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 Liandanmei.Com >盲——顾曲流觞 盲 作者:顾曲流觞 文案 罗王奋力挣开他,道:原来,你一直的想法,就是这个? 鬼伽南看在眼里竟然觉得有了一丝泄愤的快感,又道:我做了冥帝,你就要全部都听我的,我要你死就死,要你活就活! 罗王用尽力气吼出一句:你可知此事有多荒唐?!!? 有违天理伦常 这种愤怒,就像从万恶的深渊里爬出来的仇恨,面前的这个人的血是冷的,那样的羞辱与嘲讽,现在竟然一脸无辜的说我们认识吗?此刻真是恨不得扒他的皮,抽他的筋,折磨他,毁掉他高高在上的模样,让他生不如死 千刀万剐?千刀万剐怎么够?这个人,得不到,就弄脏他,这样,就只会属于自己了!哪怕自己不想要了,也要撕碎他,毁了他,踩个稀烂。 血尽长夜,不过眼盲 内容标签: 强强 年下 灵异神怪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鬼伽南,处尘 ┃ 配角:临羡鱼,老言,青泫,琉璃 ┃ 其它: 第 1 章 历代冥帝都在继任前,须访遍冥界河川,亲自体察著书一卷才能接任冥帝之位。冥界的山川众多,而冥水也绵延到了天际,用时几年,阎摩罗王才著书半卷。那天,老冥帝对他说:小摩,你心念太多,若要掌管整个冥界,还需摒弃杂念,你且闭关修习梵术才能调其根本,去吧。 一连多日,在这镜梵山上打坐,望着山下这一望无际的水色,阎摩罗王微微皱起了眉,略带青涩的脸上一幅少年老沉的模样。白衣被雨露沾湿,天空云层低矮,似要下起雨来。罗王起身整理着身上微润的衣衫,突然听到旁边的草丛里传来一声微弱的□□声。 是鸟兽么?罗王循声看去,一角黑衣显现在草丛里。是个人?!罗王诧异,几步过去,见一黑衣少年匍伏在地上,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将那人翻身扶起,干涸的血迹和着泥水糊住了一脸,身上破烂泥泞狼狈不堪,若不是还有些微的呼吸,怕都要认为这是具死尸了。罗王看了看,小心的用白衣擦去那人脸上的血迹泥水,一张稚气却又不羁的脸露了出来,只是眉头紧锁,眼睑上一片乌青。 好看是好看,可惜好像眼睛坏了?罗王叹道,扶起那人准备起身,铮的一声,从那人身上掉下一把兵器,罗王低头看去,是把红色长刀,虽然也沾满血迹,但刀的纹饰华丽,泛着隐隐流光。 罗王皱眉,这刀好像在哪见过?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不及多想,便把长刀收入手中。 镜梵山,山腰一处木屋,除了极简单的陈设,便是大摞的经书典籍,连床头也堆满了。罗王小心地把那黑衣少年扶上床,打了水来擦洗,伤口上药包扎。 真是可怜,好好的一个人,眼睛坏了,骨头还断了几根,什么深仇大恨,弄得这么惨?罗王怜悯地看着他,摇摇头,又开始翻阅着手上书卷。 几日,如果不是床上的人的呼吸越来越平缓有力,罗王怕都要认为那个一动不动的人已经死了。修习梵术,要的就是清静,自己一个人惯了,多了一个人出来,总是会去看他怎样了,反而觉得有些不自在。 咳第五日,终于那人出声:水 罗王扶起那人靠在床头,递上水,细细看他把一碗水都喝完,道:这么重的伤,这么快就醒了,恢复得很快。 那人听到有人说话,像是要找到声源一样往这边看来,徒劳一阵,失声道:我的眼睛?!说着伸手扯着蒙着双眼的布条。罗王一把拉住他:你的眼睛只是伤了,还有救,只是需要再休养些时日。 闻言,那人感激道:多谢相救。 罗王整理好他眼上的布条:举手之劳。便又回到桌案旁翻看书卷。 那人沉默了一阵,像有些好奇:你怎么不问我怎么受伤的? 罗王看着书卷眼睛都没移开,随口道:你想说自然会与我说,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给别人听的时候,你想说了,我来听。 床上那人笑了起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罗王顿了顿,刚翻到书卷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便答道:处尘,你呢? 床上那人笑道:伽南。 *** 睡梦中,听到几声痛苦的闷哼,罗王伏在案上,睁开眼睛看向床上的人,那少年全身都在微微发抖,牙关紧咬像是隐忍着什么,罗王起身坐在床头,那人已经汗湿了衣背,做梦吗?罗王拍拍他,那少年仍不见醒,不由出声叫道:伽南!伽南! 伽南仿佛置身于一个血色的泥沼中,眼前一个个的人影狰狞可怖:你这个败类!竟然杀了自己的师父!还屠了整个师门!还我命来!罪大恶极应受业火之刑! 有人向他射出了箭,有人向他挥刀,有人召出了一团火焰,疼痛,皮破肉烂,遍体鳞伤。接着脚下一空,从高处跌落下来,那无力的失重感让他又一次想喊都喊不出声,就在他咬牙发抖即将摔到地面的时候,听到了那句伽南那声音空灵温和,如一团温暖的空气托住了他。 只见那少年渐渐安稳下来,呼吸渐渐平缓下来,罗王舒了口气,刚想起身回到案边,手腕被一把拉住。 罗王回头:你醒了? 刚才,多谢你伽南声音嘶哑。 嗯。罗王起身倒了一杯水,递了过来。 伽南接过喝完,似轻松了不少,道:刚刚,陷在被追杀的梦境中出不来,好在处尘的声音叫我回来了。 被追杀?罗王有些奇怪,但没有继续追问,等着伽南说。 我是被人追杀,从高处被扔下来的。伽南说得平淡:眼睛,是被火伤到的。 罗王有些困惑,如果说是被火伤到,他眼睛的样子却完全不像。不过,这又如何呢?这个人伤好以后就会离开,是非恩怨而已,自己何必管那么多?便道:嗯,早些休息吧。 伽南对于罗王的淡然态度有些诧异,又有些意料之中,笑道:你也是。 *** 刚刚能下床就不要到处乱跑,看不见容易摔到。罗王从山上打坐回来,便看到伽南跌跌撞撞碰倒了书案的书卷,忙过去扶住他。 我一个人太无聊了,你又不在,又不知道能够干什么,所以才下床来走走。伽南不好意思道,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实在太无聊了。 罗王叹了一口气,就算自己在,也是不说话,有什么区别吗? 要不,明日处尘带我去打坐?伽南笑嘻嘻。 我打坐需要安静,你更会觉得无聊。如果一个人的无聊是理所当然,那两个人不说话的无聊,就真的让人不敢想像了。 不会,不会,我不说话,看着你就行。伽南依旧道。 你看得见了?罗王疑惑。 还没有,只是隐约有一些光亮,多出去走走,应该会好些的。伽南依旧笑着,罗王看着他的样子,扶他坐下,如果这个人明天又把书卷弄乱了,整理起来就麻烦了。 镜梵山,山下冥水如镜,山上云遮雾绕,苍劲古松下,高大石台布满青苔,罗王盘膝坐在其上,已经几个时辰了。伽南叼着一根青草,撑着下巴盘脚坐在石台下:确实是很无聊啊伽南感叹道,看又看不见,强行睁开眼睛隐隐几处亮光,竟被刺得眼泪直流。 你怎么了?石台上的声音传来。 啊,不是,只是只是坐累了伽南怕他赶自己走,忙道。 没有听到回应,伽南又试探地问道:你坐这么久,不累的吗? 仍是听不到回答,那个人果然还是觉得自己太吵了吧,正想挪动挪动身子,只感觉到一只手抓住自己的肩膀,另一只手拉着自己的手臂,将自己的身子板正,身后那人的声音:你需坐正,才不会觉得累。 声音在胸腔发出,隐约贴着自己的背,那声音的共鸣回响直接沿着脊背传至后脑,伽南不觉身形一僵,感觉呼吸都停了一下,随即仓促挤出一个笑容:你怎么下来了? 我已习惯,没考虑你不习惯如此长时间的打坐,是我思虑欠周了。罗王站起身来:不如起来走走吧。 嗯。伽南刚准备起身,双腿发麻,又坐了下去。罗王见伽南起身艰难,笑着摇摇头,将他拉了起来。 两人行至水边,罗王望着这一望无际的冥水,有些感叹:镜梵山下的水,无波无浪,静如明镜,可惜你看不见。 我听你说就好了,你看见了说给我听,我便就是看见了。伽南笑着。 罗王道:看见又如何?山河的乐趣不是只是看就可以的。 处尘喜欢上山下河吗?伽南笑道,旁边这人虽然没见过样貌,但是看这行事说话,并不像喜欢游玩四处耍乐之人。 罗王似顿了顿,道:看看便可。 处尘听起声音来也不过和我一般大小,不会都没有上山下河过吧?伽南笑道:那也太无趣了。 见罗王不答,伽南拍拍胸脯:等我好了,我带你去! 罗王见状不禁笑出声:好,那你就快点好起来吧。 正说着,一阵风拂过,平静如镜的水面上突然荡起层层涟漪,罗王皱眉,伽南似乎感觉到不妥,道:怎么了? 这水中有东西。罗王紧盯着水面中心。 伽南习惯性的往腰间一摸,道:处尘,我的刀呢? 你眼睛还没好呢,不需要你来动手。罗王伸手拉过伽南,挡在他身前。只见水中心渐渐升起一个水柱,一时间狂风大作,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这么大的风,有眼睛也没用,处尘把刀给我!伽南催促道。 罗王一翻手,一把红色长刀横在手上,递给了伽南。伽南长刀一挥,只见一道长虹闪过,直直砍向水面中心,罗王也抬手结印,念出咒诀。 那水柱越逼越近,旋转着卷起周边的水流树木,直向这边扑来! 罗王只觉得一阵呼吸的压迫感,那水溅了自己一身,感觉像自己很小的时候那次掉入水中不得呼吸一样,结印的手一停滞,伽南觉得有异,迅速又劈上第二刀! 拉着罗王后退几步,伽南转头问道:你怎么了? 无事。罗王强定精神,一道圆形咒墙手中画出,咒墙轻轻转动,符文随光流转,几句梵语从罗王口中颂出,一时间整个水面金光大作,一声巨大的爆破声,水底整个都翻转了过来!! 伽南感受到那强大的灵力,虽然看不到,也不觉得有些呆了呆,道:处尘,你好厉害! 这水底有东西,只是逃得太快了。罗王道。 为何要来袭击我们?伽南不解。 罗王看着伽南道:不是我们,是你。 啊? 我在此打坐数月,不见此物,今日你一来,就来了。罗王道:你可知道那是什么? 完全没印象。别说现在他是瞎的,就算看得到,以前惹过的仇家那么多,谁还记得谁? 嗯,回去吧。罗王轻声道。 之前,你为何伽南疑惑。 沉默 哎,如果你不愿意说就算了伽南像打着圆场。 无妨。罗王打断他,垂目轻声道:年幼时对水有阴影所以 啊?!伽南像听到了一个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你怕水啊??怪不得下河没玩过啊!哇,处尘,那你小时候多无趣啊 罗王被他说着脸上一阵发白,不发一言往前走去。 好啦,我不笑你。发现罗王没有说话,伽南很懂察言观色地拉住他,道:我听说有个叫天水珠的东西,可以号令全水,等我好了,我给你找来,以后你就不用怕水了。 听他如此说,罗王觉得他像是在哄小孩一般,不觉好笑,道:好啊,那我等着。 恋耽美 >盲——顾曲流觞(2) 第 2 章 痛痛。伽南叫着,一边的罗王又不由自主的停下了手。 忍着点,你这身体好全了,眼睛却是最难治的,上药施针也是必须的事。说着罗王又动手上药,看着伽南喊痛的样子,边上药边轻轻吹着。 伽南被痛得眼泪直流,感觉到罗王轻轻吹着,一阵清凉,不觉也没那么痛了。待包好布条,伽南道:等我看得见了,我定要好好看看你的样子。 罗王不觉发笑:我有什么看的。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嘛。伽南笑着。 罗王收拾着东西,道:明日我要出去一趟,几日便回来,你自己好生些。 啊?你要出去啊?伽南有些不舍:那我怎么办? 只是几日而已,如今你身体好全,眼睛最后一次药也上完,只等着修养就可以看见了。罗王有些好笑。 嗯,你一定要在我能够看见前回来,我可是想第一眼就看到我的救命恩人啊!伽南笑道。 好。罗王笑,对了,递上一块东西:如果这几天有人来找我,你把这个给他看,告诉他,我出去几日便回来。 好。伽南伸手接过,一块冰冰凉凉的东西,摸着上面还隐约有些花纹。 记得不要弄丢了,虽然不值钱,但是很重要。罗王叮嘱着。 伽南用力点点头。 *** 冥帝。阎摩罗王行了一礼,抱着一书卷递上。 主位上的冥帝细细看着书卷,连连点头,道:上次的半卷是山,这次的半卷是水,记录得很详细,做得不错。 罗王拜礼,不动声色,一想到在写水卷时,伽南那眉飞色舞的讲述,便微微勾了勾嘴角。 如此,接任大典十日后举行。老冥帝捋捋胡子,点头笑道。 谢冥帝。 一连几日,罗王都在空旧宫内接手着内外鉴事的资料,老冥帝也把最近的卷宗拿了一些和罗王一起处理。 这刀?!翻看到掌兵处的资料时,一把刀的画像让阎摩罗王惊到。画像上的刀纹饰精美,形状熟悉。 斩月?罗王疑惑道:这把刀我记得一直在掌兵处的。细细看着画像,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同,这斩月虽然形状纹饰和那把刀一样,但是刀芒的颜色却不同,画像里是雪亮的如星宿般的颜色,而那把刀,却是鲜红如血。 这把刀是凶器,但是和这把刀一起炼出来的另一把刀,却是灵器。老冥帝一旁答到。 另一把?罗王追问。 说来也很有意思,这把凶器颜色澄亮,有如日月之光。而那把灵器,却像如带煞气的血色。那一把刀在冥水边的卞城王手中,名曰绯月。只是前几月,卞城王地界遭了变故,被人刺杀,还被屠了满门,之前掌刑言老缉拿凶手到了大殿,判下刑罚以后,却被他在行刑的路上逃了出去。老冥帝翻开一本卷宗:这个是掌刑处来的,你看看。 刺杀卞城王的人,屠了满门的人,叫鬼伽南?!罗王有些气息不稳,一股凉气直冲头顶,翻看这卷宗的手有些微微发抖。那个那么爱笑的人,竟然 *** 已经过了九日了,说好的过几日便回来的,到了明天,就是十日了 。 伽南眨眨眼睛,已经能够看清楚东西了,但是还是依旧蒙着布条,他想等那个人来了以后再拆下来,想第一个看到的人是那个人。 哼着小曲,伽南百无聊赖的拿着树枝在地上画着,突然听见一女子甜美的声音:有人吗? 伽南抬头,透过布条隐约看到一个衣着鹅黄的人影,忙道:有人有人。 那女子见他,便伸手过来:东西拿来? 伽南一愣,忙递上那块冰冰凉凉的东西,道:处尘说过几日过来,应该快了吧? 处尘?那女子疑惑,拿着那东西看了看:这不是冥帝的东西么? 冥帝?伽南有些云里雾里。 明日新上任的冥帝,阎摩罗王殿下。女子傲气地说:他让我和你说,他不会再来了,让你快一点离开,东西我也就拿走了。 慢着!伽南疾声道:这东西是处尘的,不知道你说的什么鬼,东西还我。说着一把抢过那块冰冰凉凉的玉牌。 你!!那女子急道:东西本来就是冥帝的!我也是过来奉命取东西的!你怎么这么不讲理! 你是说,这东西确是冥帝的?伽南又问。 那是自然,这里一直就是冥帝殿下在接任前闭关修习的地方,我骗你做什么?女子没好气的回答。 伽南再三确认,老冥帝他认识,大殿上见过面,定过罪。那个阎摩罗王也有所耳闻,甚至在一年前的盂兰盆法会上还见过一面。那时自己做为卞城王的大弟子参加了大典,只是那时人山人海,远远见得一个白衣人影从前面经过,目不斜视,一袭白衣似仙似雾。 是那个人吗?但是长什么样,已经完全记不清楚了,那天人那么多,怎么可能记得住。 那女子见他发愣,急道:把东西给我,东西确是新上任的冥帝的! 你带我去。伽南扯下布条,睁开眼睛。 *** 深夜,空旧宫,做为明天即将接任冥帝的阎摩罗王依旧在整理着资料,不时停下来发呆,也不知道拿到东西没有?有没有和他说自己不会再去,有没有和他说让他快一点离开。 正想着,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罗王抬头,只见一黑衣少年迈入,一张脸虽稚气不羁,但那双眼睛却通透明亮,闪着熠熠光华。罗王一愣,随即起身:伽南?! 伽南潜入空旧宫时,在屋顶上犹豫了很久,透过黛瓦看到罗王坐在桌案边叹息发呆,细细勾勒他的轮廓,这个人比去年的那惊鸿一瞥更具体更细致,也更真实。想像着那么久这个人一直在身边的样子,伽南觉得当初看不见真的是大煞了这番风景。 处尘。伽南笑道:你让我好等。 自知伽南能找到此处,就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罗王惭愧:伽南,对不起 伽南仍旧笑道:当初那情况,不报真实身份也是情理之中,我不怪你。 罗王道:本想着你伤好后会离开,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伽南看着他,眼中光华闪烁,道:如果,我想和你有交集呢? 罗王正想说什么,只听得殿处一阵喧哗,一人的声音门口传来:罗王殿下,宫中疑有嫌犯闯入,老冥帝已派人四处搜寻,派我等来报罗王小心。 闻言,罗王挥袖灭了灯火,道:我已睡下了,我会注意,你们退下吧。 是。但听得喧哗声远去。 屋内一片黑暗,透着外廊上的灯火,影影绰绰看得到室内,罗王叹了口气,轻声道:你为何要刺杀卞城王,还屠了他满门? 沉默 罗王见他不答,正色道:确实? 良久,一低沉的声音,似有些叹息:是。 为何?罗王追问道。 之前你一直不想知道我为何受伤,现如今又想知道了吗?伽南的声音带着无奈的笑意。 莫要调笑!你可知这是重罪!罗王不觉语气都严厉了些。 哦?冥帝殿下想要再抓我回去?伽南的声音依然带着笑意。 罗王气极,想说什么却又没说,一把抓起案上的卷宗摔在伽南身上:你杀了卞城王,还屠了他满门,即使抓你,也是罪有应得! 伽南捡起地上的卷宗,放回案桌上,道:是我杀的没错,可那卞城王害死我全家,还把从小把我当儿子养育的师母也逼疯了。越说越激动:不仅如此,他还用全门的血来祭他的绯月刀!你以为绯月刀为何是红色?你不觉得奇怪吗?一把灵刀为何像带着煞气?那是因为他每年都会让一个童子以身祭刀!稍不听话就被他做成不能听不能看的人偶,全门的人都成了行尸走肉,我不杀掉他们,他们永远不会解脱! 罗王听得越来越震惊,双目圆睁,厉声道:你撒谎!! 伽南冷笑,像意料之中一般的扭过头去:我就知道你们不信。 卞城王是冥界有名的君子之士,故才会让其在冥水一侧封地为王,怎会如你所说行事如此荒唐!罗王辩解。 他们不信我,连你也不信我吗?我从未欺骗过你。伽南的声音有些艰涩。 罗王一怔,这个人在自己告诉他叫处尘的时候,他一开始就告诉了自己真名,这么久,确实从来也没骗过自己,可是,如果真的如这个所说,那就真的太让人震惊了。罗王定了定神,道:不是不信你,你可有证据? 伽南苦笑一声:人已全部被杀,知道的人都死了,冥界的魂魄不入轮回,死后都了归天地,元神也消散了,哪还有证据。 又是一阵沉默 伽南叹了口气,道:也罢,明日你接任冥帝,你把我抓去吧,也算是为你当上冥帝做个贺礼。说着,把手臂并拢,举到罗王面前,示意他绑住自己。 罗王上前一步,夜色中,那双眼睛闪着亮光,直盯着伽南的脸:你没有骗我? 伽南苦笑:我从未骗过你,只是你不信我。 我信你。罗王轻声道。 伽南震惊抬眼,直看向罗王,只见罗王眼神坚定:卞城王真如你所说,就必须要找到证据。 可是伽南困惑。 我们去冥水边,魂魄归于天地,元神消散,终也在这天地之间,或许可以用梵术问到想要的答案。罗王拍拍伽南的肩,道:我不要贺礼,我要真相。 第 3 章 冥水一望无际,罗王与伽南驾风而行,看着脚底大片大片的波光粼粼,罗王只觉得那水像要反把他吸入一般。 伽南看着他脸色不对,一把扶住他,道:看前面,很快就到了。 越过冥水,与天相接的地方,几座殿宇露出水面,这便是卞城王的地界。而现如今却是一片废墟,大门半掩着,地面上一片片黑色的血迹,旗帜门帘残破,随风飘荡着,一派萧然。 伽南一言不发,跟在罗王身后。 罗王走到殿宇中央,道:就这里吧。看到伽南垂目似在沉思,拍了他一下,道:帮我护持。说着便席地盘膝坐下。 伽南郑重地点点头,在他对面坐下来。 罗王闭目,轻呼一口气,随即一声声的梵语从口中颂出,犹如歌声唱和,四周竟隐隐响起回声。一道道金光从天空漫下,每道金光上皆有梵文在其中随光流转,罗王此刻像一尊神像一般,周身散出五彩流光! 渐渐从这些金光中走出一些人影,伽南望去,这些都是似曾相识的模样,其中一个人影最为清晰,那人影明显是个女子,身态端庄。 伽南呼吸一紧,低声唤道:师母。 那女子行至伽南面前,似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便在罗王面前跪下,罗王睁开眼睛,两指并拢,点向那女子的额间,一幕幕的画面便在梵文金光中结成的一壁流光中显示出来。 先是伽南无忧无虑生活的模样,再是这女子受虐待的痛苦模样,再就是得知用童子祭刀时的惊恐,再是装疯躲开盘查,再到全门被做成人偶,最后真的疯了。 罗王看得心绪起伏,虽之前听伽南说过,但是看到那些鲜血淋漓的画面还是心中震惊:这些全都是人偶? 伽南点点头。 只见那些人影齐齐向罗王下跪,拜别后全部渐渐淡去。金光收敛,一壁的流光碎了一地。 罗王调息运转,不知是因看到太过震惊还是强用聚灵梵术,一时间气血上涌,强行压下,脸色微变身体不觉有些不稳。 一旁的伽南慌忙上前,扶住罗王,道:你没事吧! 没事,梵术还没修精,强用有些耗损。罗王有些虚弱道。 伽南一脸自责地看着他,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 恋耽美 >盲——顾曲流觞(3) 休息便好。罗王看着他的神情,笑道:我果然信对了你。 伽南一语不发,抓住他的手,为他输送灵力。罗王只觉得身上一阵清凉,之前上涌的血气被渐渐压制,全身放松下来,便沉沉睡去。 *** 荒唐!!!老冥帝把桌上书卷狠狠摔在地上,喝道:再去找!! 底下跪着的一片人噤若寒蝉,闻声全部惊慌失措退了出去。 旁边一将领模样的人上前道:昨夜似有嫌犯闯入,今天罗王殿下就不见了,接任大典误了吉时,会不会是嫌犯掳走了罗王,就是让他不能接任呢? 他有那么大能耐,能够掳走罗王?老冥帝疑惑。 未必没有,之前掌刑言老先生手下那么多人,不还是让他逃了。那人将领躬身道。 老冥帝闻言,咬牙下令道:全冥界通辑此人,找到立刻行刑,定要找到阎摩罗王为止! *** 轻沙浮动,炉烟袅袅,伽南坐在床头,细细端详着床上之人的模样,发如墨玉,眉目如三月雪光,面如冠玉,闪亮晶莹。忍不住伸出手指细细勾勒着他的眉眼、鼻尖,轻声叹道:长得如此,连我都有些嫉妒了。 话音刚落,只觉得床上那人的长睫微动,忙缩回了手,道:你醒了? 罗王睁开眼,看着面前笑着的人,吃力地撑起身子,伽南扶他坐起,罗王问:我睡了多久了? 一天。伽南道。 糟了!罗王惊道:大典 伽南也回过神来:接任大典? 还没等罗王答话,便听到由远而近的浩浩荡荡的脚步声和铠甲撞击的声音,罗王吃惊,扶着伽南起身出门,便看到大队的人马排山倒海般将他们团团围住! 果然在这里!为首的将领道:之前言老先生让你逃了,如今还掳走罗王殿下,今日我们这么多人,看你能逃到何处?! 罗王上前道:各位误会了,他没有掳走我 是又如何!伽南高声回应,打断罗王的话。 罗王不解地看着他,伽南低声道:你要去接任冥帝的,护着我这个重犯,会连累你。 可你是无辜的啊。罗王忙道。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上!冥帝有令,抓到此人,立刻行刑!那将领一挥手,将士一拥而上。 慢着!!罗王大声道,挡在伽南面前:他是无辜的!是为民除害!! 那将领见罗王挡在身前,恶狠狠道:大胆重犯,竟然还敢蛊惑罗王殿下!! 伽南拉过罗王,低声道:现在没有任何证据,那些画面只有你我看到了,他们不会相信的。你就说是被我掳走的,我蛊惑了你,然后好好接任冥帝。 他们今天会杀了你!罗王急道:即使我接任了冥帝,替你平反也没有用了!! 伽南笑了,声音有些发颤:能有你,为我做到如此,此生无怨了。说完,深看了罗王一眼,飞身杀了出去! 喊杀声震天,伽南的长刀如虹,上下翻飞,死伤的将士一片,地上又被染上新的血迹。罗王见状心下一横,拈起咒诀,一片金光弹出,把一众将士弹出几丈远,身体还没休整好又强用梵术,强忍着喉头上涌的甜腥,飞身一把拉过伽南,驾风而去! 处尘,你怎么样了?伽南看着罗王驾风都有些力不从心,忙扶住了他。 无妨,只是耗损过度。罗王虚弱道,猛然咳出一口血,微微喘息。 伽南脸色苍白,慌道:你不必如此的,我大不了一死,在杀卞城王的时候,我就没想过要活着了。 理应如此。罗王深吸一口气:我们现在去老冥帝那禀明此事。刚要催动真元加快速度,伽南便一把将他背于背上,道:我来。便加快往冥水而去。 *** 你们!!好大胆子!!主位上的老冥帝气息不顺,喘息着,直盯着殿下两个伏拜在地的人。 冥帝!伽南真的是无辜的!!罗王抬头,目光坚定,声音倔强。 好!你说他是无辜的,可有证据?!老冥帝面色铁青,没想到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人,平时听话温顺的人,竟会也有违抗自己的一天。 证据,我看到了,确实是如伽南所说!罗王道。 那就拿出来!老冥帝道。 我确实是看到了,但是拿不出来。罗王恳求道:那些魂魄已归天地,我用梵术聚灵才看到的过往,是非黑白不能颠倒啊! 你看到了?!你是受了他的蛊惑!!老冥帝大喝出声,直觉得血气上涌,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不觉有一股气流直冲喉咙,自己培养出来的最乖最听话的孩子,就是被旁边这个人蛊惑,才敢与自己如此顶嘴,于是便大声喝道:来人!把这个重犯拉出去,即刻行刑!! 一旁将士上前,罗王起身,一把夺下将士的剑横在身前! 你要造反吗?!!老冥帝怒目圆睁。 伽南上前一把按住罗王,低声道:不会有人相信的,你好好的接任冥帝,不要如此。 看到伽南在和罗王说着什么,老冥帝强行咽下口中甜腥,大喝:又在蛊惑罗王吗!? 冥帝殿下!!罗王眼中倔强:他从未蛊惑过我,是非黑白并不是我们所断定的那样,敢问冥帝殿下,如若因此错杀了好人,难道你不会自责愧疚吗? 头一次见罗王如此冲撞忤逆,冥帝再也强压不住喉中甜腥,一口鲜血喷出,溅得一桌一案。 罗王呆了呆,随即奔上前去扶住冥帝,此时冥帝已是眼神涣散,身体软在罗王怀中,吃力地张张嘴唇:不要不要被迷惑话音还没落,便昏死过去。 *** 床榻边,罗王面无表情,神色憔悴,直直跪着,眼睁睁地看着医者一个个的摇头束手无策,一天一夜,罗王没有动过半分,殿上人来来往往,行色匆匆,说的话做的事,完全听不到看不到。直到,看到冥帝被人盖上了白布。 罗王大脑一片空白,自己坚持的黑白是非,是对的还是错的呢?如果是这样的结果,自己还要继续坚持吗?如果不坚持是伽南的命,如果坚持又是冥帝的命,是非对错非要用如此绝决的方式来证明吗? 冥帝去逝,所有的人都在忙着,所有的人也在乱着,没有人再去顾及伽南,也没有人再去顾及卞城王被屠满门,好像这一切,都随着冥帝的死,一起消散了。罗王抬头看着那挂在檐角的金铃,不觉又过了三个月了。 你不接任冥帝之位吗?伽南在一旁道。 罗王苦笑:做冥帝有什么好,想听的不能听,想信的不能信,形势,远比是非重要。 伽南不语。 一人上前,报:罗王殿下,冥水中有犯上之物,掌兵处已被围困几天,请罗王出手增援。 冥水?罗王语气中有些波澜。 伽南看了他一眼,道:我和你一起去。 第 4 章 冥水已变得黑压压一片,仿佛里面藏着什么深不见底的东西,越往中心越风力巨大,隐隐看到一巨大水柱与天相接,这情形似乎在哪见过,罗王道:这难道是在镜梵山下见到的那物? 伽南看了他一眼,飞身上前,只见那水柱极速旋转着,除了水声轰隆,隐隐听到有多人呼救的声音。伽南挥起一刀,劈向水柱,那水柱似一停滞,便看到百余人被从旋转的水柱中脱出,那些人灵力全无,御不了剑驾不了风,只得奋力游水,逃向岸边。 只有一人从中御剑而来,却也是一身湿透,狼狈不堪。临掌兵。罗王上前道:是何物,让掌兵大人如此不体面? 掌兵已满头银发,但是精神矍铄,行了一礼道:罗王殿下,应是一物吞了千年天水珠,才得如此大的威力,众人不敌。 天水珠?伽南惊喜道:正好,我找了许久,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正欲上前,罗王一把拉住他,道:这物速度极快,上次是就被他逃了,当心。 伽南应着,挥刀上前直向水柱而去。 眼看着伽南与那水柱缠斗,那水刀劈不断,没有实物,不管如何都伤不到半分,罗王眉头紧锁,细细看去觉得水底像有一物,便大声道:那东西在水柱底下! 伽南闻言,向水底劈去,那物躲得极快,罗王见状,画出符文,梵音诵出,八面梵文咒墙流光四溢,围住了那水柱,上直通天际,下直达水底。 倾刻间,那水柱散爆开来,八面流光壁面里面发出沉闷巨响,罗王结印一收,那八面咒墙就像一张网一样,越收越紧,直到里面的东西现出形状。 是个人?!伽南看着咒网里的人已然晕了过去,明明就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孩的模样,再细细看去,叫道:青泫? 罗王上前:你认识? 他是卞城王门下童子,是我最小的同门,本是今年祭刀伽南没有说下去:他没死?怎么还在这里? 扶着小青泫到了地面,伽南用手探其脉息,再一摸胸口,道:果然,天水珠在其体内,只是天水珠能量巨大,他的身躯承受不了,故而发了狂性。 正说着,小青泫睁开了眼睛,看到伽南欣喜道:大师兄,终于找到你了。 你一直在找我吗?伽南道。 嗯。小青泫点点头。 难怪那次镜梵山,你一出现他就来了,原来不是袭击,是来找你的。罗王若有所思。 只是可惜那次我看不见。伽南叹道。 师兄,师父不是好人,他带我去祭祀,原来是想杀我。小青泫眼中泛泪,紧张害怕。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伽南问。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我逃跑跌入水中,然后就一直在找你了。小青泫茫然。 罗王想了想,道:一般以生人祭祀定要在其身体画上符咒,以人身来引出被祭祀的神灵,他在中途逃跑跌入水中,定是引来了其它神灵。 天水珠?!二人异口同声。 但是,天水珠在身,那他被祭祀出去的,又是什么?伽南问道。 罗王看了看小青泫,结印入他的额间,片刻,道:元神,他的元神被天水珠占去了。 正说着,小青泫突然面色一阵痛苦,整个身体都抽搐起来,脸色渐渐灰暗,灵力散乱四溢,伽南见状立刻输入灵力为其压制,待他安静平缓后,伽南看着睡梦中的小青泫,问罗王:天水珠能量巨大,这孩子随时会经脉暴裂,灵力压制不了多久,该如何是好啊? 罗王起身,负手踱步,像在思量,良久,低声道:拆去一半天水珠,他的身体便会无恙,但会伤及他的元神,轻则记忆全无,重则呆傻愚钝五识不全。你可愿? 伽南皱眉,思索道:可行? 罗王点头。 伽南坚定道:只要他能活着,若是没了记忆,那正好重新开始;若是呆傻愚钝五识不全,我便会教他知书达礼。总之,只要他活着。 闻言,罗王看着他,郑重点头。 *** 空旧宫,薄纱摇晃,床上的孩子睡得香甜。 这一半的天水珠。罗王递上一物。 伽南看着他道:本来之前就说要为你寻来此物,现如今虽只有一半,但也可以压制水流,你带着,今后就不必再怕水了。 闻言,罗王点头,把那一半的天水珠收入袖中。 他没事了吧?伽南看着床上的小青泫担忧道。 天水珠已拆去一半,元神我已尽力伤及最小,其余就是要看他个人意志了。罗王道。 谢谢你。伽南看着罗王的眼神闪着光亮,难得没有调笑,难得如此认真。 罗王笑道:你这么认真的说谢谢,我真有些不习惯。 还有,对不起,我骗了你伽南垂目,让人看不清情绪。 恋耽美 >盲——顾曲流觞(4) 罗王挑眉,眼神疑惑。 我其实,怕死的,所以我才会在行刑途中逃走,被追杀受伤跌下。伽南像在认错:那次在你空旧宫,说我不怕死,让你抓我回去做贺礼,其实其实是为了试探你。 哦?罗王不解:试探什么? 伽南抬起头,眼睛亮得可怕,上前逼近罗王,罗王只觉得他的气场陡然压迫起来,不由得退后了半步,只听得伽南那轻得犹如耳语的声音贴着自己说道:试探你是选我,还是选所谓的黑白对错。 罗王一惊,呼吸一滞,惊道:你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我的想法吗?伽南仍是逼近罗王,呼吸急促:难道还是说,你对每个人都是这样? 罗王后退几步,茫然道:哪样? 你为我做的,别说,你对每个人都能够做到?!伽南声音发颤,呼吸越发不稳。 你说什么?罗王脑中轰鸣,这突如其来的一切,让他消化不了:我不明白。 不明白?伽南呼吸散乱,眼中竟露出凶光,一把钳住罗王的肩膀,推至墙上,罗王只觉得后脑和背重重一撞,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含住了双唇! 那人像是在撕咬一般,吸吮啃噬,双唇被虐得生痛,手臂被钳得死死的不能动弹,后背被抵住又无处可躲,只得任其肆虐。直到,那人渐渐停了下来。 看着伽南渐渐平静下来的迷离眼神,罗王道:够了么?声音冷冷,平静无波。 伽南面色不解地看着他。 罗王奋力挣开他,道:原来,你一直的想法,就是这个? 伽南震惊的松开罗王的双肩,眼前的这个人突然变得无比陌生,罗王上前一步,伽南竟然不由得退后。这个日思夜想无比想要亲近的人,此刻却像一块冰泛着寒气。 还需要我怎样做?罗王冷冷的声音传来。 见伽南不答话,便自行解开自己的衣衫,道:是要这样吗? 看着罗王的外衫落至地上,伽南心中一阵恐慌和绝望,原来,这个人是这样认为的,自己在他心里原来如此不堪。 看着伽南不敢置信的眼神,罗王终于觉得之前被他压在墙上亲吻的被动,得到了报复。如此想着,便伸手过去扯他的衣带。 伽南眼神痛苦,大声道:住手!! 听到伽南的大吼,罗王在扯他衣带的手不由自主的抖了抖,咬咬嘴唇,道:不是这样吗? 伽南心中巨痛,像什么珍贵的东西被人丢弃、踩碎,还被唾弃着扔到最肮脏的角落里,那种抽干力量的疼痛比那次高空跌下断了骨头坏了眼睛,更加刻骨。他用尽全力大吼道:你给我滚!!! 待罗王依言离开,伽南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罗王木然靠在树下,回想着之前伽南那样痛苦的眼神,那满脸的泪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过份了,那个从来都是一直爱笑的脸上竟然会有这样的表情,在他叫自己滚的时候,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空了,却又说不出是什么东西。 *** 空旧宫,罗王坐在案边发呆,伽南带着小青泫已经离开一年有余,杳无音信,而自己也从一开始的满不在意,到越来越自责,再到最近几个月,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伽南那痛苦的眼神,满是泪水的脸,心里一次比一次疼痛。许久,都没有好好的睡一觉了,自己这是怎么了? 罗王殿下,西界的叛乱掌兵处镇压已经一月有余,一直没有进展,叛党提出和谈。一人上前抱拳。 什么叛党?敢如此嚣张?既是要和谈,临大人只需坚持底线即可。罗王一看是掌兵处的人,皱眉道。 可。来人似有些犹豫:可叛党点名要罗王出面。 看着来人惶恐不安的样子,罗王眼神凌厉:大胆!! 那人闻声跪下,瑟瑟发抖。 罗王强压心头不快,看着那人道:也罢。想到这个人也是来传话的,便又道:何时,何地? 明日戌时,镜梵山。 闻言,罗王一怔,皱眉不解:怎么是晚上? 不知,是临掌兵和对方约好的。那人依旧瑟瑟发抖。 第 5 章 天色已暗,镜梵山脚下,临掌兵列队等待,看到罗王便齐齐行礼。 对方几人?为首是谁?罗王问道。 临掌兵上前一步道:说来惭愧,对方神出鬼没,剪草成马,撒豆成兵,这么久还不清楚究竟共有多少人。顿了顿,像是怕责骂一般:但为首是两名女子。 女子?罗王困惑。 就在此时,两个衣着艳丽的妩媚女子在山腰显现,直向山脚飞身而来,临掌兵和一众将士持刀戒备。那两位女子落地,便向罗王行了一礼:我家主人等候多时了。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指向山腰。 临掌兵上前对罗王低声道:之前从未见过其还有主人,罗王殿下当心。 罗王点头,走了几步,那两位女子一把拦住跟随在侧的临掌兵,道:和谈,罗王殿下一人即可。 闻言,临掌兵拔剑出鞘:罗王独自一人,若你们耍花招怎么办?伤了罗王怎么办?我们会这么傻吗? 两位女子笑道:掌兵大人不用担心,我们二人就是来做人质的,直到罗王平安归来。说着交上自己的兵器,示意他绑住她们。 荒谬!!临掌兵气急出声。 罗王道:就按她们说的做吧。 临掌兵担忧道:可是 无妨。罗王便大步朝山腰走去。 那座木屋,罗王隐隐感觉到对方是谁,心里竟然有些期待和莫名的疼痛,推开门,炉烟袅袅,映入眼中的是那张桌案,此刻上面摆着一只酒坛,迈进门,便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处尘,好久不见。 罗王抬眼,对上那个笑意盈盈的人,那人依旧还是那个样子,只是身形高了许多,眼睛虽然还是明亮闪耀,却觉得多了很多东西。 你不吃惊?伽南笑道。 猜到是你。罗王道。 坐,喝一杯。伽南就像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友一样,坐在桌案边,熟练的倒起酒来。 罗王坐定,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喝酒了?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伽南笑道:来,尝尝,这是我从人界带来的酒,名叫解忧。说着递上一杯。 见罗王看着他不接,又笑道:怎么,怕我下毒?说着,把那一杯酒一口喝干,朝罗王笑道:我试过了,没毒。 你此次叛乱究竟为何?罗王看着他的眼睛道。 闻言,伽南放下酒杯,正色道:你觉得呢? 罗王直盯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当年爱笑的黑衣少年,在这个人身上,少了一些东西,又多了一些东西,一切,都不一样了。 见罗王看着他不答话,伽南起身负手,又笑起来:当然,是为了做冥帝啊。 你为何?罗王皱眉道。 冥帝位置一直空悬至今,你又不愿意接任,那只有我来。伽南笑道,踱至罗王身边,低头贴近罗王耳边,轻声道:怎么样,为你分忧,我贴不贴心? 罗王被这突如其来的亲近吓了一跳,耳朵瞬间发热,感觉都热到了脖颈里。伽南看在眼里竟然觉得有了一丝泄愤的快感,又道:我做了冥帝,你就要全部都听我的,我要你死就死,要你活就活! 罗王转头,眼中有些不可置信:若你恨我,大可以来找我算账,为何要叛乱?死伤无辜的人? 找你算账?伽南一笑:好!说着迅速扣住罗王的双臂将其压在地上:那我们就来好好算一账!! 罗王只觉得头晕目眩全身无力,任伽南压倒在地,用力挣扎却使不出力气,惊声道:你你做了什么?? 伽南咬牙道:香炉里燃了药草可压制灵力,解药在酒里,如果你刚才肯跟我喝一杯,现在就不会如此了! 你!!罗王挣扎,但是毫无用处,瞪着血红的眼睛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想怎么样?我若说,你敢听吗??伽南狠狠咬牙,像是从肺里挤出来了这一句。 别胡闹了!!罗王气极。 我没胡闹!你不是知道我的想法吗?我一天不死,就一天不会放弃!!伽南气息不稳,眼角通红,声嘶力竭。 混帐!!罗王声音干哑,心中陡然软下来,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在挣扎什么,用尽力气吼出一句:你可知此事有多荒唐?!! 那你又为何来和谈?你明知道是我?!伽南声嘶力竭大声回应,罗王一愣,顿时哑口无言。 见罗王不答话,伽南面色一沉,道:竟然如此,休怪我无情!说着低头猛然咬住那淡色的双唇,撕咬着啃噬着,仿佛要把满腔的情绪发泄出来,血腥的味道溢满口腔,伽南却仍是紧咬着没有松开。 罗王脑中嗡然一片,双唇的剧痛直直戳到心底,眼前这人如同一只凶狠的兽,像要把自己内心那莫名情绪的最后一层纱撕开,罗王惊恐着,害怕着,不知道那是何种情绪,却又害怕那种情绪被曝于天光。只能奋力挣扎,可力量却像被禁锢在一个容器里使不出半分,心惊之余把灵力浓缩,全部灌输于檀中穴,用尽全力迸出!!冲破禁锢的同时,仿佛听到那容器裂开破碎的声音! 罗王闷哼一声,大口的鲜血从口中涌出,强行破出灵力,对身体耗损极大,伽南停下动作,不可置信地看着罗王,面色痛苦,声音微颤:你宁愿自损修行?你就如此厌恶于我吗? 罗王气息不稳,虚弱道:有违天理伦常 伽南松开他,盯着他的脸,气极反笑道:好!好!!那我就让你看看,你所谓的天理,你所谓的伦常,是如何被我踩在脚下!!说着,便起身翻手亮出一把红色长刀,默念咒诀,霎时间屋外黑云密布电闪雷鸣,冥水翻起几丈高的浪,隐隐听到有兽类嘶吼的声音!! 不要!罗王用尽力气喊道,只是屋外的轰鸣声盖住了他原本虚弱的声音。罗王挣扎起身,强行盘膝而坐,迸出所有残余灵力画符结印,诵出梵语。伽南见状气急,大声疾呼:你还在守着你的天道吗?这个世界本就没有天道!! 罗王不答,自顾用尽全力诵出梵语,伽南知晓梵术极耗灵力,他之前又强行冲破压制,现如今再强行施展梵术,定会灵力枯竭而亡,见罗王的面色越来越惨白,伽南心下一狠,一记手刀劈在他后脑,罗王垂首软倒下来。 *** 遵其本心,算不算有违天理伦常?一个声音响起,罗王眉头微皱,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 我的天理伦常,我的天道,是你,处尘一张黑衣少年的脸浮现在眼前,罗王一惊,猛然睁开了眼。 你醒了?伽南坐在床头,起身扶起罗王,递过来一杯水。 罗王抬手打翻了水杯,一语不发。 伽南也不气恼,收拾了杯子,又拿来一块帕巾给罗王擦拭,自顾自说道:处尘,像不像我们刚见面的时候,只是那时,伤的是我,照顾的人是你。 罗王任其动作,依旧不发一言。 伽南放下帕巾,定定地看着罗王,道:如果一直这样,多好。 你把临掌兵怎么了?罗王声音低哑。 放心,那妖兽已被你们掌兵降服了,他也来看过你了。伽南道。 罗王抬目看他,不解。 敲门声响起,伴着临掌兵的声音:鬼大人,罗王殿下可还安好? 已经醒了。伽南起身手一挥,一张脸隐入黑雾里,声音也听不出情绪,打开了门。 罗王殿下。临掌兵行了一礼。 发生了何事?罗王问道。 幸得罗王殿下的故人鬼大人相助,才平定了叛党,冥水中的妖兽也降得一只。临掌兵答道。 恋耽美 >盲——顾曲流觞(5) 闻言,罗王看了伽南一眼,伽南立在一旁,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说话。 殿下耗损过度,再休息些时日无妨。临掌兵道。 罗王点头,临掌兵看他无碍便也下去了。 待人走后,伽南现出真容,关了门,又递上来一杯水:嗓子都干成这样了,喝一点。 罗王定定看着他,没有动作。 伽南邪邪一笑:你知道我的心思,你不喝,难道是想我喂你? 闻言,罗王深吸一口气,接过杯子仰头喝完。 伽南苦笑:你确实厌恶我。 不错。罗王出声。 伽南贴近罗王,眼中精光闪烁:我一天不死,就一天不会放弃,你厌恶我,要不干脆杀了我。 罗王胸中情绪起伏,刚想说什么,伽南出声道:荒唐?是吗?冷笑一声:我不偷不抢,没有□□掳掠杀人放火,没有罪大恶极。发乎于心,如何荒唐? 天道,不可违。罗王轻声道。 所以,我做了冥帝,我就是天道!伽南笑道:知道你不愿意伤害无辜之人、讨厌邪魔外道,那我就做你们正义高洁之士,平邪魔除乱党,我做得,可还行? 罗王只感觉心脏一阵狂跳,垂目掩饰,道:如果你想做冥帝,那就做吧,这个位置,并不好做,你考虑清楚我再通知各位长老,禅位接任即可。 伽南定定看着他,笑道: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罗王没有抬眼依旧垂目,而伽南也一直这样定定地看着他,一片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罗王轻声问:这一年,你去哪了? 冥水。伽南也轻声回答。 在冥水干什么?罗王不解。 伽南看着他的眼睛:冥水的叛党是妖兽。 罗王皱眉。 第 6 章 这么说,那把刀可以召出妖兽?罗王有些吃惊。 之前我也一直对卞城王用童子祭刀不能理解,不知道他此行到底是为了什么,后来才得知,原来此刀的煞气可以召出妖兽。 难怪临掌兵说不清楚有多少人,原来都是召出来的妖兽?罗王似恍然大悟。 准确说,是之前卞城王召出来养在水底叛乱的妖兽,我降服了它们以后,驱动了几只与你和谈而已。伽南道。 那山下两名女子?罗王惊道。 普通山鬼,召回水下即可。伽南看着罗王笑道。 罗王被他这样看着笑,有些不自在,转过脸去。 看着罗王的表情,伽南笑着贴近他,道:你什么时候想杀我了,告诉我,在那之前,我不会放弃的。 你,这又是何苦罗王轻声道。 伽南双手扶着他的肩,看着他的眼睛,收敛笑容,正想说些什么,突然,隐隐传来一阵沉闷巨响,那声音带着噼啪的光电,天空像被人划开了一个明亮的口子,那道裂隙里像闪着雷电一般,一道道的闪光划过,映照出里面血红的颜色,一片阴影在裂隙边飘浮闪动。 结界?!罗王闻声看去,从不可置信到面色渐渐惊惧道:怎么会这样?人界与冥界的结界怎么破了?! 这巨大的结界是上在上古之神在三界分崩的时候设下的,自从罗王记事以来,上千年的时间里,人界与冥界的结界就是坚不可摧牢不可破,而人界与冥界的唯一通道就是冥水深处的入口,也是冥水边黑白司管辖接引的地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出现过破裂的情况。 伽南旋身而起,望着天空诡异的样子,眯起细长的眼睛,思忖片刻,随即飞身而去。罗王大惊之余也跟着飞身上前。 像是被什么东西划破了。罗王勉强驾风站定,平复自己的心绪,细细观察着。 旁边伽南一袭玄色黑衣随风翻飞,沉默不语。 罗王殿下。临掌兵御剑而来,行色匆匆,紧张万分,脚底黑压压大军一片。 是何缘故?罗王厉色问道。 之前见从冥水中翻出几道黑影,几道电光一闪,便如此了。临掌兵道。 可看清楚是何黑影?罗王直觉得气血微浮,眼中渐渐爆出血丝。 临掌兵低头抱拳,脸色苍白。 是妖兽。伽南道,声音听不出情绪,脸不知何又隐入一团黑雾里:冲破冥水,还逃出去几只。 闻言,罗王诧异:是什么妖兽,能做到如此? 伽南不答,转头对临掌兵道:还要烦请掌礼修复结界,我去人界把妖兽擒回。 临掌兵忙点头,额上的汗珠映着苍白的脸,虽然领兵多年,或许他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 伽南正要转身,罗王一把拉住他,垂目道:我与你一同去。 伽南沉默,终究没有说出让他在此休息的话,这个人此时灵力不济,或许同自己去也帮不了什么忙,但是,自己却又是那么想和他时时刻刻的在一起。 见伽南不答话,罗王先行一步往裂隙中飞身而去。 *** 笛声?罗王张望寻找着,过了那个裂隙,似乎便陷入了这样一个地方,周围水气弥漫,浓雾四起,看不清方向,只是听到前方隐约传来一曲清越的笛声。 处尘身后一声音传来,罗王回头,却看不到人,处尘这一次声音又像在前方。 罗王环顾四周,暗道:这里时间与空间都是扭曲的,可是我从不知道结界外有这样的一个地方。 笛声又悠扬传来,婉转清远,这一次,似在远处,又似在耳边。 这笛声为何如此熟悉?罗王疑惑。 不知道走了多久,浓雾慢慢散开,远远的,便看到一处庭院,只是庭院修得颇为壮观,山水楼阁,绿树繁阴,庭院回廊曲径,薄纱浮动,花香满园,檐铃轻响。 只是,空无一人。 何人在吹笛?罗王问道。 一又赤足从薄纱后缓步而出,暗香浮动,现出一个女子的红衣身影:罗王殿下。那女子垂目,虽看不清面容,但却见得脸上颈上,尽是伤痕,新伤嫣红,旧伤暗沉,交叠累累,狰狞可怖。 那女子手拿一叶柳笛,向罗王欠了欠身:唯有此笛才能让罗王殿下循声而来。 罗王看着那女子的样貌有些吃惊,再看那手中柳笛不凡,似曾相识,皱眉道:入梦笛?你是?像想起了什么,有些不可置信:阿梦? 你为何变成这般模样?罗王上前,握住那女子的双手,上下打量着女子的伤痕:自幼时一别,再不得见,是何人所为啊? 阿梦抬头,原本白皙如玉的脸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伤口,有的已结痂消淡,有的却是新伤鲜红,此时伴着她的表情,渗出了鲜血,阿梦眼角含泪:我被关在卞城王府邸已经百年有余,只因不受那把妖刀的驱使,便每日折磨于我,如今,我已是这副模样了。 罗王看着阿梦的模样,心中忿恨自责:当初只道卞城王是冥界君子,直到他满门被屠才知晓真正原因,若能早一点知晓话没说完,只想着当初若不是伽南忍无可忍的刺杀,可能到现在都不知道阿梦被如此凌虐,而也是因为此事,一直奉为恩师的老冥王,也因自己气急攻心而去,胸中便情绪起伏,难以自持。 阿梦凄然一笑:今日引罗王来,只是有一事相求。说着便跪了下去,道:我女儿小梦尚年幼,求罗王带她出冥界,我已把神元移于小梦体内,求罗王给她条生路。 她身后,一个红衣小女孩子怯生生地探出了半个头,大而乌黑的眼睛泛着水气,眨巴眨巴的看着他。 罗王一把扶起阿梦,惊道:你为何? 阿梦流下眼泪,一脸的伤痕渗出几道鲜血,和着泪水,泪痕与血痕交织一片:我命不久矣,不求她此生能再修成神籍,只求她无忧无虑平平安安。 罗王心中一痛,阿梦本是一只上古时成神的梦貘,在自己年幼时曾得与之相见一面,那时的阿梦妍姿俏丽,灼灼其华,让年幼时的自己对美丽的女子有了参照的定义和绮丽的遐想,而冥界很多描绘美丽女子的画像,或多或少都有她的影子。但现如今,如果不是凭着那支入梦笛,实在难以和年幼时见到的那个端丽冠绝的人联想到一起。 像自己年少时的梦被人活生生剜去一般,罗王双眼模糊,身形巨震,如果自己能够早知晓一点,动作再快一点,或许,她不会变成如此模样。 罗王含泪连连点头,阿梦蹲下身紧紧把小女孩抱在怀里,随即惨然一笑,把那翠绿的笛子塞入罗王手中,便飞身而去。霎时间倏忽风起,庭院楼阁如漫天残影,四下散落,只留下那个还不及膝高的,眼睛湿漉漉的,不明所以的红衣小女孩。 神物,可怜被困在冥界,连修神的天地灵气都沾不到。罗王强忍心中疼痛,低头看着那小女孩,牵起她。定要去人界,离天离神最近的地方。一高一矮,一白一红两个背景,消失在渐渐散去的浓雾里。 *** 处尘这声音一直萦绕在耳边辨不清方向,这一次似乎终于有了确定的位置,罗王吃力的睁开眼,这是一处人界的客栈,虽然简单,却不似空旧宫那样的冷清,一物一景都有着独特的亲切感。耳边的喧嚣声传来,热闹的,带着生机的,只属于人界的喧嚣声。 你终于醒了。伽南像终于松了一口气。 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罗王强忍住胃里翻涌的难受,问道:我怎么了? 你灵力不济,通过结界以后就昏了过去,已经躺了三天了。伽南有些叹气:早知道就应该叫你休息,别跟来了。 我不会拖你后腿的。罗王淡然道,虽然现在自己灵力不济,但自保还是可以的。 伽南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可能眼前的这个人,一直都对自己有所提防,自己明明关心的话语,在他听来或许像责怪和嫌弃一般,可是,这又如何呢?在这个人眼里,自己就是一个恶人,一个贱踏天道,违背伦常,披着羊皮的伪善的恶狼罢了。 罗王艰难起身,问道:逃出来几只妖兽,都在何处? 伽南翻手亮出绯月长刀,刀鸣声回响,伽南细细听了一阵,道:尚末走远,就在此处。 忽然间,绯刀的虹光闪了闪,伽南挥手收回长刀,看着榻上之人一眼:就在城中,你去吗? 闻言,罗王随即下床,跟着伽南出了门。 刚出大门,罗王只觉得整个大街从刚才的阳光明媚、生机盎然,一刹那,整个世界凋零下来,树上的树叶迅速枯黄,花朵迅速萎缩干瘪,南风习习突然转了方向变得冰寒刺骨,还没等大街上的所有人反应过来,天空竟然飘起了雪花! 第 7 章 街上之人对这诡异的天气如临大敌般,个个大惊失色,在街上的抱头鼠窜,在屋内的迅速关好房门,只有极少数的看着天空发愣,一些孩童竟不及换上厚衣物嬉笑着追逐着雪花被家人厉声喝止拖回屋内取暖,一片片的咒骂声,惊怕声,每个人都在惊奇着,期望着,观望 着。 一时间,喧闹的大街安静下来。 罗王心里隐隐觉得是什么,未及深思,忽有脚步声由远而近,以极快的速度飞掠而过,伽南出声道:那边!便提着长刀飞身而去。 几番飞檐走壁,脚下轻点,掠过不多时就已厚厚积雪的屋顶,在长街的尽头,便见一个戴着白色斗笠的白色人影,像这漫天的雪花覆了一身,坐在木桌边,桌上一盘黑白棋子零落有致。 伽南长刀一挥,喝道:狙如!果然是你! 那人抬起头,现出一张苍老的脸,瘦骨嶙峋,几缕灰白的胡子贴在脸上,小小的三角眼中精光闪闪,灵活贼亮。 鬼大人。那人开口道。 是你撕破结界?伽南疑惑,复又冷笑道:千年鼠精而已,如何会有这能耐? 那老头闻言,精明的眼珠子一转:自然不会是我。说着拿起一颗白子,随着啪的一声落子,整条街传来悉悉索索的暗响,伴着几声尖厉的嘶叫,从各处爬出无数灰色的老鼠,个个浑身湿漉,皮毛粘连着雪花化掉的水气,隐隐看得到那红色的皮肤。 罗王素来喜爱干净,此时一阵恶寒,挥手一层金光甩出,那些贼物距几丈远便畏畏缩缩不敢上前。 恋耽美 >盲——顾曲流觞(6) 宵小!你究竟想做什么?罗王恨声道。 那老头笑了起来,声音如同指甲划过铁板,尖啸刺耳,只见那成片的老鼠突然调转方向,各自向每户人家奔去。 不好!伽南惊道。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片片的凄厉尖叫声,声音像油锅里爆开水花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众人四下奔逃,却又发现无处可去,街道上成片的密密麻麻的全是蠕动着的灰色老鼠,人们乱作一团,抱头惊叫,嚎啕一片。 随着一道刺目红光,伽南长刀挥过,所到过处老鼠血肉瞬间化为焦黑一片,还未等伽南收回手,又一批老鼠汹涌过来,比之前更多,更疯狂,挨挨挤挤堆积成山,尖嘴攒动着,尖厉的叫声响彻一片。 伽南一刀架上老头的脖子,疾声喝道:你给我停下来!! 那老头继续笑着,伽南恨然一刀斩去,却见他身形一晃,长刀所到之处皆化为数枚黑白棋子跌落在地。 黑白局?!罗王吃惊又有些不确定,黑白局顾名思义,局中设阵,以黑白二子相互撕杀,但胜负都在执子之人一念之间,冥界很少有人会用此古老术法,就算是掌兵临大人也只是在数百年前隔着冥水以棋局布阵千里调兵,还需无一错漏才能棋局收尾,而如今一只妖兽竟会如此机关算尽的术法,以妖兽类的智商,如何以算得如此精妙? 那棋子一落地便被成片的老鼠衔在口中,伽南刀光闪动,面对鼠群的汹涌之势仍是一波又一波的枉然。 罗王皱眉,大街上已人群四处逃散,地上遍是老鼠被踩烂的血肉和一些老弱病残被老鼠啃噬的尸体。不容多想,罗王结印念出咒诀,却在结印之际,只觉得气血翻涌,灵力稀薄支撑不起梵术金光,罗王强行迸出灵力,只觉得喉头甜腥,一口血吐了出来。 处尘!伽南停下长刀,一手扶住罗王,担忧急道:梵术很耗灵气,你不要强行用了。 可是罗王捂住胸口眼中倔强,这满街的人,如果不做点什么,都会死于非命。突然手在胸口摸到了一管短笛,心中一亮,道:你先去城郊设一结界,我引全城的人去,快! 说着挣开伽南的手,旋身而起,掏出入梦笛贴近唇边,依稀还记得阿梦曾在年幼时教过他的几支曲目,眼眸微阖,凝神静心,一曲清越笛音响起,霎时间城中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打翻的水,摔倒时飘动的衣袖,连飘落的雪花都停了下来。然而那成片的老鼠却依旧匍匐着蠕动着尖叫着,是了,入梦笛只对有意识的人才有效,罗王首次御笛,时间不及梦貘深入长久,虽然只有短短的时间,但是引去城郊结界,已经是足够了。 满大街的人,就像梦游一般,任一街的老鼠咬住衣摆,咬住血肉,踩着大街上老鼠的尸体,整齐地往城郊走去。 伽南已经城郊撑开一道巨大的金红光芒的结界,见罗王领着一大队的人来,指间燃起红色火焰,轻点结界,那还趴在人身上咬着啃噬着的老鼠一见火光便逃离开来。 *** 是夜,天空的雪已然停止,只是阴云密布,随着电闪雷鸣,城里的人已经转醒,粥粥众人一片惊慌失措,抱在一团,俱是惊吓恐惧的模样。罗王在结界上又撑开一层避雨结界,刚布完,如豆的大雨便倾盆而下。 结界中的人,都不轻不重的受了些伤,有仅是划伤的,有手臂小腿被老鼠啃咬得血肉模糊的,那些重伤不济的,早就倒地被那些老鼠分而食之了。罗王一个一个检查他们的身体,拿出随身的丹药喂他们服下,伽南在一旁看着,没有作声,也没有帮手。 见到罗王升起结界避雨,城里的人稍微安心一些,毕竟能够把他们从老鼠的袭击中救出,又为他们挡风遮雨,还为他们治伤的人,怎么看也不像坏人。 其中几个胆大的男子出声道:这位神仙,那老鼠还在吗?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回家? 听到老鼠,只个孩童哇哇大哭,似之前被吓到了还心有余悸,几个妇人把孩子抱在手中,哭着安慰着。 如果单单是他和伽南对付狙如,早是绰绰有余,只是如今这一城的人都受到牵连,投鼠忌器,一想到这些人的惨祸都是人界与冥界结界的破损而致,还不知道逃出的妖兽还有几只,会不会有更多的人受到连累,罗王面色青白,不知道如何回答。 看着罗王紧绷的脸,伽南上前道:快了,不用担心,只是成了精的老鼠而已,放心吧,这位神仙会处理好的。 闻言,人们齐齐下跪,连连磕头致谢,就在此时,暗夜中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四下无人的旷野里,亮起无数双小小的、闪亮的眼睛,密密麻麻,天空暴开一声惊雷,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借着那转瞬的光亮,众人看清了那围住结界的,绵延无际的老鼠的身影。 众人吓得惊叫失色,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有完没完?!伽南忿然出声,提刀出了结界,夜色中,长虹凌厉翻飞,那片挤挤密密匍匐攒动着的鼠群被在几招之间就化为焦黑,玄色青衣舞动,瓢泼大雨中竟滴雨未沾。 众人看得眼中燃起希望亮光,相互搀扶起身注目观望。 老鼠死绝了,我们就能够回家了。 太好了 要多谢神仙啊 众人喜极而泣。 哈哈哈突然一阵怪笑从天空响起,罗王一愣,只见一个巨大的棋盘飘浮在结界上空,轻轻转动,异彩光华。 黑白局!罗王神色一凛,抬头喝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那声音不答话,自顾说道:你们以为他是来救你们的吗?你们眼前的神仙,就是掌管天下人寿命的阎摩罗王啊!这次出来的鼠精,也是从他那里放出来的。 众人安静下来,只听得到孩子害怕的哭声叫喊声:娘亲。所有的人都抬头望着天空。 罗王立在结界中,垂下眼帘,没有出声,更没有反驳。 你们的亲人,是因他而死,而他,能够修改你们的寿数,你们难道不想长命百岁吗?你们的亲人无端死去,你们就不想要回点什么吗?那声音如诱惑般,不断回响着。 他说的是真的吗?几个男子的声音战战兢兢的响起。 罗王立在当中,仍是没有回话。 你敢说不是吗?你能说不是吗?阎摩罗王殿下。那声音直扎入心底。 结界内一片死寂,众人朝罗王看去,眼神中竟然闪着贪婪的光,慢慢生出一些异样的声响。 突然,有个汉子冲了出来,喊道:我父母死了,他们短命,我要长命百岁! 众人一片喧哗,人头攒动,人声鼎沸。罗王站立不语,那些之前哭着喊着谢他的人,而如今哭着喊着围了过来。 把他抓起来!我要活! 我要长命百岁!这是我们应得的! 我家父亲因为你死了,你就应该补偿!! 一个一个,竟然比之前那一片片肮脏的老鼠更让人生厌,更让人恶心。 见罗王仍是巍立不动,众人红着眼,撕扯着罗王的衣衫,贪婪的眼神闪烁,丑陋地狞笑着,仿拂一张张红色的鬼脸,让罗王想到忘川里那孤魂野鬼的凄厉咆哮。 伽南把结界外的老鼠杀干净后闪入结界,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你们干什么!!伽南一声怒吼,长刀一挥,护在罗王面前。 众人吓得急忙后退,但仍有几人不甘心的上前。 他们是凡人肉身,不可伤他们。罗王轻声道,垂目看不清情绪。 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暗响,雨更大了,红色的闪电撕破长夜,狂风飒然,借着闪电,结界外又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老鼠,一只一只渐渐爬上结界,啃食着颤动着,一双双眼中泛着红色的光。 有那么一瞬,罗王觉得这老鼠眼中的光,竟和这些人眼中的一样。 怎么办?伽南道:如此下去,结界撑不了多久。 就在此时,结界顶上的那个巨大棋盘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罗王抬头望去,一枚黑子落在中元处,罗王一惊,黑白局启动了! 究竟是谁?能够驱动这古老的术法? 第 8 章 霎时间风萧声动,只听得天空传来急风骤雨般的错杂声响,似金戈铁马,又似山洪爆发,漆黑的雨夜,天边被染成妖异的亮紫色,而结界内,嚎鸣声骤然响起,众人眼神呆滞,如行尸走肉般,像听到了什么召唤,纷纷向罗王涌来! 伽南大惊,一刀挥过,却被罗王拉住了手,道:他们被人控了心神,不能伤。 可是!伽南气急,还不待说话,一双手便朝罗王抓来,伽南飞起一脚,只得以肉身近搏,那人倒地,竟丝毫不觉有痛,翻身爬起又继续扑来。 罗王手指微曲,入梦笛只对有意识的人才有效,看来也是没有用了。 众人如潮水,嘶叫着,吼喝着,此起彼伏,一双双手抓来,森白的牙张口就咬,伽南与罗王不能使用兵器更不能使用咒语术法,连连后退,直至逼到结界一角。 背靠着那层金红色的透明薄膜,除了天空中震耳的轰响,还有那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一片片攒动着的三角形尖嘴,密密麻麻正颤颤贴在结界上啃咬,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尖叫声。 罗王在冥界沉浮近千年,再阴的怨气,再可怖的恶鬼,对于他来说如同小儿游戏,若是厉鬼,只消他一个念头几字咒诀,便可以轻易让其灰飞烟灭。可是三界有序,各有各的法则,冥界无权处置活人,也不能处置活人,对于罗王而言,生而为人是他对鬼魂最大的恩赐。这些与僵尸一般的,却是活人,活生生的人,只是被控去了意识,他们不知道自己做什么而已。 场面越来越疯狂,罗王耳边爆开一个声音: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忘了他们之前对你说了什么吗?哈哈,你还护着他们?人心比鬼更丑恶,只要把结界撤掉 不!!罗王出声打断那个声音,伽南闻声转过头来,眼神复杂。 结界。伽南轻声道。 你也听到了?罗王眼眸漆黑,沉声问道。 伽南不语。 结界罗王心下一亮,挥手在结界内筑起一道屏障,把众人与他们两个分隔开来。 与此同时,棋盘又传来第二声脆响,罗王看去,只见一枚白子落在了黑字旁边,棋盘轻轻转动,龙光漫照,华彩异常。 只听见噗的一声,腥血四溅,有人把自己的手刺入自己的眼窝,和着残肉碎血放入口中大嚼起来,有人一口咬住自己的手臂,硬生生撕咬下一片血肉大啃着。众人津津有味吃着自己的血肉,好像仍不满足,贪婪的目光看到对方,像兽一般寻到猎物似的扑咬,相互啃噬,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霎时间纷乱一片! 众人相互撕咬,连孩童也不放过,尖叫声,嘶吼声,咀嚼血肉的声音,鲜血滴落的声音,每个人脸上都血污一片,贪婪的去咬啃对方的血肉。 空气中的腥味越来越重,罗王睁大眼睛,这场景和炼狱何其相似!只是那都是生魂,而这里却是活生生的人。 处尘!伽南看到罗王呆愣吃惊的眼睛,一旁焦急:撤去结界,或许 罗王回神,看着结界外的密密麻麻叽叽作响攒动着的鼠群,忿然飞身而出,一指拈起咒诀,不顾得灵力不支,愤恨一声暴喝,挥手间一片金光腾起,天降瓢泼,这一指却如万箭穿林,未见兵刃,却如刀光剑影,那成片的鼠群如同被人剖中心肺,当场暴体!猩红的血肉和着雨水,延绵成小溪,四散流淌。 喀的一声,结界上空的棋盘戛然而止,停止转动,流光渐渐暗淡,却依然悬浮在结界上空。 天空一道惊雷,电光石火间,伽南看到罗王惨白的脸,华衣如雪,孑然而立,嘴里大口鲜血涌出,大片的血花在他衣襟衣摆绽开,踉跄摇了摇。 伽南大惊,飞身一把扶住他。 处尘 处尘 怀中的人气息微弱,伽南恨然望向那金红结界中的众人,他们仍在相互撕咬着,有的只剩半边脸,血肉吊着,粘黏在一起,有的头皮被扯下来,挂在脸上,有的两只眼窝只余血洞,嘴唇脸颊全部撕去 处尘这就是你想要守护的人,这就是你对鬼魂最大的恩赐,让他们生而为人。有意识的时候贪婪问你要寿数,无意识的时候贪婪连自己血肉都要吃掉,这些人狰狞可怖,藏在内心里的,比那厉鬼妖兽还要让人可怕,还要让人作呕。 伽南全身颤抖,怀中的人越来越冷,大片的血花已经浸得白衣脏污一片。 处尘,你醒醒 处尘,你睁开眼 恋耽美 >盲——顾曲流觞(7) 怀中这个人像是要离开自己而去一般,全身冰凉,比打在身上的雨水还要冷,比在雪夜全身湿透还要冰。大片大片的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流进了眼睛,大雨滂沱,冲刷着染红的地面,肆虐着怀中白衣人的脸庞。 伽南眼前一片模糊,想起了也是这样的雨夜,他那温柔的师母,那个不堪折辱最终疯掉的师母,也是在他怀中渐渐变得冰冷,变得僵硬,变得再不醒来。 仿佛,这一生,对他好的人,都在渐渐离他远去,他越走越觉得茫然无措,越走越觉得孤立无援,渐渐,成了一个人的独行。 极度的骇然与无措让他终于暴怒! 突然,悬于结界上空的棋盘光芒大作,华丽耀眼,棋盘上传来第三声脆响,一颗黑子落在白子旁边,呈现双面夹攻之势。 一道刀虹闪过,只听得一片尖锐惨叫! 结界尽数劈成两半,火光欺天!摧枯拉朽,焦臭与浓烟混在一起,与此同时被化成齑粉的,还有结界中相互啃噬的众人。 四野焦枯,天地渺茫,伽南背对着火光,垂目看不清神情,起身抱起罗王,撑开金色的避雨结界便往雨夜深处走去。狂风大作,火光映着虚影,在雨中蒸腾着,一袭玄色黑衣如那冲天火焰,滚滚飞舞。 那棋盘依旧悬在上空,泛着流光,喀的一声轻响,又兀自轻轻转动起来。 *** 真的?他们都自己逃走了?罗王半靠在床榻上,脸色依旧苍白,只是眼里已清明许多。 伽南道:嗯。施了咒法。 罗王点点头,道:如此也好,不受那黑白局的操控了。 伽南不置可否,道:你都睡了三天了,才醒来,别想那么多。 这三天,伽南带他到了丰都,这里是冥界与人界最近的城,白天人流如织,晚上便是黑白司和小鬼们最爱来的地方,如逢节日或鬼市,通常都会热闹个几天几夜,而这里,伽南也隐隐感觉到了妖兽的气息。 罗王虽对伽南有所介怀,但他之前为冥界肃清叛乱,又和自己一道来擒妖兽,便已经有些动容,只是不想这妖兽不知何方神圣,竟然能驱动这古老的黑白局术法。加上现在自己伤越来越重,灵力也越来越弱,确实也是拖累他不少,心下怅触。 鬼伽南。 听到罗王如此正式的叫他,伽南转过头看向他,罗王脸色苍白,但那眼里像盛着细碎的星光。 处尘? 罗王轻咳一声:丰都晚上很是热闹,一起去走走吧。 伽南像是没听清楚般一愣,待细细回味过来,欣喜地捉住罗王的手:好,好! *** 夜晚的丰都,人们都约定俗成的宵禁,见惯了群魔乱舞、百鬼夜行,非但不惧怕,还把这些鬼怪妖魔都塑了金身,供在庙宇里,而那些庙宇也起名阎王殿鬼门关阴阳界十八层地狱等等,千姿百态,峥嵘古怪。 以至于罗王看到这一望无际的浩浩荡荡的庙宇长街,有些惊叹不知今夕何夕。 这阎王殿可比你那空旧宫气派多了。伽南啧啧称奇。 罗王瞥了伽南一眼:世人畏惧死后的生活不如生前,所以祭拜并没什么错。 畏惧什么?死一回就知道了。伽南大喇喇道。 冥界与人界本就是水平翻转,鬼生前就是人,人死后变成鬼,都有善有恶,只是能进入人界的,必是冥界觉其良善才给予的最大恩赐,所以,人之初,性本善。与其说冥界是为人界接引亡魂,不如说冥界是为人界清除邪恶,扫除污秽。罗王一本正经地说道。 是啊,冥界伟大啊,把那些什么厉鬼啊,恶鬼啊都压在炼狱里,让那些良善的鬼魂投胎做人,然后他们在人界又变成恶鬼,冥界再压到炼狱里。伽南感叹着,回头看着罗王,笑道:我怎么感觉人界是个大染坊啊。 罗王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朝前走去。 伽南忙追上他,继续笑道:好了,不说不说,走走,走走。 呯!的一声,天空烟花绽开,五彩流光,银粉簇簇。 罗王转身,逆着满天星芒华彩,雪色衣动,广袖飘飞,望向伽南:快点。 伽南呆了呆,随即,嘴角噙着一湾明朗:处尘,你慢点。虽然早知道罗王的身份,但还是一直愿意叫他处尘,仿佛这样,还在那镜梵山的时光。 只是一切都不同了,像少了什么,又像,多了什么。 天空五彩烟花相继爆开,鬼男鬼女鬼童四下穿行,皆是衣衫华丽,笑语盈盈。闹市嚷嚷,不亚人间。 杂耍的叫好声,货郎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熙熙攘攘。 今天是什么日子?如此热闹。罗王诧异。 伽南笑道:日子过糊涂了?盂兰盆节啊。 啊罗王恍然大悟。 说起来,第一次见你,就是在几年前的盂兰盆法会上。伽南笑道。 哦?我怎么完全记不起来?罗王更是诧异。 伽南定定看向罗王:那时的你目不斜视像座冰山一样。说着又自顾笑道:只是没想到冰山也让人这么欢喜。 罗王被他调笑得面色不变,耳尖却发热,道:不怨我记不得你。 伽南不答,只是笑着,眼里尽是初阳般的明媚。也是这个笑容,让罗王在之后的无尽黑暗里,想起来的唯一光亮。 第 9 章 远处两小队士兵一样的人往这边踢踢踏踏地走来,领头的一人是个大腹便便、留着一撇小胡子的矮个子,只听他高声喝着:让开,都给我让开! 街人众人纷纷避让,唯恐沾到那人的边,被那人瞧见了眼,稀稀疏疏唯唯诺诺不敢多言。 两个年迈的老鬼躲闪不及,差一点撞上他,那人一把抓住老鬼的衣领,吹胡子瞪眼:死腻了?做鬼做得不耐烦了?!敢挡道? 那两老鬼忙瑟瑟发抖半跪下来:官爷,不敢,饶命啊! 真是哪哪都有这作威作福的东西啊。伽南望着,感叹道。 罗王看了一眼,面色平静如水:丰都本就是人界,自然也会沾上不少人间习气,这般做为,许是与人界最近有关。 这边妖兽气息浓烈,而且与冥界最近,这结界的破裂处,也很可能与这里有关。伽南沉思道。 你们!杵在那干什么?不知道鬼王大人过来了吗?!死腻了?做鬼做得不耐烦了?!还没等伽南回过神,就听到那个小胡子的胖子叫嚣着,往这边吼过来。 伽南正要发作,罗王一把拉住他退到街边,垂眼不语。 伽南看着罗王讳莫如深的神色,轻声问道:这人界,好端端的怎么冒出个鬼王来? 冥界十大鬼王,大多都在自己封地上不问世事,封地最大的就是你师罗王顿了顿:卞城王。其它鬼王法力微弱,绝无可能到人界来。 闻言,伽南一脸探究地看向那两队阴兵,只见那两队阴兵的后面,浓浓的夜色中,现出几大队整齐排列的高头大马,马身猎甲凛凛,马上之人皆是银色铠甲着身,整齐划一,浩浩荡荡,大张旗鼓,而在这马队中间,一顶飘飘摇摇的红色鸾轿悬于半空,轿身无抬无驮,随风自起,四周轿檐各垂下几簇瑞兽含珠的铜铃红缨,血色幔帘上细细密密的金丝绣纹在烟火的映照下闪着细碎的光。 很气派,很有钱,很嚣张。 伽南眯着眼睛,饶是之前他在卞城王的地界也没见这样的出行排场。伽南拉拉旁边的罗王:鬼王这么威风的吗?怎么没见你在冥界这么威风过啊? 罗王瞄了一眼,答道:这些都是人界的供奉。 待马队走近,伽南看清楚了,那些高头大马都是白纸竹篾扎成,只是之前盖在猎甲下看不出来。 伽南心中了然,再看向那顶鸾轿,夜风习习,香气馥郁,清脆的铃声缥缈,那飘忽的幔帘随风掀起一角,隐隐只看到那轿中人摇晃的冠旒垂珠。 待人马走过,街旁的众人围上前来,注目观望着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鬼王大人到了,那这次节日就有很多祭品啦。 要祭品干什么啊,我都在这等了三百多天了,杨公子说和我一起殉情的,不知道是不是迷路了,可以问鬼王他走到哪了吗? 听说克夫命可以求鬼王大人改命,我下辈子可不想再这样了,不知道要通融哪位官爷啊? 一众人七嘴八舌,无不流露出对鬼王的仰慕之情。 伽南上前,向一位年纪不大的男子问道:这位小兄弟,请问这鬼王是位列冥界的哪位啊? 那男子鄙夷地上下打量着伽南,道:你叫我小兄弟? 我都死了几百年了,会比你小?那男子翻了一个白眼。 鬼魂的年龄是在人界死去时的样子,有的人看起来年轻,只是早亡,有的人看起来年纪很大,只是寿终正寝,鬼魂纷纷攘攘,皆只是前世的模样。 伽南意识到他犯了一个低级的错误,随后改口道:那,这位这位前辈,请问这鬼王是位列冥界的哪位啊?想了半天才想出一个合适的称呼。 那男子似乎对这个前辈很受用,叫得舒坦,怪笑两声道:你这都不知道?是新死的吧? 伽南笑了笑。 难怪了,连冥界第一的鬼王都不知道?那男子摇头晃脑:阎罗王啊! !!!伽南蓦地转头看向罗王。 罗王也吃惊地看着那男子,随即低头蹙着眉,似在沉思。 那男子依旧在摇头晃脑:新死的没见过世面吧?子时盂兰盆节盛典开始,就能见到鬼王大人的风华了 伽南行礼道谢,疾步过来行至罗王身边,压低声音道:听到了吗?竟然有人在冒充你! 罗王不答,看着人潮纷纷朝最热闹的方向走去,轻声道:去看看。 层层阶梯通往高处,一座巍峨仙府,朱门描金,华丽高大,灯火通明。阶梯从上到下直到大街两旁都设置了数排案桌,密密麻麻,把整个阶梯都占满了。案桌上都放置了一个铜盆,里面是燃好的纸钱银元,铜盆旁,一侧插着香烛,一侧放着供果。 只见人潮浩浩荡荡到了此处,皆整衣敛容,女子披罗戴翠,男子锦帽绸衫,安静从容,不争也不抢,默默找好位置,低头埋进香烛燃起的袅袅青烟里贪婪地吸食着,神情享受,□□。整个仙府烟气缭绕,浓浓香火味弥漫开来。 罗王微微皱眉,原来此处的盂兰盆盛典就是众鬼接受供品,吸食香火。只是这些案桌上都没有灵位供牌,看来这些都是孤魂野鬼,无主精魅。 罗王与伽南站在一片烟气缭绕中,周围都是在案桌边心满意足、毫无意识的众鬼。抬眼看向那高处耸立的主殿,的确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 你们两个别挡道!死腻了?做鬼做得不耐烦了?!又是那个小胡子的胖子的声音,好像他就只会这几句嚎叫,就像犬再凶,也只会那几句汪汪。只见他带着几队阴兵站在后面,正四下张望找离主殿近一点的位置,果然,这种人,连吸食供奉这样的事情都想要跟主子坐得近些。 伽南见这样的人就来气,刀虹一闪,那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倒化成一团黑烟散去了。 见打头的被打散了魂魄,那些还没找到位置的阴兵抽出腰刀,战战兢兢围了上来。伽南看得心烦,长刀挥了挥,那些阴兵也被化成了黑烟消散而去。 汝乃何人?一个声音响起,嗓音沉凉,隐约天地回响。 伽南长刀一挥,喝道:还问我们是何人?你冒充冥界鬼王,到底是何居心? 那声音响透天地:为我座下鬼魂,食我座下俸良,冥冥丰都,自是鬼王。 果然不出所料!罗王看着一片长街上醉生梦死飘飘欲仙的众鬼,冷声道:你接受人界供奉,修出了仙体,只是你好好做你的地仙即可,为何要以供奉操控众鬼,还以冥界鬼王自居? 为何?不如问问它。一道金光从主殿照来,映得整个天空光芒大作,待光芒收敛,便见一巨大的棋盘悬浮在空中,轻轻转动,光华流转。 那棋盘中三颗子,两黑一白。 罗王暗暗吃惊,这修成地仙的鬼王怎么能够驱动黑白局术法?这古老的术法,纵使是自己,也要算无遗漏才敢驱动使用。黑白棋局,举手无悔,方寸之间,气象万千,一子错漏,千变万化,不是人力能够完全控制和预想。 恋耽美 >盲——顾曲流觞(8) 与此同时,在案桌旁低头吸食香火的众鬼,也全部抬起头来。 御鬼术么?罗王冷笑,如果说之前在城中雨夜不敢动手是因为对方是活人,那么如今对方是鬼魂,便就是轮到自己碗里的菜了。 只见罗王挥袖,双指并拢贴在唇边,淡唇翕动,轻轻的念了两个字,指间带风一指,霎时间一股气流腾空而起,像打着旋,满街的鬼魂便瞬间消失不见。 伽南靠近过来,担忧道:你的伤 无妨,引渡咒只是送他们回了冥界,黑白司和言老那估计有得忙了。罗王笑道。 你是?那声音似有些惊愕,就在迟疑间,伽南飞身进入主殿,不多时,便架着一个人飞身掠地,落至罗王面前。 伽南的长刀架在一个一袭华贵红衣的人脖颈上,那人头戴冠旒,两侧垂香袋护耳,虽脸上浓墨重彩,但此刻也看得出面色发白,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一般,全无那声音里的凌厉之气。 说!你驱动黑白局意欲何为?!伽南喝道。 我说我说!尖厉的声音响起,这脸上涂满油彩的人,竟然是个女子!? 罗王和伽南皆是一呆,惊道:你是女子?那之前的人呢?? 那女子面色惨白,汗如雨下:是我,是我,我用了伪音之术,丰都鬼城里的众鬼也是受我驱使,我给他们食供奉,他们受我派遣,也是应该 那你为什么要操控黑白局?伽南眉凝冷霜,厉声问道。 什么?什么局?那女子一头雾水。 伽南眼中焰光闪过:你还装傻!? 不是她。罗王淡声道,眼眸如水,面色寡淡。 伽南不解。 之前在城中雨夜,那人明明知道我的身份,也深知我只能御鬼却不能伤及活人,才拿全城的活人为铒。罗王抬眼,睫羽如烟。 闻言,伽南转头看着那个瑟瑟发抖,哆哆嗦嗦的盛装女子,忿然把她推到一边,气愤道:那会是谁? 还不等罗王答话,就只听得顶上那巨大的棋盘传来那熟悉的脆响。 啪。 一颗白子落在其上,贴着黑子,与之前的白子同气连枝。 罗王抬眼,细细分析棋盘中的局势,伽南戒备:什么情况? 话音刚落,又传来一声脆响,一粒黑子堵在了白子尽头,接连之前黑子,围住白子的攻势。 瞬间,那一旁发抖的女子转过身,面色平静,不复之前的害怕模样,一步步朝他俩走了过来。 第 10 章 那女子红衣摇曳,步步生莲,满是油彩的脸,竟然也显得庄严肃穆,平静的眼神饱含慈悲。若是抛开之前的一幕不想,这一脸的油彩不看,再塑个金身,实在就是法相严正,明净琉璃。 只是那女子一开口,却似男女同声:吾乃冥界第一鬼王,阎摩罗王,掌人间生死,统幽冥众鬼,驱亡魂精魅,定三界吉凶。 好大口气!伽南咬牙:正主在这里都不敢说这种话,你一个冒牌货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正主?那女子笑得一脸慈悲,和着满脸油彩看起来又让人毛骨悚然:冥界会有合污灭门逃犯、纵容灭门凶手的正主吗?女子一步步逼近罗王,神色凄厉,声音扭曲到了极致,尖厉得像针刺过耳膜:会有气死冥帝、枉顾是非、颠倒黑白的正主吗?! 罗王睁大眼睛,一瞬间胸中情绪起伏跌宕,虽然自己不愿承认,虽然自己竭力不再去想,虽然再也不想去接任那冥帝之位,但是那老冥帝的死,确是一直盘桓在心底的,心如死灰的、天昏地暗的愧疚。 那好不容易建起的表面上若无其事的高墙,开始雪片般的崩塌,仿佛自己又回到了那一日,空气冰冷刺骨,他直直跪在老冥帝的床榻边,双目茫然空洞,看到白布盖上的那一刻,天旋地转,万念俱灰,除了僵直跪在原地,不会再做其它动作。想听,听不到,想失声嚎啕,却连哽咽声都发不出来。 那一次,足足三个月,才让头脑回复了些许清明神志,冥界众人只道罗王是不苟言笑、不形于色,却不知,他一直笼在巨大的自责与伤痛中。 你说什么罗王只觉得自己的嗓音像是破开的陶器,喃喃暗哑,身子却在止不住的颤颤发抖。 那女子面带救苦救难的超度之色:吾引魂渡人无数,汝尚且自身渡不得,何谈引魂渡人,何谈位居冥界第一鬼王? 罗王听到,神情呆滞片刻,眼神中不敢置信:你引魂渡人? 女子微微一笑,拈指结印,诵出咒诀。 与此同时,顶上那巨大的棋盘传来一脆响,一颗白子,贴着黑子落下,棋盘轻转,光华流彩。 倏地,天空传来鸟类尖锐的鸣叫,一只金红色的影子像鹤非鹤,像一团火焰舞着双翅在天空盘旋,天地微微震动,那鸟的鸣声,像念着某种经文,在空中召唤着死亡与湮灭的魂灵一般。 毕方?!伽南大惊出声,心中栗然,这倒底是个什么东西,既然连上古火之兽都能够召出,转眼看向罗王,罗王此时已经神色颓然,身子摇摇欲坠。 伽南虽然一直不问,他也一直不说,但也深知罗王对老冥帝的情感,老冥帝的薨逝再如何也是与自己有关,所以罗王对自己冷漠嫌恶的态度,也是有其道理。罗王做事一向有自己的标判,不会与人争辩,也不在乎别人的评价,但是对老冥帝的死,却是他这一直不肯迈过的坎。 这么久了不愿接任冥帝,不愿再提到老冥帝的只字片语,还是在空旧宫内做着自己之前做的,把自己阻隔起来,像没有发生任何事一般。可是,就在刚刚,还是被人翻了出来,恶意的撕破,鲜血淋漓。 伽南上前扶住了他,罗王的身子冷若霜雪,僵硬地,微微发抖。 处尘伽南轻声道:错不在你。伽南看着罗王的眼睛:如果有错,也是我的错。 罗王无声的扯了扯嘴角,眼神暗淡:对错无论如何,终是不可挽回的后果,我害死了冥帝,害死了我尊如师长的人。 是非黑白,难道就是这盘上棋子?终不会如此分明的。伽南抬眼看着半空中的巨大棋盘。 闻言,罗王的眼睛蓦地睁大了,似想到什么,迅速抬眼看向棋盘。 是非黑白,终不会如此分明。 罗王挣扎起身,那只浑身金色火焰的巨鸟围着棋盘在鸣叫盘旋,罗王看着那女子,轻声道:你被骗了。 那女子神形一顿,罗王眼神带着怜悯:你引渡的魂灵并没有洗清罪孽,也没有超渡往生,这只火鸟也不是毕方,而是专门吸食魂魄的鬼车鸟。 闻言,女子瞳孔猝然收拢,大骇:你撒谎! 这棋盘控制黑白二子,我一直在想,这白子与黑子代表的究竟是什么?是正义邪恶?还是所谓黑白是非?月光照在罗王的脸上,脸色虽然苍白,但眼中已不似之前暗淡,隐隐泛着光。 什什么意思?女子神色慌乱,竟然有些语无伦次。 这黑白局,控制的是欲望人心。罗王依旧目色深沉,眼带怜悯:地仙的欲望,想做第一鬼王的欲望,鬼车鸟吸食魂魄的欲望。说着垂目轻声,像是说给自己听:想要坚持黑白对错的欲望 处尘 伽南突然想起那次城中雨夜,那极度不想失去罗王时的心情,那将一城的人斩成焦土的挥手间,那茫然无措,孤立无援的心情,也是欲望人心吗?或许是吧,执着于拥有,执着于不失去的欲望人心。 这黑白局,能扩大感官,放大情绪,释放最原始的贪婪。所以,你以为功德的引魂渡人,只是把魂灵送给这鬼车鸟腹中罢了。罗王低垂眼帘,这世上的事情,谁不是以为是这样,结果是那样的呢?总以为自己做到了最好,用尽了全力,最终却只是人心的贪念,有的,贪财,贪色,贪功德,而有的,只是贪那一点温暖而已。 你撒谎!!你住嘴!!那女子狂叫着,咆哮着,歇斯底里的嘶吼,声音男女同声分外可怖:我引魂渡人无数!!才是冥界第一鬼王! 啪。 清脆声响起,棋盘上一颗黑子落下,光华辗转。 那女子狠厉的眼神看了过来,似有满腔仇恨一般,不甘,怨恨,和着一声尖厉的鸟鸣声,一齐朝罗王扑了过来。 火鸟过处,掀起层层热浪,火浪翻涌,草木瞬折。 眼见着罗王在风中的衣摆要沾到火星,伽南挥刀一道红光闪过,使用全身灵力与之相抗,只听得一声巨大暴响,两股血色火光在空中相撞,那鬼车鸟和女子被震开几丈,伽南也身形不稳,若不是持刀点地,怕也不会只是后退几步。 罗王扶住伽南,一眼扫过跌落在地的鬼车鸟,定睛一看,只见那鬼车鸟的羽翼火光隐隐烧出一个人形,一个黑色的,随着火焰的升腾张牙舞爪的淡淡黑色人形。。 是了,贪念人心,如只是鸟,如何能够驱动黑白局来操控。罗王抬眼看棋盘,这已是第七子,棋子越多,变化越多,越难掌控,细细盘看棋盘中的形势,罗王心生一念。 只见他念出引渡咒,双指并拢直朝鬼车鸟袭去,鬼车鸟全身火光金红,罗王近身时便觉得烈焰灼人,身体热焰炙烤般像要皮焦肉烂,罗王心下一横,用尽受伤多次已然枯竭的全部灵力浸上双指,霎时间双指金光鼎沸,插入那耀眼火光的人形中,只分指一夹一挑,便把一黑色人影拖了出来。 鬼车鸟厉叫一声,整个光芒暗淡下去,身上羽翼渐渐由耀眼的金红色火焰变成发着淡淡红光赤红色泽,再看那黑色人影,与其说是一人影,不如说是一团人形的烟雾。 这是什么?伽南问道。 执念。罗王淡淡说:比贪念更坚定的东西。 说着双指在那人形烟雾的额间一点,烟雾倾刻间随风散去。 执念伽南张口,却没有说出来,原来,这个就是种在自己心底的东西。 啪。又是一声脆响,棋盘中已有八子。 罗王看着伏倒在地不住发抖的女子,道:你想要做鬼王?你可知,你区区一个地仙简直是痴心妄想!你有什么脸面来坐冥界第一?就凭你喂食给鬼车鸟的魂灵吗? 言辞激烈,让伽南不由侧目,这刻薄的话语,不像是从平时那温润恭良的人口中说出来的。 背对着罗王,黑暗中,那女子已经开始面色狰狞,指甲抽搐,死死抠进地上的泥土里。 你可知,就算你真的引魂渡人无数,也不可能成为鬼王!!因为你不配! 罗王声色俱厉,义正言辞。 你凭什么这么说!?只见那女子凄声厉喊,似隐忍多时,眼角通红似乎有泪。她暴喝一声,一股罡气从地而起,席卷一身华丽红衣,一瞬间,全身红衣撕裂开来向周遭迸出,震得粉碎,露出一袭白色中衣,冠旒散落,一头黑色长发随风乱舞,像极冥界深处最恶毒的厉鬼。 罗王退后半步,就是如此,就是现在! 啪。棋盘中已有九子。 棋盘中黑子围住一颗白子,白子四气全无,提子后黑棋大杀四方,若真的如自己所料,那这一局,就有胜算机会了。 第 11 章 只要摘掉那颗白子。 就在罗王思忖的片刻,一只惨白枯手突然爆长数十尺,如树藤一般从那女子身上伸出,转眼间就要掐上他的喉咙。 伽南大惊,飞身上前挥刀斩过,可这树藤般的枯手犹如柔丝般缠上他的绯月刀,绕着刀锋,发出金属与金属间的刺耳摩擦声,忽的方向一转,直朝罗王逼去! 看着那只狰狞可怖的枯手笔直朝向罗王,而罗王像没有回过神来一般,伽南心中一慌,那不久前可怕的感觉瞬间袭上心头。 那种全世界都抛弃他的可怕的孤寂,一瞬间排山倒海般汹涌而来。 仿佛又听到了夜风呼啸的声音,又似乎是巨大惊雷响遏行云,怒海翻腾,风云激荡。 回过神来,只见绯月的刀光迸出万千火焰,凌厉劲势斩破暗夜,龙光漫舞,焰破苍穹,周周围草木连根拔起,屋舍轰然,昏天暗地,飞沙走石。 甚至都没有听到惨叫声,那女子的身形便化为尘沙 一个宏大的沉陷入地面的圆形巨坑里,只有伽南和罗王屹立在其中,而巨大深坑的外面,已全部夷为平地。 那座华丽的仙府没有了,丰都,也没有了。 伽南似不明所以,微微喘息,一切安静,只有顶上那个巨大的棋盘,还在轻轻转动,流淌着华光。 罗王抬眼,果然如之前所料,白子已提。 恋耽美 >盲——顾曲流觞(9) 啪。一声轻响,一粒白子贴着黑子落下,罗王神色一凛,这是 就在这轻响的同时,四周像一片巨大雷声爆开,声震九宵,地面开始颤动,无数地缝裂开,露出里面红色滚涌的熔流。之前已然坍塌的仙府,那轰倒的树木,化为齑粉的女子,在这片烟火缭乱的尘土里,以诡异的、扭曲狰狞的姿态从地面破土而出,鬼车鸟在空中盘旋,火焰金红,传来一声声怪异的啸叫。 月光下,那女子,满脸油彩,瞳仁无光。 罗王眼神沉炽,蹙眉冷对,一口银牙咬碎,刚才那一子,一粒黑子四气全无,消失于盘中, 棋盘已呈双子争劫之势。 怎么会?伽南似乎回了神,眉头紧皱看着这眼前匪夷所思的一幕。 双子争劫,落子往复,循环无解。 真是够卑鄙,罗王闭了闭眼,自古双子争劫,定是无穷无尽,永无了结,如此局面若要消解,必要一子不能回应,如此一来罗王看着伽南,道:不急,此局可解。 罗王的眼神冷静,让伽南都不由得多看几眼,见他不动声色,把自己拉到身后,伽南便顺从的站在在他后面。 怎么解?话音还没落,只见那鬼车鸟尖叫着呼啸而来,热焰直逼面门,伽南大骇,身前的罗王没有任何动作,便飞身上前,挥起绯月一挡,烈焰猛的与火鸟相撞,爆开数尺火光,那鬼车鸟后掠数丈,还没等伽南收势,那女子在火光的掩映下已然飞身至伽南身边。 罗王瞳孔骤缩,飞身挡在伽南身前,与此同时,那女子形如树藤的枯手穿身而过,滚热的液体腾出,血腥四溅。 四下安静下来,伽南只觉得耳中传来巨大嗡声鸣响,像金属破开,金弦绷断,又像是天空的惊雷震出的轰鸣,只觉得天旋地转,什么也听不清,整个眼中变成一片猩红血色。 他张了张嘴,想大声疾呼,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罗王的身体跌入自己的双臂中,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口中不断涌出鲜血,浸湿了整个衣襟,染红了整个地面,却还在不断往外涌,大朵大朵,血花越开越多,越开越大,汩汩像不会干涸一样。 伽南颤颤抬起手,抚上罗王冰冷的脸,心中的惧怕就像那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师母在自己眼前被一剑穿心,不,竟然比那一次更加害怕,比那次更撕心裂肺,更歇斯底里,更痛彻心扉。 这手中捧着的,像是世间对于他的最后的光亮,他叛逃师门,手刃师座,血洗满门,他一路从血海尸山走来,没有人愿意相信他,没有人愿意温暖他,他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伽南满眼红丝。 顶上的棋盘,喀。的一声,停止了转动,像犹豫了很久似的,一粒白子,下到了最远的一角。 眼前扑上来的狰狞诡谲的女子,连同鬼车鸟,连同那座仙府、整个丰都,都瞬间碎成了灰,随风散去。 流光溢彩的棋面上,双子争劫被这一子消解,棋盘又轻轻转动起来。 是谁?!伽南歇斯底里满眼通红,怒吼着咆哮着:你到底是谁?! 世界静寂无声,怀中的罗王已经越来越冷。 伽南泪水已经溢出眼角,自言自语的喃喃:告诉我怎样才能救你告诉我声音颤抖,已带哭腔。 阴沉湖才能救他。一个阴柔的声音传来,语调上挑,有些阴阳怪气。 伽南微惊,转头看去,只见一长相十份俊美的白衣男子立在身前,身段婀娜,手拿一根与气质极不相衬的鸡毛掸子,那白衣男子身后跟着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男子,手捧一根黑色铁链。 黑白司?伽南神志似乎有些模糊。 你把此地夷为平地,估计过不久冥界就全部知道了。白衣男子道。 伽南像回神般,突然急切:你们可以救他??阴沉湖?在哪里?快带我去。 不急不急。白衣男子笑道:罗王殿下哪那么容易死,又不是那老冥说着看了伽南一眼,道:不是年纪大的,他年轻着呢。 说着在罗王额间施上一法咒,对伽南道:随我去阴沉湖吧,罗王从冥界而来,须阴气滋养,会恢复很快。 说着欲走,一眼扫到那天空巨大的棋盘,失神看了看,又笑:我道是谁能伤到罗王殿下,还把丰都都给夷平了,难怪啊!原来是黑白局。这双子争劫还真的消解了,这黑白局执子的人修为若高,算无遗漏便可稳操胜券,但如今看来,这争劫消解还真是在他算计之外。说完转头对身后的黑衣男子道:你说,是吧。 那黑衣男子点头道:是的。 听着他的讲述,伽南眼中精光一震,道:可能破? 不能。 唯死可破。白衣人又强调。 伽南沉默,眼中的火焰渐渐熄灭。 虽然不能破,但是能和。白衣男子笑得极其优雅:三劫循环,可和此局,便能终了。 *** 阴沉湖,是丰都鬼城离冥水最近的一处水源,长年平静无波,但船不能行,舟不能渡,一片小小的羽毛都能沉入水底,周遭草木不生,鸦声凄厉。传说,这湖底连着冥界的入口,久而久之,便没有人再敢来此处了。 湖面雾气氤氲,一轮明月挂在天空,透着水面雾气,影影绰绰看得到些许光亮。 把殿下泡到水里吧。白衣人对一直跟在身后的黑衣人说道。 黑衣男子正要上前,伽南见状,忙把罗王护在怀里:要泡到水里吗?这个人可是怕水的,之前驾风在水面上都会难受恶心,现在要让他泡在水里,怎么也不会好受吧。 不泡就恢复不了。白衣男子简明扼要,转头又问黑衣男子: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黑衣男子点点头:说得对。 白衣男子一脸看吧没错,必须要泡的神情,看着伽南。 伽南垂目,这个人这么怕水,就这么泡在水中,一定会害怕,抬眼对白衣男子说:我陪他一起。 说着,便把罗王抱进水中,说来也奇怪,罗王与伽南的身体并没有沉下去,而是轻轻飘在水面上。 水属阴,这阴沉湖的水又连着冥界入口,冥界的人或物都会飘在水面,而人界的人或物或无论是什么,哪怕一根麦杆都会迅速沉入水底。 伽南拉着罗王的手,坐在他的身边,轻声道:待你醒来,看到这水面,不要怕,有我在。 便把罗王的手握在手中细细摩挲,仿佛这样,他能更快的醒来一般。 你看看!你看看人家!白衣男子看着飘在湖中心的两人,一个劲的用力锤打着黑衣男子的肩背,只是看起来柔柔弱弱没有任何杀伤力,像在给人捏肩捶背一样。 那黑衣男子也不还手,任他打完,歇气的时候,一把抓住白衣男子的手。 白衣男子双目一瞪:怎么?你想造反呐? 不是,不是。黑衣男子脸色赧然,声音如大钟沉闷:怕你手疼 白衣男子抽回手,翻了个白眼,道:冥界的人估计就要来了,我们去迎迎吧。 *** 冥界掌兵掌刑尽数来齐,临掌兵旁边的言掌刑是个一身黛色官服的胡子花白的男子,说只是胡子花白,是因为他没有头发,或者说,是因为没有头发,所以没有束冠。虽然看起来很滑稽,但却是冥界执法严明得让人胆寒的角色。 迎着声势浩大的队伍,黑白司行了一礼。 丰都为何出现如此变故?临掌兵问:听闻罗王殿下也在此处? 是的。白衣男子说道:罗王殿下在阴沉湖。 什么??众人大惊,阴沉湖素来是冥界魂灵疗养的去处,罗王现在阴沉湖,莫不是? 白衣男子环顾四周,隐隐觉得有肃杀之气,便又道:各位多虑了,罗王殿下在阴沉湖赏月。说着顿了顿,转移了话题:现在要紧的是,丰都的变故是因此地现出了黑白局。 黑白局?临掌兵暗暗吃惊,多年前他曾用这黑白局术法调兵,还是算过无数次才施展,棋盘之上千变万化,每一子都有任何一种可能,只有把任何的可能都算无错漏才有把握最后胜局,否则,棋局最终将如何,自己也不能预料。 如此古老的术法,怎么会出现在此处?言掌刑道,边问边用手摸了摸那光闪闪的脑袋,若不是因为他位高权重,平时底下的人都惧他三分,怕这滑稽可笑的模样定要被下面的人当成茶余谈资。 这,就要看是哪位在操控了。白衣男子笑道:各位既然来了,那就要看各位帮忙找找原因,再重建重建了。要知道,平日里的供奉,可是丰都上交得最多。 第 12 章 朝霞漫天,艳如锦缎,湖面洇染一层薄红,已经是第七个清晨了,伽南握着罗王的手,有些微微发抖。身下的湖水升起淡淡水气温柔地包裹住罗王的身体,罗王就像睡着一样,双目紧闭,没有一丝动静。 看着罗王的脸,伽南这几日不断回想着在镜梵山的画面,陪着他打坐,听着他诵经,感觉到他给自己上药时轻轻吹着的清凉,甚至还能够听到他衣物摩擦的声音。眼睛能够看清之后,他渴望见到的,就是这个人。 太久的时间没有人对自己好了,师座只是例行公事的寒喧与施舍,唯有师母,却也是死在自己的怀里。被抓被囚禁被审判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相信自己的话,或许即便将信将疑,也没有人去追根究底,更没有人会为一个叛逃师门的凶手去伸张正义。那时,若不是因为穷途末路,也不会拼死一搏,孤注一掷在行刑中逃出来,被追杀到梵镜山时重伤跌下云端。 抚摩着罗王的手,伽南苦笑,自己又是幸运的,如果不是那次叛逃、那次重伤,又怎么会遇见这个人,这个把自己挡在身后,面对众人,说是非不是之前料想,质问别人黑白颠倒会不会自责内疚。 与整个冥界为敌,甚至错过接任大典,甚至气死了他最敬爱的恩师。 这个人,为自己做了那么多,真的很想把这份温暖一直一直禁锢在自己怀里,那束光,那点温暖,永远永远也不要消失掉。 可,那天,他那冰冷的眼神,仿佛看透了自己这龌龊的想法,那解下的白衣,像是在嘲笑自己一般,像在说原来你是这种想法?原来你就是要这个?给你,满意了吗? 自始至终,自己还是那个被人施舍,不被珍视的人。 整整一年,自己呆在冥水边,心中恨意激烈,除非自己身死,便一天不会放弃。想过无数次,想把他狠狠压在身下,撕咬他的喉管,吃掉他的血肉,可听闻西界妖兽叛乱,最终还是默默帮他平复铲除。见到他后,以为自己满是恨意的心会如千万次的想像中那样,撕碎他,毁了他,但看到他强行破出灵力,心中还是不忍这个人在他面前如此残破不堪。 既然你讨厌我,我就做你喜欢的那种人。 伽南眼中泛出痛苦的恨意,闪着可怖的微光,罗王转醒时,便是模模糊糊看到面前的人这样的眼神。 嗯罗王闷哼。 伽南回神,看到罗王睁开眼睛,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一把将抱进怀里。 唔闷哼声带着痛苦,罗王全身酸痛,像被人拆散了骨架,又被牢牢钳住,全身像重组一样。 没事吧?伽南有些慌乱,微微松了松怀抱:对不起。 罗王舒了一口气,定了定神,看到周围一望无际的水环绕着自己,又不自觉的呼吸窘迫,胸膛微微起伏喘息起来。 伽南轻轻抚着他的背:没事,没事,不怕,不怕。像安慰一个孩子一般:是这阴沉湖水救了你。 不知是伽南的抚背起了作用,还是话语让他有了安全感,听闻是阴沉湖,罗王的呼吸慢慢放缓下来,深吸一口气,道:那局,破了吗? 伽南松开怀抱,看着他的眼睛:之前的双子争劫已被消解了。 只是消解?罗王疑问。 黑白司说,可以三劫循环和局。 闻言,罗王神色沉重,垂眸不语,不是不知道这三劫循环局能和,但是却是要以惨痛的代价来做为劫子,一局同时三个劫,而且,必须是珍视之物。 见罗王不答话,伽南拍拍他:你醒来就好,先不想这么多,冥界众人都来了,去见见吧。 说着一挥手,便把脸隐入一团黑雾中。 *** 殿下,你没事了吧。言掌刑靠过来问道,虽然黑白司说罗王在阴沉湖赏月,但是这一赏就是七天,怎么也想到是什么情况了,只是不能带着掌刑处与掌兵处去探望罢了。 恋耽美 >盲——顾曲流觞(10) 罗王摆摆手,问道:临掌兵呢? 临大人和黑白司去查看丰都的周围,忙着重建了,稍后就过来。言掌刑行了一礼,笑得如沐春风,眼神瞄了瞄罗王身边的黑衣男子。 伽南深知这面前的言掌刑就是当年捉拿自己审判自己的人,只是年月已过多日,自己身量也与之前不同,何况脸隐在黑雾里,声音也听不出,只要自己站在罗王身边,这言掌刑就算是怀疑,定也是拿自己没办法。 罗王当没看到言掌刑的眼神,环顾四周:破出冥界的妖兽捉回去了吗? 捉回了四只,狙如,火罗麒麟,鬼车鸟,冰甲玄武。已经核对清楚,一只不少,正在掌刑处等候发落。 一只不少?罗王蹙眉:核对清楚了? 是。 若真是一只不少,那这操控棋局的,又是什么?不过想想,如此古老的术法,以妖兽的情智是绝对不可能操控得了的。 那,不是妖兽,又是谁? 报!一人气喘吁吁奔上前,礼还没行完,仓惶大声道:报!掌兵大人那里遇到情况,被被 言掌刑神色一凛:被什么?说! 被从地下长出的树给围住了那个慌慌张张,面色惨白。 什么?言掌刑吃惊:这一片都夷为平地,哪里还有什么树?! 罗王想到那从地缝中破土而出的树木与建筑,神色凝重:不好!去看看。 *** 尘沙遮目,地面皴裂,在这一片扬尘的沙土中,突兀蹊跷地现出一片林子,一棵棵干枯的枝桠东倒西歪,扭曲得近乎诡异,这些破土而出的树木伸着暴长的枝藤,每一棵都紧紧缠着一具人体,站立的,倒吊的,倒伏的,枝杈破胸而出,残肢断臂挂满技桠,尸骸遍布,鲜血淋漓。 看服饰穿戴,都是掌兵处的人。 这样的场景,言掌刑饶是见过太多惨烈的刑罚,也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罗王眼如焰电,沉声问道:临掌兵与黑白司呢? 之前上报的人哆哆嗦嗦:不不知。 闻言,罗王环顾四周,神情冰冷。既已开杀戒,为何不现身? 话音刚落,只听得喀喀轻响,一道流光漫照,巨大棋盘悬于半空,轻轻转动。 棋盘上,已比之前多了一枚黑子。 果然是黑白局!言掌刑有些震惊。 罗王看他一眼,道:万事小心,不可起贪念。 黑白局以人心为操控的根本,只要进入此局,都会被计于棋子中,之前的几局都是操控的人心贪念,这次进入棋中的,都是冥界之人,只要能够修心清心,便不会受其操控,那么,这三劫循环局,便可施展。 似乎知道罗王在想什么,一颗白子贴着之前的黑子落入盘中。 霎时间,那树桠上的残肢断臂,动了起来,冥界之人没有魂魄,这一具具的躯壳像是被人灌满了欲望,一个一个跳下树桠,往这边围过来。 罗王暗暗皱眉,若是之前自己一人,尚因灵力不济难以抵挡,现在言掌刑在身边,还有大批的将士,挥手间便能让这些东西灰飞烟灭,难道这操控黑白局之人看不清形势,算不到下一步吗? 这黑白局,操控的是人心,那这些已死的掌兵处将士 本就没有人心! 一道道破空声响起,暴雨般的铁箭四面八方袭来,言掌刑挥出一把长剑挽出剑花,瞬间舞成一个巨大的剑罩,随着叮叮当当的碎响之后,那些箭羽纷纷跌落。 什么人?言掌刑厉声喝道。 阳光透过扬起的尘土,显得格外暗淡,一人立在树梢上,须发飞扬。 掌兵临羡鱼?! 言掌刑大吃一惊:你在干什么?! 而临羡鱼并不出声,只是冷冷看着罗王,确切说,是看着罗王身边的,一袭黑衣的,鬼伽南。 一阵沙沙窸窣之声,百余名的将士从树木后走了出来,全是掌兵处的穿着打扮,手上挽弓,且,全是活人。 临羡鱼挥手而落,声音冰冷:卞城王座下弟子鬼伽南,屠尽师门,杀害师座,行刑叛逃,今日,可有何话说?! 一众人望向伽南,言掌刑之前将信将疑的眼光此刻也是蹙眉看了过来。 只有罗王垂眸,一动不动。 伽南皱眉,老冥帝薨逝后,他在空旧宫陪了罗王三个月,那时感觉每个人都把这件事情给淡忘了,他以为这些人不会再追究了,毕竟,现在罗王虽然没有接任冥帝,但却是冥界说一不二的人。 自己后来平叛党镇妖兽,也与临掌兵携手多次,虽然之前都是隐去面容,但临掌兵看到那把绯月长刀应该多少知道他是谁。即便是不知,也不会在没有罗王允许的情况下,公然把自己供出来。 难道? 黑白局控制的人心。罗王轻声道,轻得只有伽南听得见。 伽南一惊:难道是临掌兵起了贪念? 罗王脸色平静:我原以为是贪念,却还是人低估了人心。 贪嗔痴恨爱恶欲,无奈人心。 伽南眯了眯眼:如果是被控制的,那我想起在城中雨夜自己把全城的人化为齑粉,顿了顿:我们怎么办? 不可伤。 那如何是好?伽南转头。 罗王抬眼看向顶上巨大棋盘:三劫局。 第 13 章 一阵阵怪异的声响,林木树杈上挂着的残肢,还有那些围在前面的残缺的人体,都似乎在剧烈的颤抖,那些原本倒伏的人体颤抖得厉害,而那些尚能站立的此刻却轰的倒在地上,随着一些沙沙的诡异之声,这些肢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了下去,而从中爬出的,是如潮水般的黑色细蛇,细细密密朝这边涌来。 霎时间一片惊呼声,那边将士虽是见过无数血肉模糊的场景,但这蠕动着的粘稠的黑蛇,还是让人全身冒起鸡皮疙瘩。 只见几人被潮水般的黑蛇吞没,翻腾打滚,痛苦地扭动,哭喊着,其它的将士却如临大敌,边退边以火攻之。 而其中很大部份涌到伽南的脚底,欲缠上他的脚,伽南咬牙,刚想挥出绯月,却看到罗王巍立不动的淡漠神情,只得运起灵力震开蛇群,神情疑惑地看着他。 你带言掌刑出去,退到棋盘的光照不到的地方。罗王轻声说。 那你怎么办?伽南大惊。 我自有办法。罗王转头看着伽南,一字一句地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黑白局。 看着罗王平静的神色,伽南怔了怔,刚想要说些什么,只听临掌兵冷冷的声音传来:鬼伽南!今日你须受这噬心之刑。 喂,我说老临。一旁的言掌刑突然出声,语气里尽是嘲讽之意:这行刑向来是我的事,你这越俎代庖也太过了吧。 言掌刑,人犯就在眼前,你又为何不下令行刑?若你执法严明,何需我来插手。声音冰冷刺骨,把言掌刑说得一文不值。 呵言掌刑冷笑一声:我掌管刑罚几百年,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只是你这掌兵当得好哇,这么多人死于非命,你就没个交待吗? 自会交待。说着临羡鱼一头白发飞扬,脚下像一阵风旋升起,更多的黑蛇从树干里面爬出来,连接成片,汹涌犹如巨浪,一些黑蛇还长着细小翅膀,腾起一片黑烟,从临羡鱼的身后升起,黑压压的一片,奔涌而来。 快走!见状罗王神色一凛,广袖一挥,一道金光结界弹出,伽南只感觉到一股强大力量,把自己与罗王分离开。 那结界把临羡鱼和黑蛇统统笼在里面,罗王一袭白衣,在金色的流光结界中全身似乎泛着淡淡的微光,只见他诵出梵文,撑开一个圆形的金红咒墙,咒文轻轻流转,那些黑蛇一碰便犹如遇到烈火,倏忽回缩,再不敢上前。 你的伤?伽南有些震惊,这道结界的力量纯澈浑厚,梵术又运用自如,他的伤已经好全吗? 罗王并没有回答他的话,也没有去看临羡鱼,只是抬起头望着那悬在半空的巨大棋盘,灵力流转,广袖飘飞,衣如天池雪,神如瓦上霜。 哎呀,你们怎么搞成这样了?一个阴柔的声音传来,身后跟着个黑衣男子,白衣男子以袖遮住口鼻,嫌恶道:怎么这么多虫子蛇? 白先生你来得正好,这可如何是好啊。一旁的言掌刑神色焦急。黑白司不像冥界其它职能,他们只做接引生魂的差事,游离于人界与冥界两端,无职无位,自古从无接任更替,故冥界大大小小都尊称其为先生。而由于黑白司横穿时间亦跨越空间,对一些古老与新奇的东西,自然比冥界其它人涉猎更多。 白衣男子美目顾盼,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看来殿下要施展三劫循环局了,和局呀。 看着那流光结界里那个白衣如雾的人只身面对扑身上来的黑蛇,伽南有些隐隐心沉,好像什么事情就要发生的预感:三劫循环局到底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白衣男子怪道:就是一局上同时现三个争劫之处,三处劫子,才能和局。 三处劫子?伽南木然重复,忽然瞳孔猝然收拢,心中巨震,之前那双子争劫被一子消解,都已经让他差一点形神俱灭,这三子?? 伽南面无血色,颤抖着,这个人,竟然? 踉跄飞身冲到结界旁边,那巨大的金色流光结界,只能出来并不能进去,那薄薄的一层膜像一道坚固的铜壁,生生阻隔了里面的人和声音。 伽南用力拍打着,甚至灌满灵力奋力击打,可这是冥界阎摩罗王亲手布下的结界,坚如城墙,丝毫未动。 他要的是我!!我才是凶犯!我才是!!放我进去!伽南的双眼越来越模糊,这个人,怎么这么傻,这三个劫子献出,必定神形俱灭。 依稀看见里面的人转过头来,张了张口,那个唇形在说:回去! 不行!!我要进去!!伽南嗓音哽咽。 罗王并没有答他,回头目光坚定地望向棋盘,只是运起周身灵力,结界内金光舜世,罡风涌起,罗王全身金光爆涨。 只听到隐隐一声:三劫循环,拿去! 不要!!伽南声音爆裂一般,嘶哑穿云。 结界应声而破! 一片夺目金光里,伽南掠身一把扶住罗王,黑色细蛇一拥而上,伽南却顾不得挥出长刀,只是一转身把罗王护在怀里。 罗王睁大眼睛,从来没有看到过伽南这样的神情,痛楚的,悲怆的,眼角通红,竟然在哭。 罗王的心骤然抽痛,沙哑喃喃:伽南。 结界破了!!言掌刑看到眼前一幕,飞身上前,翻手亮出一把长剑,挽手几招,剑气凌厉,斩令一出,那些细细密密的黑蛇便悄悄退回树木中。 殿下!言掌刑扶住罗王与伽南,正想说些什么。只听到巨大棋盘当中传来一声喀的轻响。 三人抬头看去,那巨大的棋盘停止了转动,那流转其上的光华渐渐暗淡,接着,传来一声悠远犹如亘古遗声的轰鸣。 棋盘崩塌了。 终于和局了,你说这劫子是什么?白衣男子笑着问身后的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点点头,忽然又摇摇头:不知。 你到底知不知道?白衣男子啐道。 黑衣男子有些惊惶,忙道:我知道,必是珍视之物,不知道,具体何物。 白衣男子似被噎到,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 临掌兵站立不动,僵立在那里,神情呆滞,连衣角都没有摆动,就像突然被冰冻住一般。一个人影从他身后渐渐显现,那人面目英武,须发花白,身材挺拔,头戴玉冠,神情倨傲,一身华贵的锦袍,上面绣的金色纹饰在他每走一步的轻摆中泛光泽,流光浮动。 哎。闹了这么久,也闹够了吧。白衣男子笑笑,对着那个身影说道。 身影走近,三人都愣住了,罗王一脸的不可置信,惊愕得双唇微微颤抖:是你? 那个人,是这个世上罗王唯一没有想到的人,也是最有可能的人,他对黑白局的了解比罗王多得多,这个人,是罗王的恩师,是他最最敬重,也最最愧疚的人老冥帝,那已经逝去的魂归天地的,老冥帝。 恋耽美 >盲——顾曲流觞(11) 四下哗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言掌刑惊道。 他不是冥帝。白先生道:也可以说是冥帝,他是冥帝在千年前封印的魔障。 老冥帝在千年前,就知道自己太过凶悍的魔障时常左右自己的心神,为了让自己能够顺利接任冥帝,最终把自己的魔障封印在冥水之下,与千年巨鼋签下血契,约定在他死后把自己的魔障融于巨鼋心肺中。 然而,这次老冥帝魂归天地,封印解除,魔障被压制千年比之前更加凶厉,巨鼋耗时一年多,终因镇压老冥帝的魔障而竭尽全力而死。 它凶厉无比,挑起此次冥水中的妖兽叛乱,在叛乱被镇压后,竟然以妖兽叛军的血为引,撕开冥界结界的裂缝,妖兽逃脱,它也趁乱逃了出来。 白衣男子上前行了一礼,笑道:冥帝殿下,和局的劫子是何物。 那老冥帝,指了指他们三个人,冷笑一声,便翩然而去。 白先生,这到底?言掌刑惊恐不安。 三劫循环局,要三个劫子,这三个,你们每个都是。白衣男子摇了摇头:必是珍视之物。 言掌刑摸摸自己的身体与口袋,好像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有丢失什么物品,暗暗松了一口气,问道:那会是什么? 日后就知道了,好好回想一下吧。白衣男子转头对黑衣男子道:唉,最怕就是这样,连失去了什么都不知道,真是。就着便转身离开了。 这一次,黑衣男子没有点头,也只是跟着叹了一口气。 言掌刑瞪着眼,努力地检查着。 你罗王只是觉得眼前一恍,面前这个一身玄色黑衣的男子,以极其暧昧的姿式将自己抱在怀里。 他挣了挣,这个怀抱极其牢固,抬头看上去,只见这个人眼角挂泪。 ?! 有没有搞错,这个人竟然在哭? 我说,你抱着我干什么?你是哪位?罗王用力挣开他的手,转头看到旁边的言掌刑,随即眼中发出惊喜的光,道:言老先生,你来了? 看了看伽南吃惊诧异的眼神,罗王对言掌刑道:这些黑蛇都收干净了吧? 言掌刑露出难以相信的表情,但是很快就变得平静:都收干净了。看来,且不知自己到底丢了什么珍视之物,眼下来看,罗王殿下丢失的珍视之物,是记忆。而且,从他还记得收黑蛇的事情,还记得自己,似乎,独独记不得的,就是他身边的那个人。那个人害得罗王气死老冥帝,错过接任大典,害得他一直深陷自责与愧疚之中。 忘记了,也好。 伽南看着罗王那奇怪的眼神,心中陡然一股无名火起,心中恨意激烈,这个人,他恨了整整一年,他那嘲讽的话语尚还留在耳边,那高高在上的姿态,施舍的眼神,这个人现在还装做不认识自己,就是看不起他吗?是因为他手刃了师座血洗满门吗?竟然如此,这个人,就要把他拉下神坛,想要狠狠压在身下,囚禁他,惩罚他,弄脏他,让他为之前对自己的态度和语言付出代价! 第 14 章 看到伽南的眼神越来越凌厉,言掌刑翻手亮出一把通体澄亮的剑,沉声道:你干什么? 干什么?伽南面色阴翳,冷笑道:你说我干什么?说着一手揽过罗王紧紧扣在手中,罗王只觉得王指深深扣进自己肩膀肉里,不由吃痛闷哼。 听到罗王殿下闷哼吃痛,言掌刑剑尖直指向伽南:放开罗王殿下! 放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了。伽南挥手绯月应召而出,一道罡风劲起,直劈向言掌刑。 斩令剑出,雪白剑光上下浮动,言掌刑急切想把罗王救回,剑光变成了雪白色,迎着绯月的血红刀光,一片凌乱光辉的交错。。 罗王有些不明所以,这人谁啊?好像自己欠了他什么似的,但是看着他扣入他肩膀肉里的手,又觉得这个人肯定有什么事情与自己有关。 于是,他大喝一声:别打了!有什么事情,好好说! 伽南闻言,随着一记长刀劈过,把言掌刑逼退数几丈,果然停下手中的动作。 罗王看着伽南,此时伽南也朝他看了过来,他看到伽南眼中的不甘与愤怒,心中有些莫名,道:我们有仇? 伽南不说话,只是瞪着他。 见伽南不说话,罗王又试探问道:有怨? 伽南仍是不答,只是眼神越来越凶狠,渐渐泛起血丝。 罗王看着他的样子不像是故意找茬,但是这个人自己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努力回想了片刻,问道:我们认识吗? 伽南已经在全身颤抖,一种极其强烈的悲伤与愤怒袭上全身。是的,这种悲伤,就像是被人践踏心意,被人一把拂去最珍视的东西,摔碎了还不满意,还要踩在地上摩擦唾弃。这种愤怒,就像从万恶的深渊里爬出来的仇恨,面前的这个人的血是冷的,那样的羞辱与嘲讽,现在竟然一脸无辜的说我们认识吗?此刻真是恨不得扒他的皮,抽他的筋,折磨他,毁掉他高高在上的模样,让他生不如死 伽南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坏人,就像那一年,他十岁,还在卞城王座下,师弟和他争抢一块桂花糖糕,师座与师母都在劝他谦让幼辈,可是,他太想吃那块桂花糖糕了,看着所有的人都对他指指点点,说他不兄友弟恭,不携幼慈长,听着那么多人的议论,心里委屈极了。他只是想吃那块桂花糖糕,为什么做为年长的就一定要让着小一些的人?那他做为大弟子,不是什么东西都要让出去了吗?为什么没有人指责这些小辈要孔融让梨,尊长敬贤呢? 如此想着,便鬼使神差地往那块桂花糖糕了吐了一口口水,这个糖糕被自己弄脏了,就没有人跟自己抢了吧? 可那师弟一看吃不到了,便哭闹着一把将那块桂花糖糕拂在地上,还狠狠地踩了两脚,看着心爱的糖糕被踩得稀烂怎么也不能吃了,顿时他气得双眼通红,冲上去就和那个师弟扭作一团,直到双双打得鼻青脸肿被勒令在大门口罚跪。 那一晚,他抽泣着,觉得自己只是想吃一块桂花糖糕而已,他觉得自己没错,肚子饿得咕咕叫,直到师母端着一盘桂花糖糕站在他的面前。那一次,看到师母的微笑,就像看到了世界最美的温暖。 可给他温暖的人,已经死了,自己面前的这个高高在上一脸无辜人,只有恨。 只有弄脏他,才是自己的。 如此想着,不由挥手,伽南一记手刀劈下,指爪如钩扣住罗王,翻手带着绯月激起一片铺天盖地的尘沙。 言掌刑本还想等着罗王的好好说,却没想到伽南突然发难,手中斩令剑现出一片白光,只是可惜,尘沙漫天,罗王被伽南扣在身边,有所顾忌,不敢使出全部灵力,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罗王被伽南带走,尘扬落尽,两人消失在眼前。 *** 冥水边,一处极似卞城王府邸的宫殿,宫楣铜匾,上书血色三字:赤天宫,笔走龙蛇,遒劲有力。 内里靠西一处寝殿,布置极为简单,几盏丝制雾灯,屏风案几,一处宽大床榻。 此时,一袭玄色黑衣的男子坐在床头,双目鹰视着床上沉睡之人,那眼神就像猎豹看到了食物,不动声色的,玩味的,看着在自己捕食范围内的活物一般。 罗王像是感觉到了这种目光,皱了皱眉,眯了眯眼睛,转醒过来。 伽南看着这人睁眼时一脸无辜的表情,暗暗冷笑,这个人,竟然睡着了还在装。 你醒了。声音冷淡,伽南在话说出口的时候,蓦地愣住了,好像这句话,在很久很久之前的时候对某个人说过,那是带着一种,满腔热忱与激动惊喜的心情,而如今,为何同样的话,自己却再也体会不到了。 嗯罗王觉得脖颈后一阵剧痛,想抬手捏按,只听到一声哗啦沉闷的环扣之声,定睛一看,自己的双手皆戴着黑色的铁链锁扣,链条发着金属特有的光,冷冷的,冰凉闪耀着。 心下一惊,看向身旁的人,那个人一身黑衣上像有光华闪动,一双狭长的眼睛透着凌厉的光,这不就是那个说和自己有仇的人吗?他把自己劫来,看来是想要报仇雪恨了。 想到如此,罗王忙喊道:你绑我干什么?你找错人了!说着便奋力扯着铁链,铁链声当当作响,罗王念起咒诀调动灵力,可这铁链却半点动静也没有。 伽南在一旁冷冷看着,道:别白费力气了,这铁链是寒铁石所炼,除非是施绑之人下令,否则任何咒诀术法都解不开的。说着阴郁一笑,贴近罗王:这是冥水之下用来钳制妖兽所用。我平乱党的时候就是用的这个,怎么样?还不错吧? 你?!罗王气极,一股愤怒的羞辱感漫上全身,身为罗王的自尊让自己微微发抖。这人,竟然把自己当妖兽,当牲口,安敢如此?安敢如此?眼中像闪着火星,咬牙切齿:什么平乱党!!我看你才是乱党!当时言掌刑为何不把你与乱党一起平掉!! 闻言,伽南起身,脸侧着看不清表情:如果你真这么厌恶我,也不必急着把我做的事情抹煞掉,是我蠢,蠢到给你去平乱党擒妖兽,到头来,却被你如此嘲讽! 什么?!罗王脑子里混乱起来,冥水的妖兽叛党不是言掌刑平的吗?但是这个人的语气,又不像是说谎,而且,隐隐还有些痛苦的意味。 但是这人把自己如此绑着,和对待妖兽有什么区别?且不说之前这个人和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单看用这拴妖兽的铁链把自己等同妖兽这一点,这个梁子今天就算结下了! 罗王冷笑一声:就算是乱党是你平的又如何?你这般作为,纵使嘲讽你都是轻的,真当给你千刀万剐,让你知道何为脸面!!把堂堂冥界一王像牲口一样拴着,可当真是给冥界的脸面刮了狠狠一个嘴巴子。 可这话听到伽南耳朵里可不是这个意思,那种被施舍不被珍视的感觉,那种自己的珍贵之物被人践踏的感觉惊涛骇浪般汹涌而来,沉沉密滵压上心头,那人说原来你要的是这个?他如此嘲讽自己,千刀万剐?千刀万剐怎么够?这个人,得不到,就弄脏他,这样,就只会属于自己了!哪怕自己不想要了,也要撕碎他,毁了他,踩个稀烂。 胸中情绪起伏,但脸上却露出了一个毛骨悚然的笑容:别急呀,这铁链还有一个妙处,可长可短,可紧可松。如果你乖乖听话,可以让它松一点,长一点,如果你不听话,那就让它把你牢牢锁死在床榻上!!说到最后一句,面色突变,一只手突然掐上罗王的脖颈,手上用力,直到指尖发白。罗王猝不及防被掐住脖颈,双手双脚被掣肘,顿时被勒得面色发青。仿佛听到了他脖颈处软骨碎裂的声音,伽南才蓦地放开手,若无其事拍拍袖口依旧笑着,若不是罗王满脸通红的捂着脖子咳嗽,根本就不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有的是时间,罗王殿下。说着一挥手,铁链骤然缩紧,罗王被陡然的力道拽得与床榻平齐,背死死贴在床榻上,不能再动弹。 罗王涨红了脖子,发不出一个声音。 伽南看着他璨然一笑:你什么时候乖了,就什么时候放开你。然后,我们再看看何为脸面。这个人,要让他求自己,跪在自己面前求饶,求自己弄脏他,求自己惩罚他,让他自己撕破那高高在上的冷傲姿态,让他心甘情愿。就像那只多年前未曾吃到的桂花糖糕,让那些人求着自己来吃,仿佛这样,才能让这个人彻底的掉下神坛,彻底的和自己下深渊。 罗王瞪大眼睛,他不习惯在人前流露出软弱模样,而此时,只听到他喉间的呜咽声,那脖颈碎裂的软骨已经支撑不了他发出大吼,但罗王忍着喉间剧痛,睫毛微颤,一点一点地,发出一个音节:滚 听到这个声音,伽南的眼神闪了闪,欺身上前,一把捏住罗王的下巴板着他的脸,唇在罗王的唇前若即若离,眼睛在他脸上打转,似又在细细嗅着什么。半响,声音像带着水气:好,我滚 说着便一把甩下手中的人,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走至门边,伽南微微动了动手指,罗王的铁链松了几节,透过气的罗王愤然转头看向门边,伽南早已没了身影。 伽南似乎是逃着来到自己的寝居,关上门,深深呼出一口气,刚刚,就是在刚刚,差点就败下阵来,贴得那么近,看到罗王受辱的模样,那泛红的脸,湿润的唇,还有那身上的淡淡馨香,竟然,竟然让他差一点把持不住。 伽南紧握拳头,指甲扎进肉里,说好了让他来求自己,让他跪在自己面前求饶,而现在自己的模样,反而像是自己先溃不成军,这样又算什么?! 第 15 章 赤天宫外一片黑水,宫门两边的上千盏青铜万叶长明灯的光被磨碎般浸在黑水里,散发着莹莹光华。这里没有空旧宫的树藤缤纷、花团锦簇,有的,只是漫无天际的清冷与死寂。但伽南却是独爱了这样的地方。 伽南负手站立在宫门外,起风了,烛火摇曳,映照着伽南的脸,情绪模糊不清。 那个人,已经三天了,被绑在床榻上,一动不动,一声不吭。难道是因为喉颈受伤?想到那天手无轻重,似乎像是捏碎了他喉间的软骨,伽南伸出手掌,低头看了看,那上面还有指甲印。 恋耽美 >盲——顾曲流觞(12) 那个人,太让人可恨。 话虽如此,当伽南拿着一瓶药膏坐在床边的时候,还是觉得自己疯了。 床上的罗王看到伽南铁青着脸坐在了床上,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主意,淡淡瞥了一眼,便又闭上眼睛。 看到罗王的表情,伽南觉得自己真是卑微到下贱,这个人如此不屑,自己却还舔着脸巴巴地过来送药。随即脸色一沉,粗鲁地板过他的脸,不发一言,倒了半瓶在他的脖颈上,倒完还不忘给他嘴里塞了一颗药。 罗王正闭着眼,想着这个神经病怕又是要来羞辱自己,忽然,那人一把按住他的脖子,一阵剧痛传来,正要骂出声,只觉得颈间一阵清凉。 ? 那人竟然在给自己上药? 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就被塞了一粒东西,刚想吐出来,便听到伽南冰冷的声音传来:吐出来以后就别想再能说话了。 罗王皱着眉,犹豫了片刻,还是咽了下去。 看到罗王把药丸乖乖咽了下去,伽南没来由的心情大好,他眯了眯狭长的眼睛:这药能够助你开嗓,但是如果服下后半个时辰之内不说话,嗓子便再无恢复可能,之后再用什么药也没有用了。 罗王瞪着他,这个人简直莫名其妙。 还是不说话是吧?伽南好整以暇。 罗王动了动喉咙,伽南清楚地看到罗王的喉结上下攒动,突然感觉自己倒有些像嗓子坏了似的喉头发干。 放放开我罗王艰难出声,沙哑暗淡。 伽南冷哼了一声,撇过脸去:没有别的了吗? 无冤无仇,我并并不认识你。罗王再次出声,已竭尽全力,微微咳嗽起来。 听到罗王如此说,伽南蓦地对上他的脸,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咬牙切齿道:你还在给我装傻!镜梵山上你是如何羞辱于我,你难道就忘了吗? 镜梵山?罗王强忍着喘息,瞪大了眼睛,镜梵山是自己清修梵术之所,除了贴身的几个人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这个人怎么知道? 伽南看着他的眼神,将信将疑,看这个人的样子好像又不像是装的,危险地眯起眼睛,试探道:你认得我是谁吗? 罗王眼神呆了呆,木然地摇了摇头。 看到他的神情,伽南心中升起一种强烈的恨意,像是一种情绪怎么也发泄不出来,这个人,竟然把自己忘了?!这个人怎么敢把自己忘了?那样伤害过一个人说忘就忘?他忘记了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就留自己一个人在回忆的恨意里挣扎吗? 那自己的悲伤愤怒,对于他而言,又是多么可笑,多么无知!自始自终只有自己在煎熬着,凭什么?! 一种怨恨直冲上头顶,且不论是真是假,他一定要让这个人想起来! 好,很好。伽南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无波,隐隐还带着笑意:我改变主意了。伽南俯下身,唇贴在罗王的耳边:我之前说你变乖了,我就放开你,现在 伽南呼出一口热气,罗王只觉得耳朵发烫,只听到伽南的声音在耳边,低似呢喃:你想起来了,我就放开你。 罗王愤怒地瞪着伽南,这种愤怒是一种不甘,还带着对自己的身体反应的羞耻,刚刚那声低喃的话,竟然让自己全身一阵颤栗酥麻。 这个人,真是太可恨了! 伽南起身,一拂衣袖,笑道:我明天再来看你。记得,要多与我说话,要不然你嗓子恢复不了,而且,说不定你就想起来了。 *** 临大人,这可如何是好?!一旁的言掌刑神情焦急,五大家族的人齐聚在束高阁,前几日临掌兵被言掌刑扶回来的时候,意识全无,在床上躺了三天才勉强下床,这不,一能下床走动,就全部围过来了。 临大人,你有兵马大权,这事你不出面,就难有回寰了。一个衣着淡紫的女子上前急道,她肌肤胜雪,明艳动人,衣裙烂,如织锦霞光。正是掌书姬听芹。 罗王殿下对鬼伽南有恩,他应该不会对殿下怎么样。临羡鱼思忖道。 那他把罗王殿下掳走干什么?打的又是哪门子主意。说话的人一身红衣,一双凤眸潋滟如水,半分散漫,半分优雅的掌乐,墨白。 难说,在下倒是觉得临大人说得对,眼下刚刚收复叛乱,不宜再动干戈。掌礼居大人捋了捋胡子:鬼伽南有一师弟青泫,一年多前被送到胞弟处拜读,不如以此为和谈,为最佳上策。 居广的胞弟居长,修为甚高,但却是个不爱理世事悠闲自在的闲人,自从几年前在盂兰盆法会上与鬼伽南见面相谈甚欢,便结成了莫逆好友,一年多前,鬼伽南便把他的师弟青泫送来拜读,但是青泫被送来时已经记忆全无,也是从头开始修练起,想必居长也是花费了不少心力。 如此甚好。临羡鱼点点头,现在他这把老骨头也是经不起折腾了,想想那次被老冥帝的魔障侵了神识,便有了退位让贤的意思,或许这样还能保住自己的一世英明,真是汗颜。 *** 今天想说些什么?伽南坐在罗王的床头,递上一杯水,带着微笑。 罗王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去接,垂眸道:无话可说。服了那颗药,已经可以流利出声,但还是有些暗哑,脖颈间的伤也不那么痛了。 伽南放下水杯,笑道:你现在可比以前乖多了,以前我给你递水,你还打翻我一身都是。 闻言,罗王抬眼细细看着面前的男子,这个陌生得让自己没有一丝印象的人,曾经自己是这样对待他的吗?难怪他这么恨自己,像有仇一样。 动了动嘴唇,冷冷的话语还是说了出来:如果不绑着我,我还是会打翻你一身。 伽南笑了笑,神色有些凄凉:想起来了?还是说,你一直就没有变。 罗王看着他的神情,心中竟然有些不忍,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我们,从前,果真是认识的? 伽南苦笑:你以为我会无聊到把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用寒铁链绑来? 你!罗王怒目圆睁,不说这铁链还好,一说到这铁链就想到是囚禁妖兽的刑具,便不由自主地涌起近乎恨意的羞辱感,有些微微发抖,但声音克制的沉声道:既然认识,为何要绑着我,你就是这么对待故人的吗? 伽南冷笑:因为,我恨你啊。脸色突然一变,盯着罗王,双眼中像有狂风巨浪,泛着可怖的辉光,状似疯狂:我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我要你生不如死!! 罗王呆住了,伽南的眼神中那隐忍的神情让他心中巨震,他茫然睁大眼睛,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难道,自己真的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让他如此歇斯底里。 霎时间,脑中兵荒马乱,一句话冲口而出:对不起 伽南神色骤然收敛,不敢置信:你,你说什么? 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是一定是我做了什么事情,才会让你如此恨我。罗王看着他的眼睛,清澈明亮,他微微叹息:如果需要我做什么,才能够弥补,你告诉我。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罗王百年渡化无数人,贪念,痴缠,怨恨,这世上有很多事,皆是空虚一场,很多人醒不来,是因为无人渡化,分不清哪是梦,哪又是真实。 看着罗王慈悲怜悯的眼神,伽南觉得胸中一股无名的焰火,随着激烈的情绪一起翻涌,这个人把自己当什么?这种施舍怜悯,给谁看?伽南睁着双目,一字一句道:我要你自己来弥补我! 什么渡人渡已,什么大梦空虚,他要拉这个男人下神坛,他要这个人陪他一起,万劫不复! 说着,伽南一口咬住罗王的脖颈,用力到像要咬断一般,满腔的恨意,随着齿间流下的血,一滴一滴,染上了床榻。 罗王闷哼一声,颈间传来的剧痛让他觉得全身痉挛,但他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破碎的声音冲口而出,只觉得颈间渐渐湿润,一股血腥味蔓延开来。 果然,是要灵力耗尽,魂归于天地了吗? 感觉到罗王颤抖得厉害,伽南回神,抬起头来,看着罗王苍白的脸,想到了那一次,这个男人像是躺在自己的怀中,大片的鲜血涌出,染红了天地,染红了他的双眼,自己那慌乱的心情,有痛苦,有怨恨,有不舍,还有 还有什么?一种模糊不清的情绪涌上心头,那种像是溢满胸口的酸胀感,贪嗔痴爱恨恶欲,好像都懂,唯独 爱?是什么? 爱慕痴缠,欲望贪恋?满腔热情,惊喜欢喜?心中好像空了一块,这种感觉,为什么没有了?! 第 16 章 有些不解,也有些迷惑,伽南看着罗王的五官,眉眼,唇上已然洇红一片,眼眸中带着水气,一声不吭,突然觉得脑中一阵嗡鸣。 反应过来时,伽南已经贴上了罗王的双唇。 罗王只感觉心脏一阵狂跳,不由自主地挣扎起来,铁链当当做响,但却使不出半份灵力。 在伽南看来,罗王在扭动挣扎,竟然。 伽南的眼眸越来越深,竟有些微微喘息,他抬头深吸一口气,道:别乱动!声音沙哑,让罗王不觉得一愣,抬眼看去,只见伽南的眼眸映着烛光,摇曳着,像是深潭里落下了焰火。 焰电汹涌,龙蛇飞舞。 你。罗王看着伽南刚想说什么,便觉得身上之人在仓促挣扎中蹭上了他。 罗王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脸上霎时间闪过惊愕,隐隐还有一丝惊慌,如果说这个人之前是想报复羞辱自己。 这,又算什么?? 看着罗王的表情,伽南蓦地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隐忍着微微喘息着,像是要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又像是想遮掩自己的羞耻感觉。 果然还是自己先一败涂地,想要他求饶,没想到自己却成了这个先亮出底牌的人。 良久,伽南的声音传来,闷闷地,带着沙哑的干涸:别动 已经无可隐藏。 罗王眨眨眼,想要打破这种尴尬,出声道:那什么,男人嘛 别说了!!伽南愤怒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出言打断了他,再抬起头来的时间,只见他满眼血丝,脸涨得通红,恶狠狠道:是又如何!!以后你给我小心点!! 说着便翻身下床,飞速离开了。 只留下罗王一人在床榻上,看着已经血迹干涸的床榻,陷入了沉思。 一连两天,伽南没有再来,罗王睁大着眼睛,在床上一声不吭,到了晚上,只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罗王仓忙闭上眼睛装睡,不是他想这样,是真的脑子混乱,不知道怎样面对这相识几天的陌生男人。 处尘 ? 他叫自己什么? 只感觉一双手抚上了他的脸,那个男人的声音传来:你果真记不得我了这么久在恨的,只是我一个人么声音像幽怨万分。 罗王只觉得一阵难过,这个人曾经被自己伤得很深吧。强忍住睫毛的颤动,罗王一动不动。 良久,没有动静,只听得到风起的声音。 罗王眼睫轻轻簇动,伽南幽幽的声音又响起:处尘,你知道吗?你的好部下,已经把整个赤天宫围了一天了 蓦地睁眼,只对上伽南那冰冷的眸子。 伽南冷笑道:装睡,很有意思吧?说着便欺身上前,一把捏住罗王的下巴,眼中光芒盛炽,沉声道:你的好部下,要用我的师弟来换你,你觉得,我应该如何呢? 果然还是来了,罗王闭上了眼睛,这么久了,那群酒囊饭袋终于还是想起自己了。 伽南死死盯着罗王的脸,又笑道:怎么?是开心,还是不开心?还是他们觉得,你只值我的一个师弟? 看到罗王还是不睁眼,伽南有那么一瞬,真想好好把他的眼珠挖下来,让自己好好看看,他那双眼睛里到底会有什么? 失望,愤恨,窃喜 伽南花了很长时间,才平复下想要挖他双眼的冲动,狠狠地把罗王摔在榻上,愤怒的脸上竟还带着一丝茫然,自己到底要怎么办? 这个人,他不想放手,他恨他,还要折磨他。 还不够。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看看你被寒铁链绑在床榻上的样子,看看你是如何在我面前求饶!说着,便压身上前,一口咬住罗王的双唇,开始动手撕扯他的衣服。 恋耽美 >盲——顾曲流觞(13) 罗王只觉得唇间一痛,那种熟悉的惊慌感又袭来,瞪大眼睛看着身上的人,那人眼神狂乱,眼中焰光四溅,跟之前完全不同的压迫感。 罗王从惊慌变得骇然,想要大喊,却被人堵住了唇舌,那人趁隙侵入翻搅,把破碎的声音淹没在泥泞而沾湿的疯狂里。 感觉到身上之人越来越炽热,像是火,像要烧起来,像要燎干理智,罗王大惊失色的挣扎。 而身上之人却把自己狠狠拥在怀里,强迫的,霸道的,狰狞的,像要把他揉进骨血,吞进肺腑。 你求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上之人在他耳边沙哑的喃喃,和着粗重鼻息,让罗王心神一晃。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放开自己的唇,满嘴血液腥味,而自己却并没有之前想要做的大喊,而是,一些支离破碎的声音,从喉间溢出。 什么时候,自己会如此? 什么时候,如此不理智? 瞬间回神,却惊觉身体的变化,某一处地方,竟然抛却自己的理智,向自己说明着什么。 罗王脸上陡然涨红,严声厉喝:你干什么!? 看到罗王眼眸如水,一脸通红,强作凶狠的大喝,伽南眯了眯眼睛,这样的处尘看起来,真的很可爱。 也很可口。 你确定不知道要干什么吗?伽南狎昵地笑着。 说完还特地蹭了蹭罗王。 霎时间,罗王只觉得脑中山崩地裂,飞沙走石。 而偏偏那人还不自觉地打量着自己,又笑:说了让你小心点的。 看着那打量自己的目光,罗王低头看去,那原本穿得端肃恭谨的衣衫,已被他扯得一片凌乱,衣带被解开,衣缘滑到了肩头,露出大片的胸口,身上还有大大小小被指甲划过或揉搓的红印,若不是双手双脚被铁链禁锢,只怕是早就被扯得干干净净了。 看到自己这幅模样,罗王又觉得刚刚脑中的巨响,化成一片乱尘迷眼,不想睁开眼睛。 你说,让你的好部下看到你这个样子,他们会怎么想呢?伽南的声音似笑非笑,在耳边低语。 伽南觉得似乎这样的罗王比想像中的有意思。 你!!你敢?罗王瞪着眼睛看着伽南。 我有什么不敢?!伽南把罗王死死压住,眼中精光暴厉,复又低下头,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罗王的耳垂:除非,你求我。 罗王身子一阵颤栗,身体又开始不理智。 似乎感觉到罗王身子的反应,伽南邪笑着,探手摸去。 罗王瞳孔一缩,脑中电光石火,噼啪作响,情绪绷到极致。无助大喊一声:不要!! 那羞耻的身体,恶心的欲望。 愤恨着,被这人如此欺辱却产生了如此龌龊的反应,像要撕掉他心里最后一层面纱,把自己的不堪宣之于口,公之于众。 可惜,已经晚了。 手脚被禁锢着,全身衣衫尽除,哪里逃得开。 伽南望着手中的滚烫,有些微微讶然,抬眼看着罗王。 身下之人无声嘶吼着,眼角泛起了水光。 说不出是什么情绪,是兴奋还是激动,是蔑视还是鄙夷,伽南笑了,笑出了声。 笑够了,忽地又掐上罗王的下巴,发狠似的吻下去,之前充满口腔的血腥味此时更是弥漫四肢百骸中。 罗王闭上眼睛,颤抖着。 你求我。伽南的把他的衣衫尽除,邪笑着:原来,你一直的想法,就是这个? 那是伽南在第一次吻这个人之后,这个人给予的冰凉回答。 那次,伽南亲吻这个人的时候,这个人奋力挣开,冷冷道:原来,你一直的想法,就是这个? 还记得当时的自己无比震惊,看着这个人变得陌生无比,这个人,像一块冰冒着寒气。 可是眼前的罗王只是眼角无声的泪水滑过。 待伽南把他身体打开,强忍动作,邪笑道:是要这样吗? 那次,这个人解下的衣衫,冷冷道:是要这样吗? 伽南还记得当时心中的恐慌与绝望,自己在这个人的心中原来是如此不堪。 可这又如何呢?当时的痛苦,当时的羞耻,此刻都得到了报复。 伽南说着同样的话,如数又还给了这个人。 身下罗王颤抖着,用尽全力吼出一句:你可知此事有多荒唐,有违天理伦常!! 伽南看着身下的人,这个人,即使记不得自己,记不得过去,对自己的作为,还是说同样的话,当真是分毫未改,丝毫未变! 让人忍不住地恨! 天道?!那我就让你看看,何谓天道!!伽南说着,挺身贯穿。 身下的罗王剧烈地痉挛抽搐。 而伽南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喟叹,毫不怜惜的动作着,身下之人犹如飘絮,只看到床榻染满鲜血。 感其所感。 知其所知。 当衣衫被撕去,身体被钳制,罗王便痛苦的闭上双眼。 到底是为什么,这个人,对自己的恨意如此强烈,强烈到自己想到渡化他,却成了他身下可笑之人。 一切一切都不再那么清晰,眼前的人影渐渐看不真切。 世人可笑,唯渡化才能还其本真。 罗王不明白为何会被如此怨恨,若只有如此才能渡化他的仇恨,也是无悔。 这是罗王在昏过去前,脑海中唯一想到的话。 第 17 章 暮色四合,窗边没有霞光也没有星斗,铁链已经在之前的挣扎与姿势变换中被伽南解开,床上一片凌乱,血迹混杂着,隐隐透着不可言状的气息。 此时的罗王立在窗前,看着远处一望无际的冥水,一动不动。 别看了,他们已经围了两天了。伽南侧躺着,一手支着头,神情慵懒,一幅贪欲满足的模样:来,过来。 罗王没有动。 头脑昏昏沉沉,时而清醒,时而又是一片空白。 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空旧宫内,那里一树一树的藤花,不生不死的开着,风吹过,一地的芳华,恍惚间又听到有人叫他,又像隔着汪洋传来,他没有太多的力气,只是倔强地挺直腰背,不露软弱的样子。 在想什么?伽南从他身后拥着他,好像是亲昵的,又好像有意压着他那早已不支的肩背。 这个人还真是倔强,之前明明就像一具破败的布偶,自己一松开他,他便强行下床,走路都困难了,还要僵直着脊背,给谁看? 可那又如何呢,再倔强,也是他的了。 伽南笑着,咬了咬他的耳朵,刚想说些什么,却觉得怀中人在轻轻的颤抖。 眼尾柔腻,犹如烟霞,却在哭。 伽南眯起眼睛,看过这个人破碎的抽泣,无声的眼泪。 却没见过这个人如此隐忍的,倔强的模样。 是在怨自己以这种方式辱他吗?还是怨自己有违天理伦常?打破了他一直以来的信仰? 想到此处,伽南只觉得胸中一口横冲直撞的气出了,看到他那清冷执拗的脸,心中又是恼恨又是缠绵。 处尘还不够伽南把他抱得更紧了:谁也不换。 良久,罗王在伽南的怀里停了下来,眨眨眼睛。 只听得伽南的声音幽幽响起,我还没有折磨够你,除非,你求我。 这个人的脾气倔强,这样的屈辱,怎么会愿意受呢? 伽南心中涌起一种报复般的快意,从面容微笑到面色狰狞。 他想这个人听话,乖乖的驯服,然后,求着自己,放过他。 怀中的人身体一僵,挣开他的手,转过身来,平静冷淡,眼睛直直地盯着伽南:你杀了我吧。 伽南眼神闪了闪,继而也盯着罗王的脸,一字一句道:想得美。 罗王睁着眼,骨殖灰烬,心如死灰。 睫毛簇簇而动,一点灵光在掌手闪现,直奔自己的额顶而去。 伽南瞳孔猝然收拢,电光石火间,一把握住罗王挥起的手掌,一个转身,反手将罗王扣住。 想死?伽罗眼中如狂风暴雨,说不出的情绪在翻涌着,有恨,还有害怕。 自己竟然在害怕?怕什么? 钳着罗王一把摔在床榻上,此时的罗王被他折磨了一夜,又被寒铁链绑了几天,脚步虚浮身形踉跄,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伽南挥手间的铁链缠住了手足。 伽南俯下身子,咬破手指在罗王眉间一点,低声道:忘了,还得给你下道缚仙咒,配合这寒铁链,可是压制高阶妖兽的秘法,你与凡人无异,想死?没那么容易! 你杀了我吧罗王艰难吐出几个字,被禁锢得全身动弹不得,如果说之前还有些许空当可以挣扎,如今却是被死死勒在了床榻上。 不够,我还没折磨够你。伽南的眼神如鹰,死死盯着罗王,像看着猎物被别人抢掉一样怨恨着。 罗王闭上眼睛,轻声说:好我求你杀了我 伽南狠狠咬着后槽牙,脸面狠厉,一把抓起罗王的头发,蓦地贴近他的脸:不可能! 凶狠地甩开这个人,起身站立,没来由地踱起步子。 一直想要这个人求饶,一直想要这个放低姿态,现在如愿以偿地让他求饶了,没想到,却是要杀了他。 确实是恨他,除了恨,没有别的情绪。 让他死,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捏断他的脖颈,捏碎他的骨头。 可仍觉得不痛快。 他想让这个冷酷无情的人对他唯命是从,让他跪着,低到尘埃里。 毁了他那高高在上的样子,折磨他,羞辱他。 伽南喉结攒动,心如捣鼓。 让他就这么死了,太无趣了。 还不够吗罗王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还不够,他总觉得还有更绝妙的泄愤方法,伽南蓦地转身,阴狠道:我要你的一切! 眼中精光闪烁,推门走了出去。 *** 冥水边,赤天宫外,一片片的甲兵围得水泄不通。 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被押解着,推到了最前面。 跪在泥泞里,头低着,看不清表情。 鬼伽南!你还没有想好吗?临掌兵依旧大声喝着,手上没有任何动作。 别喊了。伽南从旁边一角的阴影里缓缓步出。 夜色笼罩着冥水,宫门外的烛光照着他苍白的脸。 快把罗王殿下放了,你也好带你的师弟回去。见人终于出来,一旁的掌礼居大人沉声道。 哟,看来人都到齐了。伽南好整以暇,掸了掸衣袖,看了一眼被推在最前面的小男孩,道:我早已叛出师门,哪来的什么师弟。 只是你们用一个孩子做筹码,就是你们这些自诩正义高洁之士的作风么?伽南斜睨着,语气嘲讽。 废话少说,快把殿下交出来!一旁一个将领模样的人上前吼道,吼完又左右看了看,像是邀功一般,见没人看他,又识趣地退到人群里。 伽南冷笑一声:什么时候,这些鸡鸣狗盗之辈都可以叫嚣着罗王殿下了? 那将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罗王殿下现在我赤天宫作客,惬意得很,你们要不要一同去坐一坐?伽南眯着眼,嘴角勾起,看着众人。 这 不能去,怕是请君入瓮 恐有诈,还是不要去 众说纷纭。 听着众人小声的议论,伽南眯着眼睛,像看戏般,津津有味。 看着那群亮着尖刀不敢上前的将士,那一群把一个孩子推在前面的人群。 处尘,怪不得你想死,如果带着这帮草包,我也很想死。 恋耽美 >盲——顾曲流觞(14) 如果,让他们看到罗王被绑到床榻上的样子 想到如此,伽南竟两眼发亮,乐呵起来。 我说,你们就不想去看看你们的主子吗?伽南笑道。 看着伽南如此诡异地神色转变,一众人等更加觉得一定有诈,纷纷不敢上前。 伽南冷哼一声,正觉得无趣,一人上前。 鬼大人之前手刃师座,血洗满门,今日如果能够把罗王殿下接回,冥界还你师弟,念及收复妖兽之功,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届时鬼大人自由之身游历四海,岂不更好? 女子声音轻轻柔柔,莺莺燕燕,声音虽然小,但却让伽南不由侧目。 那女子一身淡紫衣裙,明眸皓齿,云鬓花颜,正是掌书姬听芹。 若大的冥界,竟无一人是男儿。伽南嗤笑。 一众将士的脸变得铁青,临掌兵亮出兵器,面色阴沉:敢笑我军无人? 说着一剑挥下,众将士得令冲上来,只见眨眼间,一道长虹一闪,临掌兵的红冠便被打翻在地。 伽南擎着绯月长刀,衣袍翻飞,随风猎猎。 临掌兵突然呆住了。 就在这当口,伽南飞身上前,一把扣住那小男孩的肩膀,后掠数丈至宫门口。 青泫,你怎么样了?伽南低声问道,怀中男孩已然昏厥过去,许就两日的围攻,让这个孩子受到了惊吓。 见他把他师弟劫走,临掌兵又是愤恨又是屈辱,气得直跺脚道:你们这群饭桶,连个人都看不住!! 掌掌兵大人,我们当时看您去了押解人质的四名将士齐齐跪下瑟瑟发抖。 看我?!你们!临掌兵怒火中烧,这种奇耻大辱怕要晚节不保了。 掌兵大人别气了。一旁的言掌刑看热闹似地:看怎么救出罗王殿下要紧。 说着拾起那顶红冠,还用衣袖掸了掸灰,交到临羡鱼手中:拿好,别又掉了。 语气平静无波,但临羡鱼却听得出其中的意味,这个老匹夫定是在报复之前在丰都的那场架事,当时气得他都把斩令剑亮出来了。 临羡鱼咬着牙,一把夺过红冠,朝伽南厉声道:交出罗王殿下! 伽南叹了口气,把青泫抱到一边,起身道:如今你们已没了筹码,该如何是好呢? 众人大眼瞪小眼。 良久,伽南森寒的声音响起:不如。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用整个冥界来换吧! 做了冥帝,那个人,就必须向自己臣服,就必须听命于自己,叫他坐不敢跪,叫他躺不能站。 叫他死就死,叫他活就活。 没有他的允许,他连自裁都不能! 想想,还真的是最有趣,最绝妙。 什么?!!众人大惊失色! 此时,连言掌刑也顾不得与临羡鱼的不睦,翻手亮出斩令剑,直指对面人影:大胆!宵小敢尔!已经气得剑尖微微发抖。 呵,你们不同意啊?伽南用衣袖轻轻擦拭绯月长刀,眼神在刀光上流连忘返,继而轻轻抬起头,淡淡吐出一句:不同意,又能怎么样呢? 看到一众人剑拔弩张,又不敢上前,伽南觉得心中无比快意。 一把抱起青泫,转身掠身闪进宫门,撂下一句话:三日后,冥帝接任大典,就能见到你们亲爱的罗王殿下了。 轰的宫门关闭,激荡的狂流掀起数尺尘霾,只留一众人立在宫外门无所适从。 第 18 章 千山外,林木萧瑟,冥水边,漆静幽深。 屋内很安静,烛火噼啪作响。 罗王躺在榻上,光影摇曳中,廊庑下花枝和藤叶簇然拂动,一地斑驳间,一身玄色黑衣的男子朝他盈盈而笑,面庞朦胧不清,但却很清楚,他是在笑,朝着自己笑,温暖的,明亮的,一只手轻轻伸向自己。 处尘 笑容和言语皆是温软。 罗王心里一惊,想要睁开眼睛,却觉得如何也睁不开,眼珠在眼皮下打转,睫毛颤颤。 一声声蝉鸣传来,又听到了那个温软的声音。 处尘,这是我从空旧宫后山采来的,你尝尝。玄色黑衣的男子那只手中握着一捧红色的果子,像一个个的小灯笼,粒粒鲜艳,果色嫣然。 这是什么?自己疑惑地问。 尝一尝。那人递上一粒到嘴边。 疑惑看上一眼,轻轻咬了一口,霎时一各特异的酸甜直冲口腔,这种浓烈的味道,让人为之一震。 山楂,好吃吗?黑衣男子笑着,自己也吃了一粒:看你这几日思虑过重,让你醒醒神的。 自从老冥帝薨逝后,罗王就一直萎靡不振,虽然是表面上看不出来,但是常常一个人发呆,也不爱说话,从最开始的钻心剜骨,到如今的哀莫大于心死。 看着黑衣男子的脸,罗王心底情绪从茫然渐到涌起一种酸甜的感激。 如隔尘世,似幻似真。 光影一转,罗王感觉自己置身于一个大殿, 周围都是如潮水般的抨击与诘问,一张张愤怒的人脸在涌动着。 就是他,就是因为他! 罗王殿下,你就是受了此人的蛊惑 罪大恶极,杀师杀友,血洗满门! 如今,当速下决断,拿下此人 罗王直觉得头痛欲裂。 明明,是自己气死了老冥帝,明明,是与他无关的啊。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是我,是我,与他无关,他是无辜的。 可不管他怎样大喊,都被周围这如潮水的声音淹没。 周围的人一个个怒目圆睁,神色凄厉,外头如电闪雷鸣,像无数的厉鬼从炼狱里爬出,只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忽地,殿门被推开,门外的闪电映着一道黑色的人影。 那人一袭黑衣全部湿透裹在身上,宽肩窄腰,眼睛却在闪闪发亮。 鼎沸人声瞬间就安静下来,只听得到那黑衣男子身上的雨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那人一步一步,走上殿前,湿漉漉的水渍浸了一地。 这个人来干什么?不是让他好好呆在屋子里了吗?不是让他不要出来了吗? 罗王觉得自己强作平静的脸,变得惊慌起来。 那人站定,环顾了四周一眼,周围的人盯着他,像等着他的笑话,等着他的求饶,等着他最后的结果。 那人眼中平静无波,似还有隐隐笑意,最后抬眼,深深看着自己。 眼里有太多的东西,多到罗王震惊得屏住呼吸。 可只是一眼,那人便垂下眼眸,沉声道:鬼伽南,特来领罪。 衣摆一掀,跪在殿前。 鬼伽南鬼伽南?罗王口中喃喃,回过神来时,却看到那人被绑在刑架上,一道一道的鞭子狠狠抽在他身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漓,遍体鳞伤。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罗王只觉得铺天满地的怖意狂涌奔踏而来,脑中有什么东西炸开。 惊慌失措中,只听到一声空荡苍白的声音从自己胸腔破出。 鬼伽南 !! 倏地坐起,全身汗水湿泞,目光茫然空洞,半晌,脸色苍白地舒了一口气。 你在叫我?一直在一旁伽南冷冷的盯着罗王,眼神犹如毒蛇吐信。 倏忽回头,对上梦中那似曾相识的脸。 鬼伽南?罗王不敢确信。眼前的这个是冰冷的,阴郁的,没有一丝梦中那明亮温软的模样。 伽南一把掐住罗王的下巴,笑道:记得我了? 罗王瞪大眼睛看着伽南,眼中透出的不可置信。 这个人 是谁? 看着罗王双目中光影流动,映着烛火,也映着浓浓昏暗,伽南心中一恍,随即又冷笑道:也好,本座的冥帝接任大典,你参加起来,也不会全无乐趣。 罗王脸色平静,似乎,不如之前叫他名字的时候的慌乱。 而此时,听到伽南要接任冥帝,像是意料之中。 好像很久之前,这个人就和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什么时候? 罗王额间突突直跳,究竟是什么时候? 你好像不意外?伽南盯着他的脸,眼睛像在在他脸上寻找着什么破绽一般。 罗王垂下眼眸,看不清神情:如果你想做冥帝,那就做吧,这个位置,并不好做,你考虑清楚。 过了一会,像叹了一口气: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我通知各位长老,禅位接任即可。 伽南的心中突然一下像丢失了一样什么好玩的东西,本来满满期望这个人会痛苦,会恼怒,会大声喝止,会如那个言掌刑一样吼出一句宵小敢尔!然后再气得全身发抖。 可是他似乎错了,这个人似乎很坦然,坦然到风平浪静,波澜不惊。 太不应该了,心里空洞洞的。 突然觉得好没意思。 伽南狠狠拂了一下衣袖,连带着拂过这莫名的情绪。 自己就要做冥帝了。 做了冥帝,就可以把这个人手脚折断,筋骨抽离,爪牙拔除。 他才会心甘情愿。 如此想着,伽南的情绪似乎好了一点。 不管是禅位还是夺权,这个冥帝,我做定了。伽南笑着,如得到了天底下最美妙的东西。 *** 冥界大殿,宫门便有凌天蔽日之势,上面刻着从黄泉到碧落的浮雕,龙鳞凤翎盘踞两边,交相辉映,华光熠熠,宫内灯火万年不灭,在这千万道烛火的映照之下,一地金毯金碧相射,锦绣流光。 这是接任冥帝的大典制式。 所以伽南带着罗王迈入大殿时,还是觉得极为享受的。 伽南拉着罗王的手,登上殿中那高高在上的主位。 曾经老冥帝审判自己的位置。 怎么?不说话?我只是给你下了缚仙咒,压制了你的灵力,没有给你下噤声咒,你有什么还是可以说的。伽南看着罗王,心中暗暗得意。 罗王看了伽南一眼:无话可说。 话音刚落,一阵稀稀疏疏的声音,大殿便涌入了大批人马,为首的是掌兵与掌刑,云层中密密麻麻,大军如黑云翻涌,兵戈如霜峰映雪。 伽南高坐睥睨,挑挑眉,道:来了?还不快行礼?对了,你们的帝冠不要也罢,改日重新做个新的,从死人头上拿的,有些晦气。 殿下的人个个气得怒不可遏,临掌兵首先冲上来道:敢染指冥帝之位,今日便叫你不能出这个大殿! 是么?伽南转头看着旁边立着的罗王,冷笑道:你们的主子还在这里,你们就不想他完整归来? 殿下的人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踌躇间,几声弦响,一冷冷的男声传来:为保冥界不落他人之手,相信罗王殿下也会体谅众人的不易。 说话的人,是掌乐墨白。 此人虽甚少参与冥界事务,但修为绝对是五大家族中排前二的,只是个性过于闲散,但一开口一定是会让五大家族全体认同。 伽南看向罗王,像等着他的反应。 这些人,为了冥界,可以牺牲掉他,虽然伽南明白他们所谓的大义,但是让罗王亲耳听到,也是个极为震憾的。 果然罗王闭上了眼睛,但是除此之外,却没有再多的表情与言语了。 处尘,他们为了冥界打算牺牲掉你呢。伽南轻声说。 他想看到那个奋力挣扎的痛苦模样,让那人也知道,被大义牺牲时,心底是怎样的不甘。 而那个人,只是闭上了眼睛,甚至连一声叹息也没有。 恋耽美 >盲——顾曲流觞(15) 伽南看着他,突然有点明白了之前这个人说的这个位置,并不好做的意思了。 居然,有点怜悯他。 伽南转过头来,冷哼一声,召出绯月,只是一挥,一片片的妖兽咆哮着,从红光里跃出。 你们人多,我也想到了。伽南笑道 半空云层中的大军纷纷降落,与妖兽撕缠在一起。 妖兽的怒吼声,刀刃的撞击声,杀在一处,混作一团。 罗王站在主殿旁,眉角渐渐抽痛,在老冥帝指名让他接任的时候,他就是有些不情愿的。他亲眼见过老冥帝为冥界的付出,寿数骤减,压制心魔,甚至还隐隐知道老冥帝为了让自己更公正,把自己的七魄生生斩断,三魂也只留天地二魂,把命魂交给了黑白司。 所以,才会如此容易魂归天地,消散告终。 所以,自己才会书那一卷山水耗时几年,并不着急。 而自从老冥帝薨逝,自己便开始习惯只做罗王的事情,习惯了因为悲痛不去接任,习惯这样的理由。 其实,自己才是最胆小的一个。 怕失去自由,怕为了大义,最终被断送。 很自私。 第 19 章 腥风萧瑟,昏天暗地,数以万计的妖兽奔踏而出,跃上云层,撕咬着将士,怒焰蒸腾,血肉斑驳,刀剑相碰,火花四溅。 岩峦崩裂,地动山摇。 伽南依旧高高坐在主位上,似笑非似地看着这幕幕血腥的场面。 够了,停下来!!罗王眉宇间蹙地腾起一把火,若不是无法施展灵力,他早已经冲上前去,掐住他的咽喉。 可是如今,他却连抬手的力量都没有。 停手?伽南笑着,心内却有报复般的快意:你难道就不恨吗? 你不恨吗?你如此维护的冥界苍生,到头来,为了冥帝的位置,却可以牺牲掉你。 上一次所谓的天道被自己亲手捏碎,他就已经想要自裁。 伽南有些诧异,有些好奇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看他可以为自己所谓的众生做到何种地步。 想看着这个人一直心心念念维护着的信仰,一次一次地在他心中分崩离析。 这个人,像一只凶猛威严的兽,只有拔除了尖牙,剪掉了利爪,他才能像一只温顺的犬,乖乖趴在自己脚边。 罗王眼神蓦地一颤,眼中光芒闪烁:黑白是非,并不能说清道明。冥帝之位,谁做都可以。 牺牲与否,真的无所谓。 可是为什么,有一双无形的手把自己的内心,拧紧,撕扯,绞烂。 自己不是在呈送水卷之时,就已经是早有预料了吗? 罗王双目紧阖,片刻,再睁开时,已经清冷一片,早已没了之前的挣扎纠结。 停下吧,没有任何意义。罗王声音平淡得像叹息。 伽南看到他的模样,像是想到了什么极恶毒的措辞,冷笑起来:看来处尘甘愿把这冥界,连同自己都一并交给本座呢? 后一句说得极其暧昧。 然后他如愿以偿地看到罗王眼中像是风波吹起,眼底皱起波澜。 然而,就是一恍,罗王便复又闭上眼睛。 伽南恨恨转过脸去,漠视着看着眼前哭喊尖叫,浓烟滚滚。 就如那次卞城王宫内的一场巨变,那是他这一辈子都不愿意去回忆的事情。 那时的冥帝在做什么?几乎人人还把卞城王称做冥界君子,只是因为他是法力最强的封地鬼王。 不错,是非黑白不能说清道明,只有权利才是黑白,只有法力才是是非。 忽然,一声鹤鸣,烟尘滚滚像被一柄利刃劈开,一道罡风,把浓烟吹向两边,地面皴裂,草木倒伏。 一个黄色人影在两边尽是浓烟的罡风中走来,衣袍翻涌,金羽纷飞。 那人身形单薄,佝偻着背,一袭黄色长袍,赤着双足,踏过烈焰燎过的砂石地面,竟生出一朵朵莲花,零星的火舌散去,化成轻烟止熄。 居夫子?伽南望着来人,竟然起身,眼中满是笑意,十分的真诚:好久不见,可还好吗? 来人便是冥界掌礼的胞弟,居长。 修为是冥界众人中最高,传说还在老冥帝之上,只是一直深居简出,除了重大的场合,几乎不会露面。 居长点了点头,也笑道:伽南老弟,别来无恙。 像很久不见的老友般寒暄。 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伽南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所来有二,居长翘了翘他的脚趾:一来问问青泫那孩子,二来是还罗王殿下寄存在我处的一物。 说着向罗王所立之处行了一礼。 满天的黑压压的交战,那如水入油锅的喧嚣声,都在这一瞬停止了动作。 冥界的将士张望着这两人的举动。 而妖兽都在居长迈入大殿的倾刻间,崩解成灰,散作了齑粉。 伽南也不恼,还是自顾与居长寒喧着。 青泫已醒来,承蒙在夫子处学得心法,对他本人颇有裨益,多谢了。 他天赋甚高,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老弟可要好好雕琢,不可断送错过了。居长笑嘻嘻。 众人看着这二人,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怎么回事? 居夫子竟然叫他老弟?? 好像很亲密的样子啊 到底什么情况?还打不打了? 众人低下云头,一些人涌入殿中,众说纷纭。 临掌兵看了众人一眼,那些不知死活的将士便噤若寒蝉闭了嘴。 只听闻那几年前的盂兰盆法会上鬼伽南与居长一见如故,结成了好友,后来才有把他的师弟托付给了居夫子管教一说。 没想到他们两人的关系当真是如此亲密。 临羡鱼想着,往主位上看了一眼,愣住了。 只见鬼伽南步下主位,给居长深深行了一礼,神情肃穆端庄。 只听得鬼伽南沉声道:居夫子对青泫的再造之恩,有居夫子护得周全,在下铭记在心。 伽南老弟言重了。居长扶起鬼伽南,笑道。 简真是兄慈弟孝,兄友弟恭。 看得临掌兵的眼神沉了沉,一旁边的言掌刑靠过来:怕是打不成了,估计和谈的机率高。 言掌刑那光闪闪的脑袋再映着殿内万盏烛火与一地的流光金毯,临羡鱼感觉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狡黠的光在他眼中闪过。 顿时气不打不处来,闷哼一声,扭头不答。 罗王殿下,可还记得一年前,寄存在我处的东西?居长笑盈盈看着罗王。 罗王蹙眉,像是回忆,但又毫无印象。 一年前,不是一直在空旧宫吗? 寄存什么东西? 看到罗王的样子,居长收敛笑容,叹了口气:看来传闻是真,那黑白局若不是因为你把这东西寄存在我这,也不会这么容易被夺走劫子。 你说什么?伽南眯了眯眼睛。 什么什么劫子?罗王一头雾水。 居夫子!一人疾呼出声:当年之事,便可不必再提了! 说话的正是言掌刑,亮亮的脑袋在烛光下发着光,但此时的神情却是担忧而急切的。 无妨。居夫子转头:当年之事,便是造成此番境遇的前因,还须溯其根本,寻其源头,方能化解。 可言掌刑还想说些什么,便被临掌兵一把拉住了。 居夫子说得对,如今想想,确实是当年的事情造成的,如果不是那件事,哪里要出动掌兵处的千军万马。临羡鱼声音压得很低,贴在言掌刑的耳边,忿然说着。 那件事难道就是我掌刑的事情吗?言掌刑转过头,神色急切,愤慨着:我也是秉公处理 居长看着他俩交头接耳,一旁的掌乐掌书掌礼都在缄默不语,转身对众人行了一礼,便道:各位可否先行出殿等待,在下把罗王殿下的事物还完,再请各位进来? 众人面面相觑,临掌兵铁青着脸,看了居长一眼,一挥手,便大步出了殿门。 待众人陆陆续续跨出大殿,殿门便轰的一声合上了。 空荡荡的大殿,只有三个人了,映着万盏烛火与一地的流金地面。 烛火簇簇而动,万籁声中,居长的声音显得很空寂:罗王殿下,伽南老弟,这样东西关乎两位丢失的珍视之物,但凡事没有绝对,能不能通过这样东西找回来,就看两位的造化了。 说着,从袖中拿出一物,那是一盏形式简陋的油灯,烛火如豆大小,颤颤巍巍亮着,像随时要熄灭一样。 衬着这一整殿的明亮烛光,显得极其暗淡。 这是罗王疑惑。 固元灯。居夫子说着把那盏油灯举到两人眼前:这灯里,有罗王殿下寄存的东西。 是什么?伽南挑挑眉。 居长挥手,一片碧色的结界辅开。 生长结界?罗王惊道,生长结界为结界中最难修的一种,只要身在结界中,便能通过万物的生长衰败可以窥尽过去与未来。 只是万事万物无法恒定,人心会变,万物也一样,不同的契机导致的未来也不尽相同,哪怕是相同的事相同的人,很多时候,会因早一点点,晚一点点,产生无穷无尽的变数。所以,生长结界里窥到的未来只是千万种未来之中的一种。 但却也因为能够窥伺天机而成了最难修的结界之一,和最多人想修的结界之一。 居长笑而不答,手指轻轻一勾,便从那盏油灯里扯出几丝金色光影,霎时间那几缕金丝光芒大作,只朝两人的额间飞去。 *** 周围都是嘈杂的人声,罗王睁开眼,那个叫鬼伽南的男子直直跪在殿前,全身湿透,低着头,几缕黑发垂在额边,水珠如雨点一样从他的发梢直滴在地上,溅起一点一点的水花。 罗王觉得前所未有的压迫感袭上全身,这个人,是来领罪的? 所列有十大罪状:一,杀害同门。 二,手刃师座。 三,畏罪潜逃。 四, 罗王只觉得额间突突直跳。 这念着罪状的声音无比正直,无比愤慨,也无比嫉恶如仇。 像极了他曾经主持公道的样子。 人人口诛笔伐,他却忐忑难安,因为他知道,事实明明不是这样的。 七,蛊惑阎摩罗王。 八,害死冥帝。 不,老冥帝是自己气死的,是自己把那个如师如父的冥帝气死的。 自己才是那个罪孽深重的人啊! 他想呼喊,可是无论怎么说,都没有人听得到他的声音。 十,颠倒黑白,枉顾是非。 按律,当以褫神鞭,足三千六百鞭,直至元神褫夺完毕!一人朗声道,语气平静,像念书一般。 第 20 章 褫神鞭??! 罗王脑中金光炸裂,这是冥界最为严苛的刑罚,比起业火之刑更为残酷。 业火之刑旨在化一切为焦土,元神魂魄任何不留,虽然惨烈痛苦,却也是半刻不到的工夫行刑完毕。 而褫神鞭,是一道一道,一鞭一鞭的生生褫夺元神,鞭数罚得越多,元神就要被生生分裂成相同的鞭数,受刑的人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元神一点一点的,被褫神鞭褫夺完毕,而后魂魄便随着元神粉碎成数片,再无重聚可能。 三千六百鞭! 看着伽南被绑上了刑架,褫神鞭一沾身,便舞出一段血雾,几道的鞭子落下,已经是鲜血淋漓,皮开肉绽。 恋耽美 >盲——顾曲流觞(16) 伽南下唇咬破,硬生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受罚是一回事,示弱又是一回事。 可元神生生被夺的痛楚,还是让伽南几近晕厥。 罗王双目模糊,才几鞭就已经是如此,三千六百鞭!? 那种惊惧排山倒海般袭来,罗王似乎听到了呜呜的风声。 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挡在了刑架前。 放开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无比严厉,既然和他们说道理说不通,解释也听不进,就只有以罗王殿下权利来命令他们。 冥帝已逝,他堂堂阎摩罗王要保一个人,还不可以吗?! 周围的人脸变形扭曲,他听到了众人说 罗王殿下,此人已经定罪了 罗王殿下,万万不可啊 又听到了一个声音,这个声音带着冷酷与鄙薄:罗王当真要放他?私放重犯,惩处不公,这千秋骂名,罗王和他都要扛着。 如果非要我和他一起扛,那就一起扛吧,我亲眼所见,他确是无辜。罗王声音冷厉。 说着转身,看着那几近昏厥的人,指间金光大作,往其额间一点。 同袍术! 此咒一出,山河永固气息同存,元神连接,你我不分。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与子偕作,同袍同泽 如一方元神褫夺,另一方也会元神破碎。 生生三千六百鞭。 看今后,有谁,敢动这个人。 只能用这最笨的方法,保护他了。 周围变形扭曲的脸顿时鸦雀无声,罗王目中空洞,仿佛心中多年的守护的,被自己亲手摒弃。 半晌,一个声音喃道:罗王殿下,您这是弃冥界律法不顾 又听到了另一个森寒的声音,此时却让罗王有些心生悲凉:殿下,知法犯法,是大罪,律法不同儿戏,以后冥界如何再让人信服。 是的,冥界律法不能等同儿戏,既已定罪,必要执行,自己不想看到冥界混乱、不守律法、不畏法治 整个冥界,不能被自己把秩序毁了。 这个世间,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可以护得无辜之人周全,又可以不负这平衡律法? 拿我的灵根,来赎罪吧。罗王的声音变得清冷无助。 指尖用力,直掏心胸。 血花四起,一片死寂。 罗王手中的,和着红色的血液,一片金丝脉络的树状灵光,在掌中浮动。 光华耀眼,五彩流光。 那是罗王的灵根,是所有灵气汇聚的地方,是连接修行与灵气的根源,是成神成仙的根基。 只有修为高深,才能修成灵根,而罗王修了梵术,才成这流光溢彩的颜色。 如果可以两全,灵根算得了什么。 掌上用力 悠悠听到一个声音,如云烟环绕:且慢,这灵根极其难得,不可随意毁去。 一个森冷的声音像是犹豫了片刻:自古定罪量刑,开弓没有回头箭,罪与罚必是相生。 那,就分去一半吧。 这 事情已经此番境地,你们还要如何?自己看着办吧。 感觉到有人接过他的手中之物,那个悠然的声音又道:灵根先放到我这了,待我修好,定当归还 同袍术,极费灵力,灵根取走以后,罗王便难以支撑,随即昏了过去。 *** 木窗半敞开,下着细雨,帘外苔痕新碧,落下几瓣残花。 罗王醒来已是几日之后,胸口阵阵剧痛,可却看不见伤痕,原来对老冥帝的愧疚会如此痛楚与悲伤。 挣扎起身,便看到伽南伏在床边浅寐,听到罗王起身的动静,伽南睁开惺忪的睡眼。 你醒了?心中像是落了块石头。 嗯。罗王想起身,便被伽南一把按住。 伸身端来一碗粥,用掌心在碗边探了探温度:刚好,虽然我知道你可以辟谷,但是掌礼居大人把你送回来的时候,特意叮嘱了要以谷物来调养。 居大人送我来的?罗王蹙眉。 罗王殿下。有人在门口出声,罗王抬眼看去,便看到五大家族的人统统到齐了。 挑挑眉,今天是什么日子。 五人迈入寝殿,个个面色凝重,看到伽南,也没有好脸色。 看着罗王不解的眼神,掌礼居广先行了一礼:殿下悲恸过重,忧思成疾,到大殿昏倒了,休养了几日,我等特来看望。 罗王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逃不过内心的谴责。 接过伽南手中的粥,却觉得全无胃口,淡淡尝了一口,就皱起了眉。 殿下,如今你身体不比从前,悲恸忧思,可大可小,确是要以谷物调养的。一旁的姬掌书道,声音轻柔,眼角似乎还隐隐泛红。 看到姬听芹的神色,罗王微微笑道:各位不用担心,心病而已。 那我为殿下奏琴一曲,以曲调修心。掌乐墨白翻手拿出一把白色流光箜篌,席地而坐,缓缓弹奏起来。 琴声忽而高亢,忽而低沉,空山凝云颓不流 罗王的记忆缺失,想必是同袍术共享同泽,修补了伽南那几鞭的元神裂片,所以,才会记不得当时之事。 而伽南,因在刑场就昏厥过去,因褫神鞭的伤,高烧三日不止,醒来便也不记得了。 冥界众人,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般,老冥帝的死,伽南的罪,就这样似随风消散。 只有罗王,因灵根已失,三个月的修养才恢复清明神志,只道是思虑过重,不疑有他。 而自那以后,罗王动念梵术,法力便削弱不少。 直至,遇上黑白局,罗王动用全部灵力,依然不敌老冥帝的半副魔幛,被夺走珍视之物的与伽南的全部记忆。 伽南罗王想起了镜梵山,想起了那个盲眼的少年。 想起了那个陪他打坐,听他诵经,说要替自己寻天水珠的人。 想起了在空旧宫内因为自己辟谷成习惯,不肯入口食物时,为自己采山楂的人。 那个在阴沉湖陪自己泡在水中,拥着自己说不要怕水的人。 那个,逆着满天的烟花,朝自己笑的人。 那个一脸悲怆,触动自己内心的那个人。 什么时候开始,那个人,亲吻着自己:你知道我的想法的,我敢说,你敢听吗? 那心底的最后一层薄纱,在那天黑白局棋盘崩塌的时候,便被他化成了汩汩春水。 原来,自己对这个人,是这样的感觉。 就这样,阖着眼帘回忆着,突然,又闻到了山楂的清香。 酸甜的味道,让罗王竟想落泪。 睁开眼,看到了鬼伽南,捧着一捧红色的果子,如一个一个的小灯笼,颜色红得甚是好看。 处尘鬼伽南红着双眼,是的,他也记起来了,虽然那些事情他从来没有忘记,但是那种恋慕的心情,也是如今才铺天盖地汹涌而来。 自己怎么能够这样伤害他,这个人为自己献出灵根,许下同袍,把自己护在结界外,独身一人面对三劫局的人。 却也是,被自己捆绑手足,压在身下无比凌虐的人。 自己现在还要夺走他的全部,他的信念,他的冥界。 自己甚至还把那个人逼到要自绝身亡。 伽南的手无法控制地在发抖,手中红艳的山楂直捧不住,几颗滚到了脚边。 真的很想,很想,拥住这个人,告诉他,自己什么也不要了,什么也不做了,只要 只要能够得到他的原谅 伽南罗王喃喃,这个人的笑容无数次在梦中闪现过,在最难过的那段时间,在倍受□□的时候,在想要自绝的时候。 心中的信念是这个人,摧毁的也是这个人。 如今,该如何面对他 听到罗王低唤,伽南哭了,捧着那捧山楂,哭得像个孩子。 让罗王想到了那次在黑白局棋盘崩塌时伽南的模样。 看来,两位丢失的珍视之物,被找回来了。居夫子面色沉重,像不觉得这是件很好的事情。 手指轻轻一点,那固元灯中的一树灵光,便隐入了罗王的心胸处。 罗王伸出手,接过伽南那捧红艳的果子,轻声道:不如初见。便转过身去了。 伽南抬起通红的双眼,刚想说什么,便觉得宫门外阴风飒飒,杀气鼎沸。 居长与伽南不约而同的看向宫门外。 蓦地,宫门大开,门外的军马都像被冻结一般动弹不得。 一人一袭华贵锦袍,暗绣的金色流光纹饰在他的每一步的轻摆中泛着光泽,流光浮动,身材挺拔,头戴玉冠,面目英武,须发花白。 正是老冥帝,或者说,是老冥帝的半幅魔幛。 缓缓向殿内走来。 第 21 章 殿门大开,茫茫天光洒进来,映着那越走越近的人影。 阎儿老冥帝出声道。 罗王只觉得心中一颤,这是老冥帝在自己年幼时常唤自己的名字。 缓缓转过脸,看向老冥帝。 自己从小尊敬的恩师,被自己气死的恩师,此刻便在眼前。 犹记得曾经他握住自己的手教自己写字。 犹记得曾经他立在窗边听自己的诵经。 愧疚与自责漫上心底,在这满殿明灭不定的烛光中,罗王阖上了眸,尽是湿润。 冥帝陛下。居长行了一礼,直直地看着他,也不问,也不再说话。 所来为何?有何用意? 看到殿外的众人,似乎都不用再问了。 阎儿,替为师拿下鬼伽南与绯月。老冥帝的声音冷冷传来。 看着罗王那错愕不解的眼神,老冥帝又继续道:此人害你恩师,夺你帝位,颠倒黑白,有何估息? 老冥帝的眼神冰冷而坚定,语气刻不容缓。 罗王内心突然揪着痛起来,这是一直心心念念的恩师啊,如果可以。他愿意倾其所有,来换故人回来。 难道,你真的想看到我再死一次?老冥帝逼前一步,森寒疏冷,声音夹着风雪之声。 你要的是我,逼他做什么?想要拿我,尽管过来?!一旁的伽南再也按捺不住,冲上前去,挡在罗王身前。 老冥帝冷哼一声:有违天道,背弃伦常,你又有何颜面立于此地? 死寂,但复又突然狂浪卷起,洪流倒灌,惊涛裂天。 有违天道,背弃伦常。 伽南似乎看到罗王红着眼角被自己□□,倔强哭着求着自己说杀了我吧。 刚刚平复好的情绪,想要保护罗王的情绪,都倾刻化成了灰。 自己还有何颜面,与他一起。 还有何颜面,站在他的身前? 伽南的身形剧烈摇晃。 看来,陛下深谙人心之道。居长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伽南,笑着看着老冥帝。 只是,当年你与卞城王的计划自以为天衣无缝,却不想被伽南老弟半路截了道,这绯月刀,也不曾发挥出原来预料中的实力。所以,你才在巨鼋身死后,撕开人界与冥界的结界。你说,我说得对么?居长笑着陈述,却在语言中不再把这老冥帝的半副魔障称为陛下了。 罗王与伽南同时看向居长,眼中带着惊愕与栗然,带着荒谬与不可置信。 那些尘封的真相犹如千尺寒冰,层层破开。 而那个魔障依旧纹丝不动,立在当前,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 恋耽美 >盲——顾曲流觞(17) 老冥帝深知你的计划,所以每月去冥水以灵根之力镇压。居长负手而言,神色冷淡。 闻言,罗王蓦地睁大眼睛。 每月冥帝有几日灵力骤减,看到大片的水就止不住的干呕,那时候自己小,不懂得什么道理,现在才得知,自己从小畏水,也并非全无缘由。 伽南闻言,手攥成拳,在袖中微微颤抖。 那时的冥帝已经开始对卞城王有所动作了吗?不是因为卞城王是法力最强的鬼王,不是因为是什么冥界君子的称誉,原来自己一直都错了。 直到一年多前,灵力已耗至枯竭,知道命不久矣,才急着让罗王殿下接任。 所以,老冥帝才会 罗王脑中闪出一个想法,像是恶毒的为自己开脱,又像是为之前的愧疚找到了合乎理由的借口。 急着划清了界限,让自己心里好受。 罗王为这样的自己感到不齿,感到悲哀。 居长像是知道罗王心思,目光看着罗王,轻声道:与罗王殿下并无关联,无需内疚。 那句话虽轻,但一字一顿,清晰如水,透过满殿烛火,向他奔袭成暴雨磅沱。 罗王呆立在那里,怔忡的,没有言语。 好像压在身上的沉重枷锁终于松开,但自己却又茫然脱力,不知何去何从。 原来你一早知道。老冥帝的魔障道。 居长笑而不答。 不错,你以为你们的冥帝没有这样的想法吗?我就是由他而生的,看过那么多人心的贪嗔痴爱恨恶欲,化为鬼魂都终不得解脱,唯一的方法就是清洗整个人界,让人心纯澈,冥界才不会有炼狱。他神情激动,眼神扭曲。 唯有以童子淬炼绯月刀,才能以灵器之力召出冥界妖兽,撕开结界,清洗人间。这是神圣的时刻,只有这上古灵刀才能配得上这天道。说着老冥帝的魔幛已然疯狂。 居长依然笑着:那是你以为的天道!被你夺掉的劫子已然找回,灵根也已修复,你觉得你还有可能吗? 黑白局若不是阎儿以死相护,我怎么会只夺他劫子?老冥帝的魔障狠狠道:夺掉阎儿与他的回忆,也是为了阎儿不再深陷与他的纠缠之中。 他仍是以阎儿来称罗王,竟让罗王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个与老冥帝一气同生的魔障,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装束。 竟以最凶狠最自私的方式在保护他。 虽然失掉劫子记忆之后发生了那些让罗王再也不愿想起的事。 但是,老冥帝哪怕是半副魔幛,也不忘记保护自己。 罗王眼中微微有水光激起,想抬手遮住,喉间却开始哽咽。 恩师 阎儿,为师教过你,人心难以纯澈,世人多贪念,如今是肃清人界的大好机会,今后冥界便不再需要炼狱,转生也不再需要审判,新的秩序,新的开始,你也是希望的吧。老冥帝的魔障循循善诱,似在与天叩问,与地鸣志。 恩师罗王上前一步,是啊,这样的冥界是自己与老冥帝最初的期望,世间无恶,冥界便不再有炼狱。 他想起那天在丰都的月夜,他与伽南并肩走着 冥界伟大啊,把那些什么厉鬼啊,恶鬼啊都压在炼狱里,让那些良善的鬼魂投胎做人,然后他们在人界又变成恶鬼,冥界再压到炼狱里。伽南感叹着,笑道:我怎么感觉人界是个大染坊啊。 人界就是个大染坊。 唯有清洗才能肃清。 罗王眼神沉凉,看向一旁的伽南,向他伸出了手:绯月,拿来。 伽南一震,眼神闪了闪,唤道:处尘 居长见状,身形微动,便见他散做无数虚影围绕着罗王,脚下生风,划出一道阵法。 罗王只听到居长的声音在他耳边说:殿下,想想老冥帝在死之前,对你说过的话。 老冥帝 死前 是自己不再愿意回忆的时刻,罗王摇着头,不想再去回想。 想想,那是他给你最后的谶言。 罗王蓦地抬头,脑中思路回转,心痛到窒息,头痛到欲裂。 他看到老冥帝眼神涣散,身体软在自己怀中。 吃力地张张嘴唇。 不要不要被迷惑 不要被迷惑! 原来老冥帝最终想说的,是这半副魔障的迷惑! 瞬间回神,双指一挥,金色咒文如刀剑猛力劈落,喷涌着嘶嘶灵流只朝那半副魔幛汹涌而去,霎那间金光四分五裂,老冥帝的半副魔幛已然掠开数丈。 落地,竟有些不稳。 想不到,阎儿的梵术如此精进了。那魔障似笑非笑。 罗王收回双指,冷然道:不要这样叫我,你不是他。 怎么不是?那魔障缓缓走上前:事有阴阳,物有两面,善恶黑白本是双生,没有他就没有我,我和他本是一体,只是他为了纯澈公正,生生把我摒弃,这几百年我为了我们的大计日夜劳心,而他,却把我当做从来没存在过一般,继续过他假模假式的大爱生活。 看着罗王脸色渐渐缓和,魔幛又道:你说,是他自私还是我自私? 不管谁自私,处尘不愿意给你,你难道还要用抢的吗?伽南奋然出言。 魔幛蓦地转头,眼神像鹰隼,脸上尽是厌憎与恶心,道:阎儿我是不抢,但可以抢你!! 欺上前,身形快如疾电。挥手间从门口涌入大批的将士。 那些将士面目空洞,如提线人偶,一进殿便嘶吼着扑了上来。 驭心术?罗王惊道,放眼看向殿门外,大批的将士汹涌而入,只有掌兵掌刑掌书等小部份人在打坐对抗驭心。 掌乐墨白此时翻手亮出白色流光箜篌,旋身而起,坐于半空奏着清音退障曲,只是喊杀声震天,铮铮弦音并不能马上奏效。 伽南召出绯月长刀,罡风卷起,红光破云铮铮格挡。 绯月长刀里似有龙蛇腾舞的火苗,一波一波的妖兽也从红光中疯狂跃出。 压抑已久的怒焰喷薄崩裂,场面倾刻失控,铺天盖地爆裂而出。 魔幢立在重重人影之后:人心,果然是经不起操控的东西。 一声鹤唳,以居长为中心,一大片蓝色的玄光,像巨浪般推及至人潮的最外沿。 被蓝光所波及之人,倾刻间呆立不动,片刻,便丢下手中兵器,自顾嚎啕大哭起来。 有的满地打滚,有的跪地痛哭,有的只是呆愣着泪珠成串怎么也抹不掉。 罗王立与其中,只觉得一种强烈的悲痛袭来,像是心底极痛的事物一齐涌上心头,回过神来,脸上已经带着湿意。 抬手触之,看着指间的水渍,喃道:这是 七苦结界。居长垂目道。 苦有七种,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七苦皆是人心,人生是苦,苦有缺陷,不永久,没有彻底便是人心。 比起喜悦成全,似乎这七苦,才能道尽人心。 第 22 章 伽南心潮翻涌,之前在卞城王处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罗王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你醒了? 你需坐正,才不会觉得累 好啊,我等着 伽南 三劫循环,拿去!! 头痛欲裂。 忽而身边光影翻转,四周有钟磬之声响起,置身一处大殿,各色衣袍的人席地而坐,诵念着经文,朗朗声声,却犹如蝉鸣蜂声,让人昏昏欲睡。 伽南四顾张望,悄悄从地上起身,猫着腰一点一点,从那木制的禅门溜了出去。 少年心性,叼着狗尾草,一路上蛙声鸣唱,回廊曲径幽折,假山假石,花坛盆景点缀其间。不知不觉来到一处园林,满树满树的藤花开着,远远看到一棵挑树下,一人一袭白衣曳地在树下闭目打坐。 起风了,淡粉色的花瓣簇簇而落,拂得那人满身。 那人睁开眼,淡淡看着这一树的落花,轻轻摘去肩头的花瓣,放置眼前,嘴角像噙着散开的涟漪,天光云影共徘徊。 伽南远远看着,微微眯起眼睛,那人像一束强光耀眼,他像是听到了鸟的啼鸣,闻到了桃花的芬芳。 唇角勾起笑意,缓缓走近那人。 那人本是含笑的眼眸在察觉到有人走近时,顿时收敛住温柔的笑意,清冷冰凉地望着来人。 喂,这花吹得到处都是,也没有人扫扫吗?伽南笑嘻嘻。 那人像是被他把这极雅的心情给搅没了一般,眼神如刀冰凉地瞪了他一眼,便拂袖而去。 喂,和你说话呐!伽南望着那离去的白色背影有点委屈,这人怎么跟个冰山似的。 这便是与罗王的第一次相遇,是一切的源起,两个人命运交缠的开端 什么时候开始,这当初如神祗一般的人,会如此贴近地在自己身边,温柔地,种进他的心中的情愫。 那一次在空旧宫的屋顶上,细细看着他的眉眼,他的轮廓,那个白色的人影,缥缈而柔软,像轻纱幔帐里升起的薄烟,他贪婪地呼吸着,竟一时沉溺于此,想着,再多瞎几日那人或许会多呆些时日在自己身边。 却又恼恨自己为何瞎了那么久,这人的温柔没有被自己一一收入眼底。 处尘 什么时候,会变成这样,一句不如初见,让自己像溺在深水里,惊恐无肋又全身悲凉。 喉间发出细碎的呜咽,他把脸埋入掌中。 似有一个声音在对自己说:做冥帝,你想清楚了? 求你杀了我吧 没有光,没有风,没有热, 冰冷的,无休无止,无边无际。 蓦地睁眼抬头,眼睛里已是氤氲一片,在这虚渺之中,他看到老冥帝的魔障在人潮之后,邪笑道:七苦换人心,居夫子的结界修为,竟是如此出神入化。 如果没有他,他如何会背上欺师灭祖血洗师门的罪名? 如果不是他,那个人怎么会献出灵根,以来赎罪? 如果不是他,夺走了贪嗔痴爱恨恶欲,中的爱,自己怎么会爱恨不分,把那个人伤到如此? 如果不是他,怎么会把自己逼到此番境地!? 就在此时,狂流涌逆中一道虹光闪过,疾如闪电,绯月刀笔直飞向魔幛,掠过已丢盔弃甲的众人,刹那间光芒迭起,一刀便扎进老冥帝魔障的胸口。 天地色变,黑云齐涌。 你不是要绯月吗?如今给你了。伽南神色冰冷,盯着那魔障的脸。 阎儿那魔幛没有答伽南的话,目光径直看向罗王,喃喃。 你罗王惊惧,飞身掠到那魔障身边,又不知道如何叫他。 师父? 冥帝? 好像,都不是。 胸中翻滚的不知是悲伤、愤怒,还是什么,心绪乱作丝麻。 那魔障好像知道他的想法,手摸上他的脸:一年前,我死去的时候,没能好好看看你,如今可以一了这个心愿了。 这个传闻中凶狠暴戾的魔障,破出冥水撕开结界的魔障,此时更像个快要死去的老人:接任冥帝,清洗人界,这是最初的愿望。 声音一点一点缓慢,一点一点断续。 身形一点点化成黑雾,散去。 很静,死寂。 众人回过神来,五大家族的人迈入大殿的时候,看到的是伽南的刀结果了那个穷凶极恶的魔障。 罗王与居夫子立在一侧,脸上看不清表情。 *** 恋耽美 >盲——顾曲流觞(18) 一个好好的接任大典,一个好好的大典擒王,却居长与老冥帝魔幛的造访偏移了原先的谋划。 想要做冥帝的鬼伽南,召唤妖兽与冥界对抗。 而冥界将士却被老冥帝魔幛操控,最后还是鬼伽南手刃了那个罪魁祸首。 居夫子对罗王行了一礼,对五大家族示意离开。 或许不知道拿鬼伽南应该怎么办,连言掌刑都在离开大殿的时候摸着脑袋讪讪说要回去从长计议。 众人也便随了去。 空空的大殿,只剩罗王与伽南二人。 处尘你真的要接任冥帝吗?伽南望着罗王,声音空洞缥缈。 心绪翻涌着,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似乎自己一直在伤害罗王。 虽说之前老冥帝的死可能不是因为他,但是刚才,确实是自己亲手打散了老冥帝最后的魂识,虽然是魔障。 殿内烛光浮动,似有微风起,吹在脸上又湿又凉。 罗王坐在殿上主位,垂眸不语。 这个位置,并不好坐。 老冥帝把自己的七魂斩断,三魂摘去一魂,摒弃的恶念终成魔幛,为了帝位,把自己拆得七零八落,最终是为了什么呢? 那满殿的金碧辉煌,不是恣意的权利、不是换日月天地,而是一个牢笼,为殿上之人送葬。 伽南看到罗王神色,轻声道:你曾经说,这个位置,谁做都可以。 如果,你不愿,那么我来声音细如蚊蝇,却坚定无比。 罗王抬眸对上那双湿润深黑的眼睛,那眼里没有当初说要做冥帝时的狠戾,只有担忧。 在那双黑得透亮的眼睛里像是看到了自己,混乱,空洞,茫然。 这个帝位我不要,我做你的分封鬼王像怕罗王误会一样,伽南急着解释道:但是,你也不要接任冥帝,这个位置,并不好坐。 谁都没有罗王清楚这个位置不好坐,但是从伽南嘴里说出来,罗王还是有些微微吃惊。但只是片刻,又苦笑道:冥界众生,有些穷其一生就是为了这个位置,你怎么会说 这不一样。伽南打断他:所求不同。 处尘,不想你挣脱老冥帝的愧疚又套上不自由的枷锁,这个人人都想得到的冥帝之位,已经折磨了你这么久,还不够吗? 连这老冥帝修为如此精进,都为求公正,必须摒弃恶念终成魔幛,而这个魔幛的执念到死都在为着清洗人界的大计。他自私,但又怎么能说自私。 冥帝,是为大义可以被牺牲掉的。 若是如此,我便替你做这甘愿被牺牲的人。 原本最最不羁的人,愿意为了你,处尘,甘愿束缚此生,换你尽情山水,换你纵情天地。 *** 老临,我总是觉得有什么不对言掌刑坐在棋盘边,摸着自己的脑袋,指中夹着一子,不知道往哪里放。 临羡鱼抬起眼皮,哼了一声:什么对不对,你倒是快下啊! 啪。 言掌刑终于找了一处落子,抬头看着临羡鱼道:当时那黑白局我们都在,明显就是有三处劫子啊。 黑白局我不在,我不知道!听闻言掌刑又说到了那次被魔幛侵入神识的事情,临羡鱼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忙矢口否认,匆忙下了一子。 哎,别呀,当时你明明在的,当时那东西现身的时候,你已经恢复神识了。言掌刑嚷着,光闪闪的脑袋此刻更是程亮剔透。 临羡鱼不答话,眼睛一瞪:你还下不下?! 言掌刑见临羡鱼像是生气了,叹了一口气,指着棋盘上说:你看这,如果是三劫循环,确实必有三个劫子,如今看来,是殿下的部份记忆与鬼伽南的部分人心。这已有二了,断不可能三劫循环只有两个劫子的道理啊。 你是说临羡鱼眯起了眼睛,打量着言掌刑:你没有丢东西?? 言掌刑从棋盒中拈起一子,拿在指间摩挲着:珍视之物,倒真的没有什么珍视之物了 见言掌刑一直是磨磨唧唧,手上拿子也不下,临羡鱼气就不打一处来,道:没有丢不是更好?总想些有的没的,赶紧下,要不然你夫人又得遣人来催了,别扫兴。 再几子,就要赢了,可不能错过这个机会扫了兴致。 听到他提到夫人,言掌刑脸上露出灿烂的喜悦之色,咧嘴笑道:好好好,我快点,她还有一月就临盆了,想不到我这年纪,还能老来得子啊,快点下快点下。 临羡鱼翻了个白眼,这个老匹夫,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夫人貌美如花,大儿子修为甚高,现在又老来得子,简直就是五大家的运气楷模。 我赢了!言掌刑拍了拍那光闪闪的脑袋:回回都是我赢,没意思,没意思!哈哈。 这人的棋运也好得惊人,明明开局都快被逼死了,都有返寰的机会。 简直是太气人了。 不下了不下了。临羡鱼收拾着黑白二子放回棋盒:赶紧回去陪陪令夫人吧。 那这个我就拿走了哈?言掌刑指着桌边的一盒瓜子糖,每次对弈总有些小彩头。有时候是几粒东海来的珍珠,有时候是几盅人间带来的烧酒,这次是一盒瓜子酥糖。 临掌兵没好气地说:拿走吧拿走吧,小心甜死你,这把年纪了还吃糖,牙掉光! 言掌刑似乎还沉浸在老来得子的喜悦里,也没有生气,乐呵呵地走了。 第 23 章 什么?! 罗王的寝居,五大家族长老都在,一个个目瞪口呆。 临掌兵首先上前:殿下,这闭关的时间未免过长了。 殿下此举,冥界将群龙无首啊。姬掌书也急得面带凄楚之色。 殿下,本来老夫下个月麟儿降生,就打算享其天伦,让位给犬子木知,您这 冥界事物繁多,殿下此举,怕是不妥。一旁的掌乐墨白也是微微皱起了眉。 罗王一身白衣席地,坐在桌案边,神色复杂,眼里似遮了重重迷雾,却又忽而散开,道:既然如此,便加封一鬼王,卞城王封地无人管辖,也可协助各位处理冥界事物,冥帝之位,等我出关再议。 听闻,众人皆是沉默。 一个老气横秋的声音悠悠响起:重修灵根再入体,极容易灵力散乱暴走,本来就是需要过程,快则十年,慢则数十年,其间不能频繁动用灵力,必须是闭关调息才能大大缩短时间。 见居掌礼出言,长老们个个露出叹息神色。 半晌 那这新封鬼王。临掌兵艰难出声。 卞城王弟子,鬼伽南。 *** 眼前是来往如梭的人,身边尽张张陌生的面孔,伽南随着人群漫无目的地走着,花灯如昼,星星点点,熠熠璀璨,一轮明日,照着柳梢头。 年轻的女子脸着红,靠着自己的爱人,在灯下笑着猜着灯谜,嘻笑声,低语声,郎情妾意,互赠香囊。 而自己身边也跟着四位妙龄的少女,对自己恭恭敬敬,亦步亦趋。 伽南抬眼,上元节,也是人间的元宵节。 分封鬼王三年有余,在分封地界时,自己有意的把那大片的水域划了进来,那个人怕水,以后冥水的事情,他不用太操心吧。 赤天宫,除了几只他召出来服侍自己的人形妖物,偌大的宫殿只有他一人,所处理的事情,无非也是冥水里报上来的事务: 什么有只虬褫为了修炼把冥水弄得极为阴寒,让其它水族受不了啦; 什么冥水里太多妖兽想在水底建个城啦; 什么有些地上的妖兽受不了水里的湿热,想要找陆地啦; 还有几只妖兽竟然想化为人形自告奋勇想来服侍他的。 都是什么跟什么? 还以为,能够帮他分担一些,能够不让他被大义牺牲,没想到都是这些连鸡毛蒜皮都算不上的鸡毛蒜皮。 这三年,有时候会悄悄飞身至空旧宫的屋顶上,想看看罗王的身影,可是,那闭关的空旧宫内院被居夫子上了一层加固的法咒,只见得明灿灿的一片,别说是人影,连半点衣角都看不到。 但,还是想在那个屋顶上静静地看着,就像,看得到那个人,那个人也看得到他一般。 若不是今天那几只人形妖兽硬拉着自己说人间有花灯会,他怕又在那高高的空旧宫的屋顶上睡着了。 不知不觉,行到一座拱桥边,桥下清波荡漾,河面上像开遍了水莲花,这些莲花的中心是一截烛芯,火花摇曳,浮在水上,随着人们的心愿飘向远方。 殿下可要一盏?一旁边的侍女笑道,她原本是山鬼,原形就是个少女的模样,伽南见她长得讨喜,便留下来服侍自己,赐名元宝?纸钱?香烛?铜板? 不记得了,好像今天来的这四位侍女就是叫这些,当初起这名字,是为了叫得顺口,但是就是太顺口了,如今还是记不住谁叫谁。 这是伽南疑惑。 那女子微微一笑,十分清丽,道:这是人间的习俗,把心上人的名字写在花灯上,就能够成就一段佳话呢。 心上人?伽南脑中回想,微微脸一红,道:不必。 怎么会不必?没有心上人,也有至亲至近的人不是?求什么都成,很灵验的。说着,把一盏花灯塞到伽南怀里。 伽南拿着花灯,怔忡着,耳边满是嘻笑声和道贺声。迟疑片刻,向旁边的人借来了笔,一笔一画工工整整地写在灯上。 殿下写的谁?四位妙龄少女探头过来看。 伽南以袖遮掩,一把就把花灯推到了水中,四位女子还不死心,笑盈盈地拿勾子要去勾,伽南见状指尖微动,河面上没来由刮起一阵风,把浮在水面上的灯刮出好远,花灯中的烛光星星落落,散在河水中,像天上的银河。 殿下写的到底是谁啊?果然女人的好奇心是会纠缠到死的。 伽南看着河面上的星星点点,张张嘴,转头对她们一笑:你们猜。 讨厌! 殿下都会捉弄人了 少女以袖捂嘴,娇笑着,嘻闹着,看得伽南也勾起了嘴角。 我们也去写。少女们的声音清清脆脆而去,她们也各自放起了花灯。 伽南靠在一大树边,空荡荡的日子,唯有与她们偶尔的调笑,似乎才真的证明自己还有些许的情绪。 公子,行行好吧。脚边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 伽南低头去看,只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一个少年,蹲在地上,脸色苍白,衣物破烂,一身泥污,只有那双眼睛,像映着这满河的烛光,闪闪发亮。 伽南有一瞬间的愣怔。 行行好吧少年见他不语,又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角。 伽南叹了一口气,人间的元宵节,都是人人相聚放花灯的时候,大街上喧闹不断,人人衣衫新艳,或买小食,或买玩具,嘻笑颜开,欢天喜地。而这个少年,竟然在乞讨,真是与这节日的气氛太不相衬。 你的家人呢?伽南弯下腰,问道。 我我没有家人。少年怯生生地回答:公子,行行好吧,我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 伽南正要问什么,便听到一声音。 哟,小弟弟。一旁放花灯的待女见主子被一乞儿纠缠,便上前来:小弟弟很饿吗? 那少年看到那美貌的少女,微微往后缩了缩,点了点头。 听着,小弟弟,你往这条路走,走到尽头,有棵大榕树,那树下埋着一坛金子,足够你好好吃喝,还管你的后半辈子了。那个待女笑着指了一条路。 少年看着她指的方向,又看看那少女,点点头,便离开了。 我说。伽南眯了眯眼睛,香烛?铜板?纸线?元宝?不管了:你明明知道他九世困苦劫难,最后一世能够位极人臣,或能人间称帝,你为何要让他提早享乐,毁去他九世的劫难苦修? 恋耽美 >盲——顾曲流觞(19) 那待女眼中闪着兽类才有的隐隐绿光,笑道:殿下,我就是觉得他可怜嘛。说完便又蹦蹦跳跳去放花灯了。 伽南不便再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转身刚想离开,便听到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公子,我不要金子,我我只想吃饭。 伽南转头,见那个少年单薄的身子站在一片花灯里,衣衫破烂不堪,眼睛却亮得可怕,隔着影影绰绰的人群,隔着叫卖声与欢笑声,对自己大声道。 不知为何,那少年坚持的倔强模样,像极了某个人。 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像被什么触动一般。 如果,你跟我走,有饭吃,但是要离开这里,你愿意吗?话刚出口,伽南便觉得后悔了。 从人界带活人回冥界,是离经叛道,是重罪,天知道那五大长老会怎么样对他。 可是,这个人,让他莫名的想带回去,莫名的,想要对他好。 那少年歪着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好,公子是好人。 走上前,伸出手,伽南握住了。 不由得心情大好。 纸钱,香烛,铜板,元宝,回去了!伽南牵着少年,丢给身后还在放花灯的四个妙龄少女这句话。 *** 听说鬼伽南从人界带了个活人回来?! 不会吧!!这可是重罪啊! 八卦都是从最底层开始蔓延,传到五位长老的耳中时,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 临掌兵忍不住了,对坐在案边一身黛色黑衣的青年道:小子,从人界带活人回来,是什么罪? 镇压水底,不得转回超生。青年淡淡道。 那带活人来的那个呢?临掌兵急道。 那要看谁带了。青年瞥了他一眼。 这个臭小子,真的和那老匹夫年轻的时候一个样子,让人恨得咬牙,临掌兵又道:鬼王一级的。 还要看带来干嘛。青年又道。 能一次性说完吗??临掌兵有些发怒。 临前辈,你也是一句一句问我呀,我怎么能一性次说完呀。青年拉了拉黛色黑衣的领口,动了动胳膊,似乎这官服束得有点高有点紧:鬼王是可以带活人来冥界的,没听说过阎王叫你三更死,没人留你到五更吗? 但带来的那个人,怕是要受刑咯,还得请掌兵处先将人擒到,我等才能量刑呀。那黛色黑衣的青年起身,向临羡鱼行了一礼:临前辈,家中还有幼弟,恕不能久陪,告辞。 掌刑言老的劫子还是应验了,不是他自己,而是他刚出生的老来得子的小儿子。生得水灵灵白嫩嫩,可爱得不得了,可怜元神少了一片,五识不全,生下来便没有哭,到现在也不会笑。 失去的必是珍视之物。 临羡鱼叹了口气,很久没见那老东西了,自从他小儿子出生以后,再也没露过面,也不知道那老匹夫受不受得了这个打击。 第 24 章 天已擦黑,乌云压顶,十分昏暗。冥水浪高,拍打沿岸,赤天宫门外的万叶铜灯被吹得直响。 几个妙龄少女和几个老嬷与家奴一样的三三两两聚在一处,偷偷摸摸小声嘀咕,还时不时向寝殿方向探望,见着伽南瞥过眼来,立刻缩头噤声,纷纷散开。 这地方好漂亮。少年东张西望,脏脏的脸上挂着明媚的笑。 伽南对着远处几个老嬷模样的使了使眼色:去,让给他洗洗,再换件干净衣裳。 几人行礼便带人下去了。 果然,人多,才是更有意思。 空旧宫也是冷冷清清的,哪天也送几个人过去,热闹一下。 想到那个人,唇角一弯,这人间的元宵佳节是观花灯团聚互表心意的时候,不知道怎么,总是见到那个人。 飞身到空旧宫的屋顶,如往常那样,看着那座偏殿,被一层层金色法咒罩着,已经过去好久了。 伽南坐在那处偏殿对面的屋顶上,支着头,处尘,快一点出来好不好,我还有好多的话要对你说,今天是人间的元宵节了,我又去了人间,想到在桥下放的那盏花灯,伽南唇角勾了勾。 对了,今天,我还带了一个孩子回来,之前莫名觉得熟悉,现在回想,那孩子的眉目神色,竟是有几分像你。 你不在,让他陪着我,至少时日过得也快些吧。 就这样怔怔地想着,不觉,又睡了过去。 天色微亮,晨风清凉,空宫旧又传来各长老议事的钟声,待伽南醒时,叹了口气,又在这里睡了一晚。 这么久了,不知道在这屋顶上这样过去了多少个夜晚,伽南整整衣领,跃下身去。 分封鬼王没有罗王与长老的邀约,是不能随意入大殿与长老议事的。 伽南低头疾走,掠身飞去。 殿下,你昨夜一夜未归,那人便在你的寝殿守了一夜。一少女见伽南回来,忙上前迎道。 那人?谁?伽南眉中微皱,许是夜风太过凉爽,让他还回不了神。 就是从人界带来的那个啊,殿下你忘了?另一个少女上前来道,见伽南疑惑看着她,忙又道:奴婢元宝。 哦,好,元宝。伽南有些赞许地点点头,道:你是说那个孩子? 哪是什么孩子啊叫元宝的少女笑道:我们和他聊了一夜,他在人界的虚数都十六了,只是还没发身拔高而已。 呵,十六?伽南笑了起来:那还不就是个孩子么? 相比起他们几百年的时光,真的小得可怜,伽南笑着便走进了寝殿。 那个孩子一身素白衣衫坐在桌案旁,案上几碟点心,一手撑着头,一手拿着一根银签 挑着放置在案上的一盏灯的灯芯。 这长明灯,不用挑也不会灭的。伽南笑着,坐到了他的对面。 听见伽南的声音,那孩子忙起身站了起来,拘谨着。 怎么?不是想吃的吗?这些点心不好吃?看着桌上的点心几乎没动,伽南问道。 我吃过了,这些是才上的。那孩子早已没有昨天来时的兴奋神色,怯生生地说。 面前这个带他来的人,昨天自己换洗完衣衫回来,就不见人了,怕是因为自己初来此地表现得太不恭敬,所以,才讨厌自己的吧。 伽南眯起眼睛:你怕我? 没有,没有。若是真怕,也不会跟他来了。 昨夜有些事情耽搁了,所以没来得及安顿好你。伽南随手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这里的吃食不比人间,本来就没什么人吃,也没什么人做,只是自己觉得人界的东西好吃,才让他们学着做一下,果然不是太好吃的样子。 那孩子看着伽南吃着点心,听到他的话,像是在向自己解释什么似的,不由地心情好了起来:那个,没事,还没问,殿下听他们都叫他殿下。 伽南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打断他:叫我伽南好了。好久没有人这么叫自己了,不是殿下,就是那几个长老口口声声的鬼伽南。 哦伽伽南,你带我来这,是?那孩子试探地问。 做个伴,时间也快些。伽南没头没脑地说着。 那孩子似没听懂,但却又不再问。 对了,你叫什么?伽南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乞儿。那孩子勉强地笑笑。 那以后,就叫你七儿吧,记得,你是赤天宫的人。伽南看着他道:我还有个师弟,和你一般大小,在居夫子处受教,待得圆满,再引你认识。 嗯。七儿低头道。 伽南打量着他,他这拘谨的样子,似乎又和那人不太像,那个人从来都是温和而倔强的。只是既然把七儿带到了此处,那副身体总是不便。得想个法子,让他可以脱胎换骨才好。 *** 伽南老弟,你总是让我给你收拾这些摊子,若不是看在青泫的面子上,真是不想如你同流啊。居夫子难得的语气粗俗。 伽南笑着:什么时候青泫的面子比我还大了?如不是我接任鬼王,青泫怎么可能再回来,他若不回来,不继续修那修心的术法,怎么压制得住体内的半颗天水珠。说到底,还是要感谢我不是? 被这强盗逻辑所辩,居夫子摇摇头叹了口气,表示不愿意再继续和他说下去。 居夫子擅炼丹药,只要一粒能够让凡人脱胎的丹药就行了。伽南继续死皮赖脸。 居夫子抬眼,盯了他半天:可是为了那个从人界来的? 是我把人带了来,总不能害了他,要给别人安置妥当才行。 你也知道是害了他。居夫子又叹一口气:眼下五大长老准备擒下他,以律处罚了。 处罚他?怎么不是处罚我?伽南吃惊不解。 处罚你?你是罗王殿下亲点的鬼王,还和罗王殿下同袍同泽,谁会动你。居夫子阖目道:只怕是那个活人,会不好过了。 伽南只觉得自己确实有些思虑欠周。 拿去罢。居夫子从袖中拿出一粒水色丹丸,透明如水,周身泛着一层蓝光,递到伽南手中:涤魂还玉丹,服用后可使活人脱胎,但还需你往他脱胎后的肉身渡入灵力,才可保此丹效用。 说完停了停,眼中有怜悯:亦或可保他挨过刑罚。 *** 十日后,果然掌兵处来人,一队人马在赤天宫外叫嚣请人。 临掌兵,你每次出现在此处,必是一身铠甲,带着浩浩荡荡大队人马,你不觉得索然无味么?伽南像是早料好般,带着七儿在宫门外等候着他们。 鬼伽南殿下。临羡鱼别扭地叫着:今日是来请人,不必大动干戈。 但我看临掌兵的仗势,就是来动干戈的。伽南笑道,一眼看到临羡鱼身边还带着一个穿金甲的少年,笑得更欢:还把少公子都带来了,不是来观战的么? 渊儿,你退后。临羡鱼把临渊护在身后,低声道:出兵和谈第一,能不伤和气,不费一兵一卒,才为兵之上道。 少年脸色镇定,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请吧。临羡鱼做了个请的手势,大队的人马缓缓让出一条道。 伽南冷哼一声,拉起七儿,轻声道:虽然已为你脱胎换骨,但是要受罚,才能留下来,你怕么? 七儿看着他,这几日伽南为自己寻来丹药,注入灵力,让人换着花样做点心,带他看尽这一片冥水,入眠都是叫自己陪在身侧,甚至这几日他都没有再出去过夜了。 伽南,必是对自己好的,这个奇特的地方,自己定是信他。 七儿抬起眼看着他,微笑:有伽南在,不怕。 伽南眼神闪了闪,七儿的脸和某个人突然重合,扯起嘴角,抬手揉了揉七儿柔软的头发。 处尘,你什么时候出来,看看这个孩子,他真的很像你。 *** 掌刑处,一袭黛色官服的青年高高坐在主位上,面无表情,一脸的严肃。 这青年眉目如画,眼神却冷洌清明,身材修长,乌冠高束,显得尤为端方持重。 这便是上任三年有余的掌刑言木知,从小便很有天赋,不仅可以把所有的刑律倒背如流,还执法严明,再大的场面,眉毛都不动一下,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确实是与他那光头的父亲,相去甚远。 何人,何事,可有辩?几句话冰冷如寒冰掉落玉盘。 鬼伽南,带活人,无话可说。伽南懒懒道,但对殿上的青年也不由多看两眼。 你。简单的话,眼睛却看向伽南旁边的七儿。 七儿有些发抖,从来没见过如此地场面,也没见过如此冷冰冰的人。 恋耽美 >盲——顾曲流觞(20) 伽南似乎发现七儿的不安,伸手握了握他的手,轻声道:就像我那样说。 七儿咽了咽喉咙,上前道:七儿,来冥界,无话无话可说。 很好。言木知道,眼睛望向一旁边记录的小司刑,道:记下了吗?按律行刑吧。 是何刑罚?伽南眯眼道。 他命格特殊,需历十世轮回,九世困苦修行,一世便能成王成帝,他在人界第九世还没历完,故夺其第十世的的福禄,第九世以九道天雷替之,才能圆满,才能留在冥界。言木知淡淡道。 ?临羡鱼有些不解,之前明明说的不是这样:掌刑大人,不是压入冥水不得轮回么? 言木知瞥了他一眼,道:那是对于活人,现在这个七儿已不是活人了。 临羡鱼不解地看向七儿,打量着。 伽南笑着抬眼看向殿上之人,这个青年,确实是很有意思,不知道和青泫比起来,哪个的天赋更高呢。 第 25 章 行罚台,有一处天柱,上接天穹,下临无地,在天柱的对面,就是轮回台,而在天柱与轮回台的中间,一个巨大的圆盘缓缓转动着,其上布满密密麻麻阴刻的咒纹,闪着金色的流光,每转一寸便犹如亘古的诵唱,轮回台就更改一个入口,轮回之人便按前世的因果业报,由审判分到各个入口,由天人道,人道,畜牲道,魔道,饿鬼道,炼狱道,以不同颜色的入口跳入轮回。 这是冥界的审判终地。 七儿一身白衫,一送上行罚台,便被几根手腕粗的铁链束在天柱上,从头到脚捆得结结实实。 五大家族的长老都来了,看热闹不嫌事多,个个都偷偷瞄着鬼伽南的神色。 鬼伽南神色自若。 言木知看了众人一眼,翻手亮出斩令剑,这是冥界各任掌刑才有的剑,旨在下令各处刑罚,斩乱恶之根源。 斩令一挥,天空乌云四起,渐渐聚拢到天柱的上方,发出震慑天地的隆隆响声,一道道紫色的闪电细细密密地在闪动着,越来越亮,越来越响,最后那些闪电终汇成一道,从顶上直劈而下! 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白光耀眼,让人睁不开眼睛。 第一道。 白光过后,众人或带怜悯或带不忍地齐齐看去。 七儿惊慌失措,瑟瑟发抖,黑色的铁链像突然从熔炉里烧过一样,变得通红,燃起熊能火焰。却并没有想像中被劈得血肉模糊犹如焦碳。 众人正在不解之中, 第二道巨响应声而起。 白光闪过,又是一道劈下! 这一下比第一道更响更惊天动地。 感觉天柱都要被劈成了碎片。 白光过后,七儿面色苍白如纸,却也是皮肉分毫未伤。 如此,第三道 第四道 第五道时,七儿已经吓得不轻晕了过去。 九道天雷过去,众人回过神来,啧啧称奇。 小司刑解下七儿,收押下去,言木知往人群看了一眼,鬼伽南却不见了踪迹,垂眸片刻,勾唇道:果然。 待七儿被掌刑处送回来时,伽南并没有起身,仍旧是坐在案边喝着茶,只是抬头看了一眼。 伽伽南。七儿局促着。 没事就好,去休息吧。伽南淡淡道。 七儿便躺上了寝殿一侧的软榻上,这几日他都宿在伽南的寝殿,伽南在那张雕花大床旁边设了一处软榻,就是他休息的地方。 你好好休息,过几日青泫探假回来,我引你们认识。伽南说着,起身往门外走去,身形挺直,脚步有些虚浮。 *** 大师兄,他。青泫迟疑着看着七儿,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才好。 我们早已出了师门,就不要以师兄弟相称了吧。伽南笑道:这位是七儿,人界来的。 哦,嗯殿下。青泫反应极快,马上就改了口,向七儿点点头,这个七儿,已经听居夫子说过了,说伽南还为此人去向他讨丹药。 青泫,伽南老是提起你,还让我向你多学习。七儿笑道。 青泫笑了笑。 伽南压低嗓音:看着是不是有些眼熟? 是有些眼熟。青泫说完垂下眼眸,便不再搭话了。 伽南看着青泫的身形已经长开,少年的身姿俊秀挺拔,已经快齐自己的肩头了,有种老怀安慰的心情:在居夫子那里学得可好? 嗯,居夫子说,我已经可以驾驭天水珠了。 伽南笑道:那青泫就来帮我治理冥水吧,最近我要休息一段时间。 你青泫抬眼,看看伽南,又看看七儿:居夫子说的不会是真的吧?那九道天雷 这下轮到七儿有些不解了:伽南,是什么事吗? 无事,只是想去空旧宫后山转转,你多与青泫学学心法吧。伽南说完拍了拍青泫的肩膀,走出了门。 空旧宫?七儿有些好奇:那是哪里呀。 青泫不答,这个七儿,眉眼太像某人,让他隐隐觉得有些不自在。 一晃大半年过去了,青泫有时候回来探假,但是与伽南话却越来越少,他越发觉得在伽南身边这个乖顺的七儿有些难以捉摸。平日总是见他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对青泫虽说热情,还总说让青泫教心法,但是却总给人一种表面的柔软,亲近不到内里的感觉。 都四年多了伽南喃喃叹着,手中的茶杯空了,又被七儿满上。七儿对伽南却是很殷勤,伽南也慢慢习惯了他出入左右,随待身边。 七儿知道他在等一个人,虽然他不问,但是看伽南的样子,却是思念得不轻,便道:伽南等待那个人这么久,只是可惜,这里不像人间,有东西可以消愁。 伽南转头疑问:是吗?什么东西? 七儿笑道:酒啊。人间的酒是好东西,我之前就听说,一醉解千愁。 唔。伽南去人界的时候知道有酒,确实是个好东西:下次去人界带点回来。 何必这么麻烦,自己酿就好了。七儿又笑:有花果,有水,便可以酿成。 你会?伽南眼中闪着光,这漫长的等待太无趣了,现下终是找到了一个事物可以花时间来做。 在人间的时候看别人酿过,可以试一试。七儿道。 漫长的时间,伽南便在陪着七儿酿酒的事情中渡过,冥水的大多的事情都交给了青泫,还封了青泫为司水,这三年里,伽南去五大家族那议事的机率越来越少,似乎什么大事都只是另行通知,冥界安定,没有生出事端,便不再有太多往来。 只是青泫还是经常往居夫子处跑,说是去精进心法,常常带回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来。 有时候是几颗丹药,有时候是几本经书。 还有一次,青泫竟拿回来一截指骨,恭恭敬敬供在大殿。 这天,青泫抱回来一只狐狸。 全身火红,额间一点碧色,煞是好看。 居夫子说,这是火狐,是从冥界与妖界的边缘捡来的,看我喜欢得紧,便让我抱回来了。青泫一只手摸着那狐狸的下巴。 那狐狸很受用地眯起了眼睛享受着。 火狐可是妖,正经的妖类,与妖兽不同,修炼漫长,是有灵性的,能修成灵根,再修炼可能会成仙。伽南拿着手中的扇子点了点青泫,最近这几年,冥界的事务管得越来越少,都像人间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富家公子,吃着人间的糕点,喝着新酿的酒,衣衫轻慢,走路也摇着扇子,就差没有斗蛐蛐养笼鸟了。 青泫看着伽南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个七儿,也把他纵得太过了。 是啊,修成仙不是更好,又多一个人来帮你分忧。 伽南似恍然大悟:对啊,火狐属火,不如等它修成人形,来司火吧。虽然这边水的事情多,但是司火也不能没有人啊。 青泫听言,叹了口气,把火狐抱起来,道:它是母的。 母的?伽南翻了翻它的皮毛:是么?看这么大只还以为是公的。 七儿捂嘴而笑:不能以大小论公母的。 眼看着伽南像要把狐狸翻过来查看,青泫忙一把抱紧,道:说了是母的,还能骗你? 伽南讪讪一笑,道:也罢,你且取个名字,自己养着吧。 青泫看着火狐湿漉漉的眼睛,轻声道:就叫你琉璃吧。 火狐呜呜一声,钻进了青泫的怀里。 青泫把琉璃养在殿内,日日以灵力供养,以心法念诵,终于,一年后,琉璃化出了人形。 一个明艳动人,风华绝代的女子。 当青泫第一眼看到一身火裘的琉璃,还是被惊到了。 自己养了一年的火狐,虽然知道会修成人形,但是却没料到会修成一个成年女子的模样。 这样尚且刚刚成年的青泫些目瞪口呆。 琉璃看着青泫,美目一转,笑道:我修炼了千年,之前在妖界受了内伤,幸得被救,日后必有报答。 青泫脸红了红,忙摆摆手道:不用不用,不知姐姐可还记得当日受伤之事? 琉璃抿嘴一笑避而不答,道:小公子,按辈份,你可得叫我姨。 青泫一听,也跟着笑了。 听说火狐化了人形,伽南忙过来,看到了琉璃,叹道:果然是纯的妖类啊,与这边的妖兽果然还是不同。 鬼王殿下,司火琉璃见过。琉璃盈盈笑道。 伽南看了青泫一眼,道:想必之前说的,她还记得。以后,你有伴了。 *** 第九年 这日,伽南喝得大醉,七儿扶着他入了寝殿,脱掉衣衫除去鞋袜,打水一点一点给他擦拭。 伽南只觉得脸上凉凉的,半睁开眼,看到了那极熟悉的眉眼就在面前,不由得心中一动,一把拉手七儿的手,双目直直看着他。 七儿微笑着,伽南每次喝了酒必会这样,拉着自己的手,叫着别人的名字,面上笑着,心里却微酸。 伽南摩挲着七儿的手,好像周围一切都安静下来,那个人就在自己眼前,还是那个熟悉的模样。 眼中朦胧着,模模糊糊的,手上用力,便把人拉低至脸前,轻轻贴上了那人的唇,明显感觉到那人的颤抖,处尘,你还是怕我吗?不原谅我吗?之前,是我不好 处尘伽南叹息着,睡了过去。 谁也没听到,屋顶上一片黛瓦轻轻碎裂的声音。 次日天光,东面便传来九声悠悠的钟声,一声比一声悠远,一声比一声响彻天地。 伽南眯着眼睛起床,冥界的钟声都有制式,一声为掌刑的重犯判轮回,二声为轮回台的人满,三声为长老议事,四声便是警钟有急事,其中五声六声也有过,都是有大事商议或重大节庆,但是像这样连续九声,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伽南迷迷糊糊想着,九声?九年?!瞬间回神。 心胸怦怦跳起来,眼前一片金星乱冒,呼吸都忘记了。 处尘,出关了! 第 26 章 待伽南敛衣飞奔至空旧宫时,殿内五大长老已到齐,垂手在殿内等待着,殿门外站了不少小司随待,一片惊叹与喜悦之形。 都说要十年,这才第九年,罗王果真是修为了得啊 这闭关出来,修为肯定精进不少 迈入大殿,五大家族的长老纷纷点头示意,连平时最不待见他的临掌兵此时也是笑意盈盈。 喧闹声霎时间安静,几声清脆铃音,在几人的簇拥下,一袭绡纱白衣的人影从旁边缓步而出,似仙似雾,淡淡光华萦绕其身上,罗王面色如水,端坐在了主位上。 伽南看着那恍如谪仙的人影,那是他日夜思念的人影,淡然清辉中高高在上的处尘,眼眶微微泛红,胸中起伏着。 恋耽美 >盲——顾曲流觞(21) 不知道这个人,有没有看到他的日思夜想,那些在屋顶看着他的日子,不知道他有没有感觉到自己的目光。 众人行礼。 罗王淡淡扫过了众人,眼眸微垂,唇角泛起浅笑:众卿家辛苦了。 那目光,淡淡扫过伽南,并未做半分停留。 罗王笑着,伽南却觉得若有所失。 处尘是不是又忘记他了 浑浑噩噩看着罗王与众人商议着什么,伽南一个字都没听清楚,只是看着罗王开合的唇,浅笑的眉眼,还有不轻不重不急不缓的声线。 那就如此吧。五大家族齐齐向罗王行礼,又转过身向伽南行礼。 伽南回过神,也按制回了礼。 恭喜鬼王殿下。 什么鬼王,以后要改称鬼帝了! 众人似无可奈何地笑着,毕竟是罗王出关后的第一件事,怎样也要随了罗王的意。 什么?伽南一脸莫名。 从今起,鬼帝殿下掌管西面,与东边分开管辖,今后无需再来议事,西界各事也无需向阎摩罗王请示了。年青的掌刑言木知总结道。 耳边是一片的恭喜声,伽南却只觉得脑中轰一声裂开,什么叫无需再来议事?无需向罗王请示了?无需?是无需再来见他了吗?? 伽南木然抬眼,看着殿上的人,罗王双目清冷,淡然看着殿下众人,眼中有众生有大爱,唯独,没有自己。 还是在恨自己吗?恨自己那样□□过他?恨自己斩灭了他恩师最后的魂识?伽南想找到他眼中的恨意,可是那双眼里,什么也没有。 伽南不觉得气愤,不觉得悲伤,只是觉得害怕。 如果他眼里但凡有一点情绪,不管是爱,是恨,甚至是厌恶、恶心,但凡有一点,他都不会觉得怕,甚至都会欣慰,会感动。 因为他眼中还有自己。 可,那双眼里什么也没有,爱、恨、伤、痛、所有的,好像都散了。 在那一片恭喜声与喧嚣声中,伽南不知道是如何回到了赤天宫。 刚进门,便见一黄色人影负手而立,背对着他。 青泫站在一旁,看着伽南,像大人似的深沉的叹了口气。 居长转过身来:等你好久了。 伽南一声不响,坐在一边。 见伽南不答,居夫子自顾说道:伽南老弟以罗王的修为,本在五年前,就可以出关了 伽南抬起茫然的眼睛,有些不解。 五年前,那九道天雷,你以灵力把天雷的伤害转移给了你自己居夫子声音轻得像叹息。 可你却忘记了,你与罗王的同袍同泽。居夫子看着伽南的眼睛,慎重道:九道天雷过后,你只是心慌乏力,难道你真的认为天雷的威力只是如此吗? 霎时间,伽南如晴天霹雳,面色苍白,双唇颤抖:难道处尘,我竟是没有想到。 居夫子闭目长叹:罗王受了这九道天雷,复又调息了五年,如若不是昨晚见到了罗王殿下身上的天雷印,我也不曾想过,这九道天雷竟是他硬生生替你扛下来。 昨晚?不是今日殿钟才响伽南脸上空白了一瞬。 是昨晚,昨晚,我在冥水边,见到的他。居夫子语气低沉:他昨晚神色伤痛,身形狼狈,如果不是他已不顾仪态,我如何能够见得他身上的九道天雷印? 昨晚模糊想起昨晚自己像喝了很多,那熟悉的眉眼,那温热的唇:难道是他?难道昨天晚上对那个人做了什么事? 如果是做了什么事,他应该是恨自己的啊,为何,今天 突然,伽南想像到了什么,呆呆站在原地,周身发寒,如坠冰窟:难道他看到了 伽南倏地起身,跌跌撞撞朝东面奔去,边跑边吼,整个人状似疯狂。 处尘!不是这样的!! 处尘!你听我解释!! 昨天晚上,你带着身上的九道天雷印,出关就来寻我,可是,你却看到了什么??!! 那样如谪仙的人物,昨晚是如何的伤痛狼狈,才会不顾仪态,才会让人看到身上的天雷印?? 自己真的是个混帐!! 飞身到了空旧宫,那再熟悉不过的屋顶,远远看到一白色人影立在花树下,那单薄的身形,竟是削瘦了许多。 伽南双眼模糊,这个人,竟为自己挡了九道天雷,而这九道天雷,还是自己替别人挡下的 一阵风起,花瓣簇簇而落拂了那人一身,这场景,竟如多年前,第一次相见时一样。 轻轻走近那人,伽南哑声:喂,这花吹得到处都是,也没有人扫扫吗? 那人转身,清冷的双眼对上伽南的眼睛。 一如多年前,那冰冷清寒的模样。 处尘伽南哽咽道:我之前并没想到上前扶住罗王的双肩,在他身上细细看着,爱惜地轻抚,像是要透过衣衫看到内里,看到伤痕:天雷 闻言,罗王眼中一暗,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淡淡道:无事。 这个人,定是还在恨自己,昨夜,他看到的 伽南上前一步,不顾一切道:昨晚,昨晚你看到的 还有事么?罗王抬起眼眸打断他,眼中平静如水:鬼帝殿下若无要事,无需再来此处。 处尘伽南眼中茫然,呐呐道: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来人,送客。声音冷冷,转身而去。 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 鬼帝殿下,这是东冥的掌礼处带来的拜帖,说是按制天火祭祀,一百年一次的。铜板递过来一张拜帖。 掌礼处?青泫道:是居大人那里送来的吗? 是姓孤,是副掌礼亲自送过来的。铜板道。 伽南看了青泫一眼,道:这种事情,你和琉璃应付就行了。 这一百年,终于把铜板,纸钱,香烛,元宝分得清楚了,冥界大部份的事情都交给了青泫和琉璃,而七儿,也因那次的事情,送去了冥水看管水牢,也算是给他谋了个差事。 而比这些更重要的事情,就是隔三差五去空旧宫,屋顶。 西冥鬼帝是与东冥罗王齐名的人物,这一百年,把西冥最难管的地界都处理得井井有条,让人钦佩。 虽然都是青泫与琉璃的功劳,最主要是青泫。 所以,这齐名的人物,走正门,没有任何理由;走屋顶,是自然不能让人发现的。 有时候觉得就在屋顶上看着他在那打坐也挺好,一树一树的花不生不死的开着,人影与花影一色,日子也长,过了今天还有明天,过了今年还有明年。从最开始的痛彻心扉,到现在的远远相望,就这样痴痴看着,痴痴守着,不觉得就过了一百年。 就像现在,伽南侧卧在屋顶上,远远听到一个声音。 罗王殿下,掌礼处的帖,这次是孤副掌礼主持的天火祭祀,以往都是居掌礼主持,这次孤副掌礼是首次呢。 看来居掌礼有让贤的意思了?罗王清冷的声音传来。 居掌礼说,请您一定要去。 知道了。语气平淡。 处尘要去?伽南一下坐起来,看来是全冥界的天火祭祀,现在东西二分,也得一起。 伽南笑起来,处尘,你再不见我,这是祖制,也不得不见我了。 *** 巨大的轮回盘,轻轻转动着,其上布满密密麻麻阴刻的咒纹,闪着金色的流光,每转一寸便犹如亘古的诵唱,冥界各分封鬼王和长老都坐于轮回圆盘其上,中间,便是轮回的入口。 伽南看着罗王,依旧是一袭白衣,坐在对面,轻阖双眼,那么近,那么清楚的眉眼,还是像多年前一样。 伽南深深地看着,那一身长袍的孤副掌礼召出了一面长幡,接着又念咒燃起了火,那幡旗哗的一声就点燃了,只是金色的火焰没有烧到任何东西,燃尽之后,只是将幡旗换了个颜色。从黄底红字,变成了红底黄字。 孤副掌礼一脸高深的念着咒诀,一旁的琉璃探过头来:殿下,说起火,这真就是个小把戏,用得着搞这么大架势? 青泫在一旁轻咳了一声,道:谨言慎行。 或许是这两人压低的声音在这种气氛里还是被听见了,又或许是孤副掌礼故意来找鬼帝的麻烦,只听着孤掌礼的声音:这位姑娘,看来你很懂火? 琉璃坐正,抬起眼:在下西冥司火琉璃。 声音不大不小,在场所有的人都抬眼看向他俩。 罗王也不例外。 伽南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发觉到伽南的目光,罗王有瞬间的愣怔,随即又垂下眼去。 伽南心中像有什么东西渐渐晕开,处尘,他的眼中,终于对自己有了些许的情绪,不自觉便笑了起来,道:琉璃,你就在此与祭祀主持好好论道一番,刚好西冥与东冥也可借此机会清谈论道,不知道罗王意下如何。 罗王睁开眼,眸色如水,道:随意。 第 27 章 空旧宫内,罗王排开筵席,说是席,就是几面桌案,一炉熏香一盏清茶,东西冥相对而坐。 言大人呢?临掌兵四顾看着,之前祭祀时人多拥挤没注意,现在这五大长老的位置上明显空了一个人,就特别引人注目了。 祭祀的时候就没有来,说是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掌礼处的事情就不来凑热闹了。姬掌书淡然道。 这臭小子。临掌兵哼了一声,那老东西的儿子虽然外表冷漠高深,骨子里果然也是个不遵法礼的崽子。 伽南坐在侧位上,离罗王最近,端起茶杯喝着,眼角不时瞄向罗王。 罗王神色冷淡,看着殿下众人谈道论法。 孤副掌礼与琉璃论得最为热烈。 火,分为天火,地火,业火。天火至阳,地火至阴 ,业火至灭。业火可引天火,以至阳烈火焚烧天地。亦可引地火,焚烧一切生灵,包括灵魂。孤副掌礼悠然道。 课业不错。琉璃点点头:背得挺好。 闻言,孤副掌礼笑道:看来姑娘有什么高见。 火,就是火。琉璃看了他一眼,道:随心所生而已,可以变成不同的焰色,也可以有不同的作用,这样算起来,可不止这三种。 哦?孤副掌礼笑着行了一礼:那还请姑娘细细道来 伽南一杯茶都见底了,眼睛依旧没有离开罗王半分。 这次西冥似乎少了一人?掌乐墨白难得出声。 青泫看了一眼对面桌案,道:东冥不也少了一个么? 不知道之前那位七公子在西冥任何要职? 在冥水看管水牢。 哦?墨白挑挑眉:那般羸弱的样子却做个武将的差事? 青泫面上冷漠疏离,语气却有些热络:掌乐大人也是纤弱的模样,却也掌东冥要职。听闻当年仅凭一曲清音退障就挽回受驭心术的几万将士,在下佩服得紧。 墨白平时本话就不多,但青泫的这一番话还是让他颇为受用地眯起眼睛,道:弦音除修为,还需强大的灵器,水司大人的灵器为何? 自制的一尺银练。青泫从袖中取出一条四指宽的银白色绸布,道:比不得掌乐大人的箜篌。 墨白笑道:你怎知我的箜篌不是自制的? 是吗?愿讨教一二 恋耽美 >盲——顾曲流觞(22) 殿下已是一片喧嚣热闹声,伽南端着杯子,都忘记了再斟茶。 罗王仍是垂眸不语,伽南看着殿上这个人清清冷冷的模样,心中有些酸涩,不知道这么久了,那些天雷印消了没有,他是不是还在恨我。 耳边的声音渐渐听不到,伽南只觉空荡荡一片,像是身边的东西,一瞬间全都没了,只剩下自己与罗王在这天地之间。 处尘 鬼帝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伽南忙放下手中的杯子,看着罗王,眼睛闪着微光。 罗王看了他一眼,继续道:鬼帝殿下少带一人,临掌兵枯坐无人论道。 伽南转头看了看,果然临掌兵呆坐着看着那四人的谈论,无所事事。 我西冥人少,怠慢掌兵了。伽南轻叹道。 罗王的眼睛直直盯过来,伽南抬眼望着,像明白了什么似的,道:哦,你说七儿啊 罗王收回目光,继续垂眸。 伽南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他,在一百年前就被我调去冥水了,算不得主事。 罗王没有作声。 七儿,他,长得有几分像你。伽南深看着罗王。 闻言,罗王倏地笑了,抬起眼来,浅笑的眉目,但眼中却又看不到任何笑意:那恭喜鬼帝殿下了。 伽南愣了愣,好像没听明白罗王的意思,但又觉得罗王一定又是误会他的意思了,刚想辩解,只听得殿下几声轻微的爆炸声响。 定睛看去,孤副掌礼与琉璃之间一团金红色的火焰像烟花般爆开,震得周围案几上的茶盏都掉到了地上。 伽南随即起身,喝道:琉璃! 琉璃听闻,看了孤副掌礼一眼,退到一边,道:天火与地火本不能相融,只是做给他看罢了。 孤副掌礼上前行礼道:罗王殿下,是在下不信,请琉璃姑娘示范的,是在下的错。 罗王摆摆手,道:无妨,今日就到此吧。 说着起身便离去了。 这一百年一次的天火祭祀,就这样结束了。 伽南总觉得有什么不对,本想着这次祭祀见了罗王,说清楚了,罗王一定会理解自己,至少也会对自己不再那么冷漠。 可是,祭祀过后这半年多,以往还能在内院的花树下看到罗王打坐的身影,现如今,罗王竟是再不出寝殿了。 看着那紧闭的房门,伽南只觉得胸闷,不行,一定要再见到处尘,他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可还没等伽南找到机会再见到处尘,就从琉璃那得到一个惊天的消息。 那天,琉璃笑着对青泫说:小泫,你知道么?我前几天去东冥,听说了个事情。 青泫不解地看着她。 琉璃道:你知道的,我很早就在冥界,之前与姬掌书一直交好,只是后来妖界内乱,我被迫回到妖界,平战乱才受的伤。 这些我都知道,和你说的事情有关?青泫更是不解。 琉璃故做高深,道:就是因为妖界一直是战乱,平息战火以后,人口数量骤减,近期人界又出现了许多捉妖道人,所以,妖界准备与冥界联姻。 一是增加人口,二是寻求庇护?青泫接着道。 还是小青泫聪明。琉璃一把就把青泫搂进怀里。 青泫在这一百多年的相处中,早就习惯了,从最开始的挣扎抵制,到面红耳赤,再到现在的稀松平常。 琉璃说,她本来就是狐狸,而且来西冥的时候也是青泫抱来的。 琉璃还没搂热,便听到伽南的声音:联姻?和谁? 悻悻松开青泫,琉璃哼了一声:还能是谁啊,阎摩罗王啊。 伽南身形一顿,立在当场,脸色惨白,眼中露出惊恐之色: 看到伽南的表情,琉璃又道:不急,既然妖界为了增加人口,想必各大鬼王都有份,没有妻的娶妻,娶了妻的有妾。 伽南回不了神,脑中凌乱。 琉璃笑道:放心吧,能来联姻的,必是妖界最美的美人,亏待不了你们。 果然,三日之后,东冥便派人来请伽南。 和伽南一同坐在殿内的,还有几大分封鬼王。看来,除了罗王,这些鬼王也要成为增加妖界人口的匹配对象,甚至接下来的东冥五大家族长老,西冥的青泫七儿,都会如此。 想想,就觉得眼前一片惨烈。 想必妖界的事情,各位也听说了,各位如何看?罗王在主位上淡淡笑着。 一个一身黑的鬼王,掂了掂他的肚子,上前道:妖界与冥界本就是毗邻而居,关系一衣带水,能帮的,定不在话下。 是的,竭尽所能。另一个鬼王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美貌。一个一身花衣的男子摇着扇子道,眉目倒是倜傥,行止也是风流。 可以挑就行了。一个一身碧色的男子对着那个花衣男子道,一脸的笑相。 看来诸位都是愿意的?罗王嘴角噙笑,淡淡出声。 我不愿意!伽南举高自己的手,大声疾呼:我不愿意!!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议论。 西冥鬼帝不愿意? 不愿意?好像他还未娶妻呀 这么好的差事不愿意? 罗王看着他,神色平静,道:为何? 因为伽南低声嘟囔,面上有些发烧,声音越来越低,恍然想起那日桥下放的那盏花灯,耳边还回想着那句话:把心上人的名字写在花灯上。 当初自己一笔一画工工整整写的是 因为,我有心上的人了。伽南听到自己的声音,清清楚楚,一字一句。 伽南抬眼望着罗王,罗王也看着他,光影攒动,风云暗涌。 殿下一片安静,好像只听得到伽南的心跳声。 忽而听到众人的大笑声,笑声中夹着一些话语。 西冥鬼帝真有意思,哈哈哈! 哈哈哈,为妖界增加人口而已,有关系吗? 哈哈哈哈,鬼帝殿下还未娶妻,自然是不懂的 没事没事,多见见世面就好了,哈哈哈 伽南直觉得周围一片乌烟瘴气,熏得他眼睛都不想往那边看,冷哼了一声:被别人当种马,还觉得挺高尚。 此言一出,那些鬼王停下笑声,相互看了一眼,鬼王的脸面岂能被人这样说道,个个脸涨成猪肝色,恼羞成怒,瞬间燃爆。 鬼伽南,你怎么这么说话!! 西冥鬼帝,我们是为两界着想!! 我们为两界不惜贡献自己,你呢?你做了什么贡献? 尊你一声鬼帝,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罗王看着殿下一片呱噪,微微皱眉,轻咳一声,殿下众人便抬眼噤若寒蝉。 既然如此,各位就自愿吧。罗王起身,吩咐身边随侍记录愿意的人员名册,便离去了。 第 28 章 什么?罗王娶妻?伽南震惊得动弹不得,半晌,又确认了一遍手中的喜帖:不是说自愿吗?罗王他 各鬼王是自愿即可,罗王殿下是必须要做表率的,也表冥界与妖界的万年盟好。来人小心翼翼,伏首道。 不行!伽南疾声冲口而出,从主位上忽地起身,来回团团踱步。 来人似乎被惊到,却又有些不解,疑惑却不敢出声。 不行,不行。伽南不顾众人眼光的喃喃:我要去见他,我要去见他 还没等众人回神,伽南便不见了踪影。 空旧宫,伽南这次步形有些不稳,竟然直奔大殿门口,被门口的小司拦下:鬼帝殿下,不知 你们罗王呢!!伽南红着眼角,爆喝打断他的话。 那一众小司好像也被吓到了,战战兢兢答:鬼帝殿下,罗王殿下在主殿与妖王商议 妖王也在?伽南恨恨道:正好!说着便要冲进去。 一众小司齐齐跪下,瑟瑟发抖:鬼帝殿下罗王殿下说不准任何人入内 伽南蹭的一声火气直冒,一腔的惊怕变成了一腔的怒火,一脚踢在众小司身上:谁敢拦我!! 便大步从倒在门口的小司身上跨了过去。 一路繁花似锦,假山凉亭,光华明媚,云雾淡淡缭绕,但伽南已不顾得此番景色,直奔向主殿。 处尘!!处尘!!还没等伽南叫几声,主殿的门开了,一袭淡淡的清辉白衣人影立在门口,眼中疑惑盯着来人。 还没开口询问,一小司便慌张扑将上来,连连嗑头:罗王罗王殿下,小的拦不住鬼帝殿下,小的该死 罗王皱皱眉,挥手道:罢了,下去吧。 看着小司连滚带爬出了去,沉默片刻,罗王看了他一眼,道:有何事? 伽南盯着罗王的脸,眼中微光闪烁,喉头攒动,似乎有很多话想问,但是看到那张脸,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说什么呢?问他为什么要娶妻?和他说不要他娶妻? 自己又是何立场,来说出这些? 见伽南半天不语,罗王拂袖正要转身,伽南一急,伸手拉住了他。 罗王的目光直看过来,伽南干涩道:你要娶妻? 喜帖应都送到了。罗王淡淡道。 伽南直看着他的眼睛:你是自愿的? 罗王看着他,没有作声。 深吸一口气,伽南哑声道:可以不娶吗? 凭何?罗王盯着他。 伽南瞬间失声,喉间抖动,不知如何说,该如何说?自己有何颜面说那句话,犹还记得多年前,自己对他说:我敢说你敢听吗? 犹记得他的回答:你可知此事有多荒唐,有违天理伦常! 犹听见老冥帝的声音:背弃伦常!有违天道! 自己,曾对他百般折辱,杀他恩师,害他拔灵根赎罪,许下同袍又害他身替天雷,这一身的罪孽,如今竟是连说,也不敢了 怎么这么久。一声低沉的男音响起,门框轻动,一身蓝色锦衣的男子迈出门来,身形笔直,一头乌发如瀑而下,眉目含情,眼神微挑,竟是俊美异常。 罗王转头对他浅浅一笑,道:有些杂事,耽误了。 无妨,我们继续商议。那男子说着,拉起罗王的手,便要进屋内。 等等!伽南看了看那个被拉起的罗王的手,心中五味杂陈,眼前两人的身影在脑中忽明忽暗,伽南咬咬牙,强迫自己镇定,上前一把拉过罗王,看着那人道:你是妖王? 那人笑笑,竟有几分妩媚之色,行了一礼:妖界小王,于归。 伽南一动不动,也没回礼。 罗王看着于归,道:这是我西冥之主,鬼帝殿下。 于归笑了笑,一语不发,又来拉罗王。 伽南上前一步道:喜帖上的子归,是你何人? 于归笑而不答。 罗王转头看向伽南,道:是于归的令妹。 令妹?这男子的模样已是如此出尘,他妹妹肯定是不可多见的美人,想到琉璃之前说的:能来联姻的,必是妖界最美的美人。 恋耽美 >盲——顾曲流觞(23) 是啊,与阎摩罗王匹配的,肯定是最美之中最美的。 处尘他定也是喜欢的吧。 伽南脸色苍白。 那人看到伽南不言,又笑,这次妩媚之中带着强势的意味:记得按日来喝喜酒。一把拉过罗王。 伽南回过神来的时候,主殿的大门已经关上了,只留他一人在门口发愣。 *** 子归?你是说子归?琉璃瞪大了眼睛:与罗王结亲的是妖王的妹妹子归? 伽南听到这个名字就烦,一把丢过那喜帖,道:你自己看,还骗你不成。 哈哈哈哈琉璃没来由的大笑起来,让青泫与伽南不由侧目。 等她笑够了,青泫终于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琉璃擦擦笑得泛红的眼角,舒一口气,像强定心神,道:子归就是于归,于归就是子归。从来妖在年幼时就无男女之别,在第一次天劫时才按自己的妖力选择修成男或修成女,但唯独妖王从来就不需选择,可以根据对方化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小时候我见过于归的女童模样,就叫子归,那时候年幼,尚且还好 说着,琉璃像是终于还是没忍住,又笑出声来,道:我实在想像不出来,妖界战力第一的于归,化成女子时成亲的样子,哈哈哈哈 伽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心中却有一些小小的期待,如果处尘,他能够接受那个不男不女的妖王,是不是,对自己也并非完全不能容忍 *** 夜凉如水,寒意料峭。 空旧宫屋顶,伽南看着那一袭白衣的人影从寝殿出来,正想要跳下屋檐,却又看到那个蓝色的身影跟在罗王身后,从寝殿迈出。 伽南心头一紧, 这么晚了,还没有商议完吗? 不对,商议为何在寝殿? 伽南轻身跃下,强定心神,屏住呼吸,悄身跟在他们身后。 我想,我该走了。妖王于归道。 罗王颔首,廊外的烛火衬得他温润如画。 于归伸手握住了罗王,眼中光芒闪了闪,渐渐将他拉近,低声道:阿阎 还没等于归再说什么,只见一道虹光贴着他的手腕闪过,于归微惊放开了手,朝来人看去。 此时伽南已经眼角通红,微微喘着气,脑中杂乱缤纷,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看着他们从寝殿出来,还交握着手,刚刚那深情的模样还没反应过来,绯月就已自动闪出了刀光。 于归看了看伽南,复又勾起那绝美无双的笑,转头对罗王道:我下次再来看你。 继而转身离开了。 许久,罗王终于转过头看着伽南,那样平淡而柔和的眼神,却让人有些害怕。 伽南口中发苦,深吸一口气:你们你,当真要和他成亲? 罗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清俊的眉宇间透出淡淡的光。 刚刚于归那一幕差一点让伽南失去理智,此时已顾不得许多,上前一步道:你,你一直知道我的想法的,我我从来没有变过! 罗王还是没有说话。 伽南上前,一把拉住罗王的手,两眼通红,手指开始微微颤抖,声音干涩:处尘你若恨我,就打我,杀我,将我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声音已近哽咽:可是 哪怕你高高在上只能瞻仰,哪怕只能听到你的声音看到你的模样,我对你的喜欢,依然只有那一种。 处尘我喜欢你。伽南把罗王拥入怀中,紧闭上双眼,身形有些发抖,破碎的声音终于说了出来。 是的,自己曾经背负欺师灭祖的罪名,曾对他百般折辱,杀他恩师,害他拔灵根赎罪,许下同袍又害他身替天雷。 可是,自己终是把他放在心尖上,若此时他丢下自己委身于人,自己追逐的这半生,便如荧火,再没了光彩。 什么背弃伦常,有违天道;什么罪孽深重,万劫不复,此时此刻,他都不想再管了,只想紧紧拥着眼前的人,再也不想放开。 感觉到伽南全身都在发抖,却把自己拥得越来越紧,耳边的呢喃低得像呜咽,却又清晰无比,刚要说什么,便感觉到颈间的一两点湿意,罗王心中疼痛,身上的天雷印纠缠着,扭绞着,却抵不过心中的痛楚。眼中渐渐有了若隐若现的水光,闭了闭眼睛,轻轻推开他。 伽南错愕地看着罗王,他不知道,罗王接下会如何回应自己的心意,又或是像很久之前,宽衣讽刺,还是像被他□□之后想让自己再杀了他。 罗王的眼睛里像盛了这满院的烛火,又像盛了人间漫天的星光,光华熠熠,但也是平静淡然。 伽然突然有些害怕。 妖界与冥界,必是要万年盟好的。 伽南身形僵在那里,耳中嗡鸣,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不知道自己应该再想什么,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是巨大而空白的虚无。 回去吧。伽南听到罗王轻声说。 第 29 章 你醒了?琉璃急道,青泫也围了过来。 伽南头痛欲裂,眼前的一切成了重影,影象扭曲着,听到的声音也是断断续续。 抱着头,可是最痛的地方却是在心里,痛得想要落泪。 怎么会这样?琉璃回头看了看青泫:按理我把妖界最好的定神丹都拿来用了,当年妖王身中数刀差一点灰飞烟灭都因此回寰,鬼帝殿下应该好了才是啊? 妖界?!伽南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妖王。脑中已想不得太多,浮现出妖王于归交握着罗王双手的样子,浮现出他对罗王深情款款的样子,浮现出那纸喜帖上的名字,浮现出罗王对自己说妖界与冥界,必是要万年盟好的。 一股恨意,对,妖王,那个妖王,一切都是因为他! 伽南眼中闪出可怖红光,一声彻地的嘶吼,灵流在他身上疯狂席卷,乱流吹散了他的长发,须臾,伽南定神,眼睛阴森地看了琉璃与青泫一眼,冰冷道:去妖界。 琉璃似被这冰冷的眼神震慑到,又似想起了什么,踌躇片刻,道:此次就让青泫陪殿下去吧。 伽南看了琉璃一眼,还未说话,殿外的一脚步声匆忙赶到,在寝殿门口急声道:鬼帝殿下,冥水有异动,此次比平日动静大,还请水司大人速去治理。 闻言青泫拍了拍琉璃的肩,轻叹了口气:鬼帝殿下就劳你照顾了。说着便转身出了房门。 你怕?伽南眯了眯眼睛。 我本是妖界而来,妖王对我诸多偏见,所以琉璃脸色白了白。 无妨,量他也不敢对你怎样。伽南起身,窗外的天光洒了进来,淡而幽凉。 *** 街道宽敞,有轿子,有车马,街道边楼舍林立,酒楼中有人豪饮,摊贩旁有人叫卖,店铺中有人进进出出,听书的,行脚的,看街景的,游玩的,男女老幼,三教九流,无所不备。 只是来来往往的人群,有的已是人形模样,有的还有耳朵有尾巴,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动物被抱在三三两两的人手中。 伽南看着这繁华的街道,道:妖界似乎与人界并无二致。 琉璃立在一旁边,看着这大街,有些感叹:这是妖界的集市,很多年没有回来了,还是如从前一样。 不是说战乱人口减少么?这一派的热闹景象实在不像是战后的模样。 是啊,从前比这更加热闹。说着琉璃走到了前面,指着道路尽头一座辉煌的宫殿,回头对伽南说:殿下,前面就是妖王宫。 到了妖界,伽南一直神色阴沉,原以为妖界要与冥界联姻大抵是因为妖界萧条无法继续才来寻找庇护,这眼前的景象,与自己想像的完全不同。 刚走几步,旁边一花楼传来女子招呼的声音:这位黑衣的大爷,上来看看呀。 呀,这位公子真的是生得好生俊俏。 伽南抬头看去,一个头顶上有一对尖尖猫耳的女子,倚在栏杆上对着他笑。 身边还有一个一身柳绿的女子朝他挥着手帕。 伽南面无表情的瞥了一眼,正欲往前走去,只见琉璃呆立在前方,看着花楼上的人,不挪半步。 伽南顺着琉璃的目光看去,那个有着尖尖猫耳的女子,此时也是怔在原地,望着琉璃。 *** 院落的围墙爬满了花藤,暖阁里散着浓郁的香味,窗纸被风吹响,伽南负手立在窗边,眺目远方那座宏伟宫殿。楼下熙熙攘攘的人流,让伽南想起了那时与罗王一起去人间的光景。 仿佛看到了那场烟花中的罗王,逆着满天星芒华彩,雪色衣动,广袖飘飞。 处尘,我在这处望的是你,你看的,又是谁? 桓月琉璃放下手中茶盏,漂亮的眼睛直盯着那猫耳女子:你还在等他? 桓月耳尖微动,笑了笑:他说会回来。 已经一百多年了。琉璃伸手握住桓月的手,神情竟然有些悲伤:你还要一直等吗? 桓月不动声色挣开她的手,笑道:南宫这次来妖界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伽南微微回头,南宫?妖界的王族,有一支就是南宫。 你原以为,那个人会带你走,没想到琉璃眼神中带着痛苦之色:早知如此,我何必 过去的事情不必再提了。桓月又笑,弯起那双好看的眼睛:你看,我重新修行,也快修成人形了,南宫不用替我担心。 闻言,琉璃一把搂过桓月,身形颤抖,抚着桓月的长发,唇轻轻吻上桓月的眼角:我带你走我带你走。 风吹起窗外藤叶,萧萧瑟瑟,天色陡然暗下来,雨点倾刻间如万马奔踏,街上行人皆缩脖疾走,街上传来一两声咒骂和收摊的声音。 伽南转头,看着琉璃的模样,她的眼神半明半晦,隐忍着像要落泪。 何曾不像拥着罗王的自己。 妖界皇族为凤族,王族为狐族、狼族和蛇族,千百年来相辅相成,承息一脉,也成就了妖界千百年的和平与安定。 一千年前,南宫离便是狐族中最小的一个。 从小便混在皇宫内,与那些其它王族小妖混在一起。 那时,南宫离还没有性别,是个只会上窜下跳的年纪。 直到在南宫离三百岁的时候,那时的妖王,一只火凤,带回来了一只黑猫。 这东西低贱得很,人界到处都是,但这东西又性情倨傲,这又不是什么珍稀的物种,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傲的。 这是南宫离一起玩的小狼崽司徒朔夜的原话。 那时候朔夜已经过了五百年的天劫,修成了男身。 南宫摸了摸那只猫的耳朵,又摸了摸它的下颈,那猫眯起了眼睛,喉咙里哼出咕噜的声音。 朔夜,它挺好玩的。南宫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兴奋道:它还会发出这个咕咕声。它就是这么叫的吗? 好像听得懂南宫的话一样,那黑猫轻轻叫了一声。 哈,原来你是这么叫的?南宫抱起那只猫轻轻摸着:不知道你修成人身是什么样子。 嘁,这种东西灵力太低,修成人身怕是要成百上千年吧,哪像我们王族,血脉里的灵力,就足以让我们出生便可为人形。朔夜抱着手臂道。 南宫瞥了他一眼,这头狼长得跟狗似的,从来就是狗眼看人低。 那狗又靠过来,低声道:南宫离,你想修成男身还是女身啊? 南宫离愣了愣,似乎从来就没想过这样的问题,眨眨眼道:还早呢,到时候再说吧。 又抱着那猫摸起来。 日子如流水如飞梭,一百年眨眼便过,抬头间宫墙外的小山上已是满眼春色,积雪销尽,鲜花绿草辅得漫山遍野。 那只黑猫终于还是修成了人形,只是头顶上的耳朵和身后的尾巴,怎么也变不回去,而且一受惊吓,又会迅速变成黑猫。 这让朔夜像是找到了乐子。 恋耽美 >盲——顾曲流觞(24) 时不时吓唬它,看它咻地变回黑猫,一脸委屈含泪的样子。 哈哈,就你这点能力,还想化成人形?低贱的东西就是低贱的东西。朔夜哈哈大笑。 你干什么!你再欺负它!!我就告诉司徒大人去!南宫离气得握紧拳头,身形有点发抖。 南宫,你怎么老这么护着它呀。朔夜又靠过来:这猫化成人形的时候挺好看的,不如你修成男身,娶了它得了,就可以一直护着它了,哈哈哈。 什么这猫那猫的,它有名字的,叫桓月!南宫离气得一拳打在朔夜脸上。 那一次,朔夜与南宫离扭打成一团,这是南宫第一次与朔夜打架,最后以朔夜的胜利告终。 啐了一口嘴中的甜腥,南宫捂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脑袋,头一次强烈地想修成男身。 是夜,苍穹深蓝如渊。 南宫躺在榻上,全身筋骨都在隐隐作痛,白天那一架,有几拳打在腹部上,像内脏都要被翻出来一样,到了晚上仍不想吃东西。 听到轻微的叩门声,小小的,有点迟疑的味道。 是桓月吗?南宫心中一动:进来。 进来的人,一身银灰色长袍,深灰色的头发如澄潭般而下,歪歪放在右肩上,一条银色发带随意系上。 背后衬着一轮月光,面上泛着淡淡光芒。 是你?南宫离艰难起身:怎么?还想打架吗? 朔夜僵了僵,从提来的篮子里拿出几只碗:听宫里的人说,你一天没吃东西,想来,是我下手狠了些。 不声不响地摆好碗筷,低着头道:知道你吃不下,我做了点粥,你尝尝。 粥?这狗崽子做的粥? 南宫离脸上的表情像吃了个苍蝇:你们狼,不是吃肉的吗?会煮粥? 朔夜没有说话,放下东西,转身跨出门口的时候,听到他轻声说:对不起,便离去了。 南宫离瞪大了眼睛,没听错吧?那狗崽子竟然向自己道歉? 连接几日,朔夜都会过来,或带点吃食,或带点药膏,有时候还会带一些新鲜的水果。 一改往日的嚣张跋扈,低眉顺眼,和和气气。 天天吃这些,我想吃鸡。南宫离趴在床上,任朔夜给自己背上搽着药酒。 不轻不重地揉着,实在是很舒服。 你受着伤,不能吃得太油腻。朔夜边揉边道:而且,你还有一百年天劫了,我是过来人,不杀生,天劫会轻一些。 又是天劫,想想就是头大,最近天天看到这狗崽子,桓月倒是不怎么见着。 桓月呢?南宫离抬起脸。 朔夜搽药酒的手停了停:它在我那。 南宫离瞪着他。 朔夜叹了口气:放心吧,没有欺负它,它倒是仗着你受伤,天天在欺负我。 欺负你?南宫离闻言差点笑出声来:它灵力低微,怎么欺负得了你? 朔夜没有说话。 后来知道,朔夜确实没有说谎。 不过桓月不是欺负他,而是它好像知道朔夜不会再吓它,所以,索性变成黑猫,不再变成人形,那段时间南宫离卧床休养,朔夜只得去哪里都把它抱在怀里。 猫养不熟,猫喜欢强者。 南宫离摸着下巴想着,看着自己养了一百年的猫天天粘着别人,想修成男身的愿望突然坚定无比。 第 30 章 终于,妖界的战火燃了起来,蛇族的东方甯祀联合魔界,起兵造反。 那天夜里,烛火被吹得明灭摇曳,南宫离抱着桓月,灯花噼啪声中,朔夜来辞行。 十日后,我便要去战场了。朔夜低着头,眼睛随着烛火一闪一闪。 不知怎的,南宫离觉得朔夜像是一夜间成长了不少,以往的狗眼看人低的气势完全被一股成熟稳重深沉内敛的气息给压制住了。 这便是男身么?南宫离内心暗暗发誓,自己也要修成这样。 喵膝上的桓月化成了人形,尾巴倒是收回去了,耳朵还是一抖一抖,柔软可爱。 看得南宫离心里一痒,伸手去摸桓月的头,又逗逗桓月的下巴。 朔夜看着南宫离的样子,眨了眨眼睛,突然又换上那风流不羁的笑脸:南宫,这几日陪我出去逛逛吧。 说到逛,便是南宫抱着桓月,被朔夜拉进了一座花楼。 纸花灯笼,荧荧火光,照得楼台花华四射,赤如红霞。 一进花楼,南宫便被那一股浓香熏得睁不开眼睛,皱皱眉看向朔夜,他却是一派不动声色的样子。 花楼里裙扇招香,歌桡换玉,花枝招展的女子笑声像花蕾初放,动人清脆,娱心悦耳,一个一个娇笑着往朔夜身上靠,妖界王族的气质还是与众不同,况且朔夜生得也不差。 南宫,你说这些姑娘,比起你那桓月如何?朔夜轻轻推开靠过来的一个一身粉红的姑娘,朝南宫离眨眨眼。 南宫白了他一眼,这狗崽子想必是常客了,这里的姑娘哪能和桓月比,桓月多清纯可爱。 想着便伸手摸了摸怀中的软毛,低头看去,却见桓月此时睁大了眼睛,像是一脸羡慕地看着那些姑娘。 喵的一声,桓月化为人形,坐在朔夜旁边,托着下巴,对着朔夜道:朔夜哥哥,原来,你喜欢这样子的? 朔夜哥哥?为什么自己养了一百年的猫一直叫自己南宫,而朔夜就只照顾了一段时间,桓月便叫得如此亲热了? 朔夜朝桓月笑道:漂亮多情的姑娘谁不喜欢呢?说着又朝南宫道:你说是不是啊? 南宫朝朔夜瞪了一眼,心里仍在嘀咕,难不成就是因为这狗崽子打架比自己厉害,所以桓月才对他那么亲热? 见南宫不答话,朔夜又靠了过来,低声道:阿离,你是想修成男身还是修成女身? 又问这个问题?怎么他比自己还心急?不过现在自己却是无比坚定,当然要修成男身! 但是,这狗崽子突然叫自己阿离有点招架不住。 还没等南宫说话,一旁的桓月说话了:朔夜哥哥,我要修成女身,就像说着脸上飞着红霞,清澈的眼睛里面像有什么在闪动一般:就像这些姐姐这样 南宫怔了怔,桓月的神情让自己心神一荡,轻咳一声对桓月说:那我就修成男身,一直保护你。 桓月转头对南宫笑了笑,道:好,谢谢南宫。 朔夜拿起桌上的酒,静静喝了一杯,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眼里神色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道听了多久的琴,看了多久的舞,酒过三巡,桓月只喝了一小杯,就变成了一只猫缩在南宫的怀里,南宫也因为修为有限,脚步有些踉跄。 今日便宿在此处吧南宫听到朔夜的声音说道,接着便听到朔夜朝门外吩咐的声音。 南宫点点头,便摇摇晃晃朝门外走去。 朔夜一把扶住南宫,问道:你干什么? 拿盆子洗澡。南宫含含糊糊道:给桓月它以前还没成人形的时候,都是我给它洗的澡。 闻言,朔夜叹了一口气:我来吧。 说着,打了一盆水,便一把将桓月扔进盆里。 桓月被冷水泡得一激灵,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朔夜捞起来丢进棉被里。 冷得瑟瑟发抖,舔舔身上湿了的毛,桓月委屈得闭上了眼睛。 好了,洗完了。朔夜拍拍手。 南宫离又起身。 你又要干嘛?朔夜瞪着眼睛。 洗澡。南宫离半眯着眼睛:我洗澡。 朔夜呆了呆,一把将南宫按在椅子上,道:等着。 只听着浴桶被抬起来的声音,倒水的声音,南宫有些昏昏欲睡。 来。感觉到被人扶起,南宫努力睁开眼睛,便看到朔夜在解自己的衣服。 你一只狐狸,这么爱干净干嘛。朔夜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听得到他一直抱怨地嘟囔,好像在拼命与自己的衣带做斗争。 这狗崽子怎么这么笨,解个衣带废什么话。 只听见哗地一声,南宫一把将衣服一剥到底,褪到脚根。半梦半醒跨进浴桶,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全程,没有听到朔夜再出一个声,屋子里安静得南宫都要睡着了。 忽然听到轻微的水花声,又感觉到头顶上传来轻轻的按揉,还有帕巾浇水在头上,南宫迷迷糊糊睁开眼,对上朔夜那双银黑色的眸子。 南宫轻轻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跟着微微震颤。 朔夜不知什么时候也泡进了浴桶,热气氤氲着,朦胧地看不清。 浴桶够大,一起洗了。听到朔夜的声音停了停:省水。 嗯。南宫应着,又闭上了眼睛。 朔夜贴上前,又伸手过来按揉南宫的头部,清洗着头发。 空气中混杂着皂角的清香,还有朔夜身上淡而不易察觉的气息,安静地只听见水花溅落的声音,还有呼吸声。 朔夜的呼吸声似乎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深沉,南宫觉得自己的呼吸也沉重起来。 听到心跳的声音,不知道是谁的,南宫微微抬起眼,朔夜的脸,近在眼前。 银黑色的眼眸内像是有一团簇簇的火焰,明亮得刺痛了南宫的眼睛。 柔软的发丝,沁香如花,好像有什么在胸腔内四处游走。 风轻,香飘。 南宫觉得有什么贴上自己的唇,心开始狂跳起来。 这一觉睡到乌金西沉广寒初见,南宫只觉得头痛无比。 好容易起身坐起,见自己衣服穿戴得整整齐齐,南宫舒了一口气,果然是自己睡糊涂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桓月端着一盘东西进了屋来。 见南宫起身,把东西放到桌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南宫。 是什么?南宫看到桓月,开心地坐到桌前,似乎桓月越来越可爱了。 粥。桓月把碗筷摆好,又看着南宫道:朔夜哥哥做的。 南宫离顿了顿,抬头问道:朔夜呢? 去军营了。桓月歪着头。 ?南宫不解:不是十天后吗? 好像有什么急事,提早去了。桓月似也有些不解,又好像明白什么似的困惑着。 哦南宫离吃着粥,回答得含含糊糊。 朔夜这一去,从这年的端午,到了来年的中秋,日子如流水过着,南宫天天和桓月在一起玩,而桓月却似心事重重,经常对着月亮发呆。 直到听到第一战妖界大破蛇族叛军,蛇族的东方甯祀逃入魔界,战事暂时平息。妖王凤君丹朱要在宫中宴请所有王族过中秋夜,以庆首战大捷。 妖王宫,满庭的名贵花草,凤楼龙阙转相连注,亭台错落,穷尽雕丽。 再见到朔夜时,他一身银灰色甲胄长袍,端坐在案桌旁,神色冷竣,越发沉稳持重。 蛇族已叛变,大殿上狼族司徒一族与狐族南宫一族相对而坐。 南宫,我怎么觉得朔夜哥哥一直在看着我桓月坐在南宫身边,娇羞着,压低声音悄悄说。 南宫离抬眼看去,司徒朔夜的的目光看向这边,就一直没有离开过。 南宫叹了口气,看着桓月好不容易开心起来的模样,心里不是滋味。 猫果然是喜欢强者的。 朔夜领了头等战功,不知道自己修成男身的时候,还能不能强过他。 大殿一片道贺之声与奉承之声,杯盏空了又满,金光起了又灭。 个个衣着华丽,满面红光,口中的话语如佛号,空洞又大气磅礴。 恋耽美 >盲——顾曲流觞(25) 朔夜被人簇拥着敬酒,一杯接一杯喝着,目光从未离开过对面。 月上当空,满如玉盘。 人影恍惚,觥筹散乱。 南宫没有喝多少,只是微微有些头晕,只见对面的目光,直直看过来,闪闪亮亮。 旁边的桓月含笑起身,正准备走向朔夜。却见朔夜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和凌乱的步伐朝这边走来。 阿离朔夜朝南宫举杯,笑道:许久不见了。 头昏昏沉沉,南宫也朝朔夜举杯,一时无话。 一旁的桓月轻轻夺下朔夜手中的杯子,轻声道:朔夜哥哥,少喝一点。 朔夜朝桓月微微一笑:桓月越来越温柔了。 桓月脸颊一红,朔夜顺势勾过桓月的腰,就着它手上的酒杯喝了一口,嘴唇还轻轻擦过桓月的额间,银黑色的眼眸流转如波,却向南宫看了过来。 桓月羞得惊叫声连连,咻地变回猫,跳到朔夜的怀里。 这什么情况?是挑衅吗? 南宫手在袖中握紧了拳头。 那一次,是南宫与朔夜第二次打架,却是以南宫大获全胜告终。 南宫气喘吁吁地看着抓着自己的手,笑着连连求饶的司徒朔夜,气就不打一处来。 好在那个中秋,人人都喝得酩酊大醉,这小小的插曲并未惊动妖王朱丹。 南宫看着那轮满月,仿佛月饼都变了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啊生了两天的病,之前陪个从缅甸回来得了登革热的朋友,一放假就头痛发热,差一点怀疑传染了,还好命大抱歉耽误了两天,生活可以继续了 第 31 章 阿离。朔夜叫住南宫。 夜宴已经散场,人群稀稀拉拉的和妖王凤君告别。 南宫站住脚步,只见朔夜一袭银色衣袍立在台阶上,雪色月光铺落而下,衬得他清冽皎洁。 很久没有像今天这么开心了。朔夜微笑道。 这人有病?被打了很开心? 转念一想,今天他领了头功,被妖王凤君赏赐不少,肯定开心的。 南宫想着,便正正对他行了个礼:恭喜司徒少将军了。 朔夜愣了愣,随即又笑道:我开心是因为你不喜欢我和桓月在一起。 这是哪门子开心?莫非他上战场撞到头了? 南宫百思不解,酒意上来,头脑越发昏沉,便顺着他的话道:啊,开心就好,开心就好。 说完欲走,被朔夜一把拉住。 眼睛里似有万道柔光,像流水伴着花香,看得南宫一恍惚。 我明天去找你。朔夜贴着南宫的耳边轻声道。 南宫只觉得耳朵一阵滚烫,奋力挣开朔夜的手,拖着酒意阑珊的步子离开了。 次日天光才亮,狐王府便有人进进出出的喧哗起来。 南宫打了个哈欠,这么一大早,赶集了么? 推开房门,只见一众家奴个个都挑着一担东西,被管家指引着送到了隔壁房间。 淡青色薄雾氤氲着,朔夜逆着初阳漫照,负手站在一侧,昳丽光影中有些朦胧看不清。 朔夜哥哥!!一旁的桓月惊喜地大喊一声,奔上前去,柔曼娇羞地抱住了他。 南宫惊得连睡意都没了。 这狗崽子,是来干嘛的? 朔夜朝南宫看了过来,不动声色地推开桓月,笑意盈盈走到南宫的面前。 凤君准我单独修葺府邸,如今还没完工,已经奏请狐王南宫长老收留在下了。 收留?你们狼王长老司徒大人怎么不收留? 这段时日,还要叨扰阿离了。朔夜向南宫行了一礼,眼睛却盯着南宫离没有离开。 既然是狐王南宫长老的意思,那就请便吧。南宫离瞪着他,这狗崽子不怀好意。 桓月无比兴奋:朔夜哥哥,你以后是要长住了吗? 是啊,就住在南宫的隔壁,今日才把东西拿来,不知道要收拾多久。朔夜的眼睛在南宫离身上打转。 南宫直觉得汗毛都竖了起来。 果然,天近夜幕的时候,听到了敲门声。 朔夜拿着一袋东西进来了:我那边还没收拾好,只能与你挤一挤了。说完还笑: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你不会忍心看我露宿街头的吧? 露宿街头?怎么会?狐王府那么多厢房,随便找一间也能住,再不济,大街上那么多客栈,怎么着也不用和自己挤一间房吧。 正想要说什么,桓月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喵唔一声,又跳进了朔夜的怀里。 你看,桓月也不忍心。朔夜向南宫眨眨眼。 桓月湿润的黑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自己,好像如果要把他赶出去,就像铁石心肠惨无人道的恶人一般。 南宫叹了口气:你睡床,我睡地上。说着把床上的锦被枕头都移到床下。 桓月一直睡在地上的小窝内,自己才没有那么傻,让他与桓月睡一起。 看着朔夜大喇喇躺到了床上,南宫合衣侧过身去。 真是,引狼入室。 *** 月上中天,南宫辗转反侧,忽听到床上之人的声音:睡不着? 南宫没有说话,又侧过身去,地板真的太硬,狐狸都喜欢柔软温暖的地方。 把锦被全部压在自己身下,还是觉得硬邦邦的。 南宫懊恼地把手压在自己枕头下,想想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有几天,不觉得悲从中来,叹了口气。 睡不惯?这声音却是在耳边响起,不知道什么朔夜已经靠在自己身后。 南宫惊得像打了个寒颤,那低沉的声音,又贴着自己的耳边:来床上睡吧。 南宫咬牙忍住耳朵的滚烫,还是没有说话。 不说话,我就抱你了。朔夜在南宫耳边低低笑着,似有似无地在南宫耳垂上咬了一口。 嘭地,南宫离像炸了,强忍住那奇怪的从脊椎骨泛起的酥麻电流,一拳挥向朔夜的脸面。 这狗崽子,太欺负人了! 朔夜像是料到南宫会如此一样,一把握住南宫挥来的拳头,笑道:太晚了,要打架明天,现在,我们先睡觉。 话音刚落,朔夜就着握着南宫拳头的手,一把将南宫拉进怀里,轻松打横抱起,放到了床上。 南宫只觉得眼前一恍,接着自己腾空而起,然后自己背后贴上了久违的柔软的床。 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朔夜盖上了锦被。 朔夜合衣躺在南宫身侧,替南宫理了理额前的头发,轻声道:睡吧。 说着闭上了眼睛。 黑暗的一角里,桓月的眼睛亮晶晶的,眨了几下。 一夜踌躇不安,朔夜好像很快就呼吸平稳的睡着了。 南宫脑子里却总是浮现出朔夜那双银黑色的亮到令人发烫的眼,好像还听到了水声,闻到了花香,终于在快天亮的时候,才听着朔夜的呼吸声沉沉睡去。 醒来时已是金光漫照,云霞红透。 南宫环顾看着屋子,朔夜不在,桓月也不知道上哪去了。 步出房间,看着这满天霞彩,活动活动僵硬的肩颈,正享受着这难得的清净,便看到桓月哭哭啼啼地奔过来,一把抱住南宫,哭得梨花带雨。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南宫慌了神,轻轻抚着桓月的背,心痛得无以复加。 南宫桓月抽泣着,声音楚楚可怜:朔夜他 朔夜?!南宫松开桓月,瞪大眼睛,疾声道:他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桓月一直在抽泣,没有回话。 这狗崽子!南宫怒火中烧:他在哪!我去找他!!! 我没有欺负它。低缓的声音传来,朔夜站在几枝翠竹下,天空朝霞绚烂,艳若织锦。 桓月听到声音突然就不哭了,眼睛愣愣地,转头看向朔夜。 没有欺负它,那为什么把它弄哭了?南宫恶狠狠地问道,这狗崽子,看来今天又得打一架了。 南宫朔夜低声唤道,抬起眼睛,很意外的,眼里没有平日的闪闪光亮,而是平和的宁静的,眼中流淌着柔和的波纹,南宫觉得要看到自己的心里去。 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一时间,几乎忘了呼吸。 朔夜衣带飘动,缓步走近,没有说一句话,走到桓月的面前,伸手轻轻抚了抚它的头,轻声道:对不起便擦身而过,进了屋内,关上了门。 到底怎么了?南宫疑惑着,低声问着面前的桓月。 桓月瘪着嘴,抹了两把眼泪,低下头,也转头走了。 这一大早,一个两个的? 南宫皱着眉,推门进了屋内,见朔夜坐在桌边,手里端着一杯茶,抬眼看着自己。 南宫盯着他,坐到桌边,刚要开口。 桓月为什么哭了,是吗?朔夜轻声道。 你到底把它怎么了?南宫疾声道。 没怎么。朔夜声音闷闷的。 那它怎么哭了!!南宫看到他的表情,心中噌地腾起一股火苗。 朔夜没有说话。 看到他这个样子就让人窝火,南宫一把拎起他的衣领,狠狠瞪着他。 我以为,你不喜欢我和桓月在一起,是因为朔夜没来由地说了这么一句,南宫听得有些云里雾里。 算了朔夜苦笑一声,垂下眼眸,挣开南宫拎着自己衣领的手,起身站直,整了整衣领,道:以后,管好你的猫。 那天,直到很晚,南宫都没想明白朔夜说那句话,一个人躺在床上,屋子里静悄悄的,朔夜与桓月一整夜都没有回来。 第二天去隔壁看,也没有人住过的样子。 早上桓月倒是回来了,但是看着南宫的眼神有点奇怪。咻地化成猫钻倒小窝里不再出来。 南宫觉得一阵莫名。 到了晌午,终于看到了朔夜的身影。 从回廊尽头走来,神色憔悴,远远望了一眼正在门口晒太阳的南宫,便转身进了隔壁。 南宫还没来得及和他打招呼,便被嘭的关门声把话语堵在了喉咙里。 是他把桓月惹哭了,怎么搞得像他朔夜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一连几天,朔夜见到南宫就躲,远远看见南宫便会掉头,哪怕要去同一个地方,也是宁愿绕远也不同路,而桓月也对自己爱搭不理,也不化成人形,天天蜷在窝里不出来。 南宫觉得有些气愤。 他们两个闹矛盾,怎么都是在拿自己在出气?关自己什么事? 这天,滂沱大雨下了一整天,寂静的庭院里,树影婆娑,落叶残花拂了一地,南宫坐在屋内,外头的狂风暴雨衬得烛台的光影影绰绰。 隔壁听不到任何声音,南宫推开门,一阵风过,吹得烛光瞬间熄灭,看着檐上流泻而下的湍急雨水,隐隐约约映着朔夜房里亮着的灯火,踌躇片刻,便上前敲门。 半晌,不见动静。 不在吗?但是灯火为何是亮着的。 南宫纳闷,用力推了推,门没落锁。 轻轻推门进入,只闻得房间里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几只酒坛散落在桌上和地上。 四下无人,烛火却摇曳的亮着。 倏地一阵风从门口而入,吹灭了烛火,屋子里只见模模糊糊的影像。 南宫叹了口气,忽然听见身后关门落栓的声音,还没反应过来,被一人从身后拥住。 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环着自己的人全身滚烫。 第 32 章 一道闪电亮起,耀眼白光下,映出两道人影漆黑浓重的铺泻了一地。 阿离 朔夜的声音低似呢喃,下巴靠在南宫的肩上,灼热的呼吸吹进耳朵里,南宫只觉得耳边一阵通红发烫。 恋耽美 >盲——顾曲流觞(26) 直觉想挣开朔夜的手,可那双臂如铁箍,不管如何挣扎都是纹丝不动。 朔夜!你放手!!南宫急了起来,急厉的话语被天空一声巨响盖住了声音。 阿离阿离。朔夜在南宫耳边喃喃,双臂越收越紧,南宫只觉得全身骨架都要被挤碎一般,拼命挣扎着,痛苦的闷哼一声。 听到这一声,朔夜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现起一种极为宁和又极为疯狂的神色,银黑色的眼中闪出暗暗的幽光,一口含住南宫的耳朵,细细舔舐着。 南宫只觉得尾椎骨闪起一串火花,直逼向后脑,这种感觉真的太奇怪了,南宫紧咬住嘴唇,强支着身子不让自己软倒下去。 感觉到怀中的人在微微颤抖,朔夜变本加厉,轻咬着南宫的耳垂,粗重的呼吸喷在南宫离耳朵里。 南宫离觉得头皮里有什么东西突然炸开,胸腔的声音越跳越快,剧烈起伏着,越来越喘不过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朔夜贴上了自己的唇。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靠上了床榻。 不知道什么时候,衣衫被扯开,凌乱了一地。 天空惊雷巨响不断,一道刺目的光芒闪过,南宫看到了朔夜对上自己的眼眸,深不见底,又似惊涛骇浪。 电光石火,腾焰飞芒。 南宫离猛的回神,挣扎扭动着想推开他,却被朔夜死死压住,朔夜的脸埋在南宫的脖颈里,听到他的声音压抑无比:如果你不想,就不要动了。 屋内一片安静,南宫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像是要跳出咽喉。 良久,身上之人不再动弹,听着他渐渐平息下来的呼吸声,南宫也渐渐放松了身子。 轻轻拍了拍朔夜,不见回应,许是酒意上来,睡死过去了。 悄悄推开他,轻手轻脚的下了床。 整理好凌乱的衣衫,把朔夜盖好,舒了一口气。 门外的雨小了许多,淅淅沥沥,夜风吹过,衣衫层层飞扬起来,心里酸甜苦涩皆有,又有些痒。 南宫满腔复杂的莫名情绪,心乱如麻。 喵呜一声,一条黑影一闪,桓月化为人形,奔上前死死抱住南宫,软软的猫耳颤颤抖着,声音都快要哭了:南宫,雨好大,好吓人,你又不在,你去哪了? 南宫轻轻回拥着桓月,柔声道:不生气了?理我了? 桓月抬起头,双目带泪,不胜可怜的模样像一朵水莲花:南宫说要一直保护我的。 是,等我修成男身,一直保护你。南宫笑了,拥得更紧。 次日,天亮得很早,雨过天晴,旭日磅礴,阳光耀得刺目。 南宫推开门,便一眼看到了朔夜,曙光晨曦中,他靠在回廊边,看着庭院的景色。 朔夜没有躲他,而是转头对他微微一笑随即目光便又投向了庭院中。 九曲回廊,绿叶成荫,花团锦簇,昨夜风疏雨骤,一地落英无数,萧瑟又映着金色晨光,风一吹,仿佛春回大地,盛夏光炽。 看到朔夜的神色,南宫心里松了口气,看来,他是把昨晚的一切都忘记了,一切皆是酒后荒唐。 偷眼去打量身前的他,只看到微扬的眉眼与紧抿的嘴角。 天气不错。南宫像是没话找话。 朔夜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正说着,只见桓月从朔夜的房间出来,端着一盘剥好的榛子,递到了朔夜的手中。 朔夜接过,顺手勾住桓月的腰,拉进自己怀里。 桓月双颊绯红,不胜娇羞的模样刺痛了南宫的眼。 南宫心中有些愤然,自己也不明白究竟在气愤什么,拂袖转身,身后只留下桓月与朔夜调笑的声音。 晌午,朔夜推门进来,南宫在桌边抬头看着他,这场景莫名相似。 朔夜逆着门外天光,递上一盘榛子:这是桓月给你剥的。 谢谢。南宫接过盘子道:我会当着它的面吃。 朔夜看着南宫,嘴角微勾:还有不到一百年天劫,你想好修成男身还是女身了? 南宫有些不解,这狗崽子一天到晚的瞎琢磨这个干什么,胸中又像有一口气不得抒发,瞥了他一眼,道:和你有关系吗? 以后我也不会再问你了。朔夜眼中精光闪烁:你修成男身或修成女身都没关系。 南宫嗤了一声,既然没关系还问什么问? 朔夜笑了笑,便转身离去了。 不到一百年的日子转瞬即逝,朔夜修好了自己的少将军府,桓月也完完全全修成了人形,出落得明艳动人,虽然还没修成女身,但眉眼面容光华灿烂,像胜过一切的颜色。 只是桓月时常去朔夜处,明明可以有完全的人形,却还要化成黑猫天天窝在朔夜的怀里。 朔夜倒是很少再来狐王府了,但每次来,都是带着新鲜水果与坚果,并一直劝南宫不要吃肉杀生,唠唠叨叨耳朵都要起茧。 最近,朔夜来得越来越勤快。 算算,还有几日,便是南宫的天劫。 狐王府上上下下忙做一团,天劫是每个妖族成长的必经,第一次天劫是五百年,第二次是一千年,越厉害的大妖怪越不需要再赴天劫,这也是妖界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法则,弱的,一开始就不能留下来。 第一次天劫中必须选择修成的性别,如若之前杀孽太多,或者其心不纯,或体质太弱都可能在天劫中丧生。而就算顺利渡完天劫,修养也需要数十年。当年司徒朔夜历完天劫凭着他过人的体质与强大的修为,只花了十年,便修养完毕。 而狐族向来体质比狼族弱,一般天劫都需要修养数十年,甚至是上百年。 并且一直要卧床闭关修养。 南宫看着狐王府的忙碌,心里却平静无波。 那一天,南宫前一夜便在狐王府的后山上打坐,过了子时,天空黑得像是泼墨,伸手不见五指,风声呼啸,如厉鬼哭号,空中传来巨响,金色的闪电聚集在南宫打坐的山头,非锣非鼓,天降瓢泼。 南宫凝神屏息,一道道天闪响彻天地,骨缝间像被什么钻凿,四肢百骸像被什么肆意啃噬。眼睛被滴落的冷汗蒙住,用尽全身力量抵挡痛楚,才不至于喊出声来。 飞砂走石间,南宫看到了朔夜的身影,身形有些仓皇,直冲着自己大喊:说了不要杀生,你的天劫才会轻一些!你为什么不听我的! 是的,昨天晚上,南宫又吃了一只烧鸡。狐狸本来就是吃鸡的,如果要像朔夜那样天天吃粥,他真的做不到。 天劫,迟早要历的,轻些重些,都要九死一生。 如果不幸渡不过,何苦为难了这短暂的一辈子。 天闪一道比一道闪亮,一道比一道狠厉,劈在南宫的身上,直到南宫咬牙也忍不住地惨叫出声。 怎么办?从未见朔夜如此慌张。 天劫可是要历十二个时辰,如今天还没亮已经如此痛苦难挡,这一整天,怕是熬不过了。 眼看着一个巨大的球形的天闪从天空直泄而下,轰的一声,地动山摇,南宫只觉得筋骨抽离,骨架错位,内脏像在热火中灼烧一般,甚至闻到了皮开肉绽的焦味,口中一股甜腥,直从胸腔喷出。 阿离!!南宫听到朔夜失措的大喊,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还没等南宫回神,又一个比之前更大更亮的球形天闪从天而降! 气势汹汹,耀亮天际。 这一下,怕是要交待在这里了。 自己可能是第一个历不过天劫的妖界王族吧。南宫轻叹一声,认命地闭上了眼。 耳边一声巨大声响,天地摇晃,砂尘遮天盖地,但是意外地,南宫没有感觉到预料中的彻骨灼痛。 睁开眼,南宫愣住了。 自己被护在一个光壁内,天上的闪电还未停歇,一道一道继续劈在光壁上。旁边的人影在闪电的白光下忽明忽暗,朔夜正在指凝灵力化成光壁,沉默无声地承受一次又一次的天闪。 替人天劫,承受的是渡劫者的双倍劫难。 因为太过凶险,从未有人尝试过。 朔夜南宫怔忡地张张嘴。 闭嘴!!朔夜艰难出声:让你不要杀生,天劫才会轻一些 一道一道的天闪,夹杂着大大小小的球形天闪狠狠劈砸在朔夜筑起的光壁上,朔夜咬牙一动不动,看着朔夜渐渐泛青的脸,南宫没来由的心里一痛。 如果可以回头,自己一定一定不吃鸡。 此时此刻,自己愿意用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不杀生吃肉,只希望眼前的天劫可以轻一些。 南宫眼中有水光潋起,无数话语变成了喉间的哽咽。 朔夜哥哥!!一声凄厉惊叫,桓月步态踉跄,看着眼前的场景,差一点要跪倒在地上。 天已至晌午,天空阳光明媚,后山却一直雷雨交加,过来查看,却看到朔夜替南宫承受着双倍天劫。 桓月睁大了眼睛,泪水簇簇而落。 朔夜强忍着,从牙缝里发了出一声:回去! 朔夜哥哥,你为何桓月跪着,半行半爬的上前,哭得声泪俱下。 桓月南宫看着桓月的神情心如刀绞,呜咽破碎。 朔夜哥哥,我来替你吧桓月挣扎着起身。 你给我回去!!朔夜颤抖着厉声大喝,声如咆哮。 桓月怔在当下,泣不成声。 第 33 章 无数道天闪劈下,耳边的轰隆声不绝,南宫觉得像过了很久很久,朔夜筑起的光壁越来越淡,金光也越来越稀薄。终于强忍不住,喉间一甜,身形摇晃了几下,但还是奋力结起光壁,不让灵力散乱。 看得朔夜嘴角滴落的几丝鲜红,桓月哭得声音嘶哑,几欲昏厥。 南宫心中一阵悲凉,他们两个,为了自己,都成了这个样子,是自己无能,害了他。 转而心中又是一暖,这一生,有他二人,真的是足矣了。 朔夜南宫抬起眸,看着朔夜,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喜悦,愤怒,悲伤,痛苦,什么都没有,死一般的平静。 朔夜大惊,这样的南宫是从未见到过的。 朔夜,你要好好照顾桓月,替我照顾它。南宫对朔夜一笑,那笑里没有痛苦没有失望,只有最单纯最干净的笑意:朔夜,谢谢你。 谢谢你替我挡天劫,谢谢你替我照顾桓月,谢谢你,温暖了我这短短的一生。 朔夜看着南宫,就像很多年前,自己第一次看到南宫时,南宫对自己笑的样子,或许就是那个时候,便觉得这眼前的小狐狸,就是这世上笑起来最好看的人。 一道红光一闪,朔夜还没有回过神,就见南宫冲破光壁,飞身直到半空,无数的天闪从头顶倾泻而下,白光耀眼把南宫全身包围! 南宫直听到脚下朔夜慌乱的大声疾呼,还有桓月撕心裂肺哭泣的声音。 南宫闭上眼,这便是自己应该接受的劫难吧,很痛很痛,焚心噬骨,这双倍的痛楚在朔夜身上,又会是怎样的煎熬。 如果可以,真的还想再和他们两个在一起,哪怕是天天打架拌嘴,自己也是甘愿的。 如果可以,朔夜那酒后的荒唐,那莫名的情绪,却是可以让自己记了这一辈子的吧。 如果可以可惜,没有如果了 南宫只觉得身体越来越轻,眼皮却越来越重。 一瞬,便失去了意识。 *** 南宫 南宫睫毛微颤,好像听到了桓月的声音,努力眨眨眼,眼前一片模糊。 你在哪南宫。 全身如筋骨错位又重新接上,好容易才努力定睛看去,自己似乎躺在一片灌木丛里。 四周绿成一片,桓月的声音忽远忽近。 桓月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哑,艰难吐出几个字,声音都不像自己的了。 桓月像是听到了动静,朝这边走来。 南宫,你南宫看到桓月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南宫全身疼痛,一会火热,一会冰凉,冷汗湿了衣背,吃力坐了起来,却觉得有什么不对。 恋耽美 >盲——顾曲流觞(27) 看着桓月惊愕呆愣的眼神,南宫有些纳闷不解,顺着它的目光,检视着自己。 看到自己抬起的手,皮肤白皙,纤若杨柳,嫩如葱白,只觉得脑中一炸,全身的痛楚都抵不过这当头一棒。 我娇嫩的声音从自己口中发出,南宫睁着美目,看到桓月瞳孔里的自己,虽然脸的五官没有变,但却是朱唇粉面,明眸皓齿。 自己修成了女身!! 为何是女身?? 南南宫桓月有些语无伦次。 一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 南宫努力回想着,之前朔夜为自己挡天劫,对了,朔夜。 朔夜呢?!南宫急道。 他他桓月结结巴巴:他灵力透支,在在你受天劫的时候,昏过去了。 接着像努力定了定心神,又道:已经安置回少将军府了,然后我再来寻你的。 南宫像松了口气:那就好说着握住桓月的手:害你担心了 嗯桓月被握住的手僵了僵,不动声色的松开,拍了拍南宫的手背,笑道:没事就好,回去好好修养。 说着扶南宫起身,欲走。 南宫却停住了脚步。 想起,要修成男身一直保护桓月的,想起要修成男身与朔夜一决高下的。 为何是女身? 模模糊糊想起在受天劫时失去意识前的最后念头,竟然是那一夜的酒后荒唐 南宫挣开桓月扶着她手,如今的自己如何还能回去? 我不能回去南宫轻声道。 桓月睁大眼睛看着她。 若朔夜问起来,就说就说我渡不过天劫。南宫看着桓月道:他会好好照顾你的。 南宫桓月急了。 对不起南宫笑道:不能一直保护你了 自己如何能把这龌龊的想法亮于他的眼前,因在天劫中念及那一夜的荒唐,才成了女身。 这羞于启齿的事情,如何宣之于口。 看到桓月惊愕的样子,南宫离踉踉跄跄地逃了。 身后桓月的呼喊,让南宫肝肠寸断,泪水溅湿了一路的碧草。 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春天,已经过了。 *** 南宫离一路上都在喃喃着,承载的往事太多,件件焚烧着五内,从意气风发的少年,到如今的弃甲而逃,那个人,曾经有多温暖,多火热,如今看来自己就有多可笑,多可悲。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一片清雅的竹林,南宫看着这一片云遮雾绕的绿色,全身终于放松下来,变成狐狸的样子蜷卧在几支翠竹下,比起那女身,似乎南宫更愿意选择变成狐狸。 风吹竹叶,初夏鸣蝉,南宫全身的疼痛还未消散,闭着眼睛想,或许等复原,要数百年吧。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有人走近,南宫抬头眨了眨眼睛。 此时它已经没有力气逃跑了,若是被人捉去开膛破肚,也只能束手就擒。 看,那里有只狐狸,还是红色的。一个小女孩松开大人牵着她的手,径直往这边走了过来。 蹲下身,黑黑湿湿的眼睛对上南宫的视线。 南宫一瞬间想起了桓月,也是这样黑黑的眼睛。 小女孩抱起它,轻轻抚着它的头顶,南宫舒服得眯起了眼。 我们带回去养,可以吗?小女孩征求着大人的意见。 听芹,这是火狐,是妖界的,你确定要带回冥界养?一旁的大人笑道,是个很好听的女声。 嗯,它看上去像受伤了,我要照顾它,让它好起来。小女孩的声音很动听。 南宫看着小女孩,舔了舔她的手心,钻进她的怀里,任她一脚深一脚浅抱着自己去了冥界。 *** 两百年岁月荏苒,南宫像是失去了自我,又似找到了自我,每日和普通的狐狸一样,吃,睡,溜弯,更多的时候,是被小女孩抱在手里抚摸着,天劫的修养早就复原,但却一直不以人形露面,看着小女孩一点一点长成少女,成了冥界小司书,南宫一直是姬司书抱在怀里的小狐狸。 姬听芹对自己很好,或许一直这样也不错。 直到,那一日,小司书姬听芹抱着它到了云书馆。 听芹,说了不要老是抱着这只妖界来的狐狸,让别人看到怎么解释?掌书大人的声音依然很好听。 姬听芹低头摸了摸南宫背上的毛,有些委屈:我一直都是把它放在屋子里,今天看天气好才抱它出来透气。 掌书大人叹了口气:也罢,今天叫你来,是因为妖界有异动,我们掌书处要去了解收集战况,编入《浮生录》。 南宫离抖了抖耳朵。 掌书大人娓娓道来:据说,妖界蛇族东方甯祀本是一条巨蟒,三百年前联合魔界起兵,被妖界镇压逃入魔界,如今他在魔界修成了一只巨蚺,本来从蟒到蚺,需要修炼一千年的时间,却被他在短短三百年修成。掌书的声音有些惊叹:可想而知,他在魔界吸食了多少精气,魔界对他相助有多少。 姬听芹在一旁听着,一语不发,似在等掌书说完。 掌书继续道:如今,东方甯祀杀回妖界,已逼近妖王宫,指名道姓要那个在三百年前戳瞎他一目的小子狼族的司徒朔夜出来应战 南宫只觉得脑中轰鸣,朔夜,司徒朔夜。原以为这两百年的平静日子已经磨灭了自己的心性,把往事全都掩埋,可却没想到,如今破土而出的回忆犹如树木疯长,瞬间袭卷了自己所有的感知。 掌书大人命姬听芹三日后动身,当天,南宫便偷偷回到了妖界。 落日斜辉,乌鸦哀鸣,大街上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四处都是浓浓销烟,路中尸体四野横陈,骨肉疏离抚尸痛哭,幸存的人们携着家眷慌忙奔走,满目疮痍,毫无生气。 如何,会变成这样? 南宫望着曾经熟悉的大街,爪子深陷到了泥土里,抖着耳朵,拼命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 躲躲藏藏走到了熟悉的狐王府,里面已是一片戒严,狐王长老领着所有亲兵整装待发,准备殊死一战。 南宫深深看了狐王一眼,两百年了,自己怕是整个狐族第一个渡不过天劫的火狐,给他丢脸了吧。 南宫深吸一口气,查看着,桓月不在。 踌躇片刻,南宫还是去了少将军府。 比起狐王府的戒严,少将军府显得犹为日常。 屋脊连绵,院落层叠,中间游廊相连,水池假山,花草芭蕉,穿过密密麻麻的的假山林树,在一处水榭,看到了桓月,还有,朔夜。 南宫睁大了眼睛,它看到了拥着桓月的朔夜,桓月一身薄纱襦裙,满头珠翠,过了五百年天劫如愿修成了女身。 第 34 章 此时的桓月在朔夜的怀里哭得楚楚可怜,而朔夜轻抚着她的长发,低头不语。 南宫眨眨眼,他们,真的是很般配的模样,自己对于他们来说,是多可怜,又多可笑。 有风吹过,南宫眼里像吹进了沙子酸胀得厉害,抬起前爪揉揉眼睛,它还是只想做一只狐狸。 阿离说让我照顾你。南宫听到朔夜的声音传来:如果他在,肯定不会让你哭。 朔夜轻抚着桓月的头发,心中酸涩,阿离,我又把桓月弄哭了。 这两百年,朔夜怎么会不知桓月的心意,只是,每每看到桓月,便想到了那个飞身到半空迎天劫,却又渡不过天劫的笨蛋。 南宫是喜欢桓月的。 以前他一直以为,南宫不喜欢自己与桓月在一起,是因为多少有点喜欢自己。 但是,想起那个清晨,桓月对自己的表白:朔夜哥哥,我喜欢你。 自己当时多吃惊:你搞错了 桓月双目含情,脸颊飞红:我没有搞错,南宫一直喜欢我,但是我喜欢的是你。 什么?朔夜吃惊:南宫喜欢你?如果喜欢你,那他为何为何会对自己的吻有感觉,为何那次在帮南宫洗浴的时候,清楚地听到了他的心跳,那疯狂的心跳声。 为何怎样?桓月歪着头道:为何对你这么好是吧?桓月嘻嘻笑着:对你好,是因为你不欺负我啊,如果你欺负我,他就不会对你好了。 当时的南宫没有性别,说过会修成男身保护桓月,所以,对朔夜好,又如何? 是么朔夜迎着风,苦笑一声:即使如此,我我也不喜欢你,对不起 那天早晨,桓月哭着跑了回去。 南宫看到桓月哭了的时候,那心痛的模样,让自己的心揪着难受。 听到他声色俱厉问自己是不是欺负桓月,看着他抓着自己的衣领眼里尽是对桓月的关爱,忽然觉得心灰意冷,原来,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一个人一厢情愿的以为。 那或许,躲着他,自己便不再会对他有其它心思了吧。 可是,那种心情却像用纸去掩盖火焰,越发不可收拾。直到那一次,自己喝得酩酊大醉,恍惚记得自己把南宫压在床上,感觉到对方的回应,抚着那颤抖的身体,朔夜觉得内心充实,觉得此生可以圆满了,他确定南宫是对自己有感觉的。 既然,南宫喜欢桓月,那自己就把桓月抢走,南宫就只能喜欢自己了吧。 可是他却低估了南宫的醋意。 那又如何呢,既然他对自己有感觉,就一定要在他身边护他周全。 可是,那个笨蛋,还是渡不过天劫 朔夜拥着桓月,眼角微红,既然自己答应了南宫离那个笨蛋要照顾桓月,那便就替阿离照顾她吧。 如果我能够平安归来,我便来娶你。南宫揉着眼,听到朔夜的话轻轻从水榭里飘来。 放下爪子,眼中似被沙子硌得生痛,痛得流出了眼泪。 模糊中,看着朔夜松开桓月,笑了笑,转身离开。 *** 南宫随着朔夜整装出发,一路跟着大军尾随。桓月还在痴等着他回去娶她,朔夜,一定要平安无事。 一路向着妖界最西面行进着,越来越干燥,越来越荒凉,那些将士的脸上满是戒备森寒,浩浩荡荡,列队到了魔界与妖界的边缘。 那是一片萧杀枯衰的戈壁,砂石飞扬,寸草不生,狞风拗怒,空中哀号。 冥界的消息没错,这是一场殊死的大战,但是,却不知道,这场仗,庶出的皇子于归与太子栖梧都各领了军队捉拿蛇族之首。 凤君丹朱已有让位之意,只是太子栖梧性情软弱,而皇子于归又跃跃欲试。 为了避免之后骨肉相残,凤君便立下这一战的战功,为继位的条件。 而凤君早就做好了准备,把善战的狼族划到了栖梧的麾下,而善谋的狐族划到了于归的麾下。 那场战昏天暗地,喊杀声中,战鼓擂鸣,金焰连天。撕打声,铿然震耳。 整整三个月,都是狂风大作,沙尘遮天,空中乌云蔽日,电闪雷鸣不断,却不见雨点落下。 整整三个月,战事胶着,死伤无数。戈壁轰然瓦解,荒凉变成火海。灰尽蒸腾,直升天际。 烧红的天幕下,空中忽然一声低沉嘶鸣,似龙吟又似狮吼,空中如落飞火,漫天黑云中,一条巨大黑蚺腾空而起,红色长须张扬,通身黑鳞遍闪红光。 蛇族东方甯祀居然在短短几百年不仅修成蚺,还修成了龙须! 只是这条黑蚺奇丑无比,面目一道深长伤疤划贯通一目,另一只眼如铜铃睁着,满是血红。全身布满大小不一的肉瘤,映衬着火焰明灭,畸形且可怖。 电光石火的刹那,一声尖厉凤鸣,一个蓝绿色的巨大影子迅速逼近。 两个身影相汇一瞬,便迸发出巨大金铁交鸣之声,千万黑火流星迸溅,狂吼声响彻天地,和着天际阴云滚滚,雷电四射,两道巨大身影分开又迅速纠缠,竟分不出谁是谁来。 于归!南宫听到自己的失声呐喊,它明白,妖界向来以人身自居,修炼得出越精致绝伦的人形,就代表修为越登峰造极。不到万不得已是耻于现出真身的,而一旦到了以真身交战的时候,那也是表示已经退无可退。 恋耽美 >盲——顾曲流觞(28) 更何况,是这只从小就自恋万分天天照镜子的妖界皇子青鸾于归。 这场战,如今必须有个结。 东方甯祀狂吼之中,身体腾出黑火,随着翻滚扭动四处溅射向于归呼啸冲来,阴暗天空雷电震荡,于归一个闪身,张开羽翼腾空拔高,扇起狂风。 那巨蚺又喷出无数黑火,疯狂向于归袭来。 于归尖厉一声天地回响,旋身勾起利爪,直向东方甯祀的另一只眼睛。 东方甯祀一个转身,蛇尾横扫,将于归狠狠拍在地上! 于归!!南宫有些慌了,这该如何是好,这个分外自恋的皇子也是从小自己混在宫中时的玩伴,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狐族与狼族各射出无数箭羽,但都被东方甯祀喷出黑火,如千军万马,抵过箭矢齐发,刹那间把成瀑铁箭融成灰烬,化成了浓烟汇入头顶的滚滚乌云之中。转头向拍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于归,眼中露出凶光,正要俯冲上去一口咬住撕碎。 霎时间,只见得天边从地面升起火红耀目的烈焰,如艳霞如织锦,火红中闪着五色流光。 随着一声更为凄厉的尖入云宵的凤鸣,那团闪着流光的五色火焰迅速向这边移来,东方甯祀昂头凶猛一咬,只听得一声血肉撕裂的声音,鲜血四溅,巨蚺惨叫咆哮! 那片五色流光把于归团团护住,直冲上云宵。 而东方甯祀痛苦的扭动着,嘴中还咬着撕裂的血肉,另一个眼睛被抓出几道又深又长的血痕,皮肉翻开,眼珠崩裂,仅存的一只眼睛变成了一个血洞,狰狞万分。 巨蚺痛苦得疯狂扭动,一头撞向黄砂戈壁,随着巨大的声响,无数的黑火朝四处疯狂喷射,蛇尾挣扎抽搐,众将士严阵以待,一时间近不得身。 那团五色流光火焰降落到一旁,化为人形,竟是太子栖梧。 此时栖梧与于归相互搀着,栖梧的一只手臂已被剥去血肉,只见森森白骨。 栖梧原来清秀白净的脸上此时已是冷汗如豆,气息虚弱。 看着于归关切的眼神,栖梧笑了笑:我还是不忍看着你去死。 于归在一旁,一语不发。 此时的东方甯祀已落在黄砂戈壁,失了目力在地上翻滚扭腾,魔界与蛇族的军队成片冲上前来,又与妖界将士撕打成一片。 如今,谁先擒得东方甯祀,谁就是下一任的妖王。 在一片金铁交鸣声中,朔夜凌飞而起,掠身到巨蚺面前,看着东方甯祀狰狞丑陋的巨大头颅,朔夜抽出银光长剑,翻身骑上了巨蚺的头颈,巨蚺感觉到有东西朝自己脸面而来,飞速起身腾起,失了目力在半空中左右翻腾,想把头颈中的人掀下地来。 朔夜两腿死死夹住那巨蚺的头颈,手上用力,一剑穿过那发光的鳞片,直直插入巨蚺头顶,没到剑柄。 随着彻地的嘶吼,狂叫震荡了整个戈壁,妖界的土地都跟着晃了一晃,狂风大作,黄砂随着狂风袭卷成旋涡,众将士被吹得东倒四散,巨蚺口中爆出烈火,纷纷化做灰烬,在狂风中炸开。 大火遮天蔽日,却有熄灭的趋势。 终于,巨蚺渐渐停下了动作,砰的巨响,跌倒在了地了,风停,火灭,朔夜松了一口气。 收回长剑,翻身下地。 一众魔界大军陡然消失,蛇族的残余份子也束手就擒。 终于结束了。南宫松了一口气。 突然眼角余光看到了巨蚺那渐渐张开倒刺的蚺尾,又看着朔夜转过身去与将士交待后事。 南宫蓦然睁大双眼,还没等自己回神,自己的身体先一步飞身而出,挡住了朔夜的后背。 那一下,尖锐的蚺尾,就像一把利刃,一招穿透南宫的胸腔,唰地抽出去的时候,长着倒刺的蚺尾像是要把南宫的内脏拉划出来。 南宫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觉得胸前凉凉的,好像透着风,顿时一口鲜血喷出,洒落了一地。 还没等南宫反应过来,一把银色长剑自朔夜手中化出,一剑飞入巨蚺的额顶! 巨蚺应声倒地,再发不出半点声音,渐渐化成无数黑色的残片,随着风散去。 你朔夜看着倒在地上满是鲜血的狐狸,眼神先是疑惑,再是吃惊,再到无比震撼,喉间颤抖暗哑:你是阿离 第 35 章 南宫离的真身,朔夜在很多年前就见过,只是那时候自己年幼,而南宫离才出生没多久,隔天便成了人形。 妖界的王族从血脉中带有的灵力,睁开眼睛便能成为人身。 只是南宫离那一身火红的颜色,还有额间一抹灰色的绒毛印记,让朔夜记忆深刻。 两百年了,这眼前的狐狸虽然已经长大不少,但那耀眼的颜色,额间的那抹印记,是怎么也不会让朔夜弄错的。 朔夜身形发抖,脚下一软,直扑上前,把南宫抱在手中,痛彻心扉地悲怆大喊:阿离继而转头看向四周,慌乱得语无伦次:快快来人医者呢 头一次见主帅如此不顾言行的失了方寸的大吼,头一次见到立下赫赫战功骄矜自傲的主帅落下泪来,将士们一阵怔忡,随即如梦初醒般四下奔忙,找医者,找水,找药,找绷带 *** 这次是我族少将军手刃蛇族东方甯祀,理应该由太子继位。狼族长老上前叩首道。 军营里,太子栖梧卧在榻上,手臂上缠着厚厚绷带,一脸苍白。 如果不是狐族挡下最后一击,估计少将军都会性命不保,何谈继位。栖梧虚弱地笑笑。 狼族长老还想说些什么,栖梧转过脸去:我想休息了,其它的回宫再说吧。 待狼族长老走后,栖梧睁着眼睛看着随风浮动的军营大帐,不知道在想什么。 *** 阿离朔夜看着睡在床榻上的火红狐狸,心中情绪起伏。 那时得知南宫离渡不过天劫的时候,曾经日日在后山买醉,总希望能够在酒醉的朦胧中看到南宫离的身影。 每夜从床下翻出那根衣带,是那次大醉时把南宫压在床上,被自己扯下的那根衣带,自己将它偷偷藏在床下,午夜梦回时细细摩挲着,仿佛上面还有南宫淡淡的气息。 就这样,足足大半年,过着那种醉生梦死的日子。那时,桓月天天在旁边照顾,自己却万念俱灰。 看到桓月就会想起阿离,如果不是坚守着对南宫的承诺,要照顾桓月,可能自己早就离开了,去哪?自己也不知道。 自己像是失掉了整个世界。 床上的狐狸微微睁开了眼睛,吃力地眨了眨。 朔夜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上前笑道:阿离,你终于醒了 狐狸像是有些胆怯地看着他。 是啊,怎么不胆怯,不敢化为人形,不敢开口说话,两百前年天劫时的龌龊心思,如何能让这个人知道。 朔夜像是安抚地摸了摸南宫的头,道:阿离,我知道你是阿离。其实这两百年,我还有很多话没有和你说。 南宫的耳尖不自觉的微微抖动。 朔夜贴近南宫的耳边,声音低沉 :还记得那次我说的话吗,你修成男身修成女身都没有关系。是因为,不管你是男是女,是雄是雌,只要是你,我都想和你在一起。 南宫蓦然睁大了双眼,呆着一动不动。 朔夜深深看着南宫的眼睛,道我喜欢你,南宫离。我怕我再不说,就没机会再说了,就像两百年前,竟连最后一眼也没见到。 如果说,这世间还有什么东西让人觉得美好,失而复得,定是其中之一。 南宫离眼睛不觉泛起水光,仍是一动不动。朔夜又笑道:你修成女身,你是喜欢我的 南宫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自己怎么没想到,医者给自己诊治,怎么会分不清自己是男身还是女身,原来,自己一直不化为人形,在朔夜的眼里,也是彻彻底底、清清楚楚将之前的心思宣之于口了。 看着南宫呆愣的模样,朔夜轻抚着它的背:等你好了,我就去狐王府提亲 *** 朔夜不眠不休守了南宫几个晚上,终于在床边沉沉睡去,看着朔夜脸上弯起的嘴角,好像做了什么美梦。 南宫睁着眼睛,想起临行那天,层层花影中,水榭浮动的轻纱下,桓月在朔夜怀里哭泣得让人心疼的样子。 如果我能够平安归来,我便来娶你。朔夜悠悠的话语,如在耳边。 南宫觉得一种情绪揪得心中疼痛,双目酸胀。 桓月还在等他回去娶她,自己不能,让她不幸福。 那只黑猫,是自己一直想要修成男身保护她的,可是,如今的自己却没有这个资格了。 强忍着伤痛,轻轻爬起来下了床,悄悄走到帐营门口,南宫回头看了朔夜一眼,垂下眼眸。 桓月朔夜,答应我的,你要好好照顾她。 一路上忍着伤口,头晕目眩,跌跌撞撞,终于来到了冥界与妖界的边缘。 南宫离。听到有人叫它,吃惊回头,只见于归立在一棵枝叶繁茂的梧桐树下,一身蓝绿色的长袍衬得他华贵异常。 于归见它不答,嗤笑一声,道:你喜欢这样以真身相见么? 南宫离瞪着他。 也罢。于归叹了口气,道:前几日抓到一个探子,但是我看她不像妖界中人,又一直吵着说要找一只火狐 南宫的眼睛睁大了,焦急的神色显露出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是听芹吗?她来冥界了,是啊,她在自己来妖界的三天后就来了,自己怎么把她给忘记了。 别急呀。于归笑道:我好吃好喝款待了她几天呢,你怎么一点也不感动啊? 说着,于归拍拍手,四个小妖抬出一顶蓝色小轿,放到南宫的面前。 人给你。于归大大方方地说。 条件,你想要什么?南宫离听到自己的声音道,太了解这个皇子了,这个自恋狂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唔,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吧,南宫离,你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于归笑笑,唰地打开一把折扇,摇着走了。 *** 姬听芹像是在轿中被人下了迷术,醒来时就看见南宫蜷在自己腿上,胸前包裹着绷带,伤得不轻。 回到冥界,姬听芹便把南宫送到居夫子处,让他炼制丹药医治。 南宫陆陆续续从居夫子和姬听芹的口中得知,妖界动乱后,太子栖梧让出了皇位,于归做了妖王,后来太子栖梧因病去逝。 还有那手刃东方的朔夜,在大婚之夜不知所踪。 桓月 *** 桓月走在大街上,一身大红的喜袍,却头发凌乱,今天的大婚上,妖界所有的贵族都来了,连新任妖王都派使者送了贺礼,她看到所有的女子都在朝自己投来羡慕嫉妒的眼光,这本该是个人人羡慕的好姻缘,就应该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天作之合,美满良缘。 可是,为什么,在请新郎时,才发现朔夜不知所踪,一身大红的新郎礼服叠得整整齐齐,上面还放着一封给自己的道歉信。 说要去找一个人,找到了,再来找她。 她知道那个人是谁,在她第一次表白被拒绝的时候就知道了。 猫,是骄傲的。 朔夜既然答应了平安归来就娶她,就应该做到。哪怕是和他的喜服拜堂成亲,她也要成为他的妻子,少将军府还是要尊称她一句夫人。 她知道,满堂的宾客,都在戳着她的背议论纷纷,都在看她的笑话,但她仍是高傲的挺直着脊背,这是朔夜的承诺。 只是,朔夜,他究竟在哪呢?桓月不需要道歉,只需要他回来,哪怕他真的是喜欢南宫离,他只要不离开自己,怎样都可以。 猫的骄傲,竟然成了刻骨的自卑。 纵然你喜欢阿离,我还是要做你的妻子,只要,你不离开我。 不知道走了多久,桓月来到一座桥边,桥边扬柳轻拂,桥下清波荡漾。 不知不觉走上了桥,那一江碧水,映出她如花的容颜。 她扶鬓自照,这样的脸,为何他不喜欢? 为何他就那么喜欢南宫离?南宫离明明是喜欢自己的! 他不喜欢,要这张脸有何用 桓月拔下插在发间的金簪,这是她为了大婚特意找妖界最有名的匠人织圣订做的如意簪。 恋耽美 >盲——顾曲流觞(29) 据说,只要是织圣亲手做出来的簪子或步摇,由心爱之人亲手戴上,定能保双方情比金坚,百年好合。 可是,她却等不到他为自己亲手戴上。 一下一下划着自己的脸,水中的倒影被滴落的鲜血染红。 却不觉得痛,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心里的痛远比脸上的,要痛苦得多,痛得已经麻木了。 待到脸上的泪水与血水混成一片,桓月才如梦初醒般,看着水中面目全非的自己惊惧大叫,嚎啕大哭。 如今的自己,已是一具被人抛弃的残破身躯,还有何颜面让朔夜喜欢。 那还活着干什么 这个丑八怪在干嘛呀?几个醉汉在桥上惊叫。 桓月吓得全身一抖,化成黑猫如影而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天,两天?一月,两月?恍恍惚惚来到了一座花楼,抬头看去,里面姹紫嫣红,姑娘们娇笑可爱。 隐约听到里面一句:漂亮多情的姑娘,谁不喜欢呢? 我也要像这些姐姐一样。她好像听到自己的声音。 如鬼附身一般,桓月溜了进去。 哟,哪来的猫啊有男子嘻笑。 怎么脸上到处都是血有女子惊叫着。 倏地被一把捉住,迷糊中看到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在她面前:很漂亮的样子,为什么脸变成这样了? 漂亮?桓月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被人牵扯着,如果漂亮,那人为何要抛下自己。 大颗的眼泪直落。 你哭了?那人摸摸她的头:求而不得,也不必损了这幅好皮囊。 桓月化为人身,脸上疤痕交错可怖,那人却没被吓到,一直用怜悯的眼光看着她。 我这里,皆是交换,你愿意用你的全身修为换回那人喜欢的样子吗?那人虽一脸皱纹,但一身蓝白长袍,气质出尘。 我不是妖界之人,可以和你做个交易。见桓月不答,那人又道,眼中精光闪烁。 好。桓月咬着唇,看着这花楼的女子,美目盈盈,波光流转,歌声清越,腰身款摆。所求情爱不过镜中花水中月,触手可及却又望而不可及。只要那人能够喜欢自己,一身修为又如何。 漂亮多情的姑娘谁不喜欢呢? 花楼外下起了飘雪,如琼花无数,簇簇如那日水榭的落花。 纵使物是人非,这里终是故土,孤燕归巢,倦鸟投林。 朔夜,用这漫长的一生等待,定能等到你回来。 第 36 章 一阵风起,院落的围墙的花藤随着风轻轻摇摆,光影变幻,投映到窗纸上,暖阁里浓郁的香味随着风,似乎淡了些。 桓月轻轻推开南宫的拥抱,看了一眼负手立在窗边的伽南,又弯起那好看的眼睛笑道:南宫现在有意中人了? 还没等南宫开口,伽南先道:我喜欢的,不是她。 琉璃轻叹一口气,抚着桓月的头道:这次来妖界,是为冥界鬼帝引路的。 鬼帝??桓月不解道。 那个老东西没跟你说,用全身修为换那个人喜欢的样子,那人喜欢的就是你这个样子,只是爱的,却不是这个样子。枷南淡淡道。 桓月如晴天霹雳,呆立在房中:那个人,是 如果所料不错,是冥界卞城王,我曾经的师座。伽南轻声道,也只有那个人才会如此道貌岸然,才会用这种方法换取他人修为。 卞城王座下擅用交换之术,只是交换本就不公平,每样交换东西的价值取决于当事人的取舍,有七情就会失态,有六欲就会失公,人心,又如何来真正的公平。 繁花盛开,却衬着桓月苍凉背影,风卷残叶,无边无际的空洞,桓月芙蓉般的容颜不再,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她想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明明,只要变成他喜欢的样子 他就能回来 自己只是想要等他回来。 只想等他回来,亲手为自己戴上那支金簪。 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 如今,这么久,要等的,又是什么 *** 伽南大步出了花楼,往道路尽头走去。 你不愿意来妖界,就是因为她?伽南轻声道。 嗯。琉璃低着头。 可是她,却不是因为你。伽南答了一句。 琉璃苦笑一声:我知道。 炽热阳光万丈,铺天盖地洒在身上,但心里却感觉不到半分温暖。 如若早知道桓月是这样的结局,当初就应该守在桓月身边,不管是男身女身,不管是雄是雌,都一定要在她身边。 而如今,自己连留在她身边的资格也没有了。 *** 妖王宫,金黄的重檐屋顶在阳光下闪耀着最耀眼的光芒,殿内金碧辉煌,于归端坐在宝殿上,底下鸣钟击缶,乐声悠扬,翡翠盘,碧玉觞,雪青色轻纱浮动,遍绣洒珠银线牡丹花。 于归看到伽南,却一点也不意外,灿然一笑,看着他们道:你们来了?比我料想的要慢些。南宫,好久不见,有两百年了吧。 伽南皱眉挥剑一指:废话少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大殿所有亲卫齐刷刷亮出了兵器。 于归依旧笑着,摆摆手,示意亲卫退下:别这么激动,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要联姻吗? 闻言,伽南收回了长剑,于归盈盈起身,领他到了内殿。 内殿比起大殿的金碧辉煌,更添了几分雅致,珍珠帘幕,水灯玉璧,沉香木床边悬着浅烟色罗帐,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榻上设着香枕,铺着蚕冰垫。 无限华美的锦被里,躺着一个苍白清秀的人。 太子栖梧。 鬼帝看了床上之人一眼,道:既已气绝,何苦以丹药保尸身不腐。 于归轻轻在床边坐下,手抚过那毫无血色的脸庞,苦笑道:我做了妖王以后,一直把他软禁在身边,对外宣称他病死了。可是他还是无怨无悔在我身后,为我出谋划策。 妖王于归虽是皇子,但却不是凤凰一族,真身是只青鸾,注定是一生孤苦的命。 从小,栖梧和他就是两个极端。 栖梧循规蹈矩,认真刻苦,课业扎实,是宫中学监先生眼里的得意门生。 而于归却是一群皇子中最调皮捣蛋,最品行顽劣,最不听劝导的叛逆分子。 那时栖梧还不是太子。 在先生的心里,栖梧性格沉稳,是个好苗子,而于归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出皇子,便也对他也不多加约束。 只是栖梧虽然课业好,但是性格柔弱,经常被别的皇子欺负,抢他的笔,撕他的笔记,弄坏他的东西,栖梧从来都是默默忍受着。 一开始,于归并不待见他,想像得到,栖梧从小就是被先生和宫里长辈交口称赞的,拿来和自家孩子比的,一见到自家孩子犯错,都是一句:你看栖梧他怎样怎样,再看看你 甚至,于归还加入了欺负他的行列,看着栖梧隐忍着不落泪的模样,总感觉出了口恶气。 直到,那一次。 栖梧收拾东西,正准备回去,却见于归趴在桌上一笔一画地写着什么,看来,又是被罚抄了,栖梧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转身离去。 第二日,栖梧早早来到学监,却看到于归仍趴在桌上,咬着笔头,两只眼睛乌青乌青的,一袖的墨渍。 鬼使神差,栖梧走上前。 五百遍?年少的栖梧张大了嘴:你做了什么?被罚这么多遍?先生也太狠了! 少年于归愤愤道:还不就是在他衣服上贴了个乌龟 只是这么样吗?栖梧不相信,只是贴个乌龟,用得着把《妖界通史》抄五百遍?还要三日抄完?哪怕是不眠不休也是不可能抄完的事情。 还有就是于归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嗫嚅着:昨日课休,本来是想用弹弓打鸟玩的,错手把先生的水晶砚台打碎了,然后 然后什么?栖梧惊得有些发抖,还有然后??先生的水晶砚台是凤君御赐之物,打碎已经是大逆不道了,还有然后? 然后先生发现是我,我又错手把先生,绊到温池里了于归一个劲的辩解:我不是故意的,真是的错手,不小心的!他发现是我打的弹弓,就来追我,然后 栖梧眨眨眼睛,脑子里想到先生那胖胖的身躯在后面追赶于归的样子,还被绊进了温池,那胖胖的身子在水里扑腾不自觉地很没同情心地笑出了声。 看着栖梧笑了,于归也跟着笑了。 暖风之中,满院的花香渗入了房间,连桌上的墨水都晕染开一抹阳春的颜色。 唉,这么多遍,我替你抄一些吧说着栖梧铺开纸,蘸起了墨,写了几个字。 于归凑过去看,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和我的字一模一样啊!你好厉害,栖梧。 栖梧笑了笑:成日里都是念书写字,模仿笔迹什么的,太容易了。 朝起的阳光衬着桌边之人,泛起一层淡淡的光晕,依稀见得到栖梧挺直的鼻与微微抿成一条线的淡淡嘴唇。 或许就是那个时候,于归决定罩着栖梧,之后谁欺负他,于归都会挺身而出。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栖梧就喜欢跟在他身边,罚抄,被骂,都是一语不发的陪在于归身侧。 如此,过了一百年,宫中的监学终于结课。 于归亲生母亲是外族,凭着过人的姿色才得到凤君的垂怜,新鲜劲一过,凤君对自己的亲生母亲便是不管不问,更何况于归从小被众人说得难以成器。 学业结束后的日子,各皇子都在争先恐后的表现,在凤君面前表功。于归的生母于是想尽了办法,给于归找门路,让他立战功,甚至想到了夺人心肺的禁术,来换凤君对她的宠爱。 如此,每逢出战,于归必请缨前去,渐渐从一名副手,做到了少将。于归终于等来了凤君的肯定,他的生母也因母凭子贵让凤君对她另眼相看。 只是好景不长,于归母亲使用禁术,还是被人捅了出来,告到了妖王凤君那里。自此于归的亲生母亲就被困于冷宫,凤君也不再待见他。 在他母亲病死的那一日,于归被叫到了床前,他清楚地记得母亲握着他的手,她眼中的狰狞与怨恨:我的儿,将来你一定要当上妖王,一定,要让他看到,我们青鸾一族,也可以坐拥天下我要让他,死也记得我的儿,死也,记得我 青鸾一族,命中注定孤苦,他母亲的一生,纵使嫁夫生子,也有太多的不甘。 那日之后,于归便主动请缨去了边镜,那时边界动乱频繁,于归立下的战功更让人嘱目,成为了妖界最年轻的将军,妖王凤君对他换上了最慈祥的笑容,但是他知道,他已经完全不需要了,他要成为妖王。 在他搬师回朝的第二年,妖王凤君立了太子,是栖梧。 贤良仁德,远见卓识,堪当国之大选。 那以后,于归,便与栖梧越来越疏远,直到形同陌路。 于归战功显赫,栖梧性格软弱,正值蛇族来犯的时期,朝中的声音呈现两边倒之势。 妖王凤君迫于形势,以那场仗的战功做为上位的条件,以表太子亦能用武平定天下。 那次大战,于归听到栖梧说:我还是不忍看着你去死 心中情绪翻涌,一如多年前,不忍看他罚抄五百遍一样 茫茫荒漠,千座山峦崩发,万朵花火绽放,于归看到了黑暗云层的彼端,投下了一柱明亮的天光。可是这个暗淡的世界,已经摧毁了一切希望,他转身逃,却无处可逃,他想黑暗中疯狂奔跑,那是风疾电闪的垂死挣扎。 两队人马搬师回朝后,于归在庆功宴上为妖王凤君盛上慢性的毒酒,他知道,不管如何,他都会坐上那个位置。 恋耽美 >盲——顾曲流觞(30) 包括,有必要,也会除掉栖梧。 第 37 章 只是没想到,栖梧会主动让位于他。 栖梧当着众大臣说,那日是狐族挡下最后一击,理应由于归继承王位。 凤君逐渐失智呆傻,不能言事,于归顺水推舟,联合朝内各大臣,如愿坐上王位。 在登基那夜,众人大醉欢庆的时候,他把准备出逃的原太子栖梧绑回了自己的寝宫。 对外宣称太子在那场大战中伤势过重,终于病逝。 栖梧被绑回宫中之后,一直不言不语,而于归从来都是笑意盈盈。 寝宫中常见的一幕,就是一个人低头喝茶,凤眸如水,睫羽如烟,神色无波,而另一个人就托着脸看着他,眼中有织锦灿烂,有红鲤踊跃。 那次,妖界天灾,河水倒灌,众多小妖逃到人界,被人界的捉妖道人擒去,取出妖元,抽筋拔骨,当街售卖,甚至还在人界掀起了一股补元妖肉汤的热潮,人界众多达官贵人都趋之若鹜,出高价购买,连在人界最低等的妖童都难以幸免。 在妖界无法生活,去人界又尸骨无存,众多妖民便揭竿而起,多地爆发了起义事件,最大的几支,甚至自立为王,向妖王宫逼近。 那段时间,呈上的奏折都是一打一打,于归熬得不寝不食,眼睛发青,好容易回到寝宫小憩,便看到一旁案桌上的人,递上一叠写满字的纸张,张张都是应对解决之法。 先区别,根据灾情、地区、受灾情况,进行排序、申报损失;再赈灾,开仓放粮、平稳市价,以各地商绅捐银捐粮记投入,国库补贴,分十年以当地政府盈利回本分红;然后派专人督查,对严重夸大、虚报瞒报、中饱私囊的官员严惩不贷;再设立此次灾情的成就考核,做为升迁与罚贬的依据 解决了民生问题,子民吃饱穿暖,自然就不会有义军,光凭武力镇压,只会适得其反。这是栖梧在于归寝宫这么多年说的第一句话。 自那以后,重大的奏折,都会征求栖梧的意见,栖梧本就是治国之才,思考事物周密有如水银泻地,处理问题敏捷有如电火行空,而他却又像永不疲劳,让于归觉得他身上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方针谋策。 不知什么时候,于归开始依赖栖梧,喜欢极了他安静的眉眼,喜欢极了他那淡淡的紧抿的唇。 记得第一次把栖梧压在身下的时候,栖梧闭上了眼睛,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而于归却一遍一遍吻着他的眉眼,一遍一遍在他耳边说着喜欢。 那些年,于归几乎日日夜夜都与栖梧在一起,吻着栖梧的手心说爱他,敬他,只有他一人。 栖梧一直是那样清冷的模样,一身白衣,安安静静。 青鸾一族,天性多情,与栖梧在一起数年后,于归便开始日日流连花丛,扬言命中注定要一直寻找自己的另一半。而软禁在身边的栖梧却默默地为他批改奏章,为他出谋划策,就如多年前一样。 直到,妖王,定是要立后的。 朝中大臣一个一个的奏章呈上,逼得于归唉声叹气。 反正没有喜欢的,立谁为后又有什么关系。栖梧听到于归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似又被大臣堵在寝殿门口规劝。 栖梧没有言语,只是每每在夜晚,看着窗外的星空,想到多年前,于归亲吻着自己说着喜欢,很多很多年了,久得都快忘记了。 那天,栖梧破天荒地找于归赏月,于归记得,那夜,一望无垠的星空,漫天星斗,无数荧火虫处处飞舞,栖梧转头看向自己的时候,那人眼里盛着的细碎星光。自始至终,栖梧都一语不发,四周却在一瞬间变得宁静与祥和,两个人的目光在星光月光下相互交错,栖梧,周身像泛起了淡淡光芒,身形单薄,衣袂飘然,像马上就要飞升而去。 第二日栖梧躺在床上再也没有醒来,忍受了这一百多年,终于自尽。 所以我才求阿阎准其投胎成人间皇族。于归轻抚着栖梧的嘴角,眼中竟有水光。 记得那天看到栖梧的尸体,早已历经千帆,已如木蜡的心,竟然痛得快要死去,宁愿用千金,用来世,倾其所有,用自己的命,来换他的回来。 他终于才明白,自己所求的另一半一直在身边。 他要栖梧投胎成人间皇族,来还他这一百年,对他的漠视亏欠。 可,太子是自杀,生生压在冥界炼狱十四层枉生层不得轮回,更何况轮回为皇族。 罗王虽是冥界之主,但也不能逆天命。 我想要他再赴轮回,于是托凤族去天界求情,天界的回复是,要付出代价。与冥界联姻,我送了半幅江山和所有的美人。于归给栖梧掖了掖被角,看向伽南:包括,我做为妖界皇族自愿入赘冥界,舍其我身,终身为女子或为奴仆。 不必。伽南淡淡说道:若是如此,我便成全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他投胎成人界皇族之后,你要放弃王位,去人界一辈子被他驭使。 于归睁大了眼睛,茫然道:但婚期已定,喜帖已下,而且妖界皇族必须要与冥界联姻,才能换栖梧重入人间。 喜帖的事情你不必操心,但是要找个妖界的皇族与冥界联姻,我相信你会有办法。伽南盯着于归道。 于归似想到了什么,看向了琉璃。 琉璃苦笑,是时候还于归一个人情了,而且妖界与冥界联姻,妖界会全部知晓,朔夜知道以后,便能够死心了吧,桓月,说好了我会一直保护你,但是,我没有修成男身,就只能以这样的方式保护你了。 琉璃道:于归,那个人情,我如今便还给你。 *** 空旧宫,不知何时妆点得遍布红绸锦色,大红的锦绸,从里铺开到了殿门外,房檐廊角、梅枝桂树上都高挂了红绸裁剪的花。入眼处,一片红艳艳的华丽。 来往人流如织,道喜送礼声不断,连续不断的鸣炮声让原本清冷的寝宫显得生趣盎然。这次婚礼,按的是妖界的礼制,人声鼎沸中,妖界的来使早就浩浩荡荡坐到了席中。 红锦的地毯早已铺好,罗王一身大红直襟喜服,金绣繁丽,腰间扎金丝蛛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嵌红的金冠固定,身材修长挺立,极致尊贵优雅。 罗王负手而立,等待着新娘迎入,抬眼扫过一众宾客,垂下眼帘,微微抿了抿嘴。 那个人,果然连婚礼都没有来么? 炮响声过,大红灯笼按吉时而至,凤冠霞帔的新娘被引至罗王身边。 罗王一手托住一根红缎,另一端握在新娘的袖里。那一身流光溢彩的嫁衣,上面装饰的蓝绿色的青鸾羽毛每一根都是鲜艳的色泽,新娘低着头,锦盖随着步履轻轻拂动,华丽雍容。 站在两旁的童子,撒开了漫天的花瓣。 吉时到,宫人唱起了誓词 一阳初动,二族联姻,桃花灼灼,宜室宜家, 瓜瓞绵绵,尔昌尔炽,白头之约,红叶之盟。 新郎新娘为天地献香。 宫人又唱起来 庆三多,具四美,五世其倡征凤卜。 钟磬声声,罗王始终低垂着眼帘,看不清情绪。 行三拜礼 沃盥礼、对席礼、铜鼎礼、合卺礼、解缨结发礼。 那交缠在一起的两缕头发被放进了一个红色的绣满金丝的合髻锦袋里,交到了新娘的手中。 宫人笑闹着道喜,又高声唱道 六礼既成,七贤毕集,凑八音,歌九和,十全无缺羡鸾和。 被众人簇拥着送入洞房。 玉帛戋戋,君子将事, 威仪礼闲,猗兮容兮。 洞房内金玉珍宝,富丽堂皇。右手边挂着象征吉祥如意的玉如意。两边为紫檀雕龙凤,左边长几上陈设一对双喜桌灯。西北角安放龙凤喜床,喜床上铺着厚厚实实的红缎龙凤双喜字大炕褥,床上用品有明黄缎和朱红彩缎的喜被、喜枕,图案优美,绣工精细,灿烂堂皇。 新娘坐在床沿双错着双手,罗王坐在桌边盯着闪烁的烛火,面无表情。 天色将晚,殿内的喧闹声渐渐止歇,两人就一直坐着,一动不动。 于归罗王思忖着开口:你知,此次也是为顺应天界,礼一过,便能把栖梧太子投入轮回。 见于归不答话,罗王又道:待此事一过,便作废婚事,你也无需委身于我。 床沿上的人终于动了动,像是有些迟疑地抬起了手。 却是拿起放在身边的称杆,双手捧到眉前。 罗王瞬间哑然,如菖蒲般的睫毛扇了扇,似想到了什么。 顿了顿,又道:不管是为女身,还是为奴仆,都不需要。 长久的沉默,床边之人一直捧着那杆称,一动不动。 罗王想不通,于归什么时候会如此坚持,这个人,为了栖梧,宁愿付出这么多,也是倔强的吧。 处尘温吞的声音,伴着摇曳的烛光,有些飘忽不定。 罗王如遭雷击一般,倏地起身,上前一把扯下床边之人的锦盖。 鬼伽南抬眼,定定地看着他。 脑子突然间乱糟糟,恍惚得发麻,罗王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静:你怎么是你? 伽南仍是一动不动,一股沉淀到骨子里的从容,烛光映在他的脸上,似幻似真,微微地,笑了一下:已经行过六礼,罗王殿下,还想休妻不成? 第 38 章 罗王瞪着伽南,眼里有满腔愤然,有暗流涌动,又有着不可名状的玄妙表情,只是电光石火的瞬间,罗王垂下眼帘,再抬起眼眸时,眼里已经是清明淡然一片。 罗王负手,转过身去,语气平静:简直是胡闹。 伽南仍是看着他。 罗王继续道:我不知为何是你,也不知于归与你达成何种交易,但联姻一事非同小可,不得儿戏。 伽南无声地笑了笑,仍是一言不发。 罗王见伽南不答,转过头看着伽南,像是在耐心解释:于归须要用自身妖皇之气抵换栖梧的妖皇之气,才能换栖梧出十四层炼狱,再投入轮回。 十四层枉生层是对于自杀之人的永世压制,生生世世承受牢狱之苦,不得入轮回。 罗王闭了闭眼睛:你可知,他用了半壁妖界才换回这样的一个机会。 伽南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 知道你为何?罗王的声音不觉得提高了一些。 纵使如此,他也不能与你成亲。伽南从袖中拿出那个大红的合髻锦袋,笑道:我们已经结发,也有夫妻之实,与你成亲的,只能是我。 闻言,那被寒铁链禁锢的日子陡然闪过脑海,罗王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眼中闪过一丝屈辱,袖中的指尖微微颤抖着,声音隐隐透着风雨欲来的压抑:荒唐!! 夫妻之实?罗王不知道伽南为何在此时拿他多年前受过的屈辱来说话,当初也是伽南被夺走感知爱恨的劫子才会做出来的荒唐举动,若说恢复记忆之后对伽南也并不是没有半点情意,只是在他闭关的那几年,伽南也有了自己相伴的人,而那个人,伽南亲口说,和自己很像。 他或许,要的只是那个模样的人吧,是谁,都没关系。 罗王呼出一口气,定了定心神,那个七儿的模样,那次屋顶上见到的他们缠绵的模样,这一百多年,应该早让自己舍弃了最后的执念, 只是今天听到伽南清清楚楚的地说出来,那一瞬间的恍惚还是让罗王脑中空白了一片。 伽南笑了一声:有违天道,背弃伦常,是吗? 罗王盯着伽南,胸口微微起伏着。 我不在乎伽南收敛了笑容,严肃地看着他。 罗王垂眸,看不清表情。 你放心,有妖界的皇族与冥界联姻,能够换栖梧入轮回。伽南低着头。 罗王抬眼张了张嘴。 和你结发,无悔伽南苦笑:你可以当成一场儿戏 有这么一瞬,罗王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和很多年前在结界破碎时那个悲怆大哭的少年合二为一,和那个在湖水上温柔抚着他的人合二为一。 他见过伽南蒙着眼微笑的样子,见过伽南愤怒出刀的样子,见过伽南仇恨自己的样子,见过伽南哭泣的样子,甚至见过伽南满眼□□翻云覆雨的样子唯独,没有见过伽南如此苦笑无望的模样。 说着,伽南脱下大红的喜服,露出里面黑色的长袍,看了罗王一眼,便欲推门而去。 恋耽美 >盲——顾曲流觞(31) 罗王一把拉住伽南的衣袖。 伽南转过头望着他。 如今大礼已成,门外宾客还没全散,妖界众臣还在客房,你如此出去,于归的事情便也瞒不住了。罗王垂眼眸说完,便坐到桌边,抬手斟了两杯酒,抬眼看着他。 伽南无声的笑了笑,又像是舒了口气,也坐到了桌边。 红烛高烧,噼啪作响,一屋子的锦绣红妆,罗王与伽南一红一黑坐在桌面对饮着,不发一言。 伽南抬眼看着罗王,罗王始终低垂着眼帘,玉般的手端着酒杯贴在唇边,唇上沾着水色,映着烛光,闪闪着盈盈光泽。 突然觉得,罗王不穿白衣,穿一身俗气的红色,也挺好看的。 如此想着,便说了出来。 嗯?罗王抬眼,像是没听清楚。 伽南愣了愣,但话已出口,还是再说些什么:处尘 今日本就是我大婚,不穿红衣,穿什么?罗王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大婚,伽南眨了眨眼睛,是的,这个人,今天本就是他大婚,如果不是自己去妖界换了于归,他今天就已是为人夫了。 新娘还是于归的女身,很貌美的模样。 那样貌美的人,他肯定也是喜欢的吧 在想什么?罗王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没很好看。伽南回神,掩饰地抬手给自己杯里斟了酒。 案桌上的酒本就是用来助兴的,壶小而精致,伽南往杯里斟了一半,壶已经空了。 又是一阵沉默。 伽南觉得,虽然和罗王同处一个房间是自己从来的梦寐以求,但是却不曾想过这种尴尬的局面,而且,还不能打开房门透气,他觉得在这种气氛里胸口像压着块石头喘不过气来。 于归,他已经安排好了吗?罗王问。 伽南暗暗松了口气:嗯,他会去凡间陪栖梧太子一生一世。 嗯。罗王应了一声。 继续的沉默,伽南感觉到额上泛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不管了,伽南倏地站了起来。 罗王抬眼,微惊地看着他。 伽南走到罗王面前,缓缓蹲下,抬头望着罗王。 你罗王瞪着他。 处尘伽南把头枕在罗王的腿边,像一个小猫一样环住了他的腰。 罗王挣扎着往旁边挪了挪,伽南搂得更紧了。 对不起伽南的声音闷闷传来。 罗王愣住了。 我不知道,那九道天雷 罗王笑了笑,原来,他是因为这个。 同袍术而已,我也没想到,不必再说了。罗王拍拍伽南的背,出关以后,也是从别人口中得知,这九道天雷是那个与伽南缠绵的人应该要受的刑罚。 很痛吧 罗王笑得更厉害了,身体都在颤抖,有些微微喘气,都一百多年了,他究竟还在执着些什么?自己,早就不恨他了吧。 伽南抬眼望着他,看着罗王笑得脸色微红,眼中都泛起了水光。 一直以来,罗王总把情绪藏得很深,无论对何事都是一派淡然的模样,而今天罗王明明是在笑着,伽南却觉得胸中闷堵,心中狠狠的揪痛着。 你是不是就喜欢我这个模样的?罗王笑了半天,舒了一口气,轻声道。 伽南眼中不解。 需要我怎么做呢?罗王低头看着他,眼中闪着亮光。 一瞬间,伽南又像想起了那一次 是这样吗?原来你一直想要的是这样 那在镜梵山的一幕幕,□□他的一幕幕,好像就在眼前闪过,那冰冷的声音,像回响在耳边一般。 不是!伽南像被开水烫到一样,几乎是整个弹了起来,微微喘着气,睁大眼睛瞪着罗王。 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 不是?罗王嘴角微勾,站起身来,朝伽南逼近一步:那是什么? 伽南不自觉地退了半步,眼前的罗王借着酒意,脸上泛着淡淡光泽,虽然姿容还是出众无双,但那强大的压迫感,已不像记忆中处尘的模样,这个人还是彰显出冥界之主的气魄来。 这个人,是阎摩罗王。 是伽南没来由地紧张起来,是什么? 伽南说不出来,也不知道如何说出来,只有近乎哀求地看着他。 我这模样的,很多。罗王又笑:你西冥不就还有一个么。 七儿不是你。伽南疾声道:如果我说,我说 罗王笑着看着他。 我说我想要的一直是你,那次我以为是你伽南嗫嚅着,声音越来越低。 猝不及防地,罗王上前一步,把伽南推倒在喜床上,压了上去。 伽南只觉得一股狠力掐着他的双肩,接着腰背重重砸在床沿上,随之而来的是压上身的温热体温。 头晕目眩之间,刚刚才看清身上之人的脸,便被咬住了双唇。 这个吻带着撕咬与啃噬,像要把他吃掉一般,伽南的心陡然有种被狠狠揪起的慌乱,随着粗重的呼吸生出了强烈的类似于担心与害怕的感觉。 没有任何其它的旖旎想法,只有慌乱,担心,与害怕。 而这种感觉,从胸口崩出,漫开在全身,微微颤抖着,眼睛发酸,直想落泪。 他会像我这样么罗王在他耳边哑声问道。 伽南睁大眼睛,不解地看着他。 罗王笑了一声,一把扯下伽南的衣带,手探进衣衫里,触手一片光滑。 压低嗓声又在伽南耳边问道:他像我这样么 伽南只觉得从耳朵到全身一阵颤栗,有什么在脑中爆开,尾椎骨闪起一串火花,一下子呼吸都不稳了,不由自主地闷哼了一声。 罗王看着他的眼中,有什么东西闪了闪,张口便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我和他不一样记住接着细细亲吻着他的耳尖。 伽南只觉得一股温热的气息从耳朵漫开到了全身,抬起手,把罗王紧紧抱在了怀里,侧着脸轻轻亲吻着罗王:嗯处尘 处尘,只要是你,没关系。 身体被打开,伽南仍是紧紧抱着罗王。 哪怕从此在你身下,只要是你 我记住了,你和谁,都不一样 窗外寂静无声,红烛已将燃尽,只有喜床上遮起的层层帐幔里发出令人遐想的声响。 喘息声渐渐平息,相比起之前在赤天宫对罗王近乎凌虐的折辱,这次罗王算是极尽温柔。 处尘伽南艰难地侧过身。 嗯?罗王半靠在床边,发束散开,衣衫半敞,一幅慵懒的模样,烛光映着罗王的侧脸,淡淡晕开一层光圈。 伽南从罗王铺了满床的发丝上攀上了一缕,绕在指间,盯着罗王,语气诚恳:这次,是真的有了夫妻之实了六礼已成,不能休妻。 罗王闷闷地笑了一声,低头看着伽南,轻声道:好。 伽南吃力往前探手,搂着罗王的腰,手指轻轻抚上罗王身上的淡淡疤痕:这么久了还没有消吗。 天雷印,消不掉的。罗王轻轻捉住伽南的手,放在唇边碰了碰。 对不起伽南眨了眨眼睛。 已经好很多了,毕竟都一百多年了啊。罗王轻声道。 伽南没有说话,只是抱着罗王的手紧了紧。 想到居夫子说,那次在冥水边遇到了罗王,说他神色伤痛,身形狼狈,想到他不顾仪态让人看到了身上的天雷印,便不由自主地唇贴上罗王胸口的淡淡疤痕。 从胸口,到锁骨,九条天雷印纵横交错,现在看起来颜色已经极淡,但不难想像刚刚受刑之后是怎样的狰狞可怖。 轻轻地触碰着,一点一点,像是要把这些疤痕亲得更淡一些。 听到罗王轻轻抽了口气,伽南抬眼看着罗王眼中泛起的涟漪,心中微微一颤,之前的满满的怜惜,一瞬间变成了一腔的春水,柔软的令人胸口酸胀。 这个人,是处尘啊,是那次在花树下,雪衣风动,清冷如冰的那个人。 或许,那一眼的相见,自己就喜欢上了吧。 伽南好像又闻到了花香,听到了鸟鸣,看到了眼前簇簇落下的花瓣。 轻叹一声,伽南撑起身子,吻了上去。 房中的红烛终于烧尽,摇晃几下,闪了闪,灭成一缕白烟。 作者有话要说: 逆CP是不存在的,只是两个强强的人,不可能有谁一直居于受 不是傻白和平胸,反攻还是必须要有的 嗯 必须要有的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