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本无心》 LIanDanmei.COm >君本无心——郁生逸人 ================= 书名:君本无心 作者:郁生逸人 文案 初遇那夜,趁着灯火迷离之时,他问他:席远怎么看待这情之一字? 那人沉思良久,方才回他:若是世间的一切金银名利、权力欲望摆在眼前却视而不见,永远只选择此人,想必这就是情之一字。万物皆轻,唯君孰重。 多年后,他总是想,若是当时听出了他话语中的不确定,保留自己的三分真心,是否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可惜,一切又如何重来? 内容标签: 强强 年下 宫廷侯爵 因缘邂逅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焱(苏谨云);洛临(洛席远) ┃ 配角:魏亭冬;薛锦;齐沐阳;赵思章 ┃ 其它:美人攻强受 ☆、灯火迷离夜倾心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结束,可能会有没捉到的,我尽力了无语的是捉完虫竟然又被锁了一章,生无可恋脸 六月时节,洛京风光正好,满城郁郁葱葱。刚过新雨,湖面一片烟波浩渺,柳枝懒懒散散的沿着洛河在春风中飘荡。城外的幼竹顺风而长,如今早已成了老竹,各个苍翠挺拔、生机勃勃。 洛京乃是天子脚下,人杰地灵,这怀古亭中自然是少不得流水传杯。 怀古亭中,几家公子正和着隐约的鼓声浅酌作诗。偶有佳作,这些才子便拍手叫好,遇到词穷饮酒之时,叹一句惭愧惭愧,也笑作一团。远远瞧去,正是少年意气风发时,好不得意! 几家岸边的姑娘羞红了脸偷偷望去,这几位青年正是峥嵘岁月,一派都是清俊儒雅的世家公子,自然引起三三两两的姑娘小声讨论,害羞之余自然向那亭中暗送秋波。只可惜亭中众人早就沉浸于传杯作诗的雅事中,哪里顾得上这一派少女情怀。 好!作的好!好一个都人齐和大风歌,管领群臣来贺!齐沐阳一拍桌台,直欲而起。 苏三兄弟不愧是魏王爷后人!少年壮志,我等望尘莫及!要知道这洛京虽是繁华,可那边境却是屡遭狗贼来犯!可叹我大洛竟无良将可抵挡啊!去年连失六座城池,今年竟要奉上黄金布匹,良驹珠宝,还有这送上安平公主前去和亲。唉!可悲可叹啊!安平安平,难道要一味求和保这一时平和?说完竟是热泪盈眶,哽咽不成语。 沐阳兄说的是啊,这百万两黄金送去最后掏空的何止是国库,更甚者是黎民百姓的家底啊,这不,刚下的税收较往年竟是多了两成,这可让百姓如何是好。着白衣的男子看上去年纪轻轻,却是眉头紧蹙。生生将两眉之间拧起川字。 话头未落。这边一身绛紫男子便接话到,他语调仿佛漫不经心的,说出的话却没那般温和:皇帝老儿自然不会管这等事,他在意的既不是失去的城池,也不是那可怜的女儿,更不是这天下百姓,他在意的不过是今年的皇陵是否再添上一层金箔!说完一口饮尽杯中美酒,微微抿嘴,勾勒出一道仿佛嗤笑的表情。 苏三兄不可!在旁仔细听的齐沐阳赶忙出声,他谨慎的看了一眼四周,确定这亭旁只有他们四人,才放低了声音说:谨云不可如此说,毕竟是天子脚下,若是有心人 话音未落,且听那苏三冷哼一声道:我自然不敢对皇家妄论言辞,只是沐阳兄怕是不知,今晨的朝廷之上,戍边又传来失城三座的消息。 齐沐阳大吃一惊:怎会如此,不是已派出使臣求和?这安平公主也于两天前前往金国,这可都是完全按照金国的要求来的,莫不是,这金国要反约? 反约?金贼可没说送上黄金百万两和安平公主就停战,他们说的是可商榷,若是现在不再攻下几座城池,这两年战事只得黄金和美女岂不是吃了大亏?这着一身绛紫的便是苏谨云,只听他冷冷说着,言语却是极为犀利。 这莫不是还要抢下三座城池!邻坐于苏谨云左边的男子之前一言不发,直到这时不由放大了声音,他怒极了竟一把捏碎了手中的白瓷酒杯:该死的狗金贼!竟这般贪得无厌! 细看这男子,生的是剑眉星目。 亭冬兄弟!你的手!柳子鑫惊呼,你的手流血了! 呵,三座城池怎能喂饱这群狼虎之辈?他们连攻下这三座城池,丝毫不整顿就攻下一座,恐怕不是要这三座城池,而是要咱们大洛知道他们的实力,若是不让他们满意,何止三座,哪怕是三十座也能在一月之内攻下!接下来直逼洛京,恐怕这大洛也要改了称呼。苏谨云说完,斜眼看了魏亭冬的右手一眼,随即左手扯上右手的宽袖,只听撕拉一声,众人望去,苏谨云手上便多了一条淡紫色的布条。 给,哥哥莫要激动,金人这般野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曾经不过是我大洛外有良将,内有贤臣,国库充实,耗的起这金人的来袭。今日我大洛外无可用之才,内无有志之士,哪里能挡的住这群虎狼之众?苏谨云见魏亭冬接过袖子上扯下的紫布,接着悠悠说到,这话语配着他一向低沉的声线,或高或低的说着,竟仿佛情人间的情话。 可他们攻下这城池又有何用?就算直捣洛京,攻下城池也来不及整顿啊?齐沐阳一向只爱琴棋书画,于这政事上却是一塌糊涂。 此言差矣,柳子鑫见魏亭冬一只手不方便包扎,便接过布条一边替他包扎一边说道:苏三兄弟看的透彻,金人若是如此士气,方可得最大利益。 苏谨云听完他说这句,抬眼看了一眼替自家哥哥包扎的柳子鑫,眼中精光一闪,方又低下了头,自顾自的转着手中的薄瓷酒杯。 这皇帝最怕的并不是国土尽失,而是江山不改,帝王却是改了姓名。若是一月连失城池,金人直逼帝京,逢乱起义者必然揭竿起义,这等良机恐怕最后得利的是一些有心之人。柳子鑫继续说到。 原来如此,难怪今晨皇帝如此生气,怕是惊慌至此。齐沐阳回想今日父亲回府说的一番话,不禁忧心忡忡。 齐兄不必担心,怕是金人还没有那个意思,不过是吓吓皇帝,让他多让出几块城池罢了。苏谨云见齐沐阳一脸沉郁,笑出了声:再说这皇帝可还没出招呢。 齐沐阳一脸不解。可苏谨云却也没往下说,倒是魏亭冬看了一眼自家弟弟,看他一派的自在如常,陷入了深思。弟弟这话怕是说到了点子上,不知下一步皇帝可是真要魏王府出力? 柳子鑫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沉思中的魏亭冬,却是有些埋怨似的瞥了一眼苏谨云,恰巧被苏谨云收入眼中,他低低笑了一声,低头将那杯中的半杯薄酒一饮而尽,还冲着柳子鑫眨了眨眼睛。 柳子鑫哑然失笑,这同是魏王府养大的,亭冬与谨云竟是完全不同的性子。亭冬生的粗矿,性格也是大大咧咧,却是格外的重情义。 这苏三起了个儒雅的名字苏焱,名谨云,生的也是十分精致,少年时便是出了名的雌雄莫辨,性格吧,说的好听点是周全谨慎,不好听叫工于心计。 恰巧这嘴巴也是出了名的尖牙利嘴,外人堪堪称他一句苏三公子,熟悉的称他句苏三兄弟,若是那些个地位不如他高贵的怎么着也得叫一声苏三爷,他倒也不拘于年纪小,心安理得的受着。 柳子鑫想着苏谨云方才说的话不由得也觉得好笑,却是低低咳嗽一声,不再说什么。只留下齐沐阳还是一脸不知所云,愣愣的看着喝酒的苏谨云。 苏谨云又喝完一杯酒,转而结束了这个话题,说起了行了和尚前些日子作的那副雪中踏梅画。 齐沐阳向来爱琴棋书画,尤其是对作画更是喜爱到了痴迷,在这洛京是也是个出了名的年少画师,他的一幅画当是千金难求。因而能让他欣赏的画师简直是少中之少,这行了和尚正是其中的一个。 这下可合了他的喜好,说起来正是侃侃而谈,眉飞色舞。 柳子鑫瞅了一眼四周,说道:天色渐暗,今日府上来了家父的一位朋友,怕是得早早回去陪了晚宴。 哦?朋友。魏亭冬说道。 好像是曾经任过礼部尚书。柳子鑫回想父亲昨日说的话。应当是姓赵。 赵思章?苏谨云突然接话道。 柳子鑫一愣,忽而想起了这个名字,他狐疑的看了一眼苏谨云,说到:不错,正是这位赵大人。 呵呵,那柳兄可得快快回府,这赵大人可不是简单人物,你这番与我们快活到现在没有替他接风洗尘,他怕是早有抱怨。苏谨云接着说。 怎会如此,赵大人今日从淮南赶来,与家父定是有重要事情商量,我这番倒是被赶出了。柳子鑫苦笑,不过这家宴最好还是回去一趟罢了。 哈哈,难怪你今日在这八仙楼闲晃,我当是佳人相约,让你在这八仙楼翘首以待。魏亭冬乐了。 今日听闻八仙楼来了上好的河虾,中午便与弟弟、沐阳一同去八仙楼吃了个快活,吃完从楼中出来,便看到柳子鑫一脸无奈的在八仙楼门口走来走去。 他前去一问,得知子鑫得了空闲,便邀请他参加了三人的小谈,哪知道这人原是被父亲嫌弃,赶了出来,想到这里,魏亭冬有点想笑。 亭冬兄说笑了,哪里来的什么佳人?柳子鑫有些不好意思。 正这时,齐沐阳突然说到:你们看,这周围怎么围了这么多人? 苏谨云听罢抬了抬眼,看着周围多起来的人群,仔细一看其中多是三两成群的女子,各个拿着一个做成莲花形状的花灯,他想了一想,说到:大哥,今日莫不是六月初十? 魏亭冬说:是不错。 可巧了,这不是祈姻节嘛!苏谨云倒是起了点意思,他挑挑眉头说:这可是赶上了好日子,今夜有的玩了。 齐沐阳一听苏谨云这么说,想到苏谨云平日里就是个有主意的,寻欢作乐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手,他便起了心思,道:苏三兄赶个乐子,可别忘了我,我今天可是好不容易说服我爹爹让我出来散心,要不然还得在家里念这之乎者也。 苏谨云是知道自己这个从小一块长大的好友的,明明不是个当官的料,却偏偏是个独子。 家里有个兵部尚书的爹爹,一天到晚催着他念书考取功名,齐沐阳于琴棋书画确实是样样精通,但用到了科举上却是屡屡失利。 他倒是心大的很,想着总有一次能考上便也不着急,苏谨云心里却是清楚的很,他这个好友是一次也考不上。 要说为什么,恐怕是他太过单纯,说话做事也是一股子冲劲,在考卷上也不愿意收敛,哪有考官愿意点这样的文章?怕不是要气死皇帝老儿?不过话说回来,一起玩乐倒是不错。 当然可以,沐阳愿意陪我,我自然乐意至极。苏谨云习惯性的弯弯嘴角,指了指眼前的人群说道:前面既然放这河灯,必然是有长街宴,说起长街宴自然是美食,美酒。助兴嘛,这猜谜,划拳雅俗共乐,不过嘛,他语气一转,声音转而低沉带着些诱惑:我对这些不感兴趣,倒是春花阁更让我感兴趣。 春花阁?魏亭冬皱起了眉头,这一听就不是正经的事。 不错,魏大哥,正是最近风头正盛的欢场,说到这花魁满情,那可是人间绝色。齐沐阳说道。 苏谨云看哥哥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赶忙呵呵笑了两声,说了两句便拉着齐沐阳迅速离开了。 两人一前一后快速的消失在了街上,只留下魏亭冬和柳子鑫两人面面相觑。 ☆、灯火迷离夜倾心 齐沐阳在苏谨云和搭话的小贩说了两句话的功夫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眼见这天黑下来了,苏谨云难得的感觉到了无力。 四下顾望,想想刚刚他穿的青衣样式,好不容易在人群中看到了一抹青色,急忙抬脚追去,却是人潮突然汹涌了起来,几起几伏瞬间就淹没了那抹青色。 苏谨云这可真有些着急,他这个好友不仅天性单纯,凡事喜欢根据心情处事,最重要的是他还是个路痴,这番走丢了,怕是齐大人又要大肆派人寻找。 这朝堂上还水深火热着,齐父作为兵部尚书本来就在这刀口浪尖,若是被有心人抓住了做了文章可就是小事化大了。 他急急忙忙的向那方向追去,脚步难得的慌张起来,一路追着不知不觉到了这长街宴的中心,不想没走几步,天却是完全暗下来了。 这长街宴刚刚开始,沿街摆满了各式各样买卖的摊位。有卖这糖葫芦、蜜饯子、冰糖糕的,也有的卖那些个胭脂水粉、金钗木簪之类,更多的是卖些个花灯灯笼的。 这些花灯形态各异,有做成兔子的、老虎的,也有做成普通灯笼却画上各式花样的:什么临风望梅,宝钗扑蝶,也有些童趣盎然的孩童图,端的是琳琅满目,尽在眼前。小铺的店家为了吸引客人,给这一排排挂起来的花灯统统点上了灯芯。 左左右右红彤彤的灯笼将这洛京的夜晚照的通亮,远远望去真似晚霞之下,一派的灯火辉煌。 三殿三公子!同样在这长街,只听一声呼唤,一位年轻作小厮打扮的人对着前方观望舞龙队的男子说道:时辰到了,三公子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说话之人不骄不躁,言语间虽尊重却并不给人小厮的感觉。 薛锦,你看这洛京仍然如此热闹,谁人知道边疆百姓还在刀口舔血,这一盏花灯燃灭的瞬间不知道又有多少孩童丢失了爹娘成了孤儿,多少妻子失去了丈夫,多少白发人送了黑发人。言语间虽低沉,却难掩悲痛之意。 薛锦抬头只望到他的侧脸,只见他眼眸低垂,嘴角微泯,瘦削的脸颊上有两抹不健康的红晕。 他心一紧,说道:三公子,您这身体还未好,公子想的再多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思虑过甚不利于身体恢复。言语间尽是担心。 呵,我这身体你也不是不知,从小就这样,若是养的回来还用拖到今日?不过是生在皇家用些金贵药物吊着罢了,身体已经不行,若是思想还要限制,我这活与不活有什么区别?况且我既然享用这些百姓的辛苦税收,不能为他们排忧解难也就罢了,想一想总还是可以的。许是突然说了这么多话,话音刚落便忍不住一阵轻咳,他压抑着咳嗽,右手握成拳头抵在自己的唇上,眼睛却没有抬起来。 薛锦的眉头皱了起来:三公子莫要再说了,入了夜风倒急了些,呛了风怕是半夜又要烧起来了。 无妨,这天如此炎热,夜风也没那么凉,终于停下了咳嗽,他道:我倒是爱这热热闹闹的,瞧着就比宫里舒心,你看这一个个灯笼挂的排排高,倒是像极了母亲屋后头的那梨树,每年开起花来,也是这么的绚烂。 说完扬起嘴角,复又细细的看。 薛锦却是不作声了。看着眼前的灯火辉煌,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你个齐沐阳!这般让我好找! 苏谨云总算找着了齐沐阳,看他背对着自己,眼前这舞狮队舞的正是高潮,周围人群嘈杂,各个都在叫好,让苏谨云起了一肚子火,我在这人挤人的左右找你,你倒好,在这里看的兴起,玩的是不亦乐乎。 恋耽美 >君本无心——郁生逸人(2) 他出声没个好语气,要是平日里头齐沐阳定要起个寒颤,怕苏谨云这个绝不吃一点亏的变着花样折腾自己,奈何今日周围太过喧闹,这人竟没有丝毫反映。 苏谨云哪管那么多,伸出一只手,直接扯上了眼前的衣领,往后直拽出了三步,前面的人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个正着,好在及时拉住了旁边一人的衣袖才勉强稳住了身体。 苏谨云嘴里一边念叨:齐沐阳啊齐沐阳,你跑的可真快,真叫三爷我好找! 待眼前人一个转身。 糟糕!认错人了! 这人和齐沐阳穿了一样的青衣,却是比自己还高上半个头,怎么刚刚一时着急没有细想。 再看这人,只觉得一股悸动直上心头,但见眼前之人明明比自己还要高,身板却十分单薄,青色的衣袍与其说穿在身上不如说挂在身上。 这人被苏谨云拽住,旁边的一人同时也反应极快的拉住了他的手腕,这会子好不容易站稳了,刚刚的动作却大了些导致他宽大的衣袖掉在了手肘,那手腕便露了出来,这才是肤如凝脂。 那一截皮肤白皙光滑,又瘦弱似女子皓腕,好似盈盈一握就能捏碎了。 他手指细长,微微半握搭在扶着他的人的左手上,指骨细长,指尖圆润,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子弟。 再看他的面容,一双桃花眼本是微垂,这时抬眼望向自己,只那两双眸子好似会说话一般,带着些许凉意直直望进苏谨云的心里,在他心池里投下了一块石头,他的心池立刻泛起了小小的涟漪。 此人可谓五官端正,唯有眸子温润如水,隐隐又透着股清寒。 他微微喘气,苏谨云一眼便看出此人定是抱恙在身,这脸色才会如此苍白。一阵微风送来淡淡的药味,那是常年伴随药罐的人周身才会带着的气味。 苏谨云一时词穷,呆呆的望着眼前这个瘦弱之人,这人站立不动真似一位拂柳若风的闺秀。 你干什么!薛锦扶住了自己的主子,大声质问。 别,洛席远苦笑,这位兄台怕是认错人了。 抱歉!苏谨云这才反应过来,抱拳道歉:我急着寻人,从背后见公子你与友人穿了一样的衣服,一时莽撞认错了人。说完还作了个揖。 这要是往常被齐沐阳看到,怕是吃惊的下巴都要掉了,这苏三能好好的赔礼道歉,还如此礼数周全?怕是明天自己就能金榜题名了! 苏谨云装的是一派谦谦君子的好模样! 无妨,他说道;左右是认错了人,公子只管去寻友人便可。 苏谨云无视他身边的薛锦如何朝自己瞪大了眼睛,皱起了眉头,一股子凶神恶煞,只自顾自的说:是我冲撞了公子,你瞧我都寻了好半会都没找到他,这长街如此之大,怕是我找到他,街宴也散了,不如就不再找了,看看这热闹也好,也许散了场人少了也就找到了。 这,这也是。他不想苏谨云竟是如此回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不知公子尊姓大名,一人游这长街宴恐怕是极为萧瑟,不若我这个与友人走散的闲人陪公子逛一逛,两人一起也好过一人。苏谨云没脸没皮。 瞎说什么!我难道不是人?薛锦一脸气急,他一见这人,心中就警铃大作,一听他说话心里就涌现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非也非也,小厮当然是伺候主子而不是陪同。他挑挑眉,摇头晃脑。 你! 等等,薛锦他瞧这男子三句话之间竟然换了好些语气,又作出四五个生动的表情,真是有意思极了,便说道:也可,你我二人实在是寂寞。 公子!薛锦话还没说完不可...... 呵,小厮还能给主子做主不可?今日可是开了眼界。苏谨云挑起个讽刺的笑容。 .....薛锦一番劝导直直吞了下去,他咬牙切齿还是说道:夜深了,夜风不利于公子身体。 这才酉时过了两炷香就夜深了?这让亥时情何以堪? 噗,洛席远笑出来:这位兄台实在有趣,薛锦你不必多说,今日我们是结交了一位妙人。 哈哈哈哈,过奖过奖,苏谨云大笑,不知公子尊姓。 嗯,在下......他脑筋一转,在下姓周,单名一个临字。字席远。在家行三,阁下可叫我周三。 周临,行三?呵,苏谨云这脑袋瓜一转就知道是个假名。 任他逍遥洛京之久,姓周的富贵人家也就那么三家,一家是城东的周统领,家中二子一女,两儿子最大的不过才十二岁;一家则是城中的做茶叶生意的商户,家中几个儿子自己都见过;而最后一家则是朝中周丞相,可惜周丞相年近三十却没妻没子。 这三户人家在苏谨云脑中那么一转,他便知道这人说着什么三公子怕不是糊弄自己的,定是真实身份不便说出来。 周临,嗯......临?洛临?洛席远?这人莫不是三皇子? ☆、灯火迷离夜倾心 他一想,曾经听说三皇子与自己年龄相差无几,却是个出了名的病秧子,平时也不在朝中任职,认识他的人也不多,看这般气度真是皇室也不是没可能,想这周家三公子必定是那三皇子无误! 他眼睛一转,立刻弄清楚了,脑子里便起了试探之意,说道:这可真是巧了!在下也行三!苏三正是。 他提高声音,摆出一副天真热情的脸孔,尤其是那将那两只亮亮的丹凤眼望着洛席远。 这眼神格外的惊喜,洛席远觉得像极了自己小时候养的那只小黄狗乞食时的眼神,又高兴又兴奋,恐怕苏谨云只差安一只狗尾巴了。他一面做出这幅模样,一边观察那位小厮的反应。 巧什么巧?莫不是这皇土之下所有的家中行三的人,你都要黏上去称呼一句三兄弟?薛锦冷哼一声,瞧不上的就是这等油嘴滑舌之辈。 果然,这个小厮忍不住了。 咦?怎么会......苏谨云的语气瞬间低沉下来,两只眼睛饱含委屈的看了薛锦一眼,转而移到了席远身上,说道:周兄家的小厮好凶啊。就差个尾巴耳朵耷拉下来了。 席远一时哑言,他算是第一次见到这番人物,几句话换了几张面孔,一句话让他高兴的忘乎所以,一句话让他委屈的好似六月蒙雪,不过这等性格确实让人甚感有趣。 他笑了笑,张嘴道:苏三兄弟莫要怪罪,我这小厮从小与我一同长大,若说是小厮不如说是兄弟,薛锦对我颇为照顾,平日里我且视他为兄长。若是他有何说错了得罪苏三兄的,我代他道个歉,你就莫要怪罪了。 此番说的真心实意,薛锦却是大为感动的看着席远。 三皇子与自己一同长大,自己受先后与父亲所托一直照顾席远,他私心里也知道他不把自己当小厮,相处之间也是互相尊重,自问对洛席远极为照顾,俨然平日里一幅大哥模样。但是自认为和从洛席远嘴里说出来当然是两回事。 这可把薛锦激动坏了,一时之间感动的只喃喃说出:三公子......后面却是说不出来什么了,只觉得一副真心未被辜负,满头满脑的热血汹涌,这时候也就忘了眼前这个一见面就让他讨厌的苏谨云了。 席远兄对身边的小厮也像兄弟一样,苏三真是心里头佩服的紧,若是席远兄不嫌弃,咱们便交个朋友,我虽行三,外头虽称我个三公子,我却是姓苏名焱,字谨云,你若不嫌弃叫我谨云便是。 苏谨云这下是真的确定了眼前这个人便是大洛的三殿下,薛锦可不就是薛将军家的嫡外孙,常年深居宫中,是三皇子的伴读。 要说此等事情常人当然不记得,但是苏谨云是谁,过目不忘且不说,为人最是精明事故。 对朝廷中的事情他虽不过问,但是家中现今的情况让他在这洛京里行事总是会多留一份心眼,那些看起来不起眼的事情往往会被他刻意的记下来。 谨云,你若不嫌弃也可唤我席远。不知谨云今年多大? 十八是也。 咦,巧了。 席远也是十八? 正是,正逢十月初十而生。 那席远可得叫我一声三哥哥,我正是这四月初三而生,比你早了小半个年头呢。言语间得意洋洋。 哈哈,你若喜欢当得我叫你一声谨云哥哥。席远还是一副好脾气。 他这一声谨云哥哥,叫苏谨云酥了半边身子,心中直叫美色误人美色误人,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倒是薛锦翻了个大白眼,心里叨咕这苏三真是个没脸没皮的,没想到三殿下今天兴致这么高,对这个苏谨云说什么是什么的,可惜他没发言权,只得跟着两个人在这片灯海繁华中缓缓穿行,默默听着两人说些闲话。 苏谨云当得起妙语连珠这四个字,往日里张嘴能气的死人跳出棺材的嘴巴,现在说起民间的风俗趣闻,说起洛京各个贵族大家里的传闻趣事是一个接一个。 说完张御史家中有个正妻是出了名的母老虎,前些日子张御史在花阁里被他家夫人逮个正着,一路揪着耳朵回府,伴着他夫人的骂声和他不断的求饶,直让一大波同随的朋友憋笑憋了一晚,回家才敢放声大笑,这事直直传了一个月才消停。 又说这穆家公穆贤休了三房妻妾,连这号称洛京第一才女的穆家正妻李汀婷都给了她一封休书,为的却是个上了年纪的男娼,竟然还放出大话要娶这男娼为正夫。 席远听的津津有味,不免咂咂嘴,意犹未尽地问苏谨云:谨云你倒说说,这情字一物方为何物? 苏谨云略略沉吟,道:就说这穆贤休了糟糠之妻,丝毫不顾及这李副相的面子,将他女儿打包着嫁妆一并送了回去这事吧。单说这情字竟然如此奇妙,让这穆贤不在乎名声、仕途、子嗣,甚至不在乎一窝可以左拥右抱的妻妾,只一心守着这一位上了年纪的男娼?这可真是,啧啧,你这句话问得好:什么才叫做是情? 说完他也是疑惑了,自己十四岁就在这洛京寻欢作乐,仗着一张俊容和不俗的才华,加上这将军府的好出生,不说这巷子里的男男女女,单说这贵族家芳心暗许的名门闺秀也是十个指头数不过来,只是他从未真正动过心,大多不过是逢场作戏,满足些生理需求。 但知他年少早慧,世间万物都看得透彻,唯这情字尚未尝过滋味,现在这三殿下竟然问了自己这个初次见面的人如此突兀的问题,苏谨云一时半会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反问回去:席远怎么看待这情之一字? 哪知席远竟然真的开始思考,他沉思了一会,尚不确定的说:若是世间的一切金银名利、权力欲望摆在眼前却视而不见,永远只选择此人,想必这就是情之一字。万物皆轻,唯君孰重。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长街的中间,人潮拥挤中那搭好了的戏台子上的京中名角便开始咿咿呀呀唱了起来。 这长街宴看戏是百姓最喜欢的娱乐,虽没有座位,站着看也是热闹的紧。 薛锦好不容易找了个视野开阔、人群也不是太密集的地方,就赶忙远远的朝两个人招手,这会自然也没听到二人说些什么,只管冲两个站着沉思的人招呼,这两个人只好往戏台那边走过去,心里却不知道各自在想些什么。 苏谨云看到那边有个卖茶的老头儿,便招了招手喊了卖茶的老儿要了三碗茶,一人一碗暖茶,虽不如坐着饮茶舒适,在这长街处站着喝茶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这会儿苏谨云总算老实的闭了嘴,乘着这碗茶的时间欣赏了这台上演的《双生恨》。洛席远这才有机会借着灯火看清苏谨云的面容,席远自出生便身体不好,眼睛也不好,夜间总是看不清楚。 遇到苏谨云一路走到现在,虽闲谈些有趣的事情,心里着实觉得有趣高兴,但是夜里他还是专心的看着脚下的路,没有时间观察苏谨云的容貌,只知道此人甚是有趣,说起话来不卑不亢、风趣转神,与宫中千篇一律说着官话的人很是不同。 想着苏谨云唯一给他留下印象的就是那像小狗的眼神,他好笑的看向站在自己右边喝茶的苏谨云。 这时苏谨云已收敛了常戴的面具,整张脸平和了下来,却是露出一种深沉洞察人心的眼神,这番变化倒让洛席远吃了一惊,这人通身气度竟然全部变了。 眼前的戏台之上名角正唱的兴头上,此人手端那一碗粗茶却像执着贵重的金玉碗,碗里头好似琼浆玉液。 他端着茶碗望着眼前戏台上的戏子,从他侧前方望去望去,只见他眉目如画,一双丹凤眼如点漆,眉心挂一枚羊脂玉扣,映衬这两只盈盈丹凤眼,这美玉的光泽生生被比了下去。 台上的角儿唱了一个漂亮的转音,只见苏谨云微眯起双眼,那眼睛顿时寒如星露,像是看透世事又像是透着那么点桀骜不逊,嘴角却是惯了的微微扬起,半笑不笑,生的一副勾人模样。 一阵晚风袭来,他额间两缕发丝萦绕盘旋,有一缕调皮的吹到了近在身侧的洛席远眼前,不知怎么,洛席远觉得生出了一股子冲动想要替他将这不听话的秀发抚到耳后。 几乎要抑制不住这等冲动,他握紧了茶碗,忍住了蠢蠢欲动的右手,这台上恰好唱完最后一句,苏谨云也叫了一声好,回过头来对席远微微一笑, 与那平日里装模作样的假笑不同,是带上了高兴和真心的,这一笑,如春风吹动百花,如石落惊动池鱼,如烟火点亮夜空,扰乱了席远十八年清心寡欲的心。 灯火阑珊,佳人顾首,颦颦一笑,但见芳华。 ☆、琼花夜深托朝政 苏谨云向来是个话多的,这两天却难得的静下来,没事的时候就在屋子里头发呆。 魏父对此连连称奇,魏亭冬自己也感到很奇怪,自己这弟弟莫非是改了性子?自从这长街宴回来到今天足足过了五日,他既不和些世家公子品酒作诗,也不去常去的花街柳巷寻欢作乐,乖巧的像是换了一个人。 他与父亲一向对弟弟甚是头疼,母亲去世的早,当年留下他们兄弟二人一个六岁一个只有两岁便早早撒手人寰。 父亲悲痛欲绝,一直不曾续弦,家中连一房妾室都没有,自己和弟弟小时候在塾里上学没少被些世家子弟明讽暗讽没有家教。 他一个生气就和别人打起来,常常是一帮人打他一个,他只好东一拳头西一拳头的打回去,但是双拳难挡众敌,往往被打的鼻青脸肿,他也咬着牙从不哭喊。 待到自己长大些许,能用拳头揍得那帮子人哎哎叫疼时,这帮人却转过头来对他们自己的娘亲一顿好哭。 人家虽然顾忌着魏王府在朝中的地位不敢给父亲说些什么告状,但是自己也是落下了好斗狠厉的口风,背后对他指指点点的人着实不在少数,说的人多了,大家也就信了。 一直持续到现在的传言,让好些大人家的闺秀闻风止步,不敢下嫁,如今魏亭冬已然22岁了,竟然还是孑然一人。 反观自己这个弟弟,小时候明明是一道挨打,他的反应却是极为不同。 父亲怜他年幼失母,和祖母两人对这弟弟甚为宠爱,直到八岁才送弟弟去塾里。 还记得当时是刚刚去塾里第一天,就又碰上了这等事情,魏亭冬到现在还记得那天发生的事情,那日一下学,魏亭冬就被堵在了院子里,不同的是,今日有弟弟陪着。 恋耽美 >君本无心——郁生逸人(3) 呼呼啦啦的一圈人立刻围了上来,一眼数过去少说也有七八个,魏亭冬一看,呵!都是熟面孔,看来要给自己弟弟一个下马威。 张夫子早就回后院歇息了,这次与往常一样怕是又一番恶斗!魏亭冬摩拳擦掌正准备试试新学的魏家拳法,就是恐怕他顾及不暇,弟弟怕是少不了要挨打。 只听其中的金铭瞪着一双明显有些大小不一的眼说道:一个没教养的不够,现在倒是来了两个,想这紫越塾院如今也是什么样的货色都敢收了。说完身边的人便是一阵哄笑,一个个笑的前俯后仰,还对着魏亭冬挤眉弄眼。 少他妈废话,要打就打。魏亭冬最恨这个每次带头的金铭,打的最阴毒就不说了,尽说些乱七八糟、颠倒黑白的浑话。 说起来这帮子人就是被他私底下怂恿的,本来谁都不会在意自己这个诗文歌赋马马虎虎的人,况且原本这两人就都是孩子算不得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金铭仗着自己是金家的将门独子,一向自视清高。 当年刚上学的第一天张夫子不过夸了两句自己的爷爷是开国名将,一家铁骨忠心罢了,就让他替自己的父亲叔叔不值,眼红生气这才领着乌合之众合着打他,每每打完总要讽刺自己魏王府不过如此,哪有我们金府一半的实力。 这魏王府陪着开国圣祖从山坳坳里硬打下的江山,之后三朝至今,无论外患内忧无不是魏王府出人送命的护得这大洛王朝繁盛至此。 魏王府为此付出的代价太高,从曾祖父、曾祖母、到祖父、祖父的两位弟弟全部战死沙场,甚至上一代魏父唯一的弟弟也是在沙场中落下病根,未过三十便早早撒手人寰,后代都没有留下。如今堂堂魏王府也只剩下上了年迈的祖母,一身伤病的魏父和他两个尚未及冠的儿子(大洛王朝规定男子22岁成年,女子18成年)。 而在魏父因为伤病退养的这十多年,沙场上镇守边疆的正是这金铭的父亲和堂叔,可谓是暂时接替了魏王府的位置和边疆的军权。 而这一辈中,金父却不是个好相与的,他始终觉得皇帝把一个没用的魏王府摆在为大洛卖命的自己的头上是拿自己不当回事,这十多年明明是自己整顿军队,抗击敌人却始终不及护国将军,而且自己这位置还不能亲传,心里头自然不是滋味。 这等事情渐渐的也就影响到了下一代,金铭的态度可以说正是金家对魏王府的态度。 无论如何,魏父是知道的,魏王府确实没落了。 自己退的太早,两个儿子没有被带到战场进行真正的厮杀,即使魏亭冬的魏家功夫学的再好,也是一夫当关,难挡万夫。 苏谨云的兵书即使看的再透彻,没有实际经验仍然是纸上谈兵,看着声势渐大的金府,魏父却难得有一种衰便衰了吧的感受,这一辈辈拿命换来的荣誉到底有何意义? 诺大的魏王府除了自己这个糟老头,也就只剩下两个儿子了,如今还都尚未成家,金国如今攻打之势如此强盛,一个不小心......他不愿意再想。 于是对着金将军那若隐若现的敌意也就默不作声甚至悄悄躲着,落到有心人眼里心中想着的都是这魏王爷都不争了,魏王府怕是真的大势已去。且不管皇帝老了,一心沉迷炼丹不怎么搭理朝事,如今这朝中也确实该重新站站队了。 这种环境中长大的金铭对魏亭冬的敌意可谓是高之又高,而小孩子自然不像大人善于掩饰,原本就是走到哪里都众星拱月的金铭,欺负谁也就是说一句的事,多的是一呼百应的世家子弟。 看看看看,果然是有娘生没娘养的,魏王府又如何,不过是像你们这样的子弟,魏王府离死期也不远了。 金铭,你不知道有些话能不能说吗!魏亭冬气的双颊通红。 说了又如何,不说又如何?怎么?你要去和夫子告状?哈哈,且不说有没有人替你做证,就算有个不长眼的替你作证又如何?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你们魏王府仗着以前的功德站着茅坑不拉屎,有本事你去边疆打仗,你把我爹爹替下来啊!金铭得意洋洋。 闭嘴!魏亭冬一向不是个擅长打嘴仗的,他气急了也就会吼一句闭嘴。 呦!金铭看魏亭冬被气到了准备再接再厉,眼光转到了这边矮了他们一圈人一个头的苏谨云,准备给他来个下马威,说道:你这弟弟姓苏,莫不是你那开窍的爹爹怕你养不活终于肯纳了小妾生的儿子,怎么?连魏姓都不敢冠上,想来这小妾来历不干净,是那什劳子春花阁的什么个妓子生的吧?就这么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也敢来紫越塾院上学?咱们这可都是名门望族的子弟,你这弟弟怕不是专门给你们魏王府丢脸的? 我弟弟是随母姓,你不要含血喷人!魏亭冬怒极却不知道如何反驳,他打小就是这个性格,越生气越不会说话,只会更加捏紧了拳头。 呵呵,哥哥原来经常带伤回去,就是被人欺负的?这般没用,难怪只敢说自己不是撞到了门就是撞到了墙。看戏看到了现在,苏谨云一开口就让这群猴崽子傻了眼。 这哪有帮着外人说自己家的人的?这人怕不是个傻子。 .......魏亭冬和金铭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般没用,如何对得起魏王府世子的称号?苏谨云却懒洋洋继续说。 空气一度十分尴尬,金铭也忘了发号施令。 正在这时!不知哪个没忍住,一个拳头向魏亭冬打过去,两方立刻打了起来,说是两方确实不公平,只能说是一群人围殴两个人。 魏亭冬还是老样子,他挨打习惯了也就习惯了疼,双手紧紧抱着头颅,灵活的身体左右闪躲,趁着空子左一拳右一圈的插着空子揍人。 他追求质量,打一个是一个,一拳实实下去比得上别人的三拳,今日围殴他的人被弟弟分了一半,打起来着实轻松。 想到这里他想抽了空看看弟弟却找不到机会,不知道弟弟如何了,希望弟弟不要被打的太惨,不过这帮人手上还是有点分寸,毕竟谁也不想把事情闹大,真的追究起来,顶罪的一定不是金铭。 打着打着越觉得奇怪,周围的人都不抡拳头了,一个个呆站着被他打到了也没有还手,他甚感奇怪也收了手,这会就听到身边的一个哭声格外凄惨。 他一看,这可真是......魏亭冬无法用他贫瘠的语言表达他的震惊,只能长大了嘴巴看着苏谨云揍人。 原来弟弟逮着了金铭往死里打,不论其他人怎么围打他,那些落下来的拳头他是一概不理,只追着被他扯紧了的人。 苏谨云一只手紧紧的从背后扯着金铭散落下来的头发,紧紧扯着,然后用牙咬、用指甲抓、用脚踹、用头撞,总之是能用上的武器全用上。 一股子狠劲着实让人看的心惊肉跳,金铭背对着他,头发被扯得太紧完全转不过身子,只能被动的接受他的牙咬、抓挠、撞击和巴掌。 ☆、琼花夜深托朝政 这人的力气是有多大!明明比他小两三岁,身高也不够高,力气却又大,身体又非常灵活。 抓着他的头发就不放手,他疼的要命又转不过手腕抓不到苏谨云,此时他完全忘记了自己是金家的大公子,也忘记了自己应该学习自己家老爹的神武,只会像平时被他那母老虎一样的娘抽巴掌时一样连声哀求。 苏谨云也不管身下被他打的人如何哭爹喊娘,但凡是一开始打起来,一定要打到所有人停下来看着他打人为止,看的大家自己都觉得疼了,他才停手。 他也不在乎自己脸上挂着多少挨揍的痕迹,对着身下的人冷笑:哼,话都说的颠三倒四,还学着人家打架,你记住我苏三爷,我也记住你,记住你今天对我叩头求饶。但凡以后你敢在我后头说三道四,胆敢对我和我哥哥伸出一个指头,我就像今天这般揍你,下一次,就不是今天这么放过你了,不让你失了半条命我苏谨云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那人还在哭哭啼啼,却见苏谨云一下子放掉他的头发顺便狠推一把,金铭立刻跪趴在地上,苏谨云一步跨坐上去,堪堪把他当马骑,一手又重新拽住他早就散掉的头发狠狠向上一拉,金铭立刻哎呦一声头颅向后扬起。 苏谨云两只丹凤眼上挑,嘴角咧的大大的,整张面孔本来就青青紫紫,这一笑更显狰狞,他发出一声狞笑道:你这狗儿子,可听到了? 那金铭吓得哭都哭不出来,只得连连点头,大声的吸着鼻子。 魏亭冬目瞪口呆,但见金铭欺负人何尝见过他如此狼狈,今日这般确实让人大开眼界。 正当这时,夫子从屋里走出来。一声大吼:这般吵闹,所为何事? 但见一群人围着魏王府两位世子。一个个都还没反应过来。倒是魏亭冬死猪不怕开水烫,知道他们按照往常又是推卸给自己,直了直身子,想到不过是再罚抄经书而已,不怕。 只见苏谨云一下子放开了金铭远远的飞奔扑进了夫子的怀里,把夫子吓了一大跳,连忙伸手接住这个飞奔而来的人儿,只听苏谨云一边哭一边道:呜呜,夫子,呜呜,我是不是不是娘生的,是花阁里头上不了台面的妓子生的,呜呜呜。 哭的那叫一个委屈,强忍着眼泪却止不住的落泪。 夫子一看这八岁的水晶娃娃似的他这么一哭,立刻心疼的不得了,马上安慰到:谁说的!谨云是魏家的二公子,自然是魏王妃的孩子,怎么会上不来台面,紫越塾院能有幸受到谨云的选择是我的荣幸。 呜呜,真的吗,夫子,可是大家都说我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还打我的头,让我滚出去,不然就要我好看,呜呜,夫子,谨云好害怕。说完把之前被打的青肿的额头亮出来给夫子看。 夫子一看!这还得了!这就是欺负人啊!我这紫越塾院竟然教出这些个没有口德,欺负弱小的东西!顿时一顿怒火翻腾,两眼一瞪,远远地几个小子立刻知道要糟。 这时候金铭早就站起来了站在人群中,除了发丝全乱,其他的倒是没有一点伤口,殊不知苏谨云抓的挠的踢的打的全部是那衣服下面的后背肩膀处。 但是从正面看,只见他站的松松垮垮,衣服全是脏泥,看的张夫子更是一团怒火,这还有点世家子弟的模样?还有点儒雅之士的风度? 最终,夫子几番忍下想要破口痛骂的话,丢下一句:除了苏谨云,一人抄书五十遍的话。 走之前还带着对苏谨云安慰和对金铭警告的话走远,大致就是再出现此事就让金铭这一群破小孩滚蛋。 走的时候狠狠的甩了甩衣袖,哼,我堂堂两代圣上的太保,还制不住你们这群毛头小子,就是当今圣上也是要给我几分薄面,若不是身体不行不能侍候在几位皇子身边,你们还能享到我的教导?一群不知福的小子。 待夫子走远了,一群耷拉着头的小孩子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今天的经历,明明和往常一样来找茬,明明像往常一样找魏亭冬顶罪就好,怎么今天变成了如此模样。 为何魏亭冬说的话夫子不信,苏谨云说的夫子却十分相信?当然,虽然他说的是真的,可是听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总觉得很奇怪,而且最后挨打最厉害的是金铭,夫子竟然一句都没有问,还罚他们抄书,这一切太匪夷所思了。 魏亭冬也傻站着,却见此时苏谨云呸吐出一口带着点血丝的口水,怕是挨揍的时候磕到了牙齿。 他竟然带着笑容,这笑容似笑非笑,他眼神如刀一般凌厉,慢慢环绕众人的脸,一个个对视着他们的眼睛,每个人都害怕的低下了头,一圈后,他开口只说了一个字滚,一群人拖着金铭立刻像那被惊到的鸟雀一般呼啦一下全部散开。 魏亭冬呆了,他活了十二年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不了解自己弟弟,平日里最喜欢看书的弟弟,看书时尤其沉静稳重的弟弟,对父亲和自己撒娇嬉闹的弟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弟弟? 明明吃着一样的米,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弟,怎么就长成了这样?从那次后,魏亭冬十二岁至此,再没有人敢欺负他们兄弟二人,至少明面上都是客客气气,甚至那帮人中有些人对自己频频示好,比如这齐沐阳正是当年围殴他们二人中间的一个。那次之后一直跟在苏谨云的屁股后面转,甚至自己的五十遍抄书此人都主动代替了,他一边想起了陈年往事,一边往弟弟房中走去。 这时候日头正烈,魏亭冬走着走着便觉得出了一头的汗。一拐弯到了弟弟的房前,一股子凉风袭来,让他大大的叹了一口,可真舒服。 这苏谨云确实比自己会享受,院子里种了大片的竹林,到了夏天茂密的竹林把房屋全部遮住了,一丝热风都透不进来。 他想了想,要不今年自己也往院子里栽一片竹林?这来年夏日也就和弟弟的院子一般凉快了。 苏谨云早早听到了脚步声,听这一步步踏的平平稳稳的声音就知道自家愚笨的哥哥,他头都没抬,继续窝在榻上,右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扇子,一双眼睛却盯着小桌上的莲花灯,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儿,你这可真是享受。魏亭冬踏进屋子里顿时有种不想等到明年的想法,这风口处里竟然放了两个巨大的冰块,加上屋外大片的竹林,一阵风吹过来只剩下沁人心脾的凉意,哪有半点夏天的燥热。 我可说好了,今晚上我就搁你这屋子睡了。魏亭冬眼红极了,自己屋子可真是热的和蒸笼一样。 苏谨云仿佛听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大哥打的好算盘。我前年自己花了一年的分例种了这一院子的竹林,你当时可说我傻,今年刚长出来我还没享受个几天,你倒来凑个热闹。你再看我这两个大冰块,这可是花了大价钱从冰库里弄过来的,这一下这个月我可就少了一半的月例。哥哥这一句话,我就白白分你一半。啧啧。 魏亭冬是个脸薄的却不是个傻的,苏谨云话没说完,意思却表达的太明白了,魏亭冬老脸一红,道:弟弟怎么又缺钱花了? 苏谨云翻了个白眼:还不是爹爹这个老古板,一听说我包了个新妓,又把我的月例减了一半,本来就没多少,哎。 魏亭冬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得了得了,你要多少和我说我给你。 那可真是谢谢大哥了。苏谨云笑得像只狐狸,两只丹凤眼高兴的眯起来:今晚长夜难眠,哥哥不如来我屋里,我们秉烛夜谈如何? 魏亭冬也乐了,见过翻脸不认人,没见过变脸这么快的。 还是来日吧,你这林子跑不了,今年的冰块啊哥哥也给你续着,今晚啊,有贵客到!说完懊恼道:我就是来和你说这个事,饶了半天差点给忘了。 苏谨云道:哦?什么贵客。 魏亭冬知道苏谨云不喜欢被人围着,偌大的院子里一个仆人都没有,便说倒:上头的人。 上头的人?苏谨云重复了一遍,心里饶了三道弯:原来如此。 魏亭冬道:话我给父亲带到了,今日你一定要来,晚上怕是有要事商量。 苏谨云却垂下了头,翻了个身背对着魏亭冬,不知是在想心思还是准备睡个午觉了。 魏亭冬无奈的摇摇头,拿起一旁的薄被替他盖上腹部,转身出去了,走的时候放轻了脚步,不多时,院子里又只剩下随风摆动的竹林和假寐的苏谨云。 苏谨云睁开眼睛,里头冷光浮现,他心里头想着:魏王府怕是躲不了了,如今内忧外患,储君不明,国君却窝囊体弱,一心炼丹求仙,朝堂内外实在是复杂之至。 恋耽美 >君本无心——郁生逸人(4) ☆、琼花夜深托朝政 今夜这贵人也不知是哪个贵人?依着爹爹的古板性格,若硬要卷入这朝堂风波之中怕是难以全身而退...... 而这上头的人依着爹爹的性子,来的怕是最名正言顺的那个。他复又闭上眼,轻叹口气,罢了,既然躲不了索性静观其变吧。今日不负这午后时光,怕是最后一个安稳午觉了,便是沉沉睡去。 待到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快瞧不见了,他懒懒起身,稍作打扮,特意换了件月牙色镶着兰花金边的外袍,腰间别了个紫玉鸳鸯扣的玉佩,端的一副世家公子的样子便朝着宴厅走去。 他自个院住的偏远,绕过后花园的时候却听得一阵咳嗽声,只听有人说道:无妨,不过是老毛病了。 这声音温润低沉,入耳便让苏谨云觉得舒服又熟悉,这声音的主人的名字好像就在嘴边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今夜月色十分透亮,明亮的灯笼挂满了整座府邸,他抬起眼帘远远望去,但见一袭青衣,那瘦弱的骨架果然是熟人。 这不正是席远和薛锦主仆二人! 苏谨云一阵莫名的兴奋,这几日苏谨云时不时想起那天晚上和洛席远一起度过的时间,聊得话虽然不多且多是浅显之言,但席远的一举一动仿佛刻在了他的心上。 他总是觉得他那瘦弱病态的身体在自己的眼前瞎晃,觉得他那圆润白皙的手指不应该搭薛锦的手上而应该由自己牵着,牵的紧紧的。 那夜到了临别之时,洛席远为了感谢苏谨云的陪伴硬说要回苏谨云一份谢礼。 苏谨云看着他扬起的有些孩子气的笑容,把嘴里即将说出的那下次由席远陪我出去玩耍的话吞了回去,鬼使神差的指了指眼前的小摊道:席远送我个花灯可好? 说完自己也愣住了,可惜话出了口也收不回去,这般孩子气的话真让苏谨云觉得脸红,但是他只是轻轻咬了咬唇没有把这份窘迫摆在脸上。 洛席远也是一愣,转而笑道:原来谨云兄也是个未长大的孩子。 那薛锦却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趁着洛席远认真挑选花灯的时候狠狠瞪了苏谨云一眼,仿佛是在说:你这装模作样的,把主子哄得团团转,我可不吃你这套! 苏谨云自己也是愣愣的,完全没注意到薛锦的眼神,再反应过来时,手中已经捧着个莲花模样的花灯,而洛席远和薛锦早就走远,只留下句有缘再见。 他目送这这主仆二人远去,周遭仍然人潮拥挤,灯火辉煌,他却好像忽略了这满街的嘈杂,眼中只剩那青衣飘然。 这五日他也不知自己想些什么,就在这朦胧感觉中,此人竟然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这一阵激动,心脏好似打鼓一样,那鼓声从心里敲打上了脸上,苏谨云整个脸都兴奋的微红了起来。 他急忙快步走上前,连准备做出来的世家公子的做派都忘得一干二净,只想赶快和那人说上一句话。 他远远的高声呼喊:席远兄!那声音激动的好似呼唤情郎的姑娘。 薛锦眉头一跳,眉毛就深深皱了起来,这声音怕不是他最讨厌的那一个!虽然与那人只相处了短短的两个时辰,他就是从心底的排斥这个人。 他有种预感,这个人,必然会搅乱了主子的人生。 没想到在自家院子里散步也能碰见席远兄,这就是所谓的缘从天上来。 只见不远处晃过来一个人影,洛席远仔细一看,正是前几日于花灯宴巧识的苏谨云是也。 他脑中一转,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苏谨云是魏王府家的世子,那个冠以母姓的将军之子。 洛席远瞥了一眼薛锦,却见薛锦有些闪躲的目光。 薛锦一回到宫中便查出了苏谨云的身份,但是他没有禀报给洛席远,而是在洛席远问起的时候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不过是个成天在外花天酒地吟诗作乐的纨绔子弟,家中有些薄产罢了。 洛席远也不过笑了笑便不再过问,今日大殿下特邀三殿下一起去魏王府,薛锦心里边打起了鼓,三番四次想着要不要如实的告诉三殿下苏谨云的真实身份,可是这口却是难开,再加上心里抱着侥幸,想着这苏谨云指不定在外寻欢作乐哪有闲情雅致管这些个事情。 和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理便硬是憋住了没说,这会可算知道什么叫怕什么来什么了,他这一个念头转着,苏谨云已经站到了主仆二人面前。 原来是苏公子,洛席远道,没想到苏兄竟是魏王府的二世子。 席远怎么叫的如此生疏,之前还叫我谨云兄。苏谨云开始装模作样:我虽然在家行二,却因有一个父母亲做主拜下的义兄,可惜他身子差,一直在江南养着,所以才会自称苏三。 原是如此,那我也无需瞒你,我上次说自己姓周,其实也是骗你。洛席远听他这般解释,说话倒也坦荡起来。 这我自然知道。苏谨云微微笑。 哦?洛席远倒是好奇,莫非你上次便已知我真实身份。 那倒不是,只是家父今日说有贵客到来,我稍微问了下便知是大殿下,现在又在这见到席远兄,周临......洛临,莫不正巧是三殿下?他眼珠一转,顾盼生辉,说罢还冲洛席远眨眨眼睛。 洛席远被他这么一瞧倒是笑起来:你倒是机灵,我确实是三皇子洛席远,但是今日不过是陪我皇兄前来,当下皇兄正与魏王爷做要事商谈,我便寻了空出来转转。 苏谨云倒是有点诧异,他知道大皇子与三皇子乃是一母同胞,两人皆为先皇后所生。 当年皇上与皇后伉俪情深,后宫的四位皇子有两位都是正宫所出,先皇后贤良温和,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侍奉在皇上身边时也常常劝诫皇上近贤臣远小人,辅佐当今圣上稳固朝政,确实是一位难得的好皇后。 可惜先皇后自从生下三皇子后身体便每况愈下,在三皇子八岁时便仙去了,皇帝虽没有立新后,却一反常态沉溺于酒池肉林之中,完全与之前的贤明作风不同。 这十年间,不仅国库日益亏空,外又有大金在边疆作乱,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而皇帝一概不管。 近日,听闻皇帝身体日渐消沉,许是这十年放纵声色掏空了身体,皇帝唯恐大限将至,四处寻灵丹妙药,宫中更是养着好几位炼丹的道士,皇帝整日求道问药,完全不理朝政。 除了病弱的三殿下和尚且年幼的四殿下,朝中政务皆由大殿下与二殿下处理,因太子迟迟未立下,这让一干臣子莫不担忧疑惑,难道皇帝竟然有不立大皇子的意思? 如此一来,这朝中各个派系人士蠢蠢欲动,朝中大臣纷纷站队,双方势力明争暗斗。高贵妃和先皇后的背后势力都不可小觑,这样一来,不仅外忧金国,内患朝堂,现如今真可谓是大洛三朝以来最艰难的时候。 今日这大皇子殿下带着三皇子同来这魏王府,不过是大殿下作出了表态,我与这同胞弟弟自然是一道的,魏王府若是支持我二人中的一人便是支持我。 然而这也是事实,苏谨云想到这里又看了看洛席远清减的身形,不由有些可惜,如此温良君子竟然身有锢疾,常年与药为伴,如若不是如此,这等时候争上一争倒也难测天意。 谨云兄不去前厅吗?洛席远看苏谨云一直盯着他看也不作声,倒是有些尴尬。 席远说笑了,我这个德行父亲大哥向来是知道的,我最烦的便是朝廷里的这些个事情了。苏谨云道:眼下哥哥也未唤我过去,这等良辰美景不如赏赏花月,吹吹晚风,乐得自在。话说回来,我便还是唤殿下席远如何,三殿下前些日子硬说自己姓周想来也是不愿意以殿下的身份结交朋友,我苏焱宁愿多一位朋友而不是多一位要磕头行礼的殿下。 明明是准备去前厅议事的,但是他眨眼间就撒了个谎,于苏三而言,说谎算什么,达到自己的目的才是最重要的。 什么席远,这会知道了殿下的身份竟然还如此不要脸面,薛锦恨不得用眼光杀死苏谨云。 这席远都喊出来了,还惺惺作态的拿什么殿下想要结交的是朋友而不是下属为理由封殿下的口,这样算来若是殿下不愿,难不成还是殿下欺骗在先且故作姿态的不是了!真是不要脸! 也好,那谨云便叫我席远就好,三殿下这等称呼,薛锦与我私下也不用的。洛席远轻笑,他哪里会不知道苏谨云话里话外的意思。 但他性格一向温和,况且苏谨云这般人物着实有趣,席远当然愿意交这样一个朋友,更何况如今形式更加复杂,即使苏谨云不参与朝堂中事,但他身为魏王府的世子就注定了难以独善其身。 ☆、琼花夜深托朝政 与他相交对现在的皇兄来说只好不坏,虽说魏王府如今势力大不如前,但是在边疆的大小将军心中地位仍然不动如山,如此一来,苏谨云这般亲近他,倒是他赚来的了。 薛锦的脸顿时扭曲起来了,我的三殿下啊!你我是何等关系,你我相处这么多年,私下叫一声席远,我都要看看四周有没有旁的人,这倒好,你这才见过苏焱两次!就互相唤名,旁边这还有我一大活人站在这呢!他说不出是什么心情,一种又酸又气的感觉油然而生,压都压不下去。 说起来,你这府里的琼花开的倒是美。洛席远看着脚下一团团紧紧相簇的花朵,一阵爱怜之意涌上心头。 不错,这些个月下美人正是家母曾经种下的琼花,这时候开的真好哩。苏谨云小心思得到满足,整个人意气风发,他十分小人得意的装作无意的暼过薛锦气的鼓鼓的脸,又笑意晏晏的回答席远的话。 七月里虽炎热,但这月下美人散发出的幽幽冷香,沁人心脾,平白驱散了这点子燥热。 这些个点点洁白如玉的琼花各个饱满硕大,团簇在一起如含羞的少女们你遮我挡的互相嬉闹,松松散散的围成一团团,这边一团,那边一团。 这等清秀淡雅的花儿本不该是这时节可以赏到的美景,一阵夜风吹拂,月下美人们迎风飘舞,着实实仙姿绰约。 奇也,琼花一向是三四月开才是,这怎么会在这六月开?席远不由得好奇。 这也不难,家母自有妙招,使这琼花开在六七月也无妨。苏谨云满脸得意:我母亲确实是爱这园林中的花花草草,她的妙招可多了。 看来是家传秘技,确实是与我说不得。洛席远故意这般说道。 哪有此事,苏谨云竟一时哑言,其实......其实是我于此技不通,只知道是家母留下的方法,具体的恐怕只得问这侍弄院子的下人了。苏谨云难得老实。 唔,原来是这样。洛席远想,偶尔逗逗这个鬼精灵也是挺有乐趣的:那也无需麻烦,这月下美人开在魏王府总也好过开在宫中,宫里头那些个后妃贵人们大多喜欢些牡丹芙蓉,恐怕不愿伺候这些个淡雅的月美人,还是让她们开在宫外才能一展风骨。 琼花虽不名贵,却美的淡雅,艳而不俗。苏谨云笑眯了眼睛,怎么席远夸起人来就这么让人舒服呢,他夸这花可不就是夸自己母亲品味不俗。 薛锦一时之间竟觉得格外的别扭,看着这两人或有意或无意的忽略了自己,竟有种浑身被毛毛刺扎着的感觉,也不说多么难受但就是无法忽略,于是他终于语气十分生硬地开口了:殿下,有一会了,我去前厅看看情况。 也可。洛席远回他,紧接着又和苏谨云说:这一整个园里种的竟然都是琼花? 不错,家母对琼花情有独钟。苏谨云看着薛锦终于受不了被忽视的感觉待席远,一说完他就急急忙忙的离开的背影,暗自偷笑:万花中唯爱一花,终身只侍琼花。 哦? 家母与家父相识于扬州,而缘由便是这扬州一年一度的琼花展,家母自认为自己种的琼花最为美丽,却被不知情的父亲说这株最丑,两人便是此处结缘。苏谨云把父亲说了不下几十遍的长长的故事化作了简单的几句话。 魏王爷与魏王妃的事我在宫中也曾听母后说过,魏王爷本是去扬州看望故人,回来之时却是带了一位王妃回来,这位王妃不仅天人之姿,诗词歌赋也是样样精通。 不错,只可惜.....母亲给我与哥哥留下的也就只有这满园的琼花了。语罢,苏谨云自己有些诧异,怎么会说出这种话,但话说出了口再难收回。 往日里他嬉笑怒骂全凭心情,装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在外人面前从不会谈论自己的母亲,他知道,自己是魏王府的二世子,不愿让别人怜他年幼失母,也不愿让别人讨论自己的母亲,就连在父亲和哥哥面前也绝不自己提起母亲,怕引起哥哥和父亲的哀思。 但是他却是年少早慧,早早的就记忆超群,小时候母亲与他之间的点点滴滴,不说七七八八,很多他都记得。 年幼的时候,他也会羡慕别人有母亲陪着他们玩闹,寻常人家母亲的一句句关心备至的话于他却是再也听不到了。 但是,他明白母亲很爱他和哥哥,这一片片琼花就是母亲临终前让父亲保证永远种下去的,她虽然知道再看这片琼花林会让父亲念及往事,惙怛伤悴,但她更希望这片琼花林年年岁岁的开着,陪着自己的两个儿子长大。 苏谨云一时思绪万千,而洛席远自然将苏谨云黯然的表情看在眼里。 谨云需知,魏王妃能有一生钟情于她再未续弦的魏王爷,能有你与魏世子两位孝顺的孩子定然于九泉之下也会安然放心。洛席远说道:人间总有分离,这才显得聚合的珍贵。如今你我相识相聚于魏王妃为你种下的琼花林,这岂非不是缘分?今日活着,遇到知心人,遇到令人开心的事情就是人生最有趣的事。你若担忧明日的分离,忧愁昨日的离散,如何享受今日的美景?你看这些月下美人,它们如此用心的盛开,甚至在这炎炎夏日,在这不属于他们的季节盛开,不过是为了让你在烦闷的时候解一解忧愁,展一展笑颜。你若这样枉顾它们的心意,沉浸在痛苦中实在是得不偿失。 苏谨云认真的听,听着听着便觉得心胸开阔起来,他是个聪明的人却一直不是个豁达的人,沐阳总是嫌弃他睚眦必报,嘴上也绝不饶人,那小时候打过的金铭到今天看到他还是绕着走,哪有半点小时候飞扬跋扈的样子了。 如今听到这位和自己一般大,和自己一样年幼失母,甚至连健康的身体都没有,终日被疾病所困的洛席远如此豁达的劝诫,竟然觉得此人才是真正的人中龙凤,心中有大境界。 如此一来,他再看向席远的时候,只觉得眼中不再是他的身姿容貌,更多的带着一种倾慕之情。需知,能让自幼过目不忘,人精中的人精的苏三如此欣赏的人,洛席远当之无愧是第一人。 席远你说得对,你若不是皇子改去当教书先生也是不错的选择。他调笑。 洛席远轻笑一声,露出左边嘴角的一颗梨涡,说道:倒也是不错的选择,只是为人师表得有强壮的体魄、坚韧的心性以及丰富的学识。我这般,恐怕半个月都坚持不下来,但若真的不是皇子,若有强壮的体魄,我更愿意做的却不是为人师表。谨云,你可知是什么? 恋耽美 >君本无心——郁生逸人(5) 他说完从琼花上移开视线看向苏谨云。 苏谨云楞神了一下,傻傻的问:是什么? 洛席远道:为人师表可救百人,百人又可救千人万人,可惜耗时太长,可如今朝中内外忧患不断,教书先生如何救天下黎民?说完还是看着苏谨云,仿佛话中有深意。 苏谨云何其聪慧,沉默了一会道:你因身体抱恙不能上战场,但我出生将门之家,本应戎马一生,但是我与我哥哥却整日在这洛京寻欢作乐,你可知为何? ☆、琼花夜深托朝政 苏谨云蹲下身来,轻轻掐了一朵琼花,将它半举到胸前,对着月光在手指间揉捏着花枝,不时的左右转动。 他道:我魏家忠骨累累,祖上从曾祖父便没有一位活过四十,唯有我父亲如今三十有九,却是整日伤痛缠身。他的肩伤一到下雨天就发作,又痛又痒直都直不起来,而腿伤,当年插入他腿中的细箭头到如今都没有取出来。一个不属于身体的东西占据在身体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到今天也不明白,恐怕和呛在喉咙的鱼刺一样,难以吞下又让时刻提醒你它的存在。 洛席远听他这般说道,本来劝诫的想法抛到了脑后,只留下一阵心疼,不仅仅为了魏王爷和魏家先人,也为了将这一切看入眼中长大的苏谨云。 明明也是衣食无忧的将军府出来的世子,却从祖上背下来这么沉重的使命,洛席远也不是襁褓中长大的婴孩,在宫中长大的他比起苏谨云的心思更加的深沉通透。 他自然知道苏谨云并不如他表现的那般天真无邪,反而十分明白人情世故。平日里故作姿态,恐怕也是身不由己。只是洛席远生性儒雅温和,恰巧十分喜欢苏谨云的有趣的性子,这会儿逼了他一下,自己倒生出了不忍,再不愿为这临时起意的想法逼迫谨云,这会他正想着转移话题。 席远,我知道今日大殿下来找我父亲所为何事,只是我父亲已经老了,再上战场不仅打不了胜仗,命也迟早丢掉。我也知道边疆的百姓饱受折磨,而金将军亦老了,这十年耗尽了他的精力,如今,该是我们小辈上战场厮杀了。 洛席远摸不清苏谨云的想法了,这人怎么自己说出来了。 他仍然捏着那朵琼花,这会儿功夫,那琼花的根枝就有些不成形状了,可见他揉捏的力度不小。 苏谨云回过头来对席远说:你知道,战场上怕的是什么吗? 也不等洛席远回答,他就自问自答道:你知道吗?战场上怕的既不是敌军偷袭,也不是以寡敌众,既不是边疆艰苦,也不是受伤重病。因为上了战场就再无退路,背后是我们的国家,我们的亲人,我们的同胞。无论伤残或身亡,身为大洛王朝的子民,作为将军府的传人这些只会让我虽死犹荣。但是你知道吗?我最怕的是什么? 是后继无人? 苏谨云笑着摇摇头,非也,若是如此我早就成家,即使战死沙场还愁没有后人吗?不过是多几个无父之子,我相信父亲自会教他们如何做一个魏家人。 说罢他碾碎了手中的琼花,琼花的花汁随着他下垂的手一滴滴的落下。 我最怕的是腹背受敌、四面楚歌。那便真的是山穷水尽、弹尽粮绝,无力挽回了。 此话何意?席远不禁问道。 我爷爷魏行楚,你可知道? 魏老将军,我自然知道。一身征战,忠心耿耿,最终战死在盐河一战,死时不过三十有五,实在是天妒英才。 准确说是三十四,还有三天就是他的生日,而我父亲那年刚好九岁,那个时候正和奶奶一起在去盐城的路上,为的是为爷爷庆祝生辰。那时父亲已经三年未见爷爷了,却不曾想,人到了只见到冰冷的躯体,父亲便没有了父亲。但是,他话锋一转:你知道爷爷是怎么死的吗? 被箭射死?技不如人被人杀死于马上?不!都不是。是饿死的,你能想象吗,一代魏将军,竟然是活活饿死的。不,说饿死也不准确,而是他忍着一口口粮没有吃给了身边的侍卫,而自己忍着饥饿上了战场,冲在最前面碰到的都是最野蛮最善战的敌军,而他饿的实在没有力气举不起武器,被人一刀挡开了回马枪,一掌劈下了马,死在了马蹄之下,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而尸身早就被马蹄踏的看不清人样,就算是将军,死在了战场上,人人自危的时候又有谁会记得替他收尸?最后我的父亲看到的不过是一团血肉罢了! 他无所谓的抛下了那朵琼花,让它跌落到了另一丛开的鲜艳的琼花丛中去了,那朵碾碎的琼花被丢弃在了泥土上,早就破碎的不成形状。 苏谨云猛吸一口气,停顿了一下仿佛为了平静一下激动起来的语气:然而这些拜谁所赐?就是这些醉生梦死在花楼妓馆的贪官污吏,就是这些我们在战场豁出了性命保护的大洛的官员们!并非是看不惯我们魏王府,而是他们要的是那些军饷金银,却不知道他们吞噬的是我们魏王府的血肉啊!要的是这大洛的气数! 说到此处,谨云却突然收敛住声音,沉默。最后那句话仿佛在这夏夜的琼花林久久环绕,不得散去。 洛席远不知如何形容心中的感受!震惊!气愤!不值!和惋惜! 他想张口说些什么,几度开合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 苏谨云背对着他,他虽看不到苏谨云的表情,却不代表他感受不到苏谨云的怨,苏谨云的恨,苏谨云的无奈,苏谨云的不甘。 这何尝不是大洛的悲哀? 他想起当今的局势,父皇痴迷酒色和求道问药丝毫不问国事,皇兄虽有心却无力,连皇位都没有得到如何改变朝政? 二皇兄的心思他琢磨不透,但高贵妃如今却动作连连,仗着母家家大业大,四处拉拢结交,交易钱权。 他与皇兄二人虽有母妃的母家做支撑,但是后宫中已无可以缓解父皇疑心的母妃,如此一来如何抵得过二皇子阵营前朝后宫的前后夹击?现在的形式即使拉上年纪大了的外祖父,也不过是强弩之弓。 然而且不说内忧,外患才最为严重,如果连大洛都不复存在了,这一切的一切又还有何意义? 洛席远想到皇兄今日拜访魏王府怕也是心中实在焦虑无法再等,这才赌一把。可惜了自己体弱不堪,不然带兵出战未尝不可。 皇兄离不得朝,四皇弟不过是个未通晓人事的稚儿,二皇兄又指望不上,哎,这般想来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一口气没忍住,他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苏谨云慌忙转身将他扶住,洛席远用手紧紧捉着他的手腕道:无妨......咳咳......我.......我早就......习惯了......咳咳。一时之间急火攻心,他咳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这一番激烈的咳嗽让他平日里总是苍白的脸色变得有些红润,两颊红通通,双眼咳出些泪意来,这般看着倒十分可爱,有些惹人爱怜。 这样看着洛席远,苏谨云的怒气好像无缘无故的消失了,他扶着席远慢慢地移到石凳上,待席远坐好了,便将石桌上倒扣的茶碗翻过来,将茶壶中的茶水倒了一杯递给了洛席远,道:喝吧,这茶每日都换,虽有点凉了,少喝一点润润喉倒也舒服。 等洛席远接过茶碗,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一口就将那茶碗捏在手心里头,用拇指不停的摩挲茶碗的碗口,一时之间,两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时间好像凝固了,苏谨云是话说的太多这时候反而什么都没想了,洛席远则是彻底陷入了沉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桃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琼花夜深托朝政 一盏茶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洛席远好似下定了决心,开口道:谨云,前些日子父皇召见了我与皇兄。 苏谨云听见他这么说,便问道:所为何事? 父皇似是有感于天,知道自己天命将至,所以将我兄弟二人召去。 话说到这句,苏谨云就明白了席远的意思,这恐怕是私下里已拟好了传位圣旨。 只是父皇这十年浑浑噩噩,现如今朝中局势复杂,父皇怕冒然拟旨会后患无穷。 三殿下与我说这些不怕出乱子吗?苏谨云突然插话,语气甚是冷漠。 呵呵,席远淡然一笑,道:我是真的怕出乱子,才选择与你全盘托出。 苏谨云又不说话了,好像被这一句话就说服了一样。 朝中以丞相为首的一派现如今支持二皇兄,而朝中一些元老大臣们则更加倾向皇兄,只是丞相一派钱权在握,这数十年积攒的人马遍布朝中各个势力角落,而元老大臣们虽然尚有余威,奈何年岁已大,又多是些迂腐固执之辈。现如今形势的确难为。 金将军又在你们中充当什么角色?苏谨云问。 ......席远突然词穷,然后苦笑道:谨云的心思可真是玲珑剔透。一句话便问到重点。 呵。苏谨云发出一声不明意味的轻笑。 心想,若不是为了这军权,大殿下怎么会如此迫不及待的登门拜访。 这金将军恰恰是二皇兄一手提拔上来的人,这十年已然将军权大半收在掌中,然而这连连的败仗总算让朝中中立派的大臣们忧心忡忡,如今多人上折要求父皇更换护国将军一职。 苏谨云道:今日我与你之前说的那些都是我的真心话。 洛席远道:我自然知道。所以我与你说的也是实话,并无半点欺瞒。 你的皇兄会是一位好皇帝吗?苏谨云没头没脑的说了这样一句话:不是一位好皇帝也无妨。只要他....... 洛席远却打断他正声道:我定保你粮草充足!他将手中的茶碗放在石桌上,将那如玉一般的双手相互搭在一起,他又重新说了一遍:谨云,我定保你大哥粮草充足,无论何时! 苏谨云从坐下以来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突然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他道:席远,你这话说的又对又不对。 ?洛席远一脸疑惑。 的确是要靠你保我边疆粮草充足,毕竟我父亲不在朝廷任要职,而我大哥又是个混闲职混惯了的,我们家的人恐怕流着的就是边疆的血脉,除了能为大洛镇守疆土,于政事上各个愚笨的像三岁的小孩。 这恐怕也是你的父皇和皇祖父曾敢放如此大的军权给魏王府的原因,不过这话苏谨云倒没说出来:但是你这另一半话确实说错了。他站起来,漫不经心的整理衣摆:这上战场的却不是我大哥,而是我苏焱。 这?洛席远实在没想到会是这么回事,那双手也无意识的绞紧了:魏王爷如此安排的? 苏谨云伸出一根指头,冲席远摇摇手指:非也,我苏三爷如此安排的。 洛席远怔愣的看着苏谨云,苏谨云笑盈盈的解释道:我大哥武艺高强,但是空有一身武力,却太过正直,看着一副铁血男儿的模样,实则心慈手软,十分心善。到了战场,怕是人家对他求个绕告个苦,他会立刻上当。就算他侥幸取得了胜利,也一定不会对那留驻下来的金国妇孺下杀手,如此一来必然后患无穷。 说到这里他眼中似有若隐若现的冷光:我父亲自然不可再战沙场,如今只有我苏三爷来会一会这些贪得无厌的金贼了,这些个无赖怕是尝够了甜头,如今自然是该收收利息了。 洛席远看着一身傲骨铮铮的苏谨云,那一脸自信的笑容飞扬在他俊秀却尚未成年的脸上,洛席远的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感觉,看着苏谨云这般气宇轩昂就仿佛自己也挣脱了这病弱的身体,可以和这位少年将军一起整装待发,去会一会那欺负自己国家百姓的侵略者们。 三殿下,还有一件事请务必答应我。席远转过身来。 但说无妨。 此番若我击退金军保我大洛二十年河山,则我希望大洛再无魏王府,就算魏王府流淌着边疆的血脉,这样的一代代残缺的家族已是时候该结束了,这种沉重已经不应该再传给魏家后人了。 ......洛席远沉默着,苏谨云也不着急,他站着迎着月光看向坐着的席远,从这里正好可以看见他长长的睫毛,微弱的颤动着好像这琼花的花瓣一样美丽,那双琉璃珠一般的眼珠犹豫的轻微转动。 他当然不急,他知道眼前的这位三殿下是一位好殿下,他的心中有百姓,有人情,和哥哥一样善良,却比哥哥更加聪慧。而且这位三殿下注定当不了皇帝,在私情和公情中他会选择平衡而不是一味的大公无私。 好,我答应你。你若前去边疆击退金兵,我一保你粮草无忧,二则保魏王府从此不必上战场厮杀。洛席远最终下定了决心,他虽是一个十分随然的人,但是若是下定了决心,便会有着超然的毅力和耐心将决心变成现实。 如此便有劳席远了。苏谨云偷偷叹一口气,其实他的心里远不如他表现的这般自信淡然。 今夜他本准备与大皇兄虚与委蛇,他自是知道大皇兄是注定要做皇帝的人,与一个皇帝要求粮草充足无异于要他一道道的查明手下的贪官污吏,这种夺嫡的时候做这种得罪人的事情可是吃力不讨好。 更甚至是自己代大哥与父亲出征,且不说自己这未成年的模样如何说服皇帝与朝中那些个大臣,就算勉强出征又胜了仗,全身而退根本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如今却碰上如此君子心性的三殿下,可真的是天佑我魏王府。 苏谨云是一个何其精明的人,这等子机会被他抓住了,就要善加利用。至于这说话途中流露出的真情有多少,假意又有多少,恐怕他这个做戏多年的自己也分辨不出来了。 只是说起琼花时,那些在心里沉淀多年的委屈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到底是为了些什么呢?现在,便不管了吧。 我便将大洛的边疆托于苏兄了!洛席远也站了起来,朝谨云点了点头,语气却是十分的慎重。 放心吧,我可是个用兵奇才,我定护你们洛氏江山稳固。他俏皮的自吹自夸。 两人随即相视一笑,慢慢的往前厅走去。 彼时正是,花好月圆夜,两心相交托朝政。 ☆、城郊草深杯酒尽 从圣旨传下,到友人为他送行,再到穿上这身魏家的盔甲,明明是像往常一样懒散的半个月,他却有一种恍然隔世的不真实感。 待他系好盔甲,好像在这一瞬间,他苏三真的不再是苏三了,不是苏三爷,不是苏谨云,只是这魏家累累忠骨中的一员。 这盔甲从曾祖父传到他这里,擦得呈亮的盔甲隐隐散发的血腥味,到底是祖先的血、亲人的血还是敌人的血?来不及多想之时,已经是出发的时辰了。 从府里骑马到城门,这洛京的炎炎暑气还未褪去,离凉爽还差了几场秋雨。 恋耽美 >君本无心——郁生逸人(6) 这些日子以来与大哥的争执,与父亲的彻夜长谈好似一场梦,转眼就过去了。昨日送行宴上齐沐阳怪他事先不和自己商量,说着说着一气之下今日竟真的不来送他。 他好笑的想,这二愣子还真的是少爷脾气,也罢,不来也好,省的伤感。 城门外是整齐待发的亲卫兵,是一代代随着魏王府征战的亲卫的后代,是一份份忠心和一份份真情。 他懂,他骑马来到这些将士的面前,来到这些或失去父亲,或失去祖父的将士面前便翻身下了马,环顾四周。 侍从给各位将士送来送行酒,苏谨云端起酒碗对他们说:诸位!我知大家早已看不惯那掠我妇孺,欺我幼童,杀我族人的金贼!奈何家父年纪已大,虽有沙场击敌之心,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圣上已无法容忍猖狂的金贼,便派我替父征战。如今,讨伐金贼替我族人报血仇,收回边疆领土的日子到了!兄弟们,今日我穿上这身盔甲,就是诸位的兄弟,我不是你们的将军,也不是你们的主子,而是与你们共战沙场,浴血奋战的兄弟!我将我的后背交付你们,你们也将信任交付与我,让我们血洗这么多年的耻辱!让历史记得我们每一位对大洛的忠心和丰功伟绩!即使我们马革裹尸,即使再也无法回这生我们养我们的洛城,但!祖祖辈辈的小子们会记得我们的勇猛,记得我们的热血!让我们用手中的剑保卫大洛,保卫我们的族人!都人齐和大风歌,管领群臣来贺! 语罢,将酒碗中的酒一饮而尽,随即把碗用力掷下。哗啦一声带着势不可当的气势,宣誓了苏焱的决心。 而这一帮亲卫军更是热血彭拜,他们齐声大声吼道:都人齐和大风歌。管领群臣来贺!说完也是将杯中酒水一饮而下。 砰砰砰的声音中,一只只酒碗摔碎在地上,那是男儿保卫国家的决心,那是无谓生死守卫族人的勇气。 浩浩荡荡的军队便离开了城门,整齐的朝着边疆快步赶去。 在角落看到这一切的洛席远将发抖的双手紧紧交握着,偷偷的藏到身后,却还是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这等意气风发,这等气宇轩昂,若是我也有这样健康的体魄该有多好啊? 直到军队逐渐远去,薛锦才提醒他:席远,他们走得有些远了。说完有些心酸的看着席远,他当然知道洛席远的一番远大抱负,三殿下真的是属于百姓的三殿下,三殿下从不畏惧生死,从不被病痛打到,然而先天不足却限制了他的一切。 仅仅是这半月为了魏王府的粮草四处打点和让苏谨云顶替魏亭冬出征的事,三殿下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事情刚刚定下来,人就烧的倒下了。实在是,哎,他摇摇头,就这样洛席远还惦记着没来送苏谨云,非要强撑着病体亲自送他,这番情义给苏谨云那没皮没脸的人实在可惜! 洛席远见那一行人渐渐远去,忙转身上马,策马而去,薛锦跟在后头一个劲的担心席远会不会吸了寒风,这可怎么办,这才刚退的烧。 薛锦觉得自己这辈子绝对不会想生孩子,实在是太操心了! 苏谨云领着队伍往前赶,远远地似乎听到前方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顺着声音往左前方望去,那里有一个修在小坡上的亭子,亭子旁停着两匹马,马旁立着两个人,定睛一看竟然是洛席远和薛锦骑在马上。 薛锦还是一样的面无表情,而洛席远面带微笑,一手牵着马绳,一边冲他点了个头,随即又喊了一声:谨云! 苏谨云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和与他同行的左副将说了一声便暂时离开行军队伍,他骑着马朝洛席远的方向奔去,到了他跟前便急急忙忙的下马,这时候席远已从马旁移步到了亭中。 此亭上方一张破破烂烂的匾额写的正是听风亭,虽然稍显陈旧和破烂,苏谨云却是十分的好心情,还未等自己站稳,便面带喜色的急急忙忙的开口:席远特来送我? 洛席远还是笑着说:不错,你这番走的匆忙,自那晚前后不过半月,我刚替你打点好没想到就病了,这刚好一点你却要出发了,来不及替你设宴送行,只好来这堵你了。他说着这些俏皮话倒也可爱得紧。 苏谨云心里开心的不得了,他一得知皇帝派自己出征,便知此时席远已替他周旋好,心中十分感激。父亲与大哥前来与自己争论的时候,三殿下又特来请二人去府中作客,待夜深二人回来时虽然大哥的眼中还有些不满,但两人却没有再提要面圣请求皇上换大哥出征的事了。 苏谨云知道又是席远替他说得情,明明是位居人上的尊贵的皇子,却可以为了一个只见过两面的人如此费心着想,此人是真的有大胸怀,用尽全力帮助自己图的不过是希望自己保护两人共同的族人,这样的一个心怀天下的君子生在帝王家真的是十分难得了。 苏谨云带着十足的感激和尊重准备亲自去谢过席远时却听说三殿下病的厉害,暂不见他人。这时,他又是一阵心疼,这种感觉如果放在两个月前,为一个男人心疼,这话说出来怕不是要笑掉苏谨云的大牙。 可是,这样的席远,这样的天人之姿、圣人之心的席远,却永远无法与常人一样有着健康的身体,不过是劳心两三日便会心力交瘁,这如何不让人心疼? 本想着临行前见不到这人,心中稍有遗憾,这人却特来替他送行。席远虽说自己病好,但是苏谨云不是个傻子,但看他嘴唇清白,脸色憔悴,本就消瘦的身形更显清减便知他尚未好全,不过是强撑着怕他担心,这番苦心苏谨云怎会不知。 他便当做不知,打笑道:多谢席远和薛兄,特来替我送行。 哼,我是来替苏将军送行,谁替你苏谨云送行了?薛锦心里想什么说的就是什么,反正他一看苏谨云那副佯装天真的样子就浑身难受。 哈哈,薛锦是不好意思了。我与薛锦确来替你送行,这杯酒,你一定要喝。说完,薛锦便拿出放在马身上挂着的布袋里的一只双耳青瓷瓶和三只青瓷小碗,递给洛席远。 洛席远接过瓷瓶和两只瓷碗递给了谨云一只道:此酒名为南关汾何酒,是宫中秘酿,传说中是诗人杨悦在南关送别友人所酿,取的正是分久必合之意,今天我特取此酒替你送行,便是盼你早日归来。 苏谨云接过席远手中的双耳瓷瓶,拔开瓶口的蜡封,闻了闻,笑道:果真是好酒,醇馥幽郁。 洛席远笑说:那便祝谨云在边疆一切安好,我与魏将军和魏世子便在洛京待你凯旋。 苏谨云道:好说!随即一口饮下,这酒一入口不像往常的酒寡淡无味,而是黏稠似蜜,入口初略有涩口,尝到舌根则有些清苦,等到入了喉咙则引出丝丝清甜,酒水欲断不断,口感极佳,回味无穷。 一口不尽兴,再喝一口时已然见了底。他意犹未尽的舔舔唇,巴巴地望向洛席远。 席远好笑的看着他道:琼浆玉液当然要慢慢品,你这般牛饮,饶是宫中再多的珍藏也禁不住你三两饮便见了底。 苏谨云却嬉皮笑脸的道:席远啊席远,这等美酒我可真是第一次喝到,下次你来边疆看我吧,顺便再给我捎一壶,可别带这么个小瓷瓶,还不够我喝两口的,最少啊要那大壶装的! 看不出来,你竟还是个好酒的。你这让我去看你是假,让我给你带酒才是真吧? 哪有此事,要说边疆比这洛京暖和多了,尤其是盐城一带,听我父亲说,那里终年如春,盐河周围都是草原和树林,你这身子若是去那里养养肯定比在洛京待着的好,这洛京除了五六七月,基本上都是冬天,对你的身体才是极为不利。苏谨云说道。 难为你惦记我的身体,但是盐城如今不是......洛席远想起盐城如今已经被金兵占领。 目前是,但是很快就不是了。苏谨云自信满满,在席远面前毫不遮掩。 哈哈,谨云很有信心啊。洛席远看他如此自信,心里也觉得快活,但他还是提醒道:收复疆土虽好,安全却是第一.无论如何,切勿急躁,慢慢来就好,你也是初次上战场,遇到事情千万不要急。 苏谨云微微一笑,心中回想起来的是自己叔叔对自己说的那段话,那年他九岁,哥哥十四。叔叔已经退回魏王府养病,金将军刚刚接替他的将位,而他和哥哥听从父亲的话,常常陪在无子无女无妻妾的叔叔身边,听叔叔说边疆的风土人情,说战场的尔虞我诈。 偶尔叔叔也会问自己与哥哥对战役的看法和处理方式,尽管自己与哥哥尽说些天真的胡话,叔叔却一直笑着给他们分析这些童言趣语。 叔叔没有撑过的那一年的冬天,死前心心念念的还是战场,他拉着自己的手说:谨云,你记住,你是个可造之将。有你在,我定可放心了。只是,切记万不要让你哥哥上战场,他若上了战场只有死路一条。好侄儿,你莫怕,战场虽可怕,远没有皇家朝廷尔虞我诈来的更加可怕。你若上了战场一定要在朝中找到依靠,没有后顾之忧便所向披靡。 明明是快要咽下气去,叔叔还要硬撑着最后一口气说道:再有,万不要心有牵挂,若有了牵挂,你便和叔叔一样死不瞑目啊。 他知道自己是天生的将军,和曾祖父一样,和叔叔一样。但他也不一样,他会活着回来,他会成为终结魏王府将军不过四十的诅咒,也会终结魏王府代代战死沙场的使命。这一切,便是他苏谨云的命运。 送到这里就好,接下来便出了洛京了。苏谨云说道:你且等着,待我收复了盐河你一定要来找我,你我再痛饮三百杯。 薛锦一直没有插上话,他看着两人商量着下次见面的事,心里也觉得自己是挽回不了洛席远下的决心了。 好。席远笑着答应他。你父亲和长兄在这京中你无需担心,一切有我和皇兄,你且安心。 苏谨云点一点头不再多语,骑上了爱马,转身远去。 只见他,一身戎装,腰别利剑,身姿挺拔,少年志气。 目送芳尘去,但见马下尘。 ☆、经年瞬逝情义浓 前人如何形容时间过得太快?有道是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亦或是惊风飘白日,光景西驰流。 时间在平静的日子里的确过得很快,想自己尚未上战场的十八年,闲时读读三两本闲书,无事与好友喝上两杯,寂寞时去那春花阁找找乐子,秋猎之季再去那山中打两只兔子,时间也就飘然而逝了,而如今的日子却忽慢忽快, 那时间像是掌握在杯子里的酒,一时兴起喝的急了一口就喝完了,一时懒散慢慢啜饮,好几口都见不得底,只是这酒不是他喝,杯子自然也不在他的手里。 帐前的迎敌鼓一响,时间就快起来了,匆忙整军,脑中还在想着计谋。 待到上了战场,直面对上那些好像永远不知道退缩和疲惫怎么写的金军,时间就像飞起来了一样,伴着痛呼和刀剑割裂空气的利刃声,四周的颜色从青白的亮闪闪的盔甲变成了鲜红的颜色,眼里时不时溅到的血液也来不及擦,刺激着眼泪,那血便顺着眼泪流了下来。 刀光剑影和那漫天飞舞的利箭,映衬着时间过得实在太快,快到来不及数清自己的刀下又多了多少亡灵,快到来不及感受被伤到的地方有多痛。 他只有瞬间变化队伍的敏锐直觉,如叔叔说的那样,他确实是天生的将才,不是天生的武夫,而是将军。 他不光能打能杀,控制队伍的能力更像是与生俱来。 原本未将这位未成年的将军放在眼里的金贼在吃了无数的亏,一次次吐出了之前抢掠下的领土之后,才幡然醒悟:这位魏家将军的确厉害,他不仅武力高强,那行兵布阵的能力实在是前所未见,真与传闻中十多年前和那几十年前的那两位魏将军有几分相似,同样的年少,同样的令人闻风丧胆! 只是这位过于年轻的魏将军却是带着笑容上战场,肃杀之笑让金人不寒而栗。 这场仗打着打着不知不觉已两年了,苏谨云在帐子里点着了油灯,这时候天色还不太晚,但是他还是挑起了灯,手中捧着的是几封快马传来的书信,一封来自他的大哥。 弟, 展信佳,天气虽炎热,莫要贪凉久浸凉水,老了要颤腿的。我与父亲都好,勿担心。 落款只写了个兄字。 呵呵,一封来回要快马半个月的书信竟然只写了这么些废话,不愧是嘴笨心也笨的大哥。 于是他提笔只回了一个字:嗯。 存心气气这个连关心都表达的这么僵硬的哥哥。再打开父亲的书信,信虽不长却说的很多。 谨云, 展信佳,前些日子腿伤难耐,幸得齐公子送来的药酒按捏,如今已无大碍。你哥哥如今在禁卫军任二等侍卫,年后应当会提拔一等侍卫侍奉大殿下麾下,有此良差幸得三殿下不嫌弃你亭冬愚笨口拙,一心提拔重用。这等差事的确适合亭冬,他向来做事多于言语。 朝中局势渐清,你在边疆只管安心打仗就好,如今皇上身体渐重,老夫常常与圣上说起年少的事莫不是泪湿满襟。皇上怜老夫身有旧疾,雨天特下圣旨准我在家休养,皇恩浩荡,甚为心慰。 如今最让老夫担心的莫过于你,老夫在朝中多听得你战场上驰骋疆场、以一当十。欣慰之余尤有后怕,金人诡计多端、睚眦必报。他们今日吃了你的苦头,私下定在想些阴谋诡计,你需提高警惕,切勿松懈。 你是大洛的将军,亦是我魏家的儿子,你于大洛于魏家都是独一无二的,自己定要万般保重。 战场杀敌,你要记住,杀的不是人而是那虎豹豺狼,今日你不杀他,来日他杀的就是你的同胞,你身边与你并肩作战的战友。 孩儿,莫要惆怅,人命虽珍贵,但于家国面前却显得渺小,你在金人心中也不过是一个必须被消灭的豺狼而已。 父 读完父亲的信,苏谨云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这两年常常收到大哥的信,短短几行字,他当个乐子看,父亲只在他刚来边疆的时候捎来一封家书,书中尽是如何治兵和如何适应当地气候的提要,而这样的一封信可以说让他想了很多。 他知道京中有洛席远与齐沐阳一切都不需担心,沐阳虽怪他一句不说的便来了边疆,到今天也不给他捎一封信,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好友,二愣子一样转不过脑子,认定了一个朋友就掏心掏肺的对他好、对他的家人好、对他的朋友好。 但是一旦生气了,也是倔得像头牛,非要你低声下气的哄了他了,他才给你点好脸子看,奈何他当年走的匆忙,来不及道歉,耍些个小手段哄他开心,这小呆子一生气竟然两年都不理人。 他在这战场上只觉得自己心境渐老,每一天从他手上夺走的生命多到让他麻木。他自认为非善类,但是看到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从他的刀下消逝,一开始的确让他消沉,但是一味消沉自然不是他苏三的性格,如今早已安然待之,就像父亲说的,当你看到身边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兄弟死在那金贼的弯刀下,看见那被抢掠的村庄,被虐杀的妇孺,再多的不忍也变成了仇恨。 只是有时候夜深之时,难免怀念洛京的大雪,春花阁的酒,怀古亭的吟诗雅趣。然而,让他重回洛京那酒醉笙歌的金银暖窝里,他却又开始排斥。大抵真像叔叔说的那样,他生就有着祖上传下来的血液,生就有着叛逆刀口舔血的野性,一旦尝到了这种滋味,便再也回不到那灯下温书的心境。 恋耽美 >君本无心——郁生逸人(7) 要说有时候想念的最多的竟然是洛席远,那羸弱的身躯遮掩不住的风华绝代常常出现在他短暂的梦境里,有些迷离,戳中他在梦里才会放下的心房。 手中拿的是第三封信,这封信装的浅薄,信口四个字:谨云亲启。 写的是端庄之余略带洒脱,启字的一撇仿佛要飞离纸张,这字写的力透纸背,透过字也能看出此人好似无穷无尽的生机。 苏谨云脑中一转,立刻猜想这莫不是那人的信? 于是立刻将信拿出来,迎着烛火细细看去。 谨云, 知你已于三月初十收复盐河,我已同薛锦赶来见你,你收到信时我定已启程半月。此番前来赴你我之约,谨云莫要见怪。 落笔只有两字:洛临 接下来的日子慢的像回到了洛京,金人早被打的退地三尺,如今暗自整顿也鲜少再来骚扰,这时候苏谨云闲下来的脑子里也只有洛席远三个字了。 洛临要来了,洛席远要来盐河了,席远就要来了! 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这般激动的心情是多么的不合常理,恐怕这时候来的是齐沐阳,他也没有这般兴奋。 他喝酒的时候想着要让席远尝尝这边疆的烈酒,骑马的时候想着要让席远也在这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原策马驰骋,看着草原的落日则想与他共赏美景。 这番想象让他时时带着微笑,让时不时看着将军这迷之微笑的左副将浑身发毛,这几日都不敢和自家大将军搭话,实在是不知道自家将军又想出了什么阴毒的诡计对付那金人,毕竟这位出了名的将军最擅长的就是用各种诡计诱杀金贼。 等到洛席远真的站在了苏谨云的面前,一种说不上来的委屈直上苏谨云的心头。 他觉得眼角有些湿透,这两年刀口舔血,每日活在死亡的阴影中,没有人问他累不累。家人和朋友的关心太遥远,而他是这里的将军,他一定得是站的最直的一个。 但是现在,席远站在他的面前,遥远的路途没有折损他的气度,他仍是立似冷竹,今日他身着白衣,脚蹬一双黑靴,一尘不染,仅用白玉簪子挽住了些许青丝,三千华发有些凌乱的披散着。 他两手负背而立,远望天边的夕阳,而苏谨云却涌上一股泪意,那种莫名的委屈和难受竟然快要抑制不住。 于是他颤抖地开口:席远。这一声叫的太轻了,席远没有听到。于是他大声的喊:席远! 席远猛然侧身,看着夕阳映照下的苏谨云,他微微的扯开嘴角,露出那左侧脸颊的梨涡,他轻轻点头,张口道:谨云。 这一声就像是两人之间的呢喃,声音不大却从苏谨云的耳朵一直响到心里,那样独特的声线,世上再无第二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启蜜罐模式~敬请期待! ☆、经年瞬逝情义浓 他掩饰住自己的情绪,猛地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席远。紧紧的把自己埋到了席远的肩膀里,那一股药香带着衣服上熏着的檀香形成了独特的气味。 这就是席远啊,席远就在我的怀里。 洛席远猛然被苏谨云这么一抱,一下子僵住了,但他不自觉的笑了起来,这才有一种真实的感觉了。 他的确看到了两年未见、常常想念的苏谨云。 来这之前,他对皇兄说起自己的打算的时候,皇兄带着狐疑的眼光打量了自己半天,看得他都觉得不对劲。 他讪讪的笑笑,又再自顾自的解释:答应友人的总得做到,况且苏将军在外征战保家卫国,我也应该代替朝廷安抚边疆官员。 见皇兄还是不说话,他觉得喉咙莫名的有些干,于是咽了下喉头,又说:这下洛京入了秋寒气也重了,不若我去盐河避一避寒气? 这下皇兄彻底笑了出来,他道:席远,你这番来回之间一月就过去了,洛城才是真的入了深秋,岂不是觉得更冷?况且路途如此遥远,舟车劳顿,你到了那病倒了可如何是好?边疆的大夫可没有宫里的御医医术高明。 这几句话说的席远不知道如何反驳,只得硬着头皮说:那江南来的梁大夫医术确实高明,你看这两年经过他的调理,我的病基本上没有犯过了,也就是入了寒气才会稍稍反复。 如此这般左右劝说皇兄,皇兄才同意自己前来,还必须带上薛锦。 谨云这样热情的拥抱他让他觉得很新奇,在这之前他很少尝试与人这样用力的拥抱,父皇不会,皇兄顾着皇家礼仪自然也不会,而薛锦虽像他大哥一样,到底还是有君臣之别,谨云还是这么喜欢给自己与众不同的经历。 苏谨云抱着他久久不撒手,他好像感觉得到谨云微妙的心情,有点低沉的、有点撒娇的,于是他站着不动,安慰的轻轻抚着他的背。 两人抱了好一会之后,他就变成了苦笑,苏谨云的力气实在没有控制住,这一会儿功夫勒的他背都痛了,于是抬起手拍拍谨云的背,说道:谨云,你快把我捏碎了。 苏谨云这才讪讪的松了手,随即笑的像孩童一样灿烂,道:席远,你来的可真快,我以为还要三天的路程。 马走得快,我也以为还要几天的路程。洛席远没有告诉苏谨云他在路上催了薛锦好几次,薛锦天天说不急这一会,多休息一下对席远的身体好,奈何席远就是忍不住催促,愣是把薛锦这种老妈子性格的人都逼得懒得再说了,终究是提前了几日才到的盐城。 这会来的正好,现下正是盐城瓜果最甜、猎物最肥美的时候,过几日便是秋祭了,到那几日我们一道喝个痛快!苏谨云快活的说。 这般说来,我挑的时候正好。席远挑眉道:可惜陪不了你太久,下月二十三皇城祭你忘了? 皇城祭?苏谨云板着指头一算,还真是三年一次的皇城祭,怎么就恰恰赶上了,这可真是.......哎,他顿时像霜打的茄子蔫蔫下来。那岂不是只能待十几天? 是十二天,席远纠正他:所以这一路我才让薛锦不做过多的停留,只为了早日赶到多陪你几日。 苏谨云这时候还是耷拉着脑袋,看起来像极了一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他恐怕自己没有发觉自己一个已经二十岁的少年将军竟然在一个比自己还小的人面前如此的情绪外露,完全像一个稚童,不高兴了就噘着嘴等着席远来哄他。 洛席远看他这般不高兴,便说道:你瞧我这风尘仆仆的赶来,你不让我先去洗漱一番? 苏谨云瞧他眉目之间难掩敢路途中的疲倦,赶紧让身边的侍从准备好热水,领着洛席远和薛锦去了早早备好的暖帐中。 暖帐中的床铺上垫着厚厚的一层垫褥,上头铺着个明蓝的丝质被罩,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奉的谁的命自然不必多说。 苏谨云与他表现出来的性子不同,其实是个极为心细的人。 席远是真的太过于疲惫,到了暖帐稍作整理便倒在了床上睡熟了,这一觉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苏谨云已早早等在了暖帐门口,见席远换了自己准备的便于行动的军服,心里想的却是,这人生的这般好看,穿什么都是如此丰神如玉。 这军服乃是军中率领百人以上的官兵平常训练的时候穿的操练服,袖口与裤腿比平常衣服要稍微收紧,领口和腰身齐收,恰好勾勒出席远消瘦却挺拔的好身姿,看的苏谨云心里一阵心痒,还咽了咽口水。 洛席远从未穿过这般形制的衣服,有些不习惯,总是用手去扯上衣的下摆,似乎对这种短短的上衣有些没有安全感,末了给了苏谨云一个苦笑:这衣服......穿起来着实不习惯。 苏谨云哈哈笑了两声,道:这衣服在军中日常操练中使用广泛,便于行动还保暖,在军队中十分受欢迎。有时候敌军突袭,将士们也不用脱下这操练服,直接套上盔甲,拿上刀剑即可奔赴战场,节省了很多时间。 洛席远倒是听得认真,说道:如此倒是很好,将士们的需求才是最要紧的。心下也不再感觉变扭,转头便想找薛锦,然而哪里有薛锦的身影。 苏谨云看他四顾寻人的模样,就知道他在找薛锦,心中暗道:席远啊席远,到了我这儿,薛锦可就不做主了,我早早就打发了副将捉了他去省兵,这会儿早就坑在操练场,相信几位副将会很有兴趣的和他切磋武艺的。 苏谨云脸上倒是表现的十分安然,一点没表现出把薛锦支开的心虚。开玩笑,本就只有十二日,这会儿又少了一日。这么短短的时间,谁要带着个处处没好脸子的薛冷面。 洛席远迟迟未见薛锦的身影,心下也十分纳闷。 苏谨云却开始催促他了:席远,还不出发吗,我可是提前半个时辰就在你帐外等你了,再等下去我快饿死了。 洛席远听谨云如此说,有些歉意的冲他点点头,道:你可知薛锦还未来?是否是起得迟了? 苏谨云毫无愧疚的说:薛锦被左副将拉去省兵了,这会儿正在操练场呢。 洛席远这才恍然大悟,他和薛锦二人是秘密前来,身份自然是保密的,更不会无缘无故跑去省兵,薛锦被拉去操练场一听就知道是苏谨云的小心思。 他噗嗤一笑,对苏谨云笑弯了眼睛:你就如此不待见薛锦? 哪里是我不待见他,明明是薛大人不待见我,你看他哪次见了我有好脸子。不说两句讽刺我就算不错了。谨云倒是说得理直气壮:我也是好奇,我可没得罪他什么,按理说,我都没和他说过几句话,他和我恐怕就是天生犯冲,见了我给我两个白眼算他心情不错了。 这倒是苏谨云第一次如此直白的和洛席远提及薛锦,可惜席远心里早就笑乐了,他当然也知道苏谨云入不了薛锦的眼。 薛锦一贯是严于律已的人,对待他人也稍显冷硬,从小以保护者的身份立于自己身边,早就练就了一副铁面冷语、直来直去的性子。对苏谨云这等子一件事绕三折,一份脸孔左右变换的性格着实受不了也是常理。 恐怕苏谨云也瞧出了了他在憋笑,暗地翻了个白眼,转而就去拉他的手臂,道:瞧你乐的,我被薛锦欺负,你就这么开心? 洛席远被他这种倒打一耙的无耻模样无语到了。 哪里是薛锦欺负你?你这分明是欺负他。 薛锦除了会翻两个白眼、说两句风凉话外,哪里是你这个专挑人心里不痛快的处儿下手来得糟心?当然他此时完全没有想到正是自己对苏谨云的放纵助长了他的焰火。 作者有话要说:  甜就要甜个痛快!今日双更~ ☆、经年瞬逝情义浓 这时候也顾不上让苏谨云松开他的手臂,只得跟着他往前走。 苏谨云领着他朝伙夫房走去,一边走一边念叨:今日你起的太迟了,早饭早就没有了,你们又不愿暴露身份,这下我们只好去厨房偷点吃的,不然一会得饿肚子饿到中午。 是的,以将军名义要求伙夫做一顿就是了,但是谨云就是不愿意,他就想和席远去偷点儿吃的,带谦谦君子一般的席远做坏事这等子想法一上心头就让他有跃跃一试的冲动。 洛席远彻底无奈了,偷吃这等事恐怕除了谨云之外,再没人带着他这个名副其实的三皇子去做,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些跃跃欲试的冲动,如此便也没甩开一路将他从手臂拉到手腕的苏谨云。 两人游魂一样混到了伙夫房,洛席远竟诡异的真的生出了点做小偷的小心翼翼,贼一样的四处打探,这可把苏谨云逗乐了,差点没笑出来。 这洛席远果真是个正直的,就算被发现,又怎么会被人当贼,自家将军来伙夫房找点东西吃怎么能叫偷? 自家主人去厨房拿吃的能叫偷? 他只不过换了说辞,带了点揶揄的心思就让席远当了真,这人,怎的如此可爱! 苏谨云只在心里嘀嘀咕咕,面上当然陪着演戏。 两人鬼鬼祟祟的来到了伙夫房,洛席远紧张的肩膀僵硬,扒在窗户缝偷看伙夫房。 这会儿早就过了早饭时辰,离中饭也还有一会时间,除了个年纪小的伙夫在门口守着盯着,其他伙夫们都不在伙夫房中。 那个年纪小的也就十四五岁的模样,大抵在伙夫房当差确实不愁吃的,小脸圆嘟嘟的,这会正坐在门口百无聊赖的玩地上的小石子,一会儿功夫就困倦的打小盹。 洛席远见伙夫房没有其他人心下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回头和苏谨云说。一回头,瞧见苏谨云拿那双戏谑的眼神看自己,顿时羞极而怒,一簇小火焰顿上心头,难得的生了小气。 难为他还记得这是在做贼,压低了声音对他咬牙切齿:苏将军,你还不想个辙引开门口的小童? 苏谨云见他起了火气知道自己逗弄的狠了,便道:好说,你看着。 说罢就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个五彩斑斓的小石头,绕过了后窗,从侧前方往空地上投。 扑的一声,那小童立刻从浅眠中惊醒,定睛一看,什么东西?这般五颜六色的。 等那小童一离开,两人立刻从窗子跳进去,也没顾得上拿的是什么,就近一人端了个倒扣着盖的碗就又匆匆忙忙的从窗子跳出去。 一路两人护着碗专挑巡逻官兵少的地方走,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苏谨云和几位副将专用的马房。 你看我我看你,两个人都是右手端碗,左手拿那短袖掩耳盗铃的盖着碗,灰头土脸的,旁边就是那些个熟悉的马家伙,一个个睁着大眼睛打着鼻子无辜的盯着这两个人。 互相对视一眼,两人齐齐大笑了起来。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待到打开碗可就笑不出来了,原本以为拿的定是那伙夫留着自己吃的饭菜,哪知道确实是饭菜无误,可惜一只碗里只有饭,一只碗里只有些青菜萝卜合着些肉块。 两人傻了眼,刚还笑的开怀,这会可就尴尬了。难道一人只吃白饭,一人吃菜食?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傻傻的捧着碗,这会儿饶是如苏三这般伶牙俐齿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席远手里捧着那份还冒着点热气的白饭,欲言又止的看着苏谨云,苏谨云见他这般为难,笑道:看来我确实比你运气好,你这一碗干饭确实难以下咽,我这碗有肉有菜,吃起来倒也不错。不过既然是你来我的地盘作客,自然是紧着你吃。 不如一分为二?席远犹豫的回他,他确实是饿了。 如何分,只有两个碗,连筷子都没有。 这...... 苏谨云把碗递给洛席远转头向那几头马家伙走去,这几个马家伙吃的都是上好的草料。他在那群干草中挑挑拣拣,找了几根还算硬实的稍粗的草杆又走了回来,道:这可不就筷子了,在战场上饿的时候都是拿手抓着吃,哪有什么筷子汤勺的,这个当筷子用着也行。 说完接过一只碗,将筷子递给席远。就这么刺啦啦的往地上一蹲,还招呼席远:快蹲下来吃啊,再不吃真凉了。 恋耽美 >君本无心——郁生逸人(8) 可怜席远哪里见过这阵势,左手端着碗白饭,右手那两根长短不一的草杆,旁边那几匹马嘴里嚼着草料,似乎看好戏一般看着他们两个。 席远迟疑的低头看他,却只能看到他头上的发髻,哪里看到苏谨云蹲下来后贼笑的脸。 他只好也学着苏谨云的模样和他面对面的蹲着,却怎么也无法拿那草杆去吃这白饭。苏谨云装模作样的吃上两口菜终于忍不住了,哈哈笑了两声:席远,你这上了战场绝对是饿着肚子下来,这么讲究?非得是金碗玉碟白玉箸你才吃得下饭? 说完摇摇头,啧啧两声,故作深沉地说:哎,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洛席远这才知道苏谨云这是又再戏弄他,不客气的拿那古怪的筷子往那苏谨云的碗中一夹,一块好肉就进了口。 哎哎哎~你抢我的碗里食干什么?你自个吃自个的啊! 哪知洛席远根本不收敛,一来一往又是一筷子好菜。 苏谨云不依,拿着筷子就要抢席远碗里的白饭,席远却是算计好一样,左手一转,那筷子就落了空,这还没完,趁苏谨云不注意又是一筷子,那碗眨眼间就空了一小半了。 在这过程中,洛席远还不忘吃上两口白饭,好不惬意。这会儿苏谨云瞧他如此得意,那小鸡肚肠的性格又上来了,拉着个脸非要去抢席远碗里的吃食,洛席远心里头那个乐啊,让你天天装大尾巴狼! 苏谨云抢了两筷子都没抢着,自个碗也没防守住,于是计上心头把手中那碗往地上一放,空着的手顺势就握住了席远拿筷子的右手,把他一个用力往怀里一扯,那人就一个踉跄扑在了怀里,好在席远左手里的碗拿的稳稳当当,一点也没洒出去。 这会儿苏谨云可得意了,把头伸的老长,将舌头往那碗沿上一舔,临末还舔着了几颗白米饭。头拿开后一块亮晶晶的可疑液体就留在了碗边上,计谋一实现他立刻放开了席远,嘴里嚼着那几颗米饭,又拿那闪闪发亮的得意眼神冲着席远眨吧眨吧。 席远一下子僵住了,本来噙着笑的嘴角一下子就变得皮笑肉不笑了,这可真是苏大赖皮! 于是讽刺他:怪不得说苏将军让那金军闻风丧胆,恐怕战场上即使深陷困境,苏将军也能出奇制胜、化险为夷。 苏谨云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席远不好,我一口白饭没吃着,你这三两口就把我的菜吃完了,我只好出此下策。 哎。席远无奈的摇摇头,都给你吃,可好? 苏谨云却又眨眨眼:可我吃饱了。 吃那两口就吃饱了?席远不信。 舔一口就饱啦!苏谨云又在佯装天真。 洛席远此时的心情极为复杂,这会儿倒是能理解平日里薛锦那副咬牙切齿的心情了。这种心情一直持续到苏谨云乐呵呵的将两个人的碗调了个个,三两口扒完了白饭又催着席远吃了几口菜之后才慢慢平复。 苏谨云当然不会让席远吃他舔过的白饭,私心里愿不愿意另说,可惜席远自然拉不下那脸面,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他苏三爷这般不拘小节! ☆、经年瞬逝情义浓 吃个饭都能吃得这么别具一格、与众不同,洛席远时真的有点佩服这苏谨云。 这会儿肚子只有半饱,苏谨云又另有说辞:一会儿咱们还得骑马,吃得太饱回头胃不服。 总之是做什么都有理,说什么都对。他在心里嘀咕两声,却也没有反对。对苏谨云的无限度的宠溺,似乎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走,我带你看看这边疆的好风光。 策马于草原之上,马蹄所踏之处皆是深及双膝的茫草,风过则如麦浪般迎风招摇。 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峦,虽不高却有棱有角。从山上流下来的清泉在远处弯了好几道,一直弯到身侧汇成了大大大小小的湖泊。 目之所及皆是绿色,绿草、青山和蓝绿的河水相互映衬,连天空都仿佛倒映着茫茫绿色。 万物生机盎然,苍郁浓翠。马儿走的徐缓,风儿亦吹得轻柔,暖如春风,送来的是绿色的气息,如此心旷神怡,如此的沁人心脾。远处似有鸟叫,又像近在咫尺,分不清是什么鸟类的鸣叫声,声声清脆却不恼人。 往日里是有牧民在此放牧的,今日倒是没有看见。苏谨云忽然开口打破了宁静。 席远没有回他,这里太让他欢喜,欢喜到只想沉浸在这天地之中。 苏谨云见洛席远良久没有理他,便侧过头看他,只见他面带微笑,半眯着眼,一脸惬意,身子也不像往日里那样总是挺的直直的而是略微弯着,两手漫不经心的牵着马绳,一副快活自在的模样,便知他已然沉浸于这天地之中。 他心下得意,真想再炫耀一句,如何?这盐河可真是个好地方吧!这可是我打回来的哦! 话不需多,于是他从衣襟里掏出一只短笛,的确是短笛,那笛不过巴掌大小,与通常的竹笛长得相似,按孔极为古怪,似乎不仅指尖触碰可以调音,连手掌和指节也可以改变音调。 他左手策马,右手握笛,熟练地控笛,呵气间便吹出悠扬的音色来。 洛席远正沉浸在这盐河之中,那悠扬的笛声便传到了耳边,他抿起了嘴慢慢扬起笑容来,那左侧的梨涡便好像开出了花一般绚烂。 行了一路,谨云的笛声也响了一路。 果真是碧水蓝天,远山近草,马蹄踏草香,笛声悯悠然。 悄然夕阳碎,随着夕阳落下的是碎珠般的雨滴。一开始还是试探般的星星点点,随着天色渐黯,雨仿佛无所顾忌一般喧肆而下。 从雨滴落到脸上开始,苏谨云便开始担忧起来,盐城四季温暖如春,入了秋季的盐城轻易不下雨,一下定是一场气势十足的阵雨。雨势必然又急又猛、来势汹汹。恰好那雨又霹雳弦惊地不下个三两时辰不得停,非叫盐湖的水急涨几指、淹没刚冒出头的嫩草方才干休。 果不其然,雨势转眼就大了。苏谨云皱着眉催着洛席远:席远,这雨大了,我们赶紧找地方避避雨,你旧疾尚未完全痊愈,这会淋了雨可不利于身体。 席远道:这里野草茫茫又无树可遮雨,我们也不过走出营帐不多远,这会加紧速度策马回去想来要不了一炷香的时间。 苏谨云不赞同的说:盐城的雨初时淅淅沥沥,要不了多久就会翻了脸,我们若往回赶,刚好赶上瓢盆大雨的时候,这附近有一个地窖原本是牧民赶牧躲雨和休息的地方,我知道在哪。说完扬起马鞭领着席远往那地窖赶去。 虽说地窖离得不远,然而赶的再快还是被大雨追了个正着,两人淋了一身的雨,待走进了那地窖,席远已经开始微微打颤了。 洛席远嘴唇青白,湿淋淋的衣服贴在身上,不用手挤一挤便自动往下淌起水。 苏谨云急急忙忙找来了放在墙边的干柴,一股脑的将它们堆在了一起,又从角落找来个破破烂烂的草垫子和干草,手脚利落的铺开了干草又将那草垫子垫上,便推了席远坐下。 谁知那干草倒是足,火折子不知出了什么问题怎么也擦不着火,看着洛席远越发苍白的脸色和青白的嘴唇,苏谨云心里十分的后悔为何今日拉着洛席远出来。 这会儿天也快彻底黑了,这地窖建在地下,本就稍嫌阴冷,入口也无什么可遮挡的东西。 外头正是狂风大作,呼啦啦的从入口带进一阵阵冷风,席远没注意吸了一口冷气,这会儿便没忍住的一阵咳嗽起来,恐怕是呛风呛的狠了,这一咳咳得撕心裂肺。 苏瑾云连忙蹲下来,抚着他的背慢慢顺着,席远不自觉的握住他的手臂来借力。待到好不容易咳停下来后,他抬头正准备道谢,却一眼望进了苏瑾云黑的看不出深浅的眼珠里。 苏瑾云见他望着自己,也没有转过眼神或是常惯敷衍的笑,而是仍然拿那双墨黑的眼看着他,洛席远张开口正要说上一句,苏瑾云却突然笑了,饶是渐黑的深沉的夜色也遮掩不住他的俊容。 春风不见玉山春,百鸟不闻翠灵渊。他笑的天真又得意,两眼泛着明媚,眉梢眼角都是喜意,仿佛想到了什么绝妙的点子。 于是他慢慢松下了洛席远的手,呼啦一下就站了起来。他也并未留下什么话语,转身迎着狂风躁雨而去,闪电一闪而下,他的脸便明明灭灭的闪烁着,眨眼间就消失在了雨帘里。空留下洛席远呆坐在那草垫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洛席远独坐寒室,举目皆是黑色,冷风如刀侵入骨髓,暴雨入箭不绝于耳。身上的雨水化作了寒气已然钻进了他的心肺,头昏欲裂,此番境况真可谓穷山恶水。 但是这并未持续很久,又是一道闪电而过,门口忽现一道黑影,身形颀长,背披蓑衣,他手中握着一个发着幽蓝色的光源,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他一进地窖就反手将那蓑衣侧挂到入口处,阻挡了一半肆虐的风雨,紧接着从怀里抽出包裹的严实的包裹,拿着那包裹也顾不上脚上还淌着水,大步流星的走到了那一堆干柴堆上,将那幽蓝色的光源和包裹放在地上之后,紧接着借着那幽光擦着了火折子点燃了火堆。 这一番动作利落而迅速,火堆亮起来,席远感受到了热度,整个人不自觉的靠近了火堆,他向来是怕冷到了骨子里,这会儿可算彻底的窘境。 那人一点燃了干柴堆立刻走向席远,一下子便坐了席远身侧,他将席远瑟瑟发抖的身体一把搂到怀里,这力气出奇的大。 席远因为发热无力的身体便软软的靠在了他的身上,他抬手的时候好似犹豫了一下,但是看到席远已经因为受寒发热而通红的双颊之时便顾不上那么多了。 手指灵活的三两下拉扯间,席远的上衣便褪的干净。从那裹得严实的包裹里抽出一条干燥的布帕从他的面上开始擦拭。 苏谨云强迫自己不去看席远,这般偷看岂不是太没君子作风了,但是君子作风是个什么东西?我苏三要这等没用东西当饭吃?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我就不捉虫了,我怕捉着捉着又被封了。 ☆、第15章 15 经年瞬逝情义浓 他虽手上速度不慢,眼睛里却也掠的缓慢,从席远因为发热而泛红的脸颊开始擦拭,一路该摸的摸,该看的看。 他擦的极轻柔,刚刚一路骑着马狂奔回去,一头闯进帐篷里,惊呆了大雨中巡逻的官兵。为了赶时间没注意,这随手拿的麻布帕太过粗糙,谨云怕擦疼了席远,便放轻了手上的力度。 那麻布帕从席远晶莹如玉的耳廓划过,一路擦到他泛白的薄唇,苏谨云没耐得住手多擦了两下,绕着那唇爱不释手的左摸右摸,闹得席远不舒服的吞咽了两下,苏谨云才放过他。 席远大抵是真的生的副好皮囊,比起寻常的男子,他的肤色更加白皙,映衬着消瘦的有些可怜的身躯显得让人格外怜惜。苏三只是轻轻擦了两下,不知是因为发热还是席远肤质太过薄弱,这皮肤便泛起了红色的痕迹,席远难耐的哼哼了两声,整个人已经十分昏沉了。 在大雨里头狂奔了这许久的苏瑾云没忍住的想讨些利息,于是轻轻低下头拿舌尖舔了舔他的唇角,逗弄的席远在昏沉中猛地一缩身子,苏谨云这才偷着笑的将他抱起来反手去擦他背部及全身的雨水。 再替他换上包裹里干净的衣服,那衣服是他自己的,穿在席远身上自然宽松了些,但是就长度而言还是短了一些。苏谨云有点儿心里不服气,哼,长得竟比我还要高。于是又拿着个做借口,扭了扭席远白玉一般的一侧耳朵,心里痒痒的还想再摸两下的时候,席远却又闷闷的咳起来。 苏谨云心疼了,赶紧拿出怀里单独揣着的药喂给他吃,这药是军中名医所制,对因为受伤或受了风寒引起的症状最有效果,往往一两颗下去就见了成效,只是制作起来及其麻烦,用料又颇为珍贵,军中也只有将军和几位副将手中有。 他本准备喂给席远两颗,又怕药性太强,于是拿牙齿咬碎了一颗将它在唇舌里分成两半自己吞了半颗又吐出来半颗,那药苦的他咂了几下舌,便捏着席远的嘴巴,一下子把那一颗半的药塞进了他的嘴巴里。 洛席远吃了药,谨云就放心了。这一连贯的动作下来,苏谨云虽偷了不少香,耗时却极少。他恋恋不舍的把席远从怀里放出来,让他轻轻躺在草垫上,头部靠近火堆,拿起那条已经半湿的麻布帕替他擦起一头乌发。 旁边的火堆时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木柴炸裂的细微声响,外面的狂风暴雨这时候已经收敛了脾气,雨势渐小。半是火烤半是擦拭,谨云的头发已经干的差不多了,苏谨云松了口气自己却打了个冷摆子。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早就湿了个透,浑身上下全是湿淋淋的雨水。不过他可不放在心上,且不说自己身子骨向来硬朗,刚刚还吞了半颗良药,安心自在的很。 不过,他转了转眼珠子,龇了龇一口白牙,邪邪的笑了一声。便迅速地脱了自己的衣服,将衣服用这地窖里找到的破破烂烂的木架子勉强架起来放在火边熏烤。胡乱的用那条擦遍了洛席远全身上下每一块地方的麻布帕擦了擦自己。全身光溜溜的也没一点儿不好意思,都是男人嘛,他和自己说,暗搓搓的兴奋的不行。 嘿嘿嘿,席远,我来了。整个人便倒在洛席远的身侧,一把就抱住了席远,一只手绕过他的颈部,一只手环在他的腰间,唔,他快活的舒口气,这才是神仙般的日子啊!原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确实如此。没有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如何如此这般美人在怀? 他摸索着席远放在左侧的手,将自己的手指插到他的指缝中握住,一会松一会紧的调戏。动作也不敢太大生怕打扰了席远。大抵是一路来回狂奔太累了,又或者是柴火烧的太旺,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再醒过来时已经是半夜了,雨已经完全停了,他探了探洛席远的额头发现烧已经退了,又见他呼吸间不再沉重,便知已无大碍。回头见柴火快要熄灭了便起身加了点儿柴火,将那已经烘干的衣服扯下来盖在两人身上,又将本来包着这些衣服麻布帕的方布挂上去,这才又躺下抱着席远沉沉睡去。 真的醒来时天还黑着,但是算来时间不算迟了.苏谨云饿的不行,却见洛席远还是睡得安稳,于是起床把衣服穿好,把那烤干的方布叠了两道盖在洛席远的小腹上,顺了顺他睡得凌乱的头发这才起身。待他一走出地窖,洛席远就睁开了眼睛,神情复杂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和盖在小腹的方布。 其实洛席远比苏谨云醒得早,只是苏谨云睡得姿势太过于暧昧,那只长腿和胳膊就像长在自己身上似的,那头也歪的恰到好处,呼吸间的气息全部吐到了他的脖子上,好在没持续多久苏谨云就醒了,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做贼心虚就闭上了眼睛装睡。 他闭上了眼睛,耳朵就更加灵敏了,听到他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又感受到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这之后,苏谨云就出了地窖。 他忽的松口气,这才缓缓的坐起来,虽然身上有些没力气,但是并没有发热或者咳嗽,他抬头看看四周。身边的火堆只剩下一团灰烬了,热气也还未散尽,周遭暖暖的,火堆旁放着仍然半湿的衣服,看上去十分眼熟。他细细一想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昨夜狂风大作,响雨不绝,他与苏谨云虽反应极快的往地窖赶,却还是一人淋得一身雨,到了地窖时却发现既没有可换的衣物,也没有可取暖的被褥.虽然有些干草干柴,可火折子却又失了用。正穷途末路的时候,自己已经开始不争气的发热。中途苏谨云便离开了,这之后自己便因为昏沉而记忆有些模糊了,剩下的只有那连呼吸都透着灼热的感觉还残留在脑子里。 恋耽美 >君本无心——郁生逸人(9) 但是他还是记得的,独坐于寒室中,四周一片黑夜深深,屋外暴雨滂沱,整个人昏沉如同在地狱里煎熬,在心里生出了绝望之时,有一人携幽光入室,带来了火光、温暖和舒适。从他进来开始,便不再有寒冷、黑暗与疼痛。身上还残留着相拥而眠的余韵,洛席远心里陡然生出的那一抹奇异的情绪倒让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删了一大半了,再不过小生真的没辙了! ☆、经年瞬逝情义浓 席远,你醒了?苏谨云笑嘻嘻的问他,一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心情十分愉悦,身上还难受吗? 洛席远这会儿已经稍微收拾了一下,散乱的发髻也以指代梳的整理了一番,除了衣服稍显短小,其他的都十分妥帖了。 他坐在草垫上含含糊糊的回了个唔字,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好在苏谨云非常体贴,自顾自的接话道:你看,我去湖边洗了洗,顺便给你弄了些水,你快些用吧。说完把手上捧着的木盆端到了席远的面前,那方用途广泛的麻布帕正浸满了水飘在盆中。 席远看了眼左腿曲起,右腿半跪在他面前端着半盆水的苏瑾云欲言又止。 苏瑾云倒是不在意地催促他:快啊,我端了老远的累死了。 席远这才拿起那水里的帕子洗脸,水有点凉,他擦到脸上的时候打了个小小的寒颤,苏谨云小声笑了一下道:没办法,柴火烧了一晚上全用完了,这会只能用凉水了。 席远把帕子盖在脸上左擦右擦就是不敢拿下来,因为一拿下那遮脸的布帕就能看到苏谨云的脸,不知怎么的,他觉得心里一阵说不上来的别扭。 好在苏谨云把木盆放下了说:我给这里收拾一下,其他牧民可能还要用。干柴暂时是补充不上了,外面这场大雨下的到处都是水气,寻不上干柴。这火折子倒是可以留下,还有这蓑衣,对了,这木盆也是这里找的,虽然破破烂烂好在能用。 他说着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洛席远默默擦脸也没有搭腔。 苏谨云这才觉得些不对,回过头来看席远,却见席远也是默默的看着他,两人这一对视一下子都怔愣了一下,不自觉的都移开了眼睛。 好一会儿,三寸不烂之舌的苏三也没发出一点儿声音,打破这清晨的窘迫的竟然是苏三的肚子里发出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洛席远这才笑出来,道:还是快些回去吧,再不回去可真的要饿昏了头。 苏谨云好似猛然惊醒一般,忙说:好好,我去寻马来。 他急急忙忙的出门,哪有半点苏将军的做派。 苏谨云一出了门便恼怒起来,怎么自己这么惊慌失措。自己哪里做错了?怎么的一下子没个大人模样?一边自己气自己,一边嘴里还不忘吹着哨,可惜今天连马也不给苏大将军的面子,唤了半天却只唤回来了一只,还有一只连影子也见不着。 却也是,原本那两匹马也只有这红莲是他的专马,另一匹本就是左副将的马,被他临时借用罢了,这会儿自然跑回了军营,怎么会在这四周寻避雨的地方等他呼唤。 于是他半是欣慰半是无奈的拍拍红莲的大脑袋,红莲打了个响鼻也亲昵的贴了贴主人的脸。 最后自然是席远坐在了马上,谨云拉着缰绳走在草地上,两人迎着微弱的晨光向营帐走回。 洛席远十分不好意思,一路上说了两回了:谨云,不若你骑马,我来牵绳?你昨夜冒着雨来回奔波,今早又去打水实在太疲乏了。 苏谨云笑道:这算什么,上了战场挥刀挥上个几时辰,赶上了下雨刮风又如何,就算是下了雹子也照样得打,这点儿算不得劳累的。 说完又高高兴兴的牵着马绳往前走,又道:你昨日受了寒,我虽然喂你吃了药,但是到了军中最好还是请李军医给你瞧一瞧,李军医医术高超,你昨日吃的药就是他写的方子。 无妨,我已经大好了。这两年身子也逐渐好了,没有以前那般完全不中用了。若不是昨日突然淋了雨也不会一下子发起热来,你瞧我前几日赶路也未有什么头痛脑热的。洛席远道。 咦?莫不是你寻得了什么良药,我记得两年前你......苏谨云没有说完。 洛席远却懂得他的意思,便解释道: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心肺不算太好,有时候动的急或是寒气入体便会咳嗽,咳得心肺更痛。劳思过重或过于疲惫会引起些心绞痛,也没什么大碍,平和些心情便也无事。 他轻描淡写的说,苏谨云听到耳朵里心里便泛起了心疼,身为一个男子肩不能提、步子不能迈开了走、心情也不能大起大落、笑的不能酣畅淋漓、哭得不能涕泗交流。这算个什么人生?若是这病落在自己身上,真不知道自己会抑郁到何种程度。 苏谨云默默不做声,席远却道:幸亏这两年得江南一位名医的调理已经大好,轻易不会再犯病,只要继续调理吃药,再过三五年完全好透也不是不可能。 苏谨云听了这番话心下安心了些,这时候东方已现晨光,昨夜雨停乌云散去,皎月直挂天边,三两点星子闪烁着微光,整个草原又是一番雨后新景,万物洗涤后都透着股新绿。 你若好了之后可还会留在洛京中?苏谨云问道。 何意?洛席远不解。 我见你如此喜欢这草原风光,想来也是喜欢些山山水水,你若治好了旧疾,是否想要看一看这天下好风光?苏谨云解释到:越过千里江陵,览遍五岳好山,闲倚洞庭春水,夜宿姑苏寒山? 洛席远抿着笑意明了地点点头,道:想来这也是你心中所念所想。 知我者莫过于席远。 苏谨云乐道:若是边疆之势定下,待到社稷清明之时,我定要骑着红莲踏遍我大洛的每一寸土地,春至扬州赏桃花夭夭,夏来钱塘酌初荷曳曳,秋去衡阳望展雁飒飒,冬......唔...... 苏谨云停顿了一下好似十分为难道:冬,冬还是在家待着吧,实在是太过寒冷,哪儿都不想去。就在家等那绿蚁新醅酒酿好了,便与三两小友红泥小酒炉,若是晚来天欲雪,便再饮一杯无。这才是惬意啊。说完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唇,好似那美酒就在嘴边一样。 洛席远听他这么一说倒问他:不知这三两好友,可有我席远的一席之地。 苏谨云道:瞧你说的,若是没了你,这酒啊,喝的也是没劲。我这来了戍边这么久也不过你来看我,若是我这酒酿好了不叫你来尝,你岂不是骂我不懂得个你来我往? 说到这时,两人同时想起了一件事,便一起叫道:汾何酒! 说罢齐齐看了对方一眼,一起大笑起来,洛席远笑的畅快淋漓,好似天地之间只剩下欢声笑语。 笑罢,苏谨云道:好家伙,你可带了来? 洛席远比了个数,三坛!眉宇间尽是洋洋得意:如何?可够意思?要知道宫中也就十坛不多。 苏谨云是个好酒的,尤其是那好酒,自两年前喝过这汾何酒便心里头一直痒痒。在边疆虽有这后劲十足的烧刀子,但喝起来的确是辛辣有余,后韵不足,这会儿可真是高兴的不行。 好席远,你可真是与我心有灵犀一点通。我这可惦记了两年啊。 原来是惦记着我的酒而不是我,这可真叫我伤心。洛席远装作黯然。 苏谨云眼珠一转:席远弟弟啊,你是不知道啊,我一喝酒便想起这佳酿汾何酒,一想起这汾何酒便想起你啊,哎,我日日盼着见你,盼着我心肝儿都疼了,说是想酒,还不是思念你啊。 这一番故作女儿家姿态的话说完,两个人齐齐打个颤,实在是太难为情了。 ☆、经年瞬逝情义浓 洛席远皮笑肉不笑的从牙齿里挤出来一句话:难为谨云了,竟然比惦记着自己情妹妹还要惦记我这个好友。说完不知怎么的,心里好像被针刺了一下酸酸的。 席远说笑了,哪里来的什么情妹妹,我这颗心可不是早早的放在了你的身上?你难道不知道?苏谨云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的说道,说完也不作声,自己心里却像打鼓一样咚咚直响。 这下可糟糕了,玩笑说的多嘴巴秃噜了,一下子说出了真心话,这可不是时候啊。 他故作镇定的吹了两句口哨,越发觉得不对,这时候吹什么口哨?这不是更加显得轻浮了?这可好了,苏谨云一身僵硬的硬着头皮往前走,哪里敢回头看一看洛席远的脸色。 倒是洛席远心里炸开了雷,这苏谨云的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为何自己心这么乱?他是在开玩笑?还是......真心? 一心放在了自己身上? 洛席远看着苏谨云完全皱巴巴的衣服,又低头看着自己干净整洁的衣服,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那人在下面牵着马,下了一夜的暴雨,草与草之间满是水迹,水混着泥土早就成了泥浆。他牵着马走的又着急,这会儿定然早就湿了鞋,想想便知穿着湿鞋走在泥泞中有多么不舒爽。再看他满是泥污的衣服下摆,心里的那一点乱逐渐扩大,最后在他心里形成了酸涩和一丝窃喜的混合。 在这世上,他苏焱身份高贵,既不是奴仆又非多年相知的挚友,为何可以做到这样? 可以为了他的一己之私上战场厮杀,因他身体孱弱而夜雨取衣,为了节省时间连衣服也只取来了一套,连夜奔马,不畏电闪雷鸣。 如果不是君臣忠心,不是知己友谊,不是血脉骨肉,还有什么样的缘由才会让他做到这些? 明白一个人的用心良苦也不过是一念之间而已,许多事情已经如如梦初醒、穆然明了。 洛席远是怎样通透的一个人,只是因身体素有痼疾而淡薄了情爱,并非完全不通。 于懵懂中,他尚能将苏三当做朋友或是一个心性有趣的兄弟,但若是一朝幡然醒悟过来,便是彻底的明白了。 他于情爱,或是迟钝,却并不痴傻。而心中泛着酸涩的怦然心动说明了些什么?已是不言之中。 两人便你遮我掩的欲盖弥彰,谁也不接这个话茬了,甚是尴尬的走回了营帐中。 等到了营帐,苏谨云却难得的担忧起来,一夜未归,昨夜又是那般大的雨,这薛锦今日见了自己定会怪罪自己把他的三殿下拐走了一夜,倘若知道洛席远还发了热,烧了一整个晚上,恐怕不愿轻易揭过这章。 然而总是天无绝人之路,薛锦昨日里和一帮将领切磋武艺时没留一点情面,愣是绞了几个副将的刀剑,惹恼了这些个平日里倨傲惯了的将军,这几个哪愿意在自己手下面前失了面子,便窜通着左副将和着一干小兵夜里给薛锦灌了个不省人事,吐得是天昏地暗。 这时候还说什么三殿下,恐怕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这戍边烧刀子的后劲能有多大?再叫薛锦睡上个一天一夜也足够! 听得苏谨云这叫一个心满意足,一边夸奖左副将,一边威胁着左副将不准把昨日两人彻夜未归的事情倒了出去,一手蜜糖一手鞭子的手段苏谨云使起来游刃有余,难为了左副将一脸的哭笑不得。 洛席远在苏谨云的催促下泡了个澡又吃了些饭菜便被催着去床上小憩,再醒时已过了一个时辰之久。 他一睁开眼就被吓了一跳,那苏谨云正坐在他的床沿上,侧着身子两手交叠在腹前,笑眯眯的望着他。 他刚睡醒,迷茫茫的眨巴眼睛,整个人还处在混沌中。 苏谨云便道:席远啊,我就喜欢看你睡着的样子,像个小孩。说完了伸手勾了一下洛席远的下巴,复又挠了挠,像是逗弄小狗一般,然后才慢慢的站起来,噙着笑意三两下的就晃了出去, 等到洛席远反应过来,轰的一下,整个脸全部涨红了。 这人!这人!这人怎么如此!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没规没矩、不知廉耻.......一瞬间,一切不堪入耳的词一个个蹦出了他的心头,但是那脸上却是越来越红,心上显然不是那般想。 比起头脑里如乱絮一般的纠缠,心里好像有一个小人在捏糖饼,一会儿松一会儿紧的,甜丝丝的又抓的他心乱如麻,这下真的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叹了一口气,只好坐起来,拿手压一压那不争气的心脏,往日里病着使不上力气就罢了,现在又如此......哎......他左右没头没尾的想来想去,思绪万千又摸不着头脑,这等子繁杂的情绪何曾有过?想他洛席远贵为当朝三殿下,哪时为这些个情情爱爱的事情翻来覆去的? 他叹口气作了罢,终归是想不出个名堂。 穿戴好一出帐子,那苏谨云就像是掐好了算着时辰一般,就蹲在他不出二十步的地方,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洛席远真的生了一种转身回去不见不烦的心思了,可惜苏谨云哪里给他这个反悔的机会? 苏谨云就像机警的猎人一样,一看猎物入了套,哪里肯放他归山?当然是步步紧逼,威逼利诱的也要让他彻底妥协。 他一听到身后帐帘拉开的声音,便回过头来冲洛席远神秘兮兮的勾勾手指,末了还嫌不够又道:席远,快来快来!说完又回头盯着他眼前的什么东西。 洛席远只得朝他走过去,哪知道他在作甚? 就见他面前一团烧过的黑乎乎的柴火堆,上头倒扣着个大铁锅,那铁锅缺胳膊少腿的,东裂一块西少一块的,底部也都烧裂了,一看就是无人问津的废铜烂铁。苏谨云却当个珍宝似的紧紧盯着,直到席远走过来都没舍得望他一眼。 洛席远倒是被他这番模样弄得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他越过蹲着的苏瑾云看去,苏瑾云却硬是不给他看,拿那身板摇来晃去的遮来挡去,洛席远也生出了个非看不可的心思,也跟着晃了两下,还真就只看到了个破铁锅。 哼,终于没耐得住,把那什么皇家做派放到了一边,呼啦一下就蹲在了苏谨云的身边,拿那胳膊捣了捣他道:什么东西?瞧你鬼鬼祟祟的? 苏谨云暗自露出个胜券在握的笑容,趁洛席远注意力在那铁锅上头的时候,整个人侧过去,冲着他的耳朵边上轻轻呵气:你猜。 那语气极尽挑逗。 ☆、经年瞬逝情义浓 洛席远刚刚才平静下去的心情和消散下去的红晕又偷偷爬上了耳朵,他一下子站起来,左手捂住了耳朵,似瞋非瞋的瞪了苏谨云一眼。 苏谨云却哈哈大笑起来,笑弯了一双丹凤眼,这才拿手扯了洛席远的衣角道:逗你乐呢,莫要生气! 说着又把站起来的洛席远扯着蹲下来,大抵是蹲过一次了,这下再蹲下来洛席远倒是一点犹豫也没有了。 苏谨云靠他靠的更近了,两人的上半身几乎都贴在了一起,苏谨云亲亲密密的靠着他,惹的洛席远有些恼怒地道:苏将军可真是没个正形! 这可不能这么说,我怕被人听到了,要抢我的宝贝,那我可不依。 说完了意有所指出的看了看洛席远,又看看眼前的破铁锅,这宝贝到底是指洛三殿下还是这破铁锅,又或者是二者皆有,这就不好说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再不岔开话题,这人还不知道没个正形到哪里去:你可别又用你猜这些个胡话糊弄我。 恋耽美 >君本无心——郁生逸人(10) 苏谨云龇了一口白牙道:地宝! 地......宝......什么东西? 换个词,地瓜。 ......洛谨不可置信的道:这就是你的珍宝? 这你就不知道喽。苏谨云见洛席远似乎有些嫌弃便解释道:我这地瓜可与众不同。 怎么个与众不同法?有些好奇。 这地瓜由我苏将军种下,方才我去地里精心挑选,挖了一手泥,才弄得这几个起来。苏谨云理直气壮:你看这大铁锅,是我亲自去伙夫房要的,又扛到你这来,就连这烤地瓜的柴火也是我自己搬来的。 所以,洛席远艰难的道:这就算你苏将军从头伺候到尾的......地瓜了? 不错,正是我苏三爷伺候的,苏谨云颇为得意。 洛席远临风凌乱。 你一个大将军,大清早又是去挖这地瓜,又是叠柴燃火借锅的烤这地瓜,还非特地选在我的帐前? 嘿嘿嘿,苏谨云发出意味不明的几声笑声:我想你了,席远。 这远字拉的老长,苏谨云又故意说得含含糊糊、黏黏答答。 听得洛席远酸倒了牙,他瞧那人换了个人模人样的绛紫色衣裳,却做着个三岁孩童做的事情真的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好,只得摇摇头道:尽做些江湖儿郎的事情,放在朝中,谁信你是魏王府的苏将军?力退众敌的魏家后人? 那又何妨?千金难买我乐意。再说,身在其位不得不谋其事,若是自由之身,我定做那江湖儿郎,仗剑天涯,肆意快活的很。苏谨云说的眉飞色舞。 走到哪儿便行侠仗义到哪儿,有钱便买美酒,没了钱便天地为家。这天下有趣之人如此之多,便结交他个三五七十,一同喝酒高歌,说些个新鲜事情,不喝他个三五百杯绝不停杯,这才是快活似神仙啊!言罢就差手舞足蹈了:席远便和我一道,四海为家,何处不是春色? 洛席远见他意气风发的说这些,好像自己也和他一般仗剑天涯,快意江湖。 他从小长于宫廷,享受了三皇子的荣华富贵,却也背负着三殿下应该有的职责和仪容,一举一动之间绝不可出格,一思一想中也必然以大局为重。 这等子不拘身份的畅想何曾有过?何曾有人与他说过?这两人眼中尽是晶晶亮,好似明日就能不当这什么三殿下、苏将军,一同策马江湖去了。 一股子糊味扑来。 要糟!我的地瓜!苏谨云惊慌失措!手忙脚乱的揭开了铁锅,一下子又忘了那铁锅是滚烫的,一碰锅沿立刻叫的惨烈,吓得洛席远赶紧去攥他的手,那苏谨云还不忘记他的地瓜,拿脚去踢那大铁锅,好不容易把那地瓜从锅里翻出来,手上已经起了个大水泡,那手还被席远攥在手里。 洛席远真的摇摇头了,这般鲁莽无脑、又想一出是一出的人真的是叫金兵闻风丧胆的苏大将军吗? 可是真的吃起那有些糊了的地瓜来的时候,又真觉得可不真的是个宝贝,这般好吃的地瓜生平从未吃过。 转头去看那同样蹲在地上吃地瓜的人,他翘着左手被烫出了个水泡的食指,右手不忘给那地瓜剥皮,嘴里还哼哧哼哧的吹着滚烫的地瓜,正吃的津津有味,脸上也不知道怎么的被蹭了一道黑乎乎的印子,随着他吃的不拘小格逐渐扩散成了一大块。 洛席远吃的开心,笑的更是开怀,坏心思的不提醒苏谨云,就让那块乌漆麻黑的印子留在那张堪称风华绝代的脸上。 可怜不知情的苏谨云还以为洛席远当真喜欢吃这地瓜,瞧他吃的多开心。 心里头还自鸣得意:要说逗美人还是我苏三爷有办法! 吃完了地瓜,苏谨云念念不舍的去操练场省兵了,他虽然心里不乐意却也知道,边疆之事怠慢不得,便派了左副将陪同洛席远四处转转,检查一下军中的武器和粮草,自己跑去了操练场。 奈何一整天下来心不在焉,时不时傻笑,一帮子将军士兵们心里毛毛的过了提心吊胆的一天,愣是没有一个敢去提醒苏将军脸上还留着一块可疑的灰迹,让苏谨云带着这灰迹在军中大摇大摆的晃了一天。 到了晚间的时候,薛锦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火簇和那火簇旁熟悉的让他心肝都打颤的酒坛子嘴都抽了,四周的将领们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暧昧的瞧着他,他也只得硬着头皮走到洛席远身边坐下。 洛席远倒是自在的很,毕竟他坐在苏大将军身边,有苏将军在何愁有人灌自己酒?怕是不要小命了。 可惜薛锦坐下的时候没注意到苏谨云正坐在洛席远的旁边,这一坐下来恰好两个人将席远夹在了中间,苏谨云那叫一个心不甘情不愿。 苏大将军是谁,谁敢与他同坐?所以洛席远坐到他身旁后,自然没有人再敢不看脸色的坐过来,苏谨云正准备这酒宴霸占了洛席远的所有视线,这会儿薛锦竟然坐了过来,真是太不懂君子成人之美了。 薛锦浑身不舒爽,身上还残留昨夜的醉意,头痛欲裂。根本没注意到坐在洛席远身旁的苏谨云,苏谨云却注意到他了,朝对面的手下使了个脸色,今夜这薛锦怕是又要醉到明日了。 苏谨云巴着洛席远的右手,佯装着微微醉意,整个身子都歪到了洛席远的身上,又借着几杯酒的醉意,将脑袋搭在洛席远的肩膀处,时不时打个酒隔,手上还不老实的到处乱摸。 嘴里嘀嘀咕咕地说:席远,你的手生的真好看,细皮嫩肉的,你瞅瞅,一看就是捏那笔杆子的,哪像我一手的茧。 又把自己的手伸出来给洛席远看,在他面上晃了两下,顺势又去捏他的脸,道:你的脸也生的好看,唔,那个词怎么说?嗯? 他说嗯的时候故意拉高了尾音,又凑到他的眼前好像要看看他的脸多好看一样,在他面前晃悠两下脑袋瓜子,手又极其自然地搭到了洛席远的肩膀上,手指叩着那肩头处,或轻或重的揉捏着。 什么词?洛席远不慌不忙,完全不理会他那到处乱撩火的手,坐的十分端正。 他手上捏着竹筷,偶尔夹上一块下面送上来的烤乳猪,那乳猪烤的恰到好处,外焦里嫩。吃上一口,再抿上小口烈酒着实是快活得紧。 ☆、经年瞬逝情义浓 我想起来了,面如冠玉。他道。 洛席远轻轻一笑,既不点头承认又不摇头否认。 他便又道:唇如点朱。 洛席远兀自转着那空了的酒杯,仿佛正考虑要不要再续上一杯。 苏谨云半天得不到回应,像是不高兴似的猛然抓紧了放在洛席远肩头的手,借着那酒劲力气使得大了些,洛席远才僵了一下身子,随即又放松了身子,终于放下了酒杯,拿那原本拿着酒杯的手握住了苏谨云那只四处乱摸的手,侧过身正视他红霞满布的脸庞道:谨云,你喝多了。 胡说,我才喝了那么几杯。 那么我喝多了。洛席远道。 胡说,你才喝了几杯? 既然你我都未喝多,不如再去小酌一杯? 哦? 汾何酒,如何?洛席远眨眨眼,谨云哥哥。 这一声谨云哥哥让苏谨云浑身一个激灵,大抵是真的喝醉了些。稀里糊涂的就跟在洛席远的身后走着,这路走的记得前面忘了后面,到了最后脑子里完全没有印象,只记得方才路上路过的闪跃的火光和黑沉沉的夜色。 到了。洛席远半撑着苏谨云站立不动。 苏谨云环顾四周,只见一排排整齐陈列着的各种酒坛子,或大或小,都贴着不同的红纸,空气中散发着酒的香味,苏谨云的鼻子一耸便知道酒窖到了。 他道:好你个洛席远,把我带到这酒窖里是不是要拿些个杂酒忽悠我,自己偷藏汾何酒,自个喝个痛快? 是是是,我是抱着这个心,还为了让你知道特地从洛京赶来,在你面前演这一出。 我说你怎么这么好心,跑这么远给我送酒,却原来是这么坏心眼。苏谨云说的气愤。 你真的喝醉了。洛席远想着这人怕是没得救了,只好半蹲下来放下这撒酒疯不讲理的人,正准备去那角落取专门存放的汾何酒,哪知道苏谨云在他站起来的时候一下子拉住了他的手腕,一个大力的回抽,他这站了一半的身子就不受控制的倒了下去,那厢像是预谋好了一般压了下来。头对头,胸膛对着胸膛。 苏谨云急促的带着酒气的呼吸就这么喷到了洛席远的脸上,他不自在的侧了脸,浑身僵硬。那苏谨云磨磨蹭蹭的压在他身上,左蹭右蹭就是不起来。 起来。洛席远微微眯了眯眼睛,好似要发怒似的,说完了还伸出手推了一下在他身上乱蹭的苏谨云。 呵呵,苏谨云丝毫不怕他生气:起不来,我喝多了。说完了在他侧耳叹上一口气,把自己的脸也顺着他的脸贴了过去。 洛席远被他的厚脸皮惊到了,半天才咬牙切齿的挤出一句话,那张俊容都要扭曲了:你方才还说你没醉!赶快给我起来! 这可算咆哮了。 不起来,苏谨云悠哉的很,鼻子往那扯乱的衣口嗅:你擦了什么?好香啊。接着又抬起眼看了好一会儿洛席远,张了口就是一句:席远,你生的可真美。 呵,苏将军莫不是把洛某人当成了哪家姑娘?可惜了我是个正经的男儿。这语气甚为不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说出这句话,酸溜溜的听得自己都极不自在。 再者,如若说上美,谁人比得上你这皮相?嗯? 哪有,我的席远岂是些胭脂俗粉可以比得上的,当然也是我等望尘莫及的。他抬起头,两只手扳正席远的头,与他鼻子贴着鼻子。 他抵着他,一呼一吸间湿润的气息便在两人间交换。他道:我的席远是最好的。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洛席远盯着他如墨玉一般的眼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跳如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蹦出了这句话,他沉下脸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他笑了笑,如七月的艳阳:酒醉者心明。 于是低下头来,擦过了他嫣红的唇瓣。 你是我爱的席远,你是我的席远。 于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一室幽暗,唯有一扇高窗透过明皎的月光送来些光亮清辉。 我是和谐的分割线 苏谨云闭着眼睛,感受洛席远的温情,因席远俯下了身子,那发便落在他的胸口,凉如水的发落在滚烫的胸膛上,中和而后变成了丝丝温情。 两人就那么轻轻的抱着,间或交换一个清浅的吻,蹭碰难免之间,又起□□。 喂......打翻了什么?苏谨云喘着粗气。 你还有心情在乎这些?现在问这句未免太失风情。洛席远失笑。 原来是这酒窖本就不大,放了这许多酒摆的难免不规律,两人云雨翻滚间便踢倒了一坛子酒。席远暼到了坛中流剩一小半的酒便起了坏心思,顺手勺了一捧的酒含在了嘴里便贴到了苏谨云的嘴上。 唇齿再度交换中,酒水滴落在两人的胸膛,随着热度不断的蒸发又逐渐散发到空气中。 真热啊,苏谨云混沌的头脑里只有这三个字,真叫他死了都愿意。 那坛无人问津的酒便流了满地,而地上的两人手□□缠,发丝散尽。那酒便浸透了他们的身,湿透了他们的发。 直到天色泛白,难得洛席远还有力气抱着苏谨云回到了帐中,只是沿途虽尽量避免遇见那些巡逻的小兵,却还是被左副将在账外逮了个正着,在这账外等着大抵是预备找苏谨云说些军情。 作者有话要说:  删掉了好多好多啊......总觉得这样写真的写不出他们的感情了.......其实有时候有些亲热的戏还是很有必要的,完全禁写的话,纯爱小说只能一味写剧情了,真的会失去非常多的魅力。 ☆、经年瞬逝情义浓 可等到的却是被人抱在怀中且很明显刚刚经历□□的自家将军。 左副将半张嘴巴,开开合合蠕动了好几下嘴唇都说不出一句话,在洛席远大大方方的随你看的眼光示意下,左副将带着一张不敢置信的脸在两人之间上下扫动,最后步履慌乱的离开了。 这等子举动让衣衫不整还抱着一身酒气的苏谨云的洛席远着实红了脸,表现的虽是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可事实却是在屋外与人行了鱼水之欢,又被下属看了个正着,心里是又尴尬又别扭,而怀里睡得一脸自在的苏谨云不光是个男人,还是个十分难缠又厚脸皮的大将军。 哎,低叹一口气,当真是美色误人啊,美色误人。可奈何他在这里左右纠结,那苏谨云在他的怀中睡得香甜哪里知道这些? 于是洛席远愤愤地低啐一声:你倒是睡得安稳!我这脸可往哪里放。摇摇头,还能怎么办,自己可不是上了这贼船? 天早已大亮,两目一相对都怔愣住了,洛席远瞧他难得的傻愣模样顿时觉得好笑,他扬了扬嘴角正准备开口说上一句,哪知道苏谨云慌慌张张的就抢了先去。 那苏谨云一下子坐了起来,锦被便遮不住那睡得凌乱的衣服了,洛席远瞥见了那袖口手腕处的吻痕,一下子就想起了昨夜,尴尬的不敢再和苏谨云对视,便抬起手掩住口轻咳了一声,那眼光就在那锦被上游离。 这锦被上的祥云绣的到挺不错的,针眼收的也是极佳,定是一位绣工精湛的绣娘所制。 我!苏谨云见他又不望着自己,好像是要将昨夜的事一笔带过一般,这么一想脑中就好似燎起了一片火原,烧的他浑身都热得难耐,只有靠说出那句话才能让这火种不再烧的他受这焚烧之苦:我欢喜你! 这话说出来便像打开了什么峡口。 我爱你!席远!你是极好的!我会对你负责的!言语混乱,语气冲动,语气稚嫩,此番爱语真的是自己说出来的吗? 于是他开口想要补救,可是那股勇气好似一下子消失了,整个人扭扭捏捏起来:那个,昨夜,昨夜你.....你......我......我那.......你放心,你是知道我的,我是.....你,你,你...... 你了半天,往日里能说会道的嘴巴愣是说不出自己心中的半分情思,这可真是急死了苏谨云,乐坏了洛席远。 洛席远被他抢了先,见他如此直白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原以为他会故作姿态的掩饰上那么两分,但看他这番举止言语好似个十三四的少年,真真是可爱至极。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倒是打断了苏谨云,苏谨云有些挂不住脸便道:你可是不信我?你且听我说...... 恋耽美 >君本无心——郁生逸人(11) 洛席远一下子轻轻捂住了苏谨云的嘴,于是苏谨云纳闷的眨了两下眼睛,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洛席远见他安静下来也不把手拿开,捏了捏他还残留着些年少时雌雄莫辨的脸,心里道:果真是个美人,栽在你手里倒也不亏。 但还是不甘心的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捏得苏谨云闷哼了一声,才放下手道:你把我的话都说完了让我说些什么好?再说,他凑上去将唇又映在了他的唇上,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逝。 又用食指挑起了他的下巴道:该负责的难道不是我吗?你莫不是该唤我一声相公? 苏谨云脸色白了又红,心里又爱又恨,嘴上倒不饶人:呵,昨夜是我醉了。下次必然是你在下。 哦?你倒自信十足?洛席远自然要打趣他。 怎么,都是男子,你来我不往非礼也。苏谨云挑着半道眉,作出副不羁的模样,奈何那下巴还捏在洛席远的手上,这一番挑眉看起来倒像是故意勾引似的,看的洛席远心下一阵荡漾,只想又逗逗他。 于是他故意放下手,蹙眉叹下一口气:你也知道你我同为男子,如此这般...... 苏谨云一下子急了,那手还没收回去就又被他捉住了,捉的紧紧的放在自己胸口。 他道:你可莫要拿那些个胡话唬我,你都与我行了周公之礼可当不得没发生过。 可是你我同为男子,男子为阳,女子为阴,男女结合方为阴阳之道。且你我都非寻常人家,若是以此道为世间作出此番表率未免落人诟病。洛席远本想真逗他一番,却不知自己怎么会说出这些话来,这话说出口他心中猛然一沉。 确实如此,苏谨云与他同为男子本就不应该产生情爱之情,更何况两人都乃人间位高权重者,更应该注意自己的举止,若是给世间作出了不好的表率,怕是史册记载的难听还是小事,引起了达官贵族的跟风效颦那可就不尽人愿了。 洛席远神情复杂的看着二人相握的双手,不由问自己,为何昨夜未曾想到这些,为何这些日子对苏谨云百般放纵千般纵容?为何自己明明早就知道苏焱对自己的情意,却从不说破或拒绝而是顺着他、依着他,甚至与他行了周公之礼。为何? 苏谨云心中却是忐忑不安,他知道洛席远所说属实,洛席远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得好听了便是那难得的谦谦君子,表里如一。行事光明正大,为人进退有度,做事滴水不漏,举止温文尔雅,端的是天边最远的云彩,雪山上傲立的雪莲,永远遥不可及,远在天边,总叫旁人难以企及。 这般性子若说的不好听就是太在乎世俗礼仪,一举一动非要合乎所谓的君子之道才肯罢休。 可是君子是个什么东西?人间百万欢乐,独要你做那隐逸洒脱之态。不许求那金银俗物,不许求那功名利禄,不许求那小情小爱。要你为国、为君、为民、为子孙后代,独独不能为己?这样的一日日又有何意义?若是要苏谨云做这般君子,还不如让他今天殒灭。 他偏要那份无拘无束,他爱酒、爱闹、爱人间清欢,洛京何处没有他玩闹过的踪迹?哪处酒家没有他醉后的身影?天下名山川流总有一日他要游遍! 他为人自私,从不在乎这江山、这帝王,他要的只是魏王府的父亲和大哥健康安泰,要的他魏王府的后代再不受这边疆之苦,所以他代兄出征。 他心中从无大爱,他要的只不过是一个人的爱,哪怕是个男人,哪怕是个皇子,他也要勾引耍手段的夺来。 所以,为何我苏焱爱上的却是个君子?这般表里如一的君子真的愿意不顾人言与我相守?放下责任、放下身份、放下子嗣,在人言可畏中与我白头一人?可若他不是这般人物又如何入得了我苏焱的眼? 他心中矛盾不堪,不过是怕这场情爱错付,却是不悔,不悔那些刻意挑起的情愫,因为在那一场灯火迷离中,这颗心早就捧了出去,如何再将它收回? 洛席远,你莫要负我真心,你若负我.....你若负我......我又能如何? 于是下定决心,于是不再回头,于是不再放手。 因为开始的时候就认定了他,因为开始的时候就从未想过放过他,因为开始的时候就知道了非他不可。 今日便入我相思门,来日即使相思苦又如何?人生在世,若无执念,那忘川的水又怎么千年不断,那孟婆的汤又为何万年不凉? 于是他道:席远,我知你思虑甚重,但是你可知人终有一死,无论男女老少,无论皇家平常人家,有生必有死。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我征战沙场,也许明日便马革裹尸不复存焉。 洛席远一惊,连忙道:瞎说!语气中尽是惶然。 作者有话要说:  删了好多觉得不能删的亲热戏份,小生内心特别难过,新文一蹶不振,于是我决定停了新文先写一篇短篇虐文,独虐虐不如众虐虐,虐完也许会恢复写作热情,写完就发。 ☆、经年瞬逝情义浓 苏谨云却学他那般遮住了他的口,笑的淡然:无妨,常事而已,我在这边疆见得最多的就是昨日言语谈笑,今日草席一卷,乱葬岗又多一道怨魂罢了。战场本就残酷,有何害怕一说。人生本就有生有死,我却不是为了死时对得起帝王对得起百姓而生的性子。你是知道我的,你若说我这几句话大逆不道我也不怕。 我本就不是个以天下为己任的好人,我不过是个俗人,我爱春花秋月,夏风冬雪。也爱美酒佳肴,天下名迹。只是无奈身在将位,不得不为了保全我魏家而在这边疆熬着,但我这样的人更明白名的意义,若是明日我死了,得失不复知,是非安能觉?我若死了,爱我之人流几滴泪,恨我之人长笑两声也便罢了,这些我哪里会知道。我不过会后悔在世的时候少喝了几杯酒,这新酒再也尝不到罢了。 他略有停顿,却见洛席远眼中思绪万千,眉头紧皱。于是他的手便从唇边抚上了他的眉间轻轻抚着:我知你不认同我的想法,可是人何其复杂又何其固执,我不能改变你,你又如何能改变我。你胸怀天下,心系百姓,又想留得人间清白名,为那世人做那君子表率。我何尝不知道?况且你是真君子又不是那些个故作姿态的伪君子,你不需刻意做什么便会千古留芳,若没有我,世人也会有知晓的一天。可我不愿你为了这些没用的名放下我,千岁万岁后,谁知荣与辱? 名何其无用,我想我这个魏王府的后人再知道不过了。可是你可知,我魏王府宁愿不要那些名而想要那些魏家的骨血能多在人间尝尝美酒,享享天伦。我知你对我是有情义的。我不会逼你一定要与我同生共死,但是你要知道我苏焱的真心从此便交付与你了,此情上穷碧落下黄泉,天长地久直到我消散于人间方为终。 说罢喉头哽咽难耐,这一片真心剖得深刻,他何曾如此放下身段、卸下心房将这一片心事说与人听过? 让一个凡事只说三分真话,展露三分真心的人摘下所有的面具去换取一颗心,最难受的便是这个人。 一生不过这一场不知结果的乞求,却要用一生的每时每刻去验证。这于苏三这般性子的人无异于一生的劫难。永远患得患失,永远放下姿态,永远不会知足。 洛席远怎么会不知道?他如此心疼,心疼到一颗心抽搐不止,拉扯着胸口欲裂般的心痛,他的手上握着的是一个少年将军的真心。 这位少年将军不过双十年华却用兵如神,用惊才艳艳保这家国平天下。如此风华绝世绝世容颜却过着朝不保夕刀口舔血的日子。本该无忧无虑把酒言欢的性子却背负着血浸的命运,被迫在边疆戍守,没有春花秋月也无佳人良友。嘴中却还说着自己是自私的人,说着自己是不知足的人。 一个人怎么会如此让人心疼,心疼到想把他装到胸口中护着。一个人怎么会如此让人喜欢,喜欢到想要与他厮守一生,再不顾人言、不顾家国、不顾世间的一切,只要他展颜一笑,就可以把自己的一切奉上? 原来这样的一份感情,早已是情根深种再难以自拔了。 于是他靠近他,拉过他的颈脖,与他额抵额,道:人间清欢与你我何干,人言千般不如你重。谨云,你我便相守,无晴无雨度此生。 呵,苏谨云笑了一声却在眼角渗出了泪:你说的真好,真好啊,好好好,我苏焱也是有主的人了。 傻瓜。洛席远心疼的吻了他的泪珠,便再难分难舍。我又不是皇兄难逃重任,我不过一个清闲王爷,胸中也从无大志,不过是想做好一个皇子应尽的责任,保有一个读书人应该有的气度罢了,可这些与你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只是我从未深思过,今日想起了说说罢了,你无需放在心上。 苏谨云道:倒是叫你看了笑话,想我这许多年未曾掉过金豆了,一时之间不知怎么的。 洛席远却还是怜爱的轻拍他的后背,直到他平静下来才想着转移他的心思:再过两日我便要启程回洛京了。你可愿与我在这盐河四处再走一走? 苏谨云一听不免黯然,但是已与席远坦诚了一番心事,如今即使离别在即,也是喜大于悲。 席远提醒他离别之日在即,也是为了让他打起精神来珍惜不易的时光。于是他略思索道:不错,如今你可也算是我魏王府正经的媳妇了,有个地方是得带你去看看。 洛席远心想,此人,果真是不能宠着的。 飒风旷野,潇潇枯塚,夕阳未下,春草却映棠梨树。 盐河永远是春光明媚的,边疆苦寒,独这盐城千年万年春色不凋零,可是这万千春色给盐城百姓带来的却是千年不息的战火,每一次朝代交替,每一次边疆战乱莫不是想要这一方春色。 这春色之下的是累累白骨,万千芳华开开落落,一年三期,唯有树下魂,常常思故土,这方映着棠梨花的孤冢下埋着的正是苏谨云的爷爷魏行楚。 这便是我爷爷的墓。怕那些个人蛮子报复故而没有刻名字。说罢,苏谨云蹲下来,用手掸了掸这无字墓碑的灰尘,将刚刚摘下的棠梨花放在了墓前:爷爷去世的时候身躯已裂的不成模样,难以完整回洛京了,便只好埋在这一方旷野中了。想来他也是愿意的,他一生为国,守着这一片疆土也是他的一片忠心。 所见明明是春草绿茵,一片生机,洛席远却觉得悲凉不已。 太平本是将军定,奈何将军却见不到太平了。洛席远道。 无妨,我们魏家人向来洒脱,既然决定以身护国,选了路即使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说罢便跪下,拉了拉洛席远的袖脚示意他也跪下。 洛席远便也随他跪在了魏将军的墓前,便听苏谨云道:爷爷,谨云来看你了。你莫要怪罪谨云从未看过你,实在是战事紧张难以抽身。今日得了闲便来和你说上两句,这盐河孙子替您收回来了,那蛮子孙子也替您狠狠教训过了。这下我定叫那些金蛮子吞下去的全部给我吐出来,今后百年都不敢犯我大洛,您在九泉之下可以安息了。咱们魏王府啊您也莫要担心,一切都好,奶奶身体也很是硬朗,你若是想她了怕还是要等上三五十年的,让她在人间啊再享享福,怕是我下去陪你还要早些。 洛席远轻咳一声让他别说些失了分寸的话,于是苏谨云便停了嘴巴不再说些胡话,接着又道:席远他给你跪下您莫要觉得受不住,且不说皇家又如何?不过都是两只眼一张嘴的凡人罢了,况且他今日可是以您孙媳妇的身份来看望你,给您跪下也是应该。 洛席远心里闷笑,苏谨云这性子果真是喜欢在嘴上占些便宜,怕是他还纠结那夜醉酒被自己捷足先登了。虽然他嘴上不说,心里怕是十分的不甘心,但洛席远心里打定主意,平日里头这苏谨云鬼灵的很,往往自己难以制住他,唯有这床事上,他是绝不会让这苏焱的。 ☆、经年瞬逝情义浓 我的席远自然是最好的,最好的才能配得上我苏焱。所以啊,爷爷,你也不要入梦来找我了,管你是夸他贬他,认他这个孙媳妇还是不认他都没用,什么样的理由我都不接受。我是认定了席远,您老啊,也就认了吧。 这可真是够泼皮耍赖了,洛席远暗想。 他接着苏谨云的话道:魏将军,您莫要和谨云计较,他啊,这性子随意惯了的,说话也是没个章法。实则是他怕您老不愿我与谨云结琴瑟之好,所以才用这不孝子孙的模样硬是把罪责一个人揽着,倒教您怪不到我这。 他侧头看了一眼苏谨云,却见他一脸邪邪的坏笑只看着自己也不说话,他只好接着说:我与谨云确实是两情相悦,我二人同为男子生出男女之情定然为世间所不齿,只是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如何割舍?况且这情爱之事本就私密并不会伤及他人,不过是给世间留下几分不齿之名。可谨云为了这世间已经付出的够多,他在这边疆守着,孤寒且不说,每日里一旦上了战场都是凶险至极。若不是为了百姓的安危,我又何尝愿意他受着日日夜夜的生命之危?至于我便无妨,我本就是散闲王爷,终日里无所事事惯了,名利于我不过浮云,我不过想尽最大的可能为天下谋利,为民请命,护得百姓安泰本就是我该做的事。但我相信我应该做的更是在朝堂之上而不是人言之中。明日不知明日事,我只愿能多陪他几个今日。让他今日里多几次开怀大笑,也算不枉此生。 一阵暖风过,烟沉云懒,斜阳微酡,倦鸟归巢。 两人相携而去之时,将军冢里的将军定然会长叹一声,缘起缘灭终有定数,两厢情愿又如何敌过世事无常。滚滚红尘,血雨腥风,奈何此生,终究难逃其中。 洛席远久静成性,苏谨云却在屋里待不过一个半日,但是若是两人处在一起便一切都不同了。白日里洛席远饮茶,苏谨云便为他添茶;洛席远布棋,苏谨云便与他对弈;洛席远写信回京,苏谨云便为他研磨铺纸,即便是在帐里耗上了大半晌的时间苏谨云也乐意的很。 若是苏谨云觉得闲了,洛席远也能立刻发觉,便从那些京中传来的书信或是棋局中抽身出来,陪着明明是大将军却闲的发慌的苏谨云去草原策马或去远山高登。两人十分默契,互相之间从未言说今日做些什么,一切却十分自然与妥帖。 一日日的时光就这样过隙而去,明日便是这离别之日了。 是夜,洛席远静坐于帐中,烛火微暗,他拿着手里的书信微微出神。这些日子朝中局势更加纷杂繁乱,与边疆铺开于眼前的血淋淋的尸骨不同,朝堂上的明争暗斗总是游走在黑夜中,无论他是否在洛京都从未停息过。 今天皇兄的信送到了他的手里,里面只说了些隐晦不明的事情,想来也是怕被有心之人截了信去,但是与往日的信不同,此信竟催促他早日回去。想这信一路快马到盐城最少有五六日时间,若是真有什么事.......于是洛席远不由得微微出神。 苏谨云在外喊了两声席远都没有人答应,他便掀开帐帘走进了帐内,只看见席远手中拿着一张信,整个人似乎微微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他见他这般坐于昏黄的烛光前,却像个泥捏的娃娃连眼睛都不眨了,心下觉得有趣,便偷偷摸摸的走到他的身后,猛吸了一大口气朝他的颈脖一下子吹过去。 恋耽美 >君本无心——郁生逸人(12) 洛席远啊了一声,猛然站了起来,右手一下子就捂上了自己的脖子,那手里的信就翩翩然的滑落到了地上。苏谨云哈哈大笑,从背后一把抱上了他,道:席远可是等为夫?这夜深露重的还不歇息?从侧后方瞧过去只能看见洛席远的脸颊,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飘上两朵微红。苏谨云叹一口气道:是为夫的错,倒叫你久等了,不若现在便就寝吧,你我二人今夜便芙蓉帐暖再度良宵。 洛席远先被吓了一跳,刚回过神又被调戏了一番,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真想把抱着自己的人拽到身前好好说道几句,若是有梁太傅的戒尺最好再打他几下手心。但是又如何舍得?只好气归气,还是纵容地给他抱着,道:你倒是想得美。我明日可是要受这车马劳累的,今夜你还不放过我?当真是个心疼人的。 呵呵,他哑哑的笑了两声,用极具蛊惑的声音道:席远莫不是暗示我你想做上?他一只手圈着洛席远的腰,一只手已经不客气的摸到了席远的领口处,此时正蠢蠢欲动的用手指来回摩挲着他的衣领,接着道:也不是不可以...... 那手已经探进去了一半,又有往里面探的更深的预兆。洛席远一下子就捉住了他不安分的手也笑道:哦?上次不知是哪位将军说下次一定要在上? 定然不是我这位苏将军说的,你说是吗?席远。不要脸算什么,再得一次鱼水之欢,纵然在下又何妨,快活便好,况且若要席远明日带着不适乘车行路,让他一路挂心的话,不若他在下。 是了,想来是一位记性极差的将军说的。 可不是了,说不定这是个相貌堂堂、惊才艳艳、用兵如神的将军。他便将他的手也扯了下来,反握住了他,十指相扣。最重要的是如此将军定然有一位天人之姿、奉若至宝的将军夫人。 这我岂会知道?只是若当真如此,这定是位皮厚岂止三尺的将军了。这定字说的极重,仿佛将这位将军咬在了齿间,这一个字就给他嚼碎了咽下去。 呵,苏谨云闷笑:席远,你怎么就知道这是位皮厚如城墙的将军了?也罢,只要是你说的都是对的。不过皮厚的将军才是好将军啊,战场上可是兵不厌诈,这将军定然是位百战不败的战神。 洛席远失笑,见过自夸的,可口头便宜占完了却得了便宜还卖乖也只此一个苏将军了。 苏谨云松开他,转过身来复又牵过他,他眼中饱含□□一直望进洛席远的眼里。于是罗衫细解,软缦轻舞,烛光渐熄,低吟喘息声不绝,一帐春情满。 晨光已出,洛席远望了一眼酣睡的苏谨云微微一笑,便在他的额间落下一吻,道:谨云,我在洛京等你,你定要保重自己。 人虽离开,那三坛来不及喝下的汾何酒却整整齐齐的摆在桌上,只愿那睡醒之人见到了能展颜一笑,那笑也必然如七月骄阳般明媚灿烂。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回京,友情提示:后面会开始虐了....... ☆、朝中巨变不由己 洛京冬雪覆满京,转眼又化作水烟泯灭于天地中,冬梅谢了海棠又红,人间正是芳菲一片。 将军,京里来的......左副将一进了帐内便说道。 快给我。左副将话还没说完便被苏谨云截了话,苏谨云急忙把手中的笔放下,急匆匆的迎了上去。 这几日不知怎的,心里总也不踏实。京中不论是父亲兄长,亦或是洛席远都有一月之久未曾来信了。这一听到左副将说京里来了信,便急匆匆的讨信。 待他看到左副将捧在手里的黄澄澄的圣旨时心头重重一跳,道:这是信? 这是圣旨,京里来的圣旨。左副将揣测着苏谨云的心思,小心翼翼地说道。 使官呢?苏谨云微皱眉头:这圣旨下传一向是使官负责,你往上凑什么热闹? 使官只来了一位,人一到了咱们这儿直接昏睡了过去,那马儿也力竭而死了,想来是一路上未曾停歇,我便拿了这圣旨先行来找将军了。 胡闹!圣旨是你能拿着来的吗?待那使官醒了,就这随意处置圣旨的罪就够砍了你的脑袋! 将军,这使官是三殿下的人。此人昏睡之前附在我耳边说了句:殿下交代此圣旨必须亲手交到苏将军手中。这是他给的信物。说罢从袖中取出了那颗湛蓝的夜光珠递给苏谨云。 苏谨云接过那浑圆的珠子,抓在掌中把玩,略作沉思便道:除此之外,可还说了什么? 未说。 念。 是!左副官打开圣旨念到:朕在位32载以仁治天下,数年如一日,未敢懈怠,在位之日未尝不以敬天法祖为首务。敬天法祖之实在柔远能迩、休养苍生,共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夙夜孜孜,寤寐不遑,为久远之国计。今四海宇升平,人民乐业。然则北仍有金人为乱,凡帝王自有天命,今感天命已至,有心驱除金贼却无力负重。朕身后尔等若能惕心保全,驱逐金贼,收复河山,朕亦欣然安逝。三皇子洛临,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右丞高何之女高婉,钟祥世族,毓秀名门。性秉温庄,度娴礼法,以册宝立尔为皇后。应其诚孝以奉重闱,恭俭以先嫔御。敬襄宗祀,弘开奕叶之祥。益赞朕躬,茂著雍和之治。朕三子洛临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洛成三十二年四月四日卯 话音未落,那手中的夜光珠已落在了地上发出铮的一声。 殿下!这是!这是传位圣旨啊!且这被传位之人不是那名正言顺的大殿下,也不是那虎狼之心天下皆知的二殿下,而是这体弱且不理朝政的三殿下!是......是与将军定下终生的人啊!于公于私,都不应该继承皇位的人啊!况且还有这高家千金作这皇后之位,这般该让将军如何是好? 苏谨云忙捡起那玉握在手心里,玉并未完全碎裂,只是细微的裂痕已经遮掩不住。那丝丝裂痕如蛛网一般布满了这颗原本完美无瑕的珍贵玉石。 他握着这玉石一时之间心中百感交集,完全理不清这心绪百千。只得将那已有裂痕的玉石握在手心里,时紧时松,然后下了决心一般的道: 快!整顿军队,京中有变! 是! 京中近日城门大闭,来来回回都是巡逻的官兵,连城中那些个酒家商户都闭门不待客,城中的百姓也好像是领悟到了些什么,这些日子都在家中躲着轻易不出家门。 这夜,空气中弥漫着些说不出的肃杀紧张的气息,守城门的官兵们心中都有些不安,每逢皇权交替的时候总是会流血生事,而这些日子的严整以待正意味着大事将近,可惜上头却什么指示也没有。 今夜值守的万城守心里更是不踏实,瞧着今夜无风无雨,却是乌云遮月。星星点点的火把只能照亮那方寸之地,他远望着黑乎乎的城外竹林,心里越发忐忑。正这个时候,只听见远处一匹快马奔腾而来的哒哒马蹄声,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万城守当即喝道:来者何人? 只听城下之人道:我乃兵部尚书齐大人手下,现有急报需上报给大人。 万城守却道:上头有令,这两日到了夜里亥时便关闭城门。任何人不得来往,任你是齐大人本人,此时也容不得你进城。 城下之人道:好你个万时千,现边疆快马而来的急报,如今边疆已失永乐城,那狗金贼都快打到这洛京城门了。你还在这放些狗屁废话,若是延误了军机,你全家的脑袋担当得起吗? 万城守被这人一顿好骂,顿时觉得失了面子,但是心中却大惊,直道:胡说,那魏家的苏将军正是少年得意,前些日子阵前才传来的捷报,怎会短短半月不到就失了永乐关?要知道那永乐城离洛京十分近,若是永乐破了,大洛可就真的危在旦夕了。 哼!那苏将军本是连番大捷,势头正盛。可惜金人歹毒,派了死士在战场上专围了那苏将军,一圈毒粉撒下去,苏将军即刻毙命。我军大乱,完全不敌。那金人如入无人之地,一路打杀抢掠,现如今,连永乐城都失了。 城上的守兵顿时窃窃私语起来,万时千大吃一惊,但听那人说的十分清晰,心中已经信了大半。只见这时,那城下人又伸手在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朝着万时千举起道:万时千,你可看好了!这是皇上赐给苏将军的执军虎符,天下只此一块。如今苏将军已命陨战场,我大洛前阵无将,金贼咄咄逼人,若金人继续前进,不出半月,你我今日站着的这个地方就要换姓了! 万时千这下彻底信了,心中极为震惊,这虎符乃皇帝所赐。虎符在,将军在,将军若是将虎符给了别人,这可是谋逆之罪,是要诛灭九族的。想来,这苏将军确实是战亡了!若是此人说的属实,这会的确不能再延误军机了。他道:快开城门!边疆有急! 开城门!随着一个接一个士兵传达到位的口令,那高高的城门便缓缓打开了。 万时千急急忙忙的下了城楼,迎上那人,待走近了一看,却觉得此人甚为眼熟。方才在城上听着此人的声音,沙哑浑厚,像是个已过中年的男子,这会儿见了,却是个年纪轻轻的人。也不知是不是月光黯淡,他隐约似乎看见马上的人噙着一丝暧昧的笑意。 但事态已经如此严重容不得他多想,他皱着眉头极力忽视心中的违和感,一直走到他面前道:快随我进城,将战事禀报皇上。 好啊,禀报是一定要的,不过人数可能多了些,还望万大人不要嫌弃我们兄弟。声音似乎含着笑,却是冷笑,直听的万时千冷汗如雨。 他反应极快,顿时喊到:快关城门! 可惜为时已晚,夜色中隐藏的千名魏家军整齐有序又悄无声息的进了城门,明明人数极多,这群魏家军却发出极小的声音,仿佛每个人都踮起了脚尖走路,呼吸声也非常轻微,只有衣袖摩擦的轻微声音。 只是那么一会,这群兵士们便逼上了城门,将那群不过百余人的城卫控制住了。 于是苏谨云骑着马晃悠悠的穿过这些脸上茫然的将士,最后扫了一眼被控制住的万时千道:麻烦万城守了,待我天亮归来定请你好好的喝上两杯。 城中的街道空无一人,连曾经开到夜半的馄饨摊也消失了踪影。 我想起来了!你是苏谨云,你就是苏将军,是魏家的二公子!万时千惊魂未定,短短的时间里他不仅失了职责,放进了个不知敌友却手握重兵的大将军,还被人拿捏了身家性命。这时候即使心中悔恨万千,一万个后悔自己轻信他人,也于事无补了。 放心,万城守,我的忠心比起你来只多不少。只要席远平安无事,一切都好说。若是席远少了一根头发,我叫那二殿下死无葬身之地。 他冷冷地继续道:万城守日夜守着城门,着实辛苦,方才见万城守一脸沉重,想来这些日子过于紧张,便与你开个玩笑,此时万城守应当放松了不少。 说到这里,他稍作停顿,理了理有些乱了的前襟,继续道:恰好本将军收了盐城,心中惦记着早日见到皇上,好邀邀功让皇上赐我个什么红珊瑚蓝田玉的。如此心急倒是冒犯了万城守,奈何我的确是个急性子,做不来守城门这细致活,今夜只好让我的这些个兄弟替我向万城守赔罪了。 这番话虽是说给万时千听的,但他从头到尾并未正视万时千一眼,只自顾自的说话,声音却不小,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明显。 兄弟们!帮万城守好好守着城门,不准放进任何一个人。若有人硬闯......他微扬嘴角,声音极冷:杀无赦! 是!整齐并响亮的声音。 随后,苏谨云扬鞭而去,夜色里只留下被马蹄溅起的灰尘,它们被马蹄带起,乱了章法一般在空中弥漫,旋转,最后又落在地上,只是早已不是原本的轨迹。 ☆、朝中巨变不由己 苏谨云一路狂行,越临近宫中,心里越是不安。偌大的洛京,一个人影都没有,这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若说城中的百姓因着害怕躲在家中倒也说得过去,活在世间的百姓总是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对鲜血的敏锐。但是城中竟连守夜巡逻的官兵都没有,如此异常,必生异端。 苏谨云几番心思碾转,最终还是决定不回魏府直接去宫中,他猜测这些官兵莫不是被派去看守那些个王公贵族的家宅,就是被召集到了宫中。只是无论是哪一种,事态都十分险峻。正如他所猜测的那样,此时京中已到势如水火之时。 黑夜中的苏谨云匍匐在马背上,起伏间似与他的爱马融为一体,速度之快,只能听见马蹄哒哒,如风般呼啸而过,回过神来连人带马已只剩下背影了。 待苏谨云来到宫中,抬头一望,只见宫门大开,无人看守。原本彻夜燃起的灯笼,现在却一个个黯淡。苏谨云略一思索,还是决定策马直行。 一路夜色沉沉,灯火黯淡;一路夜风萧瑟,悄无人息;一路冷汗之下,心跳异常。 终于来到了大殿,古怪寒光一掠而过,常年在战场求生的苏谨云十分敏锐的拉住了爱马,一人一马便立在了那里。 他微微眯眼,彼时,浓厚的乌云稍微散了些,微弱的月光下只见一排排安静站立的将士对他拉起了一排排的利箭,只待他再向前一步,便将他射成个人形箭靶。 他从马上下来,举起虎符道:魏家苏谨云!奉皇命前来护驾! 仍然是寂静一片,仍然是寒光一片。无人说话,也无人放下利箭。 他强压心中的牵挂,又道:魏家苏焱!前来护主! 这时,一人拨开人群,缓缓走了出来道:不知苏将军护的是哪位主? 他虽看不清这人的模样,却能听清他话中的意思,答得对了,自然放你进去,答错了,任你想走也得留下命来。 苏谨云脑子一转道:事已成定局,这位大人问的好生奇怪。我带着虎符而归,你说我护的哪位主? 哼!少和我咬文嚼字,里头吩咐了,除了四位皇子,其余人一概不得入内。天亮之前哪位皇子站着出来了,便是那个主! 哦?苏谨云心中大惊,难道圣旨竟没有被公布天下,这等子规矩究竟是何人所定?先皇?大殿下?还是二殿下? 但他强压心中想法,道:奇也怪哉,我苏某人史书读的少,也是没见过这么个事情,但是这位大人总该知道我魏王府历代的职责,如今这等时候,难道你觉得先皇没有给我指示?否则我又怎会恰好在今夜来到这? 那人倏地走向苏谨云,原本的五十步之远渐变成了十步,苏谨云这才看清他的模样。 此人生一对凤眼,眼梢上挑,眉亦上挑,嘴巴却生的十分的丰润,只怪他的眉眼生的太高傲,淡淡的望来,却好似不屑的暼过,让人无端的起了一股子不满。 恋耽美 >君本无心——郁生逸人(13) 尤其是苏谨云这般骄傲的人,哪里经得起这等子鄙视怠慢的眼神。只是他城府深沉,这等不满怎会流露出来。 这人双手交叉拢在袖中,两只腿好像没有抬起来而是在地上拖着走一样,发出斯拉斯拉的声音,他慢悠悠走向苏谨云,眼见着就只有十步之远了,旁的一位官兵匆忙道:大人!不可太近,此人不知是敌是友...... 话未说完,这人倏地给了这说话的官兵一巴掌,啪的一声,力道之大,极为响亮,他停步问那拦着他的人道:痛不痛? 那人不敢回答,也不敢拿手去捂,只挪动了两下唇瓣,什么也没有说。 可此人显然不满意,于是又抬起了手,啪的又是一巴掌,再问道:痛不痛? .......痛.......挨了两个重重的巴掌,这个字说的含糊不清,但这种语气显然取悦了这人,他道:痛就好,现在可不是在你的梦里,容得你来打断我。 说完了这句话他便继续走向苏谨云,这时再未有人拦着他了,他走到了苏谨云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仿佛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道:魏世子? 在下苏谨云,世子是我大哥。 听了这话,他了然一般的点点头,绕着苏谨云转了一圈,等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伸出手来,道:旨意。 苏谨云将虎符递到他的面前,他懒洋洋的将手抽出衣袖,将那虎符用食指和拇指相交捻起来,放在眼前观摩,接着又将虎符轻轻一抛,右手稳稳接住,握在手里细细把玩。 苏谨云道:不知如此旨意大人满不满意? 他的眼角吊起,眉也扬起,却把那丰润的嘴向下一撇,道:你敢威胁我?胆子不小。 言罢将虎符在掌心颠了颠,道:我最恨别人威胁我。 可巧了。他咧开嘴,笑的阴冷:我苏某人也是。 夜里杀气突起,也不过一瞬,两人都收敛了锋芒。 哼,罢了,给魏呆子个面子。他低下头像是自言自语,手上慢吞吞的把那虎符收进了衣襟里,还用手拍了拍,好似安抚自己。这虎符放的很是妥当了,对自己点点头后,对苏谨云说:要拿回来,叫你那大哥去我府上找我。 又转头对众人道:都散开!放他进去。 哗啦间,一条大路瞬间敞开,苏谨云不由得心中暗叹,这人真是驭下有方,若有机会定要向他取取经。如此想着,抬起来脚向大殿走去。 慢着!那人又道,随着这一声,周围的兵官突然紧张起来,苏谨云握紧了左手的剑,站住却未回头。 忘了说了,在下赵思章,叫你哥哥可不要去错了府邸哦~ ...... 这一声哦,让他浑身一个激灵,莫名的违和感让他不知如何回答,只得闷头加快了步子。 长得真不像,比魏呆子丑多了。他看着苏谨云远去的背影,惋惜似的一边摇头一边对刚刚挨了巴掌的官兵说道:也无趣多了,对不对? ......对....... 唔,英雄所见略同啊。 .......做赵大人的手下第一条要记住的就是:该闭嘴的时候闭嘴,该附和的时候一定要附和。 他一跨进殿内,就见到了殿内的四位皇子,最小的那位刚满六岁,浑身发抖的缩在阶下离龙椅最近的石柱旁,偷偷抽泣。 龙椅上躺着一浑身是血的人,似乎已经没有了生息。此外,龙椅前还站着一人,因为天色昏暗,并不能看清这人究竟谁是大殿下谁是席远。 而二皇子站得离两人最远,见一人独自进来,喝到:放肆,谁准你进来的?先皇可是说了,未等到人出去,不准任何人进来。你这是公然抗旨?脑袋不要了? 苏谨云却跟没听见一般仔细盯着两人,势要弄清楚躺着的人究竟是席远还是大殿下,又因为形式不清不敢轻举妄动。 二皇子微眯双眼,伴着昏黄的灯光看清了来人,开口便问:好啊,好啊,原来是魏家的人,怪不得不用遵守这道旨意。想来你们家的三道免死金牌今日也能用上一次了。 他站立于台阶之上,离他那三个血脉相连的兄弟最远,左手的剑举了起来,直指苏谨云,道:魏家的人,我且问你,你是为了哪个来? ☆、朝中巨变不由己 苏谨云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他,他一直仔细的辨认躺在龙椅上的那人,到底是大皇子还是席远。又因为形势诡秘,不好上前。 于是二皇子便顺着他的眼光看到了洛席远,这人不怕是敌方来了帮手,反而大笑道:哈哈哈,又是一个傻子,哈哈哈哈哈哈。他笑的癫狂,前俯后仰,连头上的束冠都歪了,凌乱的几缕碎发便垂到了他的眼睫,他却毫不在意,兀自大笑:你们兄弟二人不愧是那女人的两个儿子,可真的是会用那张脸来勾人啊! 洛昕!住嘴!那站着的人喝道:如此时候,你还在说些什么浑话? 浑话?如此时候?住嘴?三个问,问得一个比一个问的大声,那话里的恨意和讽刺一个比一个深,洛昕道:洛临,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让我住嘴?论辈分,我长你幼!论实力,我强你弱!论对错?呵!你们敢和我论对错吗! 洛临却不再做声,苏谨云的心放下了一半,那卧在龙椅上鲜血满身的不是他的心上人。 但这番对话让他着实摸不着头脑,这时候,也没谁给他个解释,他强自冷静,不出一言,静观局势。 洛昕见席远不答话,便对着那抽泣的小皇子道:哭什么?洛崎,这不是好事吗?你最严厉的大哥不在了,最讨厌的二哥也要不在了,由你最喜欢的三哥哥陪你度过这一辈子,你不开心吗?来,笑一个给二哥看! 洛崎吓得瑟瑟发抖,缩在柱旁更加紧的蜷起了身体,一句话也不敢说。 殿中五人,三人都不再理他,于是他便把话头对准了苏谨云,道:又来了个难兄难第,魏家将军,少年意气,征战千里,无一败仗,果真是我大洛的英雄!真是可惜了,英雄难过美人关,你却遇到了此等不幸之事,说来也算我你对不起,我便给你鞠个躬吧,对不住你了。 说罢,真的将手中的宝剑随手一扔,规规矩矩的双手捧着,正当当的给苏谨云鞠了个躬。 苏谨云心中大惊,忙道:二殿下!不可如此!他皱眉却不敢上前扶他,只因他话里话外,行动举止间透露着一种狂乱的诡异。 谁知那人站直了后,继续说道:是我不好,是我太自私,要教你看透这个女人生的两个好儿子,要教你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君子,教你明白你多么的渺小,小到与苍生相比,只如蝼蚁,微不足息。原本我一人看透也便罢了,是我太执拗,终究不能成全你了。这话中说的万般难懂,却又有着百转回肠的柔情。 语罢,他走向那龙椅上生死不明的人,洛席远并未阻止他的接近,反而侧身让了一下。 仅仅几步之遥,他走的摇摇晃晃,到了那人的身前便直直跪了下去,力道之大磕在坚硬的石板上发出了闷闷的响声,这时,他口中一缕鲜血恰好滴落在那人的嘴角,与他嘴角的鲜血相融,汇成了一道。 他转过身将洛席远朝外狠狠一推,席远一个踉跄间便离了那龙椅两步之远,洛昕也不管他,只拿袖角轻轻擦去大皇子嘴角溢出的血,道:哥哥,是我狠心了,是我不放手,是我太固执。你怪不怪我?我知道,你定是不怪的。我将这江山留给席远,比起我来坐这个江山,让他来坐你可会放心?说完了将他拦起抱在怀里,整了整他的发髻,小声嘟囔:哥哥,不怕,我陪你好不好? 接着他转头又对苏谨云道:魏家老二,对不住了。说完了这句话便合上了眼睛,累了似的一句话也不说了,只是将手里的人抱得紧紧地,两人交颈相拥,衣襟相缠,已不分你我。 接着便是一片寂静,洛席远没有看一眼苏谨云,他正面对着龙椅上相拥的两人,只将背影留给了苏谨云。 阶下的洛崎已经哭累了,才六岁的他早被吓坏了,在终于安静下来的大殿中依偎着石柱睡熟了。 这一刻,应当是命运的提醒,苏谨云从未如此的恐慌,即使在马革裹尸、瞬间千百人丧命的战场上也未曾有过的恐惧袭上心头。 是命运的预兆,是即将失去最宝贵的、最想要的东西失去的预感。他颤抖着伸出手,不知道要抓住什么;他茫然的张开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平日里灿若莲花的嘴被什么扼住了喉。 但是也不过是短短的瞬间,又像度过了千万年的时光。是否人间总是如此,百年人生,当巨变来临之时,那一瞬间足够百年相抵。 席远宽大的衣袖在空中舞出绝美的弧线,他转过身来,他走到他的面前,他漠然的与他擦肩而过。没有停顿,没有言语,没有眼神,仅仅是与他擦肩、走过。 苏谨云僵直了身躯,五感在那一刻只剩听觉,他听到殿外的熟悉的声音,那声音低沉缓慢,温润如洗。 那声音缓缓道:奉天承运,先皇之令,今朕宣天下,即位为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 ...... 殿外的他,半掩双目,无悲无喜。 殿内的他,顿失所爱,万念俱灰。 你如何让一国之君与你逍遥人间?四海为家? ☆、朝中巨变不由己 苏谨云安顿好了魏家军,孤身一人回到了魏王府,偌大的魏王府竟然空无一人。他站在空荡荡的堂厅,也不点灯,只是那么站着,伴着窗外逐渐亮堂起来的光,平生第一次出现了身不由己这样的念头。 天彻底亮了,当第一缕初阳映照到他的眼睫,他微眨了一下眼帘,才恍若梦醒一般回过神来。环顾四周,下了决心一般地大步离府。 牢里,柳子鑫满脸沉重,外头没有丝毫消息传入,牢中除了看守,不见其他人影。地牢在最深处,昏暗闭塞,不知日夜,只能勉强算着时间,他估摸着已有半日时辰了,夜里被捉进来,现在怕是已经天亮。 柳子鑫心急如焚又不知该怎么办,转过头去,只见魏亭冬双腿盘坐于干草堆上,双眼合上,气息平稳,一副稳如山的模样,不由得心中气极,这人!真不愧是个大无脑,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一点也不急! 只这时,牢门一开,魏亭冬双眼迸发一道亮光,道:来了。 言罢整个人一跃而起,丝毫没有方才的懒散模样,衣裳虽不那么整齐了,但是经过了一天一夜,他被打磨的如出鞘的剑一般锋利。 血脉相连的两人只是眼神相交,便了然了些许事情。只听魏亭冬道:父亲无碍,被三殿下安置在了齐大人的府上,想来是三殿下早已预料到了今日的牢狱之灾。 苏谨云并未回话,只是看着格外激动的柳子鑫默不作声。 柳子鑫本来十分激动,可惜将要获救的激动心情在苏谨云带着寒光的眼神下逐渐胆怯下来,他无意识的动了动喉头,干巴巴地道:苏将军,你来了。 苏谨云懒得与他闲扯,道:解释。 柳子鑫看着这位少年将军冷峻的表情,本被父亲严厉要求保密的事情就这么说出来了,他道:皇上重病之时,曾召见我父亲、魏王爷、金将军、兵部尚书齐大人与高丞相五人,口传圣旨将皇位传与二殿下......只是二殿下他...... 二殿下如何? 他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口。 苏谨云皱眉道:莫不是要再关上你三两天,治一治你这口吃的毛病? 不是......柳子鑫想着恐怕真的瞒不住,便不再遮掩全,将从父亲那得知的情况说与两人听。 随着柳子鑫所说,那日的一切犹如在眼前重现。 夜凉如水,皇帝已病入膏肓,今夜便是归于天命之日。他那双在酒林肉池中浸染了多年早已浑浊不堪的双眼,到了弥留之际竟透露出些许少年时候曾有的犀利。 他对身边跪着的莺莺柳柳视若不见,那些个跪倒一地兀自哭泣的妃嫔们虽都拿着娟花儿擦着眼泪,可那些眼泪里有多少是对皇帝将去的不舍,有多少又是为自己渺茫的去路而悲痛?无人可知。 她们那人数巍峨的数量却发出极小的声音,恐怕也只有那侍奉在床前的高贵妃才有资格哭出声来,才敢宣泄自己的情绪。 皇帝看着面前跪着的五位大臣,缓慢的扫视他们低下的头颅,他们各个都是国家的栋梁支柱,近处跪着的四个皇子正是自己此生唯有的四个儿子,除了年仅六岁的四儿子,这三位儿子各有千秋。 他在心中叹息,若是大儿子不那般心慈手软,多一些果断干练,二儿子少一些暴戾无常该多好,最可惜的果然还是三儿子,他该是最适合当这个天下之主的人,明理不怯懦,心如磐石,意志坚定,有勇有谋,只是可惜了,竟是那般体弱...... 哎,每一个都非是帝王的上上选......他的心思碾转,这一刻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个勤政爱民的他、那个还未因挚爱之人离去,明白了即使是天下独尊的自己也无法拥有与天命相抗衡的能力,于是放任自己,纵情声色,只知麻痹的自己。 他也不过是一个懦夫啊,不愿再体会失去所爱的痛苦,不愿面对终究要死亡的恐惧。 这一刻,他又是那个为大洛着想的帝王了。想到屡次犯洛的金人,他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缓缓张开口道:传朕旨意,传位于二子洛昕。 话音刚落,原本跪着的洛昕突然将身子一挺,大声道:儿臣不孝!不堪重任!不能为父皇分担!说完便狠狠的磕了个响头,声音之响亮让五位大臣从震惊中惊醒。 皇帝一愣,随即大怒,骂道:混账东西!真真是烂泥扶不上墙,朽木不可雕也! 奈何二殿下道:儿臣无德无能,自知受不住这天下!还望父皇收回成命! 正此时,高贵妃猛然站起身来,快步走到洛昕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怒骂:昕儿!为母怎生的你这不孝不忠的逆子?不满足老父遗留的心愿,是为不孝;不顺从皇上的话,是为不忠。你如此做派,是在给为母脸上抹黑! 可惜二殿下挨了这不轻的一巴掌,还是直跪在那,道:请父皇母妃息怒,恕儿臣不孝。儿臣荒唐惯了,坐不来这位子。若是父皇愿意,儿臣来生也愿做父皇的儿子,为父皇分忧,尽孝膝下。 皇帝双眉紧蹙,双颊透出不正常的红晕。而高贵妃却一下子瘫在了儿子的身边,扶着儿子的肩不住抽泣。那洛昕虽跪着,半扶着高贵妃,眼神却十分坚毅,带着绝不回头的决绝。 气息已经不再顺畅,皇帝大力的吸了几口气,仿佛不这样做已经呼吸不得。他沉默着,仿佛妥协般地叹气,最终道:罢了,传朕旨意,传位与洛衿吧。那话里带着浓浓的妥协。 话音未落,洛衿还未说什么,洛昕却突然站起来,也不顾那高贵妃还半趴在他肩,他道:父皇!万万不可!皇兄心不在朝野,不愿承此位! 恋耽美 >君本无心——郁生逸人(14) 先皇一下子坐起来!却口吐鲜血,一阵猛咳嗽,高贵妃吓得立刻连滚带爬地爬到了皇上的榻上,却被皇帝一把推开,高贵妃整个人跌在地上,头上的步摇也掉落在地,发髻散乱。 总算咳完,皇帝大声喝道:你这逆子,当真认为朕不知此事!你竟还敢心存妄想!难道你竟不顾天下之大不韪,也不顾这大洛的脸面?要教朕没脸见了祖宗吗? 洛昕微偏过头去看那心尖上的人,那人从进来到现在都没有抬起过头,那跪着的弧度还是保持的那般圆润,仿佛今夜不过是场闹剧,而他只在戏外静静看着。 他苦笑着,心想真该感谢他没有出言反驳自己?还是义正言辞的说自己混账东西,就像往日那般。 百感交集之下,他还是道出了大逆不道的言语,他道:父皇!儿臣之心,坚若磐石,此心不悔,天地皆知,唯死已矣!若是皇兄做了这天下之主,我便覆了这天下,教天下换个姓! 这话头落了,皇帝怒极反息,他突然平静下来,只叹口气问道:昕儿,你这般强势,连你皇兄的意愿都尚未顾及,只一心要求朕做这些迂回。难道这皇位要你这个走三步都要喘上几口的三弟坐?还是要你这才六岁、还未通人事的四弟坐?语罢竟然含着泪意,他又道:身为皇家中人,既然享受了万般荣华富贵,也总该为百姓作出牺牲。谁人又可置身事外?言语中吐露的仿佛是对他自己的同情。 洛昕却道:儿臣与皇兄都坐不得这个位置,三弟虽身子孱弱,但这两年我暗中为他寻得名医,已经调理大半,只要不过度积劳,便不会妨碍国事。三弟意志坚定,气质无双,聪慧识礼,正是皇位的不二人选! 他说这话时双眼却不敢看那已经好了大半的三皇弟,他知道这位三皇弟早就决定与那将军爱人逍遥九州,哪有登上帝位的野心? 想来也是讽刺,历来争得你死我活、鱼死网破的帝位,到他们这四个人,竟像个烫手山芋,无一人愿去接。也不知流了多少亲手足的血、好不容易一代代争到今日的祖宗们心中作何感想。 听到这里,苏谨云皱起了眉头,却原来那名医竟然是二殿下寻来,那为何明面上二殿下与席远兄弟二人如此不对付?难道是佯装?这又是防的何人? ☆、朝中巨变不由己 接着柳子鑫又道:先皇还是不愿下旨,便听二殿下道,父皇不必犹豫,无论您传位与谁,最终都会是三弟当这皇帝,我已将此旨意传达至魏王府苏将军手中,想来这几日便可领众将归朝,恭贺新帝继位!先皇一时气急未喘过气便去了,只留下一干大臣不知所措,二殿下说诸位想清楚,若是本殿即位,这传位于三弟的旨意也可即时奏效,何必再麻烦一次。众人相觑,皆跪地都向三殿下磕头。三殿下仿佛正要说什么,只这时,高贵妃忽然发难一刀刺向二殿下,大殿下反应极快一把拦下了,却没想到剑上有毒...... 什么?你说高贵妃行刺二殿下?大殿下为大殿下挡剑才中了毒?苏谨云心生疑惑,道 :虎毒不食子,怎会如此?再说,二殿下可是高贵妃的后盾,她怎会愿意自毁后路? 柳子鑫也是一脸无奈,道:我也不知,只是当时情况紧急,那高贵妃见一剑未刺中二殿下反而刺中了大殿下,随即狂笑三声,命不该绝!果真命也!便饮剑自尽于众人面前,没有半刻便香消玉殒了。此事恐怕只有高丞相和二殿下心中有数,听我父亲说,高丞相只是哀叹两句,望着这场闹剧,什么也没有说。 苏谨云紧皱眉头,却也摸不着头绪,只得问他:后来如何? 后来二殿下夺过剑后,便叫众人都出去,只留下四位皇子。这之后赵大人听见异声便带了侍卫们冲了进来,却被二殿下下了命令谁明日第一个活着出去便是这大洛的新帝。接着便让侍卫护送五位大臣回府了。柳子鑫一脸苦歪歪,道:苏将军,我也只知道这么多了。 苏谨云冷哼:你知道的够多、也够详尽了。 柳子鑫暗自咽了下唾沫,讪讪道:我父亲是个爱说话的,回来便和我们兄弟几人喋喋不休的说了,话头刚落我这不就被抓进来了吗?我估摸着,我家老父和兄弟几人也还关着.......心里头想着如何开口让苏谨云传句话,让人把自己岁数不小的老父和兄弟们也给放了。 这时,却见地牢入口进来一人,着青色侍卫服,这侍卫进来便对那几个同苏谨云一同进来的牢头道:皇上有令,将几位大人都放了,好生送回府中。话音未落,又对苏谨云抱拳道:苏将军,皇上有请。 魏亭冬一听这话,便直觉似的一把捉住了苏谨云的小臂,张口道:别去。 说完自己十分疑惑的放开了手,仿佛十分不理解自己为何要说出这句话,他皱皱眉,勉强对苏谨云解释道:不知圣上所为何事,贸然前去似乎过于唐突。 苏谨云却笑了,他道:总归不是为了我想让他在乎的事。说完嘲讽般地笑了笑,又反过来安慰似地拍了拍魏亭冬的手臂,大步离去。 那背影坚决冷漠,带着一去不归的萧瑟,让魏亭冬没由来的一阵不安。可苏谨云却在两步后停住,道:我将虎符交与赵思章大人代为保管,哥哥若有时间便替我取了回来吧。说完也不顾魏亭冬何等反应,便扬长而去。 那边魏亭冬一听这个名字,整个头就像猛地炸开了一般,怎么又是他?!他一脸愁眉苦脸,想起自己前几次记忆犹新的痛苦遭遇,哪还有心情担心自己弟弟。 寝宫内未点晨灯,帷帐曼舞,在微弱的晨色中如鬼魅一般飘忽。他站在帷幔可触的地方,站在他的面前,半低着头,忽隐忽现,忽明忽暗。 洛席远说出了第一句话,他道:彻夜疾马,可累? 苏谨云道:不及皇上日理万机之辛劳。 洛席远又道:晨光才出,你穿的太少了。 苏谨云道:多谢皇上关心,微臣向来体健,不畏晨风。 洛席远止语,他半倚在空荡荡的龙床上,侧过身来看着帷幔里模糊的他。忍不住伸出手拨开了帷帐,将他包进帷帐里,虽然,不过是更加地昏暗。 苏谨云咧开嘴笑了,他道:你怎么不问了? 洛席远道:你若不愿意说,我问了有何用? 好说,你不问,我问便是。苏谨云伸出手,手里握着那颗从内里碎了的夜明珠道:是你将它送到我手里? 洛席远伸出手想要将它拿回去,谁知刚刚触及他的指尖,苏谨云就握紧了掌心,那原本触到了指尖的手指便只能触到空气了,潮冷的空气。 于是他放下手来,收进了身侧,握紧了拳头道:它被偷了,真巧了,竟被你拾了去。 呵,苏谨云轻笑一声,转眼这声轻笑就消融了。他收回手心,将怀里的信递给他,道:这字迹像极了你。 洛席远接过那轻飘飘的信,扫了一眼后道:是很像,却不是我写的。语气中仿佛有些委屈,却被强自压下。 苏谨云道:皇上与二殿下当真兄弟情深,没想到为了皇上,寻遍天下名医,且当真不求回报。 究竟为的哪般私心,你到如今还不知?洛席远冷冷说道:我竟不知聪慧的苏将军会不知事情来龙去脉。 知道又如何?知道就该原谅你?知道就该让你毁了我们的约定,从此对你退避三舍?苏谨云突然大声起来,他怒道:这是你要的吗?洛席远! 谨云,你......洛席远从未见过如此狂怒的苏谨云,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哪知苏谨云一步向前,一个翻身便将洛席远圈在了身下,他跨伏在那人声上,却不将全身贴近那人,只将上半身微垂,贴近那个原本侧躺的人,将那人翻过来,与他正面相对。 他凝视他如夜色一般深沉的眼眸,那双让他一眼便坠入爱河的如璀璨星河的双眼。 他温柔地问他:席远,你还愿意与我走吗? 洛席远并未回避那双满是期待的双眼,他亦凝视他,只是沉重地道:谨云,你要我放下百姓,与你逍遥一生? 你莫要提百姓!我且问你,你要坐在这个位置上,为百姓谋利,势必要做一个好皇帝。你要将军、要臣子、要妃嫔、要子嗣......你要的太多了......那么,你将我放在什么位置? 仿佛时间停止了行走,但他打破了这寂静。他偷将右手捏得狰狞,却还是在最后松下拳头,道:你做你的将军,护百姓安康;我做我的皇帝,君临天下,为百姓谋利。我们可以叫他们不遭侵掠,不受饥饿,天下安泰,四海升平!最后一字仿佛带着他不屈的呐喊,将胸口完全撕扯开。 苏谨云想好好望进他的眼眸,他却闭上眼不再看他,只留给他微颤的眼睫。 他不怒反笑:呵呵呵呵,果真是皇家的血脉,洛昕那厮说的没错,你确实与大殿下留着同样的血。他起身而去,不再与之前那般悄悄碰触那人的衣襟与发丝,他自言自语道:原来百姓与我,孰轻孰重,你早有分晓,不过是我痴心妄想,要在你这再伤一次心罢了。 他背对他,还是不甘心,还是要再赌一把,但他注定是要失望的。 他说:微臣一路奔波,只为护得皇上周全,不知皇上如今登得大位,是否应奖赏我这个功臣? 洛席远睁开眼睛,盯着头顶白色的帐顶,眼神清明地问他:你要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过渡一章~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桃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朝中巨变不由己 我要什么你知道。 我给不了你。他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疲惫。 我要你。苏谨云又道。 洛席远却笑了出来,仿若赶在日出前最后一刻,错失了夜晚却放手一搏而绽放光芒的萤火。 他道:也许这个我给的了你。 他解开衣服,露出瘦的可怜的胸膛,又散落发冠,放任凉如水的长发泄落在胸膛上,等他除下仅剩的长裤而向苏谨云张开双臂时,那人已做好了拥抱他的准备,他将一丝不gua的席远拥在怀里,压抑地哀求他:和我走吧,席远,这天下,如此冷漠,这皇位,如此孤寒。我又怎么能将你留在这。 说那些作什么?良宵苦短。洛席远笑着吻他,苏谨云心中大痛,这才明白,洛席远果真心如磐石,意志难改。 他向来喜怒无常,方才还是心痛到欲要落泪,一听他如此说,转眼怒气直冲心头,将怀中那人强自按倒在床榻上,冷道:你说的对,良宵一刻值千金。 洛席远看着他的眼睛,尽管他的眼睛里泛着冷漠,但他的双手却依旧那么温柔,他难堪却又情不自禁地陷入。 呼吸逐渐加重,欲望沉重而压抑,又透露着小小的喜悦,夹杂着浓厚的绝望。 洛席远在欲望中还是想到,明天,这个人,是否还能与这个人如此亲密,如此肌肤相亲? 明明是自己做下的决定,为什么?为什么心脏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轻轻浅浅,连绵不断。 于是他想,不看他就好了。 他的右手早已被禁锢在床沿,只好将左手蜷起拳头,连着手腕将双眼遮住。他原来也只有遮眼蔽日的勇气,遮住眼睛,不看他冷漠的眼,不见已经镌刻进心底的容颜。 这样,果然好多了,只是享受一场□□而已。 漫长的、让他难堪一般的准备终于结束,他没有动,没有发出声响,他知道,今夜是一次愧疚的、自欺欺人的偿还,一次心照不宣的告别。 仿佛不满于他的沉默,苏谨云皱了眉,他松开了挟制住他的那只手撑在他的耳侧,又将他的一缕长发拢到耳后,捏住他的双颌,渐渐的收紧了手掌,他道:席远,你的皇妃已经有了六个月的身孕,我倒是从来不知道,你竟如此的耐不住寂寞,在我为你征战沙场之时,你就是这么回馈我的。 说着说着便笑了,轻声一呵,仿若自嘲般。 他放下所有的力气,每一次呼吸的起伏间,肌肤都贴的更近,但是为什么无论自己觉得多近,都靠不进他的心里,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他的所说所作究竟是否只是一时情迷,或是逢场作戏?他到底将自己放在了何处?他的心,究竟装了什么?是他的皇妃?他的皇兄?他的天下?还是他的子民? 终究还是不甘心,但是只能承认,无论装了什么,总归不是自己。 他,于他而言,可以是娱乐、是做戏、是情乱、是欲望,却不是爱。 他该甘心的,魏家子嗣,到了他这里终于破了这死于沙场的宿命。他已经死了,死在了他深寂如潭的眼里。 他如何甘心,魏家子嗣,竟然输给了女人,输给了天下。他苏焱,不如在他心里天平中的任何一样筹码,输给了所有的筹码,输的干干净净,倾尽所有。 但他却不能做什么,因为那些似乎都比他重要,将一个男人与子嗣、与妻子、与天下、与皇位相比......不论将这天平放在任何人的心中,都会有同样的答案,他说服自己,但是那股痛却不受控制,从心脏蔓延到他的每一寸骨血和每一次呼吸间,他真的好不甘心,但是他无可奈何。 没有准备,没有爱抚,只有冷汗、疼痛与鲜血。 那人大惊,想要坐起来,却被他禁锢在身下,论力气,一个孱弱多年只算得上勉强健康的人,怎么能抵得过他这个日日身负重甲、杀人不眨眼的将? 住手!谨云!你流血了!痛惜一般、仿佛是他也这么痛一般的语气,里面到底又有着几分真心? 他不理。 谨云!谨云!他痛呼,呼吸间都是绝望,那处的愉悦早被抛之脑后,只有痛惜,起伏间,似有泪水不堪重负,最终泯然于眼角。 停下来!不要了!谨云!他的声音已经开始嘶哑,但是没有停止,没有回应,在she那一刻,苏谨云问他:洛席远,你可会记得我? 怎么会不记得,怎么会忘记?但是不能说,只能沉默。 于是那夜便变得更长,没有尽头的夜、冰冷的心和火热的呼吸,相同的温度与不同的心,与血腥味相联的抵死缠绵。 一切,终止。 终究不是爱,终究爱的不够深,原来世间万物,皆比你重。 他坐在床头,着衣、整装、束发。天又将明了,再怎么不愿,明天依然如往日一般到来。 在离开前,他问他:江山那么重要吗? 本以为仍旧是沉默,他却回道:江山从不重要,可百姓却重要。 恋耽美 >君本无心——郁生逸人(15) 于是他噗嗤一笑,道:果然是圣人之道,洛席远,你果真是君子,心怀天下。可是这天下,难道只有你最贤明?只有你坐得这个位置,才能保这大洛百姓? 他道:皇位不稳,朝政则乱,百姓便会受难。内乱不定,外乱再起,大洛的子民将会落入水深火热的境地。 难为你,还要替我解释。于是他披上最外层的纱衣,站起身。 那一抹薄纱飘摇到了洛席远的手边,他轻微地动了动手指,似捉非捉地握住了那片衣角,轻飘飘的衣角怎堪重任,只是滑过,像天边的流星,眨眼间就飘远消散了。 他走了,走出内殿,走出皇宫,走出他的生命。 梦中,他说出来所有不敢说的话,也听到了那人不敢问的一切。 梦中的他抓住的不是薄纱,而是他的手。 那人带着一贯的调笑的语气问他,好像佯装生气的情人:捉住我干什么? 他仿佛生起了一股子希望,他解释道:我不是不爱你。 那人也不讽刺他,也不说些讳莫如深的话,只是直白的劝他:那你不娶妻,与我归隐山林,如何? 他听见自己回答那人:好。 那人应该是笑着的,笑着笑着就笑出来泪,他细细看去,见那人再抬起眼时,变成了狰狞的面容。 他不解的看着那人,那人却大声质问:她有孕了,哈哈哈,六个月了,你我分开不过半年啊!新人旧人,你究竟爱谁? 他慌张的伸手,却被那人打落,他心急如焚地想要解释,那不是他的孩子啊,那是皇兄的孩子,却不知怎么地,突然失去了声音,他扯着喉咙,拼了命地想要解释,想要说话,可就像一双手掐住了他的喉咙,怎么样也说不出话,他用手死命的扣着喉咙,整个脸庞因为剧烈的挣扎泛起了红。 他,说不出话。 那个人还在说着,伴着泪和嘶吼:洛临,原来你的君子作风不在情爱之中。说罢他点点头,仿佛自言自语道:也是,男人三妻四妾又如何,只怪我信了你,怪我先爱你,无妨,左右我也是个男人,大不了我也去娶了三妻四妾,离了你罢了。 不要,不要.......求求你,他低声下气,他恳求他...... 于是那人真的又回过头来,只是像最初那样问他:你走不走? 他要回答的,他知道自己的回答一定是那坚定的一个字。 但是那人擅作主张一般地拂开他的手,然后大步而去,不再回头,就像昨日重现一般,就像梦醒的现实一样。 他捂着胸口,再醒来之时,抹干净脸,本以为满脸的泪,却什么也没有,从下定了决心那日起,他便再没有心了,更何况泪。 晨风扫尘,朝雨洒路,一只大军来于黑夜,隐于晨光未出,来无影去无踪,仿佛从未出现在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  捉个虫都能被再锁一次,我太难了! ☆、焚心一缕相思泪 苏谨云又回到了盐河,像是终于回到了值得放心的家,他如稚嫩的童儿,嘴中呢喃着无人听得懂的言语,间或着压抑的哭声,沉沉的睡去,如此三夜高烧不退,一众将士都急坏了,连平日里最沉着的左副将都急得四处寻求名医。 但也只有三夜而已,第四天的清晨,他带着一身瘦骨,与那只陪他征战沙场的银枪,重新成为了苏将军。 又是一场场厮杀,杀红了眼睛,徒增了深深浅浅的伤疤,失去了无数或熟悉或陌生的同胞,终于夺回了所有的领土。 将敌人驱除,把他们驱赶出盐河,驱逐出草原,驱逐出洛临的大洛,终于实现了最初的约定。 在将士们围绕着一簇簇篝火的欢声笑语中,他独自又去了河边,依旧清冽的河水倒映了夜空的银河,他躺在河边,带着回忆的笑,哼起了歌。 终于泪如雨下,母亲去世后他曾发誓再不落泪,可痛到了极点,除了泪,他还能拿什么来宣泄?他曾以为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是,如果他肯回来,哭一生又何妨。 饶是他藏了私心一般地,用最快、最不计代价的速度击退了金军,替他除了外贼,给了他自以为是的时间稳定朝政,他以为还有峰回路转,还有柳暗花明。 终究是痴心妄想,终究是月中人,不堪折。 邹大夫,将军的伤势如何了?左副将看着面色不佳的邹大夫,紧绷起了心弦。 哎,将军的毒十分蹊跷,每日昏睡的时间逐渐增多,但醒来之后的精神却一日不如一日,将军的饮食如何?邹大夫收回诊脉的手,问道。 将军自中毒以来,未曾进食多少,连水都饮的十分少,若是强迫将军吃下去,大半会吐出来。左副将回道。 如此这般,将军的身体怕是会.......老夫从未见过如此蹊跷的毒。这不是见血封喉的烈性毒药,想来是闻所未闻的慢性毒,为的就是让将军在逐渐衰弱中死去,一日日感受死亡的接近啊!说完摇摇头,叹下一口气,只觉得金贼实在是太过狠毒。 左副将将眉头皱的更紧,道:多谢邹大夫了,军医实在无能为力,不知此毒究竟何物,这才请您跋涉至此。 邹大夫道:这无妨!将军为国劳心劳力,我等只不过尽些绵绵之力,可惜了,老夫才学粗浅,诊不出这毒为何物,更莫说为将军解毒了,实在惭愧! 左副将却道:邹大夫过谦了,大洛唯您医术最为精湛,人都要称您一句邹神医,若是您都说此毒蹊跷,怕是大洛的领土之下再无人可解此毒。 邹大夫道:副将过誉,若说起神医,还是我师兄当得起这句称号,只可惜,我师兄人已不在大洛,他爱四处游历,居无定所,又爱诊治一些奇门怪病,因此名气倒不大,可若论实力,早在我之上,只不过世人知晓的少罢了。 左副将急忙道:不知您的这位师兄姓甚名何,如今可有他的踪迹? 邹大夫为难道:这......师兄常年在外,只是三两年寄一封家书说说他所到之处、所治之病,算来确实有三年未收到师兄的信了,也不知他是否安康,更不知他人在何方。 左副将道:难道不能由我们去找这位神医? 邹大夫道:若是收到师兄的信赶到他所待的地方,还是有希望的。他总会在感兴趣的地方待上很久,只是将军的毒不知多久就会侵入五脏六腑,这样单方面的等待师兄的联系,变数实在太大...... 话说到此处,左副将已是万般无奈,只得谢过邹大夫,着属下将人好生送回,复又坐到了苏谨云的床前,凝视苏谨云苍白的脸颊,心中百折千绕。 将军变了,不再爱捉弄人,使一些小计谋,小小折腾将士们,自己乐得看个热闹;上了战场也是一副不要命的架势,完全失去了理智,这才会中了金人的奸计。为何会如此?答案显而易见,与那如今已是大洛最尊贵的人有关,可惜,为何是那个人? 左副将知道自己,只能是左副将,永远只是苏谨云最忠实的下属,永远是没有名字的副将。 在苏谨云的嘴里只能喊出左副将这三个字,最多戏谑的喊他副将大人四个字,显示他懒散的风情,再多,便不会有了。 而他真正的名字,真正希望他喊出的名字,一生都不会被喊出。但是做他的下属也很好,做他最亲近最忠实的下属,看他喜怒哀乐,看他肆意人生,看他嬉笑怒骂,都已经足够。但是,不应该是看他死亡,不应该是看他凋零,明明应该是作为副将的他先离去,不是吗? 正在他陷入沉思之时,苏谨云已经从昏睡中醒来,他强撑着精神,勉强坐起来,斜眼一扫,只见一个身影立在旁边,细细看去,便好气又好笑地调侃道:副将大人是站成了个柱子?还是想到本将多日未查阅你练兵,特意在我这站着等我来阅?嗯,果真是立如松,姿势甚可。 左副将愣了半响,呆愣愣地看着苏谨云。 苏谨云无奈道:副将大人还不赶紧扶我起来? 左副将这才如大梦初醒一般,上前将那人扶起,又将棉枕调整好,让苏谨云可以舒服的半靠着。 苏谨云半躺在床上,枕头摆放的十分合适,手边就是半温的茶水,他满意地点点头,道:大夫走了? 左副将点点头,将事情详细的说了。 苏谨云脸色如常,丝毫看不出他的想法,左副将也不知该做些什么,便还是柱子一般地杵在那儿,直到苏谨云开口道:你将这个消息传到京中,用折子写好,请圣上派新将来盐河接管军务。 左副将忽地跪下,两手猛地抓住苏谨云的床沿,大恸道:将军! 苏谨云轻声一笑,道:激动什么?我不过是按规矩做事,难道你要等我死了再请新将过来?怕是我今天刚死,新将还未定,金人就又将盐河抢了去,你当他们是好欺负的? 左副将嘴唇蠕动,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呐呐道:将军,这毒并非无解,若是邹神医的师兄...... 呵,难道你要我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居无定所,常年不知所踪的游医身上?苏谨云好笑地看着跪在床前的人道:左副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只是我大限将至,如今也是强弩之末了。你跟着新主,继续替我守着大洛便好,将盐河守好了,不要让我们这么多的兄弟白白的送了性命。 他停了停,见那跪着的人仍是不看他,只能叹口气继续道:若是不出意外,新将必然是金家的人,你且放心,金家的人虽脾气不好,但也是忠心耿耿,一心为国,必然是个好将军。 说到这里,他心下有些茫然,原来这便是大限将至之时。疲惫上涌,他倦了一般地摆摆手道:先这么安排,你去着人送折子,我有些倦了,再躺会。 说罢便合上了眼,懒得再说话。 左副将眼中忽明忽暗,想替他将被角牵好,但是最终还是握紧了拳头,站了起来,返身离去。他不想,在他的神的心里留下不堪,让他厌恶,就让副将的角色做到最后,是他所能做的最好的一件事了。 他走到帐门处,还是听到了苏谨云昏睡前的最后一句话。 他道:折子上记得写清楚,我快死了,最多活不过一月。 地上多了几滴雨水一般的痕迹,左副将抬抬头,低低地嗯了一声,终于推开帐门走了出去,将那人留在了春光不到的重重帷帐中。 ☆、焚心一缕相思泪 薛锦将折子看完,闭上了眼,心中一瞬间略过了无数种设想。如果如实的告诉了皇上......耳边传来了洛席远轻微的咳嗽,他睁开眼,隔着纱帐隐约可见躺在床上那消瘦的身影,轻微的起伏。 绝不可以,这件事决不能如实告诉洛席远,他在一瞬间作出了决定,将折子扣下,对旁边立着的人说:本官知道了,稍后等皇上醒来自会通报,你且下去吧。 是慢性毒,金人不满于苏谨云的咄咄逼人,气愤他穷追不舍,于是派了死士在战场上将苏谨云团团围住,带着同归于尽的决心硬是将毒剑刺中了苏谨云。明明死了那么多的金人,金人还是高呼痛快,果真是不能小觑的敌人。 苏焱可以死,他死了还有金家的人,再不济还有魏亭冬。但是,若是皇上有了什么三长两短,这内忧外患,大洛如何还能保的下去? 是那个人,苏焱、苏谨云。薛锦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个祸害,若是放任不管,总有一天会害了自己视为弟弟的主子。这个总有一天,想来便是今天,于是他下定了决心一般的将折子放进了自己的袖内。 而那个一无所知的帝王,还在午睡中做着醒来便会忘记的梦。 已过了七日了,还有三个七日,快马送的折子三日便该到了,若是他来,今日便该到了。 原本睡不醒的他大约是毒入肺腑了,明明困倦到好像睡过去就不会再醒过来,现在却夜夜不能寐,倦意让他虚弱不堪,但清醒的神经却让他变得愈加的焦躁。 也好,他本就不想睡,就算毒药让他昏睡,这几日,他也会想方设法的变得清醒。 他想知道,心是不是可以被伤害到选择放弃。为什么明明是恨的,明明那么恨,却还是暗中期待,原来有爱才有恨吗? 他不睡,他等着,等着看心如何彻底死亡。 是他。 穿着月光一般月牙白的衣裳,整齐束起的发髻散落两缕垂在脸颊,他带着温柔的笑意,笑盈盈的望着他。 他生气一般地说道:哼!你倒是才来,非要等我快死了,你才肯来见我? 刚说完又像怕他生气似地,小心翼翼的朝他伸出手,待那人握紧了他的手,他的心才算定了下来。将握住的手抓到怀里,贴着暖呼呼的胸怀,于是那人便顺势坐到了他的身旁,他轻轻地靠着,舒服的叹口气。 他本来不想问,不想坏了这温馨宁静的气氛,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地问道:席远,你这次来陪我是因为我快死了吗? 席远也不说话,只拿那双一直饱含怜悯的眼神望着他。 他一时气急了,像个孩子一样把他的手丢开,道:我不要你的怜悯!我苏焱还不需要别人可怜我! 席远重新牵起他的手,安抚一般的揉搓他的手指,他才重新安静下来,靠在他的肩头,他低语:你来找我,我就活下去好不好?我们活到百年之后,只有我们两个,你不要江山,不要皇位,不要百姓,可好?将那些烦人的事情丢给别人好吗? 接着又急忙解释:你放心,大洛定然安稳无恙,我替你守着边疆,朝内有我爹和大哥,若是有人坏了朝纲,我就领兵替你剿了他。好不好?你那孩子.......若是你那孩子是男孩,就好了。若是女孩,我...... 他有些心痛,却还是要把话说完:若是女孩,我还允你再要一个男孩,只一个,好吗? 他知道自己已经放低了所有的姿态,只是为了三个字,于是他求他:只要我,好吗? 他微笑着点点头,对他说:好,我只要你。 于是,他们缠绵痴吻,指尖相缠。 只是醒来之时,只有夜雨淅沥,寒风卷着萧萧落木,盐河的春也要尽了吗? 他浅吟:去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罢了还不满足,又吟道: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其相知。 吟罢,铺纸磨墨,挥笔而下,点墨勾丹青。 一灯如豆,映照出那一抹瘦骨嶙峋。 他想,如果他再赌一次,是否会更加痛?果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他为什么总是如此的执拗?若是能像他一样,说放下便放下该有多好。 普天同庆,当今圣上喜得麟儿,大赦天下。 久病的洛临总算是略微展开了笑颜,他抱着刚刚出生的婴孩,心中沉重的包袱放下了很多。 若是皇兄的儿子能顺利的长大,不要多大,只要短短的十四年便好。 他生出了一点私心,如果只是十四年的话,那个失望的人会不会重新原谅他。 恋耽美 >君本无心——郁生逸人(16) 群臣大宴,觥筹交错之间,他还沉浸在十四年后的设想,他终于有了一点点希望。 可是,急报送到了他的手上,他眉头微锁,打开了明黄的折子。 金人按捺不住,终于派人送来求和信。信中提及,若是不再对他们穷追猛打,并将盐河交给他们管理,他们愿意交出解药。 于是他愣怔了一会,疑惑的抬头看向身旁的薛锦。薛锦知道,如今已然是瞒不住了,便神色复杂地将这几日里一直揣在怀中的折子递给了席远。 席远接过折子,有些神魂不定,不知为何的颤着手,迟疑半响,才打开折子。只略微扫过,便失了方寸。 那一场盛宴,让群臣多年后仍然记忆犹新。新帝即位半年以来,第一次如此失态,他猛地从龙椅上站起,如风一般冲向了殿外,却又如蝴蝶一般翩然倒下。只剩下满堂的惊慌失措,以及薛侍卫大呼御医的声音。而新生的小皇子,还抱在襁褓里,睡得十分香甜。 醒来时,又过了一日。他挣扎着起身,身边的薛锦伸出了双手准备扶起他,他却视而不见,只自顾自的起身、穿衣,待一切收拾好了,对着一旁早已站成了石头一样的薛锦说:金将军那里缺了位副将,你即日便启程吧。 薛锦低低地道一声:是。 这是这么多年,洛席远第一次罚他,将他罚的远远的,不再做兄弟,不再做主仆,有什么惩罚比这个还要重? 他也明白了,他的这个决定究竟伤害了洛临多深,这样一个谦谦君子做出断交的决定,洛临的心究竟是有多痛,多绝望。 但是,他不悔,他不仅是洛临的兄长,是他的忠仆,更是大洛的忠仆,他是为了整个大洛啊! 但是,他还是不能放任这个比亲弟弟还要亲的弟弟任性,不能让他伤害自己,更不能让他毁了大洛!于是,他继续道:皇上,您昏睡之时,苏将军没有召见令,却私自赶回京中。如今,金家少将金铭已押下苏将军至牢中。只是现在群臣上书要求弃了苏将军,在大洛与苏将军之间,您如何抉择? 洛席远用错综复杂的目光睨了一眼薛锦,薛锦却没有抬眼,于是洛席远冷冷道:金少将真是好大的胆子,区区少将而已,竟然敢扣押将军,想来,明日,连朕都能安上个不知名的罪给扣下了。 这是洛席远第一次在他面前称朕,他压抑着苦涩,说道:皇上恕罪,金少将已请示过皇上,只是您正昏睡中,微臣便越俎代庖了替您做了决定。 你做的可真好,若是朕再昏睡几日,你早已将苏将军的人头请下,送给了群臣!你可是忘了,今日金人如此低声下气,不是因为我大洛人才辈出,让那金人担忧受怕,而是你扣下大牢的苏将军靠着一声血换回来的!他厉声道。 薛锦沉默不语,只是跪在了他的面前。 洛席远恨声道:无论你如何权衡得失,也不该让金铭押了他,魏王府素来与金家水火不容,金铭更是个不懂得收敛的跋扈性子,如今谨云身中奇毒,本就虚弱,且不说如何在金人和谨云间如何取舍,若是那金铭作出什么伤害谨云的事情,你可对得起苏谨云这些年为我大洛付出的心血?你不要忘了,我虽为了大洛弃了他,可他也是我大洛的忠将!是朝廷的栋梁啊! 薛锦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的明了,他急忙说道:苏将军被压在皇牢中,应当不会有事,我......猛然想起自己因担心洛席远的身体,而未着人照顾苏谨云,这时候便是一阵不安和愧疚。 洛席远便不再理他,孤身大步离去,薛锦猛然站起来,追了过去。 ☆、焚心一缕相思泪 皇牢,京中唯有此牢最为坚固,也最为昏暗。它建立于地下,终年不见天日,阴暗潮湿,幽闭寂静,关押的都是些犯了罪的官臣和那些犯了大罪的皇家中人。地牢虽大,犯人却十分的少,大多数人关进来便出不去,要不了几日便会尸首分离,魂飞魄散了。 罪大恶极,我苏谨云竟然会被关到此牢中,简直可笑之极。 他懒懒的躺在干草堆上,那些干草早就被潮气熏染,变得湿乎乎,但是他也不在意,反正在哪都无所谓,不过是死罢了。 他,总要死的,或早或晚,死在洛京,不算差。 哈哈,苏焱,你也有今天。真是大快人心! 传来的声音陌生得很,语气却让人十分熟悉,他懒懒地抬眼,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金少将,怎么,趁着我好不容易得来的空闲,过来讨教几招击退金贼的战术?好回去仔细琢磨琢磨,为何你们十年打退不了的金贼,教我几年打的跪地求饶? 哼!你也不过是嘴上功夫厉害罢了,如今成了阶下囚,你当你还是苏将军?金铭笑咪咪,再不像小时候的那般容易被激怒。 敢情金少将是特地前来讥笑我?苏谨云还是懒散地躺在那儿,只是语气中多了些似笑非笑,当真是让金少将费心了,真没想到,金少将对当年的事如此怀恨在心,竟然十数年都不忘记,只怕日日在心中记挂着我,可算让你等着了今日。 苏将军也是好记性,看来当年的事你也不曾忘记。如此,也就省的我再与你回顾一遍往事了。他刷的一声抽出长鞭道:这可是冤有头债有主了,到了地府可莫要说冤,我金铭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金少将这架势,莫非是要将我活活抽死?苏谨云笑着道:这可是个便宜了我的死法,只是不知金少将如何给皇上交代,皇上可是没说直接赐死于我。何况我并未带重兵回城,只身一人而已,如此这般待我,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 看来苏将军有所不知啊。金铭顿时恶意上涌,道:金人送来的求和信可是要拿你的命,换回盐河一带的领土和十年不再进犯的约定。 哦?苏谨云眼中明明灭灭,却将它们藏的极深,道:金贼果然是未开化的,这种交换条件也提的出来。想我苏焱不要命的追着他们打回了盐河,哪有又为了命将盐河拱手让出的说法?真是可笑。 苏将军当然不会同意,宁愿失了性命,也不愿将盐河再次让出。金铭道:只是,若被你保护的君臣却想着舍了你的命,也不愿交出盐河.....他停顿一下,继续道:虽说是和你一样的想法,只不知苏将军心中会否失望? 苏谨云低声笑了两声,道:金铭啊金铭,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劣。连我慷慨赴死,成全大义之时,你都不忘提醒我君臣之间的残酷。 金铭像是被夸奖了一般,得意极了,他道:这是必然,我等你折了羽翼、任我奚落的一天这么多年,怎么能不让你明白这点道理。 只是不知,我苏焱死了,该换哪一个去接我的位置,继续以命护国?是你年迈的爹爹,还是已成了亲的叔叔,亦或是你这个金家的长子。苏谨云道:不论是谁,不过是因果循环,前赴后继。 金铭心中顿时气急,这种诅咒似的言语,苏谨云说来就好像真的会发生一样,他一口恶气忍不下,正准备扬起鞭抽他一鞭的时候,突然脑中起了一个念头。 什么样的刑罚才能击溃这个人的尊严,让他跪下来求他? 当然只有一种刑罚,可以击溃一个男人的尊严。 只是侮辱而已,只要他感受到痛苦,何须脱掉衣裳,除掉底裤即可。 金铭等这一天等了那么多年,等到仿佛已经成了一种执着,一定要让他对自己低头,无论在这之前,他是多么的意气风发,也要将他狠狠踩在脚底,让他对自己哭泣求饶。 他将他压在潮湿的草堆上,一边对他虚弱的身体感到诧异,一边狠命地□□,看着那些鲜血从隐秘的地方流淌出来,听着身下的人终于忍不住痛似的轻微的隐哼。 他一边唾弃自己的卑鄙,一边兴奋于多年夙愿得偿。两种情绪的交融中,他终于将自己释放,那一瞬,好像有什么感情破灭了。 而苏谨云,并没有说一句话。从开始到结束,不过是他一人的自导自演。 洛席远赶来时,牢门紧闭,依旧昏暗的牢狱里看不清任何人影。 来人!掌灯!他吩咐道。 只是第一盏灯刚刚亮起,他又瞬间说道:住手!将灯都灭了,都出去。 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命令,却因为是帝王的话,没有人敢不遵守,只有那掌起第一盏灯的人看了个分明,但是帝王冰冷的眼神,让他知道了什么时候应该学会闭嘴。 所有人鱼贯而出,只留下洛席远一人,牢门早已被打开,他却不敢进去。 空气中弥散着浓浓的还未散尽的□□,灯火下的那一幕让他不敢去想,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是,心口一点一点的拉扯,痛到他只能握住了拳头,压抑住想要咳嗽的欲望。 是谁?他哑着声音低声道:是谁做的? 呵,你在乎吗?他反问:你是在问苏将军,还是苏谨云? 谨云,你......他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喊他的名字。 别来无恙,席远近日可好?他叫他谨云,所以他也叫他席远。 是谁做的?他还是这么问他。 是谁做的都不重要了,反正我也快死了,能让恨我的人得到报仇,从此放下仇恨,也是一件好事。 我竟不知,你是这般以德报怨的好性子的人。 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大约是无甚兴趣了吧,人之将死,再大的脾气如今也没了。 我会给你一个交代。席远道。 那便谢皇上隆恩。苏谨云翻过身去,背朝他道:臣累了,皇上若无事,便请回吧。 他走的静悄悄,但是没过多久,哗啦啦又是一波人来了。 这些人送下了浴桶和热水,温热的米粥,软和的被褥,甚至还有宫内独有的良药。 这一切都在黑暗中进行,没有人掌灯,每个人的动作都有条不紊,每个人都安静有序。而他,依然躺成了山,不动不理。 洛席远回到了大殿中,手还在不住的颤抖,这才猛的咳了出来,几乎停不下来的咳嗽持续了很久,嘴角边沁出了点点血丝。 他还是站着,望着殿上的那把龙椅,眼里是无尽的悲凉。 启禀皇上,魏王爷携长子魏亭冬求见。 他垂下眼帘,道:宣。 ☆、焚心一缕相思泪 谨云......谨云......是谁在喊他,忽近忽远的声音,终于睁开眼。 谨云! 是父亲的声音,他翻身而起,走到牢门前,他的老父亲和哥哥正站在牢门前,魏家仅剩的三个男人,此时,终于又重聚。 只是,讽刺的在牢门前。 三人中,本就只有苏谨云善于言辞,静默了半晌,苏谨云才开口道:爹爹,大哥,你们快回去吧,这里阴潮的很,对爹爹你的膝盖不好。 魏王爷还是没有开口,魏亭冬却开口道:方才我与父亲已与皇上商量好了,我将替你去盐河守兵。 什么? 魏王爷没有回话,魏亭冬却开口道:方才我与父亲已与皇上商量好了,我将替你去盐河守兵。 什么!?苏谨云大惊道:怎么会!席......皇上曾答应我...... 答应你是魏家最后一位将军?魏父厉声接道:简直是混账东西!是谁让你擅作主张?我魏王府的人何时成了一只只缩头乌龟?连战场都不上的魏家子孙,还有什么脸面吃着大洛的供奉,享着祖辈靠命积下来的荣华富贵? 爹爹当真好风骨,果然是上过战场的所谓魏家人,苏谨云在魏父的面前仿佛又变回了那个伶牙俐齿的苏三,他道:只是父亲足够幸运,如今虽是病痛满身,好歹是残喘至今,我与哥哥尚在人世尽孝于您。但也只有父亲您足够运气,不知早死的叔父和爷爷,如今尸骨可早化作泥土了?也不知哥哥的儿孙可有幸活到您这把年纪,在这里教训魏家的后人们!只是怕天不随人愿,要我魏家断子绝孙在这杀人如麻的战场之上! 啪的一声,毫不留情地一个巴掌狠狠地打在苏谨云的脸上,魏亭冬急忙喊道:爹!顺手拉住了魏老王爷的手,作为兄长的他为难的捉着老父的手,又心疼的看了一眼挨打的弟弟,口齿向来蠢笨的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得左右为难,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呵,打得好,苏谨云轻笑,继续说道:爹爹也觉得我说的对,才会恼羞成怒。 为父是如何教你的?你都忘了吗?我魏家生为大洛,死也要死在大洛的战场上!保家卫国,是魏家人活着的所有,也是死去的荣耀!岂容的你在此抹黑! 无妨。苏谨云竟慢慢渡回新换的软垫上,又将双□□叠,舒服地斜躺在那上面,又用手将垫子折起的边角抚平,这才缓缓道:若这是父亲的真心话也无妨,也算如你所愿,魏家后人苏谨云,也不过苟延残喘几日了,不出一月也该魂归于天地,将我这短短的一生也献给大洛,可满了爹爹的意? 你........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魏老王爷只觉得心中百感交集,又悲又怒,最后只化为长久的沉默。 苏谨云已经阖上了双眼,一副不愿再说的模样,只是将搭在腹部的手指轻巧而有规律的上下抖动。 魏老王爷还是开了口,他道:苏焱,你待如何?你的爷爷、叔父和你,用你们三人的命换来盐河?还是用盐河换你的命? 魏亭冬打住了魏王爷的话,他道爹!不可如此!爷爷、叔父已经不在,可弟弟还活着,盐河可以再拿回来,可谨云只有一条命啊! 魏老王爷却道:哼!你当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愿你弟弟越陷越深,拿如此赌约去赌不该妄想的人的痴情!我如此问他,不过是问他要命还是要情?他若要命,我自有办法逼那皇帝小儿换了解药来,大不了盐河我们再夺回来便是,只要你弟弟尚有命在,几个盐河都夺得回来!只你这个榆木一样的弟弟,若要拿命试探,试探个没有心的人的抉择!愚蠢!有哪个皇帝愿意做这个万古昏君! 魏亭冬听得云里来雾里去,总觉得这些话单个听来似乎听得懂,放在一起只觉得十分诡异,他深皱眉头,对魏王爷道:父亲此话差矣!当今圣上如此聪慧,怎会不明杀鸡取卵实属蠢事!怎么会真将谨云杀了,那金贼若是知道谨云已死,岂不重又猖狂之极! 哎,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傻儿子!魏王爷想要仰天痛哭,怎么两个儿子,一个如此聪慧,一个却如此愚笨! 这哪里是皇帝小儿来决定,是你这个弟弟非要试探皇帝的真心!要他作出决断,是做个遗臭万年、被群臣弹劾的昏君,还是要他的命换来这明君之名啊! 这......我魏王府忠心耿耿,想必皇上必然会保全谨云。魏亭冬讷讷道。 恋耽美 >君本无心——郁生逸人(17) 哈哈。苏谨云小声的偷笑,只觉得自己的哥哥真的是蠢到十分的令人愉悦,就连自己刚刚受到了毁灭般地打击,也能让他如此开怀。他道:父亲说的对,只是儿子心意已决,便就罢了吧。 哼!魏父道:要死要活,随你的便!为父管不着你!随即一甩衣袖,大步离去。 魏亭冬却没有走,他刚准备开口,只见苏谨云一个转身,已然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模样。魏亭冬尴尬极了,嘴角张张合合,还是开口道:谨云,我此番还是要替你去盐河镇兵,这是改不了的,你也知道爹的脾气,原本皇上是不同意的,却被爹爹以死相逼,这才下旨让我前去。 不知为何,魏亭冬觉得自己应该解释清楚。 苏谨云仍然没有反应,好似已经睡熟了。 魏亭冬只好再开口道:谨云,你也莫担心,你的病,爹已托了医治二弟的神医,一定会有办法的。 仍旧没有反应,魏亭冬无奈道:三儿,别生气了,哥哥一定会注意,不把命丢在了战场之上,也不会中了那金贼的计谋,也中了这给他们把柄的奇毒,我答应你,可好? 苏谨云才愿开口,他道:魏家可就剩你一人了,你得好好活着,给我魏家延绵子嗣才好。 魏亭冬的脑中,一瞬间晃过来赵思章那副十分讨打的脸,他猛地捏紧了拳头,想起了赵思章那夜问他的话,那人不知廉耻地问道:瞧瞧,你都这么湿了,将手上的□□递给他看,又揉搓着他的臀道:你看到女人,还能站的起来吗? 他在那一瞬间,直觉的觉得,也许魏家到这里恐怕就算完了。他望着弟弟的背,觉得弟弟也是个指望不上的,于是,他干巴巴地道:我走了,爹定会治好你的病。 当魏老王爷与魏亭冬都离开了以后,又只剩下了他一人。 父亲永远是明白他的,他知道自己爱上了不应该奢望的人,还要他为自己受群臣的弹劾,受史官的言论,简直是痴心妄想。 只是,他还是会咄咄逼人,还是会暗中抱着希望。希望那人在皇位和自己之间再做一次选择。 是不是又要徒增失望?又连累了爹爹为他操劳,连累了长兄替他征战,是否他做错了?拿命去赌,是否真的值得?向来只是想做便做,从不问代价和筹码的他,第一次生出了疲惫。 只这一瞬只觉得此生沉浮,他未成年便杀了人,鲜血淋漓中唯有那爱的人给与他美好的寄托,但也只不过是弹指繁华,辗转枯荣,转瞬即逝罢了。是他高估了他们的爱,还是他要的太多? 在世人的眼中,皇位、子嗣、天下、子民......也许任何一个都比他苏三更值得选,而洛席远也不过是世人中的一个罢了。若换作他来选,难道不会是一样的选择吗? 不,他相信,这世上所有的荣华富贵、至高无上权利都比不上与心中挚爱的每一顿粗茶淡饭。但是,是他,又有什么用? 选择的权利,何时在他的手里?为什么,总是爱得浅的那个人手里才握着风筝的线?他若放了线,任他有遨游九天的心,也乘风不起,只能坠落泥土中。 身上的毒让他困顿不已却入睡不得,他反复想着这些令人烦恼的事,只觉得烦躁和痛心,但是此处又无酒又无友人。 于是当齐沐阳来的时候,就算他的语气毫不客气,态度极其恶劣,他也觉得欣慰至极,在齐沐阳的喋喋不休中,他一把抱住了这位友人的肩膀道:沐阳,我可等你好久了,你若不来,还有谁人记得我? 饶是齐沐阳也傻了,苏谨云怎么变成了这幅姑娘似地模样?他连忙想要推开苏谨云,哪知道苏谨云抱得他极紧,三番两下根本挣脱不掉,让他一个整日里吟诗作画的书生和一个马上挥剑的将军比力气,实在是太为难人。 他只得暗叹一句,这小子,力气可真大,脸上还是板着问:你也知道我记得你,当初你偷偷上了战场,可没着人告诉我!你可真把我当知己?说完委屈直上心头,便又开始挣扎! 苏谨云笑道:这么多年,还记恨着?原来我们的小沐阳还是没有长大。 ☆、焚心一缕相思泪 齐沐阳不服,回道:胡说!我哪里是记恨!我是恨你没有良心!若是你......若是你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连送都没有送你.......说到这里他猛然想起苏谨云的毒,挣扎的更厉害,嘴里直嚷嚷:快放开我!你中了毒的!你怎得力气还是这样大?你的毒到底怎么样了? 苏谨云知道他的气算是消了一半,这才放开他,退开半个步子,让齐沐阳上下打量了一番,才慢慢道:毒是中了,死是必然的,只是还能再与你把酒言欢几日,不着急这几日死。 哼!我看你活的好得很,还是这般能说!齐沐阳翻了个不甚美观的白眼,随后又担心的蹙起了眉,道:你这毒的解药,当真只能拿盐河从金人的手里换?你可知道,如今朝中已然疯了一般,所有的大臣都反对拿盐河换你的命,说什么你为了大洛捐躯是魏家的荣耀,又说什么若是满了金人的意,必将后患无穷。要我说,这些蠢人,真不知道盐河是靠你才夺得回来?若是你死了,那金人岂不是要卷地重来? 你都能想明白的事,你当那些大臣当真想不明白?那岂不是真的是一帮酒囊饭袋?苏谨云嗤笑道。 那为何?齐沐阳不明。 哼,不过是各个将难题踢给了皇上罢了。这种选择,无论皇帝怎么做,都是不讨好。若是他杀了我,只会叫我魏家心寒,却让天下人明白他这明君断然不会为了一人拱手一方领土,不顾一方百姓,不长金贼的野心罢了。若是他不杀我,只会教天下人心寒,为了一个将军,让百姓活在敌人的手中,为奴做马。即使我替他再次夺下盐河,盐河的百姓又怎么会重新信服与他,若百年后我不在人世,没有下一个苏将军替守着盐河,盐河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怎么会?盐河的百姓当然知道,有了你,才有了至少百年的安稳啊!齐沐阳不解。 呵,也不过几十年罢了,也不过是军中与我相熟的士兵罢了,大部分的黎民百姓,千千万的后代,怎么会明白?她们会永远记得,皇上用一人换了整个盐河的命啊,如此昏君,岂能容他?百年之后,史官也会记下他此时的昏庸,任他做了一世的明君,只这一条便叫他遗臭千年。况我的别有私心,又怎会让他做得了一世的帝王? 这......齐沐阳转过神来,更觉得朝堂之上的复杂,他忍不住道:那你的毒...... 我的毒,自有人能解,只是得离了这地牢才行。 这不怕,我就是来带你出去的。 哦?你有办法?苏谨云不相信一般地望着齐沐阳。 这是自然,好不容易在苏三面前扬眉吐气了一回,自然要好好吹嘘一番,他道:我可是托了个厉害的人物。 哦?苏谨云扬眉道:是哪位人物?我竟不知,这京中竟然有人能将手伸到这皇家的大牢中。 哈!自然是你不知晓的事情。他得意至极,又故作神秘的小声道:便是那新帝,也是要给他三分薄面的。放了你,只要不多声张,皇上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我倒不知,朝中竟有如斯人物?他却冷笑一声,心里泛出点道不明的醋味。 这次这位大人肯帮忙,也不是看了我的面子,我不过是个跑腿的罢了,是魏大哥求的人,承的自然也是魏大哥的情,只不过是让你哥哥放你出去太过显眼,容易落人口实,这才让我这个没有官名的人蹚了这趟浑水。说完得意洋洋的瞅着苏谨云,可惜苏谨云一脸深思,根本没有看他,他急道:虽说没有承我的面子,可我也是冒了项上人头的风险啊! 苏谨云被他突然急切起来的语气唤回了神,看他一脸急切,于是笑道:是了,如今肯为我这个阶下囚冒着如此大风险的人,这世上,除了我大哥,怕也只有你了。 齐沐阳只为了他这一句话而已,只这一句话便是让他为这个挚友上了刀山也不怕了,他笑道:那是,你苏三也是个明白人啊,那走吧,还愣着做什么。 苏谨云道:莫不是还是那赵思章赵大人? 齐沐阳大奇,道:确实是他,你竟也知道? 有一面之缘,不算认识。苏谨云摩挲了一下拇指与食指,低声道:倒是个捉摸不透的厉害人物。 齐沐阳道:莫管他是个什么人物,总归你能出去便是好的,赶紧出去治了你这毒,其他的往后再说。说罢,便要拉了苏谨云的袖,带着他出去。 只是苏谨云却避开了他的手,道:慢着。 齐沐阳不解道:怎么了? 苏谨云道:我还有件事没办成,本来该是昨日便做完,可惜碰着了一些事,我有些应顾不暇,如今该是办完这件事了。 哎呦!我的公子哥啊,这都是什么时候了,命都没了,还办什么事,等你出去治好了毒,有的是时间让你办,你便是办那百件千件也无人拦你! 不可,只得如今,才可办好,若是治好了毒便来不及办了。 什么事,这么着急? 问一个答案。苏谨云道。 ...... 于是,齐沐阳只得与他约定明日此时,离开,给他一日时间。 待齐沐阳走了有一炷香的时辰,苏谨云低声自言:今夜,便是做决定的时候了。 他定定神,朝外大声喊道:来人!我要求见皇上! 一夜未眠,他闭上眼就是苏谨云狼狈凄惨的模样,如何睡得着?心中挚爱被如此对待,却拒绝了他的接近。 他知道,自己早已弃了他,如何能要求他对自己敞开心扉,在受伤之时依赖他? 而伤害他的人,他亦知道,金家长子金铭,去年已随着金将军镇守了南疆,如今已是少将的身份了。他与谨云之间有过什么恩怨早已不知道,在昨日那一刻,他有一瞬想要将金铭扒皮抽筋,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消除他心中的恨! 给与了谨云伤害和侮辱,将心中那少年将军狠狠践踏的人,怎么能轻易放过他? 染指了他挚爱的人,即使他不要他,他还是属于他,怎么能被别人沾染?那一瞬间,占有欲与恨意连绵,他甚至要亲手剐了金铭,管他什么金家长子,管他什么功名在身!他要一刀一刀的杀了那个人! 那一瞬间,在他从来只是悲悯,从来只是以德报怨的心里出现了无法释怀的怨恨,也只是一瞬而已。 在苏谨云冷漠的拒绝后,变成了酸涩和难堪。在难眠的夜里,辗转的反侧中变成了帝王的衡量。 谨云,为了谨云,得罪了金家和金家背后十数年盘根错节的势力,南疆与朝中如何平稳? 若是魏家的亭冬战死了沙场,又去找哪一位将军与金人周旋? 他不愿这么想,但是这些想法就像驱散不走的冤魂,缠着他,让他在夜里被纠缠不休。 时局与谨云,为什么,总是在天平的两侧? 难道他总是不得不舍弃一个? 又是混乱的早朝,群臣一派的认定了不可求取解药,硬要他拿了谨云的命换了金人的难堪。 他又何尝不知群臣的心思,冷笑中他退了朝,独坐冷清的御书房内,只觉得异常的孤独,薛锦已被他派去了南疆,昨日夜里便起了程,他不后悔,若不是薛锦,自己怎么会又被逼到了今日? 若是那一日,若是那一日他看到了谨云的信,他怎么会放任他不管,怎么会让他被捉进牢中遭人羞辱? 又怎么会让金人的信公布天下,让群臣和他变成了天平的两端? 他会要来解药!而盐河自然也不会给那金人!他有这个自信! 只是,得暗中进行。 想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阴暗的、偷偷摸摸的、不可见人一样的,他竟然想要两全其美的法子。 他的脸倏地白了,这与自己堂堂正正做人,做一个君子的心完全相反,夫子,若是夫子会怎么教他? 还未等他想明白,宫人传来了苏谨云的话,他浑噩的走,像失去了思想的木偶,天下的木偶。 这里不再只有一堆湿透的干草堆,柔和的烛火映着看起来就十分舒适的软垫,旁的小桌上放着新鲜的水果,只是那个人端正的坐在垫上,只将一双长腿伸长了搭在一起,未着靴袜的两只脚,莹白如白玉,鸳鸯般交叠,在昏黄的烛火下透出些暧昧。 他站在他的面前,不敢靠得太近。 ☆、焚心一缕相思泪 苏谨云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清浅的笑了一声,道:皇上离的那般远做什么?我已中毒之深,哪有什么力气对皇上图谋不轨? 洛席远仍未挪动脚步,他十分艰难的开口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苏谨云泯然了笑意,却非要使他难堪似的,道:不知皇上是问哪里的伤,若是心里的伤,自然是日渐加深,再无好转的可能,若是身体的伤,也要弄清楚皇上的意思,若是金人下的毒,自然是无药可医,除非皇上拿盐河来换,微臣才有好的可能,若是问我那隐秘处的伤,怕是只有那人的项上人头才能治好我的伤。 洛席远苦笑道:原来你的伤都为我而来,也只有我能给你治好,却是每一个都这么难治好。 苏谨云道:自然艰难,若不艰难,我怎么会亲自来求你? 洛席远道:你要求我治你哪里的伤? 苏谨云终于肯正眼看他,他极为认真的凝视席远的双眼,一字一顿的问道:我说了,皇上便给我治? 洛席远只问他:你可是真的要我治? 苏谨云还是认真的望着他,道:若是我要你替我治病,你会治吗?你全替我治好?还是只挑一个治? 洛席远低下头,良久的不出声,在沉默中,苏谨云的眼神终于暗下去,黯淡到如将死之人一般的沉寂。 洛席远只觉得,折磨,太折磨。每一点时间的流逝都像是生命给与他的折磨。 自欺欺人还要到何时?才能放下这个人?放下他给与的快乐与伤痛?放下他给予的一次次的失望? 心未死,只是还不够哀痛,是还抱有希望,这一刻,真的应该弃了这经看不经考验的情爱。 于是,他问那个一身明黄的天下至高无上的人:席远,当日,我曾问你爱是什么,你可还记得你的回答? 遥远的记忆让席远怔愣住,他还未回答的时候,苏谨云已替他答了,他说:你说若是世间的一切金银名利、权力欲望摆在眼前却视而不见,永远只选择此人,想必这就是情之一字。万物皆轻,唯君孰重。 一字一句,他都记得清楚,从不敢忘记,在无数次的怀疑和失望中,他还是重复在心中重复这些话,让他不愿放弃,不愿放手。只是,如今便再也无法麻痹自己,于是,他问他:你还记得吗? 恋耽美 >君本无心——郁生逸人(18) 洛席远只觉得彻骨寒意袭来,让他几欲站不住,他惨淡着脸色,苍白的开合着嘴,却没有一个字发出声来。 苏谨云继续道:席远,你本就没有心,不,你原本是有心的,你有一颗君子之心,只是当你还是三殿下的时候,我爱你的这颗君子之心。而当你成为了这天下的主人,即使你本无心于这个皇位,但你坐上了这个位子,你便再没有了这颗心。可惜,君本无心,我本该早就明白的,可直到今天,我才愿意承认。我苏三,当真错付了真心。 齐父一见满地散乱的酒樽,好几个都被掀开了盖头,坏了这些快到年份的陈酒。这还不算,先帝曾赐下、自己珍藏了多年的汾何酒竟被那来无影去无踪的小偷盗了去。 他仰天长啸、连拍胸膛,大呼可惜可惜,早知有这无妄之灾,早早喝了多好!如今可好!尝也没尝到,白白便宜了那无耻小盗。 而待齐沐阳带着空了的酒瓶子回来,醉倒在门槛上时,他才猛然发现自己咒骂多时的小偷竟然是这个恨铁不成钢的独子时,更是气的吹胡子瞪眼。 正待一个鞋板子唰上去的时候,一帮来势汹汹的侍卫却奉了皇上的令将醉倒的齐沐阳带去了御书房。 这一夜,齐大人熬红了眼睛,急待了一夜,直到齐沐阳完整的回到了家中,这才一口气长叹,放下心来。这次之后,齐老终于放下了让齐沐阳考取功名的想法,放任他去写诗作画,他终于意识到了,让齐沐阳去当官,岂不是天天把命悬在空中,保不准哪日就白发送黑发了,还是让他荒唐度日,总算能保全个性命。 对这一切都不知晓的齐沐阳,这一生,总算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说起来,也全是苏谨云带来的。这样看来,两人也算互不相欠了,真不知是何等缘分。 ☆、飘然若逝浮生梦 父皇,你怎么了?稚嫩的童声唤回了他的思绪,他抬眼看了一眼趴在他对面榻上的稚儿,那稚儿盯着他手中已停留了良久的御笔。 于是他弃了这张因长时间失神而凝下墨点的纸张,重新换上一张新纸,回道:无事,父皇只是有些困了。 那父皇要睡觉吗?儿臣也困了。稚儿用手掌捂着嘴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滴溜溜的圆眼睛看了看书房的外面。 他哪里不知道这个小人精想要偷懒出去玩的心,于是笑道:那便去睡吧,明日记得将欠下的功课补起来。 知道啦!于是那小人儿便高兴的收拾好了小桌上的纸笔,又将圆滚滚的小身子扑哧扑哧的挪下了软塌,对门外喊道:容潭!容潭!我好了!你快进来! 等了好一会,一个瘦小的身影才从门外挤了进来,凑到了稚儿的身边,他先是抬头看了一眼仍然专心于笔下的皇上,见皇上并未注意到自己,这才对身边的稚儿低声说道:太子殿下。 哪知那稚儿将那双圆眼睛狠狠一瞪,道:你怎么这么慢! 那人便将头垂得更低了,他轻声说:奴才方才怕殿下饿了,去御膳房拿了些糕点。说着便把捂在怀里的枣糕拿了出来,拨开了层层包裹的外纸,捧在手心里。 那稚儿便笑歪了眼睛,伸手便捻了一块放在嘴里,甜丝丝,冰冰凉的枣糕入口即化,实在是美味至极,他道:亏你知道我饿了,走,我们再去弄些好吃的去。 说罢便伸手接过了剩下的枣糕,顺手又塞了一块进了容潭的嘴里,也不嫌脏,将那才拿了枣糕、有些黏糊糊的手稳稳的握着容潭的手,半扯半拉的将那人拉出了御书房。 洛席远在两人还差几步便要跨过门槛的时候,说了一句:夜里少吃些,不要积了食。 话音未落,那两个矮矮的身影已不见了踪影,只有远处传来了稚儿含糊的回答:知道啦,父皇。 失去了稚儿的御书房,好似更冷了些,他搁下了笔,移步到斜榻上,想要小憩少时。 然而待灯油燃尽了,他还是不愿起身,躺在黑夜里,心绪便难以控制。 自他走后,已五年光阴。午夜梦回时候,总会梦见他模糊的身影,谨云,我宁愿相信你没死,只是走了,只是离开了我。 如今盐河有你大哥守着,南疆有薛锦和金家,外无忧患,而朝中也日渐平稳,一切都按部就班。就连太子也平安长大,聪慧纯良,只是我总觉得疲乏,无处不在的疲惫。 洛京近日盛传齐家独子齐沐阳无心做官也就罢了,还迷上了一位冠绝天下的美人,正是这春花阁的花魁满情。 传言他被此人迷的晕头转向,钱财花空了不说,人也日渐消瘦。而且啊,这花魁还是个男人,这可真是给足了洛京的那些个达官贵人足够的茶后闲话。 齐沐阳一听到这子虚乌有的传言,顿时气得脸红唇紫,一副要与人拼命的模样,奈何身边那个冷清的人提醒他道:齐大人,这幅画莫不是不要了? 齐沐阳拧着眉,一副忍无可忍的模样,但是还是压着脾气将最后一笔收好了,之后便把那笔狠狠掷地,道:真是闲的没事做,说这些个有的没的的事了。 身旁那人难得的染上了些笑意,道:若是那些爱说闲话的人知道了齐公子每每前来我这揽花楼只为了讨论画技,不知是否该暗叹两句可惜了,如此良辰美景竟被虚耗。 齐沐阳道:这你就不懂了,我这画值千金,从你这学到了新的画技,恐怕如今万金都值得了。难道不该说我善用光阴? 看!我这画如何? 栩栩如生,仿若真人。 嘿嘿。 只是不知画的是何人?莫不是心上人? 齐沐阳抖落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干巴巴的道:是我一个冤家,欠了我一顿酒,我便把他画出来,省的日后见了他忘了他的模样。 此酒可当真是足够贵,齐公子将我包下到今天足有三个月了,这比开销莫不是也要算在这位故人的身上? 若是他还活着,便是我再请他一杯酒又有何妨? 那人,不在世了? 我希望他还活着,只是连我也不知他在不在了。 ...... 齐沐阳将那副画端端正正的挂在了书房内,画里银盔红缨的少年将军手持马鞭,得意的笑容似乎要越出纸张来。 这画摆的位置极好,正巧对准了窗户,看那夕阳缓缓照射到画上,齐沐阳露出了点欣慰的笑容。这春花阁里头的满情确实画技不俗,若不是在花阁里,倒也是个厉害的画师。 可令他气急的是,只不过隔了一天,那画竟然无故消失了,他气鼓鼓的将家里一众奴仆挨个问了个遍,却仍然毫无头绪。只在他跺脚指天,将那小贼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之后,才发现他老爹面色不善的一直瞪着他,那神情就和平时骂他不孝儿一般地难看。 他惊的一身冷汗,细想莫不是方才骂的酣畅,直将自己花了重金包下美人只为求画技的事情一股脑倒豆子似的道了出来。 那金银虽说是身外之物,但到底是从老爹腰包里偷出来的......想到此处,他心虚至极,止住了骂,只道:也罢,总归是爱之深,才想偷我这画,难得你如此欣赏我的画,便是赠与你也可。说完,灰溜溜的回了房间。 而齐父一脸无奈,虽说是皇上派人索去,他尚未来得及给齐沐阳说此事,只是听他骂的如此畅快,心中倒是有些复杂。 苏谨云故去已有六年,当年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竟然去的比他这个黄土埋了半截的人还要早,又是如此少年将军,实在令人惋惜。而苏焱这一个少年将军,却病死在宫中,说来实在蹊跷的紧,只是皇上已下令不准大臣妄议此事,想来,其中必有深究。 如今,皇上也不知从哪得知沐阳画了这么一副苏谨云的画像,竟亲自上府讨要。昨日下人通报访人时送上来的天家用的玉碟时,吓得他以为要出了大事,谁知道,皇上微服到自家府邸,只为了那副画。 又想到皇上瞧见那画时捉摸不透的神情,齐大人不禁又想起了当年的某些谣传,只道是皇上与苏谨云之间的关系并非君臣那么简单,而皇上却还是让苏谨云死在了宫中。想到此,齐大人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天家的人,果真是冷心无情的。多年官场,教会了他将情绪收敛进心里,面上恭恭敬敬的送走了皇上。 第二日,便听见自己又在花阁里鬼混了一夜的独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对那偷画小贼问候了祖宗十八代,也不知作何感想,又听见他花了重金包下了花魁来作画,这小子哪有什么闲钱,必然是偷了自己的荷包。 心中实在是复杂,默默见那小子心虚得逃跑,感叹之余还是庆幸没让这天生缺根筋的小子进了这水深火热的朝廷,至少可安然度过晚年,至此,齐大人坚定了尽早让独子成亲生子的信念,往日里由着他胡闹,如今都二十有四的年纪,别家的公子莫不是考上了个一官半职便是早早成亲生子延续了香火,无论如何!香火断不得。 参见皇上。一身影翩然跪下。 起身吧。洛席远背对他道:将你唐突请进宫中,还请勿见怪。 皇上言重,满情本是低贱之人,今日有幸能见得天子圣颜,是满情莫大的荣幸。此人竟是那春花阁中的花魁满情,他起身,望着大洛皇上的背影,继续道:只是不知皇上找小人有何事? 洛席远仍将背对着他,满情顺着洛席远的眼神看到了端端正正摆放在墙上的画卷,那画卷上的银盔少年神采飞扬,恣意洒脱,不禁一愣,这不是齐公子的画作?怎么会在宫中?也不过是一瞬间,他便思索明白,道:莫不是为了此画?亦或是......他停顿,转而道:画中人? 洛席远这才转身,直道:满情公子果然十分聪慧,我只是想问,你是否见过此男子? ☆、飘然若逝浮生梦 满情这才见着这大洛皇帝的真模样,只见此人一身瘦骨,过分消瘦的身子骨挂着一件镶满了金线的明黄黄袍,本当时华贵十足,只是他太瘦了,瘦到完全撑不起这份气派。 长得倒是十分清俊,只那神情值得深究,明明是一双本该波光潋滟的桃花眼却泛着不悲不喜的彻悟,而眉宇间却透着一丝驱不散的愁容,实在是矛盾。再看他通身带着一丝帝王不应有的书生气,说来真是十分诡异了,这样一位不像帝王的皇帝。 还望皇上恕罪,小人并未见过这位少年将军,此画实乃齐公子所作,小人不过是于画技上与齐公子讨论一二罢了。他接着道:此画中人乃是齐公子的挚友苏焱将军,只可惜天妒英才,苏将军已在六年前病逝于洛京了。齐公子只因想念挚友,这才作得此画。这些年来,他屡屡作画都不满意,有这一副可算得上尚可二字,依他所言,也不过是尚可,只画得苏焱将军的十之三四罢了。 若说十之三四,确实过于谦虚。不过是他本身太过耀眼,才让齐公子为难,想要用笔画出他的样貌,只可得他的容貌,哪里画得出的他那目中无人的傲慢?那位少年帝王低低笑了一声,将满情话中的不满听得分明,他扬起浅笑,道:倒是我横刀夺爱了,我知道了,你也无需回旧处,便在这宫中住下。若是可以,你便也教我些画技,好叫我也画出这么幅好画,我便将此画还与齐沐阳。 若说皇上只为求画便将小人留下,小人倒是一定要问个明白?这画中人究竟是皇上的何人?难不成不仅是苏将军? 洛席远原本浅笑的面容瞬间冷了下来,他启唇轻道:大胆!竟敢窥视皇家之事。 满情却道:还请皇上不要见怪,小人虽是鄙贱之人,但却不愿活的糊涂,每做一件事便要知道它的来情去意,才能安心的做它。 洛席远听他这么一说,却仿佛忽然之间领悟了什么一般,他沉默着,却又用有些沙哑的声音道:满情公子这样活着?不会太累吗? 自然累,却不会悔。若是余生都在悔恨中度过,不如不再活下去。满情毫不犹豫的回道。 确实不错,只是有多少人可以做到无怨无悔?人世间,总有太多的无可奈何。不是吗?秦公子?洛席远道:只是不知大燕昔日里显赫一时的秦家独子秦漫阳如今落得在花阁卖身的处境,可曾后悔过所有的选择? 呵,皇上果真也是个要弄清楚来龙去脉的人,小人不过是一擅长画技的卖身之人,也值得皇上如此调查。满情低声道,声音里却听不出什么情绪。 洛席远却道:秦公子无需担心,我大洛与大燕百年交好,从不曾有过烽火交戈,当然不会对秦公子有什么图谋。只不过是手下的人不放心罢了,非要将你查个清楚。依我说,我只在乎你的画技,何曾在乎你是哪国人,又有怎样的过去。 满情,或者说,秦漫阳却笑了,他笑道:没想到皇上是如此轻率之人,难得皇上手下的人如此尽心尽职。 洛席远也像是被自己逗笑了,他笑着回道:大约是怕我死的早吧。 见他毫不在意的把生死挂在嘴上,满情不禁问道:皇上可是有何心事? 请你来可不就是为了我的心事,这幅画,便是我的心事了。洛席远道:这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只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听到此句话,满情仿佛想起了那个人用同样痛惜却又无可奈何的语气说起了同样一句话,用佯装深情的语气说着世上最可笑的谎言,于是他冷漠回道:确实如此,像皇上此等人中龙凤,哪里是久卧浅滩之人?必然要翱翔于九天之上,只可惜了,苏将军并非那可以比肩之人。 话里的讽刺即便是普通人也会觉得冒犯,更何况是一国之尊,只是洛席远却并未生气,反而道:秦公子这么说,到是与那人说的一般了,只可惜,却不是我心中所想。 自然,被抛弃的人与选择抛弃的人,想的怎么会一样?找借口的人与找不到借口的人,说的怎么会一样?不过是鸡同鸭讲罢了。满情依旧话中带刺道:既然皇上请我住下,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是讨论画技,总好过在那花阁以色侍人。那么小人便退下了,若是皇上宣小人,小人必将竭尽所学,为您画出心尖上的那人的十分容颜!只是,还请皇上莫要忘了,即使画出了十分的相似,终究是假的,苏将军早已仙逝多年,画的再像,这人也不会从画中跳出来,不过是个假物罢了。小人告退! 说罢也不管皇上如何说,甩袖转身就走。 这可真是,个性十足的一位花阁公子。洛席远见他自说自话的离去,只觉得哑言无语。 这一位即使流落花阁,面对握着他生杀大权的一国之君也不肯低下头的秦公子,竟然有着与谨云如出一撇的傲气,果真不愧是大燕第一贵族家出的独子,只是这天生傲骨却又被这世道捉弄,最后终是被自己这些口口声声天下苍生的人伤害,当真是命运弄人。 恋耽美 >君本无心——郁生逸人(19) 你的这处该画的再通透些,才能显出他的神韵。 是了,明日重画之时我会注意到此处。 明明有着不甚愉快谈话的两人,不久之后竟然用你我相称,第一次这样互相称呼的时候,两人皆是一愣,还是洛席远道:许是我太寂寞了,这样也很好,秦公子无须在意。 满情暗叹一口气,道:你还是称我满情吧,秦漫阳这个名字,我早已弃了。 明明已决定弃了情爱,又为何用了满情这个名字?洛席远不解道。 若是遮遮掩掩,才觉得心里还未放下,才是难堪啊!骗人也就罢了,何必骗自己?连自己都骗的干脆利落,做人还有什么意思?满情道:说来你也不算无可救药,我本来最恨你这种人,自以为是的做了最好的抉择,最终只有自己痛苦的活。每日明明悔恨的钻心,偏生要装的无心无情。 你说的不错,满情,我这种人才叫活的糊涂。洛席远还是专注于笔下,自言自语一般地道:只可惜,为时已晚。 原本以为,满情会陪伴自己完成最完美的画作,却是不久大燕便派来了使者。洛席远陪使者饮了一夜酒,第二日,便不见了满情,只留下满情的告别信。 于是他唤出暗卫道:如何? 皆按皇上的意思,并未对来接满情公子的人作阻拦,满情公子与来人几番争执,待来人不甘离去后,满情公子便写下了信独自离去了,我们的人将满情公子暗中护送出了宫中,并未引起骚动。 朕知道了。 就算只有一人得偿所愿,他也觉得得到了些许安慰。只是自己,又是一个人了,所幸从不曾奢求,便也不算失望。 手中除了满情的信 ,还有薛锦寄来的信。这七年来,薛锦每年都会寄来一封信,只是自己从未读过。今日,这两封信他同样也不会读。 不知是在惩罚自己,还是在惩罚薛锦。只是他知道,只有沉浸在孤独与悔恨中,才会得到一丝慰藉。 ☆、枉然人间未亡人 今晨,他将众臣请求纳妃的折子压下,只用了三两语便让群臣禁了声。他向来擅长说服他人,只是当魏亭冬的折子被送到御书房时,他竟不知用何等话语才能说服这位失去了幼弟的哥哥。 魏亭冬请求为苏谨云办冥婚,替他的灵位娶妻,而这位妻子虽也早已香消玉损,可.......来世今生,苏谨云都不会再只属于他一人,只这样轻轻一想,他便觉得痛彻心扉,不要!他不要与苏谨云今生无缘,来世亦无份。 只是,魏亭冬替苏谨云守了多年边疆,自己也尚未娶妻,更莫提生子。而魏家,早已默认苏谨云死去,虽然他们也知道苏谨云消失于地牢中,却也没有苏谨云的消息,这么多年过去,自然认为谨云早已死了...... 可是,即使他死了,他也从未想过把他给了别人,即使是魂魄。 魏亭冬只说:弟弟年幼丧命,从不知情爱,太过凄凉,为兄的不愿弟弟九泉之下仍旧孤身一人,这才请命为弟弟说媒,叫两个无命享受人间繁荣的可怜男女在阴间做一对鸳鸯。 洛席远只能将那折子死死的捏紧了,心里却是悲哀混着痛,一番气血上涌,他又吐了血。 他的身体本就孱弱,好不容易稍有起色,却又被这些年繁重的朝务和那总是萦绕不散的身影催得虚弱。 尤其是这心绪起伏大的时候,他总会咳血与一阵阵的发冷。他握着包了血的帕子,苦笑对自己道:谨云,你莫要娶妻好吗?想来不要多久,我便能去下面陪你了。若是你有了妻子,我该怎么办? 是了,我该怎么办?这时候,他才迟钝一般地明白过来,原来,他早已不知该怎么办了? 你是故意的对吗?你怪我娶了后,所以要气气我,我已知道伤了你的心了,我已经知道错了,你便不要娶妻了好吗?你从不来入我梦中,我从不怪你,我知你是生气了,只是,今夜求你入魏将军的梦,说你不娶妻了,说你愿意等我,愿意与我再续前缘,可好? 那天,群臣哗然,皇上竟为了那早已去世多年的魏家苏将军赐了婚,正当群臣大惊此人不是早已仙去?又听见赐婚的女方则是那前些日子也故去了的千玥郡王,便心下了然,这是赐了冥婚啊!群臣面面相觑,齐齐跪下道皇上隆恩,只有那高高在上的帝王觉得心中一片苦涩。 却原来,当日的谨云竟是这么痛。 他种了一院的琼花,就在他的床下,他无数次梦见琼花开了,只是梦醒时分,才发现,那不过是错觉罢了。那琼花,从未开过。 那琼花明明是从魏王府移栽而来,同根而生的琼花,却只在魏王府一岁一开,任由自己如何折腾,它们始终未曾开过。没有请花匠来帮忙,他想要亲手种出这只开江南的琼花,一日又一日,一季又一季,一年又一年。 今年,只等到了魏王府的花匠老死的消息,而魏王府的琼花和窗下的琼花一样从此都不会再开了。 而画上的人,手执琼花,笑容晏晏。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今终明,是我言不由衷,不若身前,只求身后,问心几寸? 琉璃寺中,手起,发落,将你我的发丝缠绕成一缕,焚于佛灯中。求满天神佛怜悯,赐予你我来世的情缘。 来世,只愿你爱我,弃我,恨我,憎我。我都甘愿,只求你与我不要相逢陌路。 散入年华与君别,问谁与同? 又入了夏了,魏府的竹林长得更盛了,雨打竹叶,今年的夏,连绵飞雨,凉爽异常。 他酌酒两杯,沉沉睡去。 雨打竹叶落,片片飞落,都无人管,窗外莺鸣,快入夜了,方才醒来。 却还是不愿醒来,只好鬓边觑,直待罗帐灯昏,还是半睡不醒。 明日醒来,又是难熬的一日。今年,为何再不能豁达了? 夏尽了,秋来。 秋尽了,冬来。 而春,也要尽了。 是他春带愁来,春归何处?却不解、带将愁去。 用药过多与心力交瘁让他的病体愈重,已是强弓之弩了。他总是与画中的他自说自答。 他道:我总会想着回到盐河去看一看,可是又觉得徒劳,你已不在,去了又有何用? 画中人依旧笑盈盈的望着他。 他又道:我并不是在所有的选择中都没有选你,只是我没有从心选罢了。 画中人缄默其口。 他又道: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不知道自己会怎么选,但是定不会如从前那般笃定,你看我现在,是否太过凄凉? 画中人被烛火恍了一下面容。 他最后道:只是因为在我是席远之前,我是大洛的帝王。帝王怎么能有心呢?百姓才是他的心啊!天下才是他的心啊!你说我没有心,我怎么会没有? 若是那人还在,定会这般回他:君本无心,原来如此。那你最初为何不和我说清楚,我若知道帝王的心中没有情爱,我定然早早的离了你,省的我将命都赔给你,才明白这个道理。 席远便回回他:因为我害怕,我不舍得。 所以你让我心里装着你,你却装着天下,你好狠心啊他会苦笑着回答:罢了罢了,我也不求了。得不到就算了,我走了。 别走。 不要走。 别再丢下我,我是如此的爱你。胜过爱这世上所有的人。 花无人载,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 风带来琼花的香气,那琼花,终究是开了。 谨云,你终于原谅了我。 心脏剧烈疼痛,他却不想叫御医。也罢,这天下纵使人人快乐圆满,无你,这快乐都不属于我,终究是太过寂寞。 太和九年,帝薨,谥号文帝。太子玖即位,年仅九岁,群臣朝贺,大赦天下。 ☆、不若人间芳菲落 扬州素有小洛京之称,而琼花更是号称天下第一,如今又到了一年一季的琼花会,多少才子齐聚此地。 敢问前方可是苏家宅邸?一位身着白衣的青年问身边摆摊的小贩。 正是那苏家,公子可是找那苏公子有要事?那小贩带着善意的询问让青年扬起了笑容,虽仍旧消瘦,却是面色红润。他露出浅浅的梨涡,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多谢关心。 正这时候,小贩眼尖的发现了前方走来的苏公子,连忙道:那不就是苏公子!你瞧,正往这边走的就是他了! 他细细望去,却失望的垂下了眼帘,快速的收敛好眼中的情绪,他道:多谢小哥了,想来这位苏公子并非我找的哪位,这便告辞了。 呦,二哥,才回来啊?到哪里寻欢作乐去了? 那记忆中的声音,带着调笑,从自己的身后响起。 那远远走近的苏公子听见他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说话,瞬间变红着脸,但只老实的说道:三弟莫要胡说,我不过是去买了两本书。 蓦然回首,那人倚着门框,将手枕在脑后,扬起恣意的笑容,一如当年那般灿烂与明媚。 只在双目交接之时,开口问道:谁啊你? 他回道:我来了。 那人却倏地冷下脸,将靠在门上的拐杖撑起,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这位公子?是三弟的熟人?那苏二公子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方才问道。 是故人。他笑着道:亦是爱人。 留下一脸疑惑的苏二和那一脸惊讶的小贩,便旁若无人的追着那抹身影进了苏府。 想来,明日,这扬州便会多出些趣事了罢。 他仍旧自顾自的低头伺弄那几株今年也没有开的琼花,只让他一人在旁自言自语。 如今除了你,我再没有其他。 他不理。 除了你,我再不会有其他的选择了。 他讽刺的一笑,仍旧不说话。 他蹲下来,陪着他看那几株幼苗,看他胡乱的用铲戳那几株可怜的幼苗,丝毫不在意雪白的衣袍粘上了泥土。 以后,我们一起种好吗?我种了九年,虽然尚未开过,也算有些拙劣的经验。 他嗤笑一声,仿佛笑话他种了这么多年还是一无所获的蠢笨。 我陪你种花,还做你的拐杖好吗?你要去任何地方,我都陪你。 我从今以后,只是你的席远,可好? 他扔下铲,将笑意藏在心里,冷着脸的站起来,独自进了屋。 也许明年就会开花了吧? 开满院子的、小小的、白白的月下美人。 到时候.......到时候,我再回答也不迟。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历时一个月多,终于更完了第一本小说(一时兴起的《昨是今非》不算的话)。在写的过程中,我这个新人发现了自己很多的问题,我很认真地列出每一条,希望以后不要犯同样的错误。 在尝试了短篇现耽和短篇古耽之后,下一本我准备挑战一下西方玄幻中长篇,大魔王X大魔王的故事~ 明天开始全文捉虫! 那么,这段旅程就到此结束了,希望我的文字也曾温暖你的心灵,我们下一本见~ 感谢一直支持我的小天使桃桃、以及我所不知道名字的收藏的小伙伴们,谢谢你们的浇灌、评价和收藏。 因为有你们的支持,我才有信心和勇气继续写下去,真的非常的开心。尽管文章会有不足之处,但是也希望你们能得到一点点的快乐,这就是我写文的初衷了。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