷子和孔夫子,感慨孙膑、庞涓和吴起,怎么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好你个曹继武,借古讽今,敢笑我辈重蹈庞涓之旧事?” 独龙顶一阵清风飘来,一个将近四旬的书生,腰悬一口宝剑,飘然而至。观他风度翩翩之仪容,一定是落花剑客裴劲松。 曹继武连连施礼:“不敢,不敢。孙庞斗智,如今看来,不过是华夏内斗而已,怎比得了榆园军热血大义,抗虏报国?” 裴劲松捋须微笑:“曹先生的意思,百年之后,我榆园军抗虏报国,也将成为华夏内斗?” 曹继武微笑:“曹某人可没这么说。” 他话虽这么说,但意思裴劲松明白。 李红义也明白了: 这里是孙庞斗智的古战场,如今是榆园军和满清血拼的地方。曹继武借古讽今,暗示榆园军如果继续和满清对抗,结果将和庞涓一个下场。 李红义顿时跳脚而起,指着曹继武的鼻子大叫:“曹继武,休得胡言,我榆园军浴血拼杀,抗虏报国,怎么能说成内斗?” 曹继武微微一笑:“你我,皆大元中国子民的后裔。” 当年的大元中国,蒙古人第一次灭亡了华夏。如今的满清,简直就是当年大元中国的翻版。如今伤害民族自尊心的话语,曹继武竟然说的极为平常。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李红义满脸都是愤怒,抽出梅花刀:“果然是妖邪之类,今日我就替华夏,除你这败类!” 当—— 西洋剑挡住了梅花刀。 曹继武依旧微笑:“你是契丹后裔。” 李红义闻言,热血爆棚的愤怒,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大唐中兴名将李光弼,营州柳城人,契丹武士,当年就任徐州节度使。眼前的这个李红义,正是他的后人。 当年的宋辽之争,尖锐的民族矛盾,绝对不亚于当今的满汉之争。 既然是契丹后人,代表华夏,就有点扯淡了。替华夏除掉妖邪曹继武,更是操蛋了。 曹继武收剑回鞘,面无表情:“从历史发展的角度,以及华夏的全局来看,当年极度激烈的宋辽之争,如今看来,就是不折不扣的内斗。同样的道理,匈奴与大汉,鲜卑与南朝,突厥也大唐,女真与大宋,蒙古与南宋,如今看来,都属于内斗。” “向你这样,匈奴人、鲜卑人、突厥人、女真人、蒙古人,被汉化的异族后裔,是当今华夏人口的主体。百年之后,当今的满汉之争,铁定会成为后人内斗的笑话。” 我辈抛头颅洒热血,竟然会成为笑话,这话相当的刺耳。然而人家曹继武列举的例子,根本就无法反驳。 李红义很不服气:“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是契丹后裔,你又是什么人?” 曹继武笑了:“任城王曹彰,曹某的先祖,也是起源山东这个地界,离此不过百里。” 黄须儿曹彰,曹继武的汉人血统,远比李红义纯正多了。 契丹后裔,高举华夏正统的大旗,却要杀一个血统纯正的汉人,这不是笑话吗? 眼前李红义的行为,对当年的契丹人来说,可是不折不扣的数典忘祖。如果不是曹继武提醒,他甚至还想不起自己契丹后裔的身份。 李红义这种状况,当今的华夏,实在是太过普遍。难为人、死敌威、马戏子等等,以及当初干将铺的长孙魁、完保国,他们干的,都是数典忘祖的行为。 当今华夏许多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祖先,来自哪里。一味无知地高举犬儒的道德大义,干的尽是一些狗血的蠢事。 多年的抛头颅、洒热血,竟然成了闹剧。 李红义很没脾气。 裴劲松也相当无语,他的先祖,可以追溯到唐代,但是再往前,就是鲜卑人了。 鲜卑人和契丹人,都是游牧民族,和当今的满洲很像。他们如今,所高举的热血大义、民族气节等等一系列汉人口号,成了不折不扣的笑话。 诛心,心灵的打击,二人的灵魂,像是被抽去了一般,内心酸甜苦辣咸,五味翻腾。 曹继武叹了口气:“先祖有先祖的生活,后人有后人的生活。所以先祖对后人来说,除了生命的延续之外,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 “所以拿先祖说事的,要么用先祖的辉煌给自己长脸,要么用先祖的声威,给自己捞好处。那些没有辉煌,又没有声威的先祖,属于无用之辈,没有哪个后人会记得,更不可能去主动提起。” “至于生命的延续,这是上天的旨意。按照西洋人的说法,这是上帝的意思。所以西洋人从来不搞光宗耀祖这一套,他们只关注自己的生活。” “人生百年,上帝给予的时间和精力,是有限的。西洋人把有限,都用在了点上。华夏人其实也不傻,他们嘴上说光宗耀祖,对得起祖宗,背地里仍然在关注自己的生活。拿着先祖的名义,偷偷摸摸地帮自己捞好处。” “所以曹某人抛弃了华夏的虚伪,选择了西洋的实惠。因此在华夏人眼里,真实的曹某人,也被成了妖类。” 如此看来,百年之后,不会有人再记得榆园军。 虽然榆园军抛头颅、洒热血,抗虏报国,极为典型的热血澎湃。可惜被黄河给淹了,榆园军的死法,太过窝囊。百年之后的后人,都在忙着自己的生活,谁有那个闲淡功夫,给自己的心灵找不自在? 眼下的场景,抗虏所持的正义,全被曹继武拆穿。如果继续抵抗下去,覆灭是早晚的事。即便杀了曹继武和明珠,但人家满清根本不缺这俩人。山东经略使,你杀一个,人家再派一个。你杀两个,人家就再派两个。 天下已经这样了,你想抗虏报国,其他人却想要生活。榆园军这种没有根基的民间力量,根本接触不到真正的敌人——满洲八旗,就会汉奸部队耗死。 这种窝里斗的耗法,百年之后的后人,更是懒得去提起。 不过后人的事情,眼前的人管不了。毕竟天下崩摧之时,榆园军没有像士大夫一样,选择趴地投降。虽然他们的事迹,不会被后人记起。但他们毕竟洒了热血,为抗虏报国,尽了最大的努力。 眼下摆在李红义二人的问题,和当年的庞涓一样,一旦选择失误,仅存的榆园军余脉,也将和当年此地的魏军一样,成为后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眼前的诸位,都是大元中国子民的后裔。没有成为大元中国子民的抵抗分子,早已经消亡。眼前的这帮人,除了知道标杆文天祥之外,其他的一概不知。 这就是眼前诸位的写照,没有生命的延续,大义热血,这情怀那情怀,所有永垂不朽的精神,统统都是扯淡。 既然选择生活下去,那榆园军的生存之道,又在哪里呢? 李红义忍不住问道:“你既然前来招安,给弟兄们准备什么饭碗?” 曹继武只吐了两个字: “运河。” 生活首先要吃饭的,兖州如今到处都是黄水泛滥,即便黄河豁口被索图堵上了,被冲刷的土地,养分全无,几十年都难以恢复,庄稼种了也是白费种子。如今再加上地震,天灾人祸赶在一块,要想活下去,简直比登天还难。 运河就成了人们生计的唯一出路。 只要运河疏通,沿岸人们,或拉纤或走船或开店或经商,只要有客流,加上南粮北运的物资转运,兖州的老百姓,日子过得不会比种地要差。 不过话虽然说的好听,事情安排的也很妥当。从抗清义士,突然转变为亡国奴,精神的打击,难以想象。 云南抗清的李嗣业、刘震、白文选、马宝等人,福建的林兴珠,许多人的精神,依旧不甘,曹继武其实也不甘。 时间对创伤来说,是最好的药。 不过,此时二人的脸色都很难看,内心明显在挣扎。 曹继武叹了口气:“如果二位不愿意做亡国奴,等安排了兄弟们的生计,可以下南洋,或者去东洋。” 下南洋或者去东洋,远离家乡,以华夏如今的光景,恐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二人的脸色,很痛苦。 曹继武摇了摇头:“如果二位还不愿意,那就去云南。” 李红义二人,大为吃惊: “要我们支持吴三桂?!” 曹继武点了点头:“要想华夏正朔,只有云南有这个实力。他可以直接,而我曹某人的,却是一种曲线方式。”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上天对每个人,每个民族,每个国家,都是一视同仁。你有正义,他也有正义,谁的正义算数? 谁实力强,谁的算数。 实力不强,所有的正义正统,所有的高尚精神,统统都是扯淡。 历史是由士大夫写的,所有的笔墨,都是精挑细选,彰显士大夫的精神追求,道德理念。老百姓的实力不强,所以历史的笔墨,没有他们什么事。不管是哪部华夏史书,也看不到他们的影子。 如今士大夫被满洲收编了,继续玩他们的道德理念,只能跟着一起做奴才。 所以要想华夏翻身,当前的局势,一是去找吴三桂,二就是选择曹继武的理念。 然而汉奸榜前三甲,洪承畴、孔有德、吴三桂,如今已经大快人心了两位,吴三桂这根独苗,如果要去帮助他,那华夏提倡的玩意不全给扔了吗? 而曹继武的理念,更为吊诡。华夏千年自以为的优良传统,不单单是扔,而踩在脚下,比吴三桂更狠。 可是吴三桂还是老一套,而眼前的曹继武,所有的行为,包括他的武功,除了真实之外,没什么花里胡哨的玩意。 虚伪的华夏,竟然视真实为妖邪,这世道真是日了狗了! 李红义磨叽了半天,终于无奈叹了口气:“榆园军的弟兄,跟着你干!” 裴劲松却拔出了宝剑:“诛心比杀人更狠!” 曹继武没有犹豫,拔出了西洋剑。 第720章 落花流水剑 李红义和裴劲松,都是见地高深之人,只要曹继武把话讲明白了,即便他们受不了妖异的观念,但还是能够理性接受。 不过接受是接受了,诛心的创伤,远大于身体的伤害。抛头颅、洒热血,为了民族大义,辛苦了二十多年,所有的努力,到头来却是一场空,这谁心里受得了? 李红义战败,又被说穿,心气全无。 而裴劲松虽然被说穿,但还没有交手。人活一口气,他要为最后一口气,最后一丝难以割舍的尊严,拔剑而战。 曹继武不能打马虎眼,否则就是对尊严的羞辱。 况且裴劲松号称绝顶高手,此时他诛心出招,身死就是解脱,一定是竭尽全力。也不允许曹继武随便应付。 裴劲松的武学,传自唐代剑圣裴旻,已有千年之久。他这套落花流水剑法,剑势犹如流水潺潺,剑意却如落英缤纷,随着流水点点荡漾,意境相当的优美,可谓是难得一见的温柔一剑。 不过他这剑招看似温柔,实则锋利无比。剑气所致,松针无不纷纷而下。 曹继武暂时摸不清落花流水剑的奥妙,施展寒梅刀法,西洋剑宛若雪落寒梅,配以流水之境,整个绝恨谷,松针弥漫,意境非常。 “寒梅刀法,名不虚传!” 裴劲松赞叹一声,流水剑突然加速,使出了一招流水有意。 流水有意,瞬间黏住了飘来的寒梅,劲力犹如流水,连绵不绝。流水剑粘连西洋剑,随势而下,蕴含着极为强劲的后劲,犹如绝顶泻湖,几乎喷涌而下。 这股劲力一泄,强劲无比的势头,准能将对手的兵器卸下。 可是西洋剑的护手,极为精密,防护性极佳,脱手的概率极低。流水有意的劲力很足,但没有了卸下西洋剑。裴劲松忽然注意到了半腕护手,吃了一惊。 曹继武的反击,已经来了。 西洋剑剑尖一挑,寒梅点雪,剑尖顺着流水剑身中线疾回,飞点手腕。 裴劲松反应很快,剑身一旋,流水无意,躲开西洋剑的顺势,同时转过剑锷反击。 但是曹继武也变招了,手腕一扬,开天辟地,祭出了曹家刀法。 这招开天辟地,带着远古的雄浑,力道极为恢宏。 本来西洋劈刺剑,以劈刺为主。开天辟地这一劈,流水剑瞬间失去了剑势。 “好刀法!” 裴劲松赞叹一声,丹田迸出了决堤之势,流水剑身随势而去,犹如大江决堤,竟然带着雄浑的刀势,一起汹涌澎湃。 这是一招无尽大江东流去,相传是当年裴旻的好友,诗仙李太白所创。剑势夹着刀势,犹如千年之前的对决,整个绝恨谷,到处都是气浪的翻滚涌动。 “好剑法!” 曹继武也赞叹一声,寒梅映雪,剑尖一晃,要从大江东流之势中跳出来。 然而他刚刚变招,忽然发觉腰侧,一片劲力,犹如飞花飘至而来。 这是落花流水掌法,剑如掌,掌如剑,掌剑一式。大江东流去的余势,在曹继武即将脱离之际,被裴劲松化为掌力。 他这一掌,攻击的是腰侧,况且和持刀之手一侧,曹继武身位不正,另一侧的掌力,根本来不及回防。 这一招,裴劲松将时机拿捏的极为精准,如果曹继武不是神仙,必败无疑。 可是就在裴劲松正要得手之时,一股胯力,犹如猛虎下山,极为的威猛。 曹继武不是神仙,但他却是妖邪。 情急之下,他打出了心意虎形。 虎形是熊形的紧凑,牺牲肩背之力,换取速度的优势,打的是个腰胯之力。 腰侧被袭,曹继武塌腰抖胯,不用双手前送,直接根节发劲的虎形劲力,更加的迅捷威猛。 来势夹持猛虎之威,裴劲松知道无法对抗,急忙撤掌。 贴身近战,胯部发力虽猛,但攻击距离太短。裴劲松一撤,猛虎之威似乎就没了办法。 然而一股猛虎之威,依旧追击而来。 胯击落空,劲力迅速前送手掌,曹继武弃刀祭出了虎扑。 猛虎出击,何等威势迅捷! 裴劲松连吃惊的余地都没有,努力聚集功力抵抗。 这是一招单手横向虎扑,只有双手的一半劲力。饶是如此,撤掌之中仓促应对的裴劲松,还是被击出了一丈多远。 虎形余势回收,曹继武手腕一滑,轻飘飘将西洋剑接在了手里。 裴劲松身子旋了两圈,飞花坠落,终于化去了劲力余势,稳住了身形。 一旁观战的李红义,大声叫好。 一块巨石之后,竟然也有叫好之声。原来是一直尾随曹继武旁观的稗史先生和大丹活佛。 稗史先生大家熟悉,可是大丹活佛是番僧,稗史先生连忙给李红义二人引荐。 凡是僧人,皆是释迦摩尼门下。所以不管是哪里的高僧,能用活佛称号的,见地一定不一般。能有高人来访马陵山,李红义自然相当高兴。 不过裴劲松对刚才的大意失荆州,相当的不甘:“听闻心意掌法前无古人,可否再来赐教?” 稗史先生连连摇头:“和摩西先生对掌,恐怕不是什么好路子!” 裴劲松可不听这一套,使出了落花流水掌法。 他这套掌法,和剑法几乎如出一辙,宛若落花流水,意境之妙,感观难以想象的舒服。只是掌法劲力的催动,比宝剑更加的灵性飘逸。在松针环绕的掩映之下,宛如天仙临凡,如梦如幻。 稗史先生等人,纷纷鼓掌叹服。 曹继武点了点头,推出了一招熊形。 熊形没有花哨,不管你多么飘逸,掌力直接就出来了。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因而直线推出的熊形,速度根本就不吃亏,劲力更是山推移岳般的雄浑,漫天飞舞的松针,瞬间就被催出丈外。 曹继武的掌法,简单直接,劲力却是威势雄浑,看来和他对掌,正如稗史先生所说,的确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裴劲松不得不服,只得收了掌力。 强者更强,曹继武连续单挑青龙山和马陵山,打败一众英雄豪杰,靠的是绝对的硬实力。以他经略使的身份,完全可以调动大军,此时此刻,曹继武的诚意,才真正被马陵山英雄所体会。 曹继武掏出了借款契约。 李红义二人看过,非常吃惊:“堂堂大清朝廷,竟然要你借款赈灾?” 曹继武摇头无奈:“自崇祯上台,朝廷缺钱,已经成为常态。大清趁虚而入,接了大明的烂摊子,自然也是穷光蛋一个。” 裴劲松摇头:“大明根本就不缺钱,李自成进京,光是白银,就搜出了一万万两。怪就怪崇祯无能,轻信了东林党那帮腐儒。” 大丹点头:“如今的华夏,最大的敌人,其实就是那帮东林余孽。他们不能根除,一旦和满清联合,华夏连同我们蒙古,就真的成为满洲的奴才,彻底万劫不复!” 李红义连连摆手:“各位高人,不要感慨了,来我马陵山,实乃蓬荜生辉,请进寨一叙,也好让弟兄们,略表地主之谊。” 裴劲松连连附和。 稗史先生连连摆手:“天灾加人祸,目前赈灾才是头等大事。叙旧交情,有的是时间,灾民可是等不及啊!” 曹继武点头:“微山峡谷堰塞湖,极度危险,一旦崩溃,兖州、徐州和淮安一带,又将是一片汪洋。所以还请二位英雄,派出人手,加紧疏通。” 堰塞湖是什么玩意,二人不知水利,听得一愣一愣的。地震毕竟不是常见,次生灾害堰塞湖,他们不懂,也很正常。 稗史先生出言解释:“就是地上悬湖,和黄河一样,一旦崩溃,后果不堪设想。地震造成的山体滑坡,堵住了微山山口。黄水加上运河改道,积聚于山谷。而山口塞口松软,很快就会被水浸透,一旦崩溃,后果不堪设想。” 微山离此并不远,二人熟悉那里的地形。当初只是黄水潴留,没想到运河之水也崩进去了。二人听了曹继武和稗史先生的话,决定亲自带人下山,跟曹继武去疏通。 曹继武却拦住了二位:“经略副使乃在下的得力助手,曹某去疏通堰塞湖,这里赈灾的事情,非他莫属。” 裴劲松闻言,推了李红义一把:“这样,你带一部分人,帮明珠赈灾,我跟曹先生去挖河。” 李红义不解:“凭什么我去?” 裴劲松微微一笑:“你是汉化契丹人,明珠则是女真化的蒙古人,你们俩一定会有很多的同感。” 李红义大为不满:“你还是鲜卑后裔呢!” 众人大笑。 灾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赈灾刻不容缓。稗史先生连连催促,李红义也不再计较,翻身上了独龙顶,放了明珠。 裴劲松带上不少熟悉本地地形的弟兄,跟着曹继武三人,去疏通运河。 第721章 武英殿议政 黄水以及地震造成的运河断裂,形成极度危险的微山堰塞湖。曹继武巧妙利用地形水势,疏通堰塞湖,并利用湖面作为运河新线,大大减少了疏浚运河的工程量。 索图带人封住了荆隆口黄河大堤缺口,明珠带着银子,也很好地安置了受灾百姓。从此以微山湖为中心的运河新航线,成了兖州百姓,灾后重获新生的主要生计来源。 在经略使曹继武的主持下,李任责、鸡司晨、王德利等人,将汝宁府的成功经验,向山东推广。从西洋传来的南美优良作物,让灾后的山东大地,更加的兴旺。 邹蒙厚、贾开章、包进财等商人出身的官吏,在曹继武的大力支持下,依托运河、淮水、汝水、颍水、黄河等等水路便利,大力招商通航。大明以来,遭受兵灾最为严重的河南山东两地,犹如凤凰浴火一般,获得了重生,天下震动。 乾清宫被金日乐一炮给敲了,太和殿是当初软禁鳌拜的地方,麻子皇帝心里膈应,所以朝政就设在了武英殿。 听了索图和明珠的叙述,麻子皇帝相当高兴。 麻子皇帝虽然年少,但相当有魄力,赈灾有功,政绩卓著,升索图、明珠为议政大臣,大力破格提拔李任责、邹蒙厚等人。 唯有经略使曹继武,麻子皇帝相当的担忧。 一个人说你妖,可能是笑话;两个人说你妖,可能是谣传;三个人说你妖,那就三人成虎了! 即便是三人成虎,那也是谣传,麻子皇帝没有这么俗套。 全天下人都说你妖,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你真是妖! 索图、明珠有才,李任责、邹蒙厚等人也有才。这些人不管多有才,麻子皇帝都能掌控。人能掌控,这妖怎么掌控? 毕竟老三金日乐,打垮了大清三十万大军,攻破了德胜门,打进了紫禁城,将乾清宫等一大批宫殿,烧了个精光,这篓子捅的实在是太大了,纵然是天上的玉皇大帝,他也受不了啊! 老三都如此厉害,那这个老大曹继武,岂不是更厉害? 镶黄旗如今在老二金月生手里,如果老大也进京,他们俩搅在一起,哪里会有麻子皇帝什么事? 尽管皇帝满脸麻子,但惧怕的眼神,还是非常明显。众大臣看的都很清楚,但忌讳太大,谁也不敢多言。 偌大的武英殿,鸦雀无声,麻子皇帝忍不住了,眼巴巴地看着佟六十。 此时的佟六十,号称当今陈平,被皇帝硬拉为议政大臣之首。满洲原始的结盟制度,议政大臣和八大都统一样,都有相当大的自主权。议政大臣之首,相等于辅政大臣,比宰相的权势还要大,不是关乎国运的大事,不用请示皇帝,直接发号施令。 满朝文武,皇帝最信任娘家人。娘家人当中,他最信任佟六十。 只要佟六十替曹继武说话,皇帝心里虽然膈应,但一定也会听从。 可是曹继武是佟家的女婿,佟六十为了避嫌,始终一言不发。 皇帝又把目光投向了佟国纲、佟国维和佟国瑶三兄弟。这三个国舅,和佟六十一样,也是闭口不言。 此时的佟家,号称佟半朝,佟家人都不说话,其他人自然很识趣。 索图暗中递了个眼色,皇帝起身离了宝座。 皇帝前脚刚出武英殿,李步统、马自达等人就追了上来,扑通跪地,磕头如捣蒜: “皇上,曹继武实乃一大祸害,如果不除,后患无穷啊!” “曹继武污蔑圣人之道,不忠不义,不仁不孝,所到之处,人伦全无,纲常尽废,这样一个不是人的存在,如果再次进京,大清国岂不成了人间地狱?” “不错,曹继武痴迷西洋妖法,为祸大清,所到之处,杀人如麻,就连满洲八旗,他也敢杀,尸塞无定河,色赤十余里,皇上,万不可让他再次进京,否则京师罗刹国将重现矣!” “圣人诛杀少正卯,后人称颂;神宗贬斥王安石,正义重回;万历清算张居正,大明起死回生。陛下,曹继武实乃妖邪之流,大清刚刚稳定,千万不能让他搅乱大好局势啊!” …… 曹继武的西洋理念,和千年传承的圣人之道,根本搭不上边。士大夫们对这些,基本上处于无知的状态。无知者无畏,所以以前没有意识的他们,老是自诩华夏正统而骄傲,即便如今给满洲做了奴才,依旧如此。 可是山东河南展现出的新面貌,士大夫们对西洋事务有了意识,达到了未知的境地。人之天性,对未知有着天生的恐惧感。 放着现成的利益享受,谁愿意卖力气去了解探索未知? 尤其是当今满洲当政的时代,他们的神经,非常的敏感。顺治的汉化改革,索尼、鳌拜等人的满洲化运动,以及三兄弟初步的番化改革。 如今地方上,曹继武做出了难以想象的成就。一旦大清选择曹继武的番化之路,就没有士大夫什么事了。 不是一路人,自然上不了一条船。 李任责、鸡司晨、王德利等人,李成栋的部将,扬州十日,嘉定三屠,闽北大屠杀,这帮人手上沾满了大明百姓的鲜血。 邹蒙厚、贾开章、包进财等人,见利忘义的奸商,历来被华夏主流排斥的下流阶层。 熊叹蜜、王仁义等人,贪污腐败,打着圣人的幌子,干尽了坏事。 曹继武提拔的人,没有一个正经正统的主流士大夫。 就包括他的朋友,金印、甄仕人等人,卫匡国、路德威等人,稗史先生、金丝道人等人,要么奸商,要么西洋鬼子,或者华夏的半吊子神棍。 还算正经像回事的顾炎武、王夫之、黄宗羲等人,也有被曹继武拉下水的迹象。 所以眼前的这帮汉奸贼子,最怕曹继武上台。 皇帝也很聪明,眼前他手里的大清,正处于一个十字路口的处境。顺治汉化的犬派,索尼、鳌拜等人满洲化的虎派,三兄弟番化的熊派,你方唱罢我方登场。 汉奸们卖力地贬损,无法就是害怕曹继武上来,影响了他们的荣华富贵,所以皇上一直一言不发。 此时索尼的临终遗言,又在耳边萦绕起来。 索尼否定了自己的满洲化,也否定了顺治的汉化,他推荐曹继武是一颗明珠,捡起来大清必定大治。 如今曹继武的成就骄人,不得不令人佩服。可是这个人无法掌控,万一他上来了,比鳌拜更为厉害,谁受得了? 皇帝犹豫之时,几串脚步声响起。 原来是索图、明珠、哈尼等人出来了。 汉奸们见一帮满大臣来了,虽然心里不舍,但还是乖乖地离开了。 汉人跪地磕头,成了低贱,这是大元中国以后的事情。蒙古人、女真人从来不跪,所以等汉奸大臣全走光了,哈尼上前搭胸行礼:“陛下,曹继武这瘪犊子玩意,就是一头马熊,如果不除,后患无穷啊!” 皇帝却是一愣:“马熊是什么?” 哈尼闻言,两眼发直。 皇帝是入关二代,对老一辈的辽东生涯,根本不了解,黑山老林里的勾当,他自然是一窍不通。 女真人的世界中,马熊就是超大号的熊。本来一到冬天,熊就会躲进洞里睡大觉。可是有些不老实的家伙,不好好在洞里睡觉,却在冰天雪地里到处乱逛。 这种反常的熊,利箭射不透,钢刀砍不穿,性情暴躁,攻击性极强。女真猎人十分惧怕,视为魔鬼般的存在。 经索图解释,皇帝总算明白了:原来哈尼是在大骂曹继武。 哈尼的小儿子,在番妖军中,被曹继武所杀。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头子的心情,皇帝很是理解。 可是眼下曹继武,功勋卓著,根本没有治他罪的理由。因为他是皇帝掌控不了的人,而且和佟家太密切了,听说和太皇太后的关系也不错。所以此时皇帝的心态,不想找曹继武的麻烦,但也不想让他进京。 皇帝害怕,是想躲曹继武。 索图是聪明人,但是为了大清的大局,他还是上前,搭胸见礼:“皇上,如今这档口,不用曹继武不行啊!” 皇帝立即瞪了一眼。 索图不为所动:“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整个国家,也是如此。如今咱们大清,实则是帮大明收拾烂摊子。即便运河疏通了,江南的粮食,由于山东赈灾,京师今年必然缺粮。皇上不可不重视啊!” 皇帝有些不高兴:“这和曹继武有什么关系?” “要想有粮食,必须具备三大基本条件。” “哪三大条件?” “土地、水和粪肥。” 皇帝吃了一惊:“粪肥不会是大粪吧?” 索图点了点头:“也可以这么说。” 皇帝大为震惊:“难道咱们吃得粮食,是用大粪种出来的?” 索图点头:“没有粪肥,即便有土地和水,庄稼就像野草一样,长得全是瘪种,白白浪费种子。所以粪肥是粮食产出的关键一环,不可或缺。集粪、沤粪等等关于粪肥的技术,除了曹继武之外,满朝文武,全是睁眼瞎。” 皇帝觉得不可思议:“难道那些汉官不会吗?” 索图摇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他们常常自诩高尚,视名利为粪土。皇上觉得,他们会沤粪吗?” 皇帝两眼发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索图继续:“有了土地,牵涉到耕地,推垄,保墒,播种,除草等等技术。江河之水,不能直接灌到田里,否则就是涝,淹死庄稼。要有水塘、水渠、水沟等等设施,雨季存水,旱季放水,达到旱涝保收。这些土地管理技术,以及水利技术,目前的大清国,除了曹继武之外,满朝文武,同样全是睁眼瞎。” 皇帝长这么大,吃的粮食不少。但粮食是怎么来的,他没见过,这也是他第一次听说,所以听得一愣一愣的。 关于粮食方面的知识太多,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 明珠说眼前的:“皇上,八旗已经断饷三个月了,旗下人员,已经把能租的房子,全给租出去了。这么下去,整个内城,将又会成为汉人的地方。” 八旗的稳定,是满清的头等大事。明珠这一下子,戳中了皇上的痛处。 可是户部的银库,草长得比人都高,内务府也是捉襟见肘。皇帝腹前直拍手背,光溜溜的脑门,急的冒汗。 曹继武赈灾,一下子弄到了百万两白银,几乎是大清全年的税收。 皇帝突然想到这一茬,转头问明珠:“曹继武那么多银子,难道就没有剩余?” 明珠连连摇头:“黄河加上运河,工程量历史罕见。郯城地震,同样是历史罕见。两百万两银子,能把这两个罕见处理好,已经是烧高香了。” 皇帝又转头看着索图:“山东和河南的税款,今年好像没有看到。” 索图点头:“曹继武借款赈灾,是由两个布政司税款作为抵押。所以三年之内,山东河南的税款,都不会上缴户部。” 皇帝很不高兴:“这个曹继武,胆子可真大,竟敢拿税款做抵押,简直是岂有此理!” 哈尼逮住了机会:“不错。皇上,私用动用税款,这可是死罪。” 索图连连摇头:“曹继武的经略使,可是皇上亲自任命的。” 经略使全权负责地方军政,拿税款抵押借款,当时皇帝还很高兴,大赞曹继武有办法。如果过河拆桥,脸被抽的啪啪响。 皇帝很生气,瞪了索图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明珠解围:“皇上,生气没用。曹继武大力推广西洋优良作物,山东河南大丰收。况且他对金钱之道,极为精通。只要他来了,粮食和钱,都会解决。咱们大清的稳定,也是指日可待。” 皇帝又是一愣:“西洋作物?” 明珠也不解释:“等他来了,皇上自然会明白。” 除了佟家,明珠和索图,是皇帝最信任的人。佟家不用说,自然是希望曹继武进京。如今连明珠和索图也坚持,看来曹继武进京,挡是挡不住了。 皇帝无奈叹了口气:“你们说,给曹继武什么职务?” 索图和明珠,几乎异口同声:“议政大臣。” “议政大臣!” 皇帝惊得几乎跳了起来,瞪着大眼盯着索图和明珠。 哈尼相当不高兴:“议政大臣,只有咱们满人才能做。皇上,这两个犊子,早和曹继武穿一条裤子了,千万别听他们瞎忽悠。” 其他和曹继武有仇的满臣,也纷纷来帮腔。 这帮只顾聒噪的家伙,根本没有见识,索图和明珠懒得搭理他们,不再说话。 就才能而言,索图和明珠,绝对是二代佼佼者。他们既然说出口,一定有他们的道理。可是议政大臣的位置,太过重要,日常的很多事情,根本不用经过皇帝本人。曹继武一旦做了这个位置,一定比鳌拜更为厉害。 然而眼下的大清,要粮无粮,要钱没有,满洲虽然是天下的掌控者,但钱粮方面的专业人才,根本没有。汉人投降的那帮士大夫,如果要重用他们,只能先把他们给喂饱了,才会轮到满洲吃上一口。 此时的局势,看来必须要曹继武来解决这些问题。 皇帝想了半天,无奈叹息了一声,转头看了看图海。 佟家人为了避嫌,此时一个也不在场。老一辈中,只有议政大臣兼任正黄旗都统图海,最有发言权。 居庸关、德胜门数番大战,图海被金日乐打得找不着北,连带着把全族也给烧了。他心里恨着曹继武呢,可是自己的儿子和曹继武是一路人,他为了避嫌,所以一直也没说话。 可是皇帝此时要他来拿主意,图海只得不情愿地冒泡:“先把曹继武调来京师,看看再说。” 图海打了马虎眼,皇帝不想给曹继武议政大臣,也只好如此,为了表示诚意,派国舅佟国纲,亲自去请曹继武。 第722章 户部财政上 一尺多厚的青砖围墙,两丈多高的楠木柱子,可是屋顶常年失修,早已开了天窗。室内野草一人多深,蚊虫雉鸟,到处乱飞。这就是清国,从明国继承而来的银库。 这里原本是户部的重地,防卫级别比紫禁城还要高。可是如今,这里成了户部人员的方便之所。 墙根几处被刚刚尿过的痕迹,康熙一眼看见,鼻子都气歪了。 索图虽然升任议政大臣,但此时还兼着户部尚书。手下人员不检点,被皇帝发现,作为老大,脸上自然无光。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上前:“这座银库为前朝张居正所建,至崇祯年间,就已经废弃。如今已经过去二十多年,长久不用,破败是在所难免的。” 索图显然是在为属下开脱。然而如今银库这副光景,愣要认真起来,也的确不大合适。拿一座满是野草的破屋子当银库,较真岂不是笑话? 皇帝叹了口气,注意力转移到正事上来:“据朕所知,赋为主,税为次,华夏历代如此。张居正为何不循他们祖宗之法,转赋为税?” 根本的原因,索图搭不上来。 户部尚书都搭不上来,其他人更是一脸懵逼。 “华夏为农耕文明,所以历代以农赋为主。但农赋主要是粮食,在收缴、转运和储存的过程中,极为繁琐,耗费极大。所以张居正转赋为税,主要旨在节约成本,提高财政效率。” 曹继武的声音,从外响起,众人纷纷回头。 因为金日乐的原因,皇帝膈应曹继武。但有佟国纲在场,他还是很快恢复了神色。 曹继武搭胸为礼,规整的女真范儿,皇帝也按女真习俗还礼。 这里有不少曹继武的朋友,纷纷过来打招呼。 国之重事,不可荒废,皇帝迫不及待:“诚如爱卿所言,那这座银库,为何如此光景?张居正做好了铺垫,大明财政效率如此之高,崇祯为什么一直缺钱?” 曹继武只好先撇下众人,给皇帝解惑: 税,主要针对商业。 明国自隆庆开关,商业蓬勃发展。商税的比重,超越农赋。所以张居正顺应潮流,简化耗损极大的农赋,将国家财政,转移到商税之上。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财政改革。 先秦之后的华夏,重农抑商,成了主流。朱元璋出身农家,痛恨商人和士大夫,他的明国,将重农抑商发挥到了极致。所以从洪武到嘉靖,两百余年,农赋一直是明国的命脉。而商税的征收比重极低,处于可有可无的地位。 也是因为朱元璋的出身,小农思想,抠索保守,嘴上说是为了老百姓,实则全是在维护自家。两百多年的繁衍,除了南北直隶之外,全国各地,到处都是朱元璋的藩王子孙。光是供养这些藩王子孙,农民就已经到了极限,哪有多余民力,来支撑国家? 所以隆庆开关,从商业另辟蹊径,那也是必然。 然而朱元璋的子孙,虽然掌控大量财富,但有制度限制,宗人府时刻都在严密监控,所以他们只能坐享其成,不能经商活动,分享商业红利。 除了朱明皇家之外,掌控明国财富的,就是士大夫阶层了。他们是明国制度的操纵者,雄厚的财力加上制度的便利,所以隆庆开关的红利,大多被士大夫攫取。 两百多年前,哥伦布横渡大西洋,开创了大航海时代。一百多年前,西班牙人横渡太平洋,占领吕宋群岛,改名菲律宾,正是明国隆庆时代。 所以西班牙人从美洲掠夺的白银,经过太平洋航行,转经菲律宾,大量涌入华夏,明国的海洋贸易步入辉煌。 诚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近海的江南,一直是明国最发达的地区,这里也是最大的士大夫集团所在之地。所以海洋贸易的兴起,商业蓬勃发展,江南士大夫个个赚的盆满钵满,而明国财政,却是每况愈下。 所以张居正为了解决士富国穷的困局,推行一条鞭法,着重财政改革,主要针对商业,严重侵蚀了士大夫的利益。所以江南士大夫的代表,东林党由此而生。 万历因为个人恩怨,清算张居正,但并没有废除商税。为了照顾拥趸东林党的情绪,万历玩了个偷梁换柱,将国家制度保障之下的商税,转为内帑,由专门制衡士大夫的东厂负责。 换汤不换药,东林党对内帑可谓是恨之入骨。天启皇帝虽然不问朝政,好在有魏忠贤帮他主持,依靠内帑的银两,勉强支撑着的大明帝国的运作。 可惜少年轻狂的崇祯,不听天启遗言,扳倒了魏忠贤。得势的东林党,趁热打铁,在崇祯没有熟悉政务之前,立即灌迷魂汤。可怜的崇祯皇帝,被圣明之主的高尚,一阵吹风,‘顺民之所愿’,废了怨声载道的内帑。 制度的建立,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想要破坏,却很容易。就好比树木,至少十年才能成材。一条鞭法花了张居正十多年的心血,崇祯一道圣旨,就像一把利斧,将刚刚成材的树木,连根砍断。 所以时间一久,等崇祯明白过来时,已经为时太晚。况且本该内帑的税银,早已被东林党分摊在了农民身上。供养各地藩王的农民,自然是雪上加霜。 没有内帑银两的支撑,国库空虚,军费粮饷全无,国家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崇祯病急乱投医,仍然听信东林党的昏招,裁撤驿站,节约开销,结果把李自成给裁了出来。 已无活路的农民,就像秋草之原,而李自成就是一点火星。偌大的乾清宫中,时刻为银两发愁的崇祯,最终只能去见朱元璋。 这么全面精准的论断,康熙第一次听说,不由得击节称妙,众位大臣,也纷纷呼喊精彩。 兴奋之余,康熙忽然有些疑惑:“翰林院几乎全是东林余党,爱卿之言,他们为什么没给朕说过?” 曹继武笑了:“露脸的高尚,自然大力宣扬。龌龊的勾当,自然是选择性回避、遗忘,甚至是抹杀。” 家丑不外扬,有谁愿意把自己的阴暗摆在阳光之下? 万历不上朝,不符合儒家的高尚,所以明亡于万历。阉党的臭名昭著,早被华夏数千年的传承,带飞了节奏,所以魏忠贤很坏。在东林余党口中,明国灭亡的罪责,从来没有自己的份。即便是自己拉的屎,也想法设法,往魏忠贤、崇祯头上扣。 所以康熙身边,有一大帮汉人士大夫,他却听不到曹继武这么精准的真相。 佟国纲提醒:“东林党巧舌如簧,打着高尚的幌子,到处忽悠人,当年崇祯就是中了圣明之主的高帽子,陛下不可不防啊!” 国舅是自家人,自家之言,自然是真心实意,康熙感触颇多,向佟国纲和曹继武,分别行了礼。 东林余孽虽然可恨,但如果把他们全都清理出去,清国又玩不转了。 可是明国的财政败坏,正是东林党搞的鬼。不把他们清理出去,户部财政,怎么可能好转?没有钱,军费粮草俸禄全无,清国岂不坐等灭亡? 康熙满面愁容,明珠不忘给伤口撒把盐:“明国的俸禄,出了名的底。到了四品知府的品级,才勉强过上富裕。张居正改革,以白银作为税收主体,就更方便了贪污截留。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咱们清国的污秽之风,比明国可是更加的不堪。” 十年寒窗苦,为的什么? 黎民百姓? 纯属扯淡。 我民族大义不要了,我国恨家仇也不要了,我来做你清国的官,就是为了荣华富贵。当然我嘴上不会这么直白,还是按照老规则,替圣人说话,为了黎民百姓幸福安康。你清国要是真信了,那就别怪母猪撞树了! 东林余党占据着清国政权的各个环节,你不用他还不行。用他,得把他喂饱了,才会给你清国办事。 所以明国遗留的士大夫们,就像痔疮一样,死死地钉在清国的屁眼上。割了,屁眼就会流血,没法拉屎了。不割,他就一直提溜着,让你坐卧不安。 康熙想的头都大了,毫无办法,只得眼巴巴地看着群臣。 眼前除了曹继武之外,全是满洲人。可惜满洲人不是医生,对这块痔疮,自然是无可奈何。 康熙看了一圈,满洲大臣全都装傻充愣,他只得向曹继武行礼:“还请老师妙手回春,帮学生医治邦国。” 曹继武箭术超群,当年连中马牙枣,康熙亲点武状元,拜了箭术老师。只是母亲早死,康熙恋母,依赖佟君兰,感情上和曹继武冲突,再加上金日乐烧了紫禁城。这老师的名分,也是昨日黄花了。 此时康熙重新喊老师,可见他是真的急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康熙对曹继武不放心,一直信任满洲人。可是对于解决财政问题,满洲人全是睁眼瞎。无奈之下的恭敬,并不是真心的。 佟国纲捅了曹继武一下:“陛下都叫老师,你就别再端了!” 康熙又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索图、明珠等人,也纷纷相劝。 端的差不多了,曹继武点了点头:“陛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 第723章 户部财政中 人多耳杂,因为是为了满洲清国的利益,但是在场的许多满族大臣,和汉人士大夫们,同朝日久,自然而然,有着许多交情,难免把曹继武的策略泄露出去,引发恐慌。 所以户部勤政堂,所有不相干的人员,全部被支出去了。只有皇帝、佟国纲和曹继武三人。 皇帝急不可耐,曹继武也开门见山: 文人士大夫集团,早在宋代,就已经形成文弱相争之风。司马光的高尚,不顾边疆将士的流血牺牲,将好不容易到手的土地,白白送给了西夏,令大宋最有战斗力的西军心寒。文人瞎捣乱,军人不卖力,两宋灭亡,在所难免。 明末东林党,和宋代司马光之流,简直就是如出一辙。 纵观整个时代,朱元璋的百万子孙,被杀的一干二净,老百姓死难了成千上万。而文人士大夫,仅仅换了身衣服,剃了脑壳,利益没有一点损失。 东林党能把明国给卖了,自然也不会可怜清国。所以清国目前最大的敌人,仍然是东林党遗留的一群文人士大夫。 这帮人占据着清国各个角落,牢牢掌控着政权基础,树大根深,要想把他们连根拔起,根本是不可能的。 既然拔不掉他们,那就不如另辟蹊径,想法换掉他们,重新整肃清国的政权基础。 听了这番话,康熙心中七上八下:“爱卿的意思,我大清实施番化?” 曹继武点头。 汤若望、徐日升、王儒望等西洋传教士,传授康熙不少西洋知识。可是从小熟读儒家经典的康熙,只是把这些西洋知识,当成猎奇。金日乐的番妖军,给他留下了太深的恐惧。如果全国都来番化,那他这个皇帝,还做不做了? 未知不可控,保守还是相对妥当。 康熙试探的语气:“熊赐履、陈廷敬等人,忠厚君子,不像东林党的虚伪?” 扳倒鳌拜,虽然属于阴谋,但康熙是既得利益者,汉人士大夫们,暗中出了不少力。而且事后由他们加工传扬,鳌拜尽管没有任何罪证,但康熙还是光明正大,英明神武。 曹继武笑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陛下以为,孔圣人所言如何?” 康熙面露喜色:“道尽久别重逢的真谛,圣人不愧为圣人!” “如果这位朋友,是来向陛下讨债的呢?” 康熙闻言,笑容顿时僵住了:“朕从来不欠债!” 死猪不怕开水烫,曹继武笑了:“他乡遇故知,情敌,陛下能笑得出来吗?” 康熙顿时乐了:“老师真会开玩笑!” 佟国纲摇头:“继武和先帝,就是一对情敌。如果今日先帝也在,他一定笑不出来。” 康熙的笑容,顿时又僵住了。 曹继武和顺治争抢老婆,康熙也有耳闻。可是道听途说,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是真的? 佟国纲从曹继武怀里,掏出了一把扇子。 康熙打开一看,盘龙娟秀,先皇的印章,极为显然。他满脸都是吃惊,愣愣地看着曹继武。 真和先皇抢老婆,眼前的这位老师,胆子也太大了! 曹继武轻咳一声:“扯远了,仁义道德,高尚大义,非常好听,也非常舒服,但没有物质基础作为保障,都是空中楼阁。” 康熙不以为然:“没有圣人之道,华夏为何传承了这么久?” “陛下崇尚圣人之道,能断了一日三餐吗?” 康熙一愣,随即摇头:“不能。” “马上要断粮了,圣人之道,粮食会来京师吗?” 康熙闻言,顿时想起索图的话。 粮食是土地种出来的。生产粮食的三大基础——田地、水和粪肥,缺一不可。索图扯了半天,好像没提什么圣人之道。 “南粮北运,自从唐代开始,就已经成为惯例。圣人之道再怎么高尚,粮食不会自动跑来京师。没有粮食,偌大的京师,很快就会发生饥荒。饥荒是要死人的,只要人活着,肚子永远都不会欺骗自己。所以没有粮食支撑,京师所提倡的一切高尚,统统都是无稽之谈。” 康熙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虽然他生于皇宫,不愁吃喝,但金日乐火烧紫禁城,将御膳房烧成了灰烬。那几日挨饿的滋味,印象还是比较深刻的。 他不知道粮食是怎么种出来的,索图也是一知半解,于是向曹继武请教。 曹继武知无不言,旱田、水田,从耕地到播种,从浇水到施肥,非常详尽。 康熙非常奇怪:“听说老师南征北战,怎么会对农事如此了解?” 曹继武笑了:“臣本农家出身,江南水田,自然不陌生。至于北方旱田,则是臣就职汝宁之时学到的。” 原来如此! 康熙有些疑惑:“这些农事,熊赐履等人不知道吗?既然华夏以农耕为基础,为什么朕,从来没听他们提起过?” “陛下饱读儒家经典,看到过关于农事方面的话语吗?” 康熙闻言仔仔细细地回忆,从孔老夫子到孟老夫子,再到朱熹,儒家所有圣人级别的著作,皇帝都读过,可惜就是没有发现华夏文明的基础——农耕方面的内容。 佟国纲笑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乃士大夫常态。八股文教出来的酸腐,怎么可能知道种地的事?” 华夏文明的基础是农耕,然而最看不起农耕的,同样是华夏。那些说种地好的,一定不是专业种地的。 做了皇帝的刘邦,诘难刘太公,狠狠地出了一口年轻时的窝囊气。所以种地没出息,刘邦给后人做了很好的榜样。 所以华夏的信仰是做官,凡是做官的,不愁吃喝,绝对不会自降身份去种地。勤劳淳朴,都是士大夫为了让老百姓老实种地,老实交粮食,灌得迷魂汤。有荣华富贵的实惠,谁愿意为了得到勤劳淳朴的美誉,去顶着大太阳到田间除草? 听了曹继武一番话,康熙又明白了一次:十年寒窗苦,全是为了荣华富贵,至于种地,那是不得已而为之。 康熙突然有些疑惑:“这种地和钱,有什么关系?” 人生在世,其实是在追求各种资源,吃饭、衣服、房屋等等。然而粮食、衣服等具体的资源,太过笨重,携带储存都很不方便,于是产生了交换参照——钱。 所以钱是资源量化的产物。华夏以农耕为基础,最基础最重要的资源,就是粮食。所以大清要想有钱,必须要有粮食。要有粮食,必须首先把种地问题解决了。 康熙鼓掌称赞。 佟国纲有些疑问:“我听说你大力推广西洋作物,这是为何?” “南方水稻,北方小麦,华夏的作物,太过单调,而且产量不高。引种西洋作物,不但能够提高产量,而且可以使作物多样化,丰富粮食基础。不至于因为单一作物的绝收,而影响粮食基础,大大提高保障安全性。” 康熙喜不自禁:“原来西洋作物,竟然有这等妙用,朕真是没有想到。老师不拘一格,堪称华夏第一人,实乃我大清之福也!” 曹继武摇了摇头:“第一人愧不敢当,汉代的张骞,才是丰富华夏作物的先驱,臣不过是拾取前人之遗惠,效仿而已。再说,西洋作物的传播,是哥伦布的功劳,臣可不敢冒领前人之功。” 佟国纲哈哈大笑:“那也是我大清第一人啊!” 张骞出使西域,带来了葡萄、核桃等等大量外邦作物,第一次大大丰富了作物结构,让华夏五支文明的档次,提升了一大截。 第一代先驱哥伦布,发现了上帝的秘密,横渡大西洋,开启了大航海时代。南美优良作物,在全球范围传播。人类物质文明的大幅度提升,哥伦布功不可没。 相比哥伦布的探索发现,曹继武的行为,倒是有些坐享其成的意思。只是华夏人太作,无端意淫高贵优越,所以显得曹继武比较另类。 尽管没有遂大众之意,背负着无尽的骂名。但引进西洋作物,对目前大清的意义,绝对是极其重大。 吃的太好了,谩骂开创先驱者,无能无知的体现。而眼前的康熙,可不是这号人物。 有曹继武这种能力非凡,专业素养极高的人物掌控,大清还愁解决不了财政的问题吗? 所以一番交谈下来,康熙完全放下了对曹继武的芥蒂,起身,郑重拜曹继武,为大清户部尚书。 第724章 户部财政下 清国户部,掌管钱粮和人口,名副其实的国家物质基础,所以尽管不显山不露水,却是国家最基础最重要的部门。拜了户部尚书,康熙急不可耐,立即询问曹继武的具体计划。 财富的源泉在于生产,就农耕文明而言,生产的重点,在于人口和土地。 明国末年,人口过万万。二十多年的战乱,人口虽然死亡了数千万,但就目前,依据前任尚书索图的普查,清国仍然有八千余万人口。 如此众多的人口,除了北宋和明国,在华夏历史上,超出包括汉唐在内的任何一个朝代。所以目前,清国根本不缺人口。 据明国户部的存档,全国共有土地大约一万万亩,其中水田六千余万亩,旱田四千余万亩。 汝宁府横跨淮水两岸,水田旱田具备。据曹继武在此任职的经验,水和肥全部充足的良田,水田亩均稻谷四百斤,旱田亩均小麦三百五十斤。 照此计算,全国粮食产量的极限,稻谷两百四十万万斤,小麦一百四十万斤,总共三百八十万万斤。 一个普通百姓,一日三餐要吃饱,大约需要三斤粮食,一年大约需要一千一百斤。全国一年的粮食,只能保证三千八百万人口吃饱。照此推算,清国目前有五千两百万人口,处于多余的位置。 此番话一出,康熙是极为震惊:“仗都打了二十多年,我大清竟然还有这么多余人,老师太不可思议了吧!” 曹继武叹了口气:“全国的土地就这么多,粮食产量的极限,也就这么多。因此能养活的人口,是有限的。” 佟国纲也觉得不可思议:“你这观点太妖,如果传扬出去,你们汉人,还不把你给骂死才怪!” 曹继武连连摇头,很是无奈:“刚才的论述,处于理想状态,没有涉及其他条件。一旦发生水旱蝗灾,粮食的产量,至少要减少一半。” 佟国纲连连摇头:“你这算法,以偏概全,京城的士大夫那么多,我却很少看见他们吃粮食。” 这个佟国纲,只知道打仗杀人,对于民生经济全是白脖。不过康熙也是白脖,疑惑地看着曹继武。 这一对甥舅,真是让人无语。曹继武暗自叹息一声,继续分析: 农耕文明,农民处于底层,士大夫处于高层。高层通过政权,掌控着粮食资源,所以他们根本不缺粮食。 物以稀为贵,不缺就不贵。所以士大夫阶层吃粮,不是直接,而是间接。说的直白一点,就是吃出情调,比如酒、糕点、面筋等等深度加工的粮食。 就比如酒,粮食一旦深度加工,就需要更多的人力,烧火、架锅、保温、过虑、蒸馏等等技术环节。如此一番加工下来,一斤粮食最多一斤酒,剩下大多数酒糟,没人会去吃,只能拿去喂猪。 而且在此过程中的人力,不能再去生产粮食,却是要吃饭的。一个百姓一天三斤粮食,酒成至少需要三天。所以一斤酒出产,至少需要十斤粮食支撑。 所以一个百姓,一天三斤粮食,基本吃饱。而一个士大夫,一天消耗的粮食,三十斤都不止。 所以士大夫那叫生活,享受的是个情调。而老百姓那叫生存,奔波的是个劳苦。 甥舅二人,这次终于明白怎么回事了,内心深深地被震撼。 过了良久,康熙的脸色,仍然是不可思议:“照老师的说法,我大清八千万人口,至少有五千万废人?” 曹继武点了点头。 全国的土地,一年的粮食产量,只能保证三千万人吃饱。多出的五千万人,必须争抢粮食。物质基础,最重要的粮食资源,不足以支撑八千万人口,所以目前的清国,处于饥饿水平。饿着肚子的国民,自然没什么动力可言。 儒家的经典,为了黎民百姓的口号,一直根深蒂固。清国如此多的废人,这该怎么办啊? 熟读圣人经典的康熙,心里很不好受:“听说南方还有许多土地,还可以再开发。如此一来,岂不能养活更多的百姓?” 曹继武摇头:“大元中国,几乎统一了整个东亚。经过四百多年的历程,能够开发的土地,已经没有了。所以目前的一万万亩土地,已经是东亚可耕种土地的极限。而且按照荷兰人的标准,目前南方的许多山间水田,属于无用之地。东亚真正称得上良田的,据他们估算,只有六千余万亩。” 康熙吃了一惊:“荷兰人?” 曹继武点头:“南方的许多田地,镶嵌在崇山峻岭之中,山林密布,道路不便,放水困难,开发成本太高,属于得不偿失的土地类型。如果是荷兰人,根本就看不上。” 佟国纲不以为然:“听说这个荷兰人,号称海上马车夫,不是经商的嘛,怎么扯到种地上了?” 曹继武:“目前全球,荷兰商业最为发达,但他们的土地管理技术,也远胜华夏。荷兰南洋殖民地,种植甘蔗、橡胶等等经济作物。所以华夏号称农耕大国,但种地的看家本领,早已被人家荷兰人超越。” 佟国纲连连摇头:“大清草创之初,一旦稳定下来,一定不比荷兰人差!” 曹继武叹了口气:“荷兰人南洋种水稻,亩产也在五百斤。汝宁府最好的水田,只能产出四百斤。这多出的一百斤粮食,大哥难道要用嘴吹出来?” 佟国纲哑口无言。 荷兰人的土地管理技术,经济作物和粮食作物混搭,农业产品的丰富以及质量,远非华夏所能想象。 自先秦之后,华夏儒家文明体系之下,技术不但没有发展,反而有所倒退。即便大清稳定下来,还是以前的老一套种植方式。而人家荷兰人,商业经济的带动之下,农业一直在进步之中。所以今日种不过人家,到了将来,更种不过人家。 康熙有些不解:“老师为何,对荷兰人印象如此深刻?” 曹继武无奈:“站在全球的角度,荷兰是目前最强大的国家,所以……” 康熙不以为然:“我大清八千万人口,传承五千年文明,难道打不过他一个小小的西洋番国?” 曹继武笑了:“郑成功目前就在台湾,大清能怎么样?” 康熙顿时无言以对。 台湾离荷兰本土,往东,太平洋和大西洋,两重大洋。往西,南洋、小西洋、大西洋,三重大洋。 守卫台湾的荷兰人成分:几百个二流殖民地部队,几百个德意志雇佣军,上千南洋奴隶仆从军。 荷兰人跨越二十万里海洋,仅凭两千不能称为军队的杂牌,对抗郑成功的全部家当——海陆两栖,包括铁人军在内的两万精兵。 如果不是英吉利捣蛋,荷兰出动皇家海军,六千门舰炮,郑成功还有多少胜算?华夏又有多少胜算? 听了双方之间的兵力对比,康熙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曹继武叹了口气:“大航海时代,海路对西洋人来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葡萄牙、西班牙和荷兰人,接踵而来。如今他们只是一些强盗探险队,假以时日,如果华夏没有改变,一旦他们出动正规皇家海军,认真开战,大清就真的危险了。” 荷兰人口百万,扬州也是百万。如果扬州人口换成人家荷兰人,还有大清什么事吗? 所以人口不是越多越好,荷兰人国民素质,远超清国。而清国的国民,八千万人口要分三千万人口的粮食,如此差的物质基础,根本就谈不上素质二字。 过了良久,佟国纲终于叹了口气:“向强者学习,不会错的!” 曹继武点头:“荷兰人以商业立国,这也是西洋世界的主流。所以大清巩固了农业基础之后,必须走上商业道路。” 一万万亩土地,只能保证三千万人的口粮。所以大清只需要三千万农民,剩下的五千万人口,该怎么办? 只能通过兴商之路,带动工业,给多余的人口谋出路。 否则八千万人口都挤在土地上,内斗、挨饿等等一系列问题,都会出现,让正常的农业生产秩序,更加的混乱。 通过兴商之道,带动工业和农业发展,同时收取商税,大清的财政,就会出现良性循环的局面。 商业国策一旦实施,大力提携专业的商业管理人才,移花接木,替换掉八股培养出来的东林余党,从而消除这一祸国殃民的腐朽集团,解决明国两百多年,都没有解决的士大夫问题。 否则,东林余党继续占据着位置,清国和明国就没什么两样。鉴于清国异族政权的性质,吏治将比明国更加的烂。 所以清国要想摆脱财政、吏治等等,明国一系列的积弊,另辟蹊径,选择西洋人的理念,是目前唯一的可行之路。 而且这条道路,曹继武在长沙府和汝宁府两地,已经做了先前实验。如今的长沙府,成为湖广第一府。而汝宁府,也成为河南第一府。新式理念的效果,极为显著。 从地方到朝廷,接着再由朝廷反馈地方,这是一个极为宏伟的洗革之路。清国能不能摆脱,两千余年的华夏轮回圈套,就在此一举。 佟国纲知道自己的水平,对曹继武的决策,他没什么意见。 康熙尽管还不适应曹继武的理念,但有国舅支持,而且长沙、汝宁、山东河南任上,曹继武政绩卓著。不说其他,即便把那些西洋高产作物,推广全国,也能增产不少粮食。 所以康熙最终决定,拜曹继武为议政大臣,全权负责户部改制。 第725章 吏部根治 经过三年的户部改制,曹继武收缴明国皇室的土地,分给无地百姓,同时大力推广西洋作物,开放了广州、泉州、宁波、松江、扬州、江宁和登州,七个沿海城市,大大促进了清国的对外贸易。清国农业和商业,飞速发展,财力紧迫大大改观。 户部银库翻新,各种开支去除之后,结余白银两百余万两。康熙大为高兴,亲封曹继武为一等匡国公,议政大臣之首,全力负责深化改制。 钱粮和人口,乃国之基础。户部改制开了好头,接下来其他五部的改制,便提上日程。 老百姓是基层,士大夫是上层。国家的运转,全靠各级官吏,指挥管理老百姓。所以专门的官僚管理机构——吏部,首先引起康熙和曹继武的重视。 曹继武披头散发,身穿西洋制服,仪表比较另类,所以为了免得群臣尴尬,他一般不去武英殿上朝。 朝政结束之后,康熙立即赶往西洋教堂,曹继武已经等待多时。 “老师所施行的商业政策,好像来自先秦时代的《管子》,既然荷兰号称全球头号商业王国, 为什么不把他们的理念,复制过来?” 最好的学习方式是复制,为什么呢? 因为人的精力和时间,都是有限的,摸着石头过河,一一试探,极为浪费时间和精力。大航海时代已经过去两百多年,西洋人耗费了数不清的精力,总结了数不清的教训,才成就荷兰的商业奇迹。 所以复制,是弱者变成强者,最省时间,最省精力的方式。千年之前的日本,就是直接复制大唐。洛阳和长安的每一条街道,每一座房子,全部在京都复制,精细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当今西洋世界的英吉利,也在复制荷兰人成功的商业理念。路德威等人,给康熙传授了新教新兴国家理念。年轻的皇帝,为了让大清兴旺起来,显得有些急躁。 可是如今华夏,人口太多,粮食不够填饱肚子,物质基础太差。农耕文明的观念劣势,小农思想,视野的宽度和格局的广度都不够。 安土重迁的保守,和远洋开拓的进取,严重冲突。荷兰人先进的商业理念,在基础条件不到的时候引进,就会水土不服,成为隋珠弹雀的结局。 两千多年前,管仲在齐国进行了较为成功的商业改革。所以《管子》的理念,华夏较为熟悉。先把先秦时代的商业理念复制过来,打下了坚实的物质基础和观念基础,再来引进荷兰人高级的商业理念,便是水到渠成之事。 路要一步一步地走,饭要一口一口地吃。华夏本来是孔夫子的天下,儒家仕途经济主导,突然转为《管子》的商业理念,本身已经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所以政策的转变,不能操之过急。理念之争,牵涉到厉害关系,是要流血牺牲的。新教和天主教在德意志打了三十年的仗,明末也已经打了二十多年的仗,天下民力殚尽,曹继武不希望动乱再次发生。 康熙终于释然。 户部改制,曹继武已经开了好头,接下来的政策,有李任责、贾开章等一帮人主持,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 回到眼下的关键——吏部改制,康熙提了问题:“老师以为,明国为什么会灭亡?” “人才。” “人才?” 曹继武点了点头:“只要做事,必须是有能之人。无能之辈,只能把事情办糟。萨尔浒之战,枉杀毛文龙,史可法的扬州之战,明国尽是些高尚低能之人,焉能不败?” 路德威有些不以为然:“没那么不堪吧?好像还有几个能人?” 曹继武点头:“魏忠贤支撑,辽东战事起死回生,可惜崇祯却不听天启遗言。孙传庭和洪承畴,明末力挽狂澜的两大支柱,崇祯一个也没用好。辽东战略支点毛文龙,崇祯也没有保护好。所以整个明国,劣币驱除良币,能够剩下的,尽是些高尚低能之辈。” 毛家三兄弟——孔有德、耿忠明和尚可喜,从辽东一路打到岭南,纵横无敌。邢夫人的部将李成栋,从关中打到江南,在从江南打到广东,纵横无敌。这些牛掰人物,难道没有良心吗? 因为大明不需要他们的良心,需要的是他们无条件地当炮灰。 为什么明国的降将回过头来打明国,都似砍瓜切菜一般,那么的顺利? 因为这些降将都是能人,而明国实在是太菜了。 为什么明国会这么菜? 因为明国把能人都排挤光了,剩下些高尚低能之徒,能不菜吗? 为什么明国容不下能人? 因为朱元璋搞了八股文。十年寒窗苦,八股文培养出来的,能是人才吗? 这帮人中了进士,进入明国权利阶层,那还不是刁滑钻营,给你瞎胡捣蛋折腾? 朱棣比较聪明,让宦官学习文化,参与朝政,制衡士大夫。所以绊倒魏忠贤,东林党得势,崇祯的灭亡,几乎是注定的。 路德威点了点头:“自先秦之后,华夏排挤能人,几乎成了传统。只有在王朝更迭,或者动乱的年代,能人才有用武之地。为什么华夏会发展成这个样子?难道真是儒家的过错?” 人生衣食多难事,所以人生一世,吃穿是必须解决的问题。要想有吃有穿,必须种田养蚕集麻,从事生产。而儒家的内容,根本不涉及这些。 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所以物质基础,决定精神文明。儒家的经典,脱离物质基础,全是精神追求。况且孔子的追求,是维护陈旧的周礼。所以在先秦时代,这些虚伪无用的玩意,谁也不会待见。 孔夫子授徒,号称七十二贤人,其实是七十二个废物。反观鬼谷子的徒弟,个个身怀绝技,引领整个战国中期的时代潮流。 所以先秦时代,各国纷争,稍有不慎,就是国灭身死,无能之辈,自然没有用武之地。纵观秦始皇身边,没有一个废物。 而刘邦就不同了。他本是农家流氓出身,眼界和格局,和秦始皇差的太远。所以在他的大汉王朝,韩信、张良等等能人,或被杀或排挤,剩下的就是些所谓忠心的听话之徒,正适合儒家钻营的虚伪学说。 至汉武帝时代,儒家一家独大,百家缄默,华夏文明就此严重倒退。先秦时代务实之风,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是冠以高尚幌子的虚伪风气。 皇权一家独大,害怕能人抢他的江山,因此越是稳定盛世,越是排挤能人。 王朝更迭或者动乱年代,需要务实的能人,力挽狂澜。所以先秦之后的华夏,盛世是钻营的时代,而乱世才是能人的天下。 士大夫处于掌控者,老百姓却是仆从者。无论是物质基础,还是精神文明,仆从者所有的生活历程,几乎都在掌控者掌握之中。所以历史的笔墨,几乎从不涉及老百姓,因为士大夫已经把他们给代表了。 近两千余年的积累,儒家的一系列理念,已经深入骨髓。尤其是朱元璋,连刘邦都不如,根本谈不上眼界和格局。华夏文明,更是断崖式下降。 八股文教出来的,根本就不能称为精英人才。处于掌控地位的士大夫如此,老百姓的眼界和格局,可想而知会是什么状态? 扬州十日,如果换成荷兰的百姓去守城,结果简直都不敢想象。 番妖军五千余人,视大清五十万军队为无物,强行突击归化城,打破居庸关,炮击德胜门,火烧紫禁城。康熙无论什么时候想起这段经历,小心脏都会颤抖不已。 路德威叹了口气:“我西方很多有识之士,认真研究华夏之后,都会觉得华夏几乎等同于欧洲中世纪时代。看来大清要想焕然一新,打破孔夫子的思想垄断,清除儒家士大夫官吏,势在必行。” 康熙点了点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儒家士大夫,如此废物,大清岂能任由他们嚣张?朕这就拟旨,今年科考取消。” “且慢!” 曹继武拦住了起身的康熙,“士大夫官僚人数极为庞大,清国专业的商业管理人才严重不足。要想一时半会替代他们,是不可能的。科考一旦取消,将震动整个官僚阶层,严重影响政局的稳定。所以陛下,千万不可操之过急。” 康熙有些疑惑:“以老师之意,该如何处理?” “科举近期,还是要的。不过要在八股文的基础上,一点点扩大范围,涵盖整个儒家经典。继而再慢慢引入百家经典,循序渐进,二十年时间,足以替代儒家。” “二十年!岂不是太慢了?” 曹继武叹了口气:“自汉武帝至今,儒家已经确立一千七百多年。既然是小妖,修炼千年的法力,也是不可想象,更何况是文明传统?所以二十年相对千年,已经是极限速度了。” 康熙点了点头。 只有打破理念基础,才能彻底整顿吏治。但孔夫子的儒家,在华夏精神层面,处于垄断地位。要想打破千年垄断,谈何容易? 看来要割除吏治的千年流弊,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 第726章 刑部法治 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清沿明制,帝国三大司法机构。大理寺行使审理权,都察院行使都察权,而最终的决断权,却在刑部手里。 清国的帝国机器要想正常运转,必须律法的有效实施。 户部掌管人力物资,是帝国的基础。吏部掌管行政管理人员,是帝国部门的核心。基础和核心的政策都已经确立,接下来就是刑部。 刑部的主要职责,是维护律法的有效执行。 路德威有些不理解:“据我所研究,历代的特点,是外儒内法。表面上,儒家建立了一系列道德体系,而真正维护帝国运转的,却是法家的律法。既然如此,后世为什么不能像秦始皇一样,直接以律法治国,非要披上一层道德的外衣呢?” “路先生所言极是!”牵涉到律法的问题,康熙也很疑惑,“老师,既然律法是维护邦国正常运转的保障,历来奉行仁义之道,岂不是特别的虚伪?” 曹继武叹了口气:“律法太过刻板残忍,人们的怨念很深。所以历来就用道德体系,来缓冲律法的怨念。” 先秦之后的华夏基础,是秦始皇确立,为什么他不用道德体系? 商鞅变法,到秦始皇时代,已经确立了一百多年,法治传统在秦国早已根深蒂固。况且秦始皇铁血统一天下,极为的血腥残暴。而儒家的仁义道德,却恰恰反对血腥残暴。 法治能够最大限度地集中人力和物力,维护秦国的正常运转,是统一天下的根基。而儒家脱离实际的道德,让秦始皇跟东方六国讲仁义大道理,只能令秦国迅速衰落下去。 路德威又有疑问:“自先秦至今,已经历经一千八百多年,那么多王朝,那么多帝王,难道就没有一个明白人,看清外儒内法的虚伪?既然他们看到了,为什么不直接废除律法,直接改用道德治国?” 曹继武笑了:“道德不止挣,而律法的目的,恰恰就是止挣。” “止挣?”康熙莫名其妙,眼巴巴地看着曹继武,“请老师详解。” “人活一世,都是为了争夺各种资源。资源分为物质资源和精神资源。人能生存的基础,是足够的物质资源。所以当物质资源满足以后,人才会专心去追求精神资源。而无论是物质资源,还是精神资源,都是稀缺的,所以就产生了争端。” 这番话比较深奥,康熙和路德威脑袋全是一片空白,愣愣地看着曹继武。 一个普通百姓一天吃饱需要三斤粮食,一年大约一千斤。 一亩良田产小麦三百五十斤,除去各种农赋五十斤,百姓最终得到三百斤。所以在农赋稳定,风调雨顺的情况下,保证一个百姓吃饱一年,需要三亩良田。一家两口,保证吃饱,需要六亩良田。 曹继武铺开纸张当六亩良田,取出两枚铜钱当一家两口,开始举例: 如今清国户部改制,收缴了朱明藩王大片的土地,幸运的一家两口,分得了六亩良田。二十年后,假如他们有两个孩子,六亩良田供养四个人,只能半饱。土地粮食资源的争端,由此开始。 两个孩子都要成家,成家又多了两个人。六亩良田六个人,资源的争夺,更加的激烈。 再过二十年,两家各自再有两个孩子。六亩良田就要供养十个人,总要有人去饿死,血腥残暴的资源争夺,一定在所难免。 目前大清的一万万亩田地,只能养活三千万人,多余的五千万人,没有人自愿选择饿死。所以目前清国内部的土地粮食资源争夺,仍旧异常的惨烈。挣田挣水的大规模械斗,每天都会有上万人丧生。 因为当年的大元帝国,草原粗放式管理,农赋很低,引起中原人口暴增。加上天灾的助力,元朝末年,中原大乱,各地义军以人为口粮,比比皆是,号称中原游牧。 蒙古人的原始豪放,人口无节制地暴增,土地资源的严重不足,史无前例的血腥争端,直接导致中原文明没落,文明中心被江南所取代。 这番话足够分量,康熙全身都是震颤,路德威也是心惊不已。 过了一会儿,曹继武叹了口气:“人生一世,只有一对亲生父母,所以父母之仇,不共戴天。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然而绝代佳人却非常少见,所以才有不爱江山爱美人。亲情、爱情归属的精神资源,同样稀缺,争夺的惨烈,一点也不亚于物资争端。” 所以物资争端和精神争端,构成了人世争端的主题。而解决争端的产物,正是律法。因为争端本身带着残酷,所以律法天生就很刻板残暴。 道德不止挣。 道德属于精神追求,既不能解决精神争端,更不决解决物质争端。所以明顺之争,明清之争,清顺之争,全是刀光剑影。 儒家耗尽千年心血建立的道德体系,关键时刻,全被士大夫们抛弃。所以钱谦益之流,抗清是大义,降清是生活。 路德威捋须微笑:“先秦之后,儒家虚伪,早已成了根深蒂固的怪胎,不能打掉这个怪胎,这汉奸比敌人还多,还会再次出现。他们既然能把大明给卖了,自然不会可怜大清,陛下还是小心为妙啊!” 康熙连连点头称是。 曹继武进行番化改革,引进西洋理念。可是康熙饱读儒家经典,早已被迷了心窍,到现在他还对西洋理念有些膈应。 于是他试探地问曹继武:“老师,那西洋人又是什么文化?” 曹继武不假思索:“强盗文化。” 强盗文化? 康熙大为震惊,愣愣地看着路德威。 路德威居然点头了,让康熙更为的震惊。 不过德意志传教士,古板认真,他既然承认,一定不是假的。 不好听的说法,西洋人纵横全球,的确是强盗行为。这和当年的大秦帝国很像,历代大骂秦国强盗的,不在少数。 强盗讲规则,全凭硬实力,所以强盗文化很真实,真实的让华夏人难以接受。 流氓不讲规则,将道德,打着高尚的幌子玩阴谋钻营,不但不承认实力,反而想法设法排挤能人。即便是输了,嘴上也不老实,巧妙运用精神胜利法来找慰藉。 好听的说法,西洋人文化,展现的是探索发现、开拓进取、坚毅果决、勇敢冒险等等,积极的优良素质。所以西洋人开创大航海时代,引领全球新潮流。 东方展现的是善良仁慈,大一高尚,礼仪之邦等等好听的素质,不过表里不一。所以东方文明,开脱不强。 听了曹继武的一番分析,康熙深有感触。看来大清从大明继承而来的,全是一堆烂摊子。 仁义道德由来已久,要想撕去这层虚伪的外衣,谈何容易? 律法虽然止挣,但血腥残暴的怨念,乃是一大难题。仁义道德和仕途经济结合在一起,成了信仰一般的存在。当初的顾炎武、黄澍等人,都差点被曹继武说死,更何况是见识更差的其他人? 所以去伪存真,本是一件好事。但贸然为之,一定会适得其反,给大清的稳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番化改革,引进西洋理念,最主要的就是政局的稳定。 所以目前来说,刑部的规章制度,暂时不要大动为好。等大清物质基础到了一定程度,商业理念渐入的时候,去伪存真的时机,才算成熟。 康熙有些奇怪:“不大动是什么意思?” 大秦帝国律法的主要内容,是奖励耕战。多打粮食,可以获得爵位。多立战功,同样可以获得爵位。 在先秦时代以前,爵位比官位重要的多。不过汉武帝卖爵,从此华夏的爵位,就成了象征性荣誉。由此造成的恶果,东方不能像西方一样,产生贵族文化。 作为掌控者的贵族,没有形成独特的优良文化。跟风追随的被掌控者,只能每况愈下了。 目前大清正要大力推广西洋作物,参照秦国的做法,奖励耕种,给及爵位。同时制定律法,保证爵位的正当地位。 西洋作物高产优质,清国最多的就是农民。两者共同促进,获得爵位的农民,一定不在少数。等到具备足够的数量,能够打破士大夫的垄断地位时,律法转向新生阶层,从而替换东林余党,便是水到渠成之事。 曹继武分析完,取出了自己拟定的计划。 从农民这里,打开法治改革的缺口,的确是个好主意。 康熙看了曹继武的计划,连连称妙,盖上了玉玺,全国推广,耕种奖爵的策略。 第727章 工部技术 道路、桥梁、水利、住房等等工程建设,关乎国计民生的基础。所以六部之中,工部虽然最不显眼,但往往是鼎盛王朝最重视的部门。没有这个部门的主持运作,偌大的北京城,金碧辉煌的紫禁城,全都是空谈。 工部主要管理工程建设,因此掌握的都是专业技术人才。儒家的理念集中在空想领域,根本不适合实用性极强的技术层面。因此儒家理念培养出来的,尤其是八股文熏陶的士大夫,根本不适合主持工部。 然而儒家文明垄断的华夏,一直都是士大夫在掌控工部,因此自先秦之后,华夏各项技术水平止步不前,甚至是严重倒退,也是在所难免。 造车。 华夏文明,据传轩辕黄帝造车。黄帝以杀伐定天下,从此车战成为战争的主要形式。千乘之国,万乘之国,衡量国家实力的标准,就是直观的战车数量。 春秋无义战,这个时代,贵族模式的战争极为激烈。因为战争的需求,所以这个时代,华夏造车技术达到了顶峰。 铜芯轮轴裹油技术,如今到了大清时代,早已经失传。所以如今华夏的造车技术,竟然还赶不上两千年前的水平。 四轮车相对于两轮车,稳定性高、载重量大,然而四轮车的关键技术——转向系统,华夏一直都没有解决。所以华夏虽有四轮车,但无法转向,极为的笨重,只有牛才可以拉得动,行进如同龟速,运载效率极为低下。 如今的西洋世界,早已解决四轮车转向问题。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二世,改革军事,以新型四轮技术车辆为基础,组建专业化辎重兵团,粮草弹药等等战争物资的运载效率,超乎寻常。 金日乐的番妖军,为什么能连续不断地冲击大清部队? 番妖军的辎重兵团,全部装备西洋四轮马车,行军能赶上骑兵的速度。有了粮草弹药的不间断及时补充,多尼、图海、岳乐的大军,就连喘气的机会也没有,大清焉能不败? 金日乐闹腾的这一出,使康熙产生了极大的心理阴影。曹继武察觉他脸色不大对劲,停止了这一例的分析。 然而德意志传教士路德威,还没有学会华夏看人脸色的本领。天生的严谨刻板,促使他直言不讳:“陛下,车辆是主要的运载工具,引进我西洋四轮车技术,能极大提高运载效率。对大清的国计民生,意义极为重大。陛下万不可以己之喜好,而废邦国之利啊!” 这个德意志牧师,直接点破内心,也太不给大清皇帝面子了,康熙心里很不是滋味。路德威没有冒犯龙颜的俗套,口直心快,说的都是实话,康熙心里虽然不舒服,也不好发作,他抬眼看了看曹继武,希望老师解围。 曹继武内心叹了口气:“当年的太祖,服侍李成梁二十多年,从无怨言。由此尽得李成梁兵法,才有了后来创业之本。所以一时的不幸,并不代表一生。” 沉溺于一时的不幸,将会断送一生的翻身。太祖努尔哈赤的先例,令康熙心结顿除,起身行礼:“多谢老师提醒。” 曹继武点了点头:“就由路先生任工部侍郎一职,陛下以为如何?” 朱元璋八股文教化出来的精英,对技术几乎是一窍不通。西洋四轮车转向技术,牵涉到专业的几何力学知识,华夏和满洲哪有这些东西? 康熙也很开放,当场按照曹继武的建议,拜路德威为大清工部侍郎。 造船。 华夏本来是造船大国。自从汉代开始,一直到元代,华夏一直都是东方世界的海洋霸主,牢牢掌控着海上丝绸之路的主动权。 然而目光短浅的朱元璋,实行了闭关锁国。永乐时代的郑和下西洋,官方垄断行为,民间片帆不得入海,大明的国策,没有任何实质性改变。 郑和的舰队,户部出钱,消耗了国库,带来的财富,全部流入皇家,顺便宣扬了大明国威,但却是以国计民生的巨大牺牲为代价。所以郑和的壮举,成了昙花一现。此后的一百多年,大明的海洋贸易,几乎断绝。没有了需求,造船技术,更是一落千丈。 也正是这段时间,哥伦布横跨大西洋,开创了大航海时代。有了现实的需求,西洋造船技术突飞猛进。 尽管隆庆开关,大明重回海洋,但已经是日暮西山之势。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技术的积累,犹如栽树一般。自朱元璋至隆庆,大明两百年的闭关锁国,华夏传承千年的造船技术,犹如参天大树一般,被拦腰斩断。前人不但不栽树,而且还毁了树,后人怎么可能乘凉? 所以大明末年的造船技术,纯属胡子眉毛一把抓,难堪大任。即便是重拾前人遗慧,大明的船只,也只能在近海活动。像横渡大西洋,横渡太平洋这样的壮举,华夏船只的结构强度,远远达不到。 所以西洋战舰,中大型战舰,往往六十门以上的火炮。装备四五十门炮的,基本属于小型战舰,这在华夏,已经是难以想象的巨舰了。 事实上华夏船只的结构强度,根本装载不了六十门以上的火炮。郑成功最大的战舰,不过四十门火炮,而且强度也满足不了齐射的要求。 如今的大清,金银铜资源,全在云南一带。吴三桂牢牢掌控着天下的金融命脉,大清要想摆脱这一困局,必须牢牢掌控海洋贸易,赚取西班牙从南美带来的白银,荷兰、葡萄牙从非洲,以及印度带来的黄金,来摆脱吴三桂的控制。 堂堂大清国,竟然被吴三桂卡脖子,康熙心中相当不快:“自古以来,削藩都是历史趋势。” 曹继武摇头笑了:“表面上吴三桂有大军十万,实则是三十万,陛下拿什么去削他?” 康熙顿时哑口无言。 想削人家,得有实力。 如今的清国,国防力量全无,就连京师的防卫,还得依仗番妖军。云南远在万里之外,山高水多林密,想去削吴三桂,谈何容易? 曹继武叹了口气:“历史没有趋势,只有一个真相,和一个道理。” 康熙很疑惑:“一个真相,一个道理?” 曹继武点头:“利益集团的利益之争。” 大清和吴三桂的矛盾,关键就是金银铜资源。吴三桂通过控制金银铜,牢牢掌控大清的金融命脉。一个邦国的金融命脉,却掌控在别人手里,哪个统治者能够容忍? 华夏五千年文明,境内的金银铜资源,早已耗尽,所以大明盯上了云南。传承千年的僰人挡道,所以被大明灭了,这就是万历西南夷战争。 什么改土归流,什么归化正统,全都是忽悠傻子的高尚幌子,万历真正关心的,是西南的金银铜资源。所以战争一结束,大明的采金局、采银局、采铜局,遍布云南贵州各个山旮旯里。 可是如今的大清不是大明,人家吴三桂也不是僰人。吴三桂多尔衮是盟友,大清是异族政权,不能像汉景帝那样,拿出国家大义等等冠冕堂皇的名义。所以师出无名,又没有实力,想收拾吴三桂,几乎是做梦。 曹继武摇了摇头:“吴三桂进军云南,掌控金银铜资源,是刘玄初一手策划的。所以刘玄初在,包括我在内,大清没有人能动得了他吴三桂。” 康熙吃了一惊:“刘玄初?比老师还厉害?” 曹继武点了点头:“吴三桂集团,有钱有兵,要摆脱他的控制,大力发展海洋贸易,是唯一的出路。” 发展海洋贸易,海船是关键。没有过硬的造船技术,海洋贸易就是空谈。所以曹继武建议康熙,拜英吉利传教士史密斯,任工部右侍郎。 商业的关键,物资流动。物资要流动,装载工具是关键。而主要的装载工具,就是车船。所以解决车船的技术问题,是工部支援番化改革的关键。 路德威任工部左侍郎,主持大清车政局。 史密斯任工部右侍郎,主持大清船政局。 工部主事:安瑞松、舍维奇、徐日升、南怀仁、王儒望等等。 堂堂大清,工部实权人物,几乎清一色的西洋人,就连康熙,也觉得不可思议。他觉得难以把控,于是想让康亲王书杰任工部尚书。 书杰是康熙的亲信,然而这个二代子弟,没什么真本事。技术性较强的工部,哪是他能待的地方? 西洋人普遍较真,书杰这种唯皇帝马首是瞻的货色,当了工部老大,岂不乱搞一通? 曹继武摇了摇头:“金日蝉匈奴人,少了他,汉武帝岂不少了一位托孤大臣?哥舒翰突厥人,高仙芝高丽人,李光弼契丹人,少了他们三位,岂会有开元盛世的辉煌?” 如今的大清,一副烂摊子。只有人才,才能使大清焕然一新。改善国计民生,技术是关键基础。曹继武改革工部,首先从人才入手。凭书杰那脑袋瓜子,哪是管理技术的料? 过了良久,康熙终于点头了。 意大利传教士卫匡国,身为东亚天主教主教,在华夏生活多年,本身擅长西洋技术,思想开放,对新教并不排斥,所以由他出任工部尚书,能够很好地调和工部人员关系。 况且曹继武引进西洋优良作物,实际上是卫匡国在主持。 民以食为天,张骞出使西域,第一次改善了华夏的作物结构,给人口暴增,奠定了基础。然而经过千年发展,张骞的历史贡献,早已到了极限。此时要想养活大清过多的人口,大力推广西洋优良作物,势在必行。 经过三年的推广,面已经铺下去了。但是影响作物的关键——水,却一直没有很好地解决。 土地有了,良种有了,水利建设,变成了关键。而水利工程是工部的重点职责。卫匡国当年和徐光启关系不错,熟悉华夏农田的水利建设。所以由他出任工部尚书,不但可以调和新教天主教的关系,还可以帮助大清,引进西洋先进的水利技术,可谓是一举两得。 大清通政使,德意志传教士汤若望,已经在华夏生活四十多年,熟悉朝廷的各项事务。所以通政使提升议政大臣,对番化改革,将会大大有利。 汤若望是太皇太后的义父,治好了康熙的天花,力荐顺治立了玄烨为储君。因此康熙对他极为敬重。 卫匡国是太皇太后的牧师,多次给康熙传授西洋知识。 所以别看汤若望是德意志人,卫匡国是意大利人,他们在清国的影响力,远超其他西洋人。所以曹继武的提议,康熙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由汤若望、卫匡国、路德威和史密斯四人,主持技术改革,无疑是上上之选,给曹继武腾出了宝贵的时间和精力,应付其他事情。 工部改革方针既定,接下来就是国防重头戏——兵部改革。 第728章 兵部军事 乱世之中,手里有刀,才有发言权,盛世也是如此。没有过硬的军事力量作为保障,所有的繁华文明,全是别人的。所以军国大事,关乎邦国的生死存亡,因此历来都是重中之重。 兵部,是邦国专门的军事机构。 隋朝之前,军事由专门的太尉掌管。怀技之人必有脾性,手握杀人技能的军人,更是如此。所以职业军人的不稳定,容易造成皇权的不稳。 隋文帝为了摆脱困局,废除太尉制度,设立专门的兵部,由不具备杀人技能的文人掌管。直至赵匡胤的宋代,这一局面,才最终形成。 然而军队是职业化杀人机器,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赵匡胤聪明反被聪明误,由此造成的恶果,整个宋代成了东亚的小媳妇,人见人欺。 对于邦国而言,军队的职责,外御其侮,内慑其民。可是士大夫的宋国,辽国、西夏、吐蕃、大理,一个也对付不了,军队对外的功能消失。消灭宋江、方腊、钟相起义,勉强凑合。所以宋国的军队,几乎成了专门对付老百姓的打手,并一直延续到明代。 以文制武,这种观念格局,必须改变。否则接下来的清国,在和蒙古人争夺之中,必落下风,更别提跟西洋人交战了。 宋代不知道,但明国军队垃圾,康熙作为同时代之人,还是相当清楚的。 整个大明有军队上百万,光是薊镇、宣府和大同三镇,就有三十万边军,辽东边军不下二十余万。可还是挡不住皇太极入关劫掠的步伐。史可法能够掌控的军队,不下五十万,可是最终弄了个一塌糊涂。所以军国大事,放在士大夫手里,几乎等同于儿戏。 毛家三兄弟、吴三桂、李成栋等人,在明国时代,几乎是名不见经传。可是一旦转入清国阵营,对付由士大夫领导的明国军队,几乎是势如破竹。 康熙连连感叹:“如果不是东林党瞎搞,明国军事,哪能会如此不堪一击?” 路德威也摇头叹息:“明国万万人口,败得如此之快,世所罕见。扬州如果换成荷兰人来守,结果不敢想象!” 内忧外患之际,明国急需的是军事人才,而不是八股文出身的士大夫。可惜自从宋代以来,华夏以文制武,多年的积重难返,埋没了海量的军事人才。士大夫们用八股文的思维去指挥打仗,大明焉能不败? 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观念一旦形成,哪会那么容易转变? 所以清国军事要想强大,军队之中,一定不能出现汉人士大夫。鉴于军队的特殊性,曹继武建议,由佟国纲出任兵部尚书。 番妖军给康熙带来的心理阴影,几乎终生难忘。国舅的军师思想,远不及金月生。曹继武为了不刺激康熙,所以推选国舅。 自家人康熙自然能够接受。然而军事的强大,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康熙有些疑惑:“老师,军队的根源是什么?” 探本穷源,这是强大的第一步。 曹继武接下来分析: 实现统治的手段是暴力,最常见的暴力手段就是政权,最强的却是军队。所以政权的极端,就是军国。所以一个国家是否强大,军队强大是必备条件。 战国七雄,都是强国,而且都是军国。以最强的秦国为例,从上至下,所有的法令,都是为了持续战争而制定,整个国家就是一部强大的战争机器。所以最终能够统一天下,就是所谓的暴秦。 秦国以武力统一天下,满洲也是以武力荡平天下。所以在康熙眼里,秦国的残暴是正常现象。 只是他有些奇怪:“秦国既然是最完善的军国,军事实力如此强大,为什么会过早地灭亡呢?难道真是苏洵《过秦论》所说,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路德威笑了:“仁义之道,本是虚伪的玩意,秦国的灭亡,跟实力衰落有关,和仁义没有半点关系!” 康熙很疑惑:“何以见得?” 路德威转头看着曹继武。 秦始皇时代,秦国共有百万大军。 其中六十万主力,在灭楚之后,继续南进,征服百越。在和百越的消耗中,主将屠睢战死,任嚣病死,残余最终落根岭南,落在都尉赵佗的手里。 三十万偏师,灭了燕国齐国之后,由蒙恬带领,镇守长城要塞,防御匈奴的南下。 所以尽管秦始皇统一了天下,但国内只有十万人镇守,而且全部集中在关中一带。关东除了郡县官吏,几乎没有一兵一卒的秦国正规军。这也是陈胜、吴广起义,从大泽乡一直打到陈州城下,没有遇到过像样的拦截,最根本的原因。 秦二世杀了主将蒙恬,三十万偏师军心全无。关中到九原郡,有专门的秦直道相通,千里路程,不消十日,偏师即可回师关中。 然而天下大乱之时,这支偏师,竟然走了一个多月,明显是在用拖延消耗,表达对秦二世的不满。 偏师如此情绪,关中防卫十万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岭南六十万主力,长期在外消耗,有家不能回,怨气更重。所以秦二世没有信任正规军,发动了七十万骊山囚徒,对付关东大乱,其结果可想而知。 所以秦国灭亡的根本原因,是军事实力的严重削弱。试想秦二世如果有百万正规军在手,有多少个陈胜、吴广,能够折腾起来? 曹继武分析完了,路德威捋须笑了:“摩西先生的高深见地,陛下在华夏的正史之中,是根本看不到的。” 正史是士大夫的家书,秦国的政策方针和仁义之道不搭边,自然入不了正统史家的法眼。秦始皇花费血本征服岭南,为后来华夏文明的延续,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正史几乎没有只言片语。 曹继武摇头叹了口气:“不光是秦国,殷商灭亡的原因,也是如此。” 康熙大为吃惊:“此话怎讲?老师要为助纣为虐洗白?” 路德威摇头微笑:“不是洗白,而是真相被选择性遗忘了。” 康熙一头雾水,冷冷地看了路德威一眼,又眼巴巴地看着曹继武。 殷高宗武丁重用傅说改制,殷商再一次中兴辉煌,到了纣王手里,达到了鼎盛。 当时殷商的主要敌人,是东夷族部落。其中最为强大的,当属徐州一带的徐国。殷商的主力大军,都在东方对付徐国,结果后方空虚,被周国钻了空子。 试想实力强大的殷商,在外敌来袭之时,怎么可能没有正规军呢? 奴隶没有自由身,跟着周国混,有可能咸鱼翻身。所以在内奸的煽动之下,牧野七十万奴隶倒戈。主力大军鞭长莫及,纣王不愿落得和夏桀一样的下场,选择自焚而死。 所以殷商的灭亡,也是因为军事力量的空虚。纣王残暴无道,纯属周国为了标榜自己的正义,而宣扬的政治谎言。 事实上这种政治谎言,历史上屡见不鲜。汉朝对待秦朝,唐朝对待隋朝,都存在数不清的谎言,被后人信以为真。 路德威叹了口气:“兵者,诡道也。政治是军事的推动,所以无论东方,还是西方,谎言无处不在。唯一的不同,东方把谎言当成了正统,久而久之,成了权威,不容置疑,也没有人敢怀疑。而西方普遍具备怀疑和求证,谎言很容易被揭穿。” 康熙点了点头:“大清要想兴旺,弃虚务实,实乃必行之道。” 路德威又叹了口气:“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德意志新教的确立,是一半人口牺牲换来的。所以转变观念,何等困难?” 西方新式理念的确立,都如此困难,更何况是积重千年的东方? 满洲铁骑,横扫天下,大明遗民,无论士大夫还是百姓,都选择了趴下,有几个像曹继武一样,选择转变? 康熙又把眼光,移向了曹继武。 从全球范围来看,春秋战国的态势格局,依然存在。 奥斯曼魏国。 奥斯曼帝国,地处东西方中枢位置,已经存在三百多年,相当于实力衰落的魏国。 葡萄牙韩国。 葡萄牙作为第一代全球大国,早已日薄西山,备受西洋各国欺负,可谓是四面受制的韩国。 西班牙楚国。 西班牙作为第二代全球大国,遭受奥斯曼、法兰西、英吉利、荷兰四大强国的联合攻击,依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相当于实力强横的楚国。 荷兰齐国。 荷兰以商业起家,兴起了大量的先进商业理念,这和当年管仲为相,齐国的崛起,简直是如出一辙。 英吉利秦国。 英吉利以海盗方式崛起,打败西班牙无敌舰队,全力引进荷兰的先进商业理念,君主立宪制,以国家整体形式,完成了商业制度的改革,相当于秦国的商鞅变法,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瑞典赵国。 瑞典古斯塔夫二世,完成军事改革,引领陆军野战的潮流。这和当年的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以骑兵突击代替战车野战,改变中原战争的传统方式,非常相似。 俄罗斯燕国。 俄罗斯地处北端,和当年燕国的位置很像。况且如今的俄罗斯,也在进行改革,和燕国的乐毅改制,形式很像。 法兰西吴国。 法兰西海军学习英吉利,陆军学习瑞典。这和当年的吴国,大力学习晋国的车战技术,全力参与中原争霸的过程很像。 所以接下来全球格局的影响,主角将是葡萄牙、西班牙、奥斯曼、英吉利、法兰西、俄罗斯、荷兰和瑞典八国。 康熙有些不快:“老师,为什么没有咱大清国?” 曹继武一脸无奈:“当今的清国,相当于欧洲中世纪时代,实力影响不出东亚范围。如果西洋人不来,参与全球格局的机会,几乎为零。” 路德威点头:“近在咫尺的西伯利亚,早在五十多年前的万历年间,俄罗斯已经侵入此地。其先头部队,还不是俄罗斯正规军,而是八百四十个哥萨克雇佣军。如今他们已经侵入北海一带,很快就会威胁满洲大后方。” 康熙一脸愤恨:“如果不是我大清全力对付大明,早已经把俄罗斯人赶了出去!” 路德威连连摇头:“打仗不是说话。如果大清不能完成军事改革,光靠中世纪打法,是奈何不了俄罗斯人的!” 康熙大眼一瞪,很不高兴。 德意志人严谨刻板,根本不管九五之尊的颜面:“对付台湾两千荷兰杂牌,郑成功出动了两万多人,打了两年时间。所以以现在清国的状况,对付那八百多个哥萨克雇佣军,要想保证不败,清国需要出动八千多人。” 台湾之战,康熙早有耳闻。不过要用十倍兵力,对付俄罗斯,他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挑战:“路先生没去过台湾,如何敢如此肯定。” 路德威笑了:“台湾荷兰守军的主力,是我德意志雇佣军。如今不少军官,就在乔治先生的白虎军中,陛下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问他们。” 原来是这么回事,康熙神色顿时蔫了先去。 路德威继续:“台湾地处热带,只要有船,物资就能运过去。而北海处于寒带,当今全球,除了瑞典人,在那种天寒地冻的环境之下,没有其他人会是俄罗斯人的对手。 以大清这种中世纪水平,一旦有上万人的部队开进北海,光是辎重给养的拖累,就将会不战自败。所以北海没有出现大规模的俄罗斯部队,大清还得感谢瑞典等国家的大力牵制。 一旦俄罗斯稳固了欧洲战线,接下来对大清的大规模开战,将在所难免。所以清国的军事改革,势在必行。否则俄罗斯人腾出手来,将直接威胁满洲大后方。” 传统的德意志人,严谨刻板,根本不会拐弯抹角,路德威所言,没有一句奉承虚伪。这次康熙没有生气。 说了半天,全是全球局势,康熙很聪明:“老师的意思,将大清推向全球战场?” 曹继武点了点头。 康熙有些吃惊:“天下战火刚刚平息,如此大规模推动战争,是不是太残暴了?” 曹继武摇了摇头:“西洋人在南洋,已经经营了一百多年。俄罗斯在西伯利亚,也已经占据了五十多年。大清南北两面,已经被西洋人包围。战争是早晚的事,根本无法避免。 被动永远比不上主动,趁西洋人刚刚兴起,这是大清参与全球争夺最好的机会。否则等西洋人技术积累,资金积累到一定程度,大清就没有机会了。” 路德威点头:“所以大清的番化改革,宜早不宜迟。否则,有可能被东洋人后来居上,成为东亚新一代霸主……” 康熙吃了一惊:“东洋小国?” 路德威点头:“学习最好的方式是复制,东洋人有复制大唐的先例。诚所谓船小好调头,一旦东洋人醒过来,将会很快抛弃大唐遗存,完成对西洋世界的复制。 荷兰人口百万,却纵横全球。所以华夏小国寡民的理念,早已陈旧,不适合当今的时代了。所以还请陛下,不要小看东洋等小国,提早改制大清,才是王道。” 伏羲入主中原,开创华夏文明的开端。 皇帝打败蚩尤、炎帝,奠定华夏文明基础。 秦始皇武力一统,奠定后世千年的基础。 大唐打败突厥,开创华夏文明的顶峰。 罗马打败希腊,开创欧洲罗马文明。 阿拉伯打败波斯,开创阿拉伯文明。 突厥人奥斯曼打败阿拉伯,开创奥斯曼帝国。 西班牙打败葡萄牙,开创日不落帝国的辉煌。 荷兰打败西班牙,成了海上马车夫,引领商业帝国的潮流。 所以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典型文明的辉煌,都是以战争为开端。接下来的英吉利,如果能够打败荷兰,将会成为下一代全球霸主。俄罗斯如果能够打败瑞典,将会是欧洲霸主。如果大清提早改制,参与全球争夺,就可能以从英吉利和俄罗斯手里,夺取霸主地位。 所以不要小看战争,利益争夺的最终决定权,取决于战争的胜负。儒家仁义之道的避战流毒,只能让大清的军事实力严重削弱,陷于被动挨打的地步。 战争是杀人技能的体现,既然是技能,就遵循用则利,不用则废的规律。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理念,并不适合技能的保持。长久不战的部队,一旦参战,往往是炮灰的存在。 所以真正合理的战争观念,是在邦国实力的基础之上,不间断地保持小规模战争,达到以战养战,最大限度保持战争技能,军队不至于猝然临战而大乱。 西线,当今奥斯曼日薄西山,又占据中枢位置。所以大清可以首先收复西域,联合西洋人,夹击奥斯曼帝国。 东线,西班牙帝国也是昨日黄花。所以大清可以联合英吉利、荷兰等新兴国家,和西班牙争夺太平洋霸权。 西线和东线战略目的达成以后,大清就可以腾出手来,扫荡南洋,和西洋人争夺印度的控制权,彻底扫除南线的威胁。同时可以抽调陆军部队,进军西伯利亚,将俄罗斯势力赶回欧洲,扫除北线对大清的威胁。 东西南北四线方针,格局策略长远,战略眼光宏大,康熙觉得不可思议。 然而曹继武是什么人? 一个到处出人意料的妖人,经常干出惊天地泣鬼神的事迹,在他曹继武眼里,只要西洋人能够做到的,东方人也能做到。敢不敢想,那就是别人的事情了。 见康熙有些犹豫,路德威笑了:“陛下,以西洋人的强盗逻辑,要干就干一票大的。大清干翻了大明,这一票的确够大。但老是在东亚这个小圈子打转,终归犹如井底之蛙,是看不到全球的视野的。” 大清也是按照强盗的方式,抢了大明的天下。而如今人家西洋人,动不动就纵横全球。满洲在东亚取得的这些骄人成就,比起人家西洋人,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路德威的话很管用,康熙终于放下金日乐造成的阴影,提升镶黄旗都统金月生,为议政大臣,和佟国纲一道,全力负责军事改革。 第729章 礼部孝道 先秦之后,华夏以儒治国,所以儒家道德体系占据绝对的垄断地位。 然而儒家起源之初,是为了维护周礼。周礼的一套体系,是为了贵族服务的。所以后世的儒家道德体系,实则是士大夫的工具。对付底层老百姓,仍然是残酷的法律。 文彦博就曾直言不讳,司马光的乱搞,实则是与士大夫共天下。所以儒家的道德体系,根本不适合老百姓。这也是老百姓经常成为炮灰,最根本的原因。 精神控制,观念固化,仁义道德千年不断地灌输,早已形成了牢不可破的垄断地步。历代士大夫不懈努力,将儒家理念置于最高权力之上,这就是礼部的诞生。 有了专门的部门,控制思想就更加容易。 礼部通过政权的形势,左右指导权利的运转方式,通过学务管理,主持科举,直接与荣华富贵挂钩,强化儒家思想的专一性。朱元璋通过礼部,推行八股文,控制士大夫的思想,可以说效果非常显著。终明一世的士大夫,不是内斗,就是乱搞,蠢得无法形容。 华夏上下五千年,乱世时代很多。然而没有哪个时代的士大夫,像明末如此的不堪。精英人才的集体愚蠢,这也是明国快速败亡的根本原因。事实证明,朱元璋成功了,华夏却悲催了。 流弊具有很强的延续性,清国的朝廷,到处都是东林余党。所以清国要想转变八股文带来的蠢才局面,控制部门礼部的改制,就迫在眉睫。 明国要不是士大夫糜烂,清国哪能这么容易取得天下? 康熙深有感触:“士大夫处于上层,他们既然愚蠢。处于下层的百姓,只会更加的愚蠢。可是华夏礼仪,传承千年,早已深入骨髓,改制谈何容易?如果要改,该从哪里入手呢?” 曹继武不假思索:“孝道。” “孝道?” 康熙吃了一惊,“孝道乃华夏文明精髓,老师要废除孝道,相当于诛心万民,否定千秋万代,太不可思议了吧?” 孝道是儒家道德体系的核心,并不是华夏文明精髓。 先秦之前,诸子百家,只有儒家才会竭力提倡孝道。庄子妻亡,鼓盆而歌,道家向来不提倡孝道。法家残酷,兵家杀戮,纵横家驱利,跟孝道理念,根本不搭边。 先秦之后,汉代以孝治天下,确立儒家独大,百家罢黜,迷惑万民。所以儒家成了垄断,因此华夏文明精髓,也被仁义之道给代表了。 西洋世界没有孝道观念,照样活得好好的,而且最近百年间,已经完成对古老华夏的超越。 先秦之前,孝道名不见经传,百家争鸣,观念思潮如海澎湃。而反观先秦之后,儒家独大,代表华夏文明,观念思想固步不前,黄鼠狼下崽子——一代不如一代。 西洋世界,先秦时代,文明程度,都要高出当今的大清。人家都不提倡孝道观念,所以大清也就没有必要抱残守缺。 康熙幼年丧母失父,儒家的孝道,恰好能给他最好的心灵慰藉。所以曹继武的观念,他相当反感:“老师,受不了!” 曹继武点了点头:“陛下早年熟读儒家经典,幼年经历凄苦。己之喜好的感情浓重,却改变不了自然之道。” 康熙吃了一惊:“老师的意思,孝道违背自然?” 曹继武点了点头:“陛下早已根植孝道观念,不过真相伤感情。” 感情是什么? 每个人都是用自己的一套认知,来看待周围。这套认知体系,本人已经习惯,哪怕他是错的,自己也是深信不疑。一旦推翻这套认知,就是诛心之举。 定力不佳的常人,你和他的观点不一致,他就有可能跳脚瞪眼抡拳头。所以诛心之举,拆穿人的信仰,往往会令人发疯。 不过康熙不是常人,定力非常。曹继武接下来要拆穿孝道的虚伪,他知道心里会难受,但还是更愿意知道真相。 于是康熙伸手相邀:“老师,请讲。” 人生百年,时间和精力都是有限的。长生不老之术,历代都有人追求,但是没有一个人能摆脱被自然带走的命运。所以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荣华富贵数代,终归不过荒郊土内藏。 人生七十古来稀,士大夫如此,底层老百姓更加的不堪。 二十弱冠,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历代六十花甲为老人。事实上,老百姓很少有人能活过五十岁。 按照最好的预算,人生百年,老百姓只有五十年。 而立至不惑之间,精力最为充沛,经验最为丰富,这个十年,是人生之顶峰。绝大多数创业之祖,奠定基业的时间,都在这个时间段。 而这个时间段,上有老下有小,是个承前启后的阶段。 华夏是农耕文明,一个普通老百姓,他种地所得,首先要上缴赋税。事实上,除了大元中国和西汉初年之外,历代赋税都极为沉重。经过层层胥吏盘剥,亩产三百斤粮食,农民能落一百五十斤,已经是烧高香了。 壮年出力最多,正是能吃饭的时候,农民所得,填饱自己的肚皮都很困难,更别提带小养老了。 自然之道,要求生命的延续。年老犹如落叶一般,随秋风而去。所以尽管儒家历来大力鼓吹孝道,但老百姓还是很现实,不孝的远远超过孝顺的。 士大夫不愁吃喝,他们的优越生活,通过暴力维持,全靠底层在支撑。所以他们提倡孝道,一是为了感情需求,二是为了控制。 天伦之乐,谁都想要。所以物质条件充足的情况下,精神追求是必然结果。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每个人都是自私的,包括父母在内。尤其是处于权力漩涡的皇家,父子相残的事情,枚不胜举。最高层如此,上行下效,底层更是如此。 父为子纲,通过孝道强化,使父辈处于绝对的权威位置,从而保住自己的利益和地位。所以华夏世界,掌控资源的,往往是老人。 自然规律,老人精力将竭,时日不多,所以更加的保守。所以由老人控制的世界,更加的保守混乱。以最高层为例,齐桓公、汉武帝、唐玄宗等等,凡是在位超过三十年的,后期都会出现重大决策失误,导致邦国混乱。 所以孝道是上一辈,对下一辈以及利益地位的保护手段,历来备受掌控者青睐。 华夏丁忧三年,白吃白喝,白白浪费三年宝贵的时间和精力。而西洋人没有孝道,所以他们利用三年时间,开拓进取,不断地进步。所以时间和精力的利用效率更高,西洋人仅用两百年的时间,就完成了对华夏两千年的超越。 所以孝道,华夏文明所谓的精髓,是对时间和精力的浪费,白白挥霍壮年人宝贵的人生,严重违背自然之道。 康熙连连震撼:“太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摩西先生所言,可谓是句句见血。华夏文明追求的精神文明,尽是些违背自然的虚伪,清国如果照此下去,如何是好?” 路德威话锋一转,“可是,满洲人虽然信封萨满教,但人数太少。天下汉人,早已对孝道刻骨铭心。摩西先生要推翻孝道,诛天下人之心,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一下子把孝道给踢了,天下感情上受不了。一旦措施过激,将会引起天下思想震动,仅凭几十万满洲人,难以控制局面。 所以能不能废除孝道,关键就在于能不能找到合适的感情缓冲。 先秦时代,诸侯混战,稍不留神,就是身死国灭,所以孝道这种浪费时间和精力的观念,难以形成规模。 西洋世界,和诸侯混战很像,各国互不相属。比如当代霸主荷兰,稍不留神,就可能被英吉利取代。所以也没有人去提倡孝道。 前辈和后辈之间,感情的维系,在于生命的传承。西洋世界,把此归功于上帝。传承生命,是上帝赋予人的职责。所以西方世界,一旦成人,感情往往寄托上帝,把父母撇开,身无包袱独立生活,时间和精力更为有效地利用,更为符合自然规律。 同时失去子女的父母,也把感情寄托于上帝,并不会崩溃。 所以西洋世界经过千年发展,前辈与后辈之间,以上帝为感情缓冲,有效地避免了浪费时间精力的孝道。 诸侯混战,各国都需要有效利用国民有限的时间和精力。所以西洋世界,亲情维系方式,是人文环境促成的结果。如果秦始皇没有统一天下,春秋无义战持续如今,浪费时间精力的孝道,也不会大行其道。 和华夏同属东亚的东洋,虽然有天皇名义统一,但各个藩邦战乱不断,需要把藩民有限的时间精力有效利用。所以东洋也没有孝道,父母年老之后,就会被背进深山,自生自灭,连个感情慰藉也没有,更加的残酷无情。 唐代以前的大秦景教,大元中国时期的十字教,先后中断。所以上帝属于外来文化,在华夏一直水土不服。 道教土生土长,有广泛的信仰基础。通过道教作为感情缓冲,架空前辈与后辈之间的感情联系,取得和上帝同样的作用,无疑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康熙有些疑惑:“老师,为什么不选择佛教?” 曹继武叹了口气:“佛教也属于外来文化,和华夏玄学结合,逐渐本土化。佛家思想主要寄托来世,什么都不干,饭不少吃,靠诵经打坐,就能获得来世极乐,纯属妄想。” 所以佛系严重消耗人力物力财力,浪费宝贵的时间和精力。邦国迫切需要人力之时,就会出现灭佛,所以有了三武一宗。 盛世之时,经过休养生息,人口暴增,人力大量剩余,如果不能合理利用,就会发生暴乱。统治阶层为了安置多余人力,保住自己的利益,泯灭斗争,以及满足自己精神幻想,佛系往往大行其道。 西方世界,常年征战,根本没有多余人力。所以佛系这种浪费人力的宗教,根本就就传不过去。只有华夏这种人力大量剩余的地方,才会兴盛。 如今佛教在起源之地——印度,早已绝迹,南洋也被阿拉伯侵占,整个远东,也只有华夏,以及几乎与世隔绝的东洋,大行其道。 清国如今刚刚定鼎,虽然依然有人力剩余,但目前需要充分利用民力,生产恢复,充实国力,以便和西洋世界参与全球争夺。所以佛教软化思想,不适合宣扬。 路德威有些疑惑:“据我所知,道家玄门,向来只管自己修身养性,清静无为,向来不愿涉世,要让他们来承接感情缓冲,恐怕很难。” 道教的发展,也是多次改革。初期的神仙方士,汉末的太平道和五斗米道,才有了宗教形式。北魏的寇谦之,以及南朝的葛玄、葛洪等人,都对道教进行过改革。如今流行的教派,当属全真教和正一教,以及其他流派的天师教。 治世入山修行,乱世下山济民。当今天下崩摧之时,金丝道人、推云道人、青石道人、孙膑子道长等等玄门高人,纷纷出山安民济世。 曹继武早已作了铺垫,以全真教青石道人为首,以京西白云观为中心,进行道教改革。 目前清国百废待兴,需要去伪存真,避虚务实,像孝道这种浪费时间精力的传统,能割除自然更好。在路德威的支持下,康熙最终准了曹继武的计划。 第730章 人本资源 曹继武对六部的改革,可谓是思想根源式颠覆。其观念之妖异,无论是仁义道德的华夏,还是原始萨满的满洲,都是犹如惊天霹雳般震撼。 不过曹继武的一切观念出发点,都是基于人的本性。而无论是仁义道德,还是原始萨满,对人之本性,都没有丁点的涉及。 所以聪明的康熙,有了疑问:“老师,人到底是什么?” 曹继武不假思索:“人本资源,是资源利用的最大化。” “什么,什么……” 康熙满脸都是蒙圈,就连理念先进的路德威,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衣食住行,人本生存之基。 南洋很热,大多人不穿衣服。所以没有衣服,能够生存。 没有房子,可以睡山洞,甚至是露天而卧。没有车船,可以靠两脚走路。所以生存之基,唯一不能缺的,就是食。 食之三大基础物质——水、食物和盐。 滴水不进,人活不过三日。 有水而不吃食物,人活不过七日。 水和食物充足,如果没有盐,人浑身无力,最终活不过十日。 所以食之三大基础——水、食物和盐,只要人活在世上,缺一不可。人之生存必需条件,就是所谓的资源。 所以水、食物和盐,就是人生必需的三大基础资源。只有这三大资源满足了,人才会有时间和精力,去追求衣住行。这个阶段,衣住行,成了必须条件。 衣食住行都满足了,人才会有多余的空闲时间和精力,去追求精神享受。比如感情,比如仁义道德。所以生存之基满足之后,精神追求,就成了必需。 衣食住行属于物质资源,感情和仁义道德属于精神资源。物质属于基础,只有基础满足了,上层的精神追求才会有效,否则就是空中楼阁。 比如崇祯缺钱,边关将士连年欠饷,饭都吃不饱,士大夫所热血的气节、骨气等等精神高尚,统统连同身躯一块,死无葬身之地。扬州十日,嘉定三屠,闽北大屠杀,广州七日,老百姓跟随士大夫节奏的,统统都是炮灰。 所以管子早就有言: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人生一世,都是在追求利用物质和精神资源。 比如和亲,就是利用爱情和亲情资源,来消弭争端,保护邦国物质资源不被外部势力破坏。华夏的传统,门当户对,往往也是这个道理。穷小子娶了小姐,一定会割老丈人的肉。 所以人生一世,不断追求物质资源的满足,继而追求精神资源的享受。掌控资源的目的,就是利用。虎狼吃了这顿逮下顿,而人可以通过生产储存,更为有效地利用。 所以人和物的区别,人能将物质利用最大化。所以人本资源,是资源利用的最大化。 “老师所言,真乃神论!”康熙鼓掌称赞,路德威也连连叫绝。 曹继武的认知,探究真源。就连路德威,也是闻所未闻。回味隽永之余,路德威有了新的疑问:“按照摩西先生所说,人生一世,其实就是在不断地利用资源。可是上帝普爱世人,人为什么还要去花费时间和精力,去追求资源呢?” “老师,朕也有此疑问。人的时间和精力是有限的,追求资源,岂不是大大地浪费?” 曹继武摇头笑了:“稀缺。” “稀缺?”康熙和路德威又有些懵了。 康熙是九五之尊,路德威是牧师,万人景仰。他们不愁吃喝,自然认识不到资源的稀缺。即便给他们说了,也没有亲身感受,印象不会深刻。 曹继武微微一笑,转头看着康熙:“恕臣冒昧,陛下喜欢美女吗?” 康熙一愣,随即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曹继武把眼光投向路德威,这个德意志牧师,眼神闪了那么一下,连忙以手捂胸,向上帝忏悔。 曹继武笑了:“路先生,人之本性,上帝是不会怪罪你的。” 人世间女人很多,但美女很少,所以美女也是稀缺资源。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是天性。男女授受不亲,非礼勿视,华夏的保守束缚,显然有违天道。 曹继武是性情中人,很少掩饰。康熙从小被儒家经典熏陶,然而女真却是原始萨满信仰,所以他羞涩之余,也能坦然。路德威传承上帝的旨意,普度福音,自律比较强。不过说谎上帝是不允许的,所以刻板的德意志人忏悔之余,还是承认了内心。 因为内心的天性,所以美女资源的稀缺属性,康熙和路德威感触都很深刻。 既然美女都属于稀缺,其他资源的稀缺属性,就不难解释。 食之三大基础——水、食物和盐,都是稀缺的。 自然界中,水很多,但可利用的却很少。能利用的,才叫资源。 大海到处是水,但却是咸水,不能喝。所以海上缺水的程度,比西部沙漠,更为的严重。大江以南,表象不缺水,但能流入水田的水,却严重不足。所以自秦始皇征服岭南开始,南方因为挣水的械斗,已经持续了上千年,每人都会有数万人因挣水而死。 盐也是如此。偌大的东亚范围,产盐的地方,除了东部大海,就是西部荒漠,或者零星的井盐。盐的稀缺性,第一次被管仲系统化利用。通过盐业专营,以盐税为财富基础,齐国走上了商业强国之路,报了齐哀公九世之仇,第一个名副其实的霸主。 路德威连连感慨:“管子实乃华夏第一务实先贤,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如果后世华夏,按照管子的理念,先把基础打好,再去追求礼节荣辱的高尚,也不至于落得今天这个地步。” 可惜华夏儒家正统,历来不重民生,罔顾基础,空中楼阁般追求热血高尚,先被蒙古人团灭,死灰复燃的火苗,也被满洲无情地扇灭。 康熙也连连点头:“民以食为天,所以食物的稀缺性,显而易见。历来百姓造反,都是因为没有食物而引起的。张角、黄巢、宋江、方腊、钟相、朱元璋、徐鸿儒、李自成等等,反了一次又一次,看来历史的教训,永远都是教训而已。” 路德威点头:“儒家不重民生基础,一味追求精神高尚,这是先秦时代,华夏先贤的共识。按照摩西先生的说法,观念是认知的综合,指导人的行为。所以儒家理念垄断的地位不破,华夏历史教训接着教训,陷入令人瞠目结舌的怪圈,也是在所难免。” 士大夫不愁吃喝,追求精神高尚,无可厚非。老百姓缺衣少食,有限的时间和精力,不去解决温饱,却是追求高尚,炮灰的命运不是自找的吗? 可惜自汉武帝开始,儒家的思想垄断,已经有一千七百多年。老百姓作为仆从者,早已习惯了高大上的节奏。 情人眼里出西施,不是情人,那就是东施。所以每个人都是用自己的一套认知,来看待周围的人和事,并依此为行动基础。认知的综合,就是观念。所以人的行为改变,首先改变的是观念。儒家不重民生,而老百姓继续的却是民生。所以曹继武的理念,比高尚更实惠。 康熙有些疑惑:“既然资源是稀缺的,那么人是怎么去解决这个稀缺性的?” 曹继武不假思索:“生产。” “生产?”康熙蒙圈。 以食物为例。 食物的基本形式,分为粮食和肉食。 粮食的主要生产方式是采和耕。 采集的方式比较原始,技巧性不强,比如采集浆果,华夏采集杨梅,蒙古采集酸枣,满洲采集狗奶子果等等,各个民族,只要是人都会。 耕种技巧性较强,农田翻耕,良种选育,肥料沤集,浇水除草,收割储藏等等,都需要极强的专业技术。 技术的积累需要时间和精力,随便放个蒙古人或者满洲人到华夏的农田,他只能干瞪眼。水田和旱田也不是一回事,北方人到了南方,没有个十年八年,不太可能熟悉水田的耕种技术。同样南方人到北方收拾旱田,也是困难重重。 无论是水田还是旱田,都是农耕,华夏以此为基础,所以华夏就是典型的农耕文明。 肉食的主要生产方式是牧、猎、渔。 牧分定牧和游牧。 农耕文明搞副业,养猪、养鸡、养鸭、养鹅、放羊等等,以定居的方式养牧,就是定牧。定牧活动范围太小,不能形成数量规模,所以农耕文明的主要食物来源方式。 游牧技术性不强,只要有水草,就能放牧。所以匈奴、鲜卑、突厥、回鹘、契丹、蒙古,北亚次第崛起的上帝之鞭,都是典型的游牧文明。 打猎捕鱼的技术性也很强,所以满洲属于典型的渔猎文明。 狩猎也是游牧民族的重要生产方式,所以渔猎文明和游牧文明,有很多共通性。两种文明的民族相互转化,非常的容易。所以辽东女真化的蒙古人,几乎占据满洲人口的一半。比如最为著名的叶赫部,就是来自辽西的蒙古人。 所以渔猎文明,可以看成游牧文明的特例。 所以因为食物生产方式的不同,所产生的文明文化,也是不同的。因为生产技术的积累,需要时间和精力,所以游牧文明和农耕文明很难转化。数千年来,整个东亚的格局,就是游牧文明和农耕文明的对抗。 第731章 大清战略布局 对于曹继武对文明的分析,康熙和路德威连连鼓掌称赞。 不过赞叹之余,康熙又有疑问:“老师,因为生产方式的不同,游牧文明和农耕文明应该是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还会相抗千年呢?” 曹继武笑了:“掌控。” “掌控?”康熙和路德威又蒙圈了。 资源生产出来了,谁来掌控? 按照公平的原则,所有参与生产的人员,都可以掌控。但是资源稀缺,集中利用更为有效。 资源集中在谁的手里? 当然是德高望重的人。原始社会,掌控资源的人,无疑就是巫师。 掌控之后,就会对资源进行分配利用。所以巫师掌控资源之后,就同时拥有了分配权。 按照公平的原则,资源要平均分配给生产者,三皇五帝的原始社会,都是如此。然而到了大禹的家天下,一切都变了。所以对于华夏而言,大禹的出现,就是不公平的开端。 因为资源的稀缺性,比如食物,平均分配,都不够吃。谁都不想饿肚子,天性的趋势之下,于是原始社会,掌控食物分配权的智者——巫师,渐渐开始对食物截留。 无故截留显然是不可能的。巫师掌握着祭祀,祭祀神灵的食物多一些,分配生产者的食物少一些。于是借助神灵的名义,第一批政治谎言就诞生了。事实上,巫师的政治遗产——君权神授,无论东西方,都相当的流行。 谎言永远是谎言,经不住时间的考验。所以智商较高的能者,开始以能者多劳多得的理由,挑战巫师的食物分配权。所以为了分配权,争斗就此开始。 因为世俗的惯性,神灵的信仰牢不可破,能者挑战巫师的地位,非常艰难。 伏羲发明渔网,发明琴艺,发明厨艺。神农发明农耕,发明医术。等等,经过长时间的技术积累,后来的能者,都具备高超的生产技术。所以掌握高超技术的能者,开始不把食物上缴,给巫师的掌控权,来了个釜底抽薪。 没有了掌控权,分配权也随之消失,严重侵犯了巫师的利益。于是巫师借助神灵信仰,编造亵渎神灵、违背神意等等政治谎言,煽动人们攻击能者。 能者为了不被攻击,顺便拉拢,开始把生产技术传授给其他人。物质改善条件的吸引,直接把巫师的神灵信仰来给打散了。所以没有生产技术的巫师,最终成为能者的附庸。 把巫师给挤兑了,掌控资源的能者,重新制定的分配规则,就是多劳多得,以能者为首,具备相同生产技能的族群,就此产生。 巫师时代进入能者时代,于是有能者上,无能者下,产生了三皇五帝的禅让。以自然优胜劣汰之道,这也是公平的。 以能者为首,能者与能者之间,也有高下。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所以族群之间,也有了高下。 比如有巢氏善住,燧人氏善火,以伏羲氏为首的华夏族群,捕鱼、打猎、厨艺、琴艺,不但具备高超的生产技能,还具备高超的艺术技能。物质基础丰富之后,才会有高超的艺术享受。所以华夏族群,成了最为强大的族群。 实力不相当,往往就是吞并,遵循弱肉强食的自然之道。比如华夏族群,对北狄和西戎族群的打击吞并,从伏羲时代,一直延续到春秋战国时代,时间跨度三千年之久。秦穆公称霸西戎,西戎的历史结束。赵国攻灭中山国,北狄的历史也就此结束。 实力相当具有互补性的族群,往往选择互助。稳定的互助方式,就是合作。合作的最高形式,就是交融。所以有巢氏、燧人氏、女娲氏、伏羲氏,最终都融入华夏族群。 实力相当,但没有互补性的族群,双方的生产技能一样,所能掌控的资源也是一样。而资源是稀缺的,所以为资源的控制权,往往发生相争。 温和的相争,就是竞争。规则束缚之下的竞争,就是商业模式。比如东夷族群和华夏族群,竞争一直占据主导地位。 徐国是颛顼的后人,任国是伏羲的后人,郯国是少昊的后人,莱国、齐国等等,都是炎帝的后人。所以东夷族很多都是华夏族群分化而来,两大部族的生产技能都一样,掌控的资源也一样,往往通过严谨的规则束缚之下,在资源交换过程中,重新掌控分配。所以宋国、齐国等等,崛起于东夷故地的国家,产生了华夏最早的商业理念。 残酷的相争,就是斗争。斗争的一般形式,就是政权。所以政权体系之下的各个位置,就是资源掌控的各个级别。国君掌控一国,太守掌控一郡,县令掌控一县,亭长掌控一亭。政权的最高形式,就是家国。大禹开创家天下,家国的形势,一直都没有变化。 斗争的最高形式,就是战争。 蚩尤黄帝大战中原,炎帝三苗后裔反攻中原,楚国僭越称王,和中原相争八百多年,秦始皇六十万大军挥师岭南,汉武帝攻灭闽越、夜郎,大唐南诏相争,万历西南夷战争,等等,一直到如今,苗人、撞人等等南方部族,依然对大清构成强大威胁。南蛮族群和华夏族群之间的战争,跨越整个东亚文明史,可谓是不死不休。 所以人本资源,是资源利用的最大化。因为资源的稀缺,所以生产。生产需要技能,技能的产生和积累,需要时间和精力。 生产出来的资源,就需要掌控。掌控之后,就是分配。分配的方式,互助和相争。 稳定互助产生合作,长久合作产生融合。 相争分为竞争和斗争。竞争产生商业,斗争产生政权,斗争的最高形式,就是战争。 这就是曹继武的人本资源论。康熙和路德威的掌声,久久不息。 康熙有些疑惑:“据朕所知,华夏上下五千年,每年都在战争,按老师所说,都是在争夺资源吗?” 曹继武点头:“因为战争虽然残酷,但却是掌控资源最有效、最快捷的方式。” 胜者为王败为寇,炎黄与蚩尤战争,黄帝与炎帝战争,夏启与有扈氏战争,商汤与夏桀鸣条之战,武王与纣王牧野之战,秦始皇武力统一天下,刘邦项羽垓下之战,刘秀王莽昆阳之战,曹操袁绍官渡之战,西晋武力统一天下,大隋武力统一天下,大唐武力统一天下等等。 埃及赫梯百年战争,希腊波斯战争,汉尼拔罗马之战,亚历山大帝国,罗马希腊战争,日耳曼罗马战争,阿拉伯罗马战争,奥斯曼阿拉伯战争,葡萄牙西班牙百年战争,西班牙奥斯曼百年战争,德意志三十年战争。 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每一次文明的崛起,都是战争的直接结果。接下来英吉利和荷兰之间,谁能胜出,谁就是全球海洋霸主,崛起海洋文明辉煌。瑞典、法兰西与俄罗斯之间,谁能胜出,谁就是全球陆上霸主,崛起陆地文明辉煌。 所以大清要想真正崛起,必须参与全球争夺。东亚的小圈子,被华夏玩了几千年,在当今全球,已成井底之蛙之势,眼界格局都太小了。 战争的目的,是掌控资源。然而战争同时也是资源的极大消耗。战争主要打得是钱粮和作战技能。 吴起的魏武卒,岳飞的岳家军,戚继光的戚家军,满洲铁骑等等,之所以强悍,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作战技能。所以兵在精而不在多,乃历代兵家大师的中坚理念。 作战技能是战争胜负的关键因素。农民不经训练就被拉上战场,只能是炮灰的命运。所以同样是秦人,李自成百万大军,一败涂地。而秦始皇的百万大军,却能横扫天下。 既然是技能,不用则废。所以保持作战技能最有效的方式,就是战争。北方游牧民族几乎每天都在战争,所以游牧文明的作战技能,远超中原农耕文明。 女真不过万,过万则天下无敌。不是女真人太强,而是以文制武的宋代,汉人的作战技能实在是太差了。 支撑战争的持续,却是钱粮。 游牧文明,杀戮抢掠,以战养战,只要战争,就能及时补充钱粮。 草原无法耕种,所以农耕文明无法利用。所以中原王朝对游牧文明的战争,钱粮支撑,都是要靠拼命搜刮自己的老百姓。为了高尚热血的胜利荣耀,大规模战争一旦持续,不计成本的投入,就会陷入西方典型的皮洛士胜利模式。汉人引以为傲的汉唐,都是如此。 所以秦始皇很聪明,明朝也很聪明,都选择了筑长城。汉武帝热血高尚,拼命搜刮老百姓支撑对匈战争,最终导致农民起义不断,国力断崖式衰退,直至整个前汉帝国的崩溃。而反观匈奴,东方不亮西方亮,几乎扫遍整个欧洲,被惊呼为上帝之鞭。 所以华夏古老的战争观念,欧洲中世纪打法以及作战技能,已经远远落后于西洋世界。所以一旦西洋人认真起来,派遣正规作战部队,大清真的就危险了。 以农耕为基础的华夏,所聚拢的钱粮等物资,根本支撑不起西洋观念的战争。相对而言,商业聚拢物资的能力,远远超过农耕和游牧。商业聚拢物资的效率,远远超过政权。商业需要强大的工业支撑,所以商业促进工业技术的能力,也远超其他行业。 所以发展商业,不但能够有效集中资源,更能大幅促进工业技术的发展,带动文化的繁荣。所以当今西洋主流国家模式,荷兰、英吉利、瑞典等等,几乎全是商业国。就是华夏的先秦时代,商业齐国的繁荣程度,远超农耕的秦国。控制西域,保障丝绸之路畅通的汉唐元朝,也远比其他朝代繁盛。 资源的流通与集中,才会促生繁盛。所以繁盛永远和商业挂钩,农业再怎么发达,没有听说过哪个农村繁华。所以大清要想繁盛,必须走商业之路。 方向不对,努力白费。跟着大哥的脚步走,即便不能成为大哥,至少也是个小弟,日子不会太差。 当今全球,公司、银行、股票、证券等等,最为先进的商业理念几乎全部来自荷兰,所以大哥就是荷兰。谁能跟紧荷兰的脚步,谁就能迅速崛起。所以英吉利、瑞典、法兰西等等,都在复制荷兰的商业理念。包括往日的大哥葡萄牙和西班牙,也在学习荷兰人的模式。 不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荷兰的商业理念太过先进,直接引入华夏,犹如东施效颦,落下隋珠弹雀的结果。 齐国、汉唐元朝,商业理念古老朴素,很适合当今清国的国情,可以进行无缝对接。等基础打牢之后,再来引进荷兰先进的商业理念,便是水到渠成之事。 路德威连连击掌称赞:“摩西先生的卓识,眼界,格局、大略,当今全球,几乎是绝无仅有。” 接着他转头看着康熙:“陛下,上帝没有落下东方,派了摩西先生降临,可谓是大清之福啊!” 对于大清国的战略布局,曹继武可谓是高瞻远瞩,井井有条,康熙哪里听过这些?他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得跟着路德威的节奏,连连击掌称是。 第732章 德意志老人 曹继武的学识,太过丰富,观念太过先进,执政理念也太过意想不到。刚刚掀翻鳌拜,坐稳皇位的康熙,虽然表面敬重老师,但其实内心相当不踏实。 精致舒适的养心殿,正在托腮思索的康熙,忽然听见脚步声。 没有内侍通报,就能直接步入养心殿,一定是亲近之人。这串脚步声,节奏很缓,略有滞顿,但落地却很干脆,踏实、稳重,步幅犹如墨斗标出一般,几乎没有丝毫变化。 康熙急忙起身前去迎接:“玛法,烨儿给您请安!” 玛法,满语,老爷爷。 谁这么大派头? 汤若望。 德意志传教士,明朝万历年间来华,如今已经八十多岁。在华五十余年的时间,熟悉华夏学识,可谓是学贯中西,知识极为渊博。 汤若望是太皇太后的义父,治好了玄烨少时的天花,并在当年顺治立储之时,起到关键性作用。因此他是当今大清,康熙最敬重的老人。 养心殿乃静心修养之处,私下场合,汤若望略一还礼,便坐了下来。 然而对康熙来说,猜忌老师,属于小人行径,纵使眼前是最敬爱的老人,他也不愿表露出来,于是借给汤若望倒茶的机会来掩饰。 康熙可谓是汤若望看着长大的,所以他的心思,根本瞒不住睿智的老人。所以老人没有打扰他献茶的殷勤,而是捋须微笑,欣然接受。 等康熙坐了下去,氛围缓冲的差不多了,汤若望抿了一小口茶,捋须微微一笑:“齐桓公与管仲,魏文侯与李悝,楚悼王与吴起,韩昭侯与申不害,秦孝公与公孙鞅,燕昭王与乐毅,此乃先贤之旧事,陛下可曾耳闻?” 这些典故,乃华夏经典,康熙如何不知?汤若望一连提起这么多经典,全是明君和名相的典范,明显是在提醒,当今曹继武,正是管仲、李悝之流在世。 康熙恍然大悟,急忙起身,又给汤若望行了大礼,以示感谢。 然而屁股刚刚坐稳,康熙又有疑惑了:“玛法,这些经典,距今已有两千余年,毕竟年代久远啊!” 汤若望笑了:“华夏文明,先秦之后,相对于先秦之前,明显的倒退,这是有识之士的共识。不知陛下可否认同?” 先秦之前,百家争鸣,思想开放,商业发达,军力强胜。先秦之后,儒家独大,思想保守,重农抑商,军力严重倒退,先被蒙古人消灭,死灰复燃之后,又被满洲团灭。无论感情上认不认同,先秦之后的华夏,黄鼠狼下崽子——一代不如一代的事实,板上钉钉。 康熙不由得点了点头。 汤若望点头:“作为新兴的东亚之主,陛下带领之下的大清,是向先进学习,还是向落后学习?” 康熙一愣:这不废话吗?谁会向落后学习?除非是傻狍子! 汤若望笑了:“满洲文明,明显落后于华夏。然而华夏真正的先进,是在先秦时代。后世华夏的流行观念,几乎全部继承先秦。即便是鼎盛之时的大唐,在思想观念领域,也没有超出先秦。 按照摩西先生的论断,观念是认知的综合,指导行为。所谓方向不对,努力白费。先秦之后,华夏三百年一轮回的怪圈,一直都在转来转去。陛下也想手下的大清,也是这么白白地转上一圈吗?” 康熙连连摇头:“先辈无数流血牺牲,换来的却是白白转上一圈,如果真是这样,烨儿也有什么脸面,去面见祖宗?” 汤若望点头,慢慢分析: 君相结合,历史证明,这是最完美的政体制度。君为首,相为辅。君要明智,维持大体,掌控决断。相要睿智,经纬大纲,调控政治。齐桓公、魏文侯之流,乃明君之典范。管仲、李悝之流,乃名相之经典。 明君名相完美结合,都会富国强民,催生繁荣盛世。秦始皇与李斯,隋文帝与高颖,唐太宗与房玄龄,宋太宗与赵普,皆是如此。 帝王往往出身富贵,位居高层,他能熟悉高层的情况,但作为帝国的基础——中层和底层,他根本无法亲身体会。这就是帝王天生的短板,根基不牢,高层就是空中楼阁。所以在见识和阅历两方面,明君远远赶不上名相。 人生百年,时间和精力都很有限。每个帝国都很庞大,事务繁多,帝王一人,根本无法事无巨细。鉴于见识和阅历的短板,帝王也根本关注不到中层和底层。所以为了老百姓,华夏的帝王几乎都会挂在嘴边,但统统都是废话。 所以身居高位的帝王,只能抓住主干,掌握决断。具体的枝叶细节,则有见识和阅历更为丰富的名相去处理。 历史上,凡是君王干涉相权的时代,往往会给帝国带来重大失误,造成灾难性后果。比如汉武帝,大权独揽,手下的丞相犹如走马灯一般,换了一个又一个。东方不亮西方亮,上帝之鞭匈奴人,在西方同样创造了辉煌。而反观大汉帝国,国力断崖式衰落,直至最终崩溃。 反观秦始皇,一世只有李斯一个丞相。统一文字,统一度量衡,推行郡县制,修建秦驰道等等,秦始皇决断,具体的事务,全部出自李斯之手。比如小篆,正是李斯的手笔。秦始皇没有因为自己是九五之尊,而把自己的字体作为文字标版。 不光是秦始皇,齐桓公、魏文侯、楚悼王、韩昭侯、秦孝公和燕昭王,几乎没听他们干涉过相权。名相主持之下,明君引领之下的国度,几乎没有重大失误发生。 而反观先秦之后的华夏,帝王经常性干涉相权,见识和阅历方面的短板,导致帝国失误连连。尤其是朱元璋,小农思想,根本就没有见识,直接废了丞相。闭关锁国之下的华夏文明,严重倒退。最终哥伦布开创大航海时代,西方文明反超华夏,明国却还在梦中意淫。 汤若望博古通今,分析得很有道理。可是康熙还有疑惑:“都说老师是曹操在世,玛法可曾听闻?” 汤若望无奈摇头:“曹操贵为丞相,但陛下是否听闻,曹操篡位?” 康熙顿时无言以对。 篡汉的是曹丕,终曹操一生,他有这个想法,但他却没做。历史上有丞相直接篡位的,几乎没有。凡是篡位成功的,都是手握重兵之人。五代十国,就十分的具有代表性。包括明朝的朱棣,清国的皇太极,多尔衮也曾差点夺回自己的皇位,但他们都不是相。 鳌拜所以谋反的罪名,全都不成立。康熙与鳌拜之争,纯属皇权与相权之争。鳌拜的失误,正是干涉了康熙的决断权。而康熙的失策之处,也正是干涉了相权,竟然插手具体事务,手伸的也太长了。 先秦之前,君王才能不如丞相,也是常态,齐桓公、秦始皇等人,都能坦然处之,从不去干涉相权。先秦之后,帝王才能不如丞相,这也是常态,可是却成了大忌。所以鳌拜时间,纯属康熙年少轻狂所致。 说来说去,康熙还是害怕曹继武抢了他的位置。毕竟齐桓公、秦始皇的心胸坦荡,成了远古的传说。康熙也号称心胸坦荡,但他这个坦荡是嘴上的,是手下一帮喽啰粉饰出来的。他能坦荡的,是他能掌控的。 管仲、李悝、公孙鞅之流,他们的君王,根本无法掌控他们。但齐桓公、魏文侯、秦孝公之流,也没打算掌控他们。君干君的决断,相来处理具体事务,各干各的,密切配合,所以齐国、魏国、秦国,都先后强大起来。 失误是要付出代价的,比如汉武帝的失误。重大失误,邦国根本承受不起,比如崇祯的接连失误。 有了鳌拜先例的康熙,时刻担心曹继武。纵使最为尊敬的汤若望出面,还是抹不去他心中的阴影。 可是眼前是救过自己性命的老人,也是扶持自己上位的关键人物。康熙在没良心,也不能是拂了老人的面子。于是他转移话题:“听说路先生等人,身居工部高位,却只教数学、物理、化学等等西洋学识,从来不教技术,玛法,这是怎么回事?” 汤若望摇了摇头:“摩西先生早就说过,观念是认知的综合,指导行为。方向不对,努力白费。华夏的观念虽然古老,但根本不适合技术发展。所以学了技术,而没有西洋理念指导,根本没用。按照华夏的说法,路德威等人,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他们是按照上帝的旨意,真心帮助大清,才会如此卖力,陛下万不可下里巴人之见,而望断阳春白雪之音啊!” 这话说的直接,九五之尊的颜面有些挂不住:“华夏人很聪明,看一看就会了。目前大清继续的是技术,路先生等人是固本之策,可是这时间花费也太长了吧?” 汤若望叹了口气:“十年种树,百年育人。淳于髡说齐王,想得到的多,付出的却少,岂不是痴心妄想?技术的积累,同样需要时间。华夏是很聪明,简单的技术,的确看一看就会了。然而技术一旦复杂起来,牵涉的数学、物理等知识支撑的基础工艺,华夏即使看会了,也造不出来。如今路德威、安瑞松等人,带来的都是我西方最为前沿的科技成果,先进复杂程度,远远超过我这五十多年的技术,对于当今的大清来说,可谓是机不可失啊!” 德意志人,古板严谨。汤若望虽然在华生活了五十余年,但对华夏的人情学问,还是不上趟。他说话如此直接,九五之尊的康熙,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华夏儒家观念,只适合钻营。所提倡的高尚精神追求,完全脱离民生基础。君子和小人什么区别? 有高尚的就是君子,没有高尚的就是小人。 然而评判的标准——高尚,却是一堆虚伪的玩意。所以朱元璋的八股文,教出了一大堆明国高尚。然而满洲铁骑一到,他们谁也没把高尚当回事。那些深陷其中的史可法等人,连带着无数老百姓白白当了炮灰。 所以按照才能的标准,君子和小人,都是属于庸人。 什么是庸人? 直观就是没本事的人。 为什么会有能人和庸人之分? 有熊氏,熊通能,炎帝、黄帝、帝尧等等,几乎全部来自有熊氏。所以能人,就代指掌控先进技术和理念之人。而有庸氏的人,后来大多成了奴隶。所以庸人就代表了没有本事的人。 所以大清要想改变,急需是能人,而不是庸人。 然而目前的康熙,最先被熏陶的,就是儒家的经典。虽然他有所防备,但内心深处,还是和高尚们同气连枝。大清如果有这些把控,能有什么希望?最多不过把大明的过往,重新走过一遍而已。 汤若望又引经据典,苦口婆心一番,康熙一直没说话,明显是左耳进右耳出。 老人年龄也大了,没有那么多精力干耗。小皇帝表面虽然恭敬,但内心却在抵触。汤若望不想虚与委蛇,于是起身告辞。 皇帝表面很恭敬,亲自送出门外。 第733章 索图说康熙 康熙现在最担心的是,怎么防止曹继武成为鳌拜第二。六位议政大臣,曹继武、汤若望、佟六十、图海、索图和明珠,汤若望明显和曹继武是一路人。 因为佟君兰和金月生的关系,佟六十和图海,也是支持曹继武的。康熙能指望的,也就是索图和明珠了。 门外又响起脚步声。 打童年开始,这脚步声一直伴随着自己。所以来人康熙非常熟悉。他一手按在书桌上,伸腰前探,迫不及待:“谁来了?” 私下里康熙很随和,所以王承恩仅仅略一叉手:“陛下,议政大臣索图,门外等候。” 说曹操曹操就到,康熙喜不自禁,大手一伸:“快请!” 王承恩准备好了茶水,索图屁股刚坐下,康熙就急不可耐:“索爱卿,老师会不会是鳌拜第二?” 索图哈哈大笑,花翎顶戴都给震歪了。 这个索图,也太没大没小了!康熙知道他是在笑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闷气犹如顽石一般嵌入腹中,下不去也吐不出来,一屁股跌在了龙椅上。 王承恩轻咳一声,索图察觉了康熙的脸色,这才敛起笑容,扶正了帽子,理顺了顶戴花翎:“陛下,鳌拜乃一介武夫,做事仅凭一腔子热血,几乎从不会过过脑子。如果不是这样,陛下仅凭十几个顽童,能治的了他吗?” 鳌拜上阵冲锋,的确是天下无敌。可是宰辅天下,需要的更多是脑子。如果鳌拜有司马懿的谋略,今日哪会有康熙什么事? 曹继武生活,乃是性情中人,从不掩饰。而一旦做事,就相当的理性。纵观曹继武出山以来,他所做的事情,虽然不被俗人理解,可却都是惊天之举。如果没有过人的理性,怎么可能如此完美? 鳌拜不可能是曹继武,曹继武也不可能成为鳌拜,双方根本就不是一类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康熙以鳌拜猜忌曹继武,纯属杯弓蛇影之举。 经索图分析,康熙腹中的一团闷气,终于吐了出来。 见康熙面色有所好转,索图要继续诱导。然而话到嘴边,他又犹豫了。 因为是太皇太后的义父,治好了天花,又对立储有重大贡献,所以汤若望跟康熙说话,根本不用顾忌。即便话语有些重,康熙也只能选择忍受。可是索图不是汤若望啊! 于是他起身搭胸:“陛下,臣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这是私下,你我乃朋友之谊,只要是真话,但说无妨!”康熙毫不犹豫。 索图也不再客气:“傅说起于板筑之间,管仲起于市井,孙叔敖举于海。殷高宗得傅说,殷商再度中兴。齐桓公罔顾一箭之仇,齐国报了九世之仇,开霸业之先河。楚庄王有孙叔敖辅佐,楚国才真正成为大国。我大清开国至今,已有五十余年,如果没有名相,怎能中兴?” 殷高宗、齐桓公和楚庄王,都是中兴之主。他们当时所处的国情,和当今的大清很像。所以大清目前急需的,就是一位超级大管家。 不过康熙有些疑惑:“爱卿和明珠,难道不能当此重任?” 索图连连摇头:“臣和明珠,最多是鲍叔牙的水平,保业守成,绰绰有余。从见识和格局来说,当今大清,曹继武无人能及。大清刚刚定鼎,汉人之心不稳,蒙古人之心更是躁动。南洋有西洋人,北海有俄罗斯人。从全球争霸的格局来看,这个宰辅之位,也只能是曹继武。” “老师的名声,也太坏了。如今他做了议政之首,熊赐履、陈廷敬等人,没有一日不说他的坏话。如果他不是老师,朕也早已扛不住压力了。况且金日乐……” 提到金日乐,这是痛处,有伤自尊,康熙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扭头看向柱子,避开索图的眼光。 索图微微一笑:“管仲起于市井,和鲍叔牙做生意,赚了钱,分朋友的少,给自己留的多。参军打仗,战鼓一响,鲍叔牙勇往直前,管仲却扭头就跑。这管仲当年的名声,不会比曹继武好到哪里去。况且管仲的一箭之仇,应该比金日乐更甚吧?” 康熙无言以对。 索图叹了口气:“所以曹继武需要的齐桓公,陛下万不可学宋神宗啊!” 康熙吃了一惊:“宋神宗?” 索图点了点头: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制度的建立,也是一样,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管仲花了三十余年,公孙鞅花了二十多年,孙叔敖、李悝、申不害,都用了十多年。新法犹如参天大树一般,枝繁叶茂,深入人心,根深蒂固。 吴起只用了几年时间,新法犹如小树,还没成为参天大树,深入人心,所以楚悼王的改革,半途而废。宋神宗优柔寡断,扛不住世俗压力,也是半途而废。 金国攻破东京,南宋苟延残喘。秦国攻破郢都,楚国被迫东迁,同样是摇摇欲坠。所以宋国后来的命运,和战国时代的楚国,几乎是如出一辙。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因为铜镜反照的,是真正的自己,真实。 华夏传承的历史,最多只有一半可信度。《史记》更像是一部小说,后世的历史更差,尤其是宋代修的,比如《资治通鉴》。司马光治国,简直就是瞎整。 假的,所以以史为鉴,不能明得失。所以教训永远只是教训而已,后世该怎么翻版,还是按部就班地翻上一个轮回。 儒家的精神理念,一味地强调高尚,而完全脱离民生基础。所以儒家的思想体系,往往罔顾事实基础,选择性遗落、篡改。所以从《左传》开始,太史简董狐笔,真正的史家精神,已经开始动摇。后世儒家主导的史书,更是黄鼠狼下崽子——一代不如一代。 所以高太后和司马光的高尚,以及明末东林党的高尚,统统都是假的。高尚罔顾基础,所以宋国陷入了大坑,直至崩溃。明国更惨,直接崩溃。 索图特意强调:“所以东林余党对曹继武的中伤,纯属自卑自负的心态作祟。当年崇祯就是上了他们的当,前车之鉴近在眼前,陛下不可掉以轻心啊!” 索图的连番大论,可谓是醍醐灌顶。宁可相信魏忠贤,也不能相信东林党。康熙可不愿成为崇祯第二,恍然大悟之下,急忙起身,恭恭敬敬地向索图行礼。 接着康熙心血来潮,决定亲自前往香山碧云寺,修缮魏忠贤墓。 然而他刚起身,就听索图轻咳了一声。 康熙一愣:“魏忠贤的骸骨,是崇祯给收殓的。朕亲自前往,有何不妥吗?” 索图微微一笑:“崇祯收殓魏忠贤,人尽皆知。可却是暗中进行,偷偷摸摸而已。” 什么意思?康熙顿时蒙圈了。 魏忠贤是崇祯给扳倒的,他去收殓魏忠贤,明显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可是九五之尊,怎么能有错呢?尊严尽失,如何立足于社稷? 况且给太监收尸,手下一帮带把的,心里该怎么想?东林党再烂,维持政权的运作,还得依靠他们。所以崇祯被东林党坑了,只能打落门牙往肚里咽。他给魏忠贤收尸,也不能公开。 如今大清的中层和基层,也是东林余党在主持。也正是因为如此,曹继武从来没有用过过激的手段。 如今康熙要亲自给前朝太监修墓,这么明目张胆的行为,不是在狠狠打东林余党的脸吗?中层和基层一旦不稳,上层能会稳定? 所以康熙尽管敬重魏忠贤,修墓祭奠之事,也只能像崇祯一样,偷偷摸摸地进行。 康熙很聪明,想了一通,终于想通了关节。只是他相当的不忿:“堂堂九五之尊,竟然还要看肖小之辈的脸色偷偷摸摸,简直是岂有此理!” 索图无奈叹了口气:“汉人实在是太多了,大清要想稳固,只能以汉制汉。曹继武的新法,至少需要十年时间。等中层和基层被新式人才替换,这帮祸国殃民的高尚,也就一去不复返了。所以陛下千万要稳住,不可逞一时之快啊!” 康熙点了点头,也叹了口气,亲自提笔,亲自拟旨,着内务府拨银一万两,由王承恩代表自己,前往碧云寺,祭奠魏忠贤。 索图刚才提到了以汉制汉,康熙心中忽然一惊:“汉人当中,朕所担心的,除了老师,就是盘踞云南的吴三桂。” 索图笑了:“吴三桂的法宝,就是通过云南的金银铜,控制大清的金融命脉。可是对于金融方面,曹继武远胜吴三桂,这同样也是以汉制汉。所以有曹继武坐镇朝廷,根本不用担心吴三桂。十年新法,商业制度确立,光是商税,大清就可以碾压云南,吴三桂的威胁,也就称不上威胁了。” 索图是满人,扳倒鳌拜出力不少。所以经索图的一连串分析,康熙心结全无。 第734章 明珠上 千年高粱河水,依旧源远流长。推动远古的情怀,穿过德胜门高大的城墙,犹如祖先浓浓的殷切,汇入什刹海荡起长长的清波。 后海花园,当年元朝皇帝的御花园,如今叶赫明珠的府邸。 高大挺拔的大青杨,犹如一排排阴兵,靠着围墙整整一周。在月光的照射下,浓密而光滑的心形青叶闪闪泛光。微风吹拂之下,哗哗哗,哗哗哗,犹如万鬼拍手,仿佛是先祖的灵魂,跨越三百年的时空,来敲打后世的脑壳,树下乘凉的明珠,不由地浑身一紧。 一阵清风吹过,稠密如烟的青叶,不断露出缝隙。月光犹如水银一般,倾泻而下。身后朦胧一个身影,在青叶余影不断晃动之下,若隐若现,犹如地鬼阴魂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明珠惊激出了一身冷汗,骤然回身: 一个光头和尚,身穿羊绒半袖袈裟,身后背着一口铜钟,腮帮铁红,皮肤犹如锅底,狼眼鹰视,恶鬼成佛,难以想象的凶恶。 “原来是大丹活佛!”明珠急忙用手抚了抚胸口,终于舒了一口气,“我这府上,戒备森严,你怎么进来的?” 话音刚落,大丹犹如鬼魅一般,突然就不见了,整个院子,只有青叶翻滚的浪影。明珠惊骇之时,一只手悄无声息,从背后搭在了肩上。 这个大丹,本是准格尔活佛,明珠到今日才知道他竟然身怀绝技。于是他伸手相请:“请坐!” 大丹并没有动,而是抬手捋着胡须,似乎在思索什么。 无事不登三宝殿,深夜造访,必有见不得人的勾当。佛家本乃方外人士,此番前来,并非大师所愿,所以他难以启齿。 明珠很聪明,一看大丹犹豫的表情,就知道了他心中所想,于是微微一笑:“大师有话,不妨直说。” 大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此乃先祖故地,你可记得?” 女真叶赫部,本是蒙古人。后来惨遭努尔哈赤兼并,叶赫辉煌不再。叶赫那拉明珠,作为叶赫部后人,跟着大清的脚步,最终到了北京城。可惜的是,这座北京人,原本就是蒙古人的。 明珠今日的府邸,当年元朝御花园,元顺帝北逃的起点。经过三百年的轮转,又回到了蒙古后人的手里。只可惜的是,如今蒙古人也不再是主人,可谓是造化弄人。 大丹今日前来,明显是策反的。 明珠叹了口气:“大元中国最后一位皇帝林丹汗,早已作古。可惜的是,准格尔不是黄金家族的后人。而且对于西域而言,卫拉特才是正朔。” 大丹摇了摇头:“不管是不是正朔,大元中国治下,蒙古人才是真正的主人。国恨家仇,灭族之痛,难道你要像汉人一样,满洲偶尔给了点甜头,就心安理得地做亡国亡族之奴?” 这话太伤自尊,明珠大眼一瞪:“叶赫部女真化已有两百多年,我们和努尔哈赤之间,那也是内部纷争,我不是亡国奴!” 大丹笑了:“可你身上,流淌的是我蒙古人的血液。而且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改变。” 明珠顿时无言以对。 大丹继续:“文化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信仰、习俗和行为,但永远改变不了血脉。所以按照血脉来看,曹继武才是真正的汉人。而和他作对的汉人,许多人的先祖,根本就不是汉人。 匈奴人、鲜卑人、突厥人、契丹人、金国留在汉地的女真人,大元中国留在汉地的蒙古人,他们接受了汉人的文化,信仰习俗都和先祖背道而驰,所以后世也有了汉人的特质。所以许多汉人对先祖无知,根本轮不到数典忘祖,一腔狂热跟曹继武作对,蠢的难以形容。 就目前东亚的格局来看,咱们蒙古人和满洲之间,必有大战。真到了那个时候,你真的要背叛血脉,像对付曹继武的那帮蠢货一样,和蒙古人血拼?” 这一番话语,犹如远古草原飞来的一只巨石,重重地撞击而来,几乎把明珠的心给撞碎了。 的确,文化再怎么变化,生命传承的血脉,永远都改变不了。无知很可怕,所谓不知者不怪,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一旦拿无知做事,譬如不断给曹继武捣乱的那帮家伙,简直比猪撞树还要蠢。 辉煌都是相对的。你的辉煌,就是别人的耻辱。你的耻辱,也是别人的辉煌。有些辉煌,是实打实的辉煌,比如蒙古人横扫全世界。有些辉煌却是虚的,比如汉匈战争。人家匈奴人跑到西方,同样取得的辉煌。反观汉国,靠拼命搜刮自己人而维持的辉煌,最终崩溃。 所以满洲的辉煌,就是汉人和蒙古人的耻辱。如今汉人算是趴下了,能和满洲掰手腕的,只有蒙古人。一山不容二虎,东亚这座山头,要么是满洲,要么就是蒙古人。叶赫那拉氏作为蒙古人的血脉,必须要做出选择。 虽然叶赫部早已女真化,但当年努尔哈赤吞并叶赫,残酷令人发指。如果不是因为大明无能,大家通过收拾华夏,捞取了大量的共同利益。叶赫部后人的灭族之痛,不会比汉人差。 过了良久,明珠终于叹了口气:“如今的蒙古人,四分五裂,如果不能统一,根本无法和满洲抗衡。 金帐汗国远在欧洲,况且正在和俄罗斯血拼,根本无暇顾及东亚。 漠东科尔沁,早就成了满洲的铁杆小弟,如今太皇太后还在,科尔沁根本就是阿斗再生,烂泥扶不上墙。乌珠穆沁受到科尔沁的牵制,也难以有所作为。北海布里亚特,受到俄罗斯的压制,自顾不暇。 漠北喀尔喀,四战之地,受到各方压制。漠南土默特,紧邻汉地,在大清边防的压制之下,难有作为。清海的和硕特,同样受到河西边防的压制。 只有西域的卫拉特,当年瓦剌余脉,本来有希望重塑蒙古人辉煌。可是你们准格尔这么一闹腾,岂不是自相残杀,严重削弱实力吗?” 当年的瓦剌,称雄草原。土木堡之战,连同明英宗,将明国精锐一网打尽,对明国来说,堪称宋国的靖康之耻。然而经过百年的风雨,瓦剌一落千丈,如今余脉卫拉特,也是严重衰落。靠衰落的部族创造辉煌,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所以大丹选择了准格尔。 准格尔就像一颗新星,在西域大地冉冉升起。其崛起的形势,和当年的成吉思汗,有异曲同工之妙。如今首领僧格已死,即位的是僧格之弟葛尔丹。 葛尔丹留学吐蕃,文韬武略,很快就平定卫拉特残势,统一天山以北。身为活佛,他熟悉吐蕃内务,通过政治手腕,已经控制吐蕃,并通过分化策略,控制和硕特。 准格尔葛尔丹横空出世,明珠吃了一惊:“你说的这些,我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 一颗高大的青杨,浓密的枝叶一响,一人展开袈裟大袍,犹如大鹰一般,疾如闪电,飞扑而下。 接着月光仔细一看,原来是扎西德错活佛,明珠吃了一惊:“吐蕃真的和准格尔结盟了?” 扎西德错活佛点了点头:“葛尔丹本身就是活佛,吐蕃没有理由不做出选择。” 吐蕃一旦归顺,目前整个西域,只要天山以南,回鹘人的叶尔羌汗国仍在。凭着准格尔强大的实力,吞并叶尔羌汗国,不是什么难事。如此一来,准格尔控制的国土面积,绝对不亚于大清,完全可以和大清一战。 不过叶尔羌回鹘人,信仰阿拉伯教,和蒙古人佛教信仰不同,战力非常,并不好打。没有个三五年时间,很难彻底打败他们。 而且准格尔一旦向叶尔羌汗国开战,必然惊动大清。西域出现一个强大的敌人,虎视眈眈,大清是绝对不允许的。所以对叶尔羌汗国开战,统一天山南北,需要一个契机。 大丹仅仅盯着明珠:“这个契机,就是曹继武。在他的主持之下,大清国力日隆昌盛。而且曹继武极具战略眼光,葛尔丹不是对手。所以最好是杀掉他。” 明珠连连摇头:“杀掉曹继武,谈何容易?你别痴心妄想了!” 大丹退一步:“至少让他远离京师,这样也好削弱满洲的实力。” 明珠摇头:“即便去了曹继武,还有金月生在,大清的实力,依然强劲。要想给蒙古人崛起,提供契机,还得靠汉人。” “汉人?”大丹和扎西德错皆吃了一惊,对视一眼,“汉人已经全趴下了,占据高层的士大夫们,也已经心安理得。剩下的事情,就是怎么个说辞,去掉汉奸贼子的帽子,和满洲贴在一起而已。” “不错。”扎西德错也连连点头,“汉人的德性,乃是千年沉淀的结果。凭曹继武一人之力,根本难以扭转。就他们那点本事,连满洲都打不过,凭什么给蒙古人提供契机?” 明珠笑了:“汉人对外不行,这是众所周知。但他们内斗在行,这也是众所周知。” 大丹一点也不感到奇怪:“这话不假,他们一直在跟曹继武死缠烂打。可惜曹继武能力非常,能应付局面啊?” 明珠点头:“只要一出京师,曹继武就会独木难支,汉人如同洪水猛兽一般的怨气,一定能将他淹没。不过光和曹继武内斗,还远远不够。” 扎西德错和大丹几乎异口同声:“吴三桂?!” 明珠的两只小眼睛,露出了狡黠而神秘的光芒。 第735章 明珠下 汤若望、索图等人的连番进言,康熙基本上消除了对曹继武的疑虑。在这种情况下,要想阴曹继武,几乎是不可能的。 然而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小人最擅长的,就是钻营。东亚的格局,谁才是霸主?牵涉到民族的利益,明珠也不得不做一回小人。那么他要用什么方法对付曹继武呢? 南书房之中,康熙正在读书,明珠忽然来拜见。 一番见礼之后,明珠从怀里取出两串铜钱,递给了康熙。 一串铜钱是刚刚新铸的,另外一串,锃光油亮,凹陷之处还有些许铜绿,铭文则是天启年间所铸。康熙拿着两串铜钱,满脸都是疑惑:“爱卿,这是什么意思?” 明珠微微一笑:“陛下,不妨试试分量。” 天启铜钱,厚重质朴,做工精细,颇有手感。而康熙铜钱,轻薄粗糙,放在手里,几乎没有感觉。而且铜钱边缘,竟然还有几处气泡凹陷的缺口。 经明珠提醒,康熙仔细抠索两枚铜钱,终于发现了端倪,顿时有些不悦:“我堂堂大清的铜钱,竟然不如人家大明的,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说完,康熙一把推开龙椅,拿着两串铜钱,立即赶往户部铸钱局。 铸钱局郎中葛礼,还没开始见礼,两串铜钱就被扔到了面前。 康熙脸色相当难看:“葛礼,你这铸钱局郎中,到底干什么吃的?” 当今康熙朝铜钱,都是葛礼监铸的,铜钱质量和分量如何,他如何不知?他小心捡起两串铜钱,满脸都是无奈:“皇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什么意思?康熙一愣,随即大眼一瞪:“你是说咱大清缺铜?” 葛礼点头:“正是,铜矿都在吴三桂手……” “放屁!要给吴三桂扣屎盆子,不是这么玩的!”康熙气得脸红脖子粗,脑后的小辫,几乎要翘起来了,“北至黑龙江,南至海岛,万里之遥。我大清这么大的疆土,怎么可能缺铜呢?一定是你们这帮人手脚不干净,暗中黑了分量!” 葛礼满脸委屈,他知道越解释越不清楚,只好暗中踢了明珠一脚,斜着眼神求救。 可是明珠一言不发,葛礼眼神不住地挤巴,连连暗踢了好几脚,浑身急得直抖。 康熙转头瞪了一眼:“明珠,有什么豆子赶紧倒出来,甭藏着掖着!” 华夏的确不缺铜,六百年殷商,八百年成周,华夏千年青铜文化,不是盖的。可以说没有铜,就没有华夏文明。 可是灿烂的青铜文化背后,却是铜矿资源的惊人消耗。 战国为什么会进入铁器时代? 一方面是冶铁技术的推进,另一方面就是铜矿资源枯竭了。而历代以来,铜钱都是最主要的流通货币,在加上铜镜、铜盆、铜铃、铜香炉等等日常消耗。所以华夏虽然地大物博,但铜矿资源,早已消耗殆尽。 张居正改革以前,金银不流通,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铜钱一直都是硬通货。唐代以前用缗,宋代用贯,明代用吊,直至张居正改革,白银作为主要流通货币,才可以用两计算。 然而华夏同样缺银,宋代以前,中原王朝的白银,大多由僰人朱提国提供,所以朱提银一直驰名天下。当年诸葛亮南征孟获,表面上是为了稳定边疆,暗中却是征服朱提国,控制银矿资源。 隆庆开关,明朝的白银,基本上都是由西班牙运来。然而白银比铜钱价值高,所以明国士大夫,普遍收藏白银。 崇祯缺钱,李自成一到北京城,就缴出白银一万万两,就是明证。以南京为中心的江南,士大夫收藏的白银应该更多。钱谦益的财富,让多铎咂舌,同样也是明证。 所以尽管隆庆开关,张居正改革,但西班牙运来的海量白银,并没有流通世面,所以明国依旧缺银,流通的仍然是铜钱。然而经过华夏五千年的消耗,中原大地早就没有铜矿了。 元代以前,云南一直都是独立,黔中一带的僰人半独立。所以云南归入中原王朝版图,是明国从大元中国手里继承而来。丽水金、朱提银,云南铜矿,所以云南当之无愧,成了大明帝国的宝库。 然而要将云南的金银铜运出来,必须看僰人的脸色。当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所以黔中一带的僰人,成了大明帝国眼中钉肉中刺。所以万历改土归流,发动西南夷战争,传承千年的僰人,因为挡道,直接就被灭族了。 华夏历史,习惯性选择性遗落,选择性掩盖,选择性篡改,能够记载下来并被看到的,基本上都是前人希望后人看到的。所以西南夷战争,成了万历皇帝的丰功伟绩,掩盖了僰人灭族的残酷,掩盖了金融战争的血腥。 发现云南秘密的,最先是刘玄初,其次是曹继武。所以在刘玄初一步步运作之下,吴三桂最终占据了云南,掌控金银铜,通过金融手段,有了和大清抗衡的雄厚资本。 博古通今,面面俱到,明珠的分析,让康熙浑身都是震惊错愕。 华夏王朝历来玩仁义道德,背后真正起到决定作用的基础,却是经济。自汉武帝采用齐国的经济理念,盐铁专营,历来都是支撑华夏王朝正常运转最主要的财力基础。挡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如今的吴三桂,成了当初的僰人,看来大清和吴三桂之间,必有一战。 康熙狠狠地砸了一下拳头:“吴三桂尾大不掉,朕一定要解决云南问题!” 葛礼有些疑惑:“陛下,曹继武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嗯……”康熙相当疑惑,转头盯着葛礼。 张居正改革以来,白银成为主要的流通货币。曹继武大力通海经商,目前大清的白银短缺,已经得到极大缓解。从经济方面,曹继武已经渐渐把吴三桂撇开。况且吴三桂已经年过六旬,曹继武新政持续二十年,云南问题将消失于无形。 况且吴三桂和多尔衮是同盟,这个众所周知。大清要想开战,师出无名。总不能把抢夺金银铜的真正目的暴露出来吧?如果这样,军心民心一定尽失。即便是当年的万历皇帝,也不会蠢到如此地步,而是打着华夏正统,归化蛮夷的高尚,发动了战争。 即便开战,吴三桂精兵十万,阴藏大明降军二十余万,大清军力并不占任何优势。 听了葛礼的一番分析,康熙倒吸一口凉气。 明珠面无表情:“通海经商,白银掌控在西洋人手里。云南是大清的国土,但金银铜却掌控在吴三桂手里。”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金融掌控权在别人手里,哪个国家能够容忍?西洋人和大清不一个系统,康熙管不着,可是吴三桂呢?所以吴三桂成了康熙眼中钉,明珠这一挑拨,更增添了康熙的恨意。 “打!”康熙双拳颤抖,从牙缝中恨出一个字,葛礼错愕,明珠却摇了摇头。 “为什么?”康熙狠狠地盯着明珠。 明珠依旧面无表情:“刘玄初仍在,他不死,大清对付不了云南。” “刘玄初?”康熙大眼一瞪,“他一个糟老头子而已。” 明珠摇头:“黄汉升六十而战关羽,烛之武七十而退秦师,姜太公八十而定周,刘玄初虽已年过八十,但天下格局,尽在其胸中。吴三桂虽然表面冷落,但一到关键大事,还是刘玄初在主持,所以皇上万不可掉以轻心。” 这个刘玄初,堪称天下看出云南奥妙的第一人,看来要想对付吴三桂,必须先把他给除掉。这一任务交给甲弑营罗雪峰,再合适不过了。康熙的眼神中,顿时露出杀机。 明珠看穿了康熙的心思,摇了摇头:“刺客之事,终究不是正路。” 只要能除掉政敌,管他什么正路邪路!当年扳倒鳌拜,不是正路也是正路! 为了皇帝的尊严,康熙没把心里的龌龊说出来,但是明珠多么聪明? “西南群雄,也不是善类,甲弑营数次吃了大亏。万一刺杀不成,必然偷鸡不成蚀把米,激怒吴三桂。况且目前大清准备不足,军事上难以对云南形成优势。” 你想刺杀,人家有保镖。吴三桂实力在手,根本不惧康熙的小动作。况且京师也有云南不少眼线,说不定甲弑营还没出发,消息吴三桂就已经知道了。 曹继武对付吴三桂的方法,就是消耗。反正你吴三桂已经六十多岁了,再给你二十年光阴,时间会带走一切。长达二十年的经济手段,将会使云南的金融控制权降至最低。到那个时候,再来控制云南,便是水到渠成之事。 可是消耗战花费时间太长,二十年之后,谁能料到会是什么样子?以曹继武的本事,成了鳌拜第二,不会什么难事。万一他和吴三桂里应外合,重新恢复华夏,将满洲挤走,那可是大大的不妙。康熙越想越怕。 察言观色的明珠,及时递话:“陛下,曹继武的改革,表面上得到利益的是满清,但最终谋求却是华夏翻身。”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康熙倒吸了一口凉气。 可是曹继武不比鳌拜,如今满洲大部分人,对他是又恨又怕又敬,金月生等人,更是忠实拥趸。就连太皇太后等人,和他也是关系密切。所以扳倒曹继武,谈何容易? 然而曹继武不离开朝廷,和吴三桂之间的战争,就无从挑起。给蒙古人崛起的契机,就难以形成。所以明珠又来递话:“曹继武实力惊人,正面抗衡,大清无人是其敌手。” 正面不行,那就来侧面。对付鳌拜,不也是如此吗?康熙顿时茅塞顿开:“老师有什么弱点?” 明珠微微一笑:“女人!” 自古以来,英雄难过美人关。所以对付男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女人。沈婷婷早已被金月生娶回家了,佟君兰也已经被金日乐拐跑了,目前曹继武身边,正缺女人。然而曹继武非常人也,对付他,自然也得非常之女人。 目前苏茉儿和曹继武之间,不明不白。她是康熙的启蒙老师,恋母情节极重的康熙,先去被夺去了佟君兰,接着又要被夺去苏茉儿,青年荷尔蒙的高涨,如何能受得了? 可是佟君兰本就是曹继武的妻子,而常年不洗澡的苏茉儿,见到曹继武之后,也是经常洗澡。看来对非常之女人来说,曹继武的吸引力,远远比麻子皇帝强多了。康熙的自尊心,又受到了严厉的压制。 明珠洞悉麻子皇帝的内心,急忙给几乎喘不过气来的康熙递话:“皇上,苏茉儿不行。” “为什么?”康熙又惊又喜,脱口而出。喜的是明珠帮自己说话了,惊得是苏茉儿如此非常,为什么不适合曹继武。 “宫郁。” 明珠的话语很轻,但却像钢针一样,深深刺痛了康熙的心。 宫郁是宫中常见的妇科疾病,宫女发病的几率很高。得了宫郁的宫女,怀不上孩子。没有孩子,是女人最大的不幸。所以进了深宫,如果得不到皇帝的宠幸,宫女的一生几乎就此毁灭。即便皇帝开恩,放出去的宫女,也很少有人会娶。 作为启蒙老师,康熙受到了耳鬓厮磨的教育。少年丧母的缺憾,佟君兰的离开,康熙的眷恋,全在苏茉儿身上。谁都能看出来,曹继武是她的真爱,康熙早就是羡慕嫉妒恨。然而得知真相的康熙,此时对苏茉儿更多的是深深的怜悯和愧疚,他此时倒是希望曹继武和她在一起了。因为只有这样,苏茉儿才会真正开心。 然而权利中心的争夺,往往残酷无情。苏茉儿一旦为了真情,很有可能做出不利于己的取舍。既然她不适合,那也不能勉强。 过了良久,康熙无奈叹了口气:“还有谁适合?” “东娥。” “东娥?!”康熙全身发颤,瞪大了眼睛。 明珠面无表情,郑重地点了点头。 大清的皇位,本来就是多尔衮的,这个众所周知。东娥是多尔衮唯一的血脉,虽然皇位不传女人,但凡是都会有例外。尤其是曹继武这种,具备西洋观念的另类。他如果真和东娥在一起,扶持个女皇,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东娥已经嫁给了科尔沁亲王满塔,可是科尔沁是满洲切入蒙古人当中的一颗钉子,就如一把搅屎棍一般,搅得蒙古各部纷争不断,大清得以从中渔利。所以蒙古人为了崛起,除了满汉相争提供契机,科尔沁这根搅屎棍,也必须拔出。 明珠打定主意,极力串唆曹继武和东娥的事,可是他刚要开始,康熙忽然摆手制止了他:“此事事关重大,容朕好好想想。” 东娥不比其他人,万一处理不好,康熙的皇位就黄了。 等康熙走了,葛礼一把揪住了明珠的衣领:“好你个明珠,表面上和曹继武称兄道弟,背地里尽是幺蛾子。” 明珠一点也不慌张:“你想通风报信不成?” 葛礼一愣,随即放开了大手,尴尬一笑:“你们的事,老子懒得搭理。” 这个葛礼,是安亲王岳乐的人,和曹继武政见不同。曹继武一倒,岳乐必然抬头,葛礼自然不会只做个铸钱局的头目而已。 明珠早就算准了时机场景和心理,利用两串铜钱,引申金融掌控权,使出了圈套,吴三桂、曹继武和康熙,包括眼前的葛礼,全被阴入了圈套。纵然葛礼就在眼前,也看穿了明珠的伎俩,但他也不会拆穿。剩下的选择权,就看康熙的了。 而对于康熙的心思,明珠是成竹在胸,葛礼也是猜个八九不离十。他指了指明珠的鼻子,无奈地笑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看来不单单指的是汉人!” 第736章 呼伦海 秋阳高照,蓝蓝的天空万里无云,辽阔无际的大草原,微风一吹,掀起浩瀚如烟的碧浪长波。生于西域的鹅黄金,像是来到了第二故乡,一阵长长的嘶鸣,放开四蹄尽情地撒欢。 波澜壮阔的呼伦海,犹如天然的蓝石宝镜,镶嵌在青草碧浪之中。忽然,一道如雪一般的亮白云絮,从宝镜之中倒影飞来。风吹碧浪,波涛推动白云风驰电掣,很快就飘到了鹅黄金身边。 曹继武定眼一看,这哪里是白云,分明是两张灿烂的笑容。爱新觉罗东娥,身穿银白雪貂大衣,长长的丝发任由秋风肆意,朱唇粉面,星眸凤眉,满满成熟而殷切的秋波。年仅七岁的湘淑,倚着母亲的怀抱,对着曹继武豁牙傻笑。 呼伦贝尔大草原,是漠东最好的一片大草原。此处南接科尔沁,北上乌珠穆沁和布里亚特,西去喀尔喀和西域准格尔,东跃兴安岭就是女真故地,是北国数大草原势力的中心。蒙古人为了调和内部矛盾,决定今年的那达慕大会,在祖先兴起之处——呼伦海举行。 满洲作为名义上的盟主,不能不给及高度关注。因此议政大臣之首,大清匡国公曹继武,此次作为钦差大臣,叶赫那拉明珠作为副手,前来呼伦海,名为庆贺,实乃监视蒙古诸部,免得大清头上悬起一把快刀。 本来曹继武不愿意跑这趟差事,但西域大丹活佛、吐蕃扎西德错活佛、布里亚特贝尔活佛等等蒙古诸部精神领袖齐聚,大清谁能镇得住场面?蒙古人一旦形成强大的势力,必将给番化改革,带来极为不稳定的外部环境。康熙给的理由很充分,不容曹继武拒绝。 曹继武正事在身,别人的老婆,燃起旧情,势必给此行带来诸多麻烦,于是拨转马头就走。 背后忽然马鸣清扬,鹅黄金兴奋地回应一声,四蹄原地攒动,就是不肯前进。 东娥的坐骑白马,颈高鬃密,四肢修长,体型浑圆骠健,极具节奏感的马鸣,宛转悠扬,犹如情人的呼唤,惹得鹅黄金浑身亢奋,荷尔蒙急剧飞涌。曹继武相当无奈,转头凶狠的表情,撞见东娥俏丽调皮的微笑,顿时没了心气。 背后的明珠,露出了一丝诡秘的笑容,急忙策马近前,一手紧握鞍桥,一手俯身摸了摸湘淑的小脑袋:“跟明珠伯伯玩,好不好?” 湘淑抬头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曹继武,两只小拳头紧握,大拇哥俏皮地上下点头,豁了门牙的笑容更加的天真烂漫,逗得明珠捧腹大笑。 母女连心,湘淑虽然七岁,但很聪明,母亲日夜思念的是谁,瞒不住天真的童心。三年前的军都山,以及眼前,母亲的笑容最为灿烂。明珠一把抄起了湘淑,策马而去。 曹继武叹了口气,只得反身下马。东娥轻轻拍了拍马颈,白马会意,清鸣一声,迈开四蹄,如云一般风驰电掣。鹅黄金直立而起,长鸣响彻天空,重重地顿了一下马蹄,犹如一团暖黄飞云,狂追前方白云飞飘一般的白马。 东娥雪白的俏脸,泛起粉色底蕴,迷人的嘴角微微弯起优美的弧度,星眸却不住地飞挑,满满的暗推秋波。就别重逢的喜悦,她还是有些害羞,殷切希望主动的靠拢慰藉。 曹继武摇了摇头,伸出了一只大手,刚刚触及蛮腰,饱满成熟的曼妙身段,顺势擦着手臂,就轻轻而自然地滑入了怀抱。丰满酥软的双包,颤动极具诱惑力的震波,毫无顾忌地推入心窝。曹继武怦然心动,轻轻把住了秀肩。 东娥忽然抬起头来,柳眉一竖,满脸都是幽怨:“你不喜欢?” 曹继武一愣:不喜欢是假的,说出来一定招来幽恨,伤女人的心,麻烦肯定少不了。喜欢那就入套了。 见曹继武一脸傻乎乎,想说又不敢说,东娥噗嗤笑了,抬手纤手,轻轻敲了鼻头:“伪君子。” 曹继武摇头暗叹一声,轻轻揽住纤腰,手上加了点力度。东娥满意地笑了,双手紧紧抱住情郎,将头埋入宽阔的胸膛,尽情地享受。 天道自然,然而人伦也不可乱。大丈夫立世,讲究的是适度。但是即便曹继武定力非常,成熟饱满的波动,涌动原始自然的本性,犹如文火慢煨,连续不断而有节凑地撞击意志保护的热心。恰在此时,包含温情的朱唇,又紧紧地印在了颈根,意志即将崩溃。 天有情,云有情,人间到处都是情,呼伦浩瀚波。 风亦侬,雪亦侬,侬情久长谁能拟?额尔古纳河。 一曲长相思,原始而自然的诱惑波动,化为清脆悠扬的笛声,穿云裂石,伴随的草原碧浪,呼海秋波,响彻整个大草原。 极具诱惑的注意力,全被笛子给吹了出去。转移注意力,在原始本性和人伦自律之间,曹继武找到了完美的适度。然而一曲终了,东娥小嘴一撅,相当生气,粉拳犹如暴雨。 过了一会儿,东娥终于发泄完了,又赌气一拳,嘟起了小嘴。这个要求并不过分,熏染西洋开放观念的曹继武,毫不犹豫地吻了朱唇。 原始亢奋的涌动劲一过,成熟的东娥,终于恢复了平静,星眸微微震颤,眼光犹如秋潭微波,清澈无比。这次没有了浓浓的诱惑,而是满满的俏皮戏谑:“有什么样的祖宗,就有什么样的子孙,姓曹的,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骂我曹继武就是了,祖宗是名至实归,家族一棍子打死,太过分了吧!然而曹继武也只是心里抱怨而已。 东娥的眼光何等毒辣?本该的一对有情人,心有灵犀一点通,不是盖的。所以即便是心里抱怨,也被她瞧得一清二楚,又一阵粉拳骤至。 辽东靓妹的气力,曹继武早就领教过。此时他被捶得喘不过气来,急忙把住香肩,就势含住了朱唇。这一招非常有效,东娥挣扎了几下,就悄然接受了。 虽然在激吻,但曹继武心里的似是而非,瞒不住东娥超级灵敏的感觉。自然本性的流露,又夹着人世的束缚,东娥很不自在,一把推开了曹继武,满脸全是幽恨。曹继武无可奈何,只能保持面色平静。 双方对视了一会儿,东娥噗嗤笑了,曹继武也傻乎乎地笑了。东娥的笑,是觉得曹继武傻。曹继武的笑,却是憋屈的释放。 东娥又栽了曹继武一拳:“三年我就说,我们还会再见的,如今应验了吧!” 三年前长城外军都山分别,东娥的确说过这样的话。出身高贵的东娥,天生对形势分析都极为准确。以曹继武的责任心,金日乐必定会带走东娥。所以当时她放心让曹继武离开,自然是对未来信心满满。此时她重提此话,意思就很明确,你别想再把我给甩开。 曹继武叹了口气:“满塔虽然不是我的朋友,但我对他没有用任何怨恨。” 没有怨恨,就没有动力。这是曹继武委婉的说法,他不想违背人伦。东娥的眼神相当落寞,默默低下了头。 满塔很爱东娥,几乎对她是百依百顺,但东娥就是对他没有感觉。一日夫妻百日恩,但是没有爱的滋润,这恩的感觉,也相当的寡淡。感情这事谁也说不清楚。七年之痒,东娥受够了这种没有爱的平淡。此时曹继武身边没有竞争对手,东娥自然不愿放弃这个机会。 于是她抬头看着曹继武:“继武哥哥,这次那达慕,是百年以来最宏大的一次,只要赢了,就能成为大元中国继承人。” 大元中国,是东亚历史上,最为强大的统一王朝。当今东亚所有人,汉人、蒙古人、女真人等等,全是大元中国后裔。此次那达慕大会,的确旨在确立大元中国继承人。谁拥有这个名号,就能统一蒙古各部,名正言顺收复大元中国故土。所以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然而东娥的心思不在这上面。 游牧文明素有抢婚的习俗,成吉思汗的老婆就曾经被别人抢过,最为著名的三娘子,就是俺答汗从孙子手里抢来了。毕竟游牧文明,谁实力强,谁才是正道。即便是沾染鲜卑文化的大唐,武则天是李治老爹手里捞来的,杨玉环是李隆基从儿子手里枪来的。 所以曹继武一旦成为大元中国继承人,从满塔手里抢来东娥,就名正言顺了。不过东娥的小心思,瞒不过曹继武的眼光。 大元中国已经是过去的辉煌,即便成为继承人,也免不得血腥的战争。目前番化改革已经步入正轨,十年树人,百年育人,新的观念制度确立,至少需要二十年的内外稳定。这关乎汉人翻身,曹继武不想节外生枝。 此时隆隆的号角声,响彻整个草原上空。曹继武插指入口,呼哨鹅黄金。然而东娥却满脸怨气,一把拉开了曹继武的手,朱唇紧紧地扣住了嘴唇。 东娥显然不想这么快打破二人世界的温馨,不愿放开,曹继武相当无奈。 第737章 那达慕 那达慕,蒙古人最为隆重的盛会。蒙古人是室韦一部分,鲜卑之后起源于呼伦贝尔草原。此次牵涉到大元中国继承人的争夺,因此这次呼伦海大会,是大元中国之后,整个蒙古世界最为盛大的那达慕。 参加此次大会的,有摩西蒙古首领葛尔丹,漠北喀尔喀首领可敦,北海布里亚特首领博金,乌珠穆沁首领黑城,科尔沁首领满塔,察哈尔首领承德,就连远在伏尔加河流域的金帐汗国敖包大汗,也不远万里赶来赴会。 当年皇太极击败林丹汗,大元中国最终灭亡,蒙古各部纷纷依附满洲,接受满清册封,成了名义上的藩属。然而金帐汗国和布里亚特,从未臣属过满洲。所以在博金和敖包眼里,其他蒙古首领全是蒙奸,根本没有大元中国继承人的资格。 察哈尔部是林丹汗的嫡系部落,不得已屈身满清,但族人东山再起的雄心,一直都在。乌珠穆沁和喀尔喀虽然也屈身满清,但一直都是貌合神离。所以承德、可敦和黑城三位,对此次大会是志在必得。 漠西蒙古原来的首领部落是卫拉特,准格尔不满他们屈身满洲,咸鱼翻身,如今已经取而代之,成为漠西最强大的部落。葛尔丹本身就是活佛,利用自己的身份,收服吐蕃和清海和硕特,成为西部实力最强的势力。 只有科尔沁,因为数百年的联姻,血脉相连,几乎和满洲不可分割,成了满清最为忠实的铁杆粉丝。犹如满洲楔入蒙古世界的一颗钉子,令蒙古各部相当的不舒服。 所以与会势力就分成了三派,冰清玉洁派,布里亚特首领博金和金帐汗国大汗敖包,没有投降的污点,底气十足。 心里憋屈派,准格尔、喀尔喀、察哈尔和乌珠穆沁,虽然有过投降的经历,但一直都在谋求翻身。只有科尔沁,忠实的满清藩属,和其他两派格格不入。 会场形势一目了然,冰清玉洁派和心里憋屈派,很快联合,满塔孤身一人,相当的孤立。 满塔被满清封为巴图鲁亲王,巴图鲁乃勇士之意,就是爱新觉罗家,也从来没有过这么响亮的称号,足见满清对科尔沁的推崇重视。然而这里是蒙古世界,满清的称号再好,蒙奸的帽子怎么着也摘不掉,满塔几乎气得吐血。 蒙奸不蒙奸,那是道德,那达慕大会,靠的是实力。然而赛马、射箭等等科目,第一名全部出自准格尔部。葛尔丹盛气凌人的王者风范,不言自明。 准格尔部,全是汗血宝马,头高颈细,四肢修长,体型骠健。蒙古人是马背上的民族,即便从全世界的角度来看,西域马匹也是品质最高的马种。蒙古马又矮又小,号称耐力惊人,其实和汗血马差的远呢。矮脚马跑不过汗血马,实力差距悬殊,不服不行。 尤其是科尔沁部,各项比赛,都是倒数第一,巴图鲁亲王的称号,几乎成了笑话,满塔脸色铁青,很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 葛尔丹不怀好意地嘿嘿一笑:“湖光草色,良辰美景佳节,可惜佳偶却另有其人。” 郑亲王济朗,如今爱新觉罗家威望最高。平西王吴三桂,冲发一怒为红颜,如今独占云南,是唯一能和满清抗衡的汉人势力。经略使洪承畴,开清第一功臣。曹继武不用提了,早已名声在外。 名人效应,长沙兵变,满塔抢婚,牵涉到许多声名显赫的人物,早已传遍整个大草原。此时与会的头脸人物,谁都能猜得出来,东娥此时会和谁在一起。葛尔丹一下子戳到了内心的痛处,满塔拔刀发疯一般狂砍。 葛尔丹横刀挡住满塔,一脸郑重:“满塔,你屈身满清,背叛蒙古人对得起祖宗吗?如今老婆也被别人抢了去,丰功伟绩,因缘爱情,全部落空,你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这番话犹如醍醐灌顶,满塔相似被抽去了灵魂,整个人完全僵住了。 科尔沁蒙奸的帽子,怎么洗都不可能洗白。满清给了巴图鲁亲王称号,真的就对科尔沁好了吗?恐怕并未见的。满清对科尔沁好,是因为科尔沁有用,并不是因为联姻。 蒙古世界纵横万里,科尔沁就是满清楔入的钉子,这就是以蒙治蒙策略,和以汉制汉,对满清来说,简直就是异曲同工之妙。满塔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最为现实的原因,科尔沁离满洲太近,实力相差悬殊,不可能起事成功。 即便起事,蒙古世界能容纳科尔沁吗?简直是痴心妄想。准格尔、喀尔喀、乌珠穆沁等等互不相让,内斗和外争,同样的血腥残酷。满塔也明白这个道理。 天下的格局,基本已定,以科尔沁的实力,难以有所作为。满塔本想好好过日子,然而自己的老婆,喜欢的并不是自己。就连女儿的名字,也是情敌的情人。老婆对情敌的包容,连自己的情敌也能释怀。 七年的日子,满塔也相当的无奈,借酒浇愁。然而荒废政务的后果,此次大会科尔沁成绩倒数第一。那达慕是部落实力的展示,科尔沁如此实力,无论依附任何一方,都会是吃力不讨好的结局。 唯有庄妃是自己的姑母,只要她在,血脉就在,满清就会善待科尔沁。种地的汉人是老百姓,放牧的蒙古人,同样是百姓。贫苦牧民的生活,相当的惨不忍睹。自身没有实力,那就要跟对老大。科尔沁全体牧民的命运,就在满塔身上,所以依附满清,是最实惠的选择。 按照蒙古人抢婚的习俗,只要曹继武愿意,满塔也无可奈何。爱一个人,如果双方都痛苦的结果,不如分离。 不容于族人,又得不到爱,努力半生,几乎落了个身败名裂,满塔满腹思绪翻飞,巨大的心理压力如同泰山压顶,死神的气息异常的浓烈,手中钢刀终于甩向了自己的脖颈。 “爹爹!”一声凄厉的呼唤,惊醒了满塔。 湘淑飞快地跑到了跟前,紧紧地抱住了腿,浑身吓得直哆嗦。钢刀划破了颈皮,血线细细而出,听闻女儿凄厉的哭声,满塔浑身哆嗦,再也没有力气抹下去。 葛尔丹造势,巴图鲁亲王,名不副实的讥笑声,响彻整个大草原。 扎西德错看不下去了,身形如电,一把扣住了刀背:“巴图鲁亲王,既然生还有所眷恋,不如打消弃世之念。” 爱女心切,此时是满塔唯一的心理慰藉。扎西德错活佛相劝,满塔持刀之手的劲力,立即缓去不少。 葛尔丹很不高兴:“你乃吐蕃高僧,蒙古人的事,轮不到你管。” 扎西德错叹了口气:“我是代表清海和硕特,来参加这次大会的。” “你……”葛尔丹气得脸色发青。 和硕特虽然已经答应臣服准格尔,但此时还没有实质性进展。因为双方之间还夹着叶尔羌汗国,这是回鹘人政权。道路不通,准格尔势力此时并不能延伸到清海,所以此时葛尔丹不能和扎西德错撕破脸。 扎西德错又叹了口气:“我佛慈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这是汉人佛学,忽悠傻子的!”葛尔丹毫不犹豫地打断了扎西德错。 科尔沁是满清最信任的蒙古部落,满塔一死,满洲必定震动。目前蒙古诸部,没有哪一方势力,能够单独对抗满清。准格尔崛起还需要时间,吴三桂起事还没有实质性进展。逼死满塔,风险太大。大丹活佛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劝劝葛尔丹。 然而他还没开口,葛尔丹就摆手制止,小声耳语:“科尔沁是满清的铁杆粉丝,不可能再和蒙古人一条心。除掉满塔,科尔沁必乱。一旦吴三桂起事,由察哈尔和乌珠穆沁牵制京师,准格尔消灭叶尔羌汗国,趁机崛起的机会,将更加有利。” 科尔沁是满清控制漠东蒙古的中枢,察哈尔和乌珠穆沁最为担心的,就是科尔沁势力。关乎着自己部落的利益,大丹无奈,只得退了下去。 此时乌珠穆沁、察哈尔、布里亚特等等部落,纷纷跟随准格尔造势,怒海狂涛一般的讥笑声,此起彼伏。看今日之情形,满塔要想活着离开,希望非常渺茫。 满清给的优待再多,毕竟是蒙古人的敌人。眼前的人再恶毒,毕竟是自己的族人。满塔无奈摇了摇头,伸出大手,不住地抚摸湘淑的小脑袋,满眼都是慈爱。 过了一会儿,满塔向扎西德错行礼:“烦请大师帮满塔做件事。” 看来对方死意已决,扎西德错无奈摇了摇头:“你说吧。” “请将小女带往京师,托付给太皇太后。” 这是托孤,扎西德错没有理由不但应。 “金弓绝对不能落入葛尔丹手里,我死之后,由曹继武代表科尔沁参赛。” 扎西德错还没来得及吃惊,眼前就出现一片血花。他催动神功,袈裟一撩,震开血花,及时盖住了湘淑。 满塔面色平静,没有一丝痛苦,但双眼始终没有闭上。扎西德错知道他还有话说,急忙俯身凑了上去。 “告诉东娥,我不恨她!” 第738章 葛尔丹 金弓是什么? 秦始皇开创以来,汉人王朝的信物是传国玉玺。大元中国是蒙古人建立的,蒙古人是弓马定天下,因此元太祖忽必烈,特意打造了一把金弓,作为王朝的信物。谁拥有金弓,谁就是大元中国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浩瀚无垠的呼伦海,在秋风的吹拂之下,推起无边无际的碧蓝浪涌,将秋天的阳光反射得灿烂无比,犹如三百年前先祖的英灵,敖包之上的金弓,在五彩缤纷的灵幡簇拥下,发出极为耀眼的光芒。 蒙古人是马背民族,马匹的质量,就代表着实力的强弱。西域马种普遍优质,远比蒙古马高大健壮。准格尔将士簇拥葛尔丹,山呼海啸般庆贺。其他部族,个个心如死灰。 满塔虽然是东娥的障碍,但她并不希望这种惨烈的方式。曹继武高屋建瓴,洞察世事人情,完全有能力说服满塔体面退出,可惜一切都晚了。一日夫妻百日恩,尽管恩情很淡,但是不一般。即便是多尔衮在世,对东娥的关切,也远远不如满塔。 扎西德错刚要开口,东娥突然摆手制止:“大师,我已经知道了。” 满塔的表情很平静,没有一丝的痛苦。尽管没有爱,但七年的夫妻生活,东娥还是能感觉出满塔的释然。一个男人能对妻子如此宽容,一定是个好男人。尽管不是自己的最爱,但湘淑的哭声,还是撕碎了她的心。 扎西德错叹了口气,摸了摸湘淑的小脑袋,默默退至一边。 东娥心碎,但表情却很平静,她仔细帮湘淑捋了捋鬓发,语气极为平静:“湘儿不哭,爹爹去了天堂,快跟额娘一起,帮爹爹整整衣服。” 出遭大难的湘淑,此时很听母亲的话,她擦了擦眼泪,抬起小手,和母亲一起,帮满塔最后一次整理仪容。 没有对比,哪来伤害?没有耻辱,哪来荣耀?所以世事很无情,自己的耻辱就是别人的荣耀。这边家破人亡,那边却是兴高采烈。葛尔丹策马狂奔,连转三圈,接受万众歌功。 清海和硕特部,此次大会并没有派人参赛,只是派了吐蕃高僧扎西德错活佛,前来代表部族露个脸。蒙古黄教,脱胎于藏传佛教,双方具有共同的信仰基础。所以为了公平起见,金弓授予仪式,有扎西德错活佛主持。 此次那达慕,葛尔丹嚣张跋扈,目空一切的性情展露无疑,和佛家倡导的爱惜生灵、修心养性相差甚远。支持葛尔丹,此时扎西德错有些后悔了。就连准格尔大丹活佛,也不住地暗自摇头。 扎西德错踩着石阶,登上敖包,不住地使眼色,但曹继武却无动于衷。他是钦差大臣,代表的是满清政府,身负监察之责,不是来抢夺继承人资格的。 内斗外争,都是无比的残酷无情。葛尔丹得了金弓,其他部族的日子可想而知。因此大家也希望金弓落入曹继武之手,毕竟他是个外人,无心参与蒙古诸部内斗。 气氛全被曹继武吸引了过去,葛尔丹大怒,按刀在手,恶狠狠地瞪着曹继武。然而任凭眼光犹如潮水滔天涌来,曹继武依旧面色平静。葛尔丹终于放下心来,嘴角一撇,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扎西德错无奈,只得向佛祖祭拜一番,高高举起了金弓。准格尔将士的欢呼庆祝之声,犹如狂风海啸,震得呼伦海万里波涌。葛尔丹仔细整了整仪容,迈着不可一世的霸王步,经过满塔一家,看都不看一眼,直接登上石阶。 “慢着。”东娥的语气,虽然平静,但犹如一片飞叶飘落深渊,荡起阵阵涟漪回环,异常清晰,打破了镜面一般平静期待的氛围。 葛尔丹骤然回头,指着东娥的鼻子,恶狠狠地咆哮:“你一个女真女人,名为联姻,实乃不折不扣的牺牲品,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 东娥没有理他,而是回头望着曹继武:“继武哥哥,东娥无能,不能为夫争光。” 腔调哭丧带着祈求,曹继武内心的矜持,瞬间崩溃。 满塔的临终遗言,东娥虽然没有听到,但从他平静的遗容之中,她已经知道了。金弓一旦落入葛尔丹手里,群龙无首的科尔沁,立即就会被吞并。科尔沁危亡旦夕之间,能够力挽狂澜的,只有曹继武。出身高贵的东娥,向来不求人,此次她是在帮满塔完成意愿。 “湘儿,快叫爹爹。”母亲的语气,依旧带着祈求。年幼的湘淑很懂事,尽管不太习惯,但还是依照母亲的意思,小声叫了曹继武一声爹爹。 木芙蓉花下,榕江风月,虽然已经过去多年,但此时已然历历在目。世事残酷,人却有情,曹继武没有理由拒绝了。他蹲下身来,将湘淑搂进了怀抱,仔细帮东娥捋顺被风吹乱的秀发,一如榕江浓情再现,东娥顺势靠住了宽宽的肩膀。 赛事已经过了,冠军也已经出来了。但如果有谁不服,还可以再次挑战。天神佑护实力,蒙古草原就是这个原始的规则。 “曹继武,你真想多管闲事?”葛尔丹炸雷般的咆哮声又起,看来他是耐不住了。 曹继武轻轻安慰了东娥和湘淑,缓缓起身,径自到了葛尔丹面前,一脸平静:“曹某决定,带科尔沁参加。” 葛尔丹大怒,按刀而起。然而钢刀抽出了一半,葛尔丹却忽然停住了。 这个横插一脚的曹继武,被传的神乎其神,就连大丹活佛和扎西德错,也对其赞不绝口,一定不是等闲之辈,自己的刀法未必能胜得了他,万一被打趴下了,颜面尽失,还有什么资格得到金弓? 葛尔丹患得患失,硬的不敢来,语气依然蛮横:“那达慕我蒙古人的盛会,你不过一个汉奸,凭什么来捣乱?” 曹继武语气平常:“当年汉高祖刘邦,杀白马而誓,非刘氏不得封王。非蒙古人不得继承金弓,当年元世祖忽必烈,是否由此誓言?” 葛尔丹目瞪口呆。 “凡大元中国子民后裔,皆有权继承金弓。我曹继武是大元中国后裔,难道你葛尔丹不是?” 元世祖忽必烈,依照传国玉玺的形式,造了金弓信物,但却并没有刘邦的小家子气,为了保住刘氏的荣华富贵,煞费苦心地杀白马盟誓。准格尔传自察合台汗国,和大元中国不是一回事。但大元中国后裔,葛尔丹胆敢不承认,此次岂不是白跑一趟? 曹继武仅仅两句话,葛尔丹的眼睛瞪得直直地,犹如涨肚的气蛤蟆,虚张声势的吓唬人,引得其他部落将士,纷纷耻笑。 “曹先生博古通今,能说会道,大汗不可跟他争执口舌。”大丹活佛不忍,暗中传音,葛尔丹顿时醒悟过来。 汉人向来嘴皮子溜,果然名不虚传!葛尔丹暗恨一声,呼哨一声,坐骑白云飞嘶鸣一声,飞奔而来。 这匹汗血宝马,头高颈细,四肢修长,身长一丈,浑身亮银白色,没有一根杂毛,犹如一朵蓝天白云,飘过无边无际的草浪,顷刻而至。 鹅黄金听到熟悉的乡音,顿时燃起原始而奔放的激情,一团暖黄狂飙,瞬间就到了曹继武身边。 这匹鹅黄金,也是来自西域的汗血宝马,浑身犹如出生鹅崽嫩绒,葛尔丹大吃一惊。它本是吴三桂的坐骑,几经辗转,到了曹继武手里。从西域出发,高原荒漠,草原高山,大江大河,蛮荒瘴疠,北国冰寒等等,鹅黄金踏遍了东亚几乎所有的地方,战场经验无与伦比。 人有人言,马有马性。见闻和视野的高下,不分物种。马背上的民族,天生识马。鹅黄金头颅高昂,四蹄不断交替优美的舞步,眼神闪光睥睨,神情潇洒俊逸非常。而反观白云飞,两只前蹄不住地乱点地面,时不时甩头哼哧,气势明显萎靡。 赛马还没开始,高下立判。葛尔丹人不服气,也无法奈何。凭他两条腿胜过鹅黄金,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三百步箭射马牙枣,曹继武一举夺得满清武魁。可见这比箭这一项,葛尔丹也未必能胜得了他。弓马定天下,弓马双输,还怎么卖弄? 活佛身份加持,放眼整个蒙古大草原,葛尔丹几乎是神一般的存在。然而曹继武这一脚插得,煮熟的鸭子看来也是难保。金弓梦碎,葛尔丹心气全无,面如死灰。 “听闻匡国公武艺绝伦,神江龙特来领教!”一声大吼,一条大汉犹如天神下凡,飞扑而来。 蒙古传统项目没有优势,武艺对决正是时候。金弓争夺,没有规定不能动武。自己有大丹等一大帮高手坐镇,不怕打不赢你曹继武!葛尔丹打定主意,迅速撤到一边,腾出场地。 第739章 神龙钢鞭 当年大元中国灭亡,残存关内的百万蒙古子民,归化大明。如今大明被满洲灭亡,不愿做满清奴才的蒙古后裔,重新归化蒙古,也是情有可原。苏州神氏,正是蒙古遗脉。 如今蒙古诸部,纷争不断。准格尔是最有希望,重新崛起的部族。恢复大元中国故土,靠的是实力。所以经大丹活佛的三寸不烂之舌,神江龙放弃了优越的富家生活,归入葛尔丹帐下。 “蒙古人凭实力说话,看招!”神江龙大呼一声,右手虎眼钢鞭,神龙天降,大力挥劈而来。 双方本来是要好的朋友,但此时各归一方。曹继武学识渊博,嘴皮子溜,神江龙也说不过他,干脆就来直接的。 钢鞭属于重器,势大力沉,惯性非常,即便挡得住,强大的惯性冲击,照样震成内伤,一直都是破甲的专业神器。所以对付钢鞭,曹继武手中西洋剑,绝不能去挡。 神江龙这招神龙天降,虎眼钢鞭雄浑大气,鞭风沉闷摧压,劈山裂石,招式已经步入炉火纯青之地。后招左手竹节钢鞭,九节纤细,蓄势待发。 鞭风直摧眉梢,曹继武终于动手了。一招寒梅飘雪,灵动飘逸,西洋剑剑尖弧度,犹如一朵雪白寒梅,在劲力催逼之下,划出优美的弧线,擦着鞭风的沉摧边缘,疾划鬓边。 “妙招!”神江龙大喝一声,后手竹节钢鞭灵蛇出信,尖锐的竹梢鞭尖,犹如竹叶青悬扑而上,张口飞点寒梅。同时后手虎眼钢鞭龙尾横云,大力回挫,依靠巨大的重量,强行飞挫剑身。 竹节钢鞭灵动,虎眼钢鞭力沉,二者前后密切配合,将西洋剑的进退之路,全部封死。无论是被点中剑尖,还是被挫中剑身。凭钢鞭的重器惯性,西洋剑都是报废的下场。 葛尔丹也懂得汉地武学,看到神江龙大显神威,忍不住大声叫好,鼓掌助威。 然而他这好字刚出口,手掌即将拍上,立即就傻了眼。 一根雕翎,在秋风的吹拂下,打着优美的璇儿,轻轻飘落而下。 原来西洋剑风吹寒梅,突然加力,提前被灵蛇出信点中,在神江龙反应之前,曹继武借助竹节钢鞭巨大的反力,一跃而起,轻轻避过虎眼钢鞭的回挫。 神江龙力大无穷,钢鞭重器,对付水平方向的攻击,绰绰有余。但曹继武换了垂直打击,重器钢鞭上举的灵活性太差。鹞子竖身,曹继武跃空而起,一刀就削去了神江龙冒顶雕翎。 钢鞭神功不服气,竹节钢鞭神龙冲天。然而鞭梢刚刚抬起,曹继武鹞子滞身,空中悬停,西洋剑背轻轻一敲。神江龙左手大陵穴,一阵火烧,咚地一声闷响,竹节钢鞭在草地上砸出了一条深沟。 大丹活佛伸手拦退了神江龙,合手行礼:“原来摩西先生空中身法,也是无与伦比的存在!” 此次曹继武并不想露出空中绝学,但兵器本身的巨大劣势,是他不得不使出垂直打击的策略。大丹活佛没有和他交手的意思,曹继武收剑回鞘,回礼谦虚:“大师过奖了。” “摩西先生出手,真的是为了东娥格格吗?” 为了女人而大动干戈,没有男子汉气概,但曹继武想不出更好的理由。此时出手搅局,还真是东娥的殷殷切意,曹继武只好点头了。 对方真性情,毫不掩饰,大丹活佛无奈笑了:“冲发一怒为红颜,不爱江山爱美人,没有男子汉气概,却有真英雄风度。” 曹继武尴尬一笑:“让大师见笑了。” 二人对视,皆哈哈大笑。 将曹继武调出京师,利用东娥缠住他,这是大丹活佛和明珠摸准麻子皇帝的内心,而使出的一招阴谋。孤立科尔沁,助葛尔丹夺得金弓,也是原本的计划。可惜葛尔丹太过骄横,直接把满塔逼死了。更没想到的是,没有感情的东娥,竟然恳求曹继武出面搅局。 一连串的意想不到,导致此时的局面难以收场。曹继武个人实力太强,不好对付。上次碧云寺一战,尽管大丹活佛没有使出全力,但毕竟败了。此次如果再次出手,也未必能胜曹继武。毕竟刚才曹继武展露精绝的空中身法,他的功力到底有多深,大丹根本猜不透。 趁着大笑仰头的机会,大丹暗地里给明珠使眼色。 然而面对眼前的局面,明珠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他不能暴露,否则他在大清也呆不下去了。叶赫部女真化已经两百多年,蒙古先祖,早已是过去时。和眼前的蒙古后裔,从血缘上来说,明珠和他们,个个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了。 此次大会,明珠其实也在观察。然而葛尔丹并不具备成吉思汗或者忽必烈的本事,此时明珠暗助族人的心气,早已经没了。他面色平静,对大丹的眼神,不理不睬。 大丹无奈,错不在明珠。明珠身在曹营心在汉,已经难能可贵了,不能逼他,否则他撂挑子不干,即便康熙知道他私通蒙古,但基于满蒙一家的政治主张,以及叶赫那拉氏在满洲的根基,康熙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葛尔丹不能出面,万一败了,颜面扫地,再也没有在草原呼风唤雨的资格。所以眼前的局势,还得大丹出面。 大丹无奈:“撇去东娥格格,摩西先生真的愿做大元中国继承人?” 曹继武也很无奈,朝大丹身后怒了努嘴:“大师不妨问问他,愿不愿意?” 葛尔丹一手按刀,脸色铁青。此时背后的焦点,正是葛尔丹。曹继武把话题引上他,是在打破大丹的步步紧逼。 然而大丹的修为,不是盖的。他转头给了一个平静的眼神,葛尔丹紧张的神情,立即回复了平静。 “大元中国,蒙古人的荣耀,却是汉人的耻辱。所以摩西先生做了大元中国继承人,汉人一定视你为民族败类,恨你入骨。” 曹继武又朝大丹身后怒了努嘴:“他做了大元中国继承人,会不会是察合台汗国的耻辱?” 葛尔丹本身也是活佛,有点修为。他作为背后的顶梁柱,决不能随意耍脾气,否则将导致己方全盘大乱。所以这次曹继武又来关注,他却不生气了。 大丹很欣慰,继续开喷曹继武:“察合台汗国,毕竟也是蒙古人的。就像华夏的南北朝,统一被称为大势所趋。摩西先生真的情愿背上千古骂名,硬来继承金弓?” 曹继武无奈叹了口气:“历史的耻辱柱,全是人为。你想把谁钉上去,总会找出理由的。华夏败在没有理性,所以所谓的耻辱柱,根本经不起考验。上天知道曹某人顺天行事,已经可以了。至于其他人的看法,不是曹某人的问题。”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大丹摇头叹气,“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摩西先生身为血统纯正的汉人,既然不愿继承金弓,还请不要搅合蒙古内部事务。” 曹继武转头看着东娥,东娥却低头。 很显然,曹继武不愿趟这趟浑水。可是满塔毕竟是自己的丈夫,从未亏待自己。即便身死,也选择原谅自己。自己以前从未考虑过他的感受,欠他的,实在太多。 过了一会儿,东娥伸出纤手,轻轻帮满塔合上,被秋风掀开的衣襟。她的动作很温柔,是满塔生前从未见过的温柔。 曹继武明白了,回头朝大丹活佛深深一鞠躬:“抱歉。” 大丹无可奈何,静静地看着曹继武。双方对视,都是一脸平静,似乎是禅语暗传,似乎又是互而不见。 “和他磨叽什么?是我蒙古无无物,简直是岂有此理!”布里亚特首领大声呼喝,大丹终于手翻后背,取下铜钟,轻轻放在面前。 曹继武也缓缓抽出西洋剑,默默注视着大丹。 大丹的大钟神功,声阔十余里。如此之近的距离,常人的耳朵非被震聋不可。因此各部首领纷纷呼哨,带领自己的部众后退。 扎西德错活佛,轻轻走到了东娥身边。东娥面色平静,抱起湘淑,深情地看了曹继武一眼,翻身上马而去。扎西德错念了声佛号,袈裟一展,裹起满塔庞大的身躯,飞身而去。 草原无边无际,碧海浩瀚无比,秋风一起,草浪碧浪一起翻滚,浑然一体。天地旷绝深远,曹继武和大丹原本高大的身躯,也显得渺小。在自然面前,人虽然渺小,但却能爆发无穷的力量。 万里无云的高空,展翅盘旋的一只大雕,突然一声清脆的长鸣,响彻整个大草原。大丹活佛的钟声,终于响起。 钟声在雕鸣的引导之下,犹如大坝崩塌,万丈洪峰突至。震动的声波,带着巨大的内劲,掀起漫天的草波,似乎要将曹继武压碎。 震动的穿透力极强,挡也是白挡。如此雄浑的钟声,曹继武仅凭手里的西洋剑,该如何应对呢? 第740章 决战两大活佛 大钟神功,声振寰宇,杀人于无形之中,百步之内无活物,这次大丹活佛使出了更加娴熟的掌力,不断摧击铜钟,包摧曹继武。 声音靠震动杀人,所以要想反制,必须也得是以功催音。曹继武右手倒竖西洋剑,左手并指轻弹剑锷,雄浑的内力沿着剑锷,化为极为锋利的剑鸣,反击切割钟声。 上次香山碧云寺一战,曹继武仅凭一片枫叶,大乱谐振,轻松破了大钟神功。可惜这次大丹活佛学聪明了,双掌交替击钟,不断变换节奏,不给剑鸣割断谐振的机会。 大丹活佛内力惊人,钟声犹如惊雷,声洪旷远,强大的冲击波,将空间不断压缩,周围百步之内的青草瞬间折叠旋转,成为一堵巨大的青色围墙。剑鸣犹如云中闪电,然而老是跟着大丹的节奏,曹继武很快力不从心。 心意神功,讲究的是主动出击,抢占先机。铜钟发声对功力的加成,远远超过西洋剑鸣。曹继武忽然飞身而起,空中鸡抖翎,西洋剑震颤惊鸣,犹如飞龙天降,劈开青色围墙,斩向铜钟。 铜钟虽然厚重,但曹继武功力惊人,西洋剑幽蓝的剑锷吐出一道耀眼的剑气,无坚不摧。大丹活佛飞身而起,一手横提铜钟,一手托底沉击,黑幽幽的铜钟喇叭口,瞬间喷出巨响,犹如声炮一般,正面冲击曹继武。 声炮的冲击波,浓缩集中,别说血肉之躯,就是制作精良的西洋剑,也会粉身碎骨。这是曹继武第一次见识声炮,大丹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 然而大丹得意瞬间消失,嘴角的弧度还没来得及收回,声炮突然回弹而来。 冲击波穿透力极强,根本就不可抵挡。然而曹继武的确是正面相迎,声炮怎么就回弹了呢? 原来曹继武空中滚身,犹如神龙云中盘旋,滚翻折旋,施展袈裟包容神功,大氅犹如一张巨大的弹力弓床,滚包反弹声炮,同时西洋剑紧随声炮,突击铜钟大肚。 声炮一旦反弹喇叭口,铜钟瞬间就会闷死,紧随而至的西洋剑,轻松就可以击破大钟。曹继武这一变招,可谓是惊天之变,大丹活佛根本来不及反应。 就在声炮闷击喇叭口的一瞬间,西洋剑犹如镜面一般的剑锷,突然反映出一道耀眼的激光。 能够发出如此强劲的光激,一定是布里亚特贝尔活佛手中的法轮。 拥有绝对实力,就远交近攻,比如大秦帝国。没有绝对实力,那就唇亡齿寒,否则假道伐虢就是教训。准格尔具有绝对实力,所以远交近攻,对北海的布里亚特,漠东的乌珠穆沁和察哈尔采用拉拢手段。葛尔丹的政治手腕,还是有的。 贝尔活佛和大丹活佛的关系不错,两大部落也有着密切的联系。曹继武一个汉人,万一抢走了金弓,无疑是在打蒙古人的脸。所以贝尔活佛暗中一转手中法轮,聚集阳光,闪出一道光激,背后偷袭曹继武。 背后这道光激,乃是要命的招式。曹继武没有犹豫,西洋剑锋一偏,将光激折射开去。趁着这一空当,大丹又一沉击大钟,再次喷出声炮,抵消反弹而来的声炮,同时借助余势飞退。 贝尔活佛有些修为,偷袭解围之后,正要收招,突然一点寒光疾飞而来。幸亏神江龙手快,竹节钢鞭挡在了面前。 原来是枚柳叶镖。贝尔活佛偷袭,曹继武也没客气,反手就是一招。 饶了你一命,你竟然反戈一击,简直就是岂有此理!贝尔活佛有些生气。 布里亚特首领看不惯曹继武搅局,鼓动贝尔:“活佛不如联手大丹活佛,为我蒙古人争光,杀了满清的走狗!” 乌珠穆沁首领也来帮腔:“曹继武这个王八蛋,明明是个汉人,死心塌地为满清卖命,还要来搅和咱们的事,此人不除,后患无穷!” 正在气头上的贝尔,被二人一激,立即飞身而起,法轮一晃,又是一道光激,直逼曹继武后背。 两大活佛前后夹击,曹继武顿时陷入险地。此时的曹继武,还在空中,大丹的声波和贝尔的光激,全是远距离攻击,原点战法的余地很小。既然首尾不能相顾,那就抓住一头狠打,于是曹继武背剑折射光激,前掌一探,追击后退的大丹活佛。 刚刚解了声炮反弹困境的大丹,想要后退重新出招。但曹继武的空中龙形,横膀盘掌出击,犹如云龙天降,骤然而至。曹继武的掌力,也是惊人,这招龙形横膀,明显是冲着铜钟来的。看来他要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大丹自然不愿被曹继武得逞,于是继续飞退。 大丹提钟飞退,寻找重新调整姿势的机会。曹继武紧追不舍,不给他调整的机会。而贝尔活佛,却紧追曹继武,竭力迫使他全力回防,减轻大丹的压力。秋阳高照的大草原,三大高手犹如苍鹰扑兔,大雕在后之势。 三人连续追击三里之遥,很快就迫近呼伦海。深蓝如镜,碧波万顷的呼伦海,要想在此站稳脚跟,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最前方的大丹活佛,眼看就要跌入水中。忽然,他横身一掷,铜钟打着飞旋疾飞,弹起片片如旋云一般的水浪,大丹竟然踩着水浪,飞入海中。 他本以为摆脱了追击,然而镜面一般光滑的海面,立即就倒影出曹继武的身影。荆州大江之中,曹继武早已领悟悬竹飞渡的佳境。此时只见他脚吸两片碗大的贝壳,踏着水浪追击而来。大丹顿时大吃一惊。 然而大丹活佛也不是吃素的,铜钟倒扣,声炮喷出,直冲海面。借助巨大的反冲,铜钟立即悬停,大丹顺势一手紧按钟鼻,稳固身形,运劲聚气,一掌侧击,巨大的声波冲击,掀起数丈高的水墙,卷扑追击而来的曹继武。 曹继武滞空反背,巨大的熊形背撞之力,大氅紧绷犹如天桥飞挂,水墙顺势化为巨大的水龙,翻到了身后。 刚到海边,还没来得及停住脚步的贝尔活佛,忽见犹如瀑布一般的水龙飞来,急忙飞身而退。 背后得了先机,曹继武立即舍弃大丹,一招龙形横膀,盘掌旋飞,推着水龙全力反向追击。老是后退的贝尔顿时脚法凌乱,顿时陷入险地。 然而这个贝尔也不是吃素的,身乱而心不乱,身形一横,右手轻轻探出,法轮立即闪开水龙的笼罩,灿烂的阳光,瞬间就被积聚在中央。 但是光激还没来得及发出,只听一声巨响,阳刚劲爆的抖翎劲力,催动水龙瞬间爆炸,强大的冲击波劲弹,漫天水珠犹如天降大雨,立即将阳光遮挡。 贝尔被打成了落汤鸡,浑身湿透。活佛神一般的存在,如此这等模样,还怎么立世?贝尔恼羞成怒,摸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大力一甩,掸去法轮上的水,再次聚光反击。 然而一条水龙再次出现,瞬间罩住了贝尔全身。 原来曹继武见他还是纠缠不休,再一次施展龙形,借助海浪的自然波动,盘出一条龙形水浪,强大的水压冲击,直接将贝尔打出了三丈开外。大水犹如银柱天降,将贝尔巨大的身躯,生生砸入了海滩之中。 此时的大丹活佛,为了解救贝尔活佛,又一次打出威力巨大的声炮,试图迫使曹继武收招。 然而曹继武不但没有收招,反而卷起大氅如筒,鸡抖翎劲力再次阳刚劲爆,一颗水炮立即从氅筒中飞出。 水炮的威力更为惊人,直接将声炮撞碎,灌满整个钟肚。铜钟的发声,全靠钟肚的中空。此时铜钟吃了一肚子的水,犹如铜疙瘩一样,闷实沉重,根本不可能在发出声响。 大丹飞身而起,立即飘至海滩。他想将钟肚之水倒出来,然而曹继武岂会给他这个机会?一招龙形横膀,翻越万重浪波,骤然而至。 曹继武的龙形掌力,何等气势?大丹哪里敢直接对掌?于是他情急之中,双手急忙退出铜钟。 厚厚的钟壁,终于化去了一部分掌力,大丹勉强能够支撑。然而曹继武换了熊形,更为浑厚的掌力吐出,大丹连人带钟,飞出了数丈之远,跌入了六尺余深的草丛之中。 一众将士全都傻了眼。 过了良久,扎西德错终于回过神来,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微微一笑,飞身上了敖包,高高举起了金弓。 葛尔丹相当不服气,双手按刀,跃跃欲试。神江龙一把拦住了他:“大汗万金之躯,不可轻动!” 两大活佛联手,竟然还是打不过曹继武,葛尔丹上去,不是要自找倒霉吗? 可是金弓可是大元中国的信物,怎么能落入曹继武之手呢? 神江龙轻轻附耳:“曹继武功高震主,能力超群。麻子皇帝不是齐桓公、秦孝公之流,所以不用咱们出手,自会有人出阴招。” 葛尔丹终于点了点头。 第741章 搅扰风月上 忽必烈金弓,异常精美,展翅翱翔的金翅鹰饰,彰显大元中国包容全世界的恢弘大气。只可惜的是,大元中国,已经成为过去时。曹继武手握金弓,感概不已。 东娥满心欢喜:“继武哥哥,得了金弓,你就是草原之主。” 曹继武连连摇头:“一件物件而已,没有根基实力,意义大于实际。当年林丹汗同样拥有此弓,却成了大元中国最后一位皇帝。” 特殊的物件,比如玉玺,比如努尔哈赤十三副铠甲,具有极为特殊的意义。但这个特殊的意义,是人为添加的。既然是人给添上去的,人也能给它去掉。就好比称号,成吉思汗是蒙古人的英雄,却是全世界的罪人。所以英雄和罪人,立场不同的人,指的往往是一个人。 大元中国已经不存在了,具有根基实力的势力,得了这把金弓,就有名正言顺的道义高点。所以为了争夺金弓的意义,各个部落都卷入了进来。如今到了曹继武手里,他们就不再纷争了吗? 未必。 金弓到了曹继武手里,只能说纷争告一段落。准格尔、乌珠穆沁、察哈尔等等实力派,只会对曹继武保持表面的尊重。然而曹继武要的是时间,是纷争平息的这段时间,为番化改革提供稳定外部环境的时间。 所以金弓在曹继武手里,不再具有特殊的意义。蒙古人为了民族尊严,一定会疯狂抢夺这把金弓。明来打不过,阴谋诡计就会被赋予聪明机智,给生活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东娥大惊,一把按住了曹继武的手:“继武哥哥,你这是干什么?” “金弓沉入呼伦海,回归自然,我想这应该也是忽必烈的意思。” 东娥不以为然:“你又不是忽必烈,你怎么知道是他的意思?” 曹继武叹了口气:“这里是蒙古人起源的地方,大元中国已经不在。辉煌已经过去,残存的一件物事,不能给后代带来荣耀,反而会赠加许多杀戮,难道是忽必烈想要的结果?” “你这是汉人谬论!”东娥大为不满,一把夺了金弓,“原始自然的草原,杀戮是很平常的事情,忽必烈是草原娇子,怎么可能会有你这汉人想法?汉人外争不行,打不过草原人,内斗对付自己人,真的就仁义道德了?” 收拾汉人最惨的,不是人家草原人,而是汉人自己。李成栋、孔有德、尚可喜等等,包括被鼓吹的民族英雄岳飞,对付农民起义,比金兵还要狠。说辞有很多,褒义的贬义的中性的,但结果还是赤裸裸的杀戮。 自然修真的曹继武,犯了华夏常识性习惯,很不好意思。东娥抬手敲了鼻头,嘟起了小嘴要亲亲…… “抢了别人的老婆,还这么明目张胆。果然是有什么的祖宗,就有什么样的子孙!” 海边六尺多深的乱石草丛,忽然传来一声极为难听的讥笑。偷情激吻的二人大吃一惊,曹继武急忙放开了东娥:“谁?” 哧—— 一枚拳头大的鹅卵石,带着刺耳的尖啸,飞奔曹继武面门。 鹅卵石势大力沉,惯性非常,寻常轻型暗器,根本就挡不住。此时二人的脚下,是软软的银白色沙滩,曹继武无法施展砸牛角反击,只得一手揽住东娥的纤腰,侧身飞退。鹅卵石擦肩而过,然而紧随而至的六尺杆头,直戳东娥背心。 当地一声响,曹继武及时按压西洋剑,挑起剑鞘挡住了六尺龙形棍:“祁伟年,你想干什么?” “王八羔子曹继武,鞑子多尔衮的孽种,你也怜香惜玉,不知羞耻!” “罪不及妻儿,多尔衮……” “少跟老子卖狗皮膏药,看招!” 偷袭之人,正是湖州龙形祁二祁伟年。太湖一霸湖州祁家,被满清灭门。漏网之鱼祁伟年,踏遍长城内外,一直在进行反清活动。然而曹继武借助满清复兴华夏的观念,祁伟年根本不理解,他也不想理解。数次抗清大计,都被曹继武给破坏了,祁伟年相当窝火。 这次金弓归属,蒙古人一定大乱,势必波及满清。不管是蒙古人乱,还是满清乱,处于暗处的汉人义军,都很得到机会抬头。这次祁伟年前来,是受洪门所托探消息的,顺势煽风点火。哪知好好的局面,再次被曹继武化解。 曹继武嘴皮子溜,善于洗脑,很容易就把别人的节奏带走,祁伟年不想跟他啰嗦,一招照门灯,当头就是一棍。 祁家龙形棍,曹继武相当熟悉,所以剑鞘一招浮萍点水,轻而易举地就能破了照门灯。然而祁伟年的照门灯使了一半,突然变招棍扫千军,攻击东娥。 东娥是曹继武的软肋,祁伟年攻其不备趁虚而入的策略,相当凑效。手忙脚乱的曹继武,终于生气了:“祁伟年,不要给脸不要脸!” “出卖民族,大义全无,你曹继武要是有脸,母猪就能上树!”祁伟年恨得牙痒痒,一招夫子教鞭,龙形棍头,照东娥的后脑勺就去了。 国恨家仇的激励之下,祁伟年数年来走南闯北的切磋学艺,功力早已今非昔比。这招夫子教鞭,形神俱在,威力惊人。曹继武再也不敢大意,否则护花失败,他这辈子差不多就完了。 啪—— 一声脆响,抖翎劲力阳刚劲爆,强劲的剑鸣之声,震耳摄魄,趁着夫子扬鞭的那一刻,剑鞘倒飞而起,立即顶住了龙形棍尾。 棍尾被制,就像跷跷板,另一头就落不下来了。夫子教鞭失效,幽兰摄魄的剑锋突现,祁伟年吃了一惊。 这个不伦不类的曹继武,西洋剑法也是超级的存在。万一被他拔出西洋剑,当胸顺势就是一招穿心剑。棍尾被制的龙形棍,根本就来不及回防。 此时的祁伟年,相当老练,立即弃棍,左手一把抓住了剑鞘,顺势下压,阻止曹继武拔出西洋剑,同时右手攥拳,照东娥后背就是一招马踏飞燕。 这一招马踏飞燕,乃中原豪杰马戏子的绝学,灵动飘逸,闪电突袭,威力惊人。祁伟年尽得马家拳真传,出招劲力,阴阴有青出于蓝之势。这一招踏实,犹如丘比特神箭,东娥连同曹继武,洞心透亮。 曹继武不敢大意,立即弃刀,横步游身蛇形云片掌,侧击合谷穴。 合谷穴乃马蹄跟窝,曹继武的蛇形,阴森凶狠,犹如闪电毒蛇,攻击的同时,侧开身位,消除劲力对东娥的压迫。 尽管马家拳精妙,但没有东娥掣肘,不足以对曹继武构成威胁。所以祁伟年岂能让曹继武舒服?拳头一收,照着东娥的侧肩,横腕顶出一招饮马石槽。 然而饮马石槽刚刚使出一半,脚下突然生出一股劲风,祁伟年大吃一惊。 曹继武抱着东娥,只能腾出一只手应对,时间已久,难免相形见绌。所以上路不占优势,曹继武转变策略,来了下路攻击。 这是一招鹰形捉踹,因为有地面支撑,劲力更加的稳固凶狠。雄鹰扑兔,何等迅捷?下路空虚,来不及防备的祁伟年,被踢飞半空,扑通一声,跌入了万丈碧波之中。 好在曹继武只用了三分捉踹之力,祁伟年没有多大事。然而东娥很生气,拔出腰刀,飞身就砍。 曹继武一把抱住了美人:“算了,算了,他是我的朋友……” 东娥回身就是一拳:“打你老婆,你也能容忍?” 我老婆?曹继武顿时愣住了。 多尔衮入关,华夏灭亡,祁伟年热血沸腾,招招不离东娥要害。东娥越想越气,一把推开曹继武,要杀祁伟年出气。 但东娥水性不高,更不愿惹上一身水湿,捡起鹅卵石,狂砸祁伟年。 生于太湖的祁伟年,水性自然非同了得。然而脚下酸疼异常,用不上力,祁伟年根本无法潜水逃跑,只得在海浪中一起一伏,躲避鹅卵石,趁机喘气,像极了蛤蟆望月,仪态姿容,相当的搞笑。 “沈南星,你个缩头乌龟,说好的一起上,情人又被别人抢了,你还能藏得住?”海里的祁伟年,不住地大喊大叫。 远处的草丛中,忽然升起一颗脑袋,正是沈南星。原来他一直躲在暗处。 沈家和祁家,同为太湖百年世家,二人从小就要好。本来二人是商量好的,一起对付曹继武。祁伟年是为了愤慨,沈南星自然是情敌。然而沈家名门正派三百余年,家教修养,尽管情敌,关键时刻,沈南星还是不愿偷袭。 第742章 搅扰风月下 多尔衮的女儿,天生丽质,犹如雪山神女,高挑靓丽,婀娜多姿。东娥出身高贵,追求者自然很多,但她偏偏看上了曹继武。这么多年来,沈南星一直都在科尔沁,默默地注视东娥。同病相怜之下,他和满塔,倒是成了朋友。 沈南星君子风度,远观而不亵渎,多次暗中帮东娥一家排忧解难。东娥对他相当的愧意,此时她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沈大哥,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不如……” “我和他,不是朋友!”沈南星语气冰冷,缓缓拔出了鸳鸯双剑。 东娥急了:“沈大哥,干嘛要刀兵相见?为什么……” 曹继武伸手拦住了东娥:“我们之间的事,只能刀剑说话,你先站在一边。” 比武必有伤亡,曹继武是情人,东娥虽然不喜欢沈南星,但把他看成兄长,不愿他有所闪失。然而沈南星性情孤傲,世间最大的怨气,莫非情敌。曾经的东娥,是多么嫉妒佟君兰和沈婷婷,她能理解沈南星的心情。 但想起沈婷婷,东娥就知道,曹继武不会伤害沈南星。然而这个沈南星,武功很高,科尔沁根本没有敌手。曹继武的武功,虽然也很高,但他能在不伤害他的情况下,打败他吗? 东娥不想任何一方受伤,满眼都是担心。 曹继武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放心,他不是我的对手。” 一声轻响,一枚燕子铛,疾飞而来。 沈家燕子铛,驰名三百余年。然而如今在沈南星手里,却籍籍无名。曹继武的话,无疑伤了百年世家的尊严。沈南星内心窝火,燕子铛开路,鸳鸯剑戏水荷底游,顷刻而至。 一枚柳叶镖,撞开燕子铛,西洋剑仙人指路,中间突破鸳鸯剑。剑锋一撞,沈南星身形歪了半寸有余。曹继武功力,高出沈南星至少三层,此时只要脚下砸牛角,踢起鹅卵石,定能取胜。 然而沈南星性情孤傲,只有正面对决取胜,他才会心服。所以曹继武犹豫了一下,脚下捻起的鹅卵石,还是没有踢出来。就在这一迟疑的空当,沈南星突然屈身,一枚燕子铛,直奔犊鼻穴。 这一招相当突然,曹继武脚力似是而非之下,很难躲过这次攻击。沈南星以为终于要击败曹继武一次了,但他的讥笑,却僵在了脸上。 原来曹继武施展鹞形身法,忽然腾空而起,神龙天降,直上直下的仙人指路,当空剑刺百会穴。 对于垂直打击的防范,沈南星的经验不多。情急之下,他也打出了一枚燕子铛。不过这枚燕子铛,却被吸在了剑尖上。曹继武反推燕子铛,借助铛身,在头顶轻轻点了一下,就势飞到了东娥身边。 剑吸燕子铛,曹继武功力内蕴惊人。燕子铛比铜钱大不了多少,曹继武能利用铛身,避免铛锋对自己的伤害,招式之精妙,乃平生第一次见识,沈南星再也找不到不服气的理由。 曹继武出将入相,尽管想法怪异,但一直有所作为,而反观自己,虽有百年世家的荣耀,却一直一事无成。东娥的选择,平心而论,根本没错。就连满塔临死,也没有怪罪曹继武。自己又何必纠缠呢? “沈大公子,既然败了,别在这丢人了,还不快走!”祁伟年终于恢复了元气,大叫一声,飞身而去。 爱一个人,就要给她幸福。沈南星暗自叹息一声,也飞身而去。 “沈大哥,你要去哪里?”东娥似乎不舍,沈南星的身形,顿时慢了下来。 他回望一眼,东娥却不避他的眼神,满眼都是关切。 沈南星很感动,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你有了幸福,大哥在此多余。” 东娥心里很不是滋味,默默低下了头。 曹继武上前一步:“婷婷就在京师,翾翾也在,沈兄去了,她们一定很高兴。” 沈婷婷的女儿,取名翾翾,同样是情敌的名字。这个曹继武,可真是个丧门星,沈南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而去。 然而沈婷婷毕竟是同胞妹妹,这是世间唯一的亲人。飞出数十步的沈南星,还是回过身来:“我去辽东看看,有机会,会去看她。” 曹继武点了点头,沈南星终于消失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中。 东娥有些担心:“听说沈大哥的爹爹,是甲弑营所杀,他去辽东,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曹继武笑了:“放心吧,他是女真后人,满清给他的感觉很复杂,去辽东不过是寻找先祖的感觉。” 沈振宇虽然是被罗雪峰所杀,但沈家毕竟是女真之后。当今的满清,是当初金国的翻版。沈南星也有国恨家仇,但不像祁伟年那么单纯。辽东是女真兴起之地,沈南星不愿跟着汉人一起做奴才,辽东自然是新生活的理想之地。 东娥终于放下心来,轻轻依偎在曹继武怀里。 所有捣乱的人都走了,单纯的二人世界,是多么的难得。东娥满心欢喜,曹继武却忧心忡忡。 众所周知,努尔哈赤的继承人,本来是多尔衮。东娥是多尔衮唯一的后人,当今的康熙,作为篡位者的后代,对她相当的担忧。尤其是曹继武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扶持一个女皇出来,根本就不是不可能的事。 番化改革,进入了关键时期。此时曹继武最需要的是,稳定的连续时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新的制度政策确立,至少需要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历史的经验,管仲、李悝、商鞅等等,皆是如此。吴起变法不到十年,王安石断断续续,所以都失败了。 家国,家国,自夏禹以来,家就是国,国就是家。作为家长的君王,对变法起着决定性作用。先秦之时,时代需求,臣权对君权有着制约。生死存亡之际,只要君王不糊涂,变法总能进行。 秦始皇之后,尤其是汉武帝之后,臣权对君权的约束逐渐形同虚设。一家之主,只要守成,根本不需要改变什么。要改变的,只是谁做家主的问题。所以东娥的问题处理不当,引起权利中心动荡,番化改革,就进行不下去了。 然而东娥可不管这些。女人天生不喜欢刻板的理性,不过对于情人,女人的感觉还是相当灵敏。 东娥狠狠地栽了曹继武一拳:“解忧的人儿,来了。” 洁白的沙滩之上,远远飘来一团暖黄。曹继武的心情,顿时放松下来。感觉灵敏的东娥,小嘴一撇,粉拳如雨。 曹继武摇了摇头,一把紧紧地抱住了她:“她不会和你抢的。” 东娥不满地瞪了一眼,又嘟起了小嘴要亲亲…… 良马都有灵性,鹅黄金性情孤傲,向来不驮生人,来人是谁? 苏茉儿。 马蹄声渐渐近了,曹继武要停止,但东娥不愿意。蓝蓝的天空和碧波,洁白的云朵和沙滩,泛黄的秋日和青草,斑斓的贝壳和卵石,原始的海滨大草原,满满的自然多姿。 “有什么样的祖宗,就有什么样的子孙,果然名不虚传!”苏茉儿的语气,满满的幽怨。 成熟的东娥,也不害羞,故意撇了撇嘴:“好姐姐,你来了。” 得了好处,竟然还敢挑逗自己。苏茉儿鼻子都气歪了,闭上眼睛,对东娥挑逗,眼不见心不烦,并向曹继武习惯地伸出了一双嫩手。 对付情敌最好的方式,就是吸引情人的注意力。曹继武摇了摇头,伸出双手,要将她抱下马来。 等了半天,苏茉儿不见动静,睁眼一看,原来是东娥使坏,背后拉住了曹继武的腰带。苏茉儿终于坐不住了,欠身跳下马,抬手照东娥的鼻子就是一下:“小鬼头,竟然知道欺负姐姐了!” 两人年龄相差不大,鉴于多尔衮和庄妃的关系,所以东娥也算是庄妃带大的。儿时的玩伴,多年不见,所以两人见了面,就开始追逐嬉闹。夹在中间的曹继武,相当无奈。 过了良久,二人终于闹腾累了,一前一后,倚着曹继武的肩膀休息。 曹继武的心跳有些不自然,东娥忽然嘻嘻而笑:“好姐姐,给继武哥哥带来了什么灵丹妙药?” “江南浙江经略使。” 东娥闻言,满脸担忧:“那岂不是很危险?” 苏茉儿点了点头:“是很危险,但你的心上人喜欢。” 自宋代以来,华夏文明中心移至江南。那里是礼教最严重的区域,保守思想极为顽固,是番化改革阻力最大的地方。江南浙江经略使,整个三吴,当今华夏文明中心,尽在治下。如果能在这里打开缺口,大清的番化改革,曹继武的洗革,才算是真正的开端。 不过汉人士大夫,自南宋以来,已经在江南经营五百多年,根深蒂固。要想推翻古老的儒教,根植西洋观念,谈何容易?曹继武孤身一人,敌人明的不行,一定阴招跌出。 东娥越想越怕,紧紧地抓住了双手:“继武哥哥,我和你一起去!” 苏茉儿摇了摇头:“净说傻话!” 诛心比杀人更甚,东娥去了,一定会是敌人对付曹继武的软肋。刚才祁伟年偷袭,已经充分说明了这一点。曹继武无牵无挂,反而会安全的多。 东娥紧紧地依偎在曹继武怀里,苏茉儿紧紧贴住曹继武的后背,享受着难得的时光。 第743章 新任经略使 秋雨淅淅沥沥,残破的梧桐叶子,无力飘落。朱元璋修建的南京城,青砖条石,坚固异常,可惜如今却换了主人。他的苦心孤诣,最终为别人做了嫁衣。阴冷的江水,拼命拍打条石,又无力退回,像极了朱元璋不甘而又无可奈何的灵魂。 北宋之后,中原遭受难以恢复的破坏,经济中心彻底移往江南,从而确立了以三吴为核心的华夏文明。以江宁、苏州和杭州为中心的文化价值体系,牢牢控制着后中原时代的华夏。元大都,北京城,尽管政治中心都在北方,但起主导作用的,依然是三吴集团,比如著名的东林党。 尽管大明灭亡了,但东林集团的利益并没有多少损失。辅政大臣时代,鳌拜通过江南奏销案,三吴大多数官吏就地免职,给予了他们沉重打击,但这只是扬汤止沸之举,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因为后中原时代,文明核心是程朱理学为代表的儒家理念,只有把这个清除掉,才是釜底抽薪之举。番化改革是诛心之举,是西洋理念和儒家理念之争,严重危害江南士大夫的利益,所以新任经略使曹继武,一到南京城,风雨交加之下,整个江南都在暗潮涌动。 黄宗羲、吴梅村、龚鼎孳之流,这些东林余党,曹继武所谓的老友,如今都满清时代了,还在喋喋不休的华夏正统,大义道德,江宁将军彭春看不下去了,手中钢刀一挫,金鸣之声贯耳穿髓,这帮家伙,立即不吱声了。 “你们不是觉得明国正统吗?朱元璋在地下已经躺了两百多年了,你们不是想要大义气节嘛,干嘛不到钟山一头撞死?”彭春大眼一瞪,这帮家伙立即浑身哆嗦了起来。 想要气节又怕丢了性命,这帮腐儒,既要当婊子,又想立贞节牌坊,此时的表情相当的逗比,杭州将军苏春顿时乐了:“整座钟山修的豪华无比,远比你们的家气派多了。可惜朱元璋都死了两百多年,仍然在嘲笑你们的破砖烂瓦,都说江南的母猪会上树,看来果然如此!” 一众满族大员,哄堂大笑。黄宗羲等人,脸面个个像极了猴屁股,浑身燥热,恨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 这帮混蛋,既无能又迂腐,一旦占据了位置,对上高风亮节,对付同阶层的同僚党争,对下用高尚忽悠老百姓当炮灰,明国就是被他们这么给玩死了。所以老一代满洲,以及没有被熏染的二代,都看不起他们。 袍泽族人,太过丢人现眼,经略使曹继武,心中叹了口气,摆手让他们退下。然而尊严被践踏,这帮家伙此时脑袋短路,一时没有反映过来。 “还不快滚!”苏春大喝一声,这帮人浑身触了电一般,脚底一阵小旋风,一道烟窜球。 他们敢和曹继武扯皮抬杠,因此曹继武看在袍泽的份上,还算礼遇。满洲是靠钢刀和鲜血取得了天下,所以他们根本不敢正视彭春等人。 苏春一脸灿烂:“江南大义气节,果然名不虚传!” 彭春唾了一口:“狗屁,怕死而已!” 苏春换了脸色:“不要这么直接嘛,打人不打脸,人家掌握着笔杆子,万一把你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你彭春这一世英名……” “滚犊子,老跟老子卖狗皮膏药!”彭春立即给了苏春一脚,众人再次哄堂大笑。 …… 满洲入关,具体怎么统治天下,出现了三条路。汉化不过是为华夏历史,再多添一道轮回而已,根本没有什么意思,遭到了满洲旧部的强烈反对,直接逼迫顺治倒台。经过辅政大臣时代的检验,渔猎文明根本不适合关内,随着鳌拜的倒台,满洲化胎死腹中。 不过番化改革,引来外来文明,将对古老的华夏,造成巨大的冲击。毕竟当今不是赵武灵王时代,类似于胡服骑射的番化改革,将会打破华夏千年的观念,严重影响士大夫的利益。一旦不成功,造成的后果,满洲是绝对承受不起的。 主动出击,胜率是六成,防守反击,胜率是三成,被动防御就是被动挨打,几乎没有胜算。俄罗斯已经占领西伯利亚五十多年,直抵满洲大后方。西洋人已经占领南洋一百多年,虎视广东。满清已经受到了两面夹击之势,再玩华夏的老一套,恐怕不行了。 所以尽管曹继武功高震主,尽管已经把他挤出了北京城。但主动出击的胜率,还是相当可观。麻子皇帝虽然年轻,但还不算太幼稚,将整个三吴托付给曹继武,同时做出重大人事安排,给及最大的支持。 江南浙江经略使曹继武,掌控江南浙江所有的军政大权,麾下主要大员,江宁将军彭春,杭州将军苏春,江南提督佟国瑶,浙江提督费扬古,漕运总督佟国维,江南右布政使李任责,江西布政使鸡司晨等等,这些都是铁杆旧部。唯有江南左布政使汤斌和浙江布政使范承谟,这两个家伙都是腐儒,不过占少数,影响不了大局。 当初鳌拜的江南奏销案,无条件免去了大批的明国故吏士大夫,同时通过卖官,又补上了许多空缺,虽然遭致了漫天的骂名,不过却给曹继武打下了基础,可谓是无意插柳柳成荫。 因为番化改革,同样面临裁撤腐儒士大夫的敏感问题。为了老百姓,全是嘴上功夫。华夏的信仰就是做官,做官就能荣华富贵。做不了官,就得面朝黄土背朝天,受尽剥削欺压。人家十年寒窗,好不容易得来的美好生活,你却给毁了,他们不会跟你拼命? 所以如果没有鳌拜当年的奏销案,曹继武此时裁撤官吏,一定会掀起轩然大波,恐怕连麻子皇帝也顶不住。这样麻子就成了宋神宗,曹继武就成了王安石,再来个司马缸砸光,就会把清国的改革,一下子砸个精光光。 大部分出钱买官的家伙,都是些颇具经济头脑的商人。由这些人充实江南政权的中下层,正和曹继武的口味。番化改革的主要内容,引进荷兰最为先进的商业理念。商人都具有精明的眼光,曹继武的施政方针是什么意思,他们一眼就能看的明白,几乎不会遇到什么阻力。如果还是原来的明国故吏,腐儒士大夫阶层,那麻烦就大了。王安石失败的主要因素,中下层阳奉阴违,变法措施难以有效下行。此时的曹继武,内心相当感激鳌拜。 所以当年鳌拜的无意插柳,以及麻子皇帝的人事安排,给曹继武铺垫了极为有力的人员基础。江南番化改革的难度,根本没有外人想象中的那么艰难。 武将负责安定内部局势,文官主导劝农课桑以及经济贸易,曹继武早已拟定了初步方案,将各项事务安排的井井有条。众位大员各自领了任务,辞别经略使,径回各自的府衙。 其他大员都走了,可是江南左布政使汤斌、浙江布政使范承谟以及苏州知府郭秀,却没有动身。 这三个家伙,一看那一脸的酸味,就是腐儒无疑。他们熟悉的是八股文,不理解曹继武的经济措施,有情可原。汤斌看了看范承谟,范承谟又扭头看了看汤斌,谁也不好意思先开口。 曹继武相当无奈,坐直了身板:“有话直说。” 汤斌终于忍不住了,起身叉手:“千年华夏,仁义之道,治世之正道……” 曹继武不想听他之乎者也的啰嗦,直接打断:“你的俸禄是谁发的?” 怎么问起了这个?汤斌顿时愣神了。 曹继武催促:“直说。” 汤斌只好照实回答:“户部。” “户部发给你的俸禄,又是哪里来的?” 户部就相当于财政部,掌管帝国的钱粮。可是所有的钱粮,都是从百姓手里搜刮而来的。汤斌不好意思直说,犹豫了一下,底气十足:“汤斌顶天立地,没多拿百姓一文钱。” 曹继武生气了:“打偏了,本使没问你这个。” 汤斌浑身局促,耷拉着脑袋,斜眼向范承谟求救。可是当年长沙改制,范承谟领教过曹继武的凶狠,他才不敢触这个眉头。 汤斌号称豆腐汤,清正廉洁,是百姓极为爱戴的清官。然而清官只是个虚名,曹继武要的,不是这个。对于百姓而言,更需要的是,生产技术的提升,尽而提升生活质量的措施。而对于推动生产技术的发展,儒家的仁义道德,屁用没有。 跟他讲经济,等同于对牛弹琴,曹继武不想浪费口舌:“你号称清官,但你拿的每一份钱粮,都是从百姓手里夺来的。你一不种田,二不采桑,衣食无忧。可是百姓要想衣食无忧,只能靠他们自己。百姓要想吃好喝好,得先让帝国的各级官吏吃好喝好。十年寒窗苦,为的就是你那份豆腐汤?你可别忘了,现在是清国时代,再谈仁义道德,等同于笑话。 所以本使要的是能官,而不是清官。所以你的任务,采用各种积极措施,促进生产,让百姓能够多产衣食。贪,人性也。考验人性,往往是失望,所以本使允许你贪。但前提条件,你给百姓带来的效益,一定要高于你所贪的价值。” 汤斌虽然不赞同,但曹继武直截了当,说的没有虚言。 见他还在傻愣地站着,曹继武叹了口气:“你可以把本使所说的话,直接写进奏折里,上报给当今皇帝。” 你不赞同上司的决定,可以向麻子皇帝打报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范承谟连忙暗中踢了汤斌一脚。汤斌一肚子郁闷,只好作揖行礼,退出了经略使府。 范承谟和汤斌都走了,郭秀竟然还没动身。曹继武仔细一看,这个郭秀,竟然是江宁织造曹玺的管家。此时他竟然做了苏州知府,看来只要搭上皇家的贼船,这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果然是名不虚传。 曹继武虽然看不起他,但表面还是相当平静:“你还有什么话?” 郭秀起身行礼,犹豫了好几下,还是没有出口,转身而去。他这一转身,曹继武好像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回来。” 郭秀听得喊,急忙又转身回来了。 曹继武仔细打量了郭秀的鼠腮须,满脸都是疑惑:“本使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下官郭秀,多谢恩公救命之恩!”郭秀扑通就跪了下去,不住地磕头。 曹继武相当纳闷:“本使何时救过你?” “当年天下大乱,下官一家老小颠沛流离,落难江州,以卖糕为生。庐山幸亏恩公施舍银子,得以渡过难关。” 曹继武闻言,忽然想起当年停留江州之时,曾和顾炎武一起登庐山东林寺问道,遇到过一个卖糕人,顿时大吃一惊:“原来你就是坑吴荣五文钱的卖糕小贩?” 郭秀:“正是。” 当年因为五文钱,吴荣差点没把郭秀给打死,曹继武回忆当年,唏嘘不已:“人生衣食多难事,你如今能到这个位置,一定受过不少磨难。” “多谢恩公理解。”郭秀感激不尽。 “你有什么话,尽管直说。”既然当年有过一段经历,曹继武的语气,和蔼了许多。 曹继武是好人,这个郭秀知道。然而往往祸从口出,诚所谓位卑莫劝人,草根出身的郭秀,事事小心。但此时曹继武既然想起了当年事,即便说错了,也不妨事。 所以郭秀也不再遮遮掩掩:“恩公的措施虽好,但容易招众恨。” 曹继武微微一笑:“说说你的见解。” “恩公的措施,对百姓好处多多,然而士大夫却不适应。人性又贪又懒,到手的荣华富贵享受,所以士大夫不愿意去折腾。恩公想象一下,像吴荣这类士大夫,连五文钱的利益都不愿让给穷苦人,怎么可能去关心百姓的死活?而且百姓目光短浅,没什么见识,历来都是被士大夫带节奏。所以百姓一定会被扇乎,跟着一起瞎胡闹,恩公万万小心!” 这个郭秀,出身底层,对草根的心态,几乎是了如指掌,如果能善加诱导,一定是一名能官,曹继武点了点头:“多谢提醒,本使早已做好了各项准备,你大可不必担心。” 郭秀摇了摇头:“恩公能力非常,士大夫们正面打不过,一定会使出无尽的阴谋诡计。比如利用大义道德,煽动老百姓正面攻击。背地里寻找恩公的弱点,致命一击。此乃两面夹击,当年东林党对付魏忠贤,用的就是这一招,如今苏州城外《五人墓碑记》,就是当年的见证,成了愚昧百姓津津乐道的谈资。所以恩公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弱点?曹继武唯一的弱点,就是女人。可是沈婷婷跟了金月生,佟君兰跟了金日乐,旧爱朱梦茹在东洋萨摩藩,新欢东娥体贴,为了不增添累赘,留在了北京城。唯一的弱点,早已防范得当,士大夫还要拿什么来对付曹继武呢? “恩公女人这一点,几乎是天下皆知,听说连太后也……”思索之中的曹继武,忽然抬头了。郭秀急忙敛住了笑容,低头避开曹继武的目光。 好小子,什么花边你都知道!曹继武暗骂一声,一脸平静:“你到了这个位置不容易,不该说的不要乱说。别人听去了,小命就没了。” 郭秀连连告罪,曹继武摆手打住了这一茬。 过了一会儿,郭秀稳了稳心态,又来提醒:“英雄难过美人关,恩公无敌于天下,自然吸引绝世佳人。如果士大夫鼓动江南旧爱,恩公可要小心了!” 江南旧爱? 李香君,寇白门,卞赛赛…… 曹继武摇头笑了:“她们都是心性高傲之绝世佳人,早已看透了士大夫的虚伪,不会帮他们对付本使的。”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曹继武本身自律非常,操守绝伦,交往的朋友,自然也是这类人物。郭秀相当聪明,怀疑是自己多虑了,但还是有些疑惑:“恩公真的就没有其他弱点了?” 除了女人,曹继武的弱点还真是想不到。想不到不如不想,曹继武叹了口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要把过多的精力花费在这些无意义的事上。” 郭秀不以为然:“恩公是新政的主心骨,不能有所闪失。当年魏忠贤倒了,大明完蛋了。恩公如果倒了,华夏就真的完蛋了。至少三百年的奴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什么样的奴才,经过三百年的沉沦,还能翻身?所以还望恩公千万不要大意。” 对于番化改革,灵魂人物当然是三兄弟。但吃力不讨好,所以身为女真人的二金,对汉人翻不翻身,根本不感兴趣,经常对曹继武冷嘲热讽。所以主持新政的,只能是曹继武。如果曹继武倒了,番化就彻底凉了。所以曹继武的人身安全,必须保证万无一失。 出身草根的郭秀,本来就是个小人。但有谁愿意做小人呢?因为生活所逼,郭秀当年可谓是相当的刁滑。但如今得了位置,他也想做一番事业。曹继武能改变华夏的观念,就能改变华夏的命运,所以郭秀竭力维护这次难得的机会。 “士大夫几乎没有一个好鸟,一定会派来刺客,还请恩公小心!”天色已晚,郭秀不想打扰曹继武休息,于是行礼告退。 第744章 姚启圣送礼 郭秀刚走,曹继武刚刚离开帅位,张铁胆提着一个方形箱子进来嚷嚷:“门外那个娘希匹,说是把这个还给你。” “姚大圣人!”曹继武相当疑惑:这个姚启圣,听说生意做的好好滴,跑我这里干什么来了?莫非私通后门来了?浙东名士姚圣人,这哪里会是他的秉性? 古檀木方箱,四面雕刻海棠滴露花纹,相当的名贵精致。如此名贵的箱子,里面到底是什么稀罕玩意?曹继武私下随意,张铁胆于是打开了箱盖。 湖丝绸缎,大红攒花扎带,包装相当的精美别致。里面包的到底是什么玩意?曹继武没有表示什么,张铁胆按耐不住,屏住呼吸,施展张飞绣花神功,小心翼翼地扯下扎带包装,生怕一不小心,把里面的好东西弄坏了。 精美的绸缎包装,犹如剥笋一般,被粗枝大叶的张铁胆慢慢剥开了,露出了一口黑乎乎的物件,刘飞羽、仇士良等一众弟兄,全傻了。 什么玩意? 铁锅。 直径大约一尺,圆圆的肚子,高高的两耳,上好的马鞍山赤铁锻造而成,江南家家户户常用的小炒铁锅。众人傻了半天,仔细一看,还是一口普通的铁锅而已,张铁胆首先按耐不住了,开始大骂姚启圣。 锅里有张字条,刘飞羽拿起来一看,上面五个大字:妥惯帖协尔。 “托惯帖协尔?什么意思?”众兄弟又愣住了。 曹继武笑了:“元顺帝。” “元顺帝?这和铁锅什么关系?” “蒙古语,妥惯帖协尔,就是铁锅。” “铁锅就是元顺帝?”刘飞羽一脸懵逼,众兄弟也是莫名其妙,“大元中国疆土第一,皇帝怎么起了这么个俗气的名字?” “你该问他爹妈去。”仇士良一句俏皮,众兄弟哄然大笑。 元顺帝,铁锅,曹继武,三者联系在一起,姚大圣人在玩玄机,常人怎么可能猜得透?见曹继武挥手示意,张铁胆于是去请姚启圣,众兄弟暂退。 浙东名士姚启圣,身穿金币对襟绸缎褂,脚踏湖丝棉底轻靴,戴着一顶宝珠圆顶帽,迈着四方小步,扁瘦的小身板很有节奏地晃悠,特别是那一双小眼神,一动不动地紧盯脚下的步子,满身铜臭的气质中,透着一股有规章的张狂,浑然不顾张铁胆嫌他磨叽的催促。 到了正堂,姚启圣叉手略一行礼,立而不跪。看他这副行头,曹继武乐了:“姚大剩人,士别三日啊!” “同理,同理。”姚启圣微微一笑。 曹继武:“钻营之道,可否精通?” 姚启圣:“无官一身轻。” 曹继武:“同为浙东名士,黄宗羲可谓是气节万丈啊!” 姚启圣:“朱元璋的大明,是从铁锅手里抢来的。” 二人对视,皆哈哈大笑。 当初广东通海经商,实则是曹继武在主持。香山县令姚启圣虽然狂妄,但对抗朝廷的罪名,实则是替曹继武背了黑锅。此时他来送锅,不是为了开玩笑。曹继武急忙看茶让座。 姚启圣咂了一口茶,感慨一声:“华夏上下五千年文明,可谓是灿烂无比啊!” 这话从姚启圣嘴里说出来,味道怪怪的,曹继武微微一笑:“你身为华夏子民,却来揶揄华夏文明,不怕人戳脊梁骨吗?” 姚启圣一本正经:“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 曹继武哈哈大笑。 姚启圣又来感慨:“灿烂无比的文明,值得后人称颂一辈子。只可惜的是,某些不老实的家伙,老是要往历史的耻辱柱上攀爬,实在是让人无语啊!” 曹继武笑了:“攀爬的人被耻辱,称颂的人才是可怜。” “你是说华夏是假文明?”姚启圣大眼一瞪,“好你个曹继武,身为华夏子民,却来污蔑祖宗文明,看黄宗羲等人,不把你遗臭万年。” “恐怕万年要失望了。”曹继武欠了欠身子,“你和他是老乡,同气连枝,并肩打过仗,算是战友,出面说和说和,说不定他让我流芳百世呢?” 姚启圣面色微变:“我凭什么帮你?” 曹继武伸出探怀,掏出了一枚西班牙银币,姚启圣哈哈大笑。 姚启圣虽然和黄宗羲共同搞了世忠营,试图恢复山河,但传承至明国的华夏,实在是太烂了。况且姚启圣狂妄自大,极不合群,和黄宗羲明显不是一路人,他不想嘉定三屠的惨剧在浙东重现,于是解散世忠营,入仕满清。好不容易得来的香山县令,也给曹继武背了黑锅,落了个对抗朝廷的罪名。好在曹继武也很慷慨,临行送了一万枚西班牙银币。姚启圣靠着这笔钱,投身商海,重新发家。 玩笑开完了,姚启圣步入正题:“历史纪元的开端,共和行政,你怎么看?” 曹继武:“一次失败的改革。” 姚启圣:“何以见得?” 西周宗法制,贵族世袭分封,王室控制的土地越来越少。农耕文明,土地是基础。没有土地,就没有实力。王室的实力也越来越弱,威信受到了极大的挑战。周昭王征楚,全军覆没,连自己也被淹死了,王室威信荡然无存。 周厉王改革,抓住了关键,没收贵族世袭的山川林泽,增设国税,加强军事。然而此举严重危害了世袭贵族的利益,所谓的国人被煽动,赶跑了周厉王,保守贵族重新登台,让周国起死回生的改革,胎死腹中,埋下了五百年乱世的祸根。 姚启圣鼓掌称赞:“历史纪元的开端,书上写的,后人所能看到的,原来是一段假历史。可悲的是,仁义道德之徒,却甘之如饴。更可怜的是,秦始皇,新太祖,隋炀帝等等,每每到了改制的关键,老百姓总是被煽动,最终又都成了可怜的炮灰。” 曹继武点了点头:“孟老夫子说了一堆的废话,不过有句话,还是挺实在的。” “尽信书不如无书。”二人相视,皆哈哈大笑。 历史的进程,其实就是利益集团博弈的过程。处于底层的老百姓,陈胜,王匡、张角、黄巢、李自成等等,最终无一例外,为别人做了嫁衣。 朱元璋是个特例,但治国管理老百姓,需要士大夫阶层。为了防范士大夫,朱元璋设置了锦衣卫,朱棣设了东厂。整个明朝两百多年的进程,其实就是朱家与士大夫之间博弈的过程。最终的结局,士大夫抛弃了朱家,选择了满洲,当然大仁大义之类的,就是一件脱去的衣服而已。 荷兰人口百万,小国寡民,必须提高每个国民的素质,走精英之路。而新教提倡的理念,非常适合提高普通人的素质。所以一个荷兰国民能创造的价值,几乎顶得上一百个华夏人。所以扬州百万,如果换成荷兰人,哪里有满清什么事。 而华夏恰恰相反,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所以老百姓越蠢,越有利于士大夫管理。否则老百姓都像曹继武、姚启圣这么聪明睿智,谁还愿意搭理钱谦益、黄宗羲之流? 姚启圣瞄了一眼岸上的铁锅,微微一笑:“怎么看待这个玩意?” 曹继武笑了:“吃饭的家伙。” 姚启圣故意一愣:“仅此而已?” 曹继武点头:“没有这个,岂不要回到刀耕火种的年代?” 姚启圣笑了:“看来我送你这个玩意,正和你意!” 曹继武摇头:“可惜我现在还用不着,倒是你这无官一身轻……” “别别别。”姚启圣连连摆手,“朱元璋当年就是打跑了他,才取得了天下。有礼无回非礼也,老哥一片赤诚,你可不要推三阻四奥!” 咚—— 曹继武伸指弹了弹锅壁,沉闷厚实,无奈摇了摇头:“一万枚上好的银币,回了这么个玩意,浙东姚大圣人,果然名不虚传啊!” “打破了,你就名垂青史。打不破,你可要自己背上了!”姚启圣满面红光,哈哈大笑,起身叉手一礼,扬长而去。 仁义道德,就像一口铁锅,那是士大夫赖以吃饭的家伙。你把人家的锅给打破了,人家还不跟你拼命? 如果顶不住反扑,打不破,那仁义道德熏染的这口黑锅,那可真就被写进历史的耻辱柱上了。 可是张铁胆哪里会明白这些?姚启圣的表现,自始至终,都相当的狂妄。他忍不住破口大骂:“这个娘希匹,唧唧喳,唧唧喳,说了一通什么狗屁玩意,白白浪费了一杯好茶!” 曹继武摇了摇头,伸了伸懒腰,重重地往椅背上靠了靠,有些有气无力:“快把饭菜给我端来一份。” 一天政务的处理,耗费了不少精力。此时天早黑了,可是张铁胆忽然又转过身来,指着那口铁锅:“那这破玩意怎么办?” “重新包好,收起来。” 张铁胆闻言,顿时愣住了。 第745章 暗夜三战 三更时分,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之外,暗夜之中,别无他声。原大明皇宫,今日的江南经略使府,人员早已安息,只有曹继武的卧室,还亮着烛光。 活到老,学到老,务实为主的西洋知识和务虚为主的华夏学识有很大的不同,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严密的逻辑方式,其中的奥秘,尽在《几何原本》之中。可是研读《几何原本》的曹继武,忽然感觉出窗外的一丝异样。 夜雨的自然之声,极为有节奏的淅沥,忽然出现了一些紊乱。尽管秋雨很细很轻,但第六感惊人的曹继武,还是察觉出常人不易察觉的轻微扰动。曹继武微微一笑,手握鹅毛笔,继续图纸作业。 啪地一声轻响,窗户忽然被打开,凉风还没来得及灌进来,一道黑影如有一道闪电,一掌直奔胸口而来。 嘭—— 黑影倒飞而去,重重地摔在门坎上,三焦真气凝塞,他急忙催动丹田,运气化虚,调节内息。曹继武却轻轻收回手掌护住烛光,以免被四处疾飞的劲风催灭。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黑衣人终于把气息给捋顺了,但还无法自如地运转真气,他忍不住赞叹:“心意熊形掌,果然名不虚传,山河社稷掌甘拜下风!” 山河社稷掌,相传是朱元璋所创,取意江山社稷之恢宏,九五帝王之尊严,其掌力雄浑大气,威力无穷。不过曹继武对了一掌之后,手臂稍微的沉滞很快恢复,看来这套掌功虽然霸气,比起熊形,还有不少的差距。 曹继武微微一笑:“深夜造访,不是为了试试功力吧?” 黑衣人点头:“预先灭其族,必须毁其文化。所以曹先生比满清鞑子,更为可恨,实乃我华夏第一妖人。” 曹继武摇头:“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放屁!”黑衣人愤怒,“圣人乃人世之标杆,没有圣人,大家像谁学习?没有圣人的教诲,人和禽兽又有何区别?只有你这样的妖人,才会口出如此妖言。” 曹继武笑了:“这话不是我说的。” “谁?” “庄子。” “庄子?”黑衣人顿时愣住了…… “门主,这人能说会道,善于洗脑,千万别被他迷惑了!” “不错,休听他放屁,除此大患,扬我华夏正朔,曹妖休得张狂,看我神盾高正义!” 两声吆喝之后,房顶嘭嘭嘭数响,跳下九个大汉,人手一把鬼面铁叶飞刀盾,穿梭如飞,瞬间围成九宫八卦阵,团团挤压而来。 悬瓠城大战林兴珠,曹继武曾经破过刀牌阵。但林兴珠的刀牌阵,乃是军阵,对阵打仗极为有效。而眼前的飞刀盾,明显是专业的杀手利器。话不投机半句多,要想有说话的权利,只有打赢。以寡敌众,先机尤为重要,所以不等飞刀盾推到桌前,西洋剑已经出鞘。 九宫八卦阵,乾坤震巽,坎离艮兑,中宫,九个方位。中宫定位,四正四隅八宫转动,阵法紧凑,威力无穷。然而曹继武不是泛泛之辈,一剑直奔中宫而来。 曹继武功力,何等惊人!剑尖吐出摄人心魂的蓝光,闪电突刺,即便是铜墙铁壁,照样穿透击杀。中宫高正义不敢怠慢,铁叶一旋,鬼口瞬间吐出一团火焰。 没想到盾阵竟然暗藏玄机,曹继武只得放弃此次突袭。然而他刚刚撤剑,其他八宫鬼面盾,也吐出火球,将四面八方封死。 东方曹继武,不是西方布鲁诺,岂能这么白白被烧死?曹继武手掌下撩,迅速一震袍摆,反施袈裟包容神功,一股劲浪扑出,火球迅速回窜。 这等震衣服的神功,中土人氏还是第一次见识,皆吃了一惊。然而这帮杀手训练有素,一击不中,迅速飞退。但曹继武何等人物,岂容尔等从容退出? 不过这帮人也不是吃素的,门前的黑衣门主大手一摆,九宫八卦阵迅速散开,呈星星漫天之势,将曹继武团团围住。九团火焰连轴转,此起彼伏,震衣神功虽然强劲,但以一对九,陷入了应接不暇的消耗之中。 乌鸦大战老鹰,采用就是群殴。犹如老鹰一般的心意神功,耐力惊人,毅力无与伦比,但如此耍鹰一般的乱转,曹继武岂能容忍? 鬼面盾牌后面暗藏一个小型喷油火柜,油肚正是鬼口之后的鬼喉。熟识科技知识的曹继武,很快就瞧出了端倪。在盾手二次拉杆鼓风的空当,曹继武掌力一震,催动气浪掩护,西洋剑犹如神龙出水,直奔中宫鬼喉。 中宫武功最高,是盾阵的指挥者。鬼喉一旦被刺破,桐油外溢,在气浪的催逼之下,一定倒窜盾后,反烧自己。门主武功尚且不及曹继武,中宫那就更次。所以擒贼先擒王,这一招果然凑效,剑气未至,中宫就先胆寒失措了。 门主一看不妙,想上前帮忙,但体内真气依旧迟滞。曹继武的熊形劲力,犹如江海倒灌一般,直接将湖泽一般的奇经八脉,塞了个通胀,一时半会,门主很难有所作为。 剑锷洞穿鬼喉,气劲催逼之下,炙热的桐油飞速倒窜,激扑衣袖,烫死腕皮。火苗如影随形,湖丝衣袖骤然窜红,皮下脂肪烫炙流溢,迅速催生灯芯效应。中宫扑不灭手臂火苗,杀猪一般的狂嚎,神鬼惊惧。 中宫战败,八宫胆寒。燕子点水,三五轻飘,曹继武空中旋了一圈,八宫飞刀盾手,全部被踢飞。 “妖曹休得张狂,神枪赵飞龙在此!”屋顶一声大喊,一杆银尾闪电枪,突飞而至。 “神电枪!”曹继武吃了一惊,迅速撇下飞刀盾,回撤西洋剑。 江南神电枪,乃蒙古后裔石电所创。只可惜的是,石电应征入伍,却被张献忠轻易射杀。武功对付军阵作用不大,但是单打独斗的争锋,效果还是相当显著。赵飞龙空中突击,神枪如电,低位曹继武,的确吃亏。 但是曹继武也是用枪高手,心意神功乃枪法所化。武器身位处于劣势的曹继武,脚下突然蛇形步,同时手掌云片,切中了枪头缨根。 武器的功效,远远超过肉掌。所以虽然曹继武切中了缨根,但对枪势的影响不大,赵飞龙嘴角露出一丝得意,增压加力突袭。 势穷则变,既然影响不了对方,那就改变自己。所以曹继武切中缨根的目的,不是改变枪势,而是以缨根为基,转换身位,占据更有利的位置。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兵器各有优劣,扬长避短,才是取胜之道。所以曹继武借助缨根的支撑,迅速侧身,西洋剑灵蛇望月,反击小腹。 近身格斗,长枪显然玩不过三尺剑。赵飞龙吃了一惊,急忙运功神龙摆尾,侧后鞭击曹继武。但是曹继武切中缨根的手掌,犹如一把梳子,顺着枪杆捋托,神龙根本就摆不开尾力。西洋剑吐出骇人的蓝焰,赵飞龙脸色大变。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哗哗哗之声顿起,屋顶又飞下八杆神电枪,犹如一朵八瓣雪花飘,攒击曹继武。对方喜欢群殴,曹继武也无可奈何。以一敌多,越少吃亏越好,曹继武飞身而退,放过了赵飞龙。 空中突击一旦落空,身位优势反而成了巨大的活靶子,虎口脱险,赵飞龙胆水几乎都要吐了,浑身几近虚脱。 “老三,磨叽什么,快杀了他!”骨头差点被烧裂的高正义,歇斯底里地吼叫。 九杆神电枪,也是九宫八卦阵。不过房间空间狭小,长枪远不如盾牌灵活。九杆长枪阵势齐整,看似威力无穷。曹继武微微一笑,剑身贴住枪头,扑地燕子点水,一脚踢翻了坤位神枪手。 神电九宫阵,这么容易就被曹继武破了,连同赵飞龙在内的八位,全都慌了神。扑地曹继武,利用空间优势,强吃对方脚步,没三五下,又踢翻了六个。 赵飞龙打斗经验丰富,况且武功也最高,很快回过神来,神龙劈江,直劈扑地乱飞的曹继武。 这个赵飞龙,一劈之力非同小可。曹继武于是舍弃坎离两个小喽啰,全力对付赵飞龙。此时黑衣门主终于恢复了元气,眼看赵飞龙被西洋剑近身逼迫,山河社稷掌,再次祭出。 嘭地一声响,赵飞龙中了鹰形捉踹,飞出了窗外。曹继武不减势,悠身就是一招熊形。门主吃了一次亏,不敢再次硬抗,飞身急退。 曹继武也不追击,回身剑身一磕,离位小喽啰,跟着赵飞龙的身影,飞出了窗外。长枪无意挑落了案头砚台,危机之中的坎位小喽啰,飞起了一脚怪招。 “砸牛角!”曹继武微微一惊。 砚台带着沉闷的呼啸之声,势大力沉。不过曹继武对此招甚为熟悉,他不想洒了墨水,剑身横飘,抵住砚底,卸去飞掷之力,收了来不及落地的一汪乌墨。 “小牧童!”曹继武此言一出,小喽啰更为吃惊。 眼前的这个小喽啰,正是当年曹继武资助的那个小牧童——郭小虎,此时他腰间那把,曹继武当年赠送的紫竹笛,虽然有些斑驳,但油光可鉴,保养的非常之好。 张铁胆等人的呼喊声起,整个经略使府骤然火把通明。 “郭小虎,快走!”赵飞龙的声音,远远传来。然而郭小虎却一动不动,显然不愿离开。 曹继武叹了口气:“去吧。” 郭小虎犹豫了好几下,还是依依不舍地去了。 张铁胆不解:“看你脸色,好像对他很好,干嘛不把他留下来?” 曹继武叹了口气:“情怀只是一种情结,改变一个人的观念很难。贸然脱离原来的阵营,往往不是好事。” 张铁胆听不懂,愣住了…… 第746章 洪门 满清虽然站稳了脚跟,士大夫阶层也已经同流合污了,但是不愿做亡国奴的民间人士,转入地下,仍然在进行着不懈的努力。北国有名的组织,当属曹化淳的天理教,秦始皇的白莲教白阳宗,李红义、裴劲松的梅花社。然而北国的抗清组织,先后被曹继武降服,不会再来添乱。 顺治年间,南京城聚宝门外,一批武艺高强的侠士聚会,秘密成立了洪门。数十年发展,洪门网络了江南各门各派许多高手,声威日隆,名望已经超过闽南南少林和天地会,成为南国最大的反清复明组织。 洪门,洪取洪武年号之意,门指聚宝门,志在反清复明,恢复汉人江山。江山社稷掌传人潘永元,被推为第一代门主,神盾高正义被推为左护法,神电枪传人赵飞龙被推为右护法。蒙古后人神江龙归化蒙古之后,他手下的八个弟兄不愿追随,遂加入洪门,成为八大金刚。 凡是和满清合作的士大夫,统统称为汉奸,洪门自然不会放过。曹继武的先进理念,民间人士的认知水平,自然是难以理解。因此妖曹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而真正担心的士大夫们,此时正在偷着乐。 门主潘永元亲自出马,动用了看家绝活——神盾阵和神枪阵,竟然连人家曹继武一根汗毛也没捞着。首战被当头棒喝,这是洪门成立一来的第一次。洪门大堂之中,上至门主,下至小喽啰,个个垂头丧气,唯有捂着胳膊的高正义,不知疲倦地大骂。 一个小喽啰飞速跑来报信:“门主,二爷来了。” “二弟此来,必有灭妖良策!”潘永元大喜过望,飞速前去迎接。 二爷是谁? 人称稗史先生的潘永因。 二潘一奶同胞,名副其实的亲兄弟。俗话说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稗史先生本来是洪门的军师,可是久居门中,他却发现江湖义士虽然热情高涨,但脑袋不怎么灵光,往往高尚的热血催动之下,办了许多的坏事。因此稗史先生借故离开洪门,游荡江湖。 此次曹继武返回江南,必然和洪门冲突。洪门之中的英雄豪杰,没有秦始皇、曹化淳,李红义等人的高深阅历,理性少情绪化严重,很难听得进曹继武的远见卓识。高正义卖力地大骂曹继武祖宗十八代,稗史先生早就听见了。所以此时兄弟相见,老大潘永元喜笑颜开,老二潘永因却愁眉不展。 潘永因很不高兴:“二弟,你怎么了?” “恐怕和曹妖穿了一裤子。”赵飞龙没好气地嘟囔一声,众位侠士,纷纷侧目。 稗史先生和曹继武鬼混的事情,瞒不住洪门灵通的耳目。在反清复明的宗旨之中,和汉奸勾搭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但稗史先生原为洪门军师,又是门主的胞弟,所以位高的赵飞龙抱怨了一声,其他人皆不敢附和。 高正义的胳膊被烧得皮开肉绽,刚要跳脚大骂稗史先生里通外敌,却被门主摆手制止了。 毕竟是一奶同胞,稗史先生无论做什么,潘永元都不便翻脸。短暂的尴尬过后,潘永元稳了稳心绪,郑重地问道:“你早和曹妖有一腿?” 稗史先生叹了口气,叉手进礼:“君子和而不同。” 众义士闻言,怒气冲冠,纷纷起立,个个张牙舞爪,似乎要撕碎了稗史先生。然而稗史先生却纹丝不动,脸上全是无奈的惋惜之情。 稗史先生荒诞不羁,和正儿八经的潘永元完全不是一回事。但是大是大非面前,潘永元可不愿妥协:“说说你的理由。” “摩西先生没和大明打过仗,也没……” “放屁,吴三桂杀永历皇帝,他却袖手旁观,此举比鞑子更可恨!” “不错,茅麓山之战,他也是看热闹。满清鞑子和二鞑子屠杀兴山县,他连个屁也不放,此等冷血无情,比禽兽还要可恨!” “长沙城屠杀老百姓,湘水为之色赤。” “汝宁府残杀老百姓,汝水为之色赤。” “白虎营屠杀,尸塞无定河。”…… 稗史先生还没说完,众位大侠就忍不住了,纷纷指摘曹继武的劣迹斑斑。群情激奋,如果不是潘永元在场,众人早把稗史先生生吞活剥了。 这帮人根本就没有理性二字,稗史先生的话等于对牛弹琴,除了白费口舌,什么好处也没有,于是闭口不谈,任由众位大侠铺天盖地般的污言秽语。 整个洪门大堂,成了骂阵的菜市场,相当不堪。当初稗史先生出走洪门,也正是这个原因。潘永元平时虽然不觉得有什么,但二弟突然回来,一定是为了洪门着想。此时有人激愤过头,竟然骂起了潘氏父母,潘永元再也忍不了,大喝喊停。 拔出萝卜带出泥,潘氏父母是不能骂的。众英雄见门主生气了,顿时停止了闹嚷嚷。 江湖侠士,以武技论高低。嘴皮子再溜,没有展示过人的武功,没人会服气。可是曹继武虽然展示了高超的武功,但一旦冠上大一高尚,潘永元等人根本不愿意服输。 兄弟扯皮,根本扯不出谁是谁非,还不如来些实在的,潘永元于是探底:“你既然承认和曹妖有一腿,必然熟知他的武功路数。” 稗史先生先生摇了摇头:“大哥,你就别费心思了。” “怎么着?你不愿意说?难道大哥还比不上你那杀人如麻的狐朋狗友?” 稗史先生又摇头:“大哥,实话告诉你,说给你,你也打不过他。” “放屁!”高正义一蹦三尺高,“只要我们知道了他的路数,下次一定揍他个狗吃屎。” “对对对,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知道了他的底细还打不过他,我们岂不白吃了这么多年饭?”赵飞龙一声呼喊,众人纷纷附和。 稗史先生无奈,双手一合,轻轻推出一招:“心意神功第一招,熊形推山。” 平平常常的一个双推掌,三岁小孩都会的招式,众人全愣住了,潘永元更大瞪着疑惑的眼睛:“二弟,你别藏着掖着。大哥刚和他交过手,那劲力雄浑无比,哪能这么简单?” 稗史先生两手一摊:“招式就这么简单。”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相信。然而平时荒诞不羁的稗史先生,此时根本不像逗众人的样子。 “这是以量变引起质变的武功。仅此一招,简单实用,但也相当枯燥乏味。只有耐力、毅力和功力俱为上乘,才能推出雄浑大气的劲力。所以招式虽然简单,具备资质,并且能够坚持练成的,犹如凤毛麟角。所以就武功来说,摩西先生当今无愧的无敌。” 潘永元仔细回忆和曹继武对掌的过程,忽然发觉稗史先生说的一点也不错。他试着推了两下,招式的确非常简单,但却极为实用,一抬手就达到效果了,根本用不着多余的动作,比江山社稷掌的运功顶劲便捷多了。 高正义看着门主的推掌,忽然找到了窍门:“他这招式如此笨蛋,下次我们打他背后,一定要他狗吃屎。” “前推后撞左右横,相对而言,前推的劲力最小。”稗史先生说完,显示了一下背撞和横膀。 赵飞龙不服气,一掌直劈稗史先生后背。 稗史先生反手一把按住了赵飞龙:“你和我过招没用,我已经告诉过你。没有量变引起的质变,是打不出雄浑的功力的。” 赵飞龙仍然不服气:“他这笨蛋招式,一定很慢。下次老子使用快拳,一定揍他个狗吃屎。” “最可怕是,人家功力既比你强,又比你快。”稗史先生连连感慨,“熊形劲力,当今可谓是冠绝天下。直线最为快捷有效,所以其出招之快,当今天下,也是无与伦比。大哥的江山社稷神功,尚且不能相抗,你们还是不要枉费心机了。” 高正义愤愤不平:“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就不信没人治得了他。门主发下英雄帖,召开除妖大会,不信出不了这口恶气。” 众人拾柴火焰高,高正义的提议,立即得到了山呼海啸般的响应。 “人多就有理,简直是荒谬!”稗史先生冷笑一声。 潘永元顿时不高兴了:“二弟,我好歹也是你的大哥,胳膊肘子怎么老往外拐?” 稗史先生叹了口气:“如果再打不过摩西先生,还请大哥收手。” 潘永元很生气:“再打过曹妖,大哥还有什么脸面在江湖上立足!” “不错,连一个曹妖也打不过,江南武林岂不成了笑话?还有什么资格反清复明?”一声呼喝,闯进来一群戴面具的人物。 为首一人带着飞翅金鸢面具,瘦高清秀,三寸下颌髭须,两眼如鹰,深沉刁钻。此人乃暗影门门主叶士奇,机谋高深,人称江南小诸葛,善使灵山飞剑,武功深不可测。 暗影门正邪不分,以暗杀绑票为生,来无影去无踪,像影子一样,可以说是江南武林的一大祸害。尤其是叶士奇,就像鬼魅一样,神秘莫测,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可是他们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洪门? 潘永元有些不高兴:“你来干什么?” 叶士奇叉手为礼:“有人出黄金百万两,买曹妖的人头。” “黄金百万两!”潘永元极为震惊。 叶士奇微微一笑:“门主心动了?” “没……”潘永元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洪门可是大义立帮,谈钱伤感情。 然而维持这么大的帮派,需要雄厚的资金支撑。金主士大夫们骑墙,抗清是大义,降清是生活,根本不大可靠。如果像暗影门那样绑票勒索,洪门的反清复明就成了笑话。如果按照黑道的形式,控制民生经济,从而进行盘剥,潘永元又不大乐意。所以洪门的运转经费,是个老大难的事情,百万两黄金,非常有诱惑力。 赵飞龙冷哼一声:“大哥休听他放屁,暗影门向来吃独食,黄鼠狼给鸡拜年——一定没安好心。” “不错!”高正义也来附和,“暗影门做事,号称从不让顾客失望。曹妖身边的高手并不多,对暗影门来说,应该不是难事。” 叶士高紧紧盯着高正义被烧焦的手臂,嘴角露出了一丝讥笑:“吃亏了?” “你……”高正义脸色紫涨,提刀就劈,却被赵飞龙拦住了。 叶士高哈哈大笑:“以你们的自以为是,曹妖那么好对付,西南群雄,中原群雄,山东群雄,燕赵群雄,蒙古群雄,岂不成了你们眼中的笑话?” 这个小诸葛,话虽难听,但说的却极为在理。洪门此次行动,的确是考虑欠妥,轻视了曹继武。潘永元想了一通,终于点了点头:“你想合作?” 叶士高点头:“门主果然是聪明人。” 赵飞龙有些担心:“曹妖如此强横,两门合伙,也不一定济事。” “不错,洪门既然输了,暗影门一定讨不到便宜。”叶士高话锋一转,“不过,咱们可以智取。” “怎么个智取?”高正义急不可耐。 “有一个地方,曹妖一定会去的……”叶士高眼露神秘,转头看着稗史先生。 童崽抱窝,白费功夫!稗史先生暗骂一声,朝潘永元叉手一礼,转身而去。 第747章 洞庭轶事 天空布满阴云,江南的深秋异常的阴冷。碧波荡漾的太湖,笼罩着一团薄雾,青翠的洞庭西山,显得异常的凝重。原本清脆的竹笛之声,此时流淌的尽是深深的思念。 红杏母子的安息之处,早已爬满了青苔。这里虽然不是塞外,但青冢隐隐散发的苍凉,尽显生死两隔的凄楚,曹继武停笛凝望,双目空洞。 身旁平静的湖面,突然啪啦一声,窜起一条大鱼。深秋天凉,鱼儿除非受到惊吓,否则不会这么冒失,曹继武无奈叹了口气:“银龙张三。” 水底突然搅动,瞬间窜出一条大汉,正是当今太湖霸主——银龙张三。紧接着水面泛起几个漩涡,又跳出不少小喽啰。 张三试图借助湖水的掩护靠近曹继武。然而水下潜行的半月阵,逼的鱼儿无处可逃。终于在即将到岸的时候,窜出了水面。情伤深处的曹继武,警觉本来不高,鱼儿的窜跳,反而提醒了熟知水性的曹继武。突然性既然已经失去,张三就索性跳了出来。 “妻儿灵前,曹某不想动手。” “这个由不得你。”张三冷笑一声,“凡是卖身鞑子的汉奸,都是我张三的仇人。” 十八个小喽啰,在曲文龙、曲文虎和潘腾蛟的率领下,分成三队,成品字形的天地人三才阵,将曹继武扇形包围。 张三抗清,矢志不渝。新组将的太湖帮,同样需要活动经费。曹继武如今成了江南头号公敌,有人出黄金百万买他的人头,张三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你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百姓能过上好日子……” “大哥,休听他放屁。曹妖善于洗脑,听说能把死人说活,把活人说死,千万别被他灌了迷糊汤。”太湖五条龙,潘腾蛟和尚水漂、倪久的关系最好,此时生怕张三被说服,急忙出言打断曹继武的说服。 曹继武能说会道,这个张三自然知道。他大道理懂得不多,很容易被带节奏。所以听了潘腾蛟的提醒,张三点了点头:“曹继武,银龙在此等你多时。道不同不相为谋,明年今日的忌日,休怪张三心狠。” 老大发话了,三才阵立即启动。然而曲文龙三人刚迈出脚步,曹继武已经飞身跃空。这一下子是在是太突然了,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曹继武已经越过三才阵,空中熊形,直扑阵后的银龙张三。 这招擒贼擒王的策略,大大出乎众人的意料。雄浑厚重的气劲,在跃空高势的加持之下,更加的凶猛迅捷。张三大吃一惊,根本不敢硬拼,肩头一歪,顺势窜入了水中。 生于斯长于斯,张三水性极为高超,要想借助湖水的掩护逃脱。然而令他想不到的是,曹继武同样是江南人士,水性本身也不差。再加上大海的历练,此时曹继武的水性如同他的武功一样,无与伦比。 钻入水底的张三,就像游鱼一样,瞬间窜出了一丈多远。然而空中的曹继武,张开双臂,像极了一只苍鹭,脚下加力一个犁劈,直接划开六尺多厚的水层,鹰形轻轻捉踹。张三就像一条死鱼一般,被轻轻攫取而出,重重地摔在了岸上。 摔得鼻青脸肿的张三,终于爬了起来。错愕不已的众兄弟,此时终于回过神来,急忙上前护驾。然而一柄剑鞘轻轻一勾,抵住了咽喉。 “要杀要刮,随你便!”张三脖子一横,一副视死如归的决然。 “走。”曹继武手腕一抬,轻轻竖回西洋剑鞘。 张三愣了片刻,终于回过神来:“不杀之恩,张三没齿难忘。然而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张三矢志不渝。” 波地一声响,张三又窜回了水中,瞬间不见踪影。曲文龙等人反应过来,纷纷窜入了水中,墓园又恢复了本该具有的安宁。 “以德服人,老夫当年果然没看错人。传闻之中的妖曹,恐怕多是中伤。只可惜的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诚所谓高处不胜寒,孤独向来都是智者的密友,可惜,可惜!” 背后一声苍老的声音传来,曹继武没有回头。吴员外每个月都来祭奠,所以红杏母子的坟墓,虽然布满青苔,但却始终是干干净净,没有一根杂草。 此时的吴员外,独自一人,挎着一个竹篮,慢慢躲到墓碑前。老人就像对待自己的子女,祭拜的很仔细,纸钱、元宝、灵符、果品等等,一样也不落下。曹继武一直背身静立,不去干涉。 过了好大一会儿,老人终于祭拜完毕,从篮子里取出两只杯子,轻轻斟满了酒:“久别重逢,何不共饮一杯?” 曹继武犹如一尊塑像,依然一动不动。 老人叹了口气,缓缓举起了杯子。就在杯口入唇的一刹那,手腕突然被抓住了。老人没有抬头,语气极为平静:“你不想原谅老夫?” 曹继武一愣,缓缓放开了手。老人一饮而尽,脸上满是轻松的解脱。 当初的刘家庄之变,致使红杏身死,其实是一个巨大的阴谋。当时曹继武涉世未深,根本察觉不到。直到这次回来祭拜,发觉墓地竟然有人精心看护,绝顶聪明的曹继武,瞬间明白了一切。 没有谁的成功,是随随便便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所谓的热情好客,一定有所图。没有谁有那么多精力和物资,去资助素不相识的初生之犊。有人想资助你,一定看到了某些希望。 当初从南京城一路南下苏州,其实就是个圈套。机谋高深的佟六十,每一步都算的极为精准。事情已经过去了,所有的当事人,都和曹继武休戚相关。尤其是佟君兰,她本是无辜的。佟六十不可能把秘密告诉她,但逐渐成熟起来的佟君兰,最终还是猜到了原委。她过不了这道心坎,这也是她选择离开曹继武的重要原因之一。如果佟君兰依旧在身边,曹继武也只能原谅。 所以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曹继武也不得不原谅所有人。眼前的红杏,只有美好的回忆。佟君兰的一双儿女,还是曹继武的牵挂,然而仅仅只是牵挂而已。 吴员外卷入其中,显然是不愿意的。但平民百姓所选择的权利并不多,不能随波逐流,就被大浪无情抛去。不过此时的他,已经解脱,再也不用受到心灵的煎熬。 曹继武缓缓举起了另一只酒杯,一饮而尽。这杯无毒,只是吴员外的谢罪而已。 “阿弥陀佛,世事乃过眼烟云,施主能够放下,善莫大焉。” 曹继武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鬓须洁白的老僧。这老僧身形骨立挺拔,凤目龙眉,眼神深邃而明澈,透着高深的禅学修为,好像在哪里见过。曹继武忽然想起了锡山寺遇到的那个老僧,脱口而出:“慧空大师!” 老僧点了点头,他果然是慧空大师。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曹继武有些疑惑:“这里的事情,大师全知道?” 慧空点了点头。 原来慧空大师和吴员外是几十年的密友。人老多情,吴员外心结极重,所有的事情,都会告诉慧空,希望佛法能够安心。然而有些事情,不是说安心就能安心的,世间最有效的解脱方式,就是逝去,然后任由时间的浪潮抹平。吴员外的选择,慧空早就知晓,他此次前来,不过是送老友最后一程。 不远处有一处土坑,长满了杂草,这是吴员外早已为自己准备的安息之处。慧空挥动袈裟,将吴员外推入了土坑之中,接着运劲推起一堆老土,填满了整个土坑。 “荣华富贵一生追求,到头来难免荒郊土内藏。”慧空叹了口气,双手合十,默念金刚经,超度亡灵。 这个慧空大师,身上散发着一种莫名的亲切感,曹继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曹继武见到的老僧很多,除了师父普空,再也没有哪位高僧,像慧空一样,能给曹继武如此自然的亲切。他一定跟自己,有着某种渊源。上次锡山寺相遇,曹继武就想问个明白,可是被捣蛋的二金给搅黄了。此时慧空大师正在专心超度,曹继武也不便打断。 过了好大一会儿,慧空终于念完金刚经,曹继武有些沉不住气:“大师和晚辈,是否有……” 慧空伸手打断了曹继武:“老衲已遁入空门,唯有青灯为伴。世间浮云,已非老衲所能左右了。” 老僧不愿多谈,稽首为礼,转身慢慢而去。然而走出了数十步,老僧的脚步忽然犹豫起来。迟疑片刻,他还是转过身来:“你若有什么疑惑,可以到报国寺找我。” 第748章 灵秀峰下 洞庭祭妻,曹继武再次偶遇慧空大师,虽然觉得他十分的亲切,但自那之后,由于政务繁忙,也把这茬给忘了。 一日,曹继武正要批阅生丝贸易行文,江宁将军彭春忽然前来求见。 满清根本不信任汉人,各处要地都派有八旗驻防,独立于政权之外。其中江南是钱粮重地,因此江宁驻防是全国除京师以外最大的一支八旗兵力,总共八千余人。曹继武改革,如果成功,对满清极为有利。所以麻子皇帝破天荒地重提经略使职务,直接掌管治下八旗驻防,防止汉人顽固势力的破坏。 事实上江南绿营军与当地势力盘根错节,根本指望不上。因此杭州驻防和江宁驻防两支八旗军,共一万一千多人,是曹继武维护江南秩序的主力部队。杭州将军苏春和江宁将军彭春,都是嫡系,一直在密切关注江南各方势力的异动。所以此次彭春前来,一定有重要军情。曹继武放下鹅毛笔,吩咐张铁胆急请彭春。 双方都是老熟人,彭春开门见山:“属下探知,有大批贼寇聚集灵秀峰,要不要派兵剿了他们?” “灵秀峰?”曹继武一愣,“太湖之滨灵秀峰?” “正是。据密探来报,已有上千人集结,都是些自命不凡的乱匪,苏州府绿营守备,根本不敢过问。如果放任不管,江南必将大乱。” 灵秀峰……报国寺就在灵秀峰上,这事会不会和慧空大师有关……想起慧空大师的音容,曹继武那种天然的亲切感,在此油然。 无知民众往往被当枪使,《五人墓碑记》就是鲜活的案例。如果不及时处理,将会带来严重的动乱。然而牵涉到慧空大师,一旦调动八旗部队,刀枪无眼,岂不连他一块玉碎?慧空身上,一定有关乎曹继武的秘密。所以必须尽快解开这个秘密。 曹继武打定主意,不动声色:“一群草寇而已,不必惊慌。八旗部队乃国之重器,不可轻动,你先下去吧。” 彭春一愣,但见曹继武提起鹅毛笔,埋头继续批阅行文,只得退了下去。 等彭春刚出大堂,张铁胆就忍不住开口:“你还想像以往一样,独闯龙潭虎穴?” 多年的兄弟,曹继武的心思瞒不住张铁胆,只得点了点头。 张铁胆相当担心:“自南宋以来,江南是文人士大夫的根基。如今你的番化改革,是要拔了他们的根,他们岂不拼命?所以这次不同湖广、中原和山东,他们扇乎的喽啰就像疯狗一样,见谁咬谁。千万不可再逞匹夫之勇,还是带上彭春的八旗部队,比较保险。”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曹继武,张铁胆的卓识也相当不一般。寻常的方法,曹继武还真说服不了他,于是直言不讳:“报国寺慧空大师,好像与我有着极深的渊源。这次我会秘密前往,尽量不暴露行藏。” “可是……” 曹继武摆手制止了张铁胆,无奈叹了口气:“慧空大师身上,对我来说,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这种感觉,除了爹娘和师父之外,他是第四个人。” 张铁胆大吃一惊:“你是说……他有可能是你一位至亲?” 曹继武点了点头。 张铁胆错愕。曹继武简单收拾了一下行装,飞出了经略使府,张铁胆再也没有理由阻拦,望着背影,久久愣神。 太湖之滨灵秀峰,背依阖闾城,临下胥江,远眺虎丘,俯瞰太湖,乃风景绝佳之处。当年吴王夫差为西施建造的馆娃宫,就在灵秀峰上,东晋年间,成为一座著名的寺院,名为秀峰寺,元朝末年,天下大乱,毁于战火。朱元璋重建庙宇,改名为敕造报国禅寺。明朝末年,天下同样大乱,报国寺再次毁于战火。如果二十多年已过,不知是哪里来的一批僧人,重整庙宇,继续延续香火。 灵秀峰自古以来就是苏州名胜,宋代抗金名将韩世忠死后,被宋廷封为蕲王,葬于灵秀峰将军岩下。如此一来,阖闾、伍员、馆娃宫、韩世忠,更增添灵秀峰浓郁的人文底蕴,加上风景秀丽的自然风光,因此报国寺成为苏州名副其实的第一名刹,香火一直鼎盛。 平常上山拜佛烧香许愿的百姓,熙熙攘攘,比苏州城内还要热闹。可是今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守卫森严,根本不让百姓进山。看守卫的穿着打扮,明显民间势力成分。在看他们的仪容姿态,虽然颇有章法,但不过是普通民团,远远达不到军纪的高度。看来彭春所报,苏州绿营守备玩忽职守,果真如此。 灵秀峰背靠太湖是百丈悬崖——灵燕崖,只有灵巧的飞燕才能栖息,因为谓之灵燕崖。南临胥江乃灵燕嶂,犹如一块巨大的铁盾,近八十度陡坡直插胥江,难以逾越。北面是皂角坡,到处都是丛生的山皂角,枝叶布满鬼刺,根本无法穿过。所以眼前的石阶路,成为上山的唯一通路。 一个披肩散发,身穿玄色水光道袍的英俊青年,夹在人群当中,望着戒备森严的山路,摇了摇头,转身而去。 “曹继武,哪里走?”背后忽然一声喊,青年迅速转过身来,定眼一看,原来手下败将——洪门三当家赵飞龙,从山道之上飞扑而下。 “赵当家好眼力!”这么远的距离,又有如此多的人群干扰,竟然能一眼认出曹继武,所以他忍不住夸赞,递手一礼。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嘛。”赵飞龙冷峻的脸上艰难地挤出一丝相当难看的幽默,拱手还了一礼,“妖法无边,气度非凡,无论到了那里,都是鹤立鸡群之势,赵某人多吃了几年饭,可不是睁眼瞎。” “不错。如今是狗鞑子的天下,大家不管愿不愿意,都得套一身狗皮拖一条豚尾,哪个百姓胆敢像你这么非主流,大摇大摆地留着长毛?”赵飞龙身后又飞来一人,话语如吠,腔调相当难听。 这人身材不高,但骨建筋强,相当瓷实,狗脸狗眼大黄牙,脑门印堂一撮黄毛,相貌相当奇特。此人名叫荀世清,天地会二当家,闽南异人,曹继武第一次见识。 二人礼数还算周到,明显是专门来请曹继武的。但对方不怀好意,番化改革已经到了关键时期,曹继武权衡一下,觉得没必要以身犯险。 “慧空大师已经等候多时。”见曹继武有退身之意,荀世清故意搬出慧空大师的名号。曹继武愣了一下,还是没有动身。 “大家快看,这位就是曹继武,当今江南经略使,和当年洪承畴一路货色,甘心做鞑子的走狗,又缴粮食又缴钱,残酷欺压咱们老百姓,大家千万不要放过他。”荀世清对着人群造势,大家纷纷扭头看曹继武稀奇。 “是了,是了,一定是曹妖那狗杂,整个江南,只有他会这身打扮。大家都拖着猪尾巴,就他一个还留着长发,这不明摆着打咱们的脸吗?”一个老家伙指着曹继武的鼻子大骂。 “不错,老实本分成了亡国奴,凶恶妖邪倒成了人模狗样,大家说还有没有天理?” “杀了他!”…… 人群的愤怒被瞬间引爆,本来准备孝敬佛祖的香火贡品,顿时铺天盖地,全都来孝敬曹继武。赵飞龙和荀世清一阵狂笑,闪身飞上了山道。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被民愤围攻,曹继武相当郁闷,袖袍一掸,只得飞身而起,沿着山道追了上去。 山道很陡,但对于武功高手来说不算什么。赵飞龙和荀世清先行一步,他们是胸有成竹,曹继武铁定进山,所以使足全力飞奔,意图尽快通知山上群雄。曹继武因为抵挡了一阵群愤,所以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山腰一颗巨大的马尾松下,一个身穿红衣的高等哨位忽然横枪拦住了去路。曹继武定眼一看,原来是当年的小牧童郭小虎。他横身拦枪,眼神躲躲闪闪,似乎是不大情愿,又欲言又止。 曾经的小牧童,如今已经长成了大小伙子,和当年刚刚出山的曹继武,神态几乎没什么两样。当年曹继武的指点接济,只是小牧童人生中的一个惊喜而已,路还是要他自己走的。可惜他没有那么好的机遇,碰上普空大师这样超凡脱俗的引路人。 引路人就像一盏明灯,有的会引向康庄大道,有的却引向黄泉之路。所以一个好的引路人,对人生的开端非常重要。而一个坏的引路人,只会让人的精力和时间白白浪费,最终会被自然夺去可怜的生命,不会在历史长河中泛起哪怕一丁点的浪花。 然而眼前曹继武还有要事,没有时间指点年轻人,无奈叹了口气:“有话直说。” 郭小虎嘴唇蠕动了两下,还是弱弱来了一句:“山前是专门对付你的陷阱。” 曹继武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他瘦削的肩膀:“我会小心的。” 第749章力拒明暗对手 灵秀峰山势不算太高,但相对于江南水乡以及碧波万顷的太湖来说,已经算得上绝势了。尽管深秋有些寒凉,但江南的植被还是一片翠绿,到处孕育着梦幻一般的秀气。越是大敌当前,越是要保持心态平和。所以曹继武脚步悠然,拾阶而上的同时,感受湖光山色。 前方一片茂密的四季桂,笼罩着一层梦幻水雾,散发着诱人的清香。曹继武悠然地吸了一口气,忽然脸色稍変。 “哈哈哈,中了我暗影门的桂香迷人散,谅你是妖王再生,也别想逃脱。”茂密的桂枝之上,突然跳出一群面具人,纷纷围住了浑身萎顿的曹继武。 暗影门的独门迷药桂香迷人散,本来无色无味,很难通过嗅觉闻出。但这种迷药在释放时会产生青烟,很容易被对手防备。所以暗影门在迷药中加入桂香精油,借助桂香的沁人心脾,即便有些许青烟,也不会太让人在意。此时山间桂林笼罩水雾,又多加了一层迷惑,所以曹继武不幸中招。 “有人出黄金百万买你的人头,我们再次杀了你,背后的除妖大会就不用开了。”杀了曹继武,既能得到黄金,又能在此大会上扬名立万,可谓是一举两得。所以暗影门门主叶士奇也不废话,抽出腰间吴王剑,紧逼而来。 然而他刚迈出两步,却忽然犹豫起来:曹继武纵横天下,从未听过有谁是其敌手,怎么这么容易就被我给迷住了呢?莫非有诈…… “门主犹豫什么?提了曹继武的人头,除妖盟盟主就是咱们暗影门的,看山上的那帮正义之徒还有什么话可说。”二当家茂鬼诗内力一提,腰间宝刀力劈而来。 当地一声响,宝刀偏向一边,二人擦肩而过。接着啪啪两声轻响,被西洋剑气削为两半的面具掉落于地,茂鬼诗露出了真面目。 “你……你没有被迷倒?”由于长久带着面具,茂鬼诗面庞相当白皙,不过此时全是震惊的褶子。一双野猫一样的眼睛里全是不相信,死死地盯着曹继武。 云摩道人乃用毒高手,传世一本《毒经》,作为他的徒孙,曹继武同样毒技卓绝,岂能看不出桂香迷人散的伎俩? 作为最好的杀手之一,茂鬼诗以前从来没有失手过。然而这一下,曹继武削落面具,仅仅是一个警告。由此可见,曹继武的武功,远超暗影门所想象。幸亏叶士奇谨慎,否则被削落面具的,一定会是他。 啵地一声响,一枚黄蜂刺镖钉在了咽喉上,宝刀掉落,茂鬼诗眼睛瞪得大大的,一手紧紧捂住脖子,一手指着叶士高:“你……” “杀手见光死。”叶士高叹了口气,闪身没入了茂密的桂林之中。一帮惊慌失措的手下,瞬间没了踪迹。轰地一声响,茂鬼诗终于倒了下去。 “你的门主很敬业,不过你被敬业,下辈子好好做人吧!”曹继武叹了口气,伸手合上茂鬼诗不甘的双眼,转身继续闲庭信步。 将军岩下,因为埋着韩世忠,所以有一片用于祭奠的广场,相当的开阔平坦。此时江南各路英豪早已到齐,正义高德们正要为推谁为盟主的事,让来让去。 人声噪杂之中,一个小和尚飞速跑来:“启禀住持,曹继武已到山门外。” 慧空大师闻言,眉头一皱。 洪门二当家高正义见慧空眼神犹豫,哈哈大笑:“慧空大师,没想到曹继武真的会来?”这句话尖酸刻薄,明显指责慧空和曹继武有私情,群雄灼辣的眼光,纷纷瞄了过了。慧空相当无奈,吩咐小和尚:“有请。” 名动天下的曹继武一出场,群雄神色纷纷一凛。不管见过的还是没见过的,在风景秀美的灵秀峰,能够一睹名人的风采,也是人生一大奇遇。曹继武脚踩麻布千层底轻靴,身裹玄色水光道袍,仪容气定神闲,乌发垂肩任清风挥洒,神情尽显仙风道骨之妙,群雄忍不住喝了一声彩。 不过令曹继武略感吃惊的是,禅照大师,广智大师,弘仁大师,蔡九仪等等交情还算不错的旧识竟然也在。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改变一个人的观念,看来是真的太难了。曹继武暗自叹了一声,拱手向慧空行礼:“晚辈曹继武,见过大师。” “腰悬西洋剑,果然是曹妖,崇洋媚外,跪舔鞑子狗,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错,当年长沙城大开杀戒,湘水为之色赤。” “汝宁府滥杀无辜,汝水为之色赤。”…… 慧空起身还没来得及回礼,就有人呼喊大叫。他这一带节奏,人群顿时炸了锅,呼呼嚷嚷,似乎仅凭唾沫星子,就能把曹继武给淹死。 广智看不下去了,起身示意大家住嘴:“南京城校场一战,打破八旗不可战胜的神话。白虎营开刀,尸塞无定河。辽西呼伦海大战,一人力退无数草原高手。你们当中,有谁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欺负人家?” 此言一出,众人的热情高涨,像是被猛泼了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终于有人说句公道话了,曹继武投出了感激的眼神。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一个鞑子操刀,大喊一声蛮子来。无数江南百姓乖乖地低着脑壳,鱼贯前行被砍头。场面看似宏大,喊得也是铺天盖地。但实际上,在场的很多人,根本没见过真正的女真人。他们平时所见的,不过是投降的汉奸而已。人云亦云的不知所以然,很多无知的群雄,不过是来凑热闹的。 不过热闹没凑成,反而被明白人给泼了冷水。有人觉得侮辱了自己的尊严和智商,跳出来指着广智的鼻子:“死老和尚,胳膊肘子竟然往外拐,你到底跟谁一伙的?”他这节奏一带,群雄的热情又激昂了起来,广智立即被淹没在口水之中,相当的无奈。 群雄拳拳正义之心,这个场面,谁敢替曹继武说话,明显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即便你说的很对,也是事实。但大家就是不喜欢,这一个理由足够了。 世间没有道理,只有好恶。尤其是在群情激愤当中,乱糟糟的一大群乌鸦,即便你是老鹰,你也不知道逮住哪一只。不过此时竟然有只乌鸦跳了出来,广智替曹继武说了好话,投桃报李乃是交往之正规,曹继武于是盯着那只乌鸦:“报上名来。” 乌鸦顿时吓了一跳。所谓心中有鬼,往往杞人忧天。所以曹继武的声音很平常,表情也很平常,然而越是这样,乌鸦越是害怕,反身一道烟,要窜回乌鸦群中。 “不要走。”一个弧形箭步,曹继武身形一晃,立即挡住了乌鸦的回群之路。 乌鸦浑身开始哆嗦起来:“你,你……你要干什么?” “敢做不敢当,你也算英雄?”曹继武的语气依旧平静,表情依旧平常,但乌鸦几乎吓破了胆,浑身哆嗦的更厉害了。群雄鸦雀无声,场面静的可怕。 本来这是除妖大会,气场应该牢牢掌控在群雄这里。然而此时曹继武完全掌控态势,这除妖大会马上就会成为笑话。蔡九仪看不下去了,脚下一点,飞了出来。 曹继武面无表情:“为了一只乌鸦,也值得蔡大侠出面?” “我辈阵中不良,还请曹先生恕罪。”蔡九仪两手一拱,脑袋一勾,恭恭敬敬地送上一个大礼,接着背后抽出鬼头大刀,竖刀又是一礼:“请。” 曹继武却摇了摇头:“曹某不想动手。” 蔡九仪笑了:“这由不得你。” 曹继武叹了口气:“你也是久经沙场之人,也曾阅历几十年人间世事,应该知道些理性,怎么还是如此性急。” “这个用不着你来指教。”蔡九仪摆出了开刀问路式,“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嘴上功夫差劲,蔡某承认。此次除妖大会,转为你而设,如果被你三言两语给说散了,江南群雄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武林中人,武技见高低。只有打赢了,才有说话的权利。此时此景,看来不大是不行了,曹继武无奈,缓缓抽出了西洋剑。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乌鸦,趁机窜回了群体之中。 “看招!”蔡九仪大喊一声,扬手就是一招鬼头劈面。 这个蔡九仪,浸淫刀法四十余年,鬼头刀法可谓是炉火纯青,纵观当今天下,即便不是第一,至少也是前三甲的存在。他这一招鬼头劈面,势大力沉,刀头犹如厉鬼突至,夹风带势扑面而来,相当的凶狠毒辣。颇显单薄的西洋剑,能否抵挡后背鬼头大刀呢? 哧—— 尖锐的金属切割之声,几乎刺破了众人的耳膜。一道剧烈的火光突现,蹦出无数四处激射的火星。两道身影骤然贴近,又闪电一般的分开。群雄的心,几乎都提到嗓门眼了,到底是谁胜谁负? 第750章 玉魂大师 蔡九仪捉刀手腕,忽然感到被一股锐利的刀风侵袭,急忙飞退。 曹继武并不追赶,蔡九仪惊骇之余,抬手一看,鬼头刀自刀头开始,沿着刀面血槽一寸,一道细如银丝的沟壑,直接劈开护手,直没入刀把之中。浓烈的铁屑灼鎏气味,异常的刺鼻。要不是蔡九仪退的快,手腕恐怕早已不在了。 看似单薄的西洋劈刺剑,竟然能在厚厚的刀面上,生生划出一道沟,曹继武这到底是什么武功,如此的厉害?群雄全傻了眼…… 过了很久,蔡九仪才回过神来,收刀行礼:“曹先生技高一筹,蔡某甘拜下风。” 曹继武临风独立,表情十分的平静:“蔡先生刀法绝伦,曹某胜之不武。” 这不是瞪着眼睛说瞎话吗?难道当群雄是傻子不成?打赢了不忘恶心一把,蔡九仪的尊严受到了极大的羞辱:“曹继武,不要欺人太甚!” 情绪当中无好汉,连句话都受不了,难怪老被别有用心之人鼓动!曹继武暗自叹了口气,缓缓抽出西洋剑:“曹某所胜,凭的是此剑的质量。”接着曹继武双手轻托西洋剑,轻轻递于蔡九仪面前。 这把西洋剑,狭长刃薄,秋月弧度上翘,剑锷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泛着蓝光,而剑身却闪着白雪一般的亮光,展现了极为精湛的淬火工艺,蔡九仪连连赞叹:“好剑,好剑!” “同样的材料,西洋冶炼技术和工艺,已经远超东方。这把西班牙劈刺剑,已经达到精钢的极致。而蔡先生的鬼头刀背,只是生铁而已。精钢对生铁,胜负自然不言而喻。”曹继武语气平和,只是说事实,没有任何自矜的腔调。蔡九仪忍不住仔细打量自己手中刀,和西洋剑对比,果然如曹继武所说。 “师兄,别听他放屁。满嘴西洋鬼子的好,分明是在贬斥咱们。华夏五千年文明,岂能由他这么羞辱?鬼头刀势大力沉,防止他取巧,再战一定能胜。”李友善看不惯曹继武说别人好,极力鼓动。果然蔡九仪闻言精神一震,浑身又来劲了,一把将西洋剑扔给曹继武,摆刀叫阵。 事实上,明国的冶兵技艺,连东洋人都不如,更别提西洋人了。可是天朝上国优越感已久的无知之辈,会愿意承认吗?曹继武无奈叹了口气:“打,增长见识最好的方式。如果连打都打不出见识来,真的是无可救药了!” 这话说出来,像是祖宗教训后辈的口吻,蔡九仪有点不高兴了:“你算老几?动不动为人师表,有本事放马过来,打赢了再来放屁。” 一个老僧叹了口气,近前拦住了蔡九仪:“鬼头刀虽然势大力沉,但远不如西洋剑轻便灵活。况且本身质量却不如对方,一招见胜负,曹先生将功力和武器的结合,达到了天人合一的无解之境。蔡先生暂退,由老衲来领教高招。” 对决当中,谁能把自己的长处发挥极致,克制对手的弱点,谁就是胜者。鬼头刀笨重,这个弱点对西洋剑根本无法避免。作为顶级的高手,曹继武不可能傻到以短击长。所以再战失败,蔡九仪铁定会成为屡教不改的笑话。既然有人来撑场,他也借坡下驴,退至一边。 这老僧浑身福气,身披一身黑色珍珠袈裟,脖子上挂着一串玛瑙串珠,手握一串檀木念珠,一身贵气。其眉长七寸,面容慈善,双目炯炯有神,蕴藏很深的修为。 这老僧是谁? 玉魂大师。 江南释家的招牌,佛学修养极为高声,武功也是难以想象的高深,他曾经是顺治的老师。顺治出家,很大程度上受他影响。辅政大臣时代,索尼、鳌拜不太喜欢他,于是玉魂大师隐居江南,数十年不曾露面,没想到这次参加了除妖大会。看来当初他主动接近顺治,是带着很强的目的。 天下崩溃,满洲两年时间,二十万大军横扫大明、大顺、大西等华夏各方势力。速度之快,历史绝无仅有。士大夫投降之多、之快,也是历史绝无仅有。号称精英阶层的士大夫都投降了,跟着满洲混吃混喝。普通民众想恢复华夏正朔,几乎是痴人说梦。所以玉魂大师也采用了曲线救国之策,以佛学修养影响顺治,推动汉化改革,以期像当年的鲜卑人一样,同化满洲。只可惜的是,被索尼、鳌拜等人给搅黄了。 由此可见,玉魂大师的政治主张是汉化,和曹继武的番化势同水火。所以他来参加除妖大会,也是在情理之中。如果他做了此次盟主,可以以稳定江南社会治安的巨大贡献,增添在满清的分量。以满清当今急需稳定局势的情况下,麻子皇帝不可能不给予重视。加之玉魂大师佛学高深,通过信徒传教信仰,对稳定局势有重大帮助。如此一来,他接近麻子小皇帝,像当初顺治一样,来个故技重施,便是顺理成章之势。 所以此时他主动帮蔡九仪揽场子,这场战斗是势在必行。曹继武多么伶俐的人儿,很快洞悉了对方的心态,收回西洋剑,递手一礼:“晚辈见过玉魂大师。” 玉魂大师面无表情:“听闻心意神功天下绝伦,不知曹先生可否赐教?” 曹继武伸手示意:“请。” 玉魂大师神龙见首不见尾,武功之高,据说已经达到度厄化劫之境。这次一定是一场空前绝后的比试,群雄纷纷后退让出场地,皆目不转睛地盯着两大高手,眼皮都舍不得眨一下,生怕漏看了每一处细节。 高手对决,抢占先机很重要,心意神功的宗旨也是如此。然而步入大成之境的曹继武,往往是被动应战。而对手大多都是华夏正骨之人,虽然是观念不同,但如今的华夏,有骨气的人实在是太少了。所以曹继武尽量不伤人,往往采用更容易把控的防守反击之策。 眼看曹继武背手而立,面容极为平静,眼神也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长发任由风吹飘散,说是仙风道骨,但神态却再平常不过。似乎根本没把对方看在眼里,又似乎他曹继武原本就是如此。玉魂大师从稗史先生那里听说过心意神功的奥妙,但身临现场,曹继武竟如此平常,除了一身道袍和长发之外,平常的没有任何一丝特别之处,他还是觉得相当的不可思议。所以他也没有贸然出手,一手擎着檀木念珠,两眼紧紧地盯着对方。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了。曹继武稳坐钓鱼台,平常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他本来也不想交手,所以尽量能不出手就不出手。本来名声对曹继武来说,根本就不重要,好的锦上添花意义不大,坏的也已经落下了不少,再被扣上几顶帽子,也压不死人。如果如此耗到天黑,群雄扫兴散去,曹继武也乐得清静。 可是玉魂大师就不行了。他虽然也号称不慕名利,但当年和顺治靠的过近,铺天盖地的汉奸骂名是导致他归隐的重要原因。此时他是主动挑战,如果耗到天黑不出手,他就真成了笑话,从此再无东山再起的可能。没有了号召影响力,麻子皇帝不会搭理他了。 既然你不出手,那就别怪老衲不客气了!玉魂大师心中默念一声,眼光突然射出两道精光,群雄的眼睛皆感到一痛,忍不住闭眼躲避。 什么眼光如此厉害? 玉魂大师的绝学——度厄飞叶刃。两道精光犹如两片叶刃一般,飞刺曹继武双眼。 群雄没有听到剧烈的打斗之声,皆大感意外,纷纷睁眼一看,曹继武依旧背手而立,眼神依旧平静如水,皆大感吃惊。 这是怎么回事?如此厉害的度厄飞叶刃,平常人的眼睛早被刺瞎了,曹继武难道也会这种神功不成? 心意,心意,心生而意动。心意十形十意,玉魂大师的度厄飞叶刃虽然厉害,但熊意依靠雄浑,虎意依托威势,龙意凭借磅礴,鹰意俯视锐利,都可对抗。然而如果选择对抗,你一招我一招来来往往,相当浪费时间。所以曹继武偏偏没有接招,而是依托难以想象的功力涌动,两眼犹如不测深渊,两片小小的叶刃没入,没有泛起一点波澜。 竟然硬接度厄飞叶刃,这还是平生第一次见到。玉魂大师大吃一惊,急忙运功,连连催动神功。然而和第一次一样,叶刃虽然锋利,但相对于深渊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 度厄飞叶刃的升级——度厄神韵,眼光犹如两道飞泉,夹风带势,大力猛灌而来。然而飞泉相对于深渊来说,同样是微不足道。用眼的神功相当耗费功力,玉魂大师连续发动了三次,见毫无效果,不得不放弃。 曹继武依旧背手而立,一招未出,纹丝未动,就化解了玉魂大师难以想象的攻势。功力之深,难以想象,群雄忍不住叫好。 突然,一股极为瘆人的裹风之势,生生打破了群雄的倒戈,玉魂大师发动了新一轮攻势。 第751章 天狗神功 眼力神功无效,玉魂大师主动变招,全身鼓荡真气,袈裟犹如气球一般震荡,手中檀木念珠甩着优美的弧线,带动空气抽风惊裂之声,闪电飞砸面门。曹继武闪身避让,念珠直接将身后的石壁硬生生刮擦出一道沟,群雄精神大振,踊跃欢呼造势。 这是玉魂大师的另一种绝技——真如舍利。打在石壁上的念珠,像是具有真如灵性,忽然转了一个横旋,犹如一道风轮,回击后脑风府大穴,劲力依旧惊人,非同小可。 没想到玉魂大师竟然还有这手绝活,真是小看他了!曹继武暗赞一声,突然一个横向蛇形步,右手反势云片上挑风轮中央。 风轮靠的是向心边缘切力,如果中央被制,曹继武就能轻松收了这串念珠。玉魂大师不是傻子,袈裟再次鼓荡,双手一递,两股真气悬空催动,念珠犹如车轮倒地一般,继续加力水平旋切而来。 这玉魂大师还真是不一般!曹继武又暗赞一声,脚下一个虎形箭步,抢先一个提前量,反手袖袍一掸,卸去了念珠巨大的旋切。 接下来曹继武只要一拢袖袍,就能轻松手下念珠,玉魂大师岂能容忍?真气再次鼓荡,脖子一甩,项上玛瑙串珠,带着更大的威势飞扑而出。 然而曹继武不为所动,左手继续收拢念珠,随即右手一旋,一股磅礴大气的龙形劲力催动袖袍旋出一道巨大的吸附力,直接将串珠给加速吸了过来。 玉魂大师大吃一惊,浑身一震,黑色袈裟上镶嵌的十八颗珍珠,犹如漫天星星闪耀,铺天盖地一般飞了过去。可是对面曹继武的黑色道袍,也突然鼓荡起来。 竟然是袈裟包容神功!玉魂大师当年和扎西德错活佛交过手,以曹继武现在的功力,催动包容神功卸下星星漫天不是难事。于是玉魂大师没有犹豫,一掌佛法无边,合身扑了上去。 这是压箱底的神功,玉魂大师终于全力以赴。 轰—— 群雄还没来得及反应,巨大的掌力撞击之声响彻整个灵秀峰,难以想象的劲力冲击波,催动空间急速压缩。近场功力稍弱的不少人,直接被掀飞了去。周围数十颗四季桂,被催落黄花漫天飞舞。禅照大师出手,才抵住了身不由己飞退的玉魂大师。而曹继武仅仅退了三步,就将巨大的冲击化去。 两个不紧不慢的呼吸,曹继武调整气息,浑身一震,被包容的珍珠纷纷滑落右手,接着玛瑙串珠借势钻出袖袍,轻轻挂在了手腕上,左手轻轻一挥,檀木念珠恰到好处地套在了莹莹剔透的珍珠堆上。他平举右手,却没有再动。因此此时的玉魂大师气血翻滚如潮,正在全力用功恢复。 良久,良久,群雄终于回过神来。不管承不承认,曹继武的武功,的确是无与伦比,群雄忍不住再次倒戈吆喝。 曹继武一手拿着珍珠、串珠和念珠,缓缓走上前来:“物归原主,晚辈不知轻重,还请大师见谅。” 玉魂大师终于恢复了元气,轻轻吐出一口沉郁,急忙起身接回自己的宝物,深深叹了口气:“曹先生手下留情,老衲技不如人,惭愧,惭愧!” 刚才玉魂大师连连出击,而曹继武一手接念珠,一手收串珠,全身包容十八颗珍珠。即便如此,曹继武及时抬手的一招熊形,也只有九成功力而已。足以可见,如果曹继武全力以赴,玉魂大师焉能不败? 此次可是除妖大会,目标就是曹继武。而玉魂大师可是江南武林的招牌,如今曹继武砸了招牌,那这盟主的位置非他莫属。除妖,除妖,结果妖没出掉,反而让妖抢了老大的位置。如果就此罢休,江南武林铁定成为千古笑话。 “曹妖休得张狂,看我来收拾你!”群雄当中,终于爆发出正义一呼,跳出来一个不怕死的。曹继武转头一看,原来是蔡九仪的师弟李友善。 这个李友善,根据少林拳,独创李家拳,劲力以柔化迅捷著称。当初在闽南少林寺,曹继武曾经会过他。以掌法而论,心意不惧任何手上功夫,再加上了解,所以曹继武也没把他当回事,背手而立,表情平常。 看似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李友善觉得尊严受到了挑战,一招裂石手大力劈来。 噗—— 一只铁拳挡住了李友善:“李师兄,他了解你,还是我来对付他。” 曹继武转头一看,原来是在山下煽动民众,逼迫自己上山的荀世清。上山途中,这家伙一道烟没了踪迹,轻功不错,此时胆敢走上前台,一定有两把不为人知的刷子。尊重对手是最正确的心态,否则被别人扮猪吃虎,那可就到大霉了。即便是鸡蛋碰石头,惹上一身屎黄子,也是相当的不爽。曹继武打定主意,没有客气,抬手就是一招熊形。 简单直接的熊形推山,劲力如山如岳一般厚重雄浑,空间迅速被压缩催动,地上散落的桂花纷纷带起,犹如一颗颗钉子,被夹裹闪电扑击,群雄纷纷为荀世清捏了一把汗。 然而令曹继武和群雄想不到的是,荀世清腰一塌,却突然趴在了地上。 这是干什么?投降认输?直接站着说出来就是了,何必趴在地上?就在曹继武和群雄疑惑的时候,荀世清双脚一蹬,两手扒地顺势一扑,身子贴着地面,擦着熊形气墙的下缘,钻了进来。 这是什么怪招?曹继武还没反应过来,荀世清借一扑之势,两手犹如狗爪子一般,飞扣前脚大钟穴。 曹继武大吃一惊,急忙撤回前脚,同时后脚一招马形踩踏,反击狗爪子。 然而惊错之余,全力后撤的曹继武,踢出的一招马形其实是虚招,根本就没有功力可言。但是尽管是一虚招,手被大脚丫子踢一下也怪疼哩!况且虽然没有功力支撑,但马蹄弹踏的气势十足。荀世清没敢大意怠慢,分出一只手横击公孙大穴,另一只手继续追扣大钟穴。 没有功力的马形根本经不起荀世清的反击,曹继武急忙半途收招。饶是如此,哧啦一声撕裂脆响,棉布千层底犹如马蹄铁一般,被荀世清手掌生生切落,锐利劲风扫的脚底板凉飕飕的。墙倒众人推,躲在暗处的暗影门门主叶士奇,暗中扔了一块尖锐的石片,助攻荀世清。 而此时的曹继武,可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没有鞋底保护的光板脚丫子,正好踩在石片上。幸亏身处险地的曹继武,没有放松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警惕,刚才叶士奇使坏飞石的声音尽管细小,但还是第六感察觉。曹继武没有踩实,腰力一提,鞋帮子脱脚飞出,直扑面门。 常言道,打人不打脸,何况是臭鞋?所以,虽然,曹继武情急之下甩出的鞋帮子,没有多大力道,但荀世清还是不愿闻上一口脚汗味,追扣大钟穴的手掌,不得不及时回拍。 这是什么武功,如此诡异? 闽南绝学,俗名就叫狗拳,荀世清却称为天狗神功,是模仿狗的一种诡异拳法,虽然看似下作,但出其不意的效果比心意还要好。曹继武幸亏尊重了对手,选择了主动出击,发挥心意所长。如果还像对付其他人那样防守反击,恐怕此时早已没有反击的可能了。 说实在的,武功是门技艺,只要实用有效,就没有下作之说。但人还是顾惜面子的,尤其是成名高手。所以本来胜券在握的荀世清,为了回防鞋帮子,错失了一次绝佳的机会。尽管如此,习惯的威力助攻,经常穿鞋的曹继武,猛然之间光脚丫子,很不习惯。心怀叵测的叶士奇,暗中继续使坏,尖锐的石片一片接一片,就是不让光脚丫子落地。此时荀世清如果追击,一定能击败曹继武。 然而高手都是有个性的,荀世清也是如此,大丈夫光明磊落,最讨厌落井下石了。叶士奇提供方便的机会,就在眼前,荀世清却犹豫了。 “荀世清,磨叽什么?言不必信,行不必果,维大义所在。快杀了曹妖,为民除害,扬我大明声威!”叶士奇这么一拱风,荀世清叹了口气,弓腰一扑,一招灵犬扑兔,飞扑曹继武没有斜保护的那只左脚。 这个荀世清,功力绝对堪称一流,抓住弱点猛攻,策略也是相当的毒辣。被动防御就是被动挨打,曹继武也没有犹豫,抬手又是一招熊形。然而招式使了一半,曹继武却急忙收回去了。 为什么? 第752章 四大高手上 天狗神功趴在地上发功,掌高不过一尺。而曹继武熊形功架太高,根本够不着趴在地上的荀世清。所以曹继武反击招式使了一半,一见不大对劲,急忙飞退。 然而即便曹继武退的及时,暗处有暗影门门主叶士奇,不断地扔石片骚扰,脚下荀世清紧紧盯着光脚丫子,猛烈攻击。曹继武单脚犹如蹦高跷一般,跳来跳去,相当的狼狈。终于有正义之士大占优势了,群雄山呼海啸般吆喝助威。 噗—— 突然一枚石片从地面突飞,直奔荀世清肩窝。正在吆喝的群雄吃了一惊,顿时鸦雀无声,纷纷为荀世清捏了一把汗。 这是砸牛角绝学,石飞如电,趴在地上的荀世清身位不正,难以躲避这一突然袭击。 叶士奇暗中帮忙,手法虽然非常快,但还是要一片一片地扔,而且石片还要根据曹继武的落脚点而发,所以尽管曹继武单脚跳,但还是抓住难得的间隔,顺着叶士奇飞来的一片石,脚尖轻轻一吸一点,石片瞬间折线扑向荀世清。叶士奇万万没想到,自己如此隐秘的帮忙,竟然还是被曹继武利用了,成了名副其实的猪队友,手中的石片紧捏,再也不敢扔出了。 然而令曹继武和群雄都没有想到的是,荀世清根本没躲。只见他大喝一声,浑身打一个激灵,抖出了一股极为劲爆的惊弹力,直接将石片给弹飞了。 曹继武暗暗吃惊:但凡象形武功,一旦步入大成之境,便是殊途同归之妙! 荀世清这招名叫鬃狗,非常的诡异。落水狗刚从水里爬出来,第一个动作,一定是浑身颤抖。它这么一抖,浑身的水分就会全部被抖落。可以说荀世清这招鬃狗,和曹继武的鸡抖翎劲力,简直就是异曲同工之妙,不得不令曹继武佩服。 群雄很快回过神来,纷纷使出吃奶的劲,扯着大嗓门助威荀世清。而天狗神功经氛围一熏染,更加的勇猛,逼的曹继武左支右绌,平生难得一次狼狈不堪。 身后就是百丈高的燕栖崖,如果再退,就只能摔落太湖之中。如此高的势能,即便有湖水缓冲,也能摔个粉身碎骨。万一挂上崖上凸石,死的就更彻底了。然而此时的荀世清,像极了一条酣斗正浓的斗牛犬,满身都是战斗的热血,根本不管前方危不危险。 曹继武相当无奈,袖袍一张,跃空而起。突然扑到悬崖边,荀世清终于清醒了,止刹还算及时,抬头眼望空中的曹继武,犹豫要不要扑上去,给他来个送佛送到西。 “杀了曹妖,你就是盟主,当今天下第一,机不可失!”叶士奇忽然大叫提醒,群雄也反应过来,纷纷大喊助威除妖。荀世清大受鼓舞,双腿一蹬,纵跃而起,一招天狗吞月,直扑曹继武双脚。 本来,曹继武张开宽大的道袍,虽然能借助些许风力,但滞空时间不会太长。稍微再等上了一秒钟,曹继武就会身不由己地直线下坠,让老天来决定他的生死。 可惜荀世清被煽风点火晕了头,他这招天狗吞月,纵跃一丈多高,看似凶狠无比。但人家曹继武空中神功同样是旷古绝伦。一个鹞形侧滚身,曹继武身子又凭空拔高了七寸有余。就是这七寸的距离,天狗吞月扑到,就已经是强弩之末。曹继武穿鞋的那只脚抓住机会,立即给出了一计捉踹。 这招捉踹一出,空中的曹继武犹如大雕俯冲扑狼,照面门就来了。荀世清大吃一惊,急忙收力急速下坠。 狗和狼没多大区别,大雕虽然凶猛,但是抓狼还是相当危险的困难。荀世清退的还算及时,但是曹继武也不是吃素的,脚掌突然前探,一招马形踩踏顺势而出。 马和狼是天生的冤家,如果被马蹄踩中,就是老虎也不一定受得了,更何况是狼?天马行空大力奔踏,威力无穷。荀世清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好在他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况且功架也低。脚尖勾住悬崖边缘,借力屈膝收腰,终于躲过了这雷霆万钧的一招踩踏。 然而荀世清还没来得及庆幸,曹继武脚掌继续前探,顺势一招燕子点水。燕子点水,波澜不惊,轻灵迅捷,比眨眼还要快。荀世清还没来得及惊恐,就被点中脑门,身子不由自主地跌落悬崖。 而曹继武借这一点之力,轻飘飘地落在悬崖边上,接着袖袍一挥一提,一股巨大的悬吸之力,直接将身板瘦小的荀世清给生生吸了上来。 良久,良久,群雄终于再一次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倒戈之声。 此时的曹继武,早已用树皮将那一只烂鞋裹在了自己的脚上。光脚落地怪凉哩,有总比没有强。曹继武用力踩了踩,还算满意,伸手就是一礼:“曹某不过侥幸,天狗神功果然无与伦比,佩服,佩服!” 荀世清终于从惊惧中回过神来,机械地还礼:“佩服,佩服……” 呼喝完了的群雄,此时个个瘪茄子脸。除妖,除妖,结果被妖给除了。诚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看来还是有道理的。就曹继武刚才展露的武功,很多人连想都不敢想象。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怪不得姬龙峰会选择曹继武,就群雄这资质,恐怕只有糟蹋神功的份。 整个除妖场面索然无味,有人开始转身退场了,突然人群中一声大喝:“大家别走,曹妖虽然厉害,但只要咱们团结一心,不怕除不……” “叶士奇,你他娘的有种站出来,鬼鬼祟祟地躲在暗处,算什么英雄好汉!” “不错,暗影门煽风点火,鼓动我们卖力气,当我们是傻子不成?” 有人终于不满了,纷纷大叫起来。暗影门的人,都带着面具,很快就被群雄隔了出来。这个门派平日里名声不怎么样,刚才还出手暗算曹继武,此时群雄终于找到了新的发泄点,纷纷抄起了家伙。 叶士奇根本不躲不闪,冷笑一声:“外斗外行,内斗内行。大明为什么会败得如此不堪,不就是因为内斗吗?” 群雄的热血像是被破了一盆冷水,瞬间凉了下来。场面再次鸦雀无声,静的可怕。 叶士奇说的很对,这是除妖大会,目标就是曹继武。可是曹继武还没出掉,自家阵营倒是先乱了起来。虽然暗影门名声不怎么样,但此时也是除妖盟的一员。如果此时群雄对付暗影门,岂不是走了大明灭亡的老路? 除妖干什么的?不就是反清复明吗?如果走了大明灭亡的老路,还复个锤子?所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对付共同的敌人最正确的选择。 叶士奇恭恭敬敬地向禅照、广智等人一一行礼:“曹妖是要崇洋媚外,毁我华夏上千年文明,比满清鞑子更加的可恶。还请各位大师,在大是大非面前,不要被敌人蒙了眼睛。” 他这大仁大义一出,几个大和尚竟然大受感动。虽然他们和曹继武有些交情,但还是叹了口气,纷纷站了出来,曹继武相当的郁闷。 禅照双手合十,摇头叹息:“曹施主,交情不可废了国事,还请见谅。” 弘仁和广智也纷纷向曹继武行礼。 看来对方准备群殴了,曹继武连连摇头,多说无益,伸手示意:“请。” 弘仁回头看了看慧空,但慧空一脸平静,没有上前的意思。数大高手合围,肯定能打败曹继武。叶士奇想要上前,却被赵飞龙制止:“此时正义之战,你不配!” 一帮蠢货,既然你们喜欢卖力气,那就去吧!叶士奇暗骂一声,立即退到了一边。 赵飞龙、高正义等人都想上,却被门主潘永元拦住了。传闻曹继武能够以一敌众,不知真假。但万一是真的,那就一定是配合出了问题。四大高手,各管一面,四面围攻,空间利用效率最高,配合也最为合理。稗史先生不想哥哥吃亏,透漏了一些曹继武的奥妙。 这又是一场空前绝后的恶战,群雄纷纷后退,让出场地。禅照居前,广智居后,弘仁和潘永元分居左右。四大高手立即施展身法,将曹继武围在中央。 曹继武像对待玉魂大师一样,背手而立,一动不动,表情极为平静,眼神透露的神情和平常人没什么区别。四大高手第一次和心意神功对决,相互之间对视了一眼,没有贸然出手。 双方对峙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弘仁终于按耐不住了,打出了一枚丧门钉。 曹继武可以耗,哪怕耗到天黑也无所谓。然而四大高手就不同了,他们辛辛苦苦跑了就是除妖的。如果耗到天黑,他们从此再也无法在江湖上立足。所以弘仁一出手,其他三位高手也同时动了起来。 弘仁的丧门钉虽然暗器,速度最快,且淬有气泡鱼毒,当初红杏就是死在这种毒下,当今世上无药可救。回想往事,曹继武心中暗叹一声,腰力一顶,一枚柳叶镖瞬间飞出,直奔丧门钉而去。 第753章 四大高手下 曹继武发镖竟然不用手,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是难以相信。叮地一声脆响,柳叶镖中对丧门钉,接着两声清脆的落地之声传来,禅照等三位高手吃惊,纷纷停止了进攻。 暗器对攻暗器,由弘仁一人应对曹继武,其他三人查漏补缺,这是最正确的选择。因为人多不一定有效,四大高手向来都是单打独斗,贸然之间配合一定不会默契,以曹继武镖法之神出鬼没,很容易抓住空当反击。三大高手都是久经战阵之人,经验相当的丰富。 弘仁手中的丧门钉,犹如涌泉溅玉一般,连续不断地发出。而曹继武依旧背手而立,运转功力与腰间,柳叶镖一枚一枚地跳出,任凭弘仁如何变换,防守几乎密不透风。 半柱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曹继武腰间的柳叶镖终于跳完了,而弘仁手中还有两枚丧门钉。他忍不住露出了得意的微笑:“曹继武,论镖法你还嫩了点!” 常言道同行相轻,同是以镖法见长,谁能更胜一筹,这江湖名望自然就手到擒来。弘仁接下来就有更高的威望去发展教众,实现反清复明的希望也就大些。他越想越觉得乐观,忍不住发出了一枚丧门钉。 这是弘仁压箱底的绝学——丧门归命,淬毒的丧门钉闪着骇人的幽黑光芒,追魂催命,直奔曹继武心窝。 然而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曹继武腰间又是一声响,弘仁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没了柳叶镖,曹继武还有铜钱。就在弘仁得意之时,曹继武腰力一个顿挫,一枚铜钱跳出,旋转翻滚,划着一道极为诡异的弧线,飞扑额角太阳穴。 这是曹继武学自唐门的绝学——小鬼推磨。铜钱不比柳叶镖和丧门钉直线进取,外圆内方,飞行的过程中调整翻滚气流,极为诡异的弧线进击,很难防御。尤其是大意之下的弘仁,脸都绿了,急忙塌颈缩脑,试图躲过。 一文钱本来算不得什么,但要看用在什么地方。即便铜钱拍在了脑门上,也比香疤明显的多,从此以后,弘仁就得带着僧帽遮羞了。所以其他三大高手一看不妙,立即发动攻势,支援弘仁。 然而洪门门主潘永元刚刚发动山河社稷掌,脸色却突然大变。因为弘仁刚才那枚,本来对付曹继武的丧门钉,竟然飞向了自己的手心。 而接着广智大师的脸色也变了,因为另一枚铜钱诡异地扑向了自己的太阳穴。 原来跳出第一枚铜钱的时候,曹继武腰力又是一个顿挫,跳出第二枚铜钱。这枚铜钱在曹继武掌力粘滞之下,方孔准确无误地套住了飞来的丧门钉。接着曹继武继续催动掌力,铜钱犹如风轮一般急速旋转,一股精巧绝伦的劲力加持丧门钉,飞扑潘永元的掌心。而随着铜钱旋转的余势,曹继武手指轻轻一弹,又是一招小鬼推磨,直扑后面进攻的广智。 几乎在转瞬之间,曹继武一式三招,逼的三大高手自顾不暇。前方进攻的禅照大师,猛然察觉到其他三人的狼狈,顿时大吃一惊。 “小心!”观战的玉魂大师急忙提醒禅照大师,但是已经晚了。曹继武何等身手,一旦抓住机会,岂能轻易放过? 熊形如山岳一般的劲力推动,禅照花白的胡须,顿时被硬生生刮去了数根。此时躲肯定是躲不了啦,禅照于是把心一横,使出了十二分极限的铁布衫神功,硬抗曹继武的双掌。 钢筋之躯虽然坚硬,但如果装在山岳之上,恐怕比鸡蛋碰石头还要惨烈。禅照大师也是无暇祖师门下,算是曹继武的师叔。曹继武于心不忍,收了一分功力。 嘭地一声巨响,两大神功相对,空间像是被炸开一般,巨大的撞击功力冲波,几乎把地面生生刮去一层。群雄纷纷运功对抗冲击,功力稍浅者被催的东倒西歪。幸亏这次他们离得远,要不然早被再次催飞了。 玉魂大师伸出一手,接住了急速飞退的禅照大师。而此时的曹继武,也被强大的撞击反力逼的连连后退。 本来曹继武的心意神功,可发可化。如果三虚齐备,曹继武完全可以化却反力。但是,曹继武的一只鞋子,刚才被天狗神功给撕破了。此时用树皮勉强裹在脚上,根本经不起过于巨大的踩踏之力。曹继武不想再次光脚丫子,所以选择后退化去反撞之力。然而他这一后退,倒是给其他三大高手提供了机会。 身后的广智大师,身怀神功无影点穴手,没费大多功夫就躲过了刚才的小鬼推磨攻势,眼看曹继武背向自己倒退而来,一招鹤影飞羽功,直奔命门而去。 而潘永元凭借山河社稷掌神功,也强行拍去了进击的丧门钉,稍微顿止之间,一招社稷轻重之功,直奔曹继武侧面。 “不可,快撤!”人群中忽然一声大喊,原来是稗史先生。他较为了解曹继武,眼见哥哥冒失进攻,急忙提醒,然而已经晚了。 熊形一式三招,前推后撞左右横膀,一招比一招厉害。然而命门是腰后要穴,广智大师出手不可谓不精巧绝伦。但是后退之中的曹继武,突然塌腰坐胯,命门要穴骤然直降三寸,将最为厚实坚硬的背椎强肌让给了广智。 广智大吃一惊,想要变招,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这个广智大师,曾经帮助过三兄弟,本性也不坏。曹继武仅仅撞出了三分劲力,广智就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线飞退。 广智如此厉害的武功,竟然经不起一撞,侧面进攻的潘永元大吃一惊。他也听到了稗史先生的提醒,想要收势,但又觉得太没面子。就在他犹豫的一刹那,厚重如海涛摧岸一般的劲力,突然涌扑而来。 熊形横膀,果然非同凡响!当初南京城行刺,潘永元曾经和曹继武对过掌。连推掌都奈何不了,更何况更为强劲的横膀之力?这个潘永元,虽然反清复明,大义为先。但脑袋不太灵光,老是和曹继武作对。因此曹继武也没有客气,给他点教训,让他涨涨记性。 然而一母同胞,稗史先生不忍,及时出手抵挡了五分功力,潘永元这才抓住机会飞身而退。 转瞬之间,曹继武击退三大高手。剩下最后一个弘仁大师,他躲过了小鬼推磨,心有不甘,放出了最后一枚丧门钉。 然而这次曹继武故技重施,又一枚铜钱从腰间跳出。不过这次铜钱没有飞出,而是在曹继武的掌力悬吸之下,再次套住丧门钉。接着曹继武腕力一转,丧门钉打了一个圈,回头飞刺而去。 自己打出去的暗器,竟然反过来奔自己来了,弘仁顿时大惊。这招以彼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当真是精巧绝伦,群雄忍不住再次倒戈呼喊。 不过弘仁还算机灵,闪电侧身,丧门钉穿破袈裟而过,并没有伤及皮肉。眼前的对手实在是太可怕了,弘仁躲过丧门钉之后,急忙飞身后退安全距离。曹继武没有追赶,将铜钱塞回腰间,依旧背手而立,面容淡定,平视群雄。 “四个都打不过一个,这除妖还除个锤子,别在这丢人现眼了,赶紧回家洗洗睡吧!”人群当中忽然一声讥笑,群雄个个脸色铁青,纷纷回头,可是那人早不知哪里去了。 稗史先生摇头叹了一口气:“心意神功其实非常简单……”他转头看了看曹继武,曹继武点头同意了。于是稗史先生挑选熊形功法,将曹继武武功的奥妙说给了大家。群雄个个瞠目结舌,觉得不可思议。 心意功夫非常简单,磨的就是耐性、寂寞、毅志和气力。可是武功奥妙,乃是各派的绝对秘密,谁愿意把他公诸于世呢?然而曹继武表情一直很平常,稗史先生虽然荒诞不羁,但此时根本不像是在说瞎话。 不会不可怕,可以学嘛。然而可怕的是,告诉你了,你也学不会。曹继武的武功,的确很简单,简单的是个小孩都会。然而就是这简单的招式,经过一番历练,成了天下绝伦的招式。平常武者之所以平常,是因为他们不愿意付出这份历练。 杀人可怕,诛心更加的可怕。此时群雄眼望唾手可得的武功招式,却学不会,个个心如死灰,整个除妖大会死一般沉寂。 “曹继武最善洗脑,能把死人说活了。稗史先生和曹继武是一伙的,你们别被他们忽悠了。这是他们合伙挖的一个大坑,就是让你们吃不到葡萄怪葡萄酸……”人群中又是一声正话反说的讥笑,群雄恨得牙痒痒,到处搜寻,却连个人毛也没找到。 “哪个婊奶子在捣乱,有种给老子出来!”赵飞龙终于忍不住了,群雄也开始大骂。 第754章 惊天巨变 “一群蠢猪,咋呼什么!”将军岩后一声大喊,跳出一个怪人。 这家伙和曹继武一样披肩散发,身上套着西洋褂子,脚上踩着西洋牛皮靴子,在群雄眼里,看起来相当的怪异。尤其是他那一脸挤眉毛歪嘴巴的嘲讽,相当的扎眼。群雄顿时怒不可遏,纷纷抄起了家伙。 这人是谁?当然是调皮鬼金日乐,曹继武早就察觉到他的存在。他已经跑去南洋过小日子了,如今不远千里跑来,名为帮助,也确实在帮忙,不过捣蛋的成分还是更多。 调皮鬼抬脚,故意照裹着破鞋的脚上踩了踩,满脸都是丰富的表情。长兄为父,这个小调皮,没少给自己赖皮,曹继武伸手帮他抚了抚乱发,充满爱怜。 “这是汉奸金日乐,曹妖的师弟,大家千万小心!”有人终于认出来了,提醒一声,群雄纷纷紧张起来,然而金日乐却狂笑起来。 这家伙一边狂笑,一边蹦蹦跳跳,时不时挤眉弄眼,还要吐舌恶心群雄。“笑什么笑?”赵飞龙终于忍不住了,抄起闪电枪,飞身而来。 当地一声响,茂密的大树上,突然窜出两道人影。一把倭刀当住了闪电枪,一个面容冷峻的年轻人对着赵飞龙轻蔑一笑:“他是在笑你太蠢!” “东洋鬼子!”赵飞龙吃了一惊。挡住他的,正是岛津。此时岛津又挤出一丝嘲笑;“金日乐是辽东最正宗的女真人,你们却骂他是汉奸。驴唇不对马嘴,连个帽子都扣不对,你们难道不是蠢猪?” 听了这一番话,群雄鼻子都气歪了,纷纷大喊造势:“杀了他。”赵飞龙也是相当的窝火,枪如闪电突刺,毫不客气地奔向心窝。倭寇印象相当的坏,有人还不解气,竟然要帮助赵飞龙。柳生的独眼突然射出一道凌厉的杀气,这帮不知深浅的家伙,吓得纷纷后退。 其实赵飞龙根本用不着帮忙,岛津的武功虽然大有长进,但比起洪门三当家来说,还是欠些火候。尤其是长枪对短刀,具有天然的优势。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岛津就被闪电枪逼的左支右绌。 只要再过半柱香的时间,稳步封锁进取,赵飞龙就会胜券在握。然而群雄纷纷造势助威,熏染了他强烈的争胜之心。如果能干净利落地干翻东洋鬼子,自己的名望就会更上一层楼。于是赵飞龙弃稳突击,闪电如龙,骤然压着刀背突入中路。 然而岛津虽然处于下风,但也不是泛泛之辈。赵飞龙的突然变招,下盘顿时露出了空当。岛津也没有浪费机会,一个滚地后翻,贴着地面甩出了一枚六棱镖。 闪电枪只要就势下压,就能像插鱼一样,把岛津给插起来,然而下路的那枚六棱镖,一定会废了一条腿。如果成了拐子,那要名望还有什么用?电闪一念之间,赵飞龙还是选择了避让。 弹身而起的岛津,一脸轻蔑:“怕死之辈!” 赵飞龙大怒,红缨一抖,闪电飞枪骤至,岛津也握刀相迎。刚才一战,岛津劣势已现。经此一激,赵飞龙一定使出全力,岛津处境一定不妙。所以柳生一把拦住了他:“我们的目标,是曹先生。” 尽管不敌,也要拔刀一战,这就是尊严。然而相对于尊严来说,东洋人更服从命令。柳生命令的口味,简短有力,岛津只得退至一旁。 柳生摘去了身上的树叶伪装,甚至连衣缝中粘着的碎叶,也一个一个挑出,接着紧了紧自己的腰带,非常仔细地整了整自己的仪容,向曹继武恭恭敬敬地行礼。整个过程,柳生根本没有给过赵飞龙一个正眼,几乎拿他当空气。赵飞龙大怒,闪电飞刺柳生。 曹继武伸手拦住了赵飞龙:“柳生先生找的是我。” 金日乐一把推开了曹继武,冲赵飞龙嬉皮笑脸:“独眼也是来除妖的,和你们可是一伙的啊!” “谁和他一伙!”赵飞龙气炸了肺,照金日乐就是一枪。稗史先生看不下去了,一把拖回了赵飞龙。曹继武也把金日乐退至一边,不让他瞎捣乱。 “十年之约,不知曹先生是否忘记?”柳生语气极为冷峻,曹继武叉手,恭恭敬敬地向对方还了一礼:“请。” 曹继武缓缓抽出了西洋剑,柳生却犹豫:“我东洋刀法,乃大唐余脉。” 此次一旦打败曹继武,就证明东洋武功胜过华夏,所以柳生不想和西洋武器对决。否则这样即便曹继武输了,以某些人的口才,也能把锅推的一干二净。曹继武无奈,只得收回西洋剑,腰间捏出了一枚铜钱。 倭刀极为厉害,大明真正能够单独抗衡的武器并不多。一枚铜钱,岂不是开玩笑?金日乐急忙递上了自己的沉渊寒露剑。 然而沉渊寒露剑带毒,曹继武拍了拍金日乐的肩膀:“相信大师兄。”短短的五个字,满满地自信,作为一起长大的兄弟,金日乐最了解曹继武,于是退了下去。 然而柳生还是犹豫,仅有一枚铜钱的曹继武,即便胜了,以某些人的口才,照样能把锅推的一干二净。金日乐相当聪明,一眼看穿了柳生的心思,从群雄手里抢了一把牛尾刀,扔了过去。 牛尾刀看似宽大威猛,其实威力并不怎么样,吓唬吓唬老百姓还是可以的,所以是衙役匪类最常用的装备。这把牛尾刀非常的普通,刀背甚至还有不少锈点,制造相当的粗糙,质量根本无法和柳生手里的倭刀相提并论。 柳生忍不住,露出极为艰难的笑意:“大明的,还是大清的?” 金日乐替曹继武回答:“当然大明的。” 稗史先生觉得不大对劲,急忙截话:“大清的刀。” 牛尾刀虽然普通,但的确是当今最常见的兵器。可是这把刀实在是太烂,金日乐不想让大清丢脸,而稗史先生也不想让大明丢脸。群雄也纷纷反应过来,纷纷附和稗史先生,和金日乐掰扯。两个东洋人竟然看起了笑话。 曹继武无奈笑了:“不管是大清的,还是大明的,总之,这把刀,如今在我曹继武手里。” 柳生点头,立即止住笑容:“看刀!”不管是大明的,还是大清的,总之是一把烂刀。对于柳生而言,曹继武拿着这把烂刀,代表的就是当今华夏。他懒得和无关人员扯皮,一刀劈向曹继武。 新阴流刀法,果然不是盖的。经过数年的苦练,柳生劈出的这股刀气,比以往更为凌厉霸道。吵嘴的群雄立即赶到一股寒气,纷纷住嘴观战。 曹继武也没有客气,一刀劈了过去。 咔嚓,一声脆响,倭刀干净利落,直接劈断牛尾刀头,柳生气势不减,继续力劈曹继武。然而刀气几将触碰胸膛,柳生冷峻的脸色却突然变了。 牛尾刀质量实在是太烂,曹继武早有准备,刀头被劈断的一瞬间,暗中施展小鬼推磨手法,刀头就像一片飞叶一般,飘入柳生怀里。 刀气虽然凌厉,但曹继武施展了袈裟包容神功,纵使裹不住倭刀,也不会受太重的伤。但是飘入怀里的刀头,已经划破衣襟,开始切入皮肤。 小鬼推磨,精巧绝伦!柳生当机立断飞退,同时腾出一手捉拿怀里的刀头。然而曹继武岂容他这么容易脱身?一手箍住倭刀刀背,同时手中断刀一压,直戳心窝。 曹继武何等功力!即便是断刀,也照样给穿个通透。此时柳生还没有捉住怀里的刀头,被曹继武推着倭刀急进,顿时陷入危机。 不过柳生也是绝顶高手,再次当机立断,弃刀,以掌为刀,劈向曹继武手腕。 嘭地一声闷响,柳生身子离地,直线飞退。 掌法乃曹继武的绝学,熊形何等浑厚!刚才那一对掌,曹继武仅仅使出了七成功力。然而就在此时,身后却突然出现一声异响。断刀已经被弃,但左手还箍着倭刀刀背,于是曹继武顺手一挫,倭刀立即从肋下突入身后。 “小心!”金日乐大声提醒,曹继武大感不妙,急忙收刀,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背后原来是慧空大师,倭刀已经穿胸而过,曹继武顿时傻了眼。慧空伸手摸了摸曹继武的头,语气极为微弱:“孩子,好自为……” 慧空大师怎么会背后偷袭呢? 原来是暗影门门主叶士奇,趁慧空大师不备,拿住他数处大穴,慧空大师就这么身不由己地偷袭。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群雄全杀了眼。 曹继武狠狠地瞪着叶士奇,缓缓抬起了手掌。 “慧空大师就是郑魁元,应该很熟悉吧!”叶士奇一阵狂笑,曹继武脑海一片空白。 “小心!”金日乐再次大声提醒,同时飞身而起。然而巨变之下的曹继武,已经毫无知觉。金日乐的掌力慢了一步,一枚黄蜂刺,贯入曹继武肩头。 曹继武无力地倒了下去,浑身抽搐起来。金日乐大骇,一掌抵住肩头,逼出黄蜂刺,继续加力催逼,毒血如箭喷出。 “这是见血封侯,无药可救!”叶士奇笑得极为疯狂,然而他这一得意,倒是清醒了猝然临变的金日乐。 金日乐怀里迅速摸出一个瓷瓶,倒出几枚红丸,用掌力震成齑粉,接着灌入肩头。几个呼吸之间,曹继武顿时不在抽搐。 见血封侯竟然有解药?! 不光是叶士奇,就连群雄也震惊了。 箭毒木剧毒无比,周围寸草不生。然而却有一种草,名叫红背竹草,是见血封侯唯一的解药。只有土生土长,而且是经验最为丰富滇南采药人,才能认出这种不起眼的小草。三兄弟和滇南神医兰新亭关系不错,而且当年征战云南和缅中,在原始丛林之中,特别留意了箭毒木和红背竹草。而金日乐的红丸,正是用红背竹草汁液凝练而成。 费尽心思,竟然还没有杀死曹继武。叶士奇气得炸肺,飞身偷袭金日乐。 嘭地一声巨响,叶士奇双掌,结结实实地拍在了金日乐背上,然而自己却像断了线的风筝,倒飞而去。 小师弟多么的赖皮,曹继武的心意神功他全会。而且此时金日乐的武功,也早已步如大成之境。熊形背撞多大的力道!金日乐不会像曹继武那么好心,叶士奇五脏六腑全被震碎了,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趴在地上的叶士奇,吐出了几片血红的肺叶,样貌极为恐怖血腥,群雄尽皆骇然。 “金日乐是女真狗,曹继武勾结东洋鬼子,他们都在祸害我华夏,快杀……”将死的叶士奇,依旧不忘煽动情绪。 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叶士奇虽然是在煽风点火,但他说的,群雄看来确实有道理。但金日乐不像曹继武那么好欺负。老实人怕坏人,坏人怕恶人,而恶人最怕横的。尽管金日乐调皮捣蛋,但耍横也是原则,群雄眼睁睁地看着他给曹继武治伤,也明知道他是女真人,当今华夏的仇敌,却愣是没有一个人胆敢上前。 柳生忽然爆出了一声狂笑:“堂堂大明群豪,除了欺负自己人,连一个女真人也对付不了,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看来杀的还是不够!” 群雄热血被这么一激,纷纷义愤填膺。尤其是暗影门的人,目睹门主残杀,恶狠狠地围攻金日乐。 轰地一声巨响,暗影门的人,顿时被炸的血肉模糊。见血封侯毒力非常,曹继武虽然已经脱险,但早已虚脱昏迷,急需静养。金日乐不想和群雄拼力气,又掏出了一枚手炮,强行炸开一条血路,背起慧空大师,抱着曹继武,飞身而去。 第755章 完结 一个国家的金融命脉,掌控在别人手里,这绝对是件难以容忍的事情。上古先秦时代,华夏创造了灿烂的青铜文化,中原铜矿资源枯竭。先秦之后近两千年的文明延续,中原金银矿资源也已经枯竭。明朝万历改土归流,抢夺的正是西南夷地区的金银铜资源。而当今以云南为中心的资源富集区,掌握在吴三桂手里。 曹继武番化改革,通过贸易手段,大量赚取外汇减轻吴三桂的控制。然而灵秀峰一战,曹继武重伤,番化改革没了领军人物,满清不得不选择和汉人士大夫合作,以汉制汉。所以在曹继武养伤期间,麻子皇帝终于按耐不住,挑起了和吴三桂之间的战争。 吴三桂掌控金银铜资源,有的是钱,挥师三十万,很快突入湖广,饮马长江。接着福建耿精忠,台湾郑经,陕西提督王辅臣,京北察哈尔蒙古人,清海和硕特蒙古人,西域准格尔蒙古人,纷纷举事,新生的满清帝国,顿时陷入四面包围之中。麻子皇帝为他的年轻气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明国百万大军,都没有抵挡满清入关的脚步。所以此时的满清,根本不担心汉人。而蒙古人骑射比满洲还要厉害,实乃心腹大患。为了防止其他蒙古人跟风,索图献了一条计谋,以佛制蒙。每个蒙古家庭,只能有一个继承人,其他多余的男丁,全部归入寺庙。 蒙古人本来和女真人一样,信奉萨满教。但自从成吉思汗从吐蕃引入佛教,逐渐成为蒙古人新的信仰。佛系信仰天生排斥杀戮战争。索图的这条计谋,就像一杯添了蜂蜜的毒药,如果顺利实施,将大大消灭蒙古人口,最大限度地削弱战斗力,实乃赤裸裸的文化腐蚀。 然而文化手段耗时长,见效慢。察哈尔靠近京师,轻骑兵不消一日就能靠近京师,必须首先解决这一大患。麻子皇帝再也顾不上功高震主的猜忌,亲自任命金月生为征北大将军,提兵十万,对付察哈尔蒙古人。 然而金月生却称病不出。 为什么? 索图的以佛制蒙策略,实乃亡族灭种的毒计。马佳家族原本就是蒙古人,虽然女真化已经两百多年,但同源的血脉依旧很浓。所以金月生身为满清要职,理应为国家利益为重,但也同情担忧族裔的命运。内心矛盾之下,他选择了称病。 军情十万火急,察哈尔现实危险实在太大,麻子皇帝来不及和金月生计较,只得另选良将,拜金月生的老爹图海,重新出任抚远大将军,征缴察哈尔之乱。 南国只有平南王尚可喜没有易帜。而三兄弟打下的南洋和缅中,留下的一帮人都具有强烈的民族意识,还有个金日乐,极有趁机可能捣乱。一旦他们联合起来,逼尚可喜就范,满清南方的压力将会剧增。因此麻子皇帝任命金月生为南洋大臣,全权负责南洋事宜。 鳌拜之后是曹继武,曹继武之后就剩下马佳父子。康熙有了鳌拜的阴影,所以最终借汉人之手,推翻了曹继武。而接下来天下一旦平定,图海的日子也就到头了。金月生临行之前,说出了自己对老爹后事的担忧。 当年洪承畴和范文程,功成名就之后,全都恰到好处地病故了,图海久居权利中心,当然不是笨蛋。但身为满洲武士,理应为国战死沙场,这是第一代满洲人的铁血秉性。此次离别,很可能是永诀,父子相顾无言,对饮一杯酒,一南一北,皆决然而去。 东娥一直在担心曹继武,尤其是听说他受伤之后,更是度日如年。曹继武毕竟是汉人,番化失败,只要他不死,大患的可能性很大。庄妃最终考虑,还是趁着金月生的顺风车,放东娥南下。 儒教的势力实在太大,排外情绪极为高涨。没有三兄弟的支持,新教难以在京师立足。听说金月生要南下,路德威等人隐约感到,三兄弟有可能再也不会踏入满清国土。于是新教众位传教士经过商议,决定离开华夏,前往美洲荷兰殖民地新阿姆斯特丹,寻求新的发展。 此时洞庭西山,金日乐正在陪同曹继武养伤,金月生带着家眷,以及一大帮老友,很快就来汇合了。故友重逢,自上一大喜事。东娥更是喜极而泣,扑进曹继武怀里,久久不愿出来。 闽南已经被耿精忠阻断,台海也早已被郑经掌控,南洋大臣的南下之路被封死,只得暂停太湖之滨。 灵秀峰战后,柳生回了江户,传授柳生家族新阴流刀法。岛津回了萨摩藩,做了新任藩主。临行之前,岛津留下来一封信,力请曹继武前往萨摩藩做自己的老师,态度十分诚恳。过了三个月,德川幕府第四代将军从柳生那里听了曹继武的传奇,亲自请动流亡江户的明国遗民朱舜水,写信力请曹继武前往东洋。 近水楼台先得月,新教传教士路德威等人,力请曹继武跟随他们,横跨太平洋,前往新阿姆斯特丹,开创新世界。 南洋方面,周崔芝、黄忠义,以及缅中仇仕通等人,也来信力请曹继武南下主持大局。而澳门总督马士华,听闻曹继武的不幸遭遇,也亲自写信,力请他前往澳门避难。 东洋、南洋和美洲,摆在曹继武面前三条路。金日乐因为家仇,想收拾小麻子,却被金月生制止。毕竟都是女真人,推翻自己的国家,让其他人的好处,实在是疯狂。所以金月生希望曹继武去萨摩藩,金日乐去澳门,自己去南洋。这样,三兄弟联系方便,又可以避免给满清造成太大的祸乱。 金月生是女真人,满清是他名副其实的国家,他这么想无可厚非。但曹继武却是汉人,不能翻身,就是亡国奴。感情上尽管不同意,但改变不了事实。满清一旦平息这场风波,接下来在汉人士大夫的支持下,对华夏文明进行强行阉割,将在所难免。所以曹继武很犹豫。 久拖必然生变,西南群雄在吴三桂的邀请下,有拉拢曹继武的企图,金月生于是催促曹继武赶快动身。曹继武无奈,临行之前,可能是最后一次祭拜亲人。 金日乐把慧空大师,也就是曹继武的外公郑魁元,葬在了红杏身边。虽然曹继武和外公接触不多,但外公为恢复华夏贡献了一生,尽管最后还是被利用了,但死者为大。曹继武不想在计较陈谷子烂芝麻,向西遥拜父母和师父,接着给妻子和外公送纸钱。 东娥虽然没见过红杏,但二金、佟君兰和沈婷婷经常叽叽喳喳,她自然也对这位素不相识的情敌印象深刻,拿了曹继武手里的纸钱,就着烛火祝福红杏母子。 过了良久,纸灰早已被风吹尽,曹继武依旧面色不佳。东娥轻轻靠在了肩膀上,捋了捋鬓边的长髯:“如果杏姐姐没有死,恐怕你就不会这么折腾一通了!” “都过去了。”回想往事,曹继武内心连连感慨,但语气却很平常。 东娥感觉到了他的口是心非,轻轻栽了一拳:“最可恨就是,你所谓的族人,却成了你最大的敌人。本来一滩烂泥,还死要面子活受罪。” “各有各的活法,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嘛……” “孔老夫子就是个猪头,瞎说些不着边际的废话,除了忽悠你们自己人,还能骗得了谁?他们不愿做亡国奴,可还是做了。不但做了,还要拉着你一起坐。吴三桂、耿精忠之流虽然可恨,但他们一旦成功了,华夏文明就能避免被阉割。可你瞧瞧江南这些人,卖力地往前线送钱送粮,当年耗死了朱由榔,如今又轮到吴三桂。是非不分,天生的奴才德性,再过三百年也别想翻身。”东娥的语气有些恶毒,满满的恨意。 “老百姓都有你这般见识,他们就不是老百姓了。历史证明,儒家高尚之下掩盖着肮脏,恐怕是全世界最成功的的愚民之术。”曹继武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平静,反手一抱,轻轻将东娥拉入了怀里。 “老百姓被愚弄了,好歹你还是聪明的!”东娥翘起朱唇,轻轻在脸上吻了一口。 过了一会儿,草丛突然一声异响,东娥一惊:“死乐乐,真坏……” 曹继武风月情浓之时,金日乐经常在背后使坏。可是草丛里跳出的这个人,是个刚刚成年的少年,东娥根本不认识,顿时愣住了。 这是小牧童郭小虎,曹继武早已察觉到他的存在,只是没有点破而已。 “你要去哪里?带上我,好吗?”郭小虎语气极为诚恳,满眼都是祈求。 曹继武没有回答,小牧童已经长大了,也有了归属,跟着自己,可能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他们——他们——嘴上高尚大义,却老是让我干坏事!”郭小虎有些紧张,以致语气有些结巴。他不愿说阵营的坏话,但要想重新选一条路,只能实话实说。 “仁义道德千算万算,还是有人清醒过来了!”隐藏在暗处的调皮鬼金日乐,终于跳了出来,立即给了曹继武一拳,“灵秀峰那么卖力,能有一个人清醒,算是没有白费功夫!” 曹继武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郭小虎的肩膀,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