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惊鸿》 lIanDanmeI.COm >笔下惊鸿——梅花雀 书名:笔下惊鸿 作者:梅花雀 文案 彼时,天下未乱,枫家尚在,枫阵尚且年少,还未卷入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乱世,得以快意恩仇,与知己好友颜颐共闯江湖,破除重重阴谋,追查刺杀他的凶手,也得以结交顾家四少、花家家主等等人物。 此文便是讲述蓝氏王朝开国功臣枫阵年少时的故事,算是争霸天下的前篇。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古代幻想 玄学 搜索关键字:主角:枫阵,颜颐 ┃ 配角:顾徽、花琼、殷涟、碧昕等 ┃ 其它: ☆、第 1 章 我从何处来? 我是谁? 我要去往何处? 作为一个连名字都不记得的孤魂野鬼,他深深地开始思考这三个人生大问。 然而有个不解风情的丫头打断了他的思考,她尖叫着,从走廊这头跑向那头,生怕别人听不到她的声音。 郎君醒啦!!! 孤魂野鬼的他还没理解事情的缘由,一大堆人跑了进来,拉拉扯扯,东看西看,把他折腾了好一番。 尤其以某位贵妇人下手最狠,把他揉来揉去,他还真担心这副小身板受不住。 说是小身板,其实只是这副身躯有些清瘦,没什么肉,但身量已接近成年男子。 趁着那位自称母亲的贵妇人絮絮叨叨之际,他偷眼瞧着铜镜,镜中少年面颊有些消瘦,单看眉眼,与那位贵妇人有几分相似,只是少了贵妇人的柔媚,多了几分少年的清秀。 总的来说,他还是很满意的,作为一个孤魂野鬼,能投到这样的身体里,简直是撞了大运。 等你身子恢复了,我们要好好答谢人家,要不是那位先生点破我儿的大劫,贵妇人,也就是这具身体的母亲一边拉着他的手,一边给他安排了接下来的事情。 听枫夫人所言,在他年幼之时,有一位云游至此的道人说他命中会有一劫,而且是生死劫,初听此话,枫夫人以为他是来骗钱的,将人扫地出门。 她的这个儿子是枫家最出息的孩子,据她夫君观察,此子颇有先祖之风,因此疼爱异常,再加上有道士的那番话,枫家把他看得严严实实,生怕他走路磕了,连颗小石子都要清干净。 哪想到事情就是这么巧,那天房子突然着火,枫阵没有被火烧死,却被浇下来的水浇晕了,好几天都没有动静,枫夫人便去寻那位道士,那位道士这些年一直在附近摆摊算命,当天被枫家抓走之时,还以为自己又干了什么事情,枫家要将他打死。 我什么都不知道,不是我要说的,是有人要我这么说的,我根本没这个胆子,不关我的事,被满堂人一瞧,这位道士顿时露了马脚,将一切抖了出来。 那是何人让你说这番话? 是一个教书先生,我只是偶然遇到他的,他说这样能让我发一笔财,可财没有,反倒被你们打了一顿,对了,他还说让我三年后将一个东西拿给你们。 所有人都盯着道士,道士以为自己又说了什么错话,慌乱地跪下,老爷,夫人,我真的只是一时财迷心窍,不是故意要害小郎君。 那东西在何处? 道士很没用,但那个法子是有效的,枫阵真的醒了过来,只是里面的内容有些变化。 夫人,夫人,这时,一个丫鬟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干什么大呼小叫,阵儿还要休息。 夫人,那位先生不见了。 不见了,可知去向? 枫夫人定是要好好答谢这位先生的,可枫阵却是内心松了口气,他现在对周围的一切还不熟悉,贸然去见那位先生,而且一听就厉害的样子,连枫阵的死劫都能算到,怎么可能会看不出壳子里面换了个人。 那位先生什么也没留下,也问过邻居,邻居说那位先生三年前来的,住了一段日子,就离开了。 三年前离开的,说明对方根本就没打算留下姓名。 看来真是隐士高人,我儿真是有福的,有高人相助。 枫夫人又说了会话,让周围人退下,屋子里面只剩下他和照顾他的丫鬟。 枫阵对那丫鬟招了招手。 郎君唤春蚕何事? 小丫鬟笑得甜甜的,格外可爱,可听到这个名字,枫阵有些牙疼,好好的小姑娘不能□□梅、春兰之类的,为何要□□蚕。 近日府中可有何大事? 大事?小丫鬟歪着头想了想,除了郎君的事,就没有大事了。 那府中近日可有小事发生? 小丫鬟眉头蹙起,声音脆脆的,什么才算小事? 比如府中有何人来拜访。 听闻郎君的事,这几日一直有人拜访,就连颜家的那位郎君也来了。 枫阵一听,眉梢一挑,果然是让他打听到了一些东西,这不,这位颜家郎君一定跟枫阵关系不大好,以后见到他应该表现得疏离一点。 他有说什么吗? 不知。 那你先出去,我想休息。 春蚕应了一声,退到屋外,枫阵却没有乖乖休息,反而将屋里的东西翻找了一遍,找到不少枫阵之前留下的东西。 枫阵屋里放了不少书籍、竹简,旁边还有他写的心得体会,这倒是方便了他这个孤魂野鬼,除了书籍,屋子里还有不少字帖,看这字,他有些瑟瑟发抖,真想来个右手残废,终身不能写字。 书案上放着笔,还有研好的墨。 他明明昏迷了好几天,这墨倒是没人忘,他抬笔、蘸墨,悬腕写字,字虽比不上之前看到的那几幅,倒也不差,想来是这身体写字写惯了。 在屋里读了几日书,枫阵终于见到了那位姓颜的小郎君。 据这几日打探,这枫阵日子单调得很,除了读书,就是练字,再或者和一帮好友饮酒赋诗,而枫家看他看得紧,他连干坏事的机会都没有。 至于那位颜姓小郎君,风评倒是不错,但看丫鬟们的语气,似乎这枫阵和颜颐互相交恶,此次前来一定有什么阴谋。 蕴容兄,前阵子听闻你受了惊,我寻了不少安神的法子,说着,颜颐让侍从上前,侍从手持木盒,木盒中放着不少枫阵没见过的东西。 有奇怪的木偶娃娃,让枫阵有些恶寒,他心下更加确定这位是来找茬的,孝正兄,这是何意? 蕴容兄想来还不了解这些东西的作用,此娃娃乃是茶氏出售,专门用来驱赶邪祟,近些日子很受欢迎,还有此画像,是雪伏丹青圣手所绘,绘像中人物乃是枫家先祖,自有一股浩然正气,邪祟无法靠近,还有,颜颐正待解释下去。 等等,我不过是受了风寒,不需要这些东西。 风寒也马虎不得,邪气入体,这些东西最是有效,颜颐挥挥手,让侍从将东西留下。 枫阵拒绝也不是,不拒绝也不是,最后还是让春蚕将东西收下。 蕴容兄这回倒是很爽快,待春蚕走后,颜颐道。 什么? 刚说这话,枫阵就有些后悔,他急忙改口道,病了一回,没空与你争执。 是我唐突了,蕴容兄大病初愈,是该好好休息。 没多久,颜颐告辞离开,枫阵还等着颜颐放大招呢,没想到颜颐十分有眼色的离开了。 想想倒是他把事情想得太坏,同为世家子弟,颜颐名声也极好,怎么会真的干出一些纨绔子弟干的事情。 春蚕,把颜孝正送的东西拿来给我看看。 几个木盒子很快摆到了桌案上,枫阵翻了一阵,将那个木偶翻出来。 这个真的有用? 若是有用,他怎么还好好的,肯定是骗小孩的玩意儿。 有用啊,秋雁她买了一个,一直放在枕边,以前经常做噩梦的,现在都好了呢。 那也只能说里面放了安神药物,想着,枫阵对这些东西的兴趣降低不少,左右不过些安神的小物件,吓得他以为刚才颜颐发现了他不是原装的事情。 不过这个颜颐也真是有意思,送什么不好,偏偏送些这种东西,当他是春蚕、秋雁这种小娘子。 枫阵又拿起旁边一物,那是一幅画,画在柔软的丝绢之上,摸上去光华细腻,打开之后,一人缓缓出现在眼前。 啊,真好看,春蚕惊叹,这样的人物怕是神仙吧,不过先祖本就是神仙般的人物。 枫阵虽然不了解周围的情况,但这具身体的家族是世家大族,本身拥有的资源十分庞大,这几日他也翻看不少,竟然没有一幅画比得上眼前这幅。 春蚕用好看来形容显然是有失偏颇,画中人物不仅极具神韵,而且还透着一股他说不出的味道。 浩然正气,颜孝正的眼光倒是不错,如此贵重的礼物,春蚕,看看我的私库里有些什么,列一张单子给我。 郎君,账房那里记着呢,我直接给您拿过来。 看到自己的私库,枫阵脸色有些不太好,他怎么也算世家子弟,除了文房四宝和一些银钱、布匹,居然就没有其它东西了。 没有钱的世家子弟还怎么纨绔,他好不容易附身一回,还附身到了世家子弟身上,还是最受宠的那个,正准备潇洒一回,现在居然告诉他没有钱。 不,他也不是没有钱,只是看到那幅画像,他觉得大概多少钱都比不上这幅画像。 这颜孝正到底在想什么。 没有想到还礼,枫阵便让春蚕备了些常见的礼物送了回去,再次见面,颜颐没有送古怪的东西给他,也没有提起上回的事情,一举一动都十分符合世家子弟的规范,温和儒雅,君子端方。 枫阵有些怀疑是不是他误会了春蚕的话,不然整个过程怎么会如此顺利,没有一点硝烟的味道。 ☆、第 2 章 又休养几日,枫阵接到了一张请帖,请帖是枫阵以前的那些朋友寄来的,请他去参加诗会。 这时他才想起世家子弟的另一项技能饮酒作赋。 他不会写诗,也不会作赋,但为了避免生疑,他硬着头皮学了几天的诗赋。 诗会那日,薄水长廊,世家子弟聚于此处,枫阵一到,便有不少世家子弟围了上来。 在薄郡,枫家是二大世家之一,而另一世家便是颜家,枫阵又是少有才名,诗赋文章都是上乘,而一手字更是为不少书法大家所称赞,传闻他是最接近枫家先祖的子弟,枫家先祖一笔惊鸿定东夷,被无数书家捧上神坛。 以往枫阵有多出名,现在的枫阵就有多么的忧伤。 春蚕,我脸上的粉掉了吗?枫阵指着自己那张惨白惨白的脸道。 郎君,您涂这么多粉怎么可能不掉。 秋雁,快帮我重新擦上去。 一旁的秋雁听闻,粘了厚厚的粉就往枫阵脸上按。 枫阵瞧着自己这白得吓人的面容,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是病人该有的样子,之前几天吃得太好,都开始长胖了。 掸了掸衣物,枫阵扶着车,虚弱地走了下去。 这可是他对着铜镜演练了好几遍,才得到的满意效果,无论是角度,还是动作的时机都显示出了他大病初愈的状态。 蕴容兄,难道这是最新流行的妆容,蕴容兄果真风姿卓尔,令我等叹为观服,一人恭维,其他人也跟着恭维。 是啊,是啊。 枫阵: 他只不过想装个病而已,不用这么替他着想的。 世家大族的公子本就是众人争相模仿的对象,以前的枫阵就是姣姣人物,他用什么,其他家的郎君也会跟着用,如今他想装病,反倒是被误会,引起世家子弟的模仿,当然这是后话。 此次诗会在薄水畔举行,便是依照当地风俗,曲水流觞,酒杯在谁那里停下,谁便要饮酒作赋。 为此,枫阵特意调查了一下河流的走向,看哪里水势较急,哪里底部没有冒尖的石头,假模假样瞧了一番,他让春蚕放下蒲团。 蕴容兄,旁边那人笑着施礼。 看见来人,枫阵眉梢一挑,眉头的□□簌簌落下,微小的粉末落在睫毛上,煞是碍眼。 糟了,忘记自己涂了一大堆粉,不能做太多出格的动作。 孝正兄,许久不见。 蕴容兄此言差矣,我们前日才见过。 他不就是顺嘴一说,颜颐用得着这么较真。 蕴容兄看上去脸色不大好,需不需要先到凉亭休息。 颜颐是到目前为止唯一理解他用心的人,可看到颜颐那略带笑意的脸,他就不乐意了,无妨。 随着远处一声金属响声,酒杯缓缓流下,两人也坐回蒲团,枫阵紧紧盯着那酒杯,祈祷着这酒杯千万不要流到他面前。 第一杯酒停在了一个枫阵不认识的人面前,那人取了酒杯,抿了一口,缓缓开口,周围有人便以乐器应和,倒是十分热闹,枫阵看得也颇有意思,倒是把之前的紧张忘了大半。 蕴容兄病了一回,性子倒是和以前不大一样。 颜颐一句话将枫阵惊醒,人总是会变的。 也有不会变的。 什么不会变? 听闻蕴容兄的书法颇有乃祖之风,不知今日能否有幸一观。 枫阵最怕别人让他写字,这几日,他的字写得越来越端正,但总觉得越看越丑,还不如刚醒来时无意写下的那两笔,至于和原主的相似度,他根本不敢奢望。 现在颜颐居然让他写字,若不是颜颐来那日,他将字帖藏了起来,他真怀疑颜颐是故意的。 他要想办法拒绝,字写的这么丑,根本就是名不副实,这位枫小郎君的名声要被他毁了。 甫一抬头,周围一群人盯着他们,而他面前的颜颐浑然不觉,伸手将水上打转的酒杯接了过来,一口饮尽。 他们不会都听到刚才的话了,枫阵有些绝望,不,他还要再挽救一下。 他刚要开口,有一人比他更快,把我的剑拿来。 开口的是颜颐,他看着是个温润君子,却偏偏又带着一股豪气,和那些柔弱的世家子弟相差甚远。 恋耽美 >笔下惊鸿——梅花雀(2) 他的家仆很快就将一把剑奉上,那剑浑身雪白,只有剑首和剑镡处有精美的银色雕花。 早就听闻颜孝正的剑,枫蕴容的笔乃是二绝,今日竟能有幸同观,真乃一大幸事。 旁边不少人跟着撺掇,枫阵有种被人架到火上烤的感觉,若是原装,那自然是美谈一件,可他不是原装啊,他只是个不知道飘荡了多久的孤魂野鬼,说不定连书都没读过。 早知道附身成世家子弟这么高危,他就附身到一个没什么人关注的世家子弟身上,至少衣食无忧。 春蚕这个小丫鬟和众人挤在一处,满含期待地看着自家郎君,旁边还有秋雁,拿着纸笔就走了过来。 还有人略带遗憾道,若是能有紫家的琴就更妙了。 紫家乃雪伏上宾,这里恐怕难矣。 听闻紫家一曲动九霄,真有这么奇妙。 你们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仲俞兄的琴可不比紫家差。 仲俞兄,姓柳,名臣,字仲俞,善抚琴,在年轻世家子弟中也是佼佼者。 紫家确实乃是古琴世家,琴艺传承深厚,但未免有些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仲俞兄曾经便胜过一名紫家弟子,柳臣的一位朋友站出来道。 几人还在叽叽喳喳争论,那边颜颐却已经抽出宝剑,嘴中吟唱着古朴的曲调,配合着诗文,缓缓流动,将众人的目光吸引。 柳臣一见,立刻抬手抚琴。 众人已经忘了之前撺掇枫阵写字的事情,就连枫阵自己都忘了。 他入神地盯着那剑舞动的轨迹,行云流水,如墨韵流淌,他想起了颜颐送给他的那副画,那画和颜颐的风格大不相同,却又有某种极为相似的东西。 枫阵不知何时提笔,笔下的字亦随着那剑缓缓流淌。 一曲尽,柳臣长出一口气。 仲俞兄,你没事吧。 无事,只是刚才耗费太多心神,有些累了。 周围极安静,半晌才有掌声响起,大部分都是送给最中间的那个人,那位一剑动京华的少年。 人群中一个小丫鬟钻了出来,郎君,郎君,你的字果然还是最好看的。 小丫头,你懂什么,枫阵笑道。 春蚕就是这么觉得的,小丫鬟喜滋滋地将枫阵的字拿起来。 枫阵也不好再辩驳什么,也许在外人看来,他们三人都做得足够出色,但他明白,若是没有颜颐的剑,他写不出今天的字,他的剑就像先生教导弟子那般,缓缓引导着他,若是比试,他已经输了。 诗会闭,枫阵正欲上马车,却被一人叫住,他仔细一瞧,来人正是今日抚琴的柳臣。 仲俞兄还有何事? 蕴容兄,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请说。 可否借蕴容兄今日写的那副字一观。 枫阵一听,倒是简单,便□□蚕把今日写的那副字拿出来,见柳臣拿着那副字,一会皱眉,一会喃喃自语,他又有些心下打鼓,这柳臣不会是发现了什么? 比如他和原装货的字迹不一样。 柳臣将那副字递还枫阵,施礼道,多谢蕴容兄。 仲俞兄不用如此客气。 柳臣回到自己朋友身边,那位朋友正觉得奇怪,仲俞兄,自弹完琴后你脸色一直不好,现在又借枫蕴容的字,可是有什么问题? 若紫家的琴和颜孝正的剑、枫蕴容的字是一个品级,那该是我输了。 仲俞兄何必自谦,你的琴丝毫不逊色于他们的剑和字,紫家不过是有名无实,纵然他们的先祖名声在外,那也禁不住子弟无能,连琴谱都能记错。 莫要再说了,君子不言他人之过。 ☆、第 3 章 枫阵回到家中,将颜颐送的那副画和今日的字摊在桌上。 秋雁端着汤进来,原主枫阵对几位丫鬟本就很宽容,换了个人后,丫鬟们都没觉得不对,还是按照原来那一套,别人看来倒是有些不大不小,比如此刻,秋雁不仅干涉主人家的事情,还出言评论。 这画中人物倒是和郎君有几分相似,听闻是先祖画像,不知何人能绘得如此逼真。 我也觉得奇怪,你说会不会是颜孝正所画? 不知,不过颜家郎君的书画也是很好的。 我去问问他。 枫阵说去问,第二天就上门拜访,颜颐却不在家中,再一打听,他才知颜颐出门狩猎。 次日,他接到了颜家的请帖,邀请他出门狩猎。 春蚕,我的弓呢? 郎君,弓没了,小丫鬟抽抽噎噎,这回她可犯了大错。 怎么会没了?枫阵惊讶,这么大一个家族,连把弓都没有,还是说有哪个小偷这么大胆,敢跑到枫家来偷东西。 不是弓没了,是,是,是弓弦被泡坏了。 泡水,谁把弓泡在水里? 上回府里走水了,大概就是那时候泡坏的。 全都泡坏了? 不是。 那把还能用的拿过来。 很快,便有侍从拿着几把弓走了过来,枫阵拿过其中一把,按照书中所说,搭箭、开弦。 弦是上好的鹿筋做的,表面刷了防腐的涂层,但也经不起长时间的浸泡,箭没射出去,弓弦先断。 接连试了几把,有几把质量好一些,但也经不起折腾。 我们出去买弓,春蚕,备车。 听闻枫阵要去买弓,春蚕虽觉奇怪,但很快便被外面的东西晃花了眼,枫家的东西名贵是名贵,可小姑娘还是喜欢外面花花绿绿的东西,平日都是坐在车里,经过这些街道,根本没什么机会下来看看。 枫阵见春蚕那挪不动步的模样便道,选一件喜欢的。 郎君,这不好吧。 给秋雁也挑一件,你眼光好,你帮她挑吧。 买了首饰,枫阵进了一家弓箭坊,这家弓箭坊据闻手艺很好,主要供应给各个世家,单是门口那个隐晦的颜氏就说明了这不是普通百姓能来的地方。 弓箭坊的老板没有见过枫阵,但认得出门外马车上的家徽,整个过程除了挑选的过程枫阵参与了,从打包到送到府上,全都被老板包了。 同时,枫阵才知晓这种事用不着他来做,每月有人会来采购,大多数时候是老板按时送到府中。 郎君,这就回去了? 不,我们再逛逛。 附身了这么久,他还没来逛过这里的街道,这样如何能有机会当纨绔子弟。 作为一个孤魂野鬼,他的追求很简单,就是过着混吃等死的纨绔生活,谁让别人吃东西的时候,他总吃不到,鬼是不能吃东西的。 纨绔子弟要干什么?当然是大手大脚花钱,再调戏漂亮的小娘子。 郎君,您这是在找什么?需要春蚕一起找吗? 春蚕眨着那双杏眼,眼中满是好奇。 漂亮的小娘子。 春蚕睁大了眼睛,似乎没想到自家郎君会干这种事情。 漂亮的小娘子很多,但枫阵看了两眼就不再看,美则美矣,看多了也觉索然无味。 忽的,一个人跳入他的眼帘。 郎君,那是颜家小娘子,京中数一数二的美人呢,以郎君的身份,真是天造地设,春蚕终于接受了她家郎君开始对女子感兴趣的事情,开始卖力推销姑娘。 颜家小娘,在哪? 他们过来了。 经春蚕提醒,他才发现颜颐身边跟着个小女孩,十岁上下,看着倒是活泼可爱,可他没有□□啊。 蕴容兄。 孝正兄,真巧啊,你们也出来买东西? 早知道今天出门能碰到颜孝正,他就不答应那劳什子狩猎了,枫阵是什么人,世家子弟,除了吟诗作赋,写字作画,那骑射也就刚刚过关,过去肯定是被颜颐虐的。 恩,陪堂妹出来买东西,这是堂妹司月。 你就是枫蕴容?小丫头年纪不大,但那面容精致,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长大后不知道要迷倒多少人,不过此刻依旧改变不了她掉了颗牙,说话漏风的事实。 司月,不得无礼,叫哥哥。 蕴容哥哥。 小丫头甜甜地叫了一声。 乖。 司月这么乖,有没有奖赏? 小丫头还挺机灵,居然找他讨东西,明明颜家什么都不缺。 当然有,司月妹妹想要什么啊。 唔,小丫头眼珠子转了转,指着街边卖饼的摊子道,我要那个。 颜颐对枫阵使了个眼色,枫阵道,偶尔吃一下嘛。 颜颐不说话了,不说话枫阵便当他是默认了,带着说话漏风的小萝莉去买饼吃。 小萝莉买了饼心满意足,只是当她看到饼上簌簌掉落的饼皮时,有些不知所措,颜家饭桌上虽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也处理得极干净漂亮,决不能影响进食风度。 颜家也没有在路上吃东西的家教,几人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下。 蕴容兄,你前几日找我何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上回那副画的事,那副画你是从哪得来的? 前几日,枫阵研究了那画许久,又拿出颜孝正写的请帖来看,颜孝正的字端庄,挑不出什么毛病,但和那画比起来,有些失色。 画中用笔极为精炼,铁画银钩,又似龙盘凤翥,这不是才十来岁的少年能画出的画。 有了这个想法,枫阵又翻找了当世大家的作品,却翻不到任何相似者,枫家是书法世家,收藏的书法多不胜数,若是枫家找不到,那大概就是籍籍无名之辈,或是隐士高人。 买的。 花多少钱买的? 颜孝正竖起食指,枫阵心中猜测,是千钱,万钱,还是十万? 一钱。 枫阵严重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这种品级的画在京中怎么也能评到上等,怎么会只卖了一钱,不会是颜孝正以权压人,强买强卖。 你不信?颜孝正继续道。 我当然不信,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我也不信。 颜孝正,你耍我。 ☆、第 4 章 狩猎那日,枫阵换了轻便的装束,引来小丫鬟的啧啧赞叹。 而枫夫人听见枫阵要出门狩猎,立刻派了一大票人跟着枫阵,当颜颐见到枫阵的时候,他便是被一堆人簇拥在其中。 你们去外面守着,别再跟过来。 可是夫人让我们守在小郎身边,片刻也不能离开。 你们出去,有什么事我来跟母亲说。 说了好一会,枫阵才将这几人劝走,这里本就是颜家的猎场,周围看守森严,里面的动物大多都是兔子、野鸡之类,再大一点就是鹿、羊这种温和的动物,能有什么危险。 枫阵骑的那匹马也是他从枫家带来的,跟了他一年多,对他十分温顺,当然对其他人就不一样了,比如面前这位颜孝正以及他的那匹白色骏马。 浮影啊浮影,你是不是嫉妒它比你长得英俊,人家连名字都比你多两个字,枫阵摸着那黝黑发亮的毛皮轻声道。 浮影打了个响鼻。 要不我也给你再加两个字,叫什么好呢,它叫狮子,你叫老虎好不好? 浮影扭过了头,不想再理这位取名奇特的主人,给丫鬟取个蚕和雁不够,还要来祸害它。 枫阵说话间,那匹白色的骏马越来越近,随着步子的移动,脖子上的鬃毛也微微晃动,在阳光下反射出淡淡金光,无论是谁看见了都要赞一声好俊的马,也无怪乎枫阵会羡慕嫉妒,甚至萌生了偷马的念头。 不过马主人还在旁边,他刚生出这个念头就掐断了。 此马有灵,蕴容兄若是随意更改名字,它恐怕不会愿意,颜颐道。 换了名字难道它就不听我的话了,传闻前人有马名为乌骓踏雪,我看倒是比浮影更合适,你说是不是?说着,他又去摸马脖子,可这回却摸了个空,好啊,你敢不听我的话。 好不容易将闹脾气的浮影劝了回来,猎场也早已准备妥当,除了枫阵和颜颐,还有几个世家子弟,其中就有那位在薄水抚琴的柳臣,见到柳臣,枫阵点了点头,算是见过。 但也有不少没见过的面孔,而颜颐也没介绍,想来原主应该是认识的,只是没那么熟,所以那几人也没过来打招呼。 看来回去得问问春蚕了,要是哪天遇到和枫阵交好的人,他不是要马上露出马脚。 想到这里,枫阵觉得有些奇怪,他来到这里这么久,为何遇到的都是关系不近不远的世家子弟,难道他不应该有几个关系亲近的朋友之类的。 他正想着,就听到旁边有人议论。 孝正兄以往递往枫府的帖子有哪次是应了的,今日倒是奇哉怪哉。 也不算奇怪吧,孝正兄和枫蕴容在薄水诗会上的事情都已经传开,孝正兄力压枫蕴容,现在外界传言双绝名不符实,若他连狩猎都不敢来,恐怕还会有人说他怕了孝正兄。 薄水诗会到底发生了何事? 我跟你说,那日你没去真是太可惜了,孝正兄的剑可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 那人吹了一番颜孝正,又说起了枫蕴容,枫蕴容的字也不差,可比起孝正兄的剑来说,总差了那么一点。 差了哪一点? 我也不清楚,只是看榜上的排名,孝正兄原是名剑榜第十七名,那日之后,便是第十名,枫蕴容原是书榜第十四名,那日之后,不升反降,变成第十五名。 不仅是枫蕴容,那日之后,连柳仲俞都下降了一名。 恋耽美 >笔下惊鸿——梅花雀(3) 枫阵转头,在人群中看到了柳臣,柳臣正好转过头来,面色有些尴尬,显然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不过枫阵倒是没什么,反正之前的排名跟他没关系,他又不是真正的枫阵,能拿到十五名已经很满足了。 反而是那些人谈论的书榜和名剑榜吸引了他的注意,听他们谈论,似乎是有人将各个青年才俊按照能力高低排了个等级,只是不知道在他前头的都是些什么人,尤其是那位把他位置挤掉的。 蕴容兄,颜颐骑着他的马靠了过来,手中拿着一把弓,我们不如比比看谁猎到的猎物多。 枫阵挑眉,这颜颐难道真的要跟他分个高下,可他又不善骑射,这不是欺负他么。 怎么比? 只看数目,不看大小如何? 既然是比试,可有什么彩头? 输了的人要将一半的猎物贡献出来,蕴容兄可有意见? 他能有什么意见,这里本来就是颜家的地盘,那就依孝正兄所言。 猎场很大,枫阵找了半晌,才找到一只野兔,一只狐狸,野兔跑得太快,他没射中,倒是狐狸被射了个正着。 春蚕,你说猎物都去哪了? 回答他的却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而是一个汉子的声音,郎君,这里太大,恐怕猎物跑散了。 枫阵想起来了,箭矢无眼,小姑娘被他留在了外面。 走,我们换个方向。 他本想着多猎一些猎物,便往人少的地方走,哪想到猎物也少,换了方向之后,猎物多了起来,还追上了几位世家子弟。 那几人见到他后,打了声招呼,便各干各的。 草丛中传来野兽疾跑的声音,枫阵便让众人止步,屏息等待,几息过后,一只受了惊的鹿从林中窜出,枫阵早已弯弓搭箭,在鹿现身的那一刻便射了出去。 枫阵用的弓是颜家产的弓,质量是有保证的,出箭速度也很快,若是发现得晚了,根本逃不过。 所以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枫阵背着身,全身贯注地盯着那只鹿,全然没有发现身后的冷芒,箭矢破空,侍从警觉,那只箭矢已经飞过一半距离。 郎君小心。 侍从抽刀出鞘,那箭矢已经飞至枫阵身后,他的刀没有拦住这支箭,就连名剑榜排名第十的剑也没能拦住这支箭,无他,谁都没注意到罢了。 谁让你这么做的?一个缩着脑袋的人被拎了出来。 不是我,不是我做的,那人被吓坏了,不停地否认。 把人带回去,先看押起来,颜颐吩咐道。 枫阵肩头中了一箭,很疼,但也十分清醒,侍从一开始很慌乱,但在颜颐的指挥下,将枫阵抬了回去。 箭矢射的不深,枫阵受了点苦,除此之外只需休养一段时间,倒是把枫家的人吓坏了。 那人呢?包好伤口后,枫阵问颜颐。 蕴容兄要见他? 他射了我一箭,我难道不该问问原因? 颜颐这话有些奇怪,若是换做一个脑子不清醒的,说不定会以为颜颐和那人是一伙的,不过此处是颜家的地盘,他在此出了事,颜家才是直接承受枫家怒火的。 颜颐不会干这种傻事,这样看来,他的话就不太合适,既然和颜家无关,他应该急着撇清关系才对。 人被带了上来,最中还在说着不是我这三个字。 颜颐道,他是沈家的庶子,为人胆小,但待人处事还算得体。 那箭是不是他放的? 是。 这倒奇怪了,枫阵走了下去,经过护卫之时,突然拔出护卫的剑,将剑丢到地上,对那人道,你不是想杀我吗?再给你个机会。 不可,颜颐阻止。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那人拼命否认,这是丢命的事情,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抓来之后,他有些神志不清,可能是被吓坏了,颜颐解释道。 按照扇月的律令,他犯的罪该如何处置? 扇月的律令,杀人未遂要被发配去做苦力,但他行刺的却是枫家的嫡子。 那位沈家庶子一听律令两字,害怕到了极点,颤抖的双手止住,双眼圆睁,拿起地上的剑便向不远处的枫阵刺去。 剑被挑在地上,颜颐收剑入鞘,冷声道,你当真不要命了。 旁边的护卫顺势将他按住。 那人除了说些胡话,什么都问不出来,颜颐让人将此事通知沈家,其实不用他派人通知,沈家上下早已知晓此事。 枫阵被人接了回去,枫夫人说什么都不让他出门,至少在这件事情处理完之前,他是被禁足了。 ☆、第 5 章 过了几日,他从上门拜访的颜颐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后续,那位沈家庶子已经神志混乱,被判了流放,沈家彻底和他划清界限,把他踢出族谱。 流放?流放到哪里?枫阵道。 越州委蛇郡。 听闻委蛇郡瘴气弥漫,常年有毒虫蛇兽出没。 与其说是流放,不如说是一种慢性折磨,那位沈家庶子会如何,两人都不再多说。 我今日找你还有一事。 何事? 昨日我出城偶然路过一家农户,那家农户靠种田为生,每年收成交了赋税之后,勉强供一家人糊口。 枫阵觉得颜颐大概是同情心发作,看自己生活这么奢侈,想要改善一下这些百姓的生活,这也不是没有,每到灾年,世家也会施粥,减少一些伤亡。 那家农户有四口人,农夫,农夫的母亲,农夫的妻儿,他们所穿衣物皆缝缝补补,破损不堪,唯独小儿的中衣是用绸布做的。 枫阵越听,越觉得事情发展有些不对,于是问道,那有什么问题? 一个勉强糊口的家庭如何能用得起绸子,更加奇怪的是那块绸布纹样是我见过的。 你想多了吧,他们只是普通农户,怎么会偷窃布匹,也许是捡的。 原来不是同情心发作,而是刑狱小说看多了。 就是捡的,而且是从一具尸体上捡的。 枫阵正拿着扇坠把玩,一听这话,吓得扇子扔在了地上。 你别吓我,我禁不起吓的。 我看蕴容兄那日倒是挺镇定,颜颐笑道。 他指的自然是遇刺那天,被刺杀,还把剑扔到凶手面前,典型的嫌活得太长。 那不是有孝正兄在。 那具尸体你猜是何人? 颜颐让他猜,一定是他认识的人,可他认识的人除了枫府上下,就是那些世家子弟,这么一想,他倒是恍然大悟,是他。 颜颐点头。 他不是被判流放,现在应该在去往越州的路上,枫阵突然想起这几日家中的反应,不会是枫家干的,可做事也太不谨慎了,颜颐出门转了一圈就发现了端倪。 不过颜颐也是无聊,谁没事会盯着农户家的衣物看,更令他疑惑的是颜颐为什么特地来告诉他这件事。 依尸体的腐烂程度来看,此人死了至少有半个月。 半个月是什么概念,半个月前,枫阵还刚刚到这里不久,然后参加了薄水诗会,也就是说,薄水诗会那段时间,这个人就死了。 你会不会认错人了? 他身上的衣物配饰皆是沈冲亲手挑选,两人身量相当,年龄相近,就连受伤的部位都相同,现在正在调查哪家丢了人。 那被流放的沈冲呢? 估计会追回。 颜颐所说不错,这件案子十分诡异,明明不久前还活着的人竟然变成了一具尸体,而且是半个月前就死了,审理案件的官员想破头也想不出这是个什么事情,只能将案件当作疑难案件报了上去,再由朝廷派人将沈冲追回。 枫阵还在禁足当中,但他很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派小丫头悄悄去打探。 郎君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就是不知道才让你去打探的,你听到了什么,快说。 瞧春蚕那样子,枫阵就知道后面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不过小丫头什么时候也学会吊人胃口了,真是坏毛病,不知道跟谁学的。 大家都在说沈家出了妖怪,沈冲是妖怪变的。 难道他还来到了一个奇幻的世界,不过他这个孤魂野鬼都能附身,也许还有同道中鬼。 那日,押解沈冲的官兵走到一片林子,沈冲说要去解手,可官兵等了很久,沈冲都没有动静,等他们再去看的时候,枷锁还在,人没了,最关键的是,锁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枫阵觉得像是在听志怪故事,不过百姓喜欢听,他只能去问知晓内情的人,比如他那位便宜父亲。 整理了一番仪容,枫阵刚走出院子,就收到了一封拜帖。 颜孝正,怎么又是你? 那具尸体就是沈冲,一进门,颜颐便开口道,看样子很急。 哦。 你早就知道了? 你刚刚说,我刚刚知道。 他被禁足了这么久,所有的消息都是靠两个小丫头去打探,打探来的消息还如此不靠谱。 那看来你还不知道沈冲失踪的事情。 沈冲失踪? 对,沈冲在押解的途中突然不见了,镣铐没有动过的痕迹,周围也没有脚印。 他也许该修正一下自己的想法,自己真的穿到了一个玄幻的世界。 颜颐自然是不知道枫阵在想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他继续道,对方一定是精通机关的高手,还擅长隐匿身形,消除痕迹,这极有可能是一件有预谋的事情。 等等,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你说有预谋,他们预谋什么? 一个可能性跳了出来,枫阵觉得脊背凉凉的,他们要杀我?可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他只是一个孤魂野鬼啊。 但他附身的这具身体却牵连了很多人,若那人刺杀成功,就算颜家跟这件事没关系,也会因此和枫家交恶,这一举动看似鲁莽,却能一下牵动扇月的朝政,朝廷里面那些人在想什么,想干什么,枫阵无法知晓,若是他死,有些人是乐见其成的。 事情暂时还未明了,这几日你要小心,千万不要出门。 他倒是想出去,可他出得去么? ☆、第 6 章 犯人一直没有抓到,枫阵依旧被看得很严,但勉强能出门,只是一出门,大家就都知道是哪家的郎君到了。 你们离远一点,影响到店家做生意了,枫阵无奈道。 夫人说了,不能让一人靠近。 自从出了上回的事情,这些护卫再也不听枫阵的话了,得罪枫阵,顶多就是枫阵不满,让枫阵一人在外面乱跑,出了什么乱子,他们是要受罚的,想想上回,夫人老爷都气坏了,那几位兄弟至今还躺在床上没起来。 春蚕,那是什么?枫阵指着一家店道,那店铺门开着,一眼便能瞧到满满当当的人,里边不是传来阵阵喝彩声,极热闹的样子。 小丫头看了看,那是最近流行起来的,叫傀儡戏,那傀儡做得和真人一般,只是比真人小很多,可好玩了,郎君要不要去看看。 说是让枫阵去看,其实是小丫头自己想看了。 哦,那倒是有趣,我们进去。 护卫跟上,打算随时清人,门口伙计一见这阵仗,为难道,这位郎君,今日已经没有座位,不如改日再来,我们一定留好位置。 你说什么?护卫一听这话,语气很是不善。 枫阵瞪了他一眼,对那伙计道,真的没有空位,我们只需要两个空位。 不是我骗您,您自己看吧,人都堵到门口了,这玩意新鲜,大家都爱看,一开门就没座位了,您若想看,明日一定留好位置,伙计也不傻,知道枫阵是世家子弟,不能得罪。 那就明日,枫阵看了一眼,确实是人挤人,他要想看,只能站在外边,但那样明天京中就要多出一件谈资。 春蚕有些遗憾,看着远处的木偶,眼中满是留恋。 楼上还有空位,一个伙计蹭蹭蹭跑了下来,客官要是不嫌弃的话,楼上有客人愿意和客官共用一间。 无妨,枫阵道,几人上楼,到了门口,枫阵对那几个护卫道,你们在门口等着。 可是,护卫还待再说什么,又有人抢走了话头。 蕴容哥哥,你来啦。 房门开了,出来的是一个小萝莉,抓着枫阵的胳膊就往里面走,春蚕也跟了进去,那几个护卫也想进去,小萝莉却挡住了他们,有我哥哥在,蕴容哥哥不会有事的。 说着,啪叽一下把门关了,留下一堆护卫面面相觑。 那好像是颜家的小娘子?一个护卫道。 那她说的哥哥是颜家二郎,还是颜家小郎?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颜家有三兄弟,颜家大郎在外任职,常年不在京中,二郎在京中任清官,小郎就是颜颐,颜家世代习武,颜家三兄弟尤为优秀,皆在名剑榜上占有一席之地,无论哪个,都不是他们小小护卫可以比的。 但和枫阵相熟的,就只有颜孝正。 蕴容兄出门好大的排场。 这还不是因为那个沈冲,母亲不放心我一人出门,说来也奇怪,那个假冒的沈冲混在沈府半月有余,竟然没人发现真假。 这也是这件案子最诡异的地方,真正的沈冲死了,周围的人却一致认定假的那个才是真的,即使有仵作举出的种种铁证,他们也不愿相信。 恋耽美 >笔下惊鸿——梅花雀(4) 是啊,若他是别人假扮,一定是个极擅长易容的高手。 易容? 难道他不在玄幻世界,而在武侠世界? 有些世家确实有一些隐秘,能做到常人不能办到的事情,茶氏的未卜先知便是一例,每百年便会诞生一位先知,能通晓未来之事。 这事枫阵也知晓,有一本介绍各大家族的奇书,上面便说了茶氏的巫卜之力,这也是茶氏能稳坐扇月皇室之位的原因之一,有形之物尚可对抗,可百姓最怕无形之物,只要茶氏稍稍展露能力,便能把最强悍的军队击垮。 这也是明明枫氏和颜氏权势滔天,却也没敢动茶氏。 那有哪个家族擅长易容? 不知。 你竟然不知?枫阵惊讶,他这个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的孤魂野鬼不知也就罢了,颜家可是传世数百年的大家族,对这方面应该有深入的研究。 四国建立之后,有不少典籍被焚毁,大家族被灭,很多家族为了逃避追杀,藏了起来,谁也不知这世上有多少隐世家族,又有多少人继承了这些家族的才能。 好了,两位哥哥,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们看戏不好么?颜司月不满道。 两人对视一眼,不再谈论下去。 戏台上,几个穿着各色服饰的木偶活灵活现,台下,有木偶师控制着这几个木偶,一边控制,一边还要配音,不同人说不通的话,观众竟没发觉这都是一人在说话。 看戏看的就是此处,观众忘了木偶师,被故事深深吸引,那这一出戏就是成功的,反之,若是观众都关注木偶师本人,倒是有些本末倒置。 你这山野精怪,为何要冒充小郎君? 休要跟他多话,看我让他现出原形。 旁边,一个人形的偶瞬间就变成了一只狐狸,这时,堂中爆发出猛烈的掌声,颜司月和春蚕也跟着鼓掌,就连枫阵都觉得不可思议。 妙啊,枫阵抚掌道,孝正兄可看清刚才发生了何事? 他动作很快,常人难以看清,颜颐道。 常人难以看清,难道孝正兄看清了?枫阵笑问,语中询问之意半真半假,倒是有些像调侃。 自小我的视力异于常人,刚才确实看到了一些。 哥哥最厉害了,就算是百步外的小虫都能看清。 司月夸大了,其实并非如此,颜颐解释道。 那孝正兄刚才究竟看到了什么? 那偶本就是狐狸偶,只是外面套了一张人形的壳,刚才一晃之下,那张人形的壳掉了下去。 颜孝正说出来后,事情就没有那么神奇了,但再看台下的表演,枫阵依旧没看清人偶师的手法。 这恐怕要耗费不少心思。 又是操控人偶,又是学习各种声音。 声音,对了,颜孝正,你可记得那个沈冲的声音。 哪个? 现在有两个,一个成为了尸体,另一个逃之夭夭。 逃走的那个。 他的声音有何特别?颜孝正不解。 就是因为没什么特别,才特别啊,言行可以模仿,习性也可以从仆妇那里知道,脸可以易容,但是声音是从那人嘴里发出来的。 这世上没有人的声音一模一样,但沈冲周围的丫鬟仆人,到沈家上下,再到颜孝正和一干世家子弟都没发现,这人的声音不说完全像,至少有九分像。 颜孝正一听,也想到了,那人可能擅长模仿别人说话。 表演结束,颜颐和枫阵找到了那位人偶师,颜颐道,你可知道还有何人擅长此道? 这您可为难我了,走街窜巷,没个本事哪能讨生活,靠这个吃饭的不止我们这个行当,还有专门模仿别人声音的,模仿的可比我像多了。 那能否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 这个嘛,不好说。 如何说? 我没亲眼见过,所以不好说,不过啊,我在来的路上听说一个事情,有个人擅长模仿别人说话,谁说一句,他就能跟一句,一模一样,连亲人都分不出来,人偶师脸上带着夸张的神情,仿佛他亲眼所见。 那人在哪里?枫阵问。 我来的时候听说是在桓州广泽郡一带,现在不知道还在不在那里。 那是多久前的事情?枫阵道。 那是半年前的事了。 半年前,枫阵轻声呢喃,心知这人还在的可能很低。 ☆、第 7 章 夜半,枫府 小丫头春蚕已经睡下,门外的护卫也倒了一大片,一个黑影翻墙而出,飞快地远离枫府。 街道之上静悄悄的,枫阵知晓半夜有巡查的侍卫,不敢露面,而是悄悄到一处藏了起来,等明日一早开城门之时,再偷偷溜出去。 何人在此? 枫阵吓了一跳,他这也太倒霉了。 夜半还在街上游荡,是要被打板子吗?那人继续道,我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打了几板子就下不来床了。 后面的话带着几分笑意,枫阵迅速认出了这个人,如果我被打了,一定会供出你。 那我是不是应该贿赂你,让你不要说出去。 贿赂?你能有什么贿赂我? 出城的令牌,我想你这么匆忙,应该还来不及弄到这东西。 枫阵大喜,这兄弟真是太善解人意了,亏他以前还觉得颜孝正表里不一,藏着什么坏心思。 两人出了城门,枫阵作揖告辞,孝正兄就送到此处吧。 颜颐并没有离开,枫阵正觉得奇怪,突然看到了他肩上的包袱,颜颐道,我和你一同去,伯父伯母也会放心些。 你跟我一同去,他们会不会以为是你把我绑走了? 蕴容兄太过忧虑,我们的行程没多久就会被发现。 颜颐一说,他感觉更不能放心了,他是偷跑出来的,以枫父枫母的状态,不把他五花大绑绑回去? 颜颐看出了枫阵的担忧,解释道,不会有事的。 枫阵心下惴惴,过了两日,后面都没人来把他抓回去,他终于放下心来。 阿嚏,阿嚏 马车里传来打喷嚏的声音,枫阵紧紧裹在厚厚的被子里,冬天刚过,正是容易感染伤寒的日子,而枫阵又不像颜颐常年习武,昨晚踹了被子,一大早整个人昏昏沉沉。 来,喝药,颜颐端着一碗汤药钻了进来。 你从哪弄来的药?枫阵迷迷糊糊地问着,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出门时就备着,颜颐道。 枫阵不再多问,端过药喝了一口,抬头道,孝正兄,我想起来昨晚, 先喝了药再说。 转移话题失败,枫阵在颜颐的监视下喝完了药。 接过药碗,颜颐道,你刚刚想说什么? 昨晚孝正兄是不是在和谁说话? 没有,你怎会如此问? 我好像听见有人在说话,枫阵仔细想来,记忆有些糊涂,甚至连那人的声音都记不起来。 应该是周边的流民。 流民? 附近遭了水患,不少百姓流离失所,只能迁往其他地方。 枫阵掀开车帘,往外面看了一眼,野草蔓生,人烟稀少,前方是何处? 东陵郡,我们现在已在缙州,过了缙州就能到桓州,不过我们不能走这条道。 为何? 水患淹了不少房屋田地,不少人落草为寇,并不安全,而且水患之后往往会有疫病,你又受了风寒,体质虚弱。 对此,枫阵没什么异议,绕道也不过是多走一两天的事。 打了个哈欠,枫阵放下帘子,有些想睡觉。 你可是薄郡枫蕴容?马车外,一人大声喊道,把枫阵给惊醒了。 不是,颜颐道。 那叫枫蕴容出来。 让开,对于这种半路上冒出来的不明人物,颜颐一向很不客气。 你叫枫蕴容出来,对方也不肯让步。 枫阵听见外面的争论,探出头道,我就是,你是何人?找我何事? 东陵陆舆,要向你挑战。 挑战?枫阵很懵,这陆舆会不会弄错人了,其实他要挑战的是颜颐,他仔细观察陆舆,文士打扮,腰间佩剑,在扇月是很常见的打扮。 怎么,你怕了?陆舆又道。 你要找我比什么?枫阵觉得有些好笑,他只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世家子弟,真不知道这人怎么找上他的。 自然是比书法。 经陆舆这么一提醒,枫阵才想起自己还有书法这一技能,好几天没写,手都生了。 我们赶时间,没空,颜颐道。 我在跟枫蕴容说话,你又是何人?陆舆这才重新打量颜颐,看打扮,倒像是武人,应该是保护枫蕴容的护卫之类。 这位陆兄,我们确实有事,不如改日,枫阵解释道。 人道你枫蕴容少年英才,颇有古人遗风,如今看来,连一个五岁小娃都比不过,陆舆轻蔑道。 你说谁连五岁小娃都比不过,枫阵顿时炸了,他本就在生病中,脾气不是很好,陆舆又烦个不停。 颜颐斜眼瞧了一眼枫阵,似乎想说什么。 陆舆抢先道,难道书榜上的名次是假的? 书榜这两个字有些耳熟,枫阵略一思索,记起了那日在颜府狩猎,书榜这两字便是出自当时的世家子弟之口。 他们好像说他从第十四名变成了第十五名,下降了一名,当时他以为是京中子弟无聊,闹着玩的,如今听陆舆提起,倒不像是那么回事,更像是个全国文人都参与的评比。 可这评比他还没见过,那些排在他前面的人他也没听说过,至于陆舆说的话,他更是一头雾水。 陆舆说了一句伤害十分大的话,可当事人听不懂。 当事人听不懂,颜颐却是懂的,他在枫阵耳边道,如今的十四名是一个五岁小娃。 十四名,他现在是十五名,对方正好在他前头,而且是一个五岁小娃,枫阵脑子有些晕,孝正兄,你刚刚说了什么,十五岁? 五岁,颜颐发音标准,是薄郡通行的雅言,有没有十,枫阵听得清清楚楚。 五岁小娃能干什么?枫阵努力回想他的五岁,作为一个连名字都不记得的孤魂野鬼,他不记得五岁时在干什么,但无非就是抓泥巴,打其他小孩,出身好一点,就是开始学算术、写字,字一般写得歪歪扭扭,勉强能认出来那种。 至于枫阵原主,只能说起步比别人高点,天赋比别人好一点,但要说五岁善书,他还没那个自信。 陆舆见枫阵一直不理会自己,怒道,枫蕴容不过如此。 等等,你要如何比? 颜颐不同意,你风寒未退,应该好好休息。 往前五里有一座亭,亭前有一块碑,乃是前人所书,流传至今,因开头两字是东陵,世人便称它为东陵碑,我们便以东陵碑为评判标准,谁临帖临得像,谁便胜。 枫阵错愕,这难道不该是各自手书一贴,然后请人来评鉴,一听事情这么麻烦,枫阵顿时不想走了。 蕴容有病在身,你还是找书榜第十四名比试。 陆舆面色涨红,你们这是何意?不敢比就明说,一人答应,一人推脱,真是好气量,好气度,难道薄郡世家便是如此对待天下士人? 你若赢了第十四名,自然就赢了蕴容,颜颐道。 你这是故意找茬,谁都知道他在雪伏皇宫,我如何能见到。 那是你的事,跟我无关,让开,说着,颜颐拿起放在身边的剑,不让,便只能以另一套规则来行事。 纯璇,你是颜孝正,陆舆大惊,刚才他一直将注意放在枫阵身上,竟然没有仔细观察这人。 纯璇剑,颜颐的佩剑,如今是名剑榜第十名,和他腰间挂的装饰物可不一样。 你以势欺人,比不过便要动武。 枫阵心下郁闷,他们还没比,这个陆舆怎么就断定他比不过。 枫阵拦住颜颐,开口道,我和他比。 你的风寒。 刚刚出了一身汗,已经好了很多。 ☆、第 8 章 东陵碑用隶书写成,端庄典雅,又不失狂放,历来为各书家所推崇,枫阵家中便有东陵碑的模本,他也临过,只是和他的风格差别太大,很快就被他丢到了一边。 枫阵的字与东陵碑相比,显得秀气稚嫩,而枫阵也一直喜欢端庄秀丽的小楷,就连那日在薄水河畔,写的也是行楷。 陆舆说要先去找评判的长者,枫阵和颜颐便留在亭中。 过了小半个时辰,陆舆带着一个老者过来了,见到陆舆和那位老者,周围观摩东陵碑的士人被吸引了注意。 那是顾老先生,今日又是何人要比试? 听说是陆玄轸和枫蕴容。 是薄郡枫家那个枫蕴容? 不然还能有哪个枫蕴容。 那可有好戏看了,书榜十六名和十五名的比试可不是哪都能看到的。 人越聚越多,枫阵看着围过来的人,顿时有种掉进狼窝的感觉。 陆舆向两人介绍了那位长者,也就是被周围人称为顾老先生的人,此人来自东陵顾家,善书画,声望极高,东陵郡有什么正式的比试,都会请这位老先生评判。 恋耽美 >笔下惊鸿——梅花雀(5) 比赛规则很简单,在相同的时间内,两人各拿出一幅作品,必须是当场写就。 比赛事件为两个时辰,由滴漏计时,比试期间,其他人不得靠近,就连颜孝正都被请到了凉亭外,亭中只有陆舆、枫阵和顾老先生。 刚开始,亭外众人还能安静等待,时间一长,周围响起各种讨论声。 你说谁会赢? 未见结果,谁都可能赢。 那总得有个分别。 我看还是玄轸兄更胜一筹,枫蕴容虽然天资不凡,但终究年轻了点。 有人插嘴道,那可未必,枫蕴容的排名在陆玄轸之上。 哼,书榜未可尽信。 哪里不可信? 兄台相信一个五岁的小娃会比当场所有人都写得好?纵使天纵奇才,也需经历长达十数年的练习,以枫家之厚,百年来,尚只有一个枫蕴容,那五岁小娃何德何能? 传闻他生而会书,如何不可能? 那你看到了吗? 哎,出来了,出来了,一人喊了一声,其他人顿时停止了讨论,都伸长脖子盯着凉亭内看。 顾老先生先是走到陆舆那边,拿起他的书帖仔细观看,随后和蔼笑道,尽得东陵碑之长,又自成一体。 陆舆听了,面有喜色。 想来是练习了很久吧,顾老先生又接着道。 先生果然慧眼如炬,舆临了不下千遍,才有今日小小体会,陆舆恭敬作揖。 顾老先生又走到枫蕴容面前,这位出自书法家族枫家,想来写出的定不是凡品,想着,他捧起桌上的书帖,刚看了一眼,脸色大变,荒唐,荒唐,真是太荒唐了,军无二将,书无二法。 看到顾老先生气成这样,陆舆也凑了过来,其他人则是好奇得不得了,但那位是郡中德高望重的顾老先生,谁都不敢当出头鸟。 这,陆舆看到之后,脸色也变了,前半篇秀逸典雅、柔中带刚,后半篇 陆舆正思索着该如何表达,却听旁边哐当一声,砚台重重落到地上,一转头,眼前被一抹鲜血染红,耳边传来颜孝正紧张的呼喊。 蕴容,蕴容 亭外士子满是疑惑,这好端端的写个字,怎么就吐血了呢? 我看他脸色不是很好,会不会是得了什么重病? 得了病还来参加比试,不要命了? 士子讨论着,声音越来越大,传到了亭中人的耳中,陆舆突然转身,抽出腰间佩剑,在几人惊恐的目光中,一剑砍下,一根血淋淋的手指落在地上。 原本的议论声变成了惊呼,众位士子都是养尊处优惯了,连新鲜的鸡血都没见过,哪见过这种场面。 顾老先生回过神,也被这一幕吓得不轻,快叫医师。 医师没有,两人被送到了东陵郡,医师把了枫阵的脉后,道,气血上涌,风寒未愈,病人可曾受过什么刺激? 来之前参加过一场书法比试,颜颐道。 那就是了,病人需要静养几日,这几日不可再接触此类比试。 医师一边吩咐,一边抄写方子。 那能赶路吗? 医师瞪着颜颐,他连字都写不了,你还要他赶路,你们这些后生真是胡闹。 当晚,枫阵醒了过来。 借着月光,枫阵打量着床边之人,有些不确定道,孝正兄? 颜颐本就睡得很浅,一听到枫阵的声音便醒了,你现在感觉如何? 我,枫阵迟疑。 如何?颜颐面露紧张。 我好像有些饿了。 我去给你拿些吃的。 说着,颜颐便出了门,枫阵这才发现他们不在那辆马车里面,而是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可怎么会到这里的,枫阵便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今日跟陆舆比试,比试开始,他便将身心放到那东陵碑上,凭着以前的练习,不求出新,只求不错。 写到一半,只觉心中堵着一口气,笔下的字也越写越乱,写完之后,口中隐隐有腥甜味,坚持了一会,便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厨房温了饭和菜,医师说你饮食要清淡,我只拿了些煮葵菜。 枫阵瞧了一眼饭碗旁边那孤单单的菜盘,这颜孝正是养兔子的节奏吗? 不过他连续饿了两顿,也不在乎菜怎么样,狼吞虎咽地吃完饭后,枫阵问道,我们这是在哪? 之前他怀疑过颜孝正趁着他昏倒,把他带回了薄郡,想想又觉得不可能,那他们现在就是在附近的客栈。 可屋里的陈设又让他产生怀疑,床榻桌案看着简洁,没什么雕刻,但都是上好的材料,客栈才不会有这个条件。 东陵顾府。 是那位顾老先生? 颜颐点了点头。 其实本来是陆舆请他们去陆家的,颜颐拒绝了,而后顾老先生才出了这个办法。 次日,枫阵拜谢顾老先生,本想离开,颜颐却坚决不让他走,只能再休养几日。 我真的已经好了,风寒也没了,颜孝正,我想出去? 医师说你还未好全,还是再过两日。 颜颐最擅长的就是拿医师来压他,反正欺负他不懂医理。 那我只是在附近走走,整日待在屋子里好闷。 那好吧,颜颐勉强同意了。 顾家是扇月的大家族,虽比不上枫家,却也是底蕴深厚,不可小觑,最难能可贵的是顾家少有骄奢之气,府中子弟皆待人谦逊,当然也是有极个别的奇葩。 才在城中转了一圈,枫阵就听到了不少关于顾府某位郎君的奇事。 顾小郎君啊,三岁就能舞剑,五岁找人挑战,被人划伤了脸颊,十岁进山抓猛虎,与猛虎搏斗 你这话不对吧,我怎么听说是进山砍蛇,有一人反驳道,那蛇啊,长七八丈,长着两个头,眼睛瞪得跟铜铃般大小,喜欢吃人。 听他们说的有趣,枫阵也跟着听了起来,一边听,一边还问些问题。 那照你们这么说,这位顾小郎君岂不是虎背熊腰的大汉?枫阵笑道。 差矣,旁边桌走来一人,谁说能抓猛虎的都是大汉? 不是大汉,那如何能与猛虎搏斗?枫阵道,然后他就发现颜颐看他的眼神怪怪的,难道他刚才说错了什么话? 来人走近一步,抬起左手,距离枫阵极近,颜颐见状,伸手拿剑,场面一下子紧张起来。 不过枫阵并非练武之人,不知道颜孝正那一瞬想了多少,他只看见来人轻轻抬起手,然后自己的手上传来刺痛感,再看时,自己手中的酒杯已经到了对方手中。 那人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叹道,好酒,可惜酒杯太小,店家,换大碗,再来十斤酒。 说完,他便在枫阵左手边坐了下来。 敢问兄台名姓?枫阵问道。 东陵顾徽,字季乱。 薄郡枫阵,字蕴容。 顾徽眼带笑意地看向颜颐,想必这位就是纯璇剑颜孝正。 正是。 相较于顾徽的自来熟,颜颐的回答就显得很平淡。 孝正兄似乎不太欢迎我。 香花刀顾季乱,今日得见,荣幸之至,颜颐又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句。 枫阵有些错乱,说好的一起当纨绔子弟,世家大少,颜孝正你怎么还和江湖有一腿,尽说些他听不懂的词汇。 不过他的刀在哪里?想着,枫阵偷眼瞧顾徽的身侧,长刀没有,短刀也没有。 徽可有哪里不妥?顾徽自然注意到了枫阵的小动作。 被人抓到,枫阵微窘,但还是实话实说,你的刀呢? 顾徽闻言,哈哈大笑,笑过后便道,蕴容兄真是个有趣的人。 枫阵不解,他不过是问刀在哪里?难道这是什么不能问的事,可颜颐问得,为什么顾徽的刀就不能问。 见枫阵不解,顾徽继续道,蕴容兄当真不知还是明知故问? 枫阵顿感头皮发麻,他似乎真的问了一个糟糕的问题,一旁的颜颐解释道,他的刀是刻刀,你自然找不到。 为什么是刻刀,枫阵很想问这个问题,但他不敢再问下去,再问,怕会暴露他不是本人的事情,后面说话也谨慎许多。 顾徽也没有再提起类似的事情,而是问起了几天前的比试,这段时日,他一直跟着家中兄长在治水,忙得脚不点地,最近终于有了空闲,才回城中,一进城,他就听说了几天前发生的大事,陆舆挑战枫阵,前者断指,后者吐血,传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他听到的版本已是十分妖魔化。 如今见了真人,正好问问事情原委。 枫阵将自己所知道的说了,至于陆舆断指的事情,他刚听到时,吓了一跳,这些人真是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动不动就来一刀。 你是说你是因为看了那碑文才吐血的?顾徽敛了笑容。 是啊,枫阵有些不敢接话了,可这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有什么不好说的。 不止是蕴容兄,我第一次看到那碑文,当晚回去便做噩梦,之后几日皆是如此,请了好多医师都看不出病因,只说是受了惊吓。 那后来呢? 后来过了月余,便自己好了。 那也未必与这碑文有关,枫阵道,他记得刚看那东陵碑时,并无异样,只是写到一半,才觉情绪激荡,上回颜颐舞剑之时,亦是如此,也许他这身体本身就受不得刺激。 也许吧。 ☆、第 9 章 几人又谈了一阵,新上的酒壶空了,顾徽觉得还不尽兴,又想邀两人去顾府,听闻两人这几日一直住在顾府,直叹不能早几日归来。 当晚,顾徽拿着酒壶敲开枫阵的门,想邀枫阵月下饮酒,被隔壁赶来的颜颐阻止。 医师说蕴容这几日不宜多饮酒。 那位就说过几句话的老医师又被搬了出来。 那就不喝,说着,顾徽让仆人将酒收起来,接着道,我有一些书道上的问题想请教蕴容兄,不知蕴容兄愿不愿赏脸? 白日,颜颐报出了顾徽的刀名,却不意味着顾徽是个武夫,相反的,顾家文人居多,顾家的刀也是文人的刀,用来刻碑文的,而不是用来杀人的。 顾家刻的碑文能体现书者的心情,最好的保留书者的原意,许多家族和顾家有着良好的合作关系,其中就包括以书道闻名的枫家。 枫阵回去后马上就查了书,看到这一茬,心中后悔不已,颜颐都能认出顾徽,没道理他这个枫家的人不知道。 顾徽也许不会怀疑他的身份,但会怀疑他的用心,还好顾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不然可是给两家拉了仇恨。 发生了白天的事情,枫阵也不好意思再拒绝。 顾徽也不是随便找的借口,顾家刻碑,也善书,遇到懂书之人,自然要讨教一番。 枫阵刚来这个世界时虽不知所措,但在枫家熏陶之下,加之原主长久的练习,他倒是学了不少,两人秉烛夜谈,始有相见恨晚之感。 次日,顾徽本想邀枫阵到附近爬山,却得知前几日刚堵住的河堤被冲垮了,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人就跑了。 接下来几日,枫阵一直寻思着告辞离开,离开之前,先告知顾徽一声,可顾徽忙得都看不见人影,枫阵连续几日都等不到他,便问了所在。 顾徽本就不胖,几日不见,人又消瘦不少,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见到枫阵两人,勉强露出笑意。 枫阵刚欲出口的告辞之语就变了,季乱可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今年雨势比以往都大,河堤已经拦不住了。 枫阵想起前人的治水之策,便道,那改道如何? 附近的河都淹了,没法改,顾徽叹道。 水患如此严重? 顾徽没接话,而是带着枫阵和颜颐两人来到水患泛滥之处,那里农田尽毁,房屋残破,他们脚下本是一条泥道,如今滚滚河水奔流而过,河水上漂浮着牲畜的尸体,还有没能逃脱的百姓,景象惨不忍睹。 现在只能将百姓迁出,等大水退去,顾徽说这话的时候,透着无奈。 有没有我能帮得上的事情?枫阵认真道。 你?顾徽意外。 还有我,颜颐道。 两位有如此好意,我这倒真是缺人。 顾徽说完这话,就给两人分派了任务,枫阵整理登记水患后的损失,颜颐则被派去管理灾民。 枫阵的任务很繁琐,但也较简单,颜颐就比较惨了,大多数灾民还算好管,但有不少灾民带头闹事,颜颐本是端方君子,饱读诗书,哪见过有人把各种器官挂在嘴上的。 刚开始,颜颐还想以理服人,后来,再说,直接按律令处置,处置了几人后,那些人也就安静下来。 几日后,灾民暂时脱离危险,疫病也及时控制住,这几日天气都很好,暂时没有下雨的迹象,大水也渐渐开始退去。 看到这些变化,枫阵的心情也好了很多,抄写登记的速度也更快了。 他还记着今日顾徽离开前说的话,等晚上回来,我请你吃好吃的。 为了这句话,他也要早点完成。 傍晚,颜颐回到营中,枫阵正好抄录完,季乱可跟你一起回来了? 他一人先走了,怎么?他没回来? 他说要请我吃好吃的,可能是去买吃的了,枫阵道。 颜颐: 两人坐在营中一边聊天,一边等顾徽,可当天色渐黑,顾徽依旧没有回来的迹象。 恋耽美 >笔下惊鸿——梅花雀(6) 我出去找他,枫阵心中不安,实在是坐不下了。 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带着几个护卫出门,经过一片林子,林中传来武器相接的声音,这个时候,这种地点,几人都有不好的预感。 等他们赶到之时,便看见顾徽被人团团围住,原先保护他的护卫全都倒在地上,他身上也布满了刀伤,若不是求生的意志支持着他,他也和那些护卫一样。 而那些围杀顾徽的人见救兵到来,一人大喊,快杀了他。 那些人纷纷举剑,要将顾徽当场解决。 顾徽已经不剩多少体力,眼看着剑刃袭来,只能勉强挡掉一部分,剩下的剑刃没能砍到他,而是断成两截,落在地上。 看到那原本坚硬的刀剑被纯璇如切瓜砍菜般砍断,枫阵有些庆幸,还好他没有手贱去碰颜孝正的剑。 杀手一愣,抽出腰间的短剑,又重新围了上来。 他们本来占着人数多,时间一长,顾徽肯定坚持不住,可现在失去了人数优势,为了对付顾徽和他的那几个护卫,他们也受了不少伤,没过几招,这些人便渐显败势。 一人倒下,像是一个信号,接二连三地有人倒下,剩下几人都像是受了刺激,越战越猛,完全不惧生死,一副以命换命的架势。 突然,林中又有一个身影现了出来,以鬼魅的身影靠近枫阵,枫阵似有所感,转头看见一人举剑向自己砍来,想躲已是来不及。 一剑砍下,砍在了枫阵的手臂上,他又举起剑,往枫阵的心脏处刺去。 枫阵慌乱之下,踹了马肚一脚,马儿受惊,撒腿就往远处跑。 手臂上还在流血,马儿却根本不听话,枫阵用尽全身力气抓住缰绳,不让自己被甩下来。 饥饿、疼痛,混杂着各种感受,枫阵只感觉整个人都麻木了。 马儿终于停了下来,他却没有力气再抓住缰绳,整个人从马背上滑了下来。 枫阵很想睡觉,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双眼缓缓闭上,背靠石壁,沉沉睡去。 ☆、第 10 章 醒来之时,背后不是冰冷的石壁,下方也不是坑坑洼洼的道路,而是带着熏香的软塌,受伤的手臂被包了起来,整个人仍旧绵软无力。 颜颐拿了软枕,让他靠着,喂他喝粥。 喝完粥,枫阵道,季乱如何了? 他伤得比你严重,现在还没醒,不过性命无大碍。 沉默半晌,枫阵又道,我似乎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如何奇怪? 梦中有人对我说东陵碑要裂了。 颜颐微微蹙眉,我昨日找到你的时候,你就倒在东陵碑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这几日太累了。 他还说东陵碑下镇压着数十万亡魂。 这里以前是古战场,死伤无数,东陵碑就是祭奠这些士兵的悼文,你会梦到这些也不奇怪。 枫阵躺在床上安分休息了一日,次日,听闻顾徽苏醒,他抬着手臂,一瘸一拐地跑去看顾徽,那日,刺客只伤了枫阵的手臂,而腿是枫阵从马上跌下,自己摔伤的。 对不起,我食言了。 刚踏进门,枫阵还没开始安慰顾徽呢,就听顾徽来了这么一句,他愣了好半晌,才明白顾徽在指什么。 前日,顾徽答应给他买吃的,早早便离开,买了烧鸡、烤羊和几样下酒小菜,还买了几壶酒,酒在刺客袭击的时候,摔在地上,烧鸡和烤羊早成了串串,千疮百孔。 只是顾徽如今全身包着绷带,居然还想着食物的事情,让枫阵苦笑不得。 食物没了无妨,你的身体要紧。 蕴容,你的手? 手臂上被砍了一刀。 那你的腿? 枫阵支吾道,那是我摔的。 枫阵解释了一下事情的经过,不过并没有提起那个梦的事情,接着他问道,你可有得罪什么人? 就算有,也没多少人敢派人刺杀顾家的人。 想不起来,我确实和不少人有过矛盾,但还不至于要杀我,而且那些人像是受过严格训练,不是随便能找到的杀手,我问过是何人派他们来,他们一句话也不肯透露,口风很严,顾徽回忆着那天的情形,说话语调也慢了很多,对了,还有没有活口? 全死了,是死士,从剑法上看不出门路,衣物和身体上都没有标记,颜颐道。 枫阵在顾府又休养了几日,腿上的伤好得差不多,手臂上的伤也只是皮肉伤,前几日看着惨,绷带一拆,又是一个翩翩少年郎君。 这天早上,枫阵正在顾徽屋内和他谈论书道之事,说了几句,便发现顾徽心不在焉,问了才知原因。 昨晚东陵碑裂了。 一句话让枫阵腾地站起,此话当真? 东陵碑碑身开裂,周围围满了人,碑前已经被士兵包围,普通人无法靠近,枫阵也只能远远地看上几眼。 远处看去,能清晰地看到一条裂痕,从碑顶到中部。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官府还在查验现场的痕迹,同时请了人来修复碑身。 东陵郡盛产碑石,自然有不少人擅长修复,那些人围在东陵碑前,一会查看裂痕,一会相互讨论,最终提出一套方法。 有了裂痕,只需找东西补上,这不算难事,但裂的是东陵碑,这些人慎之又慎,废寝忘食,不敢耽误。 是哪个贼人,如此可恶,一位围观的东陵人道。 我看啊,那个裂痕不像人为,一位石匠道,利器所伤,碑上的裂痕应该十分平整,这倒像是自然开裂。 可我听闻东陵碑坚硬无比,刀剑无法伤它半分,又怎会开裂? 金刚同样坚硬无比,可摔打在地上,远不及铜币、刀剑。 那位提问的人被噎住了,再坚硬的物体都有碎裂的时候,东陵碑只是一块石头,自然会开裂。 若是没有那个梦,枫阵也会如这些人般,那个梦太诡异了,如今想来,说话之人的声音犹在耳边。 东陵碑的碑石不是普通石头,少时我曾拿刀刻过,刻刀磨平,碑身也没留下划痕,顾徽不是何时过来,身边还跟着搀扶他的护卫。 幼时的顾徽很是调皮,跟人打架,恶作剧都是小事,他还瞒着长辈干了不少出格的事,其中就包括顾徽刚才所说之事。 不远处,顾老先生见小辈过来,出于担心,想过来看看,就听到这么件事,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 我有一事想告诉你,犹豫再三,枫阵还是决定将这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说出来。 何事?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几人回到顾府,枫阵瞧了瞧左右,发现周围无人,才关上房门,这一系列动作吓到了顾徽,他笑道,蕴容该不会是想告诉我,那碑身开裂的事情跟你有关。 我想说的正是此事。 顾徽顿时笑不出来了,他瞧了瞧严肃认真的枫阵,又瞧了瞧一直未开口的颜颐,以及那始终不离身的纯璇。 你真的做了? 自然不是,只是我做了一个跟东陵碑有关的梦,梦中有人告诉我东陵碑要开裂,可梦中的事谁会当真,直到今日,听闻季乱提起此事,我才重新想起这个梦。 梦在前,碑裂在后,似有未卜先知的意味,任谁都不敢忽视。 此事发生于何时?顾徽却比枫阵谨慎得多。 遇刺那日,马儿受了惊,将我扔在东陵碑前,就是那时,我做了这个梦,这事说来,连枫阵自己都觉得奇幻,冥冥中似有天定。 可有人能作证? 若是那日的事,应该有不少人能作证,但关于梦的事情,至今只有我和孝正知晓。 这事说来还是没有说服力,颜孝正和枫阵是一道来的,颜颐自然是帮枫阵说话,而顾徽信不信,完全就看他内心如何评判。 那人除了告诉你东陵碑将开裂,是否还说过其它事? 枫阵想了想,道,他还说要重新找一块碑。 从顾徽屋中出来,颜颐开口道,为何要再找一块碑? 因为,因为梦中所说就是如此,枫阵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梦里梦见什么,他就说什么,他又不是真有茶氏的未卜先知之力。 或许他可以再躺到碑前,睡一觉,问问碑仙。 不过不用枫阵实践,隔了两天,又一个消息传来,东陵碑掉了一个角,在众位士兵和石匠的眼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粉末。 听闻此消息,周围士人纷纷赶来见证消息真假,不少人热泪沾襟,作了几篇诗赋,悼念失去的那一个角。 ☆、第 11 章 枫阵被顾家家主请了过去,那里不仅有顾家的家主,还有顾家大大小小,各种重要人物,从未见过这等场面的枫阵有些慌。 必须再找一块碑,不能修复?顾家家主开门见山问道。 枫阵一听,知道那事已经被顾家知晓,不过他既然敢告诉顾徽,也知道瞒不住顾家其他人,他道,梦中那人是如此告诉我,其它的我不知。 告诉你此事之人相貌如何? 我并未看清他的相貌,只记得是一个男子,那人袖口绣着花纹,花纹并不常见,可有纸笔? 仆人很快就拿来纸笔,枫阵将花纹大致的模样画下来,那花纹既有兽形,又有植物,枫阵并非过目不忘,只能画个大概,但也足够辨认,至少普通百姓是用不起这种布料。 顾家家主看后,开口道,辛苦贤侄了。 然后他就被请了出来,枫阵本来还等着听他们如何看待此事,一切都来得猝不及防。 不过这是顾府的事情,他参与进去也不好,便回了客院。 可不知为何,那纸上的花纹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他又将那花纹画了一遍,刚画好,颜颐便过来找他。 孝正兄,你来得正好,看看这花纹在哪出现过? 颜颐一眼便认了出来,我送你的那副画可还在? 枫阵觉得有些尴尬,他似乎闹了个乌龙,他画的花纹正是那副画上的,要是如此,他岂不是误导了顾家。 思考一整晚,枫阵决定将这件事说出来,并告辞离开。 然而当他说出这件事时,发现顾家家主并不意外,再一想昨日顾家家主的话,也许他觉得枫阵就是在胡闹。 两人告辞离开,顾家派人将他们送到城门口,因为水患的关系,道路崎岖,但比前几日的场景好太多。 前方有人,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夫对两人道。 问问前方何人,颜颐道。 车夫照实问了,远处传来那人的声音,根本不需要车夫传达,两人听得清清楚楚,长路漫漫,旅途孤寂,不如结伴而行。 枫阵掀起车帘,远方青衣骏马,可不是他熟悉的那个顾季乱。 季乱欲往何处? 顾徽翻身上马,来到马车边,桓州广泽郡。 枫阵意外,他以为顾徽只是到附近去办事,最远也是在东陵郡周边,没想到竟是和他们目的地相同。 顾徽解释道,东陵郡虽产各种碑石,但东陵碑的石材却并非来自东陵郡,而是桓州广泽郡。 这是顾家的意思?颜颐问。 顾徽摇头,这是我个人的意思。 简言之,顾徽也跟枫阵一样,属于留书出走,只不过顾徽出门,顾家并不担心,而枫阵出门,枫家全家都急坏了,在颜颐二哥的再三保证下,才没派人将枫阵抓回去。 马车缓缓向前,旁边跟着一匹马,有时在前,有时在后,有时又与马车齐平。 孝正兄,整日坐在车中有什么意思,不如下来,我们比试比试。 顾徽偶尔会如此挑衅颜颐,但颜颐并不接受挑战。 没多久,顾徽又想出了新的办法,比试猎物大小,抓到山贼的人数。 出了东陵郡,一路便越来越不安全,周围都是占山为王,落草为寇的强盗、山贼,打劫到了他们的头上,以为是捡了肥鱼,却反被抓了起来。 也是这时,枫阵才知道颜颐和顾徽加起来的战力有多可怕,山贼又大多是没受过训练的普通百姓,魁梧的身材只能吓吓普通人,只需往膝盖等薄弱处踢一脚,顿时身形不稳。 枫阵很想实践一下,然而他不是颜孝正,对方毫发无伤,他只能靠着平日学的剑术勉强对抗,当颜颐和顾徽捆了一串人,他才刚刚将一人踹倒。 将这些山贼交到官府,官府按照惯例,给了他们一笔赏金,赏金当即被几人换了美酒,坐在车顶,几人边喝酒,边谈天说地。 一日晚,顾徽道,蕴容为何要去广泽郡? 枫阵之前说过他们的目的地,却未说过为何要去,也不是故意隐瞒,只是这种事没必要到处说。 去找一个人。 哦,是何人能让蕴容和孝正千里迢迢寻找,我倒是也开始有兴趣了。 善口技者,他能模仿听过的声音,就连亲人都无法分辨,季乱可曾听说过此人?枫阵道。 若真如蕴容所说,倒是个奇人。 我要找他并非因为好奇,而是另一事,四月初,我遇到过刺杀,当时我中了一箭,而刺杀我的那人被判流放,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说着,枫阵看了一眼颜颐,几日后,孝正在城外发现了一具尸体。 顾徽道,那尸体可是本该流放之人? 枫阵点头,不仅如此,而且死了半月有余。 顾徽本就心思聪颖,联系枫阵之前所说,立刻猜了个大概,蕴容可是怀疑有人冒充? 正是如此。 一行人出了缙州,进入桓州,据枫阵所了解,大陆上共有四个大国,他所处的国家名为扇月,缙州是扇月的国土,而桓州在雪伏。 几人在广泽郡连续打听数日,却无一人知晓那位口技者的事情。 什么善口技者,没见过,店铺伙计一边抹着桌子,一边不耐烦道。 恋耽美 >笔下惊鸿——梅花雀(7) 其余人的态度虽有不同,但回答大同小异。 难道是那个木偶师在说谎?枫阵道。 他没有说谎的必要,颜颐道。 可我们找了这么久,一点线索都没有,他是不是记错了地方? 两人正谈论着,远处小贩叫卖的声音传入他们耳中。 卖花狸咧,皮毛光滑的花狸,抓老鼠可厉害了,要不要买一只放家里,又威风、又霸气。 枫阵一转头,一张凶巴巴的小圆脸出现在面前。 客官要是不喜欢花狸,还有其他的,看这只乌云盖雪,还有这只金被银床,小贩卖力推荐着。 颜颐停下,问道,这花狸怎么从未听过? 枫阵意外,孝正竟会喜欢这等小动物。 小贩一见有人感兴趣,立刻介绍起来,两位客官是外乡人吧,这花狸是最近流行的品种,名为锦衣花狸,身如着锦,华丽异常。 你说你叫这猫何名?旁边一个士子怒道。 锦衣花狸,小贩又重复了一遍。 你,你,你,那人面色发红,你怎么能叫,士子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我愿意叫它什么就叫什么,这位客官你买不买,不买不要堵着其它客人,小贩语气也有些不客气。 就是,就是,旁边也有小贩帮腔,不买不要碍着别人做生意,还读书人。 士子辩不过小贩,甩袖离开。 枫阵心中疑惑,不过是一个名字,为何那士子会如此生气。 想着,枫阵追上了那个士子,锦衣花狸有何不妥? 那位士子上下打量枫阵,疑惑道,你不知? 难道这也是这个世界的常识?枫阵心下有些打鼓,他回道,不知。 这是个很长的故事。 听到这一句,枫阵有些后悔追了过来,倒是颜颐开口道,不如找个地方坐下来再说。 在酒肆坐下,那士子道,这件事要从七年前说起,七年前,雪伏有三人义结金兰这个故事就跟其中一人有关,此人姓花,名琼,字子玥,出自广泽花家 故事很长,跟主题有关的事情却很少。 在多次昏昏欲睡之时,枫阵打断了殷涟,那他跟锦衣花狸有何关系? 这是精彩之处,我正要讲到,那日,紫家家主和花子玥比琴,比赛结束,紫家家主怒斥锦衣花狸,从此啊,这四个字就在各家族之间流传。 说了半日,只有最后这句话是有用的。 那这紫家也不如何,枫阵无意感慨道。 蕴容兄,你这么说可就错了,紫家家主乃是琴榜第一,当然如今是花子玥,这两人的琴艺皆是世间少有,那日我去听了,当真余音绕梁,世间再无此等奇景。 那这锦衣花狸又是何意?枫阵问道。 蕴容兄可知民间的一个传说? 什么传说? 他又不是雪伏人,怎会知晓雪伏的传说,再说了,他连扇月的事都不知晓,之前还在顾徽面前闹了笑话。 民间传说花狸白日为狸,晚上化作人形,穿上人的衣物,扮作人的样子,无人能辨真假,有人走夜路,遇见路上有人,谈笑一路,等到了第二日却再也找不到那人,据说那人是花狸化作,才会突然消失,殷涟表情夸张地描述这件事情。 那锦衣花狸岂不是? 骂人的话,枫阵将这四个字吞了下去。 ☆、第 12 章 从酒肆出,枫阵感慨道,世间果真有不少奇人。 从这里到花家如何走? 声音是颜颐的声音,可问得莫名其妙,他初来咋到,怎会知道花家在何处,转头,却发现颜颐问的是街边小贩。 小贩道,沿着这条街一直走,出了城,看见那座大山了吗?花家就在那里。 多谢。 你要去花家,等颜颐回来,枫阵便问道。 刚才殷涟讲述时,颜颐一直沉默,枫阵以为他没什么兴趣,没想到暗暗记下,打算前去拜访。 花家有一奇。 何奇?能让孝正如此有兴趣。 各大家族能生存于世,经百年而不倒,皆有其秘密,这项秘密常人无法习得,勉强习得,也无法超越,这世上书法大家不知凡几,为何枫家独占鳌头? 因为这项秘密? 虽然枫阵至今都不知道这所谓的秘密为何?但他不想暴露身份,就假装这秘密是存在的。 正是如此,花家也有一项与众不同的能力,但这能力饱受世人诟病。 什么样的能力会受人诟病,难道是什么损人利己的能力? 比如偷窃,若是这么一想,那比琴之事就值得思虑了。 还未如此严重,花家擅长的是模仿,只要听过的乐曲,便能重新弹一遍,没有丝毫差错,见过的人,再见之时,能马上认出,就连别人画过的画,也能复制出一副一模一样的。 枫阵大惊,这天下当真有这样的人? 这不就相当于不劳而获,确实引人厌恶,但厌恶中,也有不少人是嫉妒。 传闻花家先祖能做到。 两人走出城,走到连绵的高山前,那个小贩没有给出明确的地点,其他人也不知,他们只知花家在山中,每隔一段时日便会有人下山买东西,买的东西送到山脚下,自会有人来接应。 按照指示,两人来到收货的山脚,沿着那条崎岖艰险的山道缓缓前行。 走不多时,空中传来呼啸之声,一支羽箭凌空飞来,被枫阵堪堪躲过,接着便有更多的羽箭接近。 救命啊,救命,山道中,一声声呼救声回荡在空中,格外嘹亮清澈。 叫的人不是枫阵,自然也不会是颜颐,这山中还有第三人。 那第三人不待寻找,便自动跑了出来,正是白日和他们见过面的殷涟,他此时很是狼狈,双手抱头,东躲西蹿。 一轮箭射完,他的衣服破了好几个洞,人倒是运气好,只受了些皮肉伤。 蕴容兄,孝正兄,原来是你们,真是太好了,殷涟像看到了救星。 见榆兄怎么会在这里?枫阵问道。 我,我听闻花家族地在此,便想拜访,殷涟面皮之上略显赧色。 本来以为普通的山道,没想到布满机关,枫阵和颜颐不得不改日再来,殷涟犹豫再三,也跟着他们离开。 回去的路上,一行人碰到了采买碑石的顾徽。 顾徽这几日为了碑石之事,忙进忙出,进山中考察,又出入各个矿坑,虽寻到了与东陵碑石相近的石材,一上手,那石头根本经不起刻。 明日,我打算进梓木山一探。 梓木山便是枫阵今日去的那座山。 我们今日刚去过那座山,那座山布满机关,枫阵道。 那机关太危险了,我今天差点把小命丢在那里,殷涟插话道,说完,还展示了一下满身的箭窟窿。 这位是? 殷涟,字见榆,殷涟自我介绍。 东陵顾徽,字季乱。 满山的机关并不能阻止顾徽,他考察过附近的山石,发现最适合的材料极有可能在梓木山。 相较于昨日,今日他们做好了准备,又多了顾徽,想要破解重重机关,应该不算难事,枫阵如此乐观的想着。 等过了第一道箭雨,第二道剑阵,第三道却大不相同,那是文试,考上山者的经史子集、天文地理,光看那些密密麻麻的词,枫阵就头疼,他只是一个刚刚附身没多久的鬼,还不知道这么多。 幸运的是顾徽、颜颐知道,就连那个只会喊救命的殷涟也比他知道得多。 他该补补文化知识了,不然迟早露出马脚。 第四道又是文试,面前摆着比他们四人还大的棋盘,棋盘边刻有两字,黑先。 这个我不行的,殷涟摆手道,跟人下棋,我从来没赢过。 枫阵不说话,但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我不会,跟我没关系,你们别找我。 颜颐上前一步,走到棋盘前,思虑良久,终于拿起一颗黑子,落在棋盘上,棋盘旁边,石壁缓缓打开,露出一条通道。 第五道文试,试书法,通道前方有一块石壁,石壁之旁,有一潭水,水边放着一筐毛笔,毛笔旁有砚台和墨块。 这是枫阵最熟悉的内容,他走上前,磨好墨,抬笔便往石壁上写字。 才写几个字,开头的那个字便像水般,缓缓淌下,剩余的几个字也是如此,不多时,便从石壁流到地面。 几人低头看去,才发现地面皆是黑色墨迹,应是之前的人留下。 颜颐等三人也试了试,和枫阵的情况差不多。 怪哉,怪哉,我从未见过此等石壁,殷涟忍不住用手摸了摸,光华如镜。 顾徽也伸手摸了摸,面现惊喜之色,这正是我要找的碑石。 这块石头?枫阵疑惑,他又试着写了几笔,石壁上写不上任何字,难道是要刻上去? 可是刻上去的话,为何要准备笔墨呢?殷涟问道。 我来试试,说着,顾徽拿出一把刻刀,刻刀刚刚触及石壁,划拉一下,刻刀被磨去一个尖。 事实证明,就硬度而言,和东陵碑是一个级别的。 颜颐想拿纯璇剑试,被顾徽拦住了,在未找到解决方法之前,他都不敢用香花刀。 那个,我有个问题,殷涟犹豫着开口。 众人皆望向他。 殷涟道,那个东陵碑是怎么刻上去的?既然这块石壁和东陵碑相同,那东陵碑能刻字,这块石壁应该能用同样的办法。 这话一语惊醒枫阵,他问顾徽,这东陵碑是如何刻的? 顾徽面上却看不出别的神色,东陵碑乃枫家先祖所书,顾家先祖所刻,至于如何刻成,却没有流传。 几人被卡在第五道关门外,几日下来,换了墨水,加了粘度大的汁液,想尽各种办法,就是无用。 这道关谁能过?枫阵忍不住冒出这样的疑问。 殷涟迟疑道,枫家先祖? 不对,还有人,颜颐道。 何人?要是顾家先祖之类的话就别说了,枫阵道。 花家每月有人下山采买,那他们是如何下山,又是如何上山的? 想到这一点,他们便想投机取巧,看看有没有其他通道。 ☆、第 13 章 这日,他们照旧等在山脚下,据说今日会有花家的人下山收货,但等了许久,送货的人来了,接货的人却每到。 真奇了怪了,送货人忍不住抱怨,以前从未迟过,今天怎么还没派人下来。 会不会是山上的人发现了我们,所以不派人下来?躲在角落的殷涟问道。 几人又接着等,送货的人走了,几人决定上去看看。 山上堆满了砍断的箭羽,再往前走,剑阵也没有发动,显然是有人不久前闯过关,这几日,他们过前两关很有经验,已经能躲过箭羽和剑阵,而不触发,可新来的人显然不同。 过了第三关和第四关,几人就听一声爆炸声响,震得他们脚下的土地颤了颤。 不好,有人强行破关,颜颐道。 人家设了关卡,那便依人家的规矩,强行破关,只能证明来人没有耐心,极有可能是来寻仇。 来到那石壁前,石壁安然无恙,石壁旁却多了个窟窿,沿着炸开的山洞走,一条新的山道出现在眼前,云雾缭绕,山道尽头隐隐有亭台楼阁。 几人却无心欣赏美景,穿过山道,一行人从他们眼前快速晃过。 追着这群人,枫阵等人穿过层层回廊,面前白幡飘动,再看去,地上放着一排排的棺木,棺木前立着一人,全身素白,在他周身,围着十多个人,那些人皆灰衣蒙面。 你是谁?其中一个灰衣人问道。 被问之人没有回答,灰衣人又道,棺中何人? 还是没有回答。 灰衣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举剑刺向中间那人。 孝正,枫阵见十几人围杀一人,扯了扯颜颐的衣袖。 颜颐右手握着剑柄,却没有出手。 你不去,我去,说着,枫阵抽出身上那柄铁剑,经过这段时日的锻炼,他能一个人对付两到三个山贼,不过遇到颜颐,依旧是几招秒。 这么多人杀一人,如此卑鄙,殷涟颤抖着抽出那腰间的剑,哆哆嗦嗦地冲了上去,却被顾徽抓住了后领,扔了回来。 太危险了,你待在这里。 枫阵初一对上这些灰衣人,就知道事情不好,这些人无论出剑的力度,还是出剑的角度都无可挑剔,说是训练有素丝毫不过。 格挡掉砍来的剑,枫阵只觉手臂发麻,灰衣人瞅准时机,又砍下一剑,不接,枫阵会被砍中,接了,整个人中心不稳。 挡下那剑,枫阵全身向后倒去,却没有碰到地面,有人抱住了他。 枫阵没空思考发生了什么,眼前又有几柄长剑砍了过来,想要喊出的话还憋在喉咙里,他便看到那人一手夺过一柄剑,又顺势化去其他人的剑势。 这一剑如行云流水,令枫阵痴迷。 你也用剑? 我不用剑。 可你的剑很好。 那人轻笑,哪里好? 蕴容,你没事吧,颜颐收剑入鞘,走到两人身边。 我没事,他救了我。 颜颐向那人行了一礼,那人还礼,此事我还要感谢诸位。 恋耽美 >笔下惊鸿——梅花雀(8) 几人客套一番,那人问道,不知几位今日来为何事? 听闻此处是花家族地?颜颐有些犹豫。 别的家族是个什么样子,颜颐怎会不知,不说十分热闹,单数数人头,就有几百来人,可入山之后,他们只看到了眼前一人,偌大一个家族,该不会只有一人管理,其余人窝在屋中不出。 那人点头。 那为何不见花家族人? 我不就是。 颜颐: 殷涟突然激动起身,恭敬施礼道,敢问前辈可是花子玥? 你认识我? 小子殷涟,有幸得闻前辈琴音,今日特来请教。 听殷涟说起花琼时,枫阵有过很多猜想,猜来猜去,却都不是眼前的景象。 不是仙风道骨的长者,也不是俊雅的儒生,更非气度雍容的一家之主。 你们也是,花琼又问另三人。 我和他是来找人,枫阵道。 这里只有我一人,看来你们是来找我的。 请问前辈,可否见过擅长口技之人?颜颐不知该如何称呼花琼,只能跟着殷涟降了一辈。 然而光看外表,花琼和他二哥差不多年岁。 要如何擅长,这样算不算? 接下来,几人便听到颜颐的那句话被重复了一遍,声音也和颜颐一般无二,只是那话出自另一人口中。 花家擅模仿,果然不是骗人的。 前辈是如何办到的?颜颐忍不住问道。 片刻之后,他意识到了不妥,颐失礼了。 枫阵道,除了前辈,还有何人能做到? 枫阵当然不会怀疑沈冲是花琼假扮,一来,花琼那时在雪伏凤都与人比琴,人尽皆知,二来,以花琼之前的那一剑,想杀他轻而易举。 当时,那沈冲与他距离极近,若以花琼的出手速度,颜颐哪有机会挡掉那一剑。 称表字就好。 枫阵愣住,半晌才纠结道,子玥兄。 不合规矩,十分不合规矩,从厅堂出来,枫阵还觉得别扭,颜颐、顾徽和殷涟叫花琼前辈,而他和花琼互称表字,那他就和花琼平辈,如此推下去,他岂不是平白长了一辈。 想着,他偷瞄颜颐,颜颐脸色有些难看,枫阵便问道,孝正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并无。 可你脸上不是这样说的。 颜颐挤出一个笑脸。 你是不是不喜欢花前辈? 他明明可以对付那些蒙面人,却非要等你遇险了才出手,还有,入山的最后一关设得蹊跷,其它机关虽也精巧,但只要精通此道,便能通过,只有最后一关,像是知道你要来,特意为你而设。 你想多了,季乱不是说此地产东陵碑碑石,也许只是巧合。 这个花家族地也很诡异,到目前为止,我们见过其他人吗?偌大的地方只有一个活人,那几十口棺材中装的又是什么? 棺材不装死人,还能装什么?枫阵反问,难道有人喜欢住棺材? 一想,枫阵反倒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再看这个恍如仙境的地方,处处透着阴森诡异。 目前还不知。 你不会想去看,枫阵试探道,开棺不合礼仪。 我不会。 ☆、第 14 章 当晚,因为一天的劳累,枫阵沉沉睡去,睡到半夜,梦中跳出几十口棺材,齐齐打开,每口棺材皆躺着一个人,那些人从棺材中爬出,向他缓缓逼近,待到近处,这些人皆露出同一张面孔,沈冲的面孔。 梦见这种场景,枫阵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只要一闭眼,无数张沈冲的脸便会跳出来。 门外,一个身影从门口闪过,那身影很快很轻。 枫阵几人住在客院,颜颐和枫阵一个院子,顾徽和殷涟一个院子,此时过去的不是颜颐还能是谁。 好你个颜孝正,枫阵嘟囔一句,披上衣服走出院子。 那身影可比他快多了,转了几个弯,人就不见了。 但想到白日的对话,枫阵便有了目的地。 若是在顾家,他这样的行为早就被下人拦住,可这里空荡荡的,没人来拦他,不多时,人影又出现在眼前。 站住,颜孝正,枫阵急急追了上去。 前头那人果然停住,借着月色,枫阵看清了那人,正是颜孝正。 你也看到了?颜颐反问。 看到了,你大半夜不睡,想去开人家棺木是不是? 没有,我是看到了一个黑影,才追了过来。 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 枫阵见颜颐不像说谎,心中疑惑,那还有谁会半夜从他房前经过,顾徽没必要做这种事,殷涟做不到,那就只剩下花家的人。 走,我们去看看。 走了几步路,穿过门洞,面前开阔起来,白天见到的几十口棺材还停在那里,月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个人影。 你们也睡不着么? 颜颐施礼后问道,前辈可有看到一个黑影? 不曾。 前辈,这棺中装的是何人? 以手抚过棺盖,花琼道,几具无名尸罢了。 无名尸为何会停放在花家族地,颜颐还待再问,却被枫阵拉走。 走到偏僻处,颜颐不满道,你为什么不让我问?那棺材有开过的痕迹。 他怕遇上鬼,他能这么说么? 同类相见,不一定两眼泪汪汪,反倒会增加他被发现的危险。 无论棺材中装的是人还是尸体,都是花家的私事,与我们无关。 也许我们要找的那个人就在里面。 次日,枫阵见到顾徽从外面回来,似乎是一夜未眠。 那碑石可是有什么问题? 石材采不下来。 这个问题在他们上山时就有了,那时用普通的刀剑伤不到石头,顾徽昨日便找了上好的刀剑来试,皆以刀剑卷刃或断裂为结局,不仅刀剑无用,连坚硬的金刚石也无用。 季乱可有什么办法? 我正打算去书阁。 这也是昨日他问花琼后得到的回答。 如何采那块石壁?这我倒是没想过,这块石壁一直在此,也没人想过把它移走。 可那块石壁有打磨过的痕迹,前辈可知是何人打磨? 你可以去书阁看看,那里有不少古书,也许有关于石壁的记载。 得知顾徽要去书阁,枫阵正好无事,也跟着一同去。 路过一座凉亭时,两人听到帷幔之中传来琴声,刚要细细品味,又传来一阵琴声,与其说是琴身,不如说是噪音。 枫阵偷眼看了一眼,殷涟正抚琴演奏,花琼坐在旁边。 绕过凉亭,两人来到书阁,书阁很大,里面藏书之丰令两人叹为观止,若是一本本找过去,两人不知要找到何年何月。 不过书架上标了年月,也分了类别,这倒是方便了许多。 两人找书之时,枫阵见到了颜颐,颜颐吃完早饭人就没了,他以为颜颐还惦记着那几口棺材,没想到却是在书阁。 颜颐捧着本书看得认真,枫阵也没打扰他,走到古书处,一卷卷翻找起来。 古书多用竹简,字体也不尽相同,枫阵费了好大一番力,才分辨出里面写的是何内容。 找了一上午,两人一无所获,枫阵正想去吃午饭,颜颐还在那看书,便叫颜颐一同用饭。 你们先去,不用管我。 孝正,你到底在找什么?枫阵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看,入眼的便是一张图纸,图纸画得很工整,旁边有小字标注,可枫阵看不懂。 机关之术。 枫阵顿时没了深入了解的兴趣。 两人去吃饭,枫阵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你说我们吃的饭菜是谁烧的? 花前辈?顾徽不确定道。 早饭是早就备好的,他们去了,根本没看见人,午饭亦是如此。 那菜是哪来的? 后山有菜地,应该是那里采的。 那肉呢?后山不会还养牲畜? 后山养着鸡、鸭、鹅、牛、羊等等牲畜,要不吃完饭我带你去看看。 吃完饭,两人来到后山,后山有一人在给那些牲畜喂食,枫阵看着那人,心中升起怪异之感。 这些牲畜都是你在喂养?枫阵问道。 那人没有理他,手中照旧撒着食物,抓一把菜叶,扔掉,再抓,再扔,机械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那手很奇怪,根根分明,每个骨节断开,没有肌肉的弹性,死气沉沉。 再看那人的脸,分明是一张画上去的脸。 啊,鬼啊 一个鬼被另一个鬼吓到,他大概是世上最没用的鬼。 蕴容,你冷静一点,再仔细看看。 那人还在喂鸡,还是那只手,那张脸,枫阵哪能冷静下来,季乱,你不怕吗?他在动啊。 那是个木偶。 可他会动。 他见过的木偶都是有人在操控,哪有没人操控,自己就能动的木偶。 顾徽拉着枫阵走近了些,你看,他只会做一些固定的动作。 真的,枫阵仔细一看,却如顾徽所说。 其实这也不算稀奇。 这还不稀奇?枫阵惊讶,木偶能喂鸡还不稀奇,那要如何才能算稀奇。 传闻在东南有个小国,那里的人擅制傀儡,有些傀儡能够如人般行走、说话,就算混在人群中,也无人能分辨。 那岂不是很可怕。 生活在一起的人,不知是人还是傀儡,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这也只是我听说的,却未曾亲眼见过。 两人回到书阁,继续找关于东陵碑的片段,找了几日,还真被他们找着了。 此石易裂,裂纹如霜花,捻之米粉状,刚读了个开头,枫阵就被顾徽叫停。 怎么了? 此石不易裂,而且难以捻碎,更别说如米粉。 枫阵仔细看了看,他并没有读错,他又继续读下去,镇邪上上,镇邪? 这回连枫阵都开始怀疑这册竹简的真假,顾徽见枫阵不读了,将竹简抢过去,一字一句看了起来。 枫阵凑过去一起看,文中介绍了这种石头的特点,然后就开始讨论镇邪的可能性,看得枫阵越来越害怕。 文中说此石最是克制带有怨气的孤魂野鬼,他满足了前提条件,顾徽看得认真,没有发现枫阵已是冷汗涔涔。 这字迹蕴容有没有觉得眼熟? 见枫阵没有回答,顾徽又叫了一声,蕴容。 枫阵回过神,仔细去看上面的字,其中的用笔轻重、长短皆很是熟悉,他记得枫家人手一本摹本,而真迹被放在祠堂,日日供奉。 如果他说不认识,他老爹就能把他踹出枫家。 ☆、第 15 章 按照书简所说,顾徽一个人跑去石壁前捣鼓,每日早出晚归,几乎见不到人影。 而那个殷涟日日跟着花琼,美其名曰讨教琴艺,可那琴艺丝毫没有长进,扰人的噪音环绕在湖畔,久久不能散去。 颜颐迷上了机关,每日定时到书阁观书。 唯独枫阵整日无所事事。 孝正,孝正,枫阵叫了几声,颜颐看的入神,无视了他的存在。 有这么好看吗?枫阵拿过书架上一本书,看到那些线条,毫不犹豫地塞回了书架,本想去找本体贴,目光却被旁边一本书吸引。 拿起那本书,书封上写着三个字傀儡术。 开篇很普通,讲述如何制作傀儡,说是傀儡,其实就是木偶人。 文字很朴实,胜在实用性强,枫阵收集了多余的木料,整了几日,倒也做出一个手脚能活动的小木偶,就是样子丑的不行。 盯着这个丑萌丑萌的木偶,枫阵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日暮,颜颐看了会书,熄灯休息。 刚脱了外衣,门口一个黑影闪过,拿起剑,颜颐出门追赶黑影。 庭院开阔,月光遍洒,偶有蝉鸣,却不见黑影。 颜颐正欲回屋,眼前突然跳出一物,五官歪歪扭扭,衣服针线不齐,和人偶师手中的娃娃根本不能比。 那娃娃的手抬了抬,手中握着一个小卷轴,抬手的瞬间,那卷轴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地写着一幅字:我是颜孝正。 屋顶传来始作俑者的偷笑声。 枫阵正偷乐,颜颐却飞身上屋,手中握着那个木偶。 见木偶被当做人质一样掐着,枫阵伸手去夺,扑了个空。 还给我,那是我花了好久才做好的。 枫阵又抢了几次,皆被颜颐轻松闪过。 卷轴再次打开,那五个字出现在枫阵眼前,接着,他听颜颐道,你不是要送给我。 谁说过要送给你,还我。 没收。 次日,枫阵又找了些木头,制作第二个木偶。 有了之前的经验,雕刻木头的时候顺手许多,枫阵也有了更多的追求,比如五官更好看一些。 翻完整本书,里面有各种常见角色,角色很夸张,看上去很喜感,但却都不是枫阵想要的。 枫阵又去了书阁,翻找类似的书籍,在一堆古书中,他找到了一篇文章,名为蝘国异闻。 里面记录了蝘国的风土人情,其中一段便是关于傀儡的制作。 恋耽美 >笔下惊鸿——梅花雀(9) 傀儡本无灵,需以活人祭之,枫阵看了开头一句,手一抖,竹简掉在地上。 他又捡起竹简,继续看下面的内容,这文章与其说在讲傀儡制作,不如说在讲一个奇异的故事。 故事开头很可怕,这种可怕弥漫着整篇文章。 扇月国从立国之初便没有人祭,枫阵也没机会接触此类文章。 一整天,枫阵都处在恍惚之中,颜颐发觉不对,枫阵将那篇文章给颜颐看。 看完文章,颜颐道,书中所说未必是真的。 颜颐不信,枫阵却忘不了文中所说,他本身便是孤魂野鬼,那他是怎么到了这具身体,而真正的枫阵又去了哪里? 当晚,枫阵又开始做噩梦,甚至惊动了隔壁的颜颐。 出什么事了? 颜颐提剑赶来,枫阵面色惨白地坐在床榻之上。 我没事,我只是做噩梦。 我在这里,你睡吧。 颜颐关上门,即席,盘腿打坐。 后半夜,枫阵没再做噩梦。 清晨,枫阵醒来时,颜颐依旧坐着,身姿挺拔,双眼微闭,桌上,纯璇横放于前。 一双手摸上了剑鞘、剑柄,轻轻用力,露出一截剑身。 颜颐睁眼,将剑按在桌上,以眼询问枫阵。 我只是好奇纯璇是用什么做的,如何连铁剑都能砍断,枫阵解释道。 此剑为古剑,乃虞家先人所铸,与先祖的葵烛同出一山,至于所用何物,至今无人知晓。 颜颐将剑拔出,剑身泛着光,靠近剑镡处刻着纯璇两字。 那怎么不见葵烛? 如此名剑,他应该听说过才对。 葵烛,葵烛自先祖逝世,便再也没有现世,与葵烛相同命运的还有惊鸿。 枫阵还待再问,门外有人敲门。 敲门的人是顾徽,一见枫阵出来,什么也没解释,抓着枫阵便走。 拐过回廊,穿过山道,两人在那山壁前停下,山壁一如来时,光华如镜。 季乱可是找到了雕刻之法? 这是顾徽这段时日最苦恼的事情,把石头挖出来简单,但要雕刻却很艰难。 我思量许久,又参照前人文章,发现还缺少一物。 何物? 枫阵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顾徽一大早把他抓来,应该不是分享自己的想法。 东陵碑乃是枫家先祖所书,顾家先祖所刻,现在有你、我,说着,顾徽直视枫阵。 听到顾徽将自己算了进去,枫阵并不意外,先祖干的事情,总会由后人善后。 顾徽继续道,再说器,先祖所用的香花刀现在传到了我手里,独独缺少惊鸿。 枫阵觉得最后两个字很耳熟,只是不知字形,又不敢随便答话。 惊鸿许久未现世,有传闻惊鸿被封在棺椁之中,也有人言惊鸿在战乱中折断,关于惊鸿的说法多不胜数,但这些都是外界流言,没有人会比枫家更清楚惊鸿的去向。 惊鸿到底是何物?枫阵哪怕不清楚也不会再问这个问题,反正跟枫家有关,弄清这一点,枫阵更不敢乱作评价。 此事我还得回去问问父亲。 也是,此事事关重大,是需要家中长辈同意。 回去后,枫阵立马去了书阁,翻找与兵器有关的书籍,找遍所有类似书籍,却没有名为惊鸿的兵器。 思前想后,枫阵决定告辞离开。 枫阵离开,颜颐自然不会多留,出门前,他跟枫家打了包票,要把枫阵完整地送回去。 ☆、第 16 章 回去不像来时,一路很顺畅。 马车抵达薄郡,枫阵和颜颐各自归家。 枫父还未回来,枫阵只能从枫母那里旁敲侧击。 惊鸿确实是先祖之物,我儿怎么想起问这个? 我就是好奇。 外界都说枫家藏私,不肯把惊鸿拿出来,若真有惊鸿,你爹还不宴请八方,供在祠堂。 枫家虽低调,可家族对先祖推崇备至,一幅字放在祠堂日日供奉,那要是先祖所用之物,需藏以宝匣,四方设栏,再请护卫日夜看守。 那会不会在棺椁里? 枫母闻言,斥道,谁告诉你这些的,是不是春蚕这个小丫头乱说? 外界都这么说,母亲,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不管外界怎么说,此事你不要再问,枫母叹了口气,又道,我儿若想要笔,娘会给你找最好的笔工。 过了几天,枫母真的给枫阵找了几位笔工,有些来自枫家作坊,有些供奉于宫中。 枫阵换了新的笔,又拿出东陵碑的碑帖临摹,临了一段时日,虽得其形,却觉平平无奇。 一日,颜家送来请帖,枫阵一看,是一个小娃娃的满月宴。 办满月宴的小娃娃是颜司月的妹妹,也就是颜颐的堂妹,在他们出外游历之时降生,过几日便刚好一个月。 宴会当日,枫阵随同枫父枫母一同前往。 自来此,这是他头一回参加如此大的活动,上回的薄水诗会只能算几个小辈间的娱乐,此次宴会名为满月宴,宴会的主角是一个月大的小娃娃,然没人敢轻视,前来拜访祝贺之人皆是世家大族、朝中官员。 宴会开始,枫阵和枫父枫母不在一起,而是和一群年轻世家子弟一个厅,里面倒是有不少熟面孔。 听闻蕴容兄去了花家,不知有没有兴趣告诉我们一二,一人道。 花子玥的琴果真如传闻那样?又有一人道。 枫阵看了说话之人一眼,他记得那人叫张劭,字元德,是柳臣的好友。 往旁边看去,柳臣也看着他,枫阵忽然想起一件事,琴榜之上,柳臣下降了一名,而那段时日,正好发生了另一件事,花琼和紫家家主比琴,琴榜第一易位。 若没有花琼,大概柳臣不会下降一名。 传闻如何?枫阵反问。 传闻只要听过一遍,他便能弹得一点不差,张劭道。 未曾见过之事,我不敢妄下断论。 张劭问他这个问题,多半是为了柳臣。 枫阵听过花琼弹琴,他不通此道,只能说好听,在殷涟的衬托下,琴音很美,能净化心灵,至于他和紫家家主谁更厉害,他却没这个资格评判。 又有几人问了些问题,见没什么有趣之处,便开始谈论其它事情。 独自饮了几杯酒,又吃了些菜,枫阵便有些无聊,起身出厅,在花园赏花。 远处,银铃般的笑声渐渐靠近,枫阵认出了最前头的少女,是颜颐的堂妹颜司月。 颜司月也看到了他,小跑过来,蕴容哥哥,我们正要去看妹妹,你去不去? 枫阵见一水的少女,有些犹豫。 有了蕴容哥哥,就不要我这个哥哥了,颜颐笑着走过来。 哥哥又错怪司月,司月正要去找哥哥呢,司月撒娇道。 有了颜颐在场,枫阵也没了顾虑。 一个月大的婴儿还很脆弱,他们看了一眼,便又被奶娘抱走。 长大以后一定是个美人,一位少女道。 几位少女开始谈论一个小娃娃的未来容貌,几分奉承,也有几分源自颜家基因,颜家多武将,然而却没有武人的粗犷,无论男女,都是鹅蛋脸居多,体态匀称。 若不是常年习武,颜颐换身女装,恐怕枫阵一时也难以辨认,和颜颐相比,枫阵偏瘦,脸庞瘦削,倒不会引人误会。 几人走过僻静的院落,经过主厅之时,那里传来一人呼嚎之声。 此子不祥,妖姬祸国。 一个灰袍道士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周围很快便有侍卫围住,将剑架在他脖子上。 那灰袍道士丝毫不畏惧,你们要杀便来,我修道数十载,早已看透生死,只可惜,他叹了口气,接着道,天下多少无辜生灵,皆要被这个妖女祸害。 那个道士没有被杀,而是被侍卫带了下去,带走之时,那道士又开始大喊,妖姬祸国。 刚喊了一句,一个侍卫堵住了他的嘴。 众宾惊吓过后,不少人开口补救,此人定是受人唆使,挑拨离间,这种人每年有不少,关到牢中就老实了。 说话之人是廷尉,类似案件也见过不少,他正欲将审问犯人之事揽下,场面又生变化。 那道士周身燃起火焰,快速将他整个人吞没,那抓着道士的侍卫被烧到了衣角,不过放得及时,那点火并没有伤着他人。 很快有人提来水,往那道士身上浇去,但道士身上藏了□□粉,量不大,却足以致死。 在那道士大喊之时,司月和几个少女就悄悄离开,不然早被这一幕吓到,而枫阵却看到了那个道士自焚的过程,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无法理解。 活着不好么? 他为什么要自杀?枫阵呐呐问道。 不如此,他会更痛苦。 他可以不用来。 他只是别人的一颗棋子,很多时候,身不由己。 这道士明显是冲着颜家来,枫阵忽然记起沈冲,那时也是在颜家遇刺。 快到偏厅时,颜颐突然换了方向,对了,你上回托我打听的事情有消息了。 两人往颜颐的院子走,进了屋,颜颐才道,棺中无人。 枫阵一愣,随后反应过来,颜颐说的不是梓木山的棺材,而是两家先祖的棺椁,你不会? 颜颐面露无奈,我问父亲,父亲告诉我的,此事枫伯父也应该知晓。 到底怎么回事?枫阵急切道。 有一年,有人盗墓盗到颜家祖坟,他不知从哪里得知先祖墓中有藏宝图,便挖开了先祖的棺椁,然而棺中什么都没有,没有先祖的遗骨,也没有陪葬物,就连先祖的佩剑葵烛也不在。 会不会之前有人盗过? 颜颐点头道,开始确实怀疑过,但其他的棺椁皆完好无损,那个盗墓之人为何只盗先祖的墓,而不盗其他墓,而且一般人也难以进颜家祖坟。 那确实是奇怪。 不仅是我家如此,还有你家。 枫阵睁大双眼,你是说枫家先祖的棺椁也是空棺? 颜颐点了点头。 那,惊鸿呢? 这是我要跟你说的另一件事,惊鸿因为沾染太多邪气,已经被毁了。 ☆、第 17 章 从颜府回来,几日后,枫家收到了一封请帖,请他们参加一个宴会,宴会名为赏笔宴,赏的是数百年前的古笔。 听闻是古笔,枫阵自然不会错过。 和上回出门不同,枫夫人给他配了很多护卫,等在句梦郡见到独自一人的颜颐时,枫阵总觉得自己格外像横行乡里的恶霸,而颜颐就是那个倚剑走江湖的侠客。 枫阵萌生出一个想法,他要学剑。 好友相见,自然要叙叙旧,两人在酒肆坐下,一问之下,颜颐也是收到了请帖,才来到此处。 邻桌传来几个士子的谈话声。 听闻那笔刀剑不断,水火不侵,拥有那支笔,即使是孩童也能写得一笔好字,那人故意压低声音。 你又喝多了,旁边一人道。 我只喝了一杯,清醒得很。 那是真的?周围三人将信将疑。 这消息啊,是从我的一个远方表妹那里听来,她在徐府伺候徐家娘子,徐家娘子是什么人物,会说谎骗几个侍女。 听他说得有理有据,几人不再怀疑,反倒好奇心大盛。 这笔如此神妙,若是我等得了会如何?一人问道。 普通人得到了,一笔字能与书道大家相比。 他们皆是寒门子弟,字写得不差,但和资源丰厚的世家高门子弟相比,却差了一大截,写字的纸太贵,书籍也不够,一旦摆到中正官那里,不看出身门第,也拿不到高的品阶。 若是论起书榜,他们只有艳羡的份。 这样一支笔的出现,充满了吸引力,一下子,整个句梦郡,甚至整个亶州的士人都知晓了这个消息。 过了两日,枫阵又听到了另一个版本。 此笔乃是枫家先祖用过的笔,枫家先祖就是以这支笔写出了东陵碑,只要拥有这只笔,便能成为枫巽那样的书道天才。 从外面转了一圈,枫阵喝了一口茶,对颜颐道,传言真是越来越离谱,难道没有惊鸿,先祖便不会写字了。 喝完杯中茶,枫阵又倒了一杯,同时换了个话题,笑嘻嘻道,外面又出了一件大事。 何事? 你自己去看会比较好,枫阵喝完茶,拉起颜颐往外走。 两人走出客栈,走到熙熙攘攘的大街,大街中央有一座高楼,高楼之内挂着各种榜单,便有不少人称之为榜楼,每个郡皆有这样的榜楼。 榜单更换那日,会有不少人聚集,今日也是如此,但相较于往日,这些人大多聚集在一处。 枫阵带着颜颐走到人最多的地方,两人挤了好一阵,才挤到内圈。 看清榜单的内容,颜颐脸色铁青。 枫阵指着那榜道,孝正,你看你上榜了,虽然是最后一名。 周围有不少人发出不满声,为何没有徐家娘子? 一群人闹了一阵,一个女子走了出来,示意众人安静,然后道,此榜及笄、成童以下,而立以上不计,还有什么问题? 我有问题,一人昂首站了出来,是个模样周正的士子。 这位郎君请说,那女子道。 为何美人榜只有二十四人,而独独缺少头一名。 听到那人提问,颜颐再去看那美人榜下的排名,排在首位的是白裳,后面跟着的数字却是二,依次看下去,其余人按数字排序,排到第二十五名,却没有第一名。 恋耽美 >笔下惊鸿——梅花雀(10) 先生说了,美人榜无第一。 那为何还有男子? 美人榜上的男子不止颜颐一人,还有几位名士,更离谱的是有一个道士。 古有香草美人,德行、容貌、才情皆是上品,男子为何当不得美人之称。 忍了一路,回到客栈,枫阵终于忍不住,握着茶杯的手不住颤抖,杯子里的水洒了一桌。 颜颐在他对面坐下,放下纯璇,夺过枫阵手中的茶杯,放回桌上,又拿了块布,将桌上的水渍擦掉。 我以后是不是该称你为颜美人,忍住笑,枫阵开口道。 那枫美人? 不不不,上榜的不是我,是孝正兄。 我倒觉得蕴容兄更合适。 孝正兄觉得合适没用,要看,枫阵话未说完,整个人向后栽倒,凭几倒下,枫阵仰面倒在凭几上。 孝正兄,我起不来了,拉我一把。 伤到了? 颜颐将枫阵扶起。 枫阵不敢乱动,动一动,刚才被磕到的地方就痛得更厉害,好像伤到腰了。 乐极生悲,枫阵腰部扭伤,俯身躺在床上,颜颐去请了医师,幸运的是伤得不重,休息几天,擦点药就没事了。 脱衣服,颜颐拿着药瓶道。 枫阵捣鼓半天,艰难地将上衣脱掉,然后等着颜颐给他上药。 等了半天,药没涂,却感觉腰上一松,凉飕飕的,愣了半晌,枫阵羞恼道,颜孝正,你这个登徒子。 他是听说有不少士族子弟好男风,没想到看着正经的颜颐也如此。 别动,你腰下有东西。 枫阵不乱动了,但腰上痒痒的,他忍不住问道,有什么东西? 玄青,形状像一条虫子,颜颐用手比了一下,接着道,长四寸,骶骨旁三寸。 末了,颜颐又补充一句,你以前没发现? 你画下来,我看不见。 颜颐依言画下背后的形状,拿给枫阵看,枫阵看到那虫子的形状,只觉得恶心,又想到自己臀部有条虫子,感觉更不好了。 这东西能去掉吗? 它长在皮肤下,要去除,除非连皮剥下。 一听到剥皮,枫阵还是决定假装不知道这纹身的存在。 涂完药,颜颐关上房门,留枫阵一人在屋里休息。 待傍晚时,颜颐带着食物进来,便看到枫阵在床上扭来扭去,拿着面铜镜,对着长着纹身的部位照。 枫阵见到颜颐进来,面现尴尬之色,一时无语。 颜颐轻咳一声,道,吃饭了。 枫阵伤的是腰,也不重,偶尔起来走走,吃饭都无碍,只是不能像之前那样乱动。 休养了两三日,枫阵感觉腰上的伤好了,马上又带着一群护卫上街,其实他并不想带着这群护卫,只是前两日枫阵扭伤腰后,这些护卫就把他当小公主一样保护。 走了半条街,街上之人大多都在谈两件事,一件是后天举行的赏笔宴,还有一件是新出的美人榜。 美人榜上二十五的名额,却只有二十四人,大家都在谈论缺少的那一名。 要我说啊,这第一名没有,这第二名便是第一名。 有较真的反驳,这第一和第二怎能混为一谈,一便是一,二便是二。 那除了白裳,还有谁能当得这第一名? 白裳是出了名的美人,白家嫡女,当初求亲的人差点把白家门槛踏破。 那人噎住,世人皆知白裳倾国倾城之貌,在那之后,无人堪比,美人榜无第一。 这是榜楼的原话,也是最引人好奇之处。 越是无第一,大家越想选出个第一。 听闻美人之名,枫阵突然也有了兴趣,能登上美人榜的,无论外貌、才情皆是世间少有。 于是枫阵问那些谈论之人,以白裳之容,不知世间何人能娶得如此女子。 听到他话的人冷笑一声。 枫阵也不恼,问道,这位兄台刚才为何发笑? 我笑你不自量力。 枫阵身边的护卫立刻站了出来,枫阵拦住护卫,又道,我如何不自量力? 你可有雪伏皇室的尊贵? 没有。 你可有画榜第一的才华? 没有。 所以我说你不自量力,说得一点没错。 我还是不懂。 那人上下打量枫阵,这种眼神枫阵有些眼熟,那时他初见顾徽,误把香花刀弄作兵器。 他忽然觉得自己又犯了常识性错误。 旁边一人解围道,这位兄台可能不闻世事,不知白裳六年前嫁入雪伏皇室。 白裳嫁人了,还是六年前,无论枫阵如何算,这位美人榜第二都要比他大上几岁。 旁边又有一人道,五年前诞有一子,传闻此子兼得白裳之貌和蓝家之才,生而能画。 有人接道,不仅如此,还超越了枫家那位天才,登上书榜十四名。 什么天才,徒有虚名罢了,有人不屑道。 枫阵感觉身上嗖嗖多了很多小箭,摸一摸心口,似乎有点痛。 回到客栈,正巧碰上颜颐,颜颐见枫阵垂头丧气,便问道,枫美人入榜了? 枫阵看了颜颐一眼,没有搭理颜颐的调笑,而是一反常态地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将颜颐弄得莫名其妙。 ☆、第 18 章 举办赏笔宴的是句梦徐家,徐家和其它世家相比,有些特殊,相较于做官,徐家涉及更多的是经商,交往也很广泛,商贾、名士、侠士皆有。 看惯了士人的宴会,枫阵初进徐府,便被那些打扮迥异的江湖人士吸引。 江湖人不像世家子弟,说话细声细气,还要注意语调,行为举止也豪放得多,徐府自然不敢把这些人和士人分在一起,两边隔得很远。 人群中,有一个人与其他江湖人不同,到来之后,未发一言,端坐在那,脊背挺直,目不斜视,右手边放着一把剑,剑上有碧玉的装饰。 看到那把剑,颜颐握剑的手更紧了些。 你认识他?枫阵问道。 苍崖剑碧少卿,名剑榜第九。 枫阵听闻,不由多看了那人两眼。 颜颐疑道,碧少卿是千花人,怎会在此?以前从未听闻他对书道有兴趣。 千花是四国之一,和雪伏一样,是扇月的邻居,只是千花在西北,雪伏在西南,三国互相挨着。 从千花到扇月有多遥远,枫阵还是知晓的,不过那位碧少卿却不识。 名剑榜第九,响当当的名号,可他连书榜第十四都不认识,一方面,他觉得这只是世人无聊,才弄了这些虚名,另一方面,他忙着学习各种规矩礼仪,这些才是他生存的保障。 宴会开始,徐府的主人徐谭出现,感谢众人,言辞恳切,却丝毫没提赏笔之事。 宴会过半,有人问起赏笔之事,徐谭吩咐仆人,过不多时,仆人捧着一个盒子,立于堂中。 众人皆想一观盒中之物,一些名士碍于面子,不能表现得急切,江湖人却没这个想法,纷纷伸长脖子,还有的站起身。 盒中放着一支毛笔,光是看笔杆的外观,便知价值不菲。 这就是惊鸿,也没什么了不起,一人不屑道,说话之人是一个鉴笔名家。 徐谭起身对那人施了一礼,先生好眼光,此笔并非惊鸿。 不是惊鸿,你拿出来耍我们?一个大汉道。 这位侠士,并非如此,此笔虽非惊鸿,却也是百年前的名家所作,若是与在场诸位有缘,便是送给诸位也无妨。 堂上众人一听,都有些意动。 有人却道,既非惊鸿,我便告辞了,说完,甩袖便走。 徐谭道,这位先生请留步,赏笔并非只赏一支,老夫一生酷爱藏笔,没有上百,也有几十,这青玉笔只是其中一支。 在场众人更惊讶,那人却不买账,那可有惊鸿? 我近日得了一支笔,那支笔不知名字,却十分神妙,像是仙物,只是老夫眼拙,不知与惊鸿有没有关系,便斗胆办这赏笔宴,邀请诸位名家一观。 众人心痒不已,纷纷要求徐谭将那支笔拿出,徐谭却推说要放在最后,众人更加坐不住,恨不得直接跳到最后。 不过想到徐谭要赠笔,众人又活络起来。 有人问,那如何算是有缘? 只需以此笔手书一贴,请诸位名家观看,若能得上品,便是有缘。 那要是有人故意刁难? 在场这么多人,若是刁难,岂不是反毁了自己名声?徐谭反问。 名士都是要面子的,而且在场众人平日无冤、近日无仇,徐谭又如此说,还有谁敢故意刁难。 徐谭所手书一贴,听着简单,然而新笔在手,加之心情紧张,不少人发挥失常,与笔无缘,几轮下来,只有一人拿到了笔。 蕴容不去试试?颜颐小声问道。 我是小辈,就不献丑了。 直至今日,枫阵的字依旧和原主有差距,薄水诗会尚可说兴之所至,习惯有所改变,但在这里,如此多书法名家眼皮子底下,他每写一个字,都会被剥皮拆骨,仔仔细细分析一番,这就是严刑拷打,他不会自讨没趣。 又过了几轮,枫阵一直处于观望的态度,不少名家亦是如此,最先拿上来的笔自然最普通,越到后面越珍贵,有一些是他们一辈子都没见过的,然而不同时代制笔习惯不同,那些笔都极难书写,有些能遇到合适的主人,有些又会回到盒中。 另一边,碧少卿一直端坐,没有上前写字,只是偶尔侧目。 堂上,出现的作品参差不齐,差距越来越大,其中倒是出现了让人眼前一亮的作品,有感于外物,枫阵觉得有些手痒。 仆人将笔端下去,一个侍女进来,双手捧着盒子,走过众人案前,有淡香飘过。 众人精神一震,知道这次拿出的笔非同寻常。 诸位,这支笔便是我前段时日所得。 侍女托着盒子走了一圈,在每人面前稍稍停留。 看了前面各种珍宝制成的笔杆,名家的雕刻,珍禽的羽毛,再看这支毫无亮点的毛笔,一时哑然。 徐谭见众人表情,丝毫不意外,此笔看上去普通,实则不然,说着,他对那侍女使了个眼色。 众人就见有人呈上了纸笔,纸和笔都是扇月大家族专供,侍女抬手纸笔,在纸上留下一行簪花小楷。 徐谭道,我这个侍女最擅写簪花小楷。 不少人跟着称赞,大部分人没有吭声,这侍女的字好是好,可这么多名家在场,哪会看不出这女子字中的缺点,太年轻,练习不够,写的字转折生硬。 那侍女写完,又拿起盒中那只黑杆毛笔,蘸了墨,在旁边写下同样的一首诗。 那些名家由原本的不屑,转为惊奇,原本生硬的小楷不见了,那纸上的字不像出自一位十来岁的少女,倒像是书法大家所书。 这少女的字做不得假,问题就在那支笔上。 这笔,有人颤抖着想靠近。 那侍女动作更快,将笔放回笔架之上。 徐谭道,诸位不要急,徐某在之前便已说过,有缘者得之。 此话当真? 有人不敢相信,之前那些笔靠财力便能得到,可得到了也无用,只能当做藏品,有人来时炫耀一番。 这支笔不同,它有用,而且比任何一支笔都有用。 徐某说出的话自然当真。 ☆、第 19 章 纸笔已经备好,大家却都不敢上前。 突然有一人站起,拿过纸笔,越写,手抖得越厉害,写到一半,放下了笔,摇头叹道,此笔有灵,吾非其主。 第二人上前,情况也是如此。 后面的人谨慎起来,不敢轻易尝试。 这笔还能认主?枫阵惊讶,他又看向颜颐的剑,那纯璇是不是也认主? 是,也不是,颜颐道。 为何? 无论何人皆能拔出纯璇,但在别人手里,只是一把锋利的剑。 枫阵挑了挑眉,对颜颐的回答有些意外。 堂上,笔还静静躺在那里,纸却换了几十次,大多数人都试了,无人成功。 底下人窃窃私语,讨论了一会,便有意无意将目光看向枫阵。 起初,大家根本不会注意这个少年,但不知谁说了枫阵的身份,便有各种猜测冒了出来。 惊鸿是枫家先祖的笔,也许只认枫家人,有人如此猜测。 看来是了,不然徐老如何舍得将如此珍贵的笔拿出。 被众人盯着,徐谭又邀请他尝试,枫阵硬着头皮上前,晚辈献丑了。 枫阵拿起笔,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从头到尾,一个字都不肯落下,直到枫阵放下笔,堂上依旧静寂。 有侍女将字拿起,展示给众人,让其点评。 枫阵暂时退回,等待结果。 众人商讨出结果后,徐谭大笑道,果然英雄出少年。 侍女走近,呈上盒子,盒中放着笔。 枫阵收下,却觉坐立不安,熬到宴会结束,两人辞别主人,枫阵心下松了口气。 两人出门,走到一条僻静的街道,颜颐忽道,你先走。 枫阵正疑惑,却看到一人立于长街,身形修长,手中握着一把剑。 他记得那人,因为在不久前才见过,那个在宴会上不发一言的剑客,名剑榜第九,碧少卿。 他此刻出现在此,是在等人? 枫阵不禁想起身上的盒子,将盒子抱的紧了些。 你是为了惊鸿而来?颜颐沉声问道。 恋耽美 >笔下惊鸿——梅花雀(11) 不是。 那你为何而来? 为了杀你而来。 碧昕的目光直直锁定在颜颐身上,完全忽视了一旁的枫阵。 当剑出鞘的那一刻,枫阵相信,他真的是来杀人,而不是夺惊鸿。 既然你要杀的人是我,让无关之人先离开。 不用,他也会死。 听到别人镇定地讨论自己的生死,枫阵有些发寒,但更多的是无力感,发生危难时,他什么也做不到,就像上回的刺杀,还有顾徽那次,他也只能静静看着。 他投身在这个时代,若是普通百姓,浑浑噩噩一辈子,也就过了,可他不是,枫阵这两个字不单单是名字,其后牵扯了数不清的利益,想杀他的人也不会只有一两人,可他偏偏是个只会提笔写字的士子。 是何人让你来杀我们?颜颐继续问道。 你不需要知道,长剑缓缓出鞘,映出一抹寒光,碧昕道,出剑。 颜颐抬手,剑身倒映出颜颐的眉眼。 名剑榜第十和第九,差距到底有多大,枫阵不识,但这是生死相博,无论颜颐赢面多少,他都不希望这场战斗发生。 剑身相接,短暂的触碰之后,两人快速分开,等待时机。 瞅准机会,再次接近,这次仍是试探,却不像之前,剑光闪动,眼花缭乱,枫阵根本不知道发生何事。 他们谁会赢?枫阵问身边护卫。 此时势均力敌、难分胜负。 护卫的回答让他稍稍放心,五五之数,只要颜颐最后赢了便好,不赢,打得碧昕无力再战也行。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两人过了不下百招,到后面连护卫都看不清,更别说枫阵。 纯璇微微一侧,苍崖趁机砍下,在颜颐肩上留下一道口子,与此同时,剑气直逼碧昕头面,碧昕后退躲过,却留下一缕发丝。 诶呀,孝正受伤了,枫阵看得紧张不已,双手紧捏笔盒。 战斗继续,随着剑光所到,碧昕身上也添了不少伤口,两人皆不复最初的镇定。 这样下去不行,饶是枫阵不懂剑,此刻也看出两人的状态,胜负依旧难分,两人身上却满身伤口,碧昕出手狠厉,有些搏命的意味,逼得颜颐不得不与他正面对决。 可刀剑无眼,郎君千万不能靠近,护卫道。 叮,叮两声脆响传来。 他们停手了,枫阵远远瞧去,两人停止攻势,但依旧警惕着。 有人,一个护卫道。 旁边的护卫道,那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随着他们的目光,枫阵看到一人远远走来,玄色袍衫,手握拂尘,面容清冷,偏偏眼尾上钩,眼角似带桃花。 初置美人榜时,他也如那提问之人般疑惑,一个男子如何以美人称之,至少颜孝正不算,他长得好看,是那种偏英气的好看。 可看到来者,他有些明白,有的美是会让人忘了性别。 那人走到离两人最近的街道,对着屋檐上的碧昕道,一起去喝杯茶,如何? 碧昕没有回话,沉默片刻,收剑入鞘。 待两人离去,枫阵才收回目光,向颜颐走去。 颜颐纵身跃下屋顶,从地上捡起一物,那东西质地温润,呈半透明的白色。 棋子?枫阵疑道。 若不是这枚棋子,你我今天都走不出这条街。 为何?就算你输了,我们大不了以多胜少,枫阵说完,那些护卫挺了挺胸,他们皆经过严格训练,这几日却没什么作用,还要防着枫阵不时逃跑,哪有立功的机会。 颜颐摇了摇头,以多胜少,我们更没有胜算。 护卫不满,要不是碍着颜颐的身份,他们早就凑上去揍一顿。 这么多人不够?枫阵问。 你以为这条街为何这么安静? 枫阵反应过来,因为有人清理了这条街道,为了确保无人靠近,他们还在周围埋伏了很多人。 护卫大惊,纷纷警惕周围,以防暗箭射来。 此刻他们应该已经撤走。 护卫却不敢放心,围住枫阵,不给任何人偷袭的机会。 一行人走到热闹的街道仍不放松,直到回到客栈,确保客栈无人,护卫守在门外。 刚才那道人你认识吗?回到屋中,枫阵将疑问问出,一路上,他反复思量,觉得这个道人不可能和原主有纠葛。 那道人和碧昕打招呼,就说明他认识碧昕,但对枫阵和颜颐视而不见,就算以前见过,也只是点头之交。 不认识,颜颐道,接着拿出那枚白玉般的珠子,放在桌上,但我可以猜到他是谁。 枫阵盯着那枚珠子,又想起那人清冷的气质,不由问道,是谁? 姬宣夜,美人榜第三,棋榜第一,千花国手。 碧昕是千花人,这位宣夜道长也是千花人,为何一个要杀我们,一个却要救我们? 颜颐摇头,这个问题恐怕只有问本人。 ☆、第 20 章 两人在句梦郡又停留一日,次日出发,却不是回薄郡,而是去找顾徽。 刚刚到达桓州边界,两人听到一个奇怪的传闻。 谁能得到天下第一美人,谁便能成为天下共主。 诸如此类的话从坊间传出。 这分明是谣言,怎会有这么多人相信?枫阵疑惑。 关键在于说这话的人,颜颐道。 枫阵细细回忆,这谣言之中,确实还有一句。 这是茶家那位神官所说,千真万确。 谣言来自茶家,而茶家人能知别人不可知之事,预言未来,如此便顺理成章地成了事实。 然而这预言还牵涉到一个问题,枫阵忍不住问道,那谁是天下第一美人? 传言很杂,有说这是榜楼故意留下一个空缺,有说白裳便是天下第一美人,也有人否认了这一切。 和枫阵一样,有此疑问的人很多,待枫阵见到顾徽,说起此事时,顾徽惊讶于外界的变化,同时也问了类似的问题,若真有这样一个人,那会是谁? 殷涟摇着扇子,在两人旁边坐下,是不是年纪太小,还没出现。 见榆兄为何如此猜想?顾徽好奇道。 如今天下四分,各国势均力敌,并没有哪一国特别强大,足以令其他三国臣服,就算真有天才共主出现,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吧。 见榆兄这角度和别人不同,听来却很有道理,天下大势,众生沉浮,哪是个人能轻易改变,顾徽叹道。 说完路上见闻,枫阵又拿出一个盒子,正是从徐府得到的那支笔。 听闻是惊鸿,几人皆凝神屏息,静静等待。 待看到盒中之物,殷涟惊讶道,这跟其他毛笔有何不同?蕴容兄,你是不是被人骗了? 顾徽也有疑惑。 两位不如一试。 两人试过后,神情十分微妙,还是殷涟先开口道,我想把这幅字挂在我房中,你们说挂在哪里好? 顾徽愣怔半晌,突然激动地抓住枫阵肩膀,就是这个,我找了这么久,原来如此,走,我们去试试。 枫阵还未听懂顾徽说了什么,便被顾徽抓到了石壁前。 石壁光滑如旧,然而石壁周围布满刀劈斧凿的痕迹,他们不在之时,顾徽不知又对这石壁做了什么。 我试验了许多日,发现石壁之上布着一种气,这种气是何物,我尚不知晓,但就是它阻挡了刀剑,只要有这层气的存在,刀剑就无法伤它分毫,墨水也无法在上面留下印记,这几日,我一直想着要破除这层气。 那找到办法了吗? 顾徽摇头,没有,不过今日见到惊鸿,我发现我之前想的都错了。 不破坏便无法书写,刀剑也砍不断,又何谈切割、搬运。 枫阵正待要问,顾徽便自己解释起来,东陵碑上也有这种气,这证明先祖雕刻之时,便没有破坏,而是利用这种气。 利用?无形之物要如何利用? 这便要问惊鸿,顾徽热切地盯着惊鸿,仿佛在说你快点试一下。 枫阵有些无奈,他取出毛笔,蘸墨,提笔在石壁上书写,写了几个字,那墨水又淌了下来,看着这情况,枫阵心中打鼓。 顾徽却惊喜道,果然如此,这墨留存的时间比之前都长,你再继续写,写满整个石壁。 被人当免费苦力半日,枫阵累的手都抬不起来,顾徽却一直兴奋不已,到了天色渐黑,看不清字形之时,两人才回到山上。 吃完晚饭,顾徽神秘兮兮地拉着枫阵,在他耳边道,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枫阵一听,想到那些世家子弟的悄悄话,看顾徽平日不近女色,没想到也是如此。 枫阵心里思索着婉拒的可能性,一时没找到托词,半路遇到颜颐,正想向他求救,没想到顾徽也将颜颐拉上。 三人越过重重楼阁,前方暖雾氤氲,清香弥漫,泉水击石,清月悬于夜空。 你们不在的时候,我发现后山有泉水,而且还有地热。 几人再往前走,雾气之中,果然是几眼温泉,温泉之中还有一人,那人见到三人,道,你们也快点下来,这温泉可舒服了,尤其是休息前泡一泡,晚上能有个好梦。 顾徽也不犹豫,换了衣服,澡身入池。 枫阵忸怩半晌,在殷涟鄙视的目光下,裹着块布进了池子。 蕴容,别动,颜颐忽道。 什么?枫阵维持着半蹲不蹲的姿势,扭头看颜颐。 动了。 枫阵闻言,郁闷道,我没动。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殷涟不解道,忽的又露出惊恐的表情,是不是池子里有什么东西? 这池子是露天的,也许有蛇在附近玩耍。 颜颐道,刚才有蛇游过。 哪里?殷涟吓得从池子里跳出来,枫阵也退了出去。 下一秒,他愤怒地回瞪颜颐,这颜颐越来越过分,刚才竟趁众人不注意,在他腰间摸了一把。 颜颐很坦然,枫阵看他这副表情,越加不爽。 顾徽在池中搜寻一阵,没有找到蛇,只有池面飘来几片落叶。 也许是我看错了,颜颐道。 见没有蛇,几人又回了池子,只是这回枫阵往顾徽那里挪了挪,顾徽自然不会知晓刚才发生何事,见枫阵过来,招呼他喝酒。 泉水氤氲,人影迷离,美酒醉人,渐渐的,枫阵有些不甚酒力。 我喝多了,出去走走。 枫阵左拐右拐,不知穿过几重珠帘,不知折过几道回廊,突然立在廊下,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回去吧,枫阵喃喃自语,却根本不记得归路,只凭着感觉乱走。 走了许久,眼前暖雾弥漫,知终于回到温泉旁。 雾气中映出一个人影,枫阵急急走了几步,开口道,季乱,这里可真大,我差点迷路。 那人微微侧目,并不是顾徽。 我今晚大概是喝醉了,枫阵自言自语,不然怎会误入仙人居所。 蕴容,远处传来熟悉的喊声,那人渐渐靠近,找到了迷路的枫阵。 枫阵还一副醉酒的姿态,眼神迷离,脸颊泛红,脸上带着傻笑,见有人过来,抓着那人道,我刚刚看见仙人了。 说着,又往温泉处看去。 颜颐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温泉,那里空无一人。 咦,仙人呢,孝正,你把仙人吓跑了。 蕴容,你喝醉了。 次日,枫阵清醒,顾徽便已等在门外,一见到他,笑道,蕴容兄昨晚见到了哪位佳人? 不是佳人,是仙人。 回想起昨日之景,枫阵犹觉在梦中,记忆不太真实。 顾徽也不与他争辩,待他洗漱完,吃了早饭,两人继续研究石壁。 ☆、第 21 章 当晚,枫阵累了一天,正准备好好睡一觉,门外有人来访,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隔壁邻居。 两人隔案而坐,枫阵想起昨晚之事,心中忽觉不妥,万一颜颐也跟那些世家子弟一般,他该跟颜颐保持距离。 枫阵万般纠结,想得出神。 颜颐道,你身上的纹身往上移了一寸。 颜颐的话犹如惊天响雷,劈得枫阵脸色煞白,愣在当场。 孝正,你是不是看错了?昨晚天色昏暗,你看错也是正常的。 那就再看一次。 枫阵本想拒绝,抬眼瞧见颜颐盯着他,神色严肃,本应出口的话堵在喉中。 纹身并非在正中,枫阵扭头还是能看清一部分。 刚发现纹身之时,枫阵还不时观察,想尽办法,想把这纹身弄掉,但后来遇到碧昕,加上连日赶路,早就忘了身上带着的纹身。 昨晚换衣服,他才又想起身上的纹身,披发文身,那是蛮族的传统,思及此,便扯了块布盖住。 本来应该是看不见的,可那奇怪的纹身已经爬到腰部,无怪乎昨晚颜颐会有如此古怪的举动。 长度并没有变化,只是移动了位置,颜颐将纹身的形状画下,又标注了位置,记录完后,又问道,最近可有异状? 没有。 除了他附身这件事。 但他怎么敢说,他说出来,明天,不用明天,今晚颜颐就能请巫祝来看看。 这似乎是活物。 那它是如何出现在我的身上? 枫阵只知晓人体内会有虫,却不曾想人皮肤上也会长虫。 恋耽美 >笔下惊鸿——梅花雀(12) 东南有些部族便以养虫为生,大致分为两种,一种养在器皿中,另一种则养在人体内,前者多含毒,毒性可大可小,杀人于无形,后者比较隐秘,世人知之甚少。 你是说我身上的虫其实是有人故意养的?枫阵顿感坐立不安。 有这个可能。 那这个人将虫养在我身上的目的是什么? 他现在怀疑原主是得知了什么秘密,才会有人处心积虑想害他,也许这虫还跟他有关,有人想李代桃僵,借以控制枫家。 可这样的话,那为何还有人想杀他? 想着这些问题,枫阵直到天色微明才勉强睡着。 刚睡一会,脑中蹦出那册记录着蝘国秘闻的书册,枫阵胡乱抹了抹脸,不顾顾徽的惊诧,跑到书阁去翻找那册竹简。 竹简还在那里,枫阵上回查看关于傀儡的记录,同时也翻到了关于蛊虫的记载,两篇紧紧相连,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通过蛊虫控制傀儡,让傀儡模仿人类的动作,真假难辨。 似乎顾徽也说过类似的传闻,只是那时枫阵当作奇闻来听,完全没当真。 枫阵接连看了几遍,将每个字记在心头,放下竹简,瞧见颜颐站在旁边。 颜颐问他,你要去? 枫阵打量着屋中的竹简,迟迟半晌才道,东陵碑的事还没解决。 你打算一个人去?颜颐又问。 他当然想一个人去,就在刚才查阅竹简之时,他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也许他根本就是一个傀儡,有人躲在幕后操控着他。 这日之后,颜颐虽然没再说什么,但他出现的频率高了很多,就连顾徽都忍不住问道,孝正是不是有事要找你? 山中琴音依旧,殷涟根本没有音乐天赋,枫阵敢打包票,练习几个月后,他都能比殷涟弹得好。 山中的景物却是另一番模样,原本郁郁苍苍,现在像是换了新衣,秋水盈盈,远山如黛,暖风乱红。 枫阵也越发爱去后院的温泉,一壶清酒,一轮弯月,满山红叶,却没有再见到那位仙人。 抿了一口酒,枫阵道,颜孝正,这时候就不需要盯着我了吧,我总不会裹着块布下山。 泡温泉。 孝正,来喝一杯,枫阵将一只酒杯递了过去。 颜颐乖乖接了酒杯,低头望着杯中酒,却没有喝。 见颜颐不喝,枫阵补充道,我不会在酒里下药。 他确实有迷药,当初用这些迷药迷倒了护卫,但现在不是时机,颜孝正警惕心太高。 枫阵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拿起酒杯,刚要喝之时,却顿住,他刚才给颜颐的酒杯似乎是自己的那只,他真是糊涂了,怎会干出这种蠢事。 等等,这酒杯好像沾了东西,换字还未出口,颜颐举杯将杯中酒喝尽。 枫阵决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默默喝酒。 我先走了,颜颐起身,离开温泉,你也不要泡太久。 嗯,枫阵应得很快,但被泉水包裹,又有酒气熏人,枫阵便靠在温泉旁打起盹。 这几日天天跟顾徽研究石壁,又要跟颜颐斗智斗勇,已经许久没有好好休息。 如今无人打扰,周围暖意融融,身上的疲惫一下子泛了上来,也不觉得身后的石头磕背。 而且他还做了一个梦,梦中有那位仙人。 梦中,仙人在喊他的名字。 蕴容,在这里睡会着凉的。 有人在拍他的脸,迷糊间,枫阵似有些清醒,又有些迷糊。 他若在梦中,感触又怎会如此真实,他若在现实中,又怎能见到仙人的身姿。 次日,枫阵从床上醒来,记起昨日在温泉旁睡着之事,可却记不起自己是如何回来,问颜颐,颜颐否认了此事。 他又问顾徽和殷涟,两人表示他们去时,枫阵根本不在。 难道真是仙人? 蕴容兄难道忘了还有一个人,殷涟道。 殷涟不提,枫阵真的快忘了,明明是这里的主人,却接连几日都见不到人影,他们这群客人反倒更像主人。 枫阵有些不好意思,心中将两者做了比较,道,不,不是花前辈。 殷涟手中的扇子停在手心、收拢,神色也正经不少,靠近枫阵小声道,蕴容兄也觉得这里还有其他人? 见榆兄发现了什么? 这里还住着一些很神秘的人,每次我想靠近,他们就不见了,好像是有意躲着我们,可花前辈又说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你说怪不怪? 确实奇怪,不过他们有意躲藏,不想被外人发现,我们尽可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毕竟他们是客人,人家算来才是主人。 话是这么说,可蕴容兄不好奇,他们不想见人,大可将我们赶下去,可这样躲躲藏藏,反而像是藏着什么。 可疑是可疑,可到目前为止,对方没有表现出敌意,枫阵便也遵守这里的规矩,假装没有发现他们。 只是心底有些遗憾,若是能再见一眼那位谪仙般的人物,对酒当歌,该是人生一大幸事。 ☆、第 22 章 还是不行,枫阵写完最后一个字,旁边一行便有墨水往下淌,不多时,石壁又干干净净,跟初来时一般。 顾徽瞧着计时的刻度,说道,比前几天好一些,但这样的速度根本没时间雕刻,至少要保留一个月。 枫阵后退几步,瞧着这高大的石壁,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能不能我写一个字,你马上雕出来? 我雕完后,那个字便和原字有少许出入,雕刻的深浅、角度、刀痕都会影响你的判断,写完后再雕,我尚能弥补不足,但如此雕刻,我从未试过。 其实在那之前还有个问题,惊鸿能让墨水多停留片刻,香花刀却无法在石壁上留下刻痕,两人都心知肚明。 若不是有东陵碑在前,两人根本无法相信书册中所言。 石道之上,细小的石子滚动,一人沿着山道往上。 枫阵闻声回头,来者白衣白裙,略施粉黛,鬓发松散,发髻梳在一侧。 女子一步一步往上走,身上的衣裙被石壁、树枝刮破,原本干净的鞋子也脏兮兮的,枫阵本想让她停下休息片刻,那女子却只往山顶看,根本没搭理他。 殷涟跟了上来,在两人身边停下,开口吟道,手如柔夷,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有此美人,蓝帝真是好福气。 你不学琴了?枫阵问道。 蕴容兄你这就不懂了,寄情山水,才能更好地发挥我的琴艺。 对此,枫阵只能表示呵呵。 顾徽忽问,见榆兄,你刚刚说那位女子是谁? 如此绝色,除了美人榜第二的白妃,还能有谁? 她不在皇宫,为何要来此?顾徽又问。 白妃与花前辈义结金兰,自然是来这里看望花前辈。 枫阵真想送殷涟一个白眼,刚才的白裳明明像是忧虑过度,不知他哪只眼睛看出是看望。 白裳上山,过了两刻,人又从山上下来,与其一同下山的还有花琼。 又过了两个时辰,两人从山下回来,回来之时,花琼怀里抱着一个孩子,看着四、五岁的模样。 这天之后,梓木山又多了两个人,一个白裳,一个白裳之子,那个书榜十四的五岁小娃娃。 枫阵早已听闻这位五岁神童的事迹,本以为一辈子无缘得见,现在却以这种方式见面,他在远处,那位神童呆坐在院中,不哭不闹,他的母亲叫他,也只是偶尔抬头,目光疏离,似乎不认识这位天天照顾他的妇人。 听说被人下了毒,日渐呆傻,雪伏御医和整个白家都无人能医治,颜颐道。 白家擅医,四国最好的医师都在白家,白家不能医,那便是无解。 来这里这么久,他对这些大家族也有些了解,所有便更疑惑,白家不能医,天下还有何人能医。 小娃娃长得粉雕玉琢,继承了白裳的优点,却偏偏双眼无神,像是尊木偶般,可以一上午一动不动。 大多时候,都是自顾自地玩地发呆,偶尔会走动一下,对其他事物毫无兴趣。 然而枫阵发现这个小娃娃喜欢跟着他,枫阵问他话,他也不答,就是跟在身边,枫阵给他买吃的,非要塞到他手里才吃。 刚开始,枫阵很不适应,久而久之,当小娃娃没跟过来,他还会想小娃娃去哪了。 小娃娃很乖,所以当他手握断裂的笔杆时,枫阵久久无法反应。 无论是颜色、长短、纹路,都与惊鸿一般,枫阵无法相信一个小娃娃有捏断毛笔的力气,一定是有人干了坏事,正好将事情推给小娃娃。 枫阵捏着断裂的笔杆,一一找人对峙。 嫌疑人一号,殷涟,不不不,我当时在练琴,花前辈可以作证。 嫌疑人二号,颜颐,颜家人敢作敢当,是我做的我会承担,不是我做的,我会找出证据证明。 嫌疑人三号,顾徽,我当时在石壁前,不可能出现在你的房里,等等,什么?惊鸿断了? 嫌疑人四号花琼和殷涟在练琴,嫌疑人五号白裳要看护小娃娃,几率最大,但哪有母亲闯了祸,把锅扔给自己儿子。 枫阵想来想去,这些人都不会骗他,又想起那些神秘的人,头有些疼。 回到院中,天色已暗,屋中亮着微黄的烛光,枫阵一阵激灵,那里好像是自己的房间,三步并做两步,枫阵冲回了房间。 房中有一个小娃娃,还有住在隔壁的颜颐,颜颐拿着一支毛笔,塞到小娃娃手中,小娃娃拿起毛笔,毛笔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颜颐又将毛笔捡起,塞回小娃娃的手中。 枫阵见颜颐乐此不疲地重复一件事,疑惑道,颜孝正,你不会是怀疑他把笔掰断了? 我观察过了,你的房间没有其他人进入的痕迹。 可我都很难掰断惊鸿,枫阵拿起一支毛笔,用出三分力道,那笔管只是有些弯曲。 没试过如何知晓,颜颐又拿起一支笔,将笔塞过去。 枫阵这才发现桌上放着一筐笔,旁边还有一个筐,也放着毛笔,颜颐试完,将毛笔放入这个筐。 对于颜颐的举动,枫阵倍感无语。 他在旁边坐下,将笔盒放在案上,整个人靠着旁边的小几。 一只小手伸了过来,想要够那盒子,却因为太远,不得不趴到案上,这才够到盒子,打开盒子,赫然是那支断笔。 枫阵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看着那小娃娃拿出其中一段,双手握住两端,想要将它掰断。 颜颐眼疾手快,将毛笔抢了回来。 枫阵拿起筐里的毛笔,小娃娃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他为何只对惊鸿有反应?枫阵问道。 惊鸿和其它笔不同。 对了,顾徽说惊鸿里含有一种无形之气,会不会跟这种气有关? 有可能。 两人找了白裳,说明事情的经过,白裳听了,比他们更困惑。 ☆、第 23 章 经此一事,枫阵再也不敢让惊鸿离身,而他也发现另一件事,小娃娃感兴趣的不是他,而是惊鸿,他真是自作多情。 惊鸿一分为二,但笔头还好好的,依旧能写字,纸上看不出来,到了石壁之上,笔杆断裂的影响便显现出来,刚写两个字,墨水便留不住。 他与顾徽商量一番,两人一致同意找人修复,可找何人修复又是个大问题。 先去附近问问,顾徽道。 只是问问,并不一定要在此地修。 两人将笔拿到各个作坊,大多都是建议换笔杆,毛笔断口不整齐,就算勉强接上,也会影响手感,还不如换一支来得方便,反正毛笔多得是。 可这支不同,找不到替代物。 时至正午,两人在一家食肆坐下,枫阵道,不知这支笔出自何人之手,若他的后人还在,也许能知晓一二。 枫家也没有记载?顾徽问道。 枫家是否有记载,枫阵不知道,反正他是没见过,枫阵正欲回答。 一人走近,作揖道,两位小友,此物可否借老夫一观。 枫阵转头,说话的是一个老者,头发、衣物、配饰都打理得整整齐齐,慈眉善目,目光有神。 枫阵对来人很有好感,便想同意,顾徽却道,这位先生连此物是何都不知,便借来观看,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闻言,枫阵也觉察出不对。 那人道,此物散发着不同寻常的气息,老夫便想看个究竟,一时未能思虑周全,如此倒是有些失礼。 说完,老者又作揖。 枫阵心中却很惊讶,这人还未看到惊鸿,便知此物与寻常物件不同。 当然也有可能此人在说谎,他知晓两人身上有惊鸿,故意有此一说。 不过惊鸿已断,此时跟普通毛笔并无两样,给他看看也无妨,想着,枫阵将盒子拿起,递给老者。 那人打开盒子,仔细观看,许久,放下盒子,抚了抚微白的胡子,感慨道,此笔并非凡品,可惜了,本来循环顺畅的气被打断。 顾徽本来还冷眼旁观,此时却坐正身子,恭敬问道,这位先生,此话何意? 老者拿起笔杆,小友你看,笔上是否有纹路。 两人凑近一看,虽然黑色掩盖了本身的纹路,但仔细看还是看得出。 每个人身上皆有经脉,人的气需要通过经脉运行,这支笔也一样,有了气,才会有神韵,可气一旦堵塞,运行不畅,反而不美,小友写字之时,是否有滞涩之感? 枫阵点了点头,如果先前还怀疑他是骗子,那这番话可不像骗子说的。 先生可有办法?枫阵问。 经脉断了,可以重新接上,但这支笔断了,纵然接上,也无济于事。 两人皆有些失落,之前跑了这么多家作坊,他们无法修复,两人只觉得是能力不够,可听这位老者如此分析,两人皆知这支笔真的无法修复。 恋耽美 >笔下惊鸿——梅花雀(13) 不过,老者抚了抚胡须,笑道,两位小友也不必如此紧张,无法修复,换一支便好。 顾徽道,老先生可知这是何物?怎能说换就换。 这笔就是惊鸿,老夫的话也不会变,老者也不生气,而且新的未必比不上旧的,若是两位小友相信老夫,老夫可以介绍一人。 枫阵道,何人? 此人家中世代制笔,但不喜人烟,隐居深山,也不喜外人来访,小友若要前去,还需老夫手书一封。 老者和两人说了那人的名姓,又写了一封信交给两人。 两人谢过,拜别,回到山上,却又看到那老者。 老者刚刚上山,整座山空荡荡的,只有白裳带着小孩,小孩坐在一块大石上,见到老者,好奇地看去,老者回以和蔼一笑。 见到陌生人,白裳小跑过来,这位老先生有事吗? 老者施了一礼,道,请问花子玥可在府上? 二哥出门办事,还未归来。 原来是白夫人,老者又施了一礼,道,不知花子玥何时归来? 二哥未曾说明,我也不知。 老者见要找的人不在,也没有多作停留,告辞下山,正巧遇上上山的两人。 见老者离开,枫阵道,原来这位老先生是来找花前辈的。 前辈今早才下山,似乎是去寻解药。 枫阵惊讶,不是连白家都无法医治? 次日,枫阵收拾包袱,与颜颐一同下山,寻找那制笔之人。 制笔之人所处之地很偏僻,在雪伏疆域的边境,地处东南,湿热多雨。 查看堪舆图,枫阵还发现一事,越过雪伏边境,往东一段路,便能到达蝘国。 本来枫阵是想一人前去,可颜颐似乎看穿了他的打算,一大早便在山脚下等着他,走近看,衣服上还沾着露水,枫阵也猜不出他是何时起身的,但大约就是在他睡着之时。 两人下山,到了城中,街上熙熙攘攘,皆蜂拥向一处。 一打听,是榜楼开楼,两人也前去观看,枫阵先看了书榜,书榜之上,前十之中,有一人姓枫名章,便是枫阵的父亲。 再往下一个个瞧去,待看到自己名字时,发现上升了一名,再看上面那人,不是他熟悉的名字,他忽然明白了,并非他书法提升,而是蓝衡秋中毒痴傻,无法再执笔写字。 他的名字下边,又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他记得原先应该是陆舆,那个拦路找他挑战的人。 那天比完之后,他自断一指,莫非因此而影响了书写? 看完书榜,他再去看旁边的榜单,书榜旁便是画榜,画榜第一依旧是蓝帝。 然后是琴榜,棋榜。 琴榜第一,花琼。 棋榜第一,宣夜道长。 看着这两个名字,枫阵有些恍惚,直到旁边有人将他挤开,他才回过神,走到楼下,楼下的榜单和楼上不同,更偏向武将,其中名剑榜、名刀榜最受人关注。 不过并没有什么变化,碧少卿还是第九,颜颐还是第十。 枫阵想找颜颐,在名剑榜处找遍了,也没找到,又转到另一面,这才在人群中找到了人,颜颐正看得出神,没有注意到枫阵的到来。 枫阵心下好奇,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对着榜单指指点点,丝毫不亚于美人榜开榜那日,也许美人榜有变化,可这一想法很快就被枫阵否定,美人榜不在此处,而在顶楼。 周围人谈论热烈,可听了半天,也只让人觉得混乱,这边几人在谈论某个家族家资丰厚,那边一些人却在追忆往昔,那个诸侯并起,君王沦为吉祥物的年代。 过了一会,更离谱的话都出现了。 这些东西要啥子用,切肉砍菜还不是一个样。 旁边有人不屑,用标准的雅言道,乡巴佬就是乡巴佬。 被称为乡巴佬的人抄起板斧,便要对着那说话之人来一板。 眼看着周围越来越乱,枫阵吓得赶紧往其它地方跑,等了好一会,听到那边声音小了,他才探出头,那些闹事的家伙此刻已被赶走,榜单前还有一些人,但并不影响枫阵观看。 这次的榜单排的不是人,而是器,用来杀人制敌的器。 惊鸿赫然在列,名器榜第四。 颜颐的纯璇剑也在榜单之上,只是不知为何,竟在惊鸿之下,名列第八,与纯璇同出一山的葵烛名列第七。 若不是榜楼一向公正,从不偏向哪个国家,不少人怕是要直接将名器榜撕了。 即便如此,枫阵也不敢相信,就这么一支破毛笔,一个五岁小孩便能掰断,竟胜过削铁如泥的纯璇。 ☆、第 24 章 赶了一天路,两人刚在客栈住下,枫阵便去找颜颐。 孝正,把你的纯璇借我一用。 颜颐握着剑,没有回答。 剑客剑不离身,枫阵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不合适,又改口道,那要不你帮我砍一剑? 砍哪里? 肯定不是我身上,枫阵拿出那支断笔,砍这里。 颜颐也没多问,两人进屋,将笔架空,颜颐拔剑,也没见他如何用力,长剑一挥,啪嗒一下,毛笔一分为二,落在桌上。 事实证明,毛笔很脆弱,和纯璇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拿起断笔,断口整齐,枫阵道,你说为何名器榜会将惊鸿排在第四? 名器榜如此排列,应有其依据。 名声大? 颜颐: 枫阵咳嗽一声,掩饰尴尬,目光瞥到颜颐手中的剑,又道,为何纯璇会在孝正手中? 颜家世代武将,不止颜颐,他前头还有两位哥哥,而他的父亲是颜家家主,如此珍贵的剑不在家主手中,也不在下一代的家主手中,反而在小儿子手里,如此想来,倒有些奇怪。 颜颐低头看手中纯璇,道,此事还要从幼时说起。 一听要从这么久前讲起,枫阵坐好,给两人倒了一杯茶。 颜颐道,我幼时练剑,常常没过几日,剑便被我弄断,家中虽然不缺剑,但长此下去,很不方便,于是父亲便命人到处寻剑,也请了虞家的铸剑师铸剑,那些剑自然比普通刀剑耐用。 虞家世代铸剑,纯璇和葵烛便是虞家先祖所铸,虞家的铸剑师所铸,自然不是寻常作坊能比。 枫阵也有佩剑,虞家所出,比寻常刀剑耐用两三倍不止,与人拼剑,也是别人的剑上出现豁口。 那为何?那些剑也没用? 时间短些,用了半个月,时间长的,用了半年。 那纯璇? 枫阵突然有些担心这把剑。 后来父亲便将纯璇拿出,让我使用,至今已有三年。 如此一看,名剑的不同之处倒是显现出来,至少结实耐用,怎么使也不会坏。 再看自己的笔,同样被列入名器榜,还在纯璇之上,怎么连一个小孩都能掰断,这一定是假的。 枫阵突然想到了什么,激动道,会不会这支笔是假的? 那又该如何解释石壁之事? 其它毛笔无法对石壁产生影响,只有这支笔可以。 枫阵想不通,便不再想。 出了城,一路山脉连绵,湖泊广布,偶有飞鸟掠过,惊起涟漪。 若是清晨,可看那太阳初升,微暖的晨光洒落,拢在漫布的青碧之下。 若是傍晚,太阳西斜,远山朦胧,湖面波光乱点,云蒸霞蔚,自有一副壮阔景象。 若是中午,也不必害怕,泛舟湖面,云雾缭绕,听着渔人歌唱,也是十分惬意。 简言之,枫阵待在船上,翘着小腿,看着美景,不想下船。 兴致一高,还会拿出纸笔,写上几笔。 看那燕鸥,或翱翔,或悬停,或急冲直下,姿态优美,有缓有急,勾连不断,像极了书道中的形断意不断。 此情此景,怎能没有诗酒助兴。 喝酒的是枫阵,吟诗的是颜颐。 小酌一杯,枫阵提笔写字,湖水虽然平静,船身却有些晃,但看枫阵写字,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笔下的墨水亦如那飞鸟,连绵不绝,秀丽仍在,又添了几分气势。 除了把酒写字,枫阵还找到了新的乐趣,湖中钓鱼。 此处湖泊众多,鱼儿肥美,鱼尾拍打船板,溅了枫阵一身水。 如此行了几日,两人换陆路,周围山路崎岖,马车难行,不得不步行翻山。 枫阵久居家中,出门多有马车,从未连日翻山,两天下来,脚底磨出了水泡,不仅如此,此地人烟荒芜,连间客栈都找不着,食物需自己寻找,晚间需睡在野外。 颜颐很适应这样的环境,两日下来,并无不同,却苦了枫阵,好好一个少年郎整得灰头土脸。 日薄西山,两人找了干净的地方,枫阵捡了些干树枝,颜颐去打猎。 见山中有小溪,枫阵便走近,对着水面照了照,理顺发丝,又掬了水,想洗把脸,水面之上,一丝丝血色飘过,枫阵哪还有心思洗脸。 再往上看,上游躺着一人,身穿粗布衣裳,全身伤痕,再探鼻息,还有活气。 枫阵犹疑不定,叫来颜颐。 颜颐查看后道,看打扮,像是山中猎户。 一个猎户为何会被刀剑砍伤?这也是枫阵感到不解的地方,若只是个猎户,被野兽所伤,枫阵倒不会怀疑。 可这人身上的伤皆是刀剑所伤,而且不止一处。 两人虽有疑问,但也不能见死不救,那人过了两个时辰就醒转过来,说了很多他们听不太懂的话。 枫阵这段时日也听过不少,是附近的方言,但想知晓意思,却有些困难。 那人一开始还有些警惕,见两人没有威胁,还给他食物,他又开始说听不懂的话,还给两人磕头。 这下枫阵是彻底相信这人只是个猎户,他想问猎户为何受伤,对方又听不懂,他只能指了指对方身上的伤。 那猎户反应也快,知道两人听不懂,拿了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原来他是掉进一个陷阱,被陷阱中的刀剑所伤,好不容易爬出来,又因伤口而昏倒在河边。 本来,这只是个小插曲,枫阵也没放在心上,可第二天,他便和那猎户同病相怜,猎户只是掉了一次陷阱,他先被网捕住,遭遇暗箭,又差点掉进陷阱,如此一番遭遇,虽没受什么大伤,却让他犹如惊弓之鸟,无论如何也不敢走在前头。 何人如此可恶,在山中设置这些机关陷阱,枫阵话音刚落,空中传来呼啸之声。 颜颐推开枫阵,拔剑斩断空中箭矢,那些箭矢并非是从左右射来,而是空中落下,伴随而来的还有小石块。 空中无人,枫阵又往四周搜寻,在几十米开外有一座高楼,高楼之上有人拿着弓箭。 与此同时,林中有一连串脚步声靠近,来人皆手持武器,身穿甲胄,将两人包围。 尔等何人? 那你们又是何人?为何要暗箭伤人?枫阵反问。 此处乃殷家地界,外人不得擅入。 此时颜颐受了剑,走到枫阵身边,枫阵小声问道,孝正可知殷家? 未,颜颐刚想否认,又想起之前看过的古书,若是上古殷家,我倒是知晓。 上古听上去很久远,据枫阵所知,也就四国之前几百年的事,距今千年左右。 两人正小声交流,那边领头之人不耐烦,将这两个可疑之人抓起来。 颜颐作势拔剑,侍卫哪会将两个少年放在眼中,纷纷围了上来,一番战斗,却无法将两人拿下。 他们也看出些问题,那个身穿蓝衣的少年武力值一般,也就勉强防身,但另一个白衣少年不同,以一敌十,丝毫不显惧色,而他手中那柄剑更加奇特,竟将他们的剑削出许多小口。 这些侍卫心生退意,这时旁边一人道,好剑。 侍卫回头一看,称赞的人正是他们的上司。 称赞归称赞,人还是要抓的,十多个人抓不住,便派更多人来。 枫阵和颜颐两人被五花大绑,送到了牢中。 枫阵还惦记着上古殷家的事,便问道,孝正,那殷家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上古殷家精通机关之术,有传闻,诸侯战争之时,便是依靠殷家的机关和怀陵郡这道天险,雪伏才得以壮大,四国安定之后,关于殷家的传闻便消失。 怀陵郡,不正是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 他们出了广泽郡,又穿过大小湖泊,其中一小部分湖泊便归怀陵郡管辖。 没想到他们的后人隐居在山中。 ☆、第 25 章 两人被关在牢中,却并不担心,杀他们两人简单,想要摆平枫家、颜家,却不是易事,搞不好,还会变成国家间的问题。 看到一个练字,一个打坐,小卒心生疑惑,莫非这两人还有同伙,便将这一怪事报了上去,上头的人不以为意。 这些人也没对两人严刑拷打,也没将两人放出,枫阵觉得奇怪。 殷家是不是擅长制作机关? 某日,枫阵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颜颐睁眼,看向枫阵,枫阵脸色有些白。 花家,殷家,他们都是雪伏的臣子,枫阵说话间,嘴唇有些颤抖。 颜颐道,花家和殷家已经隐居数百年。 可花前辈入仕了。 隐居数百年又怎样,若想分得权利,还不得成为朝廷的刀刃。 而花琼入仕就像一个信号,花家与朝堂合作的信号,若是为了家族,提供一些小小帮助,也不在话下。 至于殷家,那更简单,殷家这么多弟子,总有人会为名利所惑,不甘隐于此处。 那也未必就如你所想,别忘了碧少卿,他身怀皇室血脉,却舍弃皇子身份,游历天下,不断挑战名剑榜上高手,为人孤傲至极,能驱使他的人天下少有。 上回围杀真是绝杀之局,若不是姬宣夜出现,两人现在已是他人邀功的凭据。 花家、殷家、千花碧家,还牵扯上了道门,以及那未知的蝘国,枫阵只觉大脑混乱,有一堆人想取他性命,他却不知谁是幕后黑手,谁是递刀之人,谁又将刀放在他的脖子上。 恋耽美 >笔下惊鸿——梅花雀(14) 当晚,牢中闪着昏黄的灯光,几个小卒围坐在一块喝酒,枫阵嗅了嗅空中的香味,又扯扯身上的被子,假装入睡,这些人虽然没有拷打两人,牢房的待遇却也不好。 孝正,你冷不冷?枫阵小声道。 两人虽在一间牢房,中间却隔着些距离,枫阵还担心颜颐听不见,过一会却听他道,不冷,怎么?你冷。 枫阵支吾一会道,有点。 两人离开梓木山已是入秋,山中夜里寒冷,牢中简陋,又没有温泉暖身,枫阵是又冷又饿。 若是在梓木山,此时他们该是泡着温泉,或是在房中看书练字,再不济,被顾徽抓去干苦力,也比待在牢中好千倍、万倍。 枫阵想得出神,颜颐却拿着一床被子,盖在他身上。 那孝正你怎么办? 我不怕冷。 这怎么行,你上来,我们挤一挤。 多了一床被子,还多了一个暖炉,枫阵自然暖和多了,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睡至半夜,昏黄的灯光映照着小卒的醉脸,一个小卒站起,摇摇晃晃往茅厕走,回来之时,夜风一吹,头脑也清醒不少,忽的回忆起牢中的人影。 刚进大门,牢中传来打斗之声,他急忙拍打醉酒的几人。 待他们提刀赶至打斗之处,那人影已匆匆逃走,而牢房中人一人受伤,一人无事。 眼见发生如此大事,他们哪敢欺瞒,报到上头,上头的人闻言,知道事情不小,又往上报。 一个时辰后,两人被提了出来。 枫阵本以为这些人终于动了杀心,却只是将他们送进一间房,不多时,侍女鱼贯而入,倒水、撒香草,一系列动作结束后,又要来剥他的衣服。 枫阵可不想被这么多人围观,将这些侍女弄走后,才舒舒服服洗了个澡。 颜颐手臂受了伤,也请了医师包扎。 两人再见,眼中皆是充满疑惑,这殷家不知在演哪一出,一会派人刺杀,一会又如此款待他们。 接着,他们被引进一间房,正想着该见见主人了,却见里面只有侍从,以及摆满食物的食案,这丰盛程度堪比枫家举办宴会。 枫阵肚子正饿,见有食物,自然想大快朵颐,可又怕他们是什么诈,一时也不敢有动作,见颜颐轻轻点头,才夹起食物,细细品尝。 吃饱喝足,该是谈正事的时候了,一个侍女出现,将他们引到一处院子,然后让他们好好休息。 枫阵想,既然人家让休息,那就休息呗,刚想睡下,房门打开,几个容貌俏丽的少女走了进来。 少女青春、美貌,叫他的时候,声音很好听,片刻后,枫阵败下阵来,冲出房门,跑到隔壁,孝正,救我。 且不说这一晚如何闹腾,第二日一早,一位姓殷的人出现,连连对昨晚发生之事道歉。 实在抱歉,手下糊涂,弄错了人,误抓两位,我已经让他们领罚,如果两位还觉得不解气,尽可以提出来,说着,命人将前几日搜走的物品归还,又送上一些珍宝作为赔偿。 两人确实生气,但伸手不打笑脸人。 枫阵道,昨晚之事,还请给个解释。 那人叹息一声,两位来时,想必已经发现周围布满机关。 确实如此,此种机关害了不少猎户和附近居民,为何还要如此布置? 此乃无奈之举,两位有所不知,殷家近日遭了窃,此贼偷窃之物并非珍宝、银钱,而是殷家的机关图谱,机关图谱乃是殷家不传之秘,为防机密泄露,才不得不设下满山机关。 可这跟昨晚之事有何关联? 那贼人行踪诡秘,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昨晚避过重重机关,偷入府中,想陷殷家于不仁。 从殷家出来,枫阵道,你觉得他说的可信吗? 应当属实,但未可全信。 昨晚的人会不会是殷家的手笔? 不会。 为何不会? 先派人试探他们,看看他们是否是偷窃之人,如此一想,枫阵觉得未必没有可能。 昨晚那人和想杀顾季乱的人出自同一个组织,他虽然做了掩饰,用剑习惯却如出一辙。 那也不能证明和殷家无关。 他掩饰用的剑法恰好是殷家护卫用的剑法,此人擅长用剑,也擅长模仿各种剑法,如不是顾季乱遇刺之时,我与那些人交过手,恐怕连我也无法发现其中端倪。 听着颜颐的描述,枫阵脑中出现一人,初见之时,一剑巧妙化解数人攻势,枫阵即使不懂剑,也知这非常人能办到。 始闻其名,枫阵想,这人该是如姬宣夜这般,一眼便惊艳旁人,事实却并非如此,长久接触下来,花琼更像一个温和的长辈。 不,不会的,那我们在那里这么久,他为什么没动手? 这也是我疑惑之处。 ☆、第 26 章 行路数日,日夜兼程,两人赶至那人隐居山脚。 待他们将老者的书信递上,那人并没有为难他们,只是问了一句,确定要将其修复? 除此之外,对于两人身份,此笔来历等等,皆没有多问。 修复此笔最少需要一个月,那之前不要再来。 说完,那人关上门,将两人扔在茫茫夜色中。 两人只能在山中捡些柴火,点了火堆,勉强过了一晚。 次日,两人在山脚吃了早饭,骑上马,前往蝘国。 蝘国地处东南,西临离州,北临越州,商人往来于两国之间,又将东夷的特产卖往各地,居住在此的居民形貌各异,有两国人,也有一些穿着奇特的人。 有的披发文身,还有一些穿戴各色饰物,文化风俗皆与两国不同,但在这里,没人会觉得奇怪,反倒是两人吸引了不少目光。 为了减少怪异感,枫阵弄了两套异族服饰,颜颐却死活不肯穿。 孝正,你就穿一下,你穿上一定好看。 饮食有量,衣服有制。 颜颐不穿,枫阵一人穿出去,更加引人注目,索性将这些衣物扔在一边。 蝘国养虫之人不少,街上有治病的药,便以各种毒虫制成,还有专门表演虫戏的人,初看惊人,然而每日观看的人很多。 几日下来,两人跑了不少地方,拜访了不少养虫人。 依书册之上所说,这里以人祭傀儡,以虫控人,实际观察下来,枫阵觉得书上所言乃是耸人听闻,当地人养虫,多用来表演,或泡药酒,换些银钱糊口。 也有人给虫喂毒,两人跑了几日,找到类似的人家,那人一人独居,与人极少往来。 枫阵四处打听,又前往拜访,那人确实给虫喂毒,却并不是他要找的人。 让一让,让一让,一队士兵披盔戴甲,排开众人。 枫阵和颜颐也退到一边,那群士兵却在两人面前停下,问也不问,便将两人捉走。 身为高门子弟的枫阵本来永远都没有进监牢的机会,可从他附身之后,一连两次被人捉走,不问青红皂白,便关在牢中。 殷家那次,荒山老林,殷家又遇窃贼,倒也不算奇怪,可这次满街的人,其中还有雪伏和扇月国人,他们又非偷渡过境,那些士兵能准确地找到两人,枫阵不得不怀疑是有人故意针对。 枫阵想从那些士兵嘴里问出点消息,不过言语不通,那些士兵完全不理他。 相比殷家,待遇也差了很多,给两人的饭食简陋,闻上去还有股酸味,这些士兵欺凌惯了犯人,一不顺心,便打骂二人。 不仅如此,犯人每日还要做苦力。 一日下来,纵有颜颐帮他,枫阵还是受了不少伤,到了晚上,腿上伤口泛出青色,颜颐并不比他好多少,只是不像他这般,受了伤也咬牙忍着。 嘶,痛,孝正你轻点,枫阵抱着腿大叫。 哪里还痛? 脚那里。 旁边一人冷讽道,哭哭啼啼,跟个小娘子似的。 你说谁?枫阵站起,瞪大双眼,只是这动作没坚持多久,又痛得跌在地上。 哼,这点伤就站不起来,不是你还能是谁? 对方是个不怕挑事的,将话说得明明白白。 枫阵面现羞恼,不再与那人说话。 天不亮,牢中众人被一阵阵声音弄起,踢门声、骂声、挥鞭声,把枫阵吓得不轻。 早饭没有,依旧是干活,干完活才能吃点东西,吃完继续。 这天下午,枫阵正在搬砖,一个人便从他眼前倒下,那人模样瘦弱,双颊凹陷,骨节突出,也不知在这里待了多久。 这时,一个士兵走近,一鞭子打在那人身上,那人晃晃悠悠站起,士兵骂骂咧咧,见枫阵停下,鞭子又落在他身上。 见那士兵离开,枫阵轻声问道,你犯了什么事? 那人没搭理他。 枫阵还待再问,士兵已经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小动作,鞭子落在石头上,发出劈啪响声。 枫阵本想趁机打听些事情,可这些士兵看得很紧,好不容易找到机会,那些犯人又畏畏缩缩,不敢与他搭话。 直到苦力结束,回到牢房,枫阵才找到人说会话。 这些人大多是出不去的,颜颐在枫阵耳边低声道。 出不去有两种,一种是死刑,一种是终生劳役,无论哪种,都是个糟糕的消息。 他们疯了吗? 情况确实不太好,颜颐看了看周围,声音又压低一些,我还打听到一件事。 什么? 我们现在在修的是一座祭台,祭台修完之后,需要一万奴隶祭天。 可人祭不是已经废除了? 颜颐沉声道,这里是蝘国,不是扇月。 蝘国还有人祭,从关于蝘国的记录中可窥得一二。 一万奴隶,他们从哪来如此多奴隶? 交易,抢夺其它部族,还有,颜颐顿了顿。 牢中传来哀嚎声,若是转头,还可以看到他们毫无生气的眸子,他们也许隐隐知道了自己的未来,所以对活人的事情漠不关心。 颜颐继续道,还有死刑犯。 得知自己的糟糕境遇,枫阵怎能甘心被困于此,白日,两人搜集信息,到了晚上,交流所得信息,寻找逃跑的时机。 一日,两人刚被送回牢中,士兵推着饭桶分饭。 分到两人牢前,枫阵刚想去拿碗,一只手伸了过来,将那碗饭拿走,枫阵又想去拿第二碗,那只手又伸了过来。 这间牢房总共有四个人,那人竟将四碗饭全拿走了,还未等枫阵发作之时,另一位老兄不干了。 他露出粗胳膊粗腿,小子,活腻歪了吧。 抢饭那人冷哼一声,抓起碗中的饭往嘴里塞,没几口,碗内干干净净,吃完,他拿着碗,在那位壮实的兄弟面前一晃。 那人当然不干,握拳便砸去,对方也不避,待拳头触及面门,轻轻一闪,便闪过壮汉的攻势,又一挡、一抓、一扯,三个动作一气呵成,那如山般的壮汉便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好身手,颜颐赞道。 你们也想来?那人脚踏在大汉身上,轻蔑地看着两人。 枫阵虽然不服气,但他这小身板,人家轻轻一碰,毫无悬念可言。 颜颐道,你将饭拿走,若我不跟你打,岂不是要饿肚子。 那你打不打? 颜颐往前一步,态度不言自明。 和那个壮汉交手不同,两人出手很快,一眨眼,便过了几个回合。 枫阵暗暗为颜颐加油,看颜颐被打了一拳,焦急得不行,颜颐打回去,又想大声叫好,可碍于世家教育,他将话吞了回去,倒是周围响起了一两声叫好声。 一群人叫得热闹时,一个士兵走了进来,眼睛一横,鞭子一甩,喊道,收碗了。 枫阵眼睁睁看着那三碗饭被收走,颜颐也是一愣,脸上被打了一拳。 看到颜颐脸上的淤青,枫阵甚是心疼,要是纯璇在,哪容得了他这样嚣张。 虽然后来颜颐赢了,但想到那人嚣张的模样,枫阵便想把对方狠狠揍一顿。 还有他的肚子,监狱本就克扣饭食,那人还害得他连晚饭都没吃,晚上躺在草席上,枫阵辗转难眠。 忽的,耳边有声音响起,是茅草摩擦的声音,枫阵抬头,一只手停在半空,将一物放下,又将手收了回去。 枫阵仔细辨认,发现那是一个馒头。 他又听到一人道,荻考,你自己都吃不饱,管那小子做什么? 那声音讨厌得很,枫阵立刻就认出了说话之人。 接着,他又听另一人道,刚才之事是他不对,我替他向你们道歉,希望两位能原谅他的鲁莽举动。 道什么歉呀,那人小声嘀咕,不似之前那般嚣张。 ☆、第 27 章 两人计划好逃跑路线,却遇到很多细节上的问题。 若是我们遇到堵截,该如何应对?枫阵道。 颜颐个人战力很强,对上没有受过训练的山贼,可以一挑几十,遇到训练有素的士兵,也能一挑十,可抵不过人多。 随机应变。 那这个该怎么办?枫阵又一指脚上镣铐,一走动,听令当啷,就怕没人发现。 趁他们醉酒之际,将钥匙偷过来。 最后一个问题,剩下的这些人怎么办? 颜颐被噎住,眉头轻轻蹙起,半晌才道,这么多人会被发现。 弄清楚牢房的构造,两人又观察那些士兵,牢房重重防护,这些士兵并不担心有犯人会逃狱,但此次祭台为国君所建,容不得差池,他们也不敢放松。 若是往日,这些士兵早就喝得酩酊大醉,越临近工期,这些士兵神经越紧张,对待犯人也越发狠厉。 服劳役之时,一人倒下,当晚便发起了烧。 荻考,我带你出去。 恋耽美 >笔下惊鸿——梅花雀(15) 不行。 为何不行?我已经,许敖话未说完,便被人止住。 枫阵假装睡着,可却无法入眠。 白日劳作之时,卢荻的病情越加严重,回到牢中,直接昏了过去。 许敖走到颜颐面前,蹲下身道,你们也想出去吧。 同在一牢,两人的小动作怎能瞒过许敖,他十分肯定这两人想逃狱,而且颜颐身手不错,值得合作。 被猜中心思,颜颐并没有马上回答。 许敖有些不耐烦,他们筹谋许久,正到关键之处,卢荻却生了病,忽的,他将目光转向枫阵,瞧他这样子,应该坚持不了多久。 这里日夜有人看守,如何出去?颜颐开口道。 你若同意,我便有办法避开这些看守。 枫阵见许敖走远,凑到颜颐身边,问道,那家伙找你干什么? 颜颐在枫阵耳边低语几句,枫阵惊讶道,那孝正你答应了? 嗯,颜颐轻轻点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到约定之日,等众人睡下,许敖扒开茅草,又挖了几下,一个黑黢黢的洞出现在眼前,许敖先跳了下去,接着是枫阵、颜颐。 许敖又将卢荻背上,几人沿着地道前行。 他一人挖了一条地道,枫阵小声感叹道,竟然未被发现。 然而人力有限,许敖挖的地道也只出了监狱,监狱之外还有士兵把手。 趁着那些士兵落单之际,颜颐迅速打晕一人,接着如法炮制,弄来四身衣服,四人匆匆换上,混在士兵队伍之中。 有奸细,远处,一个声音高喊,有奸细混进来啦。 这喊声惊醒了狱卒,出于担心,他们检查了牢中犯人,在看到牢中的几副镣铐时,脸色发青。 有犯人逃跑,三个,不,是四个。 颜颐几人心知不好,想悄悄退走,身边士兵已发觉不对,抽出佩剑,对准四人。 四人且战且退,伺机寻找机会逃走,远处火光通明,更多的士兵往这里赶,远远的,还能看到箭簇的冷芒。 卢先生,大哥,身后,一个大汉边喊,边从高高的围墙跳下,手中挥舞大刀,我来助你们。 在他身后,又有几人跳下,有的拿着刀剑,还有的拿着锄头、镰刀。 你们怎么来了?许敖对领头那人道。 大哥有难,怎能不来相助。 后边跟来的人见卢荻昏睡,将他先救出,许敖之前担心卢荻,放不开手,此时没了顾忌,招招狠厉,几下便将人打在地上,无法再战,若靠得近了,还能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士兵被他吓得不敢靠近,只得等待援兵。 援兵到时,一阵箭雨落下,大部分人已经翻出墙外,快速退到约定的地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呛鼻的香味,几个糙汉不觉有异,枫阵却连连打喷嚏,这时才有人注意到两人,纷纷警惕起来。 今日是他们助我逃狱,许敖道。 原来如此,多谢两位小兄弟,牛三拱手谢过,不知两位小兄弟如何称呼? 颜颐拱了拱手,颜颐。 枫阵。 原来是颜兄弟和枫兄弟。 卢荻的病情拖了几日,再不治疗恐有危险,那几人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抓了一个医师来,医师战战兢兢,给卢荻看了病情,开了方子。 喝了药,到次日,卢荻清醒过来。 四人逃狱,外面正在挨家挨户搜查,几人落脚的地方偏僻,要查到这需要些时日,但也只是时间问题。 见卢荻病情好转,许敖便准备和众人离开此处,离开之前,他找到两人,说明去意。 两位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们还有事要办,颜颐道。 不知是何事?说来听听,我也许能帮得上忙。 两人对视一眼,枫阵道,我们在找人。 那人有何特点? 擅长制蛊。 许敖略一犹豫,对两人道,我对巫蛊之事一窍不通,但荻考或许知晓。 两人又去找卢荻,卢荻见到两人,露出淡淡笑容,两位请原谅我身体不适,不能泡茶招待两位。 我们也没茶给他们喝,许敖小声嘀咕。 不用麻烦了,先生好好休息便是,枫阵道,倒是我们麻烦先生了。 两位今日有何事? 他们想找会制蛊的人,许敖道。 卢荻沉吟片刻,道,我可否问一句,两位为何要找擅长制蛊之人。 是为解蛊,枫阵道。 何种蛊? 不知,枫阵摇头。 那蛊虫形状如何? 细细长长,形如蜈蚣,但又不是。 卢荻目光在两人间扫过,最终定格在枫阵脸上,可否让我一观? 忽又改口道,那可有誊画,我对蛊虫之事也有一些了解。 枫阵将画纸拿出,卢荻接过,面色带了几分凝重,许敖道,这不就是蜈蚣? 没人回答他,他不舒服地动了动身子。 先生可是认得这蛊虫?枫阵忍不住问道。 我曾在书上见过类似的蛊虫,但那已是多年前之事,具体细节已有些模糊。 能够见过,枫阵已经很高兴,他急急开口道,是哪本书? 此书在我房中,若两位真想知道,恐要随我回去一趟。 千里遥遥,不就是为了这蛊虫,此刻近在眼前,枫阵自然答应,几人换了打扮,混出城外,来到卢荻的家中。 卢荻所谓的家,实际上是山寨中的一间房,卢荻是山寨中的教书先生,许敖是山寨中的老大,也就是强盗头子。 回想捉山贼的日子,如今居然混到土匪窝,枫阵心情复杂。 ☆、第 28 章 土匪窝本来是一座荒山,这些土匪原来也不是土匪,而是附近村民,当地权贵巧取豪夺,官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村民苦不堪言,加上近年收成不好,连年有人饿死。 权贵见收不上赋税,又想了其它办法,设立各种惩罚措施。 交了赋税,一家人没有粮食,不交赋税,要被折磨。 然而大多村民宁愿忍受非人生活,也不愿离开故土,跟着许敖离开的只是其中一部分人,他们大多无牵无挂,又不愿忍受欺压。 那为什么你们都叫许敖大哥,他不是很年轻么? 这里的人枫阵大多见过,除了青壮,还有几位老者,竟也跟着一起喊,而许敖也不过比他大几岁,长得又显年轻,说是几人的儿孙辈也不为过。 大哥武艺高强,为人豪爽,牛三面带钦佩道,若不是大哥救我一命,我哪能活到现在。 其他人纷纷抢话,你一言我一语,有几人说得伤心难过,流下泪来。 牛三灌了一口酒,辛辣的味道在口中散开。 夜色降下,这些大汉横七竖八躺到在地上,许敖见到这一幕,刚想将这些人踢醒,有人拉住他的衣袖。 不是他们的错,枫阵道。 许敖冷哼一声,这里不是你家,少管闲事。 为了我们的事,他们许久没有好好休息,今日就算了吧,卢荻走近道。 许敖瞪了枫阵一眼,没再管地上这些家伙。 见许敖气鼓鼓地离开,卢荻无奈轻笑,接着又对枫阵道,那蛊虫的事情有眉目了。 真的? 卢荻点点头,你跟我来。 枫阵跟着卢荻,没有去叫颜颐,他怕颜颐会猜出什么,也怕颜颐牵涉太深。 四下无人,卢荻拿出一册暗黄的图谱,翻到其中一页,指给枫阵看。 图谱之上,一条细长若蜈蚣的虫子跃入眼中,只一眼,枫阵便能确定,就是这条虫子。 拿起图谱,枫阵仔细看上面的内容,却发现一个字都不识,最后不得不问卢荻,这些文字该如何读? 卢荻接过书册,重新摊在桌上,对枫阵道,你先坐下。 待枫阵坐定之后,卢荻道,这些文字既非四国通用文字,也非蝘国文字,只有养蛊之人才会学习。 那荻考也不识?枫阵像被浇了一盆冷水。 不过我恰巧学过一些,说着,卢荻指着最上头的字道,此为蛊虫的名字,若写成四国文字,便是这三个字。 随着笔墨流动,三个字出现在枫阵眼前食尸蛊。 这名字听上去实在不祥,枫阵心中咯噔一下,抬头,见卢荻正望着自己,又问道,这蛊有何用处? 食尸蛊多用于培养其它蛊虫,若是单独用,对活人而言,并没有什么用处。 枫阵只觉手脚冰凉,好半天才勉强开口道,为何对活人没有用? 食尸蛊以死气为食,一般只会出现在死人以及将死之人身上,寄生于活人,阳气太重,反而会缩短它的生命。 是了,就是如此,原主本就是已死之人。 根据记载,食尸蛊还有一种用处,你想听吗? 枫阵回过神,脱口而出道,什么? 增加寿数,看着枫阵无法掩饰的惊讶,卢荻道,与天竟命,听来确实荒唐,不过此种秘术已经失传,真假难辨。 卢荻不信,惊讶过后,枫阵却无法释怀。 有人算出枫阵有生死劫,然后原主便遭遇水灾,他附身于其上,在外人看来,枫阵确实是复活了。 刚躺下不久,枫阵翻身坐起,自言自语道,不对,这种秘术还存在。 存在又如何,当年救他的人已经消失,茫茫人海,他要如何寻找,就算能找到,事到如今,他又该说什么?问那人为何要救他?他能得到人身,活一世,已是万幸。 枫阵起身,走到窗前,窗外月光皎洁,大如圆盘,月光透过窗户,照在枫阵腰间,一条黑色长虫缠在那里。 许久没有查看,那蛊虫又往上爬了些许,枫阵又以手度量,这虫子似乎比之前短了。 枫阵还想再确认一遍,月光消失,窗外传来轻声敲击。 打开窗,窗外少年月霞披身,微风拂发。 我睡不着,颜颐道。 枫阵开了门,让他进来,两人坐下,也没点灯。 那蛊虫叫什么? 枫阵知道迟早要面对这个问题,只是没想到颜颐这么快便来问,他不知是该实话实说,还是糊弄过去。 颜颐真心待他,将他当作朋友,他如何不知,可那是对真正的枫阵,他不是,他只是一个鸠占鹊巢的孤魂野鬼。 你不愿说那就算了。 如果,如果我不是枫阵,你会怎么做? 我不明白。 枫阵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件事,甚至不敢想像说出来的后果,但不说又心中堵得慌。 颜颐没再问,枫阵也没再说。 次日,两人离开山寨,赶往离州,笔已然修好,枫阵试验过后,发现和原来那支相差无几。 果真是奇人,竟能修得如此相似。 颜颐忽然问道,那是不是也能做出一支一模一样的? 枫阵愣住,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应该可以吧。 既然可以,它为何还能排到名器榜第四,纯璇、葵烛耗尽铸剑师毕生心血,又得天时地利,才得以出世,惊鸿却只要一个月便能修复。 之前从未细想,如今听颜颐提出,枫阵发现这笔确实名不副实,虽有奇效,但和纯璇相比,又有一些讨巧,难道是名器榜弄错了,他们也未曾真正见过惊鸿,只是凭借着史册之上的只言片语,就像名列第一的千日泣,也只是传说中的兵器,没人见过,也没人知道它长什么样子。 榜楼一向谨慎,每一项榜单皆有其依据。 那,目光停在笔上,枫阵道,它不是惊鸿? 若它不是惊鸿,真正的惊鸿该是何等模样,既然位列纯璇之上,该有它的独到之处,可枫阵想像不出。 并非没有这个可能。 ☆、第 29 章 两人出得山林,回到客栈,枫阵一摸身上,不好,笔不见了。 何时不见的? 吃饭的时候还在,应该是在那之后。 两人循着原路寻找,找了几遍,也问了周围的人,众人皆摇头。 我想起来了,当时有一个小孩撞了我,当时我想问他有没有事,可那小孩跑得太快。 对于这个小孩,周围人倒是有印象,是附近一个小乞丐,不仅是小乞丐,还是惯偷,颜颐费了好一阵才将这小孩堵住。 说吧,你把东西藏在哪了?枫阵道。 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小孩矢口否认。 枫阵从身后拿出热腾腾食物,小孩看着那流油的烤鸡,根本移不开眼睛。 哥哥再问你一遍,你藏哪了? 小孩吞了口口水,答道,我,我不知道。 你要是答出来呢,这些都给你,我也不会追究你偷我东西这件事。 真的都给我?小孩虽然馋,但依旧警惕着两人,待狼吞虎咽般吃完一只鸡腿,小孩才相信了两人的话,卖了。 卖了?卖给谁了? 我也不认识,小孩嗫嚅道,看两人的脸色,想着自己是不是闯了大祸,又补救道,但那个人很好辨认,他长着一双小三角眼,跟老鼠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脸上还有一块黑痣,靠近耳朵边。 恋耽美 >笔下惊鸿——梅花雀(16) 颜颐将小孩放下,小孩抓过整只烤鸡啃了起来。 枫阵又道,你若是再看见那个人呢,过来告诉我们。 有吃的吗?小孩抬起头。 只要你能找到那个人,自然有,而且比今天更多,只是啊,以后就别再做这种事了,若今天遇到脾气不好的,直接将你打一顿。 小孩也不知懂了没,点了点头。 按照小孩的描述,两人绘了画像,这人特征明显,应当会有人见过,枫阵如此想着,没想到第二天便见到了本人。 枫阵掏出怀中画像,与远处一人对比,那人眯着一双小眼,目光在妇人丰腴的脸庞上打转。 待那人离开,枫阵走到酒肆前,要了一壶酒,借机打探,回去之时,又拎了两壶。 这人是黄府账房,按我的猜测,这支笔极有可能已经落入黄家。 关于黄家,我也打听到一个消息,黄家家主依靠经商发家,生有一子,姓黄名虎,宠爱无比,就是他这个儿子,前几日跟人打赌,要弄到惊鸿。 两人的消息这么一说,事情已经很明显,这个叫黄虎的跟人打赌,又打听到惊鸿在枫阵身上,便买通小乞丐,让他来偷。 这人偷了东西,还浑然不知收敛,竟然还发帖邀请当地名流,前往赏笔。 听到这一消息,枫阵肺都要气炸了。 两人商量,决定去宴会看看,宴会那日,两人顺利进入黄府,没有遇到任何刁难。 难道我们误会他了?枫阵不由开始怀疑。 可当看到实物,枫阵气得拍案而起。 这位小兄弟可是有什么话想说?黄虎道。 据我所知,惊鸿原为徐家所有,后在宴会之中赠予枫家,你又是从何得到? 下方不少人窃窃私语,徐家赠笔之事,各国皆是知晓,所以当黄虎以惊鸿为赌注时,对方才会欣然答应。 黄虎笑着拱了拱手,这位小兄弟恐怕有误会,我何时说过此笔是惊鸿。 下方一人忍不住喊道,不是你说要弄到惊鸿,怎么这会又不是了。 又有人喊道,不是惊鸿,请我们来干什么? 黄虎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此笔虽不是惊鸿,却得了惊鸿的五分精髓,大家不妨先试一试。 他这一说,果然有不少人上前,试完之后啧啧赞叹。 你说这笔只得了惊鸿五分精髓?一人试完后忍不住问道。 黄虎叹息道,说是五分,已是黄某夸大,此笔及不上惊鸿的万一,但也是我访尽天下名人,又请了能工巧匠,才制成这一支。 那这么说来,打赌便是你输了,一个得意洋洋的声音插了进来。 惭愧,刘兄此话我无可辩驳,那日太过冲动,赌完之后,我便发觉此非易事,惊鸿在枫家层层保护之下,哪是我能轻易得到,黄虎感慨,说得很是真诚。 若不是枫阵试了试,发现和自己那支丝毫不差,连笔杆的花纹都一样,差点就信了。 宴会结束,客人散尽,黄虎理了理衣袖,之前谦恭的模样消失,嘴角勾起冷笑,跟我斗,还嫩点。 这笔,一双枯瘦的手靠近盒子,想要触碰,又怕惊动了它,两只三角眼闪着狂热的光。 黄虎一把拍开他的手,滚远点,这也是你能碰的。 冷眼瞧了一眼账房,黄虎将笔小心收起,放在房中,日日观赏,有时心痒难耐,将笔拿出来写上几帖。 近日,这座镇子又增加了一项谈资,黄虎的字。 按照他以前的水平,也就勉强能看,如今竟得了不少大家的称赞,刚出来,便被抢购一空,更有不少人登门求书。 除了他的作品,更为人津津乐道的是那支笔,不少人眼红嫉妒,想要偷笔,黄虎知晓这是真货,哪会放松警惕,调了不少人护在周围,这种情况,就连颜颐都无法轻易得手,更别说是寻常护卫、打手。 你说怎么就被他得到了呢? 类似的话出现在各个府中。 也有人另辟蹊径,想要寻找那位制笔的笔工,就算制不出一样的,也八九不离十,不能让黄虎一个人把肉全吃了,连汤渣都没有。 黄虎倒也没把话说死,只是吊着人家,编造出一个不出世的高人,又说他如何艰辛,历经考验,才得了那位高人的垂青。 这样一番话不知忽悠多少人了,让他们前去寻找根本不存在的高人。 他们还没走,听了手下的报告,黄虎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是。 他们每日做什么? 爬山,还有喝酒、逛街。 哼,量他们也不敢来偷。 护卫犹豫一下,补充道,他们在府邸对面的酒肆喝酒,在府邸两边的街道闲逛。 黄虎露出深思之色,片刻后道,继续盯着他们,盯紧了。 ☆、第 30 章 清晨,薄雾笼罩,门房打着哈欠,将门打开。 最近拜访黄府的人多不胜数,连带着门房的地位也高了不少,门房敢给客人脸色,客人却不敢说什么。 这不,天还未亮,又有人来拜访黄府,门房抬着下巴,目光却已经扫过来人,来人身穿素色衣衫,虽然衣着整齐,但仍散发着贫穷的气息,总结下来,就是一个穷士子。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走走走,门房挥手赶人。 那人上前施礼道,请帮我通知贵府老爷,就说我有要事。 士人话未说完,门房却不愿听下去,叫你走你就走,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什么要事,浪费老爷的时间。 我真的有要事相告,麻烦通报一声,此事事关重大。 烦不烦,门房伸手推了一把,他本就体格高大,又有一些力气,一把推过去,那人顿时坐在地上,四脚朝天,模样十分搞笑,门房一见,顿时乐得不行。 那士人也不再纠缠,仔细拍掉尘土,又整理衣冠,摇头叹息离去,但他并没有走远,而是走进不远处的一间食肆。 食肆里面人还不多,只有两个少年和七个小孩,两个少年一桌,小孩坐了两桌。 几个小孩嘻嘻笑笑,见士人进来,一个小孩道,先生像个大乌龟。 胡说,哪有这么大的乌龟,明明是大翻车。 胡说,哪有这么大的先生。 你们都别吵了,这么说先生,先生听见了,会生气的,一个年纪略长的小孩劝道。 听到那些小孩的谈话,枫阵忍不住偷笑,觉得不妥,又绷住表情,忍笑忍得十分辛苦。 见士人回来,其中一个小孩推了推盘子,盘子里有早点,先生,先吃早饭,吃饱了再去。 旁边一个很少开口的小孩道,先生,他们不识好歹,用不着再去。 士人摸了摸小孩的脑袋,我不能见他们身处危难而不救。 可他们欺负先生,小孩辩驳。 若是因为这些言语,我便看着他们遇险,这与我的道义不符。 先生,最小的那个突然出声,以手指着那两个少年,他们也和先生一样么? 哪里一样? 他们进来后一直看着对面那扇大门,是不是也想去那家人家? 小孩说完,被指着的两人起身,往这边走来,他睁着大眼睛,盯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双方互相行礼,枫阵开门见山道,这位先生也是为了那支笔而来。 两位切莫被这支笔迷惑,此笔绝非神笔,反而是害人之物。 哦,为何? 按照往常,当他说出这句话,别人就当他是江湖神棍,不再理睬,见枫阵似乎真有兴趣,他倒愣住,接着问道,你不觉得我在骗你? 先生还未说明缘由,我如何知晓是真是假? 施渊顿住,他这个缘由确实没有说服力,不然也不会被人当神棍,他有些不安,手指轻轻摩挲碗沿,道,由此笔写成的字帖均散发着一股邪气,说完,他露出苦笑,可惜他们都不相信我所说的话,皆以为我是为了得到那支笔,所使用的计谋。 先生不会说谎,那个推碗的小孩道。 何为邪气?枫阵问道。 诸心不仁,不走正途,欲求于捷径;不存仁义,欲危害他人;过于偏执,走至绝境。以上种种,皆为人心引动邪念,邪念聚集邪气。 枫阵道,可我听人说此笔并非凡品。 是何人所说,竟说出此等误人言论,施渊面带怒色,声音也严厉了几分,完全不像一个温和士人。 那人也提到了气一词,真的有气这一物? 此笔确实含气,不仅此笔含气,世间万事万物皆有气,人有气,草木有气,就连你我所食五谷、所用器物皆含气,这些气有弱有强,人的气要强于草木,有生之物强于无生之物。 那为何我从未见过? 你这问题也是大多数人的问题,天地间有气存在,但许多人一生都不会知道它的存在。 先生又是如何知晓? 我自小便能观气,气强的人往往更容易获得高官爵位,但气也有正邪之分,气强之人若是走了邪道,便会给苍生带来灾难。 最小的孩子歪着头,思考先生说的话,然后问道,那两位哥哥身上的气是什么样子? 施渊摸了摸小孩的头,忽的笑了起来,两位年纪尚轻,未来可期。 待两人离开,施渊问那小孩,阿一,你刚刚为何要问两位哥哥身上的气? 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 另一边,枫阵和颜颐不敢轻视此事。 这两人究竟谁说的才是真话?枫阵道。 一人对此笔有推崇之意,一人却说此笔乃是邪物,两人皆能观气,只有他看不到,若他能看到,也就不必如此愁苦。 也许两人皆没有说谎,颜颐道,此笔虽然带着邪气,但能让普通人变成书道大家,确非凡物,有得便有失。 可我并没有觉得我的字有任何变化。 这也是枫阵纠结很久的一个问题,虽然当时试笔之时,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书写滞涩,但也没有超常发挥,该咋样还是咋样。 后来屡次试验,也证明这笔对他的书道没有帮助,唯一有益的,大概就是书写石壁之时,留墨时间长了一些。 那位若明先生既然能通过字帖辨别气,不如明日让他看看蕴容的字。 枫阵一想,觉得此法甚好。 那位若明先生还在那里,坚持不懈地前往黄府拜访,正逢人家出门,施渊逮住机会高喊,引起对方注意。 马车停下,仆人出来喊话,要说就快点。 此笔虽有速效,但不可久用,久用必有大害。 马车中传来一道声音,此乃神物,岂是尔等凡人可以评判。 说话之人自是黄虎,听到施渊的话,他颇为不屑,此乃惊鸿,名器榜第四,怎会有大害,分明是这穷酸士人嫉妒是真。 接着又听黄虎道,将人赶走。 听到话了吗?叫你走,仆人传话,话语态度自与黄虎不同,腰一插,胸一挺,丝毫不将这些士人放在眼里。 见施渊还想再劝,挡在他身前,一脚踹去,却被颜颐擒住。 枫阵扶住施渊,怒道,这位先生好心劝你,不以礼相待也就算了,如此欺人太甚。 黄虎自然识得枫阵和颜颐,一见两人帮助施渊,更加没有好脸色,也不与他们多做纠缠,车夫鞭子一扬,马车离去。 ☆、第 31 章 观字? 可是有不便之处?枫阵问。 不,这并非难事,只是两位为何会有此想法? 先生说器物也有气,我也看不见,只好出此下策,让先生来猜猜看,这些字有何不同。 施渊接过几张字帖,坐下,仔细观看,几个小孩也围了上来。 这应该并非小友的笔迹,施渊拿出其中一张。 枫阵接来看了,纸面洁白,字迹飘逸洒脱,正是离开之时,顾徽所赠送别诗。 不过看出这一点并不难,他和顾徽的字差别很大,只需稍微了解书法,便能分辨出来。 施渊又拿起其中一张,旁边一个小孩道,先生,这张我知道。 哦,你能看出是谁写的?枫阵好奇道。 邱一看着颜颐,是这位哥哥写的,对不对? 枫阵疑惑地看了看颜颐,颜颐道,我并没有告诉过他。 你倒聪明,枫阵赞道。 这时,又有一个小孩道,咦,这画得真丑。 枫阵看去,施渊此刻拿着的是一张画,歪歪扭扭画着一只鸟,那是殷涟喝醉酒时留下,画得毫无章法,枫阵几度想扔掉,又没扔。 画画之人心中郁结,自然会如此,施渊道。 心中郁结,先生会不会弄错了,我这位朋友平日无忧无虑,除了弹琴自娱,便是游山玩水,枫阵道。 平日如何我不知,但你这位朋友在画此画时,心中确实想着事情,施渊笃定。 接着,又是放下几张,皆是枫阵平日所作,施渊也没说什么,只是偶尔停下,直到看完最后一张,周围静悄悄,枫阵两人等着施渊开口,几个小孩也看着他。 小友恐怕不止要试验我,施渊道。 先生果然厉害,那先生可知是哪几幅? 施渊从中抽出几张,枫阵一一看了,皆是用惊鸿所写,刚想开口,见施渊又抽了几张,却不是用惊鸿所写。 恋耽美 >笔下惊鸿——梅花雀(17) 先生弄错了吧。 非也,施渊摇头,我只是好奇这几幅是在何种情境下写成。 枫阵接过后来抽出的几幅,一一看了,道,这是薄水诗会写的,孝正舞剑,我抄录而成,这是与季乱夜谈而作,这是游湖有感而作,这张,枫阵突然顿住,纸张上还有血迹,他自然不会忘了,只是想到那不欢而散的比赛,心中有些失落。 施渊见此,也没多问,转而指着另一叠道,这几张虽然和其它字帖相差无几,但字迹间带有邪气,若我所猜不错,应该是用黄虎那支笔写成。 枫阵这回是心服口服,确实如先生所说,黄虎那支笔本属于我,前几日被偷了去。 颜颐问道,那笔对人可有影响? 长期沾染带有邪气之物,容易被邪气迷惑,做下错事。 那这支笔跟了我这么久?枫阵忽感后怕。 小友气运并非常人,短短时间并不会有影响。 听人称赞他的气运好,枫阵简直不敢相信,从得到这身体开始,不断遭受谋杀、刺杀、诬陷,好像所有人都嫌他命太长。 施渊话锋一转,道,不过黄虎就未必有此运气。 此时的黄虎驱着车,前往参加一个宴会,宴会之上,有人吟诗作赋,有人挥毫泼墨,平日,黄虎都是觍着脸参加,可今天不同,一入场,众人目光皆被他吸引,主动围上来,要求他手书一贴。 见他答应下来,马上就有人端上绢帛,有人磨墨,磨墨的是一个平素瞧不起黄虎的人,黄虎瞧着,笑道,今日磨墨的小童去哪了? 那人应和道,他生病了。 宴会结束,黄虎上车,不少人前来送别,几里的路程像是几百里。 也有人冷哼,不过是小人得志,借助外力算什么才能。 有人反驳,可你写得出这种字吗? 回到家门口,马车被拦住,又是上午那个穷酸士人,嘴中还喊着,再不将那笔毁了就来不及了。 黄虎一见,好心情顿时没了,叫来仆人,直接喊了几个护卫,将那士人打走。 回到房间,仆人前来回报,听到士人被人救走,护卫反被打了一顿,黄虎心情更糟,不耐地在房间踱了几步,拿出那支笔。 说来也奇怪,无论他心情多糟,只要拿出这支笔,写上几幅,心情就会变好。 这一点,在他身边服侍的侍女仆人也发现了,但他们还发现了另一点,黄虎平时脾气更差,动不动就发怒。 不过他们也没往那支笔上想,只觉得黄虎是被别人捧出来的毛病。 至于黄老爷,儿子给他挣了大面子,有点脾气算什么。 当天晚上,众人休息之时,黄虎突然大喊大叫,持刀将小妾砍伤,又神志不清地乱跑,黄府费了好一番劲才将他绑住,次日清晨清醒过来,却不记得昨日之事。 客栈之中,施渊刚刚起身,收拾包袱,打算离开,几个小孩围在门口,偷眼瞧着自己的先生。 楼下大堂,一群人破门而入,抓了店铺的伙计,道,这里是不是住着个穷士子? 见他们配着刀,伙计哪敢说谎,颤抖着指向一间房,就在那间。 两人上了楼,直闯施渊的房间,将人带走,几个小孩想救,哪有这些人的力气大。 枫阵两人正欲寻施渊,去了昨日那间食肆,等了许久,人都未来,又听说黄虎之事,想起昨日施渊所说。 我管不了啦,他已邪入体内。 枫阵问,难道先生没法治? 若是昨日,邪气只是附于表,不需治疗,只需休养几日,可如今,唉,施渊长叹一声,又道,我只懂观气,不懂如何运用,只能防范于未然。 气能运用?枫阵忽的想起石壁,若能利用气,是不是意味着可以在石壁上留下字迹。 当然能。 那要如何用? 有的人天生能观气,却不会用气,有的人天生能用气,却不会观气,其中道理千变万化,我至今也无法参透。 简言之,他不知道。 颜颐道,那先生可曾遇到天生会用气之人? 有。 谁?枫阵急问。 雪伏三皇子,千花黄棋。 雪伏三皇子他认识,不正是白裳之子,住在花家的那个小娃娃,可那小娃娃只有五岁,又中了毒,神情呆傻,哪能知道运用之法。 至于黄棋,枫阵却没听说过,他问颜颐,颜颐也是摇头。 施渊道,你们不认识也是自然,那孩子今年刚满九岁。 ☆、第 32 章 黄府,黄虎又一次发作,这次有人看着,没人受伤,待黄虎安静下来,仆人将他送回屋中,次日醒来,他又不记得昨日之事,只觉得浑身酸痛,身上多了不少淤青。 叫来侍女,侍女眼带惊恐,不敢靠近。 我身上的伤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侍女猛摇头。 黄虎再三逼问,侍女道,老爷不让我们说。 黄虎又去找父亲,正巧见屋中有人,便打算等人走了再进去。 他还是不肯说?黄老爷背着手,一张脸上布了不少皱纹,发间杂有白丝,不论他如何保养,都不及高门出身,从小养尊处优的贵人。 这人嘴硬得很,一口咬定没有下蛊。 黄虎听着像是正事,正打算离开,却被内容吸引,停住脚步。 这离州靠近蝘国,不少养虫人离开蝘国,到离州寻找生意,离州之人对此也不算陌生,所以在黄虎出事之时,黄老爷便觉得黄虎是被人下了蛊,后来又得到当地巫祝确认。 一番查证下来,施渊最可疑,便将他抓了起来,想要秘密处理此事。 黄虎听了两人谈话,心中怒极,拔出佩剑,跑到关押施渊之处,举剑便砍,旁边护卫连忙拦住,又有护卫去通知黄老爷。 黄老爷听闻之后,带人赶来,黄虎已被人拦住,黄老爷怒道,你还不说实话吗?难道真的连小命都不要了? 施渊缓缓抬起头,开口便是干涩的嗓音,黄老爷,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你到底下了什么蛊? 我若能下蛊,那在场的几位就全中蛊了。 不是你还能是谁? 我早劝告过各位,那支笔乃是不祥之物,你们若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一旁的黄虎道,父亲,难道真的是那支笔? 黄老爷却不为所动,那为何你们拿着没事,偏偏落到我儿身上就出了事情,难道不是你们在笔上做了手脚? 这一句你们将枫阵、颜颐也含在里面,可黄家惹不起枫颜两家,便将毫无地位的施渊抓来。 若你们不使用卑鄙手段,将那支笔偷来,下蛊又有何用? 黄老爷面色涨红,黄虎道,你们明知我跟刘兄立下赌约,这才早早算计好,下了套等着我钻,不然以纯璇剑的名号,哪能让一个小乞丐偷去。 黄老爷深觉有理,也道,名剑榜第十,天下公认,怎会连一个小贼都对付不了,定是你们故意放松警惕,好诓骗我儿。 两父子一唱一和,就是不信施渊的话,施渊叹道,仁乎?耻乎? 黄虎指着施渊道,你终于无话可说了吧。 客栈之中,一个脑袋探了进来,头发凌乱,衣服破旧,伙计一见这模样,立刻出言赶那小孩,你这乞丐上别处乞讨去,别影响了店里的生意。 小乞丐缩回脑袋,见伙计不注意,又探出脑袋,来来回回数回,伙计不耐烦,操起手中盘子,想要吓吓他。 小乞丐不仅不跑,还招了招手,伙计一愣。 他是来找我们的,切莫动手,枫阵道。 原来是来找两位贵客的,早说不就好了,伙计笑着收了盘子。 两人走出客栈,枫阵问那小孩,说吧,你打听到什么了? 小孩眼珠转了转,也不说,就直勾勾看着不远处的铺子,甫一开锅,一股诱人的香味弥漫周围。 枫阵买了些吃的,小孩吃得满嘴流油,这才开口道,和你们在一起的那个人被黄府的人带走了。 你说谁?枫阵问。 还能有谁,就是那个天天到黄府去挨骂的人呗,说来也真够笨的,送上门的消息别人怎么会信。 听闻施渊被抓,枫阵心中焦急,多久之前的事? 也就两天前吧。 枫阵拿出些钱,塞给那小孩,你自己拿着去买点吃的,又对颜颐道,孝正,我们走。 按着施渊说过的客栈,两人循着找到伙计,问了当时的事情,施渊被抓,那七个小孩还在。 按我说,应该告官,排第二的向卞道。 你昨天不是去了,五弟子祁绾道。 向卞:那是我年纪太小,他们不相信我说的话。 六弟子邓绣道,你就算了吧,他们哪是不受理,根本就是官官相护,蛇鼠一窝。 四弟子姜雍道,你腿踢到我了,坐坐好。 邓绣伸回腿,见姜雍坐正,又偷偷踹了他一脚。 不行,你们说了这么久,没一条能用的,大弟子公孙游道,不如我们冲进去将先生救出来。 不行,那更危险,我们应该跟他们好好谈谈,三弟子公西僚道。 如果他们能听,就不会将先生抓走,我观察过了,黄府最麻烦的是那群护卫,七弟子邱一道。 那你要如何将那群护卫引开?公孙游问。 我们可以找人帮忙。 话音刚落,门外有人敲门,姜雍离门最近,便起身开门。 门一打开,枫阵见七个小孩都在,围在一起,俨然一副密谋大事的样子。 邓绣见到两人进来,笑道,这不,帮手来了。 光有帮手还不够,还要周密的计划,若是由枫阵两人引开护卫,那又让何人去救施渊。 公孙游道,我年纪最大,剑术最好,应该由我去。 你一个人肯定不够,我也去,向卞道。 我能帮你们打掩护,我也要去,公西僚道。 一下子,几个小孩吵成一团,个个喊着要去。 若只是引开护卫,未必需要孝正一同去,枫阵打断几个小孩的争论。 那你说有什么办法?公孙游问。 孝正,你可还记得我之前做的木偶? 在梓木山,枫阵无聊之际,学做木偶,刚拿出来显摆,就被颜颐没收,后来得空,又做了一个,将它带在身边。 你是想用木偶?颜颐一听,立刻猜到了枫阵的打算。 当晚,黄府众人严阵以待,他们并不知晓有人夜闯,他们在等的是屋内的动静,若过了子时,屋内没有动静,黄虎这一晚便不会有事。 时间静静流逝,众人暗暗祈祷。 不知哪里传来细微声响,一人道,有动静。 护卫很紧张,黄老爷叮嘱不能伤到少爷,他们下手的力道要正好。 紧张的除了护卫,还有一位道人,这位道人白须白眉,身穿道袍,手持铜镜。 白日,他信誓旦旦,大吹特吹这铜镜,只要被这铜镜照到,无论何种妖邪都会现出身形。此刻,感受到周围的气氛,握着铜镜的手沁着冷汗。 有贼,其它院落传来喊声。 这一声惊到了护卫和道士。 捉贼啊,贼往那里跑了。 贼往内院跑了。 一声接着一声,在黄府响起,逐渐靠近这个院落。 砰的一声,有人披头散发,破门而出,双眼突出,嘴中喊着奇怪言语。 护卫迟了一步,黄虎见人就乱抓乱咬,而那老道站在正门口,第一个被咬住,痛得龇牙咧嘴。 护卫害怕伤到两人,都十分小心。 黑暗之中,一个陌生面孔潜入,溜进黄虎的房间,一阵翻找,见到一方形盒,才揣在怀里,满意离去。 几个起落间,这人又离开黄府,来到另一座院落,有人正焦急地等待,见那人回来,问道,拿到了吗? 我办事还有不成的时候吗? 那就好,将东西拿来。 那人拿出盒子,打开盒盖,只给人看了一眼,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拿去。 刘鸿只想着那支笔,哪会在乎这点钱,至于另一个人,乃是一名神偷,当刘鸿暗中打听到这支笔的来历,便学着黄虎的手段,也雇人偷取,不过他雇的人手段高明很多,丝毫不会留下痕迹。 待黄府的人发觉,那支笔已经不见,不久之后,又有人报告,柴房中的施渊逃走。 天还未亮,城门刚刚打开,一辆马车驶离此处。 好好照顾你们先生,这是治疗伤口的药,每天要换一遍,枫阵将伤药交给公孙游。 公孙游点点头,接下药包,知道了,多谢两位哥哥。 见两人说完,又要进城,公孙游又道,两位哥哥不走吗? 不了,你们路上小心些。 ☆、第 33 章 两人回到城中,刚想去客栈,客栈门口围着一堆人。 这又是捉什么人啊,有人问。 两个小贼,这两个贼啊,胆子也真大,竟然偷到黄府去。 有人好奇问,他们偷了什么东西? 好像是一支笔。 一支笔有什么好偷的,还不如真金白银来得实在。 恋耽美 >笔下惊鸿——梅花雀(18) 你可不要小看那支笔,那笔多少银子都买不到的。 枫阵听到谈话,心中疑惑,他们只是去救人,没有偷笔,那笔丢了? 看来昨晚还有其他人混入黄府,颜颐道。 那会是谁干的? 也许马上就能知道了。 颜颐说得不错,刘鸿是个藏不住的人,笔刚到手,就跟人炫耀,偶然间得了支神笔。 黄虎听到这个消息,愣了三秒,立刻暴跳如雷,这个龟孙子,偷了我的东西,还敢说是神仙赐的。 得了神笔,刘鸿自然要带出去参加宴会,听闻刘鸿要去,黄虎自然不能错过。 当刘鸿拿出那支笔,黄虎立刻跳出来道,那明明是我的笔。 刘鸿冷笑,黄兄,你这话就不对了吧,这支笔是神仙所赐,和黄兄那支如何一样。 这支笔和我那支一模一样。 人有相似,笔自然也有相似。 黄虎笑了两声,最重要的是那支笔上有我的名字。 刘鸿早就细细看过,上面没有字,可见黄虎那自信的模样,他又有些不确定,此乃神仙所赐,怎会有黄兄的名字。 黄虎也不急,慢悠悠走到刘鸿面前,指着一处道,也不怪你,这刻字之人巧夺天工,字刻的如头发丝般细小,拿来吧。 黄虎一伸手,便要讨回那支笔。 刘鸿道,神仙所赐,我岂能轻易送给他人。 黄虎见刘鸿不打算还,也不客气,伸手就去抢,刘鸿不让,紧紧抓着那支笔,一时之间,僵持不下。 过了片刻,有人清醒过来,你们别把笔掰断了。 闻言,两人手都松了些,但都不肯放。 惊鸿是我的,就在这时,一个士人冲了过来,抢走毛笔。 惊鸿,听见了没,是惊鸿,有人激动大喊,众人也不管不顾,纷纷去抢那支毛笔。 一时之间,庭院之中乱作一团。 原先只是动手抢,不知是谁指甲太长,抓出几道血痕,又有人拔剑出鞘,文雅的宴会之上,渐渐沾了血腥。 一人如飞鸟般,轻轻踩在众人肩上,又回到屋顶。 笔呢?谁偷了我的笔? 类似的声音传开,众人都找不到那支笔。 有人终于发现不对,指着一个方向道,笔在屋顶上,被那个人抢走了。 众人齐刷刷盯着屋顶,屋顶之上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拿着毛笔,正是颜颐。 颜颐道,你们是不是想要这支笔? 有不少人点头。 颜颐将笔端平,握住两端,就听笔身传来清晰的碎裂声,一支笔断成两段。 有人不信,他拿的是假的,他想独吞惊鸿。 就是,他想独吞,围住他。 有不少人跟着响应。 颜颐将那支断笔往地上一扔,原本往屋顶跑的人转向,又去抢那支断笔,但也有不少人追着颜颐。 众人早就见过这支笔,一拿到手中,几人一看,顿时有人捶胸顿足,大呼颜颐暴殄天物。 此人心思歹毒,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也不让别人得到,有人道。 对,围住他,给他个教训。 大家又呼啦啦地去堵截颜颐,颜颐早有准备,带着枫阵跳入迷宫般的街巷,那里早就安排了马,一人一匹,策马离去。 他们见追不到颜颐,又想着修复断笔,纷纷往回赶。 忽的,人群之中发出一声惨嚎,刘鸿捂着头在地上打滚。 啊,不知哪又传来尖叫,黄虎,你想干什么? 黄虎哪还听得见他们的话,见人就抓,这些人也不是常年习武的护卫,一下就受了伤,痛得哇哇直叫。 外面的护卫听见声音,赶了进来,既要安抚各自的主子,又要制住黄虎和刘鸿,花费好一番功夫,待夕阳西下,马车各自离去。 城外,少年骑在骏马之上,四周遍布高山,民居依山而建,炊烟袅袅。 等我们回到薄郡,应该就要下雪了吧,枫阵道。 嗯。 我们去钓鱼好不好? 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枫阵想起宴会中所见,忽问,你说要是黄虎没有偷走那支笔,会怎么样? 很难说。 那人沾染了邪气又该如何治疗? 你想治好黄虎? 不单单是黄虎,还有很多人,我觉得这件事不是偶然,有人能利用邪气害人,他害了一个黄虎,还能害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更多人。 枫阵这话不是危言耸听,颜颐思考片刻后道,你打算如何寻找治疗之法? 既然是邪气,那该用正气压制。 说起正气,那副画出现在枫阵脑海,可惜他没有带出来。 枫阵写了一封信,让护卫交给顾徽,两人回到薄郡,枫阵立刻将那副画找出。 画中人依旧,可他又觉得有些不同。 春蚕,将铜镜拿来。 拿过铜镜,枫阵一会看看铜镜,一会看看画像,道,是不是有些像? 那是先祖的画像,自然是像的。 这是先祖的画像? 颜小郎君说的,应当是真的。 枫阵没有去找颜颐求证,反而是找了买卖书画的商人。 这画要卖?拿到画,那商人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此画能值多少钱?枫阵道。 这一看就是名家手笔,自然是价值连城,不过嘛,商人凑近仔细看,这用笔倒是颇有古意。 年代很近? 早不了。 有一百年吗? 商人犹豫着,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可能没有。 枫阵要回了画,商人见枫阵离开,急忙喊道,客人真的不卖,价钱好商量。 枫阵又去了数间铺子,得到的回答相差无几。 难道真是近人所绘,那这画像中的人物又是谁?枫阵揣着疑惑,回到枫府,却被枫章叫住。 枫阵一看,堂中不仅坐着枫章,还有一位老者,而且他还认识。 阵儿,你这么慌慌张张的干什么? 枫阵觉得也没什么好隐瞒,便将那画的事说了,旁边那位老者来了兴趣,哦,老夫对画倒是也有一些心得,不知是怎样的画? 见顾老先生如此说,枫阵自然乐意,将那幅画拿了出来。 枫章刚刚还说他无礼,这一会见了画,目光却挪不动,强压下心中激动,枫章道,这画从哪来的? 回父亲,是颜颐送的。 那这颜颐又是从哪来的? 他说是买的,枫阵以为枫父是对画有兴趣,可此刻听他问话,又觉得不太像,父亲,这画可有什么问题? 诶呀,你糊涂啊,这是先祖的笔迹,枫父可被枫阵这一句话气坏了。 ☆、第 34 章 次日,枫阵又带着画去了颜府。 孝正,这画是从何处购得? 枫阵见颜颐长久不答,又将昨日的事说了,父亲说这画乃是先祖笔迹,可那些商人又说这画不过百年,就连顾老先生也如此说。 听枫阵说完,颜颐问道,你可还记得四年前的事? 四年前? 一年前的事他都不记得,何况是四年前。 四年前有个道士去了枫府。 经颜颐提醒,枫阵想了起来,他刚来到这里时,也听枫母说过,有个道士说他有生死劫,然而这道士只是个传话人,真正知晓此事的人却不知去向。 这画难道跟那个人有关? 听闻你有生死劫一事,我去找过那个道士,通过那道士,我找到了另一个人,就是那人将此画赠我,此画来历不俗,我也不愿平白收下,便付了银钱,可那人只取了一钱。 那他有没有说过什么? 颜颐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士人相貌平平,穿着普通,本该很快便忘记的人,他却记忆犹新。 这画本就是他人之物,我只是代为保管,这一钱就当作保管费。 后来,颜颐再想找那人,那人已经离开。 他一定清楚这画的来历,枫阵道。 可你要去哪里找他? 孝正,你可还记得他的样貌? 记得。 枫阵当即研磨,画下那人画像,画完烘干,枫阵将画像拿起,让颜颐观看,两人多次修改,确定无误,又让人照着这画临摹,发往各处。 不出几日,枫家来了不少人,都是见到赏金,来碰运气的。 这人是不是?枫阵问颜家的护卫。 目前为止,见过那人的只有颜颐和他的护卫,这些护卫便被枫阵借了过来,颜颐不放心,也跟了过来。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护卫常常遇到这种情况,枫阵便只能问颜颐。 颜颐道,不是。 如此折腾一番,颜颐让几个护卫休息,自己来看。 这样真的有用吗? 两位主子还在奋斗,几个护卫倒是说起了悄悄话。 我看悬,扇月这么大,要找一个人多困难。 可这么多赏金,要换我,我肯定来。 那是你,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那位先生可是连大把的银钱都不要。 你们说,他会不会已经遭遇不测? 几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正讨论地激烈处,一人瞧着自己主子射来的眼刀,缩了缩脖子,让他们都不要再说。 黄昏,护卫将人送走,关上门。 一天下来,护卫精神奕奕,枫阵和颜颐累得不行。 近日天气越发寒冷,江面结了薄薄的冰层,破开冰层,小舟停在江面。 河面下,鱼儿见到饵食,缓缓靠近,水面荡起阵阵涟漪。 郎君,又有人来了,见不见,江边一个护卫喊道。 涟漪变大,溅起水花,鱼儿越出水面,尾巴用力一甩,又跳回江中。 是条大鱼,可惜了,枫阵遗憾道,放下手中鱼竿,起身整理衣衫。 竿太细,会断,颜颐道。 那我去换一根,枫阵说完,又让船夫将船撑回岸边。 回到岸边,枫阵问那护卫,人呢? 人在府中等着。 两人又去枫府,厅中果然有人等着,不过那人模样和画像并不像,不用颜颐辨认,枫阵自己便能认出。 你认识画像中人?枫阵问道。 是。 那人在何处? 我不知他在何处? 你不知他在何处,那要如何证明你认识他? 我是一名商人,往来于各地,见过不少人,大多都只有一面之缘,只是这人谈吐不凡,便记了下来,今日见到这画像,画像中人物特征和他十分相似。 枫阵又问了一些问题,皆是与那人的样貌有关,起初并不在意,越往下谈,越觉得相似。 那你是在何处见到他?枫阵问道。 蓟阳郡。 听到这个地方,枫阵有些为难,蓟阳郡在北方,如今已是十二月,马上就要过年,要去也要等到年后。 可听这商人所说,那人似乎居无定所,商人见到他也是几个月前。 送走那商人,枫阵也无心垂钓,和颜颐约了其它日子,回到屋中,找出堪舆图。 听说蓟阳郡很冷,三月都在下雪,郎君要去吗?春蚕一边添木炭,一边道。 现在不去。 那郎君又要扔下春蚕,小丫鬟有些委屈,她被派来伺候枫阵,但与枫阵年岁相差不大,有时倒像是玩伴。 但有一天,玩伴有了新欢,不需要她了,她心中怎能甘心。 你去太危险了,枫阵头也不抬道。 郎君不也去。 你想去?枫阵终于抬头,他发现这小丫头不对劲,似乎有脾气了。 郎君去哪,我也去哪,小丫头说得很坚决。 若是去附近游玩,枫阵自然会带上两个侍女,但蓟阳郡在千花,一路上不知有多少强盗、山贼,带上一个女子,实在不便。 但枫阵没有马上否决,而是想了个迂回的办法,那如果你能打败一个护卫,有了自保能力,我就带你去。 等小丫头累得抬不起手,她应该就会放弃,也许不需要这么久,枫阵想着。 春蚕道,好,这可是郎君说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秋雁听说此事,惊讶无比,春蚕,你不如跟郎君再说说,郎君心善,说不定就答应了。 春蚕也懊悔,但想到自己说的话,又坚定下来。 ☆、第 35 章 年节刚过,枫阵动身前往蓟阳郡,临走前,枫阵扫了一圈来送别的人,见到秋雁,嘱咐道,好好照顾春蚕。 秋雁点了点头。 枫阵上了马车,外面飘着雪,马车之中却是暖融融的,马车外,颜颐骑着白色骏马。 马车行至城外,枫阵掀开车帘一看,城外山脉连绵,来时满山树木,去时满眼雪白,偶有风吹过,卷起雪花,飘进车内,冻得枫阵缩了回去。 可不多时,他又掀开帘子,探出脑袋,微微侧目,远处白衣白马,枫阵道,孝正,外面多冷啊,不如进来。 恋耽美 >笔下惊鸿——梅花雀(19) 马儿放缓脚步,颜颐道,无妨,我习惯了。 那我出来吧。 枫阵让车夫停下,换骑马。 叫你过去,枫阵扯着马缰绳,想让浮影靠近颜颐那匹马,可马也是有脾气的,上回被那匹白马赢了一回,它就只肯走在最前头,头也不回一下,倒是颜颐慢慢赶了上来。 孝正,你的剑? 枫阵这才注意到颜颐的剑,正是纯璇,这剑在蝘国时被搜走,两人当时人单势孤,也没将剑找回,如今再看,这剑已经回到颜颐身边。 颜颐道,是大哥托人找回。 枫阵一听,也明白过来,这中间定然不会如颜颐所说般顺利,那可打听到蝘国为何要诬陷我们? 认错人。 怎么会?认错人也该问一下姓名。 他们如此说,我们也没办法,不过大哥还听到一个消息,下达捉人命令的是蝘国太子手底下的人。 是何人? 那人姓畎名蠡,帮蝘国太子解除了蛊毒,被太子留在身边。 蛊毒?那人养蛊?枫阵惊讶。 畎这一氏族在蝘国有着十分特殊的地位,他们世代养蛊,不仅养蛊,还擅长以人养蛊。 那这人与我们有何冤仇? 一个远在蝘国,一个身在枫家,两人相距数千里,枫阵不会有机会招惹到对方,以前的枫阵也不会。 不知。 一行人缓缓前行,在日落之前赶到下一座城,于城中休息,次日一早出发,如此行了几日,天气越发寒冷,枫阵窝在马车中,无论如何都不肯出来。 吁,车夫勒住缰绳。 枫阵掀开帘子,怎么停下了。 前面雪地里有人。 这时颜颐已经骑着马转了一圈,是个士子,看样子像是饿晕过去了。 护卫上前,将人从雪地里挖出来,又给他盖了保暖衣物,过了小半个时辰,那人悠悠转醒。 一个护卫笑道,你倒是运气好,要不是郎君,你的小命就交待在这儿了。 另一个护卫拿了一碗热粥,那人接过,咕咚咕咚喝了。 接过碗,护卫刚想开口,就见那人突然起身,奔了出去,几个护卫都很紧张,握紧腰间佩剑。 可一看方向,不是冲着枫阵,也不是冲着颜颐,而是冲着那几匹马去的。 难道是偷马贼?众人心中生出如此想法。 那人哪匹马也不看,就盯着颜颐那匹金鬃玉狮,嘴中喃喃道,好马,真是好马,看这鬃毛,说着,还想伸手去摸一摸。 金鬃玉狮哪会让人乱摸,抬起蹄子,朝那人来了一脚。 那人又从雪地里爬起来,这肌肉筋骨,气脉通畅,这身形线条,妙,真妙,边说,那人还边往怀里掏。 怀里没有兵器,护卫早就确认过了,也不怕他在那折腾。 那人怀里没掏出东西,又找袖口,里里外外翻找了几遍,两袖清风。 枫阵被这人的奇怪举动吸引,倒想看看这人在干什么,那人背着身坐下,也不怕雪地寒冷,衣袍铺在雪地之上,印出点点墨迹。 千花有奇人,以地为案,以水为墨,以鸟兽为师,习得绝妙书法,兼有古之遗风,年未弱冠,便名列书榜第十。 枫阵上前,恭敬行礼,莫非足下是柴重筵。 对方没理他,埋头在雪地里写写画画,只看对方的手法,枫阵便确认了九分。 柴茵写完,长出一口气,这才注意到身边有人,便道,你是何人? 一个护卫不满了,喂,你不要太无礼,要不是郎君救了你,你现在还有嘴在这说话? 哦,我记起来了,柴茵点了点头,转而又道,可你为什么要救我? 枫阵一时答不上来,护卫道,那还不是看你快死了。 我为何会死? 护卫被噎住,旁边又有护卫补救道,你晕倒在雪地里,为何不会死? 柴茵却不再理会护卫,而是看着枫阵道,你也练字? 枫阵心想,哪一个士子不是日夜练字,字的好坏也会影响官运。 是,不过远不及足下。 柴茵皱了皱眉,不要拿书榜那一套来烦我,话未说完,抓着枫阵便走。 见枫阵被人带走,护卫抽出佩剑,却被颜颐止住。 你们守好马车,我跟过去看看。 两人能碰见柴茵,绝不是偶然,柴茵的家就在附近,走了百多步,前方立着一座小屋,小屋前有一个池子,池面结冰,只一眼瞧去,便觉幽深无比。 经过池子,进入屋中,屋子不大,但摆设十分别致,四周挂满字帖,笔迹不尽相同,再看落款,皆是书法大家之作,有古有今,风格各异,枫阵不禁被吸引,竟忘了是在他人家中。 看到精妙之处,枫阵以指画掌,在手上写写画画,待回过神,外面天色已暗,转头,见柴茵和颜颐都等着自己,连忙向主人赔罪。 柴茵也不介意,以书道上的问题相问,枫阵起初还有些拘谨,过不多时,两人出现分歧之处,情绪激动,言语也激烈起来。 郎君,发生何事?护卫冲了进来。 柴茵道,出去。 枫阵也道,谁让你们进来的,出去。 护卫走时,委屈巴巴的,嘴中嘟囔道,郎君怎么这么凶。 走至门外,护卫还能听到里面的争吵声。 谁说今人不及古人?枫阵道。 今人追求名利,远不及古人心境。 你这是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我就是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听到两人争论不休,颜颐忽道,不如你们以此为赌,如何? 如何赌?柴茵问。 以十年为期,十年之后,若是出现了影响超越先贤的能人,便算是蕴容赢,若没有,便是柴兄赢。 为何要十年?柴茵不满,难道十年后会和现在不一样? 这不过是一个提议,若柴兄不愿,便当颜某多嘴。 就是多等十年又何妨,柴茵冷哼道。 ☆、第 36 章 孝正,你为何要与他打赌,还定下十年之期? 蕴容,你认为柴重筵的话可有道理? 枫阵仔细思量,枫家藏有百年前的字帖,亦有现代名家字帖。 整体观之,今人高于古人,但今人一昧模仿古人,并未超越古人框架。 那若是与枫清翼、蓝雪辰相比。 这如何相比?枫阵说出这话,才知问题所在,这两人皆是改变历史的人物,书画之中自有一股大气象,不仅自成一家,承上启下,还影响了后世。 后人学字,便要临枫巽真迹,后人学画,便绕不开蓝雪辰。 若今人要超越古人,便不能是偶有新意,而要破而后立,但哪个人不是临着古人的字,想要再创新,不比先人简单,而只有如此,才能谈得上超越,柴茵显然深知这一点。 枫阵沉默半晌,又道,那你还立下那样的赌约? 颜颐不答,反而换了个话题你要写东陵碑,打算如何写? 照着刻一块? 若我所猜不错,东陵碑应是以正气写就,方有镇邪之效,碑上的字反倒是其次。 他们此行出来,主要目的也是为此,那人保管着枫巽的画作,又知晓医治枫阵的方法,当与枫家有所关联。 不过那人行踪不定,枫阵也并不抱太大希望。 车马行至蓟阳郡,一行人在当地客栈住下,分作两路打听消息。 打听到消息了,一个护卫急奔而回,回禀消息。 在哪里? 那人在前方村庄出现过,那村庄离此地约有五十多里。 好,休息一晚,明早出发。 小村庄地处偏远,四周环山,村民朴素,一见枫阵等人到来,纷纷放下手中农具,跑来围观。 过不多时,一个老者拄着拐杖走了出来,护卫上前跟他交流,却因言语不通,牛头不对马嘴。 你们要买兽皮吗?村正道。 我们想找一个人,护卫道。 哦,不是兽皮,那你们要买羊吗? 见言语不通,枫阵让人拿了画像,见到画像,村正凑近细看,半天没回应,倒是其他村民有了反应,给他们指了方向。 顺着他们指的方向,一行人继续赶路,路途之中,又找了个当地人当向导。 再前面就是山谷,有野兽出没,我可不敢去了,当地向导道。 这里没有其它地方可以住人?枫阵问。 倒是有其它路,不过您还是别去。 为何不能去? 那里很乱,外人去了,都出不来,向导面露惊恐神色,他虽没去过,可却是听过不少类似故事。 待向导走后,枫阵想进山谷看看,护卫道,郎君和颜小郎且在外边等候,我们先进去探路。 说着,那护卫点了几个人,一行人深入山谷。 这种地方真的会住人?枫阵不禁疑惑,就在刚才,一只猴子抢了他的东西,他要追回来,结果发现了满树的猴子。 颜颐脚尖轻点,将东西抢回,道,这里远离红尘,环境清幽,倒是隐居的好去处。 环境清幽的地方很多,为何偏偏要来这种地方? 说话间,一只猴子掠至枫阵面前,又想抓点什么。 枫阵眼疾手快,往后跳了一步,后方又有一只猴子,抓着一件物什,便跃至高树。 地面传来轻响,枫阵低头一看,是发冠掉了,再想找固定发冠的簪子,却遍寻不着。 颜颐笑道,连猴子都识得美玉。 猴子如何识得,它们不过是捉弄我罢了。 猴子得意地炫耀,又跳又叫,把枫阵气得跳脚。 孝正,帮我把它抓回来。 一只猴子,你如何能与它计较? 这群猴子太嚣张,如果我不制住这一只,它们还会想出其它法子捉弄我。 颜颐想想,也罢,就让枫阵出出气。 那只猴子停下,警惕地盯着四周,颜颐还未靠近,猴子就窜到其它树上,跳跃间,逐渐远离,在它后边,跟着不少猴子,呼啦啦一片,甚为壮观。 孝正,你怎么把它们都吓跑了? 不是我,颜颐边说,边注意四周。 枫阵这才注意到四周寂静,刚刚还有鸟鸣草动。 郎君快走,一人从林中奔出,一手握刀,刀上还有血迹。 发生了何事?枫阵急问。 林中有豹子,那人话刚说完,一只豹子窜了出来,双目圆瞪,张着血盆大口,剑光一闪,这豹子便身首分离,头滚在枫阵不远处。 见豹子被解决,枫阵放下心来,问那护卫,其他人呢? 护卫却仍战战兢兢,后面还有,好多只,它们发了疯般冲着我们过来。 快走,颜颐忽道。 他话音刚落,林中又跳出一只豹子,向着护卫咬去,在它身后,几个身影飞窜而出,它们不止攻击护卫,还向颜颐和枫阵扑去。 眼看豹子近在眼前,枫阵拔出腰间佩剑,也想学着颜颐的样子,砍下豹子头颅,可一刀下去,豹子脖子歪了歪,又朝枫阵扑来,幸得颜颐抽空补了一刀。 刚开始,三人还能勉强抵挡,可豹子接连不断跃出,几人渐感无力抵挡。 蕴容,你先走。 那你呢? 等你走后,我自会找机会逃走,颜颐道。 枫阵知晓他在此只会拖累颜颐,待找了机会,便逃离此处。 跌跌撞撞,也不知逃了多久,四周依旧无人,也不是来时道路,难道迷路了? 枫阵愣神间,林中窜出一只豹子,这豹子来得突然,枫阵完全没有准备,看到它出现的那一刻,枫阵便觉自己今日到头了。 豹子牙齿锋利无比,只一口下去,便再无生还可能。 牙齿咬下,并没有咬住血肉,而是冰冷的金属,枫阵举剑挡住豹子,豹子往后一跳,绕着枫阵慢慢踱步,寻找时机。 面临危难,枫阵反而静了下来,双目紧紧盯着豹子的脖子,待豹子跃起,他已举剑砍下,剑身在空中微微转向,原本砍到豹子前腿的剑落到了脖颈,颈血喷涌而出,溅在枫阵身上。 豹子挣扎几下,倒在地上。 枫阵见豹子倒下,心情放松下来,手中已是冷汗淋漓。 这时,林中又有豹子窜出,不是一只,而是三只,枫阵想举剑挡住,挡得住一只,却挡不住三只。 ☆、第 37 章 嗖嗖嗖 三支羽箭破空而来,一支射中心脏,一支射中咽喉,还有一支射中眼珠,豹子痛得满地打滚,不多时,两只已经丧命,那被射中眼珠的也并不好受,箭矢射穿眼珠,直刺豹子颅腔。 枫阵见情势变化,心中既惊且喜,以为是护卫追赶过来,转头一看,那人穿着兽皮衣,打扮古怪,绝不可能是他的护卫。 枫阵犹豫着要不要问那人姓名,但看其打扮,大概是北边部族的人,最好还是不惹为妙。 那人却开口了,你对它们做了什么? 谁? 枫阵愣住,左右看了看,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那人指了指地面躺着的豹子。 枫阵摇摇头,明明是这些豹子主动攻击,他什么都没做。 恋耽美 >笔下惊鸿——梅花雀(20) 那它们为什么要攻击你? 野兽攻击人不是很正常?枫阵反问道。 那人却不再理枫阵,而是拿出一把刀,开始处理那几只豹子,显然已经将豹子当成自己的所有物。 你住在附近?枫阵试探着问道。 嗯。 你拿这些兽皮做什么? 卖钱。 那你还需要更多兽皮吗? 你知道哪里有?那人停下手中动作,抬头盯着枫阵。 枫阵点点头。 在一座山谷里,不过我忘记怎么走了,说着,枫阵描述了一下山谷的模样。 那人显然是去过山谷,听了描述,就毫不犹豫朝着一条小路前进,枫阵担心颜颐,也跟了过去。 山谷之中一地豹子尸体,最关键的人却没了。 孝正,孝正,枫阵对着山谷之中大喊,得到的是自己的回音。 那人检查了一遍豹子尸体,疑惑道,你们怎么遇上这么多豹子? 它们自己冲过来的,怎么,不对吗? 这种豹子并不喜欢群居,一向是独自捕猎。 枫阵很想去找颜颐,但又怕一个人遇到豹子,便问那人,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个人,我给你钱。 那人伸出手,意思是要先见到钱。 枫阵摸了摸怀中,想起自己的钱不在身上,只好解下身上玉佩,道,这个该够了吧。 那人拿到,摸了摸,也不客气地收入怀中。 两人沿着回去的路寻找,一路找到附近村庄,村民却都说没见到颜颐。 难道他也迷路了?枫阵道。 如果只是迷路还好,若是不小心走了其它地方,牧道。 牧便是这人的名字,枫阵问他姓什么,他却说没有姓,他们那里的人皆是如此。 再说颜颐,昨天枫阵走后,颜颐且战且退,又借着高处,顺利逃脱,正想去找枫阵,旁侧里又跑出一群豹子,将他逼入林中,也不知走了多久,远处出现人烟,颜颐便跑了进去,躲过豹子的追击。 枫阵找不到颜颐,正寻思着晚上该如何,牧邀请他去家中暂住,明日会帮他去族中问问,看有没有颜颐的下落。 枫阵跟着过去,吃着不习惯的食物,睡着兽皮垫着的床,心中又揣着事,一晚都没休息好。 出得屋中,牧已经起床,正在干活,枫阵走近一看,惊讶道,这样不会将兽皮搓坏? 不会。 牧淡淡答道,将鞣制好的毛皮悬挂起来,旁边已经挂了其它毛皮,大小不一,形状相近。 不止他这屋前挂了毛皮,其它地方也是同样,不过都没这里的毛皮多。 枫阵寻了个地方坐下,又问道,那可有孝正的消息? 昨晚来到这里,枫阵便想问当地人,可这些人跟牧不同,只会本族语言,而且对外人很警惕,一般也不会出去,若有需要,全是由牧经手,转卖到商人手中,再从外面购置其它必需品。 我已经让人到附近寻找,希望你的朋友不要乱跑。 下午,寻找的人纷纷回来,带来的消息却并不好。 两人刚刚出去,又进来了两人,其中一人走路一高一低,靠近脚踝处还有血痂,另一人手臂上有道口子,说话时唾沫乱飞,指手画脚。 待两人说完,枫阵问,他们刚刚说了什么? 哦,在河边和人发生了点冲突。 和谁? 不是你的朋友,而是另一个部族的人。 牧说得云淡风轻,枫阵也没在意,在他的记忆中,发生冲突的概念就是京中富家子弟相遇,互相比谁家更有钱有势,偶尔动手,也不会伤得太重。 当天晚上,枫阵就知道自己想错了,有两人被抬着回来,枫阵远远看了一眼,一人腹部中箭,另一人被砍断了手,就算救回来,以后生活也十分不便。 用不着同情,这里的人已经习惯了。 你们和另一个部落为何要如此,难道不能和平相处? 他们抢了水源,劫掠我族女人,抢占我族牛马。 那你们可以抢回来。 牧冷笑一声,若是可以,早就抢回来了。 你们打不过他们? 这事与你无关,等你找到你朋友,还是早点离开这里。 枫阵自觉有些多嘴,也不再多问。 等了两日,枫阵没等到颜颐的消息,见牧要去城中交易,跟着一起去了,沿路打听颜颐的下落,却空手而归。 按道理,颜颐找不到枫阵,定会先回城中请人搜寻,如此一来,定然有人见过他。 回去之时,两人又去林中寻找,因为人迹罕至,林中还留有几天前的脚印,顺着脚印,他们看到了豹子尸体,不过大多已经不完整,有的骨架裸露。 你那朋友还真不简单,牧道。 在族中,牧已经算得上顶尖,但将自己代入颜颐的境地,他觉得他未必能躲过。 两人又继续往前走,刚开始,牧还偶尔和枫阵聊几句,走到后面,他不发一语,空气越发沉闷,枫阵心中紧张,心脏砰砰直跳。 草木摩挲,树枝断裂,偶有飞鸟掠过,远远的,似乎有房屋。 那里是哪里?枫阵问。 狼部族。 ☆、第 38 章 从牧、以及他的族人那里,枫阵了解到狼族的一部分习性,比如他们喜欢饲养野兽,好勇斗狠,对待俘虏从不手下留情,不是杀了,就是当作奴隶驱使。 一想到这个部族的习性,枫阵就忍不住为颜颐担忧起来,若是杀了,他有何面目回去见颜父颜母,若是为奴隶,恐怕比杀了颜颐更加羞辱。 就没有什么办法打听到消息吗?枫阵急得团团转,只能问更了解情况的牧。 打听消息是可以,不过这件事和你当初拜托我的不一样。 不就是要钱嘛,枫阵咬牙,从身上又取下一件配饰,牧虽然不用这种东西,但他知道城中那些人用,拿去换了,能得到不少钱。 牧收了钱,当天晚上枫阵就听到了消息。 这个月末狼族族长的女儿要成婚,成婚对象是一个中原少年,不知道是不是你的朋友。 枫阵听了,差点没将手中陶碗扔在地上。 他在这里吃尽苦头,还被人勒索,整日担心颜颐出了事,睡觉也睡不好,颜颐居然悄悄勾搭了人家族长的女儿,难道他忘了以后是要娶枫家女子的。 比起枫阵的郁闷,牧倒是有些感叹颜颐的运气。 狼族族长的女儿生得十分美丽,能看上你的朋友,是你的朋友运气好。 孝正美人榜第二十五名,你说她有孝正美吗? 美人榜是什么东西?牧不解。 枫阵解释了一下,牧点了点头,你们中原人倒是有意思,还弄这些东西,那最美的那个是谁? 没有。 怎么会没有? 没有就是没有,你问来做什么? 当然是娶回来,牧理所当然道。 第一没有,第二已经嫁做人妇。 牧露出失望神色,接着又问道,那第三呢? 枫阵惊悚地看着牧,牧道,不会也嫁人了? 没有,但那是男的,而且是修道之人,讲求清心寡欲。 枫阵正待解释,门外进来一人,神色匆匆,对着牧说了几句话,牧神色大变,这种情况和以往都不同,枫阵想着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也许与颜颐有关,便问道,出了何事? 牧没有回答他,而是转身回屋,枫阵听见里面传来翻找之声,不多时,就见牧背着弓,拿着刀出门。 枫阵完全不知发生何事,旁边通报的人却是知晓,他向其他人喊了一声,周围不少人挡住牧的去路,显然是要阻止他。 在这期间,枫阵也大致猜到了事情的原因,牧有一个妹妹,今早和村中姑娘出门,路上遇见狼族人,被人劫走。 将牧制住后,族中众人还是不放心,派了几人看着他,并商讨如何将几个姑娘救回。 当晚,族中挑出一些青壮,夜负弓箭,偷偷前往狼族。 次日一早,枫阵见到牧时,他正坐在桌前,往伤口上敷药草。 昨晚如何?枫阵问。 牧静坐不语。 你好歹说说,也许我能帮你。 牧上下打量枫阵,眼中满是不屑,就你这副骨架子,还没打到敌人,就被他们的狼先叼走。 善陈者不战,我虽不能伏虎射豹,但一人之勇终究有限。 哼,你倒是说说看,我们族中勇士都办不到的事,你如何能办到。 那还得听了事情的经过,才能想出办法,枫阵道。 昨晚,他们一行人潜入狼族,找到关押俘虏的地方,解决守卫,正想救出几人,夜空中传来野兽嚎叫,嚎叫之声惊动狼族族人,他们纷纷拿着武器,驱赶野兽,将他们几人打得落花流水,勉强才逃了回来。 枫阵听完,沉吟半晌,道,今晚你们还是如此,对了,上回的那些兽皮还在不在? 还没卖。 牧将信将疑地听了枫阵的话,夜色降下,又带着一队人前往。 巡守的狼族族人正喝酒吃肉,随意地聊着话。 昨天抓来的几个娘们中,有一个长得真带劲。 听说是要献给族长的。 几人纷纷发出惋惜的声音,又有一人道,要说那个中原人也长得白白嫩嫩,比娘们还漂亮,要不是少主看中,我还真想试试什么滋味。 他们昨天来抢人,今晚会不会也来?有人不放心道。 就那些人,你是没看到他们昨天逃跑的样子,哈哈哈 这不是怕他们不死心,给我们找麻烦,像苍蝇一样。 他们来多少,我们收多少。 一人插话道,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众人看着他。 好像是脚步声。 不止是脚步声,紧随其后的是狼叫,几人意识到有人闯入,立刻灭掉火堆,前去抓人。 半个时辰后 算他们运气,要是下回再碰见,说着,挥了一下手中刀刃。 一人也不屑道,他们还真蠢,狼的鼻子可不像人。 几人围坐下来,算着时间,也差不多到换班的时间了,到时候回屋中好好享受一下。 他们正做着美梦,又有人喊道,有人闯入,又是涿族的人。 呸,这些孙子。 几人拿着武器,驱赶狼群,可他们预想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以往,这些人被狼群咬的咬,伤的伤,惨叫连连,今晚格外的寂静,就连对方说话的声音都没有。 难道是想以这种方法躲过狼群的追踪,他们难道不知狼群是靠气味辨别猎物的。 前方是山谷,他们跑不了啦,领头举刀喊道,杀光他们,让他们再也不敢回来。 杀光他们,不少人跟着喊,声音响彻山谷。 山谷之中,几人隐藏其中,轻声谈话。 这样真的有用? 不知道,但牧这么说,应该是没错,说完,他又对另一人道,准备好了? 好了。 兄弟们回来了没? 回来了。 那就点火。 随着他的命令,山谷之中燃起点点火光,此时正值冬季,天气干燥,他们又搜集了不少枯枝,点点火光很快便蔓延。 不好了,起火了,有人喊道。 起火怕什么,就这点火势,往后退,等火烧完,领头丝毫没有被山谷中燃起的火焰吓退,这点火势,他又不是没见过。 众人很快镇定下来,有序地往后退。 这时有人上前报告,狼群有些躁动。 狼群躁动,你还不知道怎么办吗? 那人走后没多久,又有人从后方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好半天才道,不好了,不好了,后方有人,而且有好多人。 到底有多少? 上千人,可能更多。 原来是想将我们逼入山谷,倒是聪明了点,领头之人道,不要害怕,不过数百人,我狼族的男儿能以一当十,杀出去。 他这话有些夸张,但很好地调动了狼族士气,一群人举着刀便要砍杀,砍到近前,有人疑道,那好像不是人。 但他已经来不及辨认,那些人身上燃起熊熊火光,这火势比山谷蔓延地更快,瞬间连成一片,将他们包围其中。 不好,我们被包围了。 啊,突然,人群之中出现惨叫之声。 有人射箭偷袭。 领头之中深吸一口气,大喊道,大家不要慌,等火势过去,我们冲出去。 不行啊,火太大了,不知要烧多久。 领头之人听到这话,简直要气死,他当然知道火势大,但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定人心。 随着时间过去,队伍之中受伤的人越来越多。 狼群控制不住了,它们已经开始咬人了。 领头道,那就将它们杀了。 可族长那边 族长那边我担着,领头的一脚踹了过去,将这个没眼色的东西踹在地上,所以说这些搞文书的就是不行,一点决断力都没有,还婆婆妈妈。 恋耽美 >笔下惊鸿——梅花雀(21) 然而发疯的狼群哪有这么简单解决,人将狼杀死的同时,狼也在咬人,往日,他们如何为这些狼群骄傲,今日就有多痛恨。 一番缠斗下来,人员死伤大半,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牧就带着人将剩下的人捆住。 晨光微熹,映照出满地的尸体,有人,也有狼,地面的血液射出骇人的颜色,就连见惯杀戮的牧看了也不禁胆寒。 杀人不用刀,牧感叹道,我今日算是真正见到了。 ☆、第 39 章 狼族,族长帐中,族长正焦急地等着消息,这次的事件出乎他的意料,刚听到消息之时,发了好一通脾气,吓得周围人都不敢靠近,唯有族长的女人敢上前安慰。 父亲,他们不过是用了小伎俩,若是正大光明打起来,他们绝对不是我们的对手,丽道。 那可是上百的族中勇士和精心培养的战狼,族长痛心不已。 像他们这种部落,人总共也就几千,多一点的上万,排除掉老弱,能够上前拼杀的人也不过两三千,至于狼群的培养,更是花销巨大。 此次是我们大意,但只要我们聚集族中战士,定能将他们灭族,丽道,言语之中透露的狠厉不言自明。 两人正说着,外面有人求见。 让他进来,族长道。 来人地上一张羊皮,道,这是涿部落送来的。 他们定是来提要求的,父亲,就看看他们写了什么。 族长接过羊皮,看到一半,面色铁青,青筋暴起,小子找死。 丽接过羊皮,看了之后,脸色也不好,倒不是因为涿部落的口气,而是他们提出的一个条件,以俘虏换俘虏,涿部落不仅想要回以前被抢走的人,还想要走那个中原人。 来人,族长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叫来身边人,召集勇士,我要攻打涿部落。 父亲,我们不妨答应他们的要求,丽道。 你舍得? 不过是暂时寄放在别人那里,他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牧以为狼部落定会拖延一段时日,没想到当天下午就有人回报,说他们同意换人,害怕对方有准备,他们还特意多带了些人,整个过程很顺利,狼部落没有发难。 这跟他们以往不一样,牧道。 你们要小心,颜颐一边躲过枫阵的爪子,一边道。 孝正,你好像瘦了,枫阵东扯扯,西看看,那个族长的女儿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远处,涿族少女悄悄投来目光,小声议论。 为何?牧问。 那个叫丽的不简单,她定然会想办法报复,颜颐道。 涿族人只感被人浇了一盆冰水,前一刻,大家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此时却有不少人耷拉下脑袋。 胜利归胜利,狼族对他们造成的恐惧依旧在,尤其是这个叫丽的少主,手段狠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此时,族长站起来,举着酒杯道,我们战胜了狼族,夺回了我们的族人,证明狼族并非不可战胜,大家何不痛饮一番。 不少族人跟着应和,接连站起,举杯痛饮,宴会又热闹起来。 喝罢酒,便是涿族庆祝胜利的歌舞,和中原的乐舞不同,涿族的歌舞粗犷豪放,众人也没什么讲究,跳到尽兴之时,还有男子向心爱的姑娘求婚。 许是被这种喜悦感染,枫阵的心也跟着雀跃起来。 火光灼灼,映出少女姣好的身形,少女端着牛角做的酒杯,还未品尝,便可知酒是何等香甜。 少女仰着脸,期待地等着枫阵,枫阵轻轻摇头。 远处伸长脖子的少女不解地议论着。 菱是族中最美的女子,他竟然拒绝了? 我听说啊中原人成婚是讲究门当户对的,他定然是看不起菱的身份。 瞧不起便瞧不起,追求菱的人多得是。 诶呀,你们别说了,菱好像哭了。 见菱掩面离开,几个少女纷纷追上。 颜颐道,你可以将她带回去。 我不想害她。 她若喜欢你,定然能适应中原的生活。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并非他不爱美色,只是历经种种,他已心在红尘外,若能了结东陵碑一事,便每日读书练字,养花逗鸟。 颜颐轻叹一声,道,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 天命反侧,何佑何罚? 天命难测,他就算努力了又如何?圣王出,天下未必和乐,暴君乱世,世道仍旧按照既定法则运行。 亦余心之所向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有为而后才能无为,若是什么都不做,日月不会消失,星辰也不会因此坠落,可你我,以及你我的族人又将如何生存? 孝正,你说的很对,可如今四国安定,尚有一方清净之所,吾心志不在庙堂,强求也是无用。 远处,青年男女各自归去,四周渐渐归于平静,火堆依旧燃烧着,却照不亮辽阔的天地。 天地之间,莽莽苍苍,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爬上山谷,天已破晓。 也不知怎的,枫阵醒的很早,可有人比他更早,山谷之上立着一人。 牧一向起得很早,这枫阵也知,可今日有些不寻常,他没有去砍柴,也没有去打猎。 我以为你一向珍惜时间,枫阵道。 刚来之初,枫阵整日写字,便被牧嘲笑浪费时间,不如去干活。 牧翻了个白眼,目光注视着山谷的另一端,问道,你们要走了? 嗯。 牧早便猜到,他们的生活圈子不一样,分道扬镳是迟早的事,但他不是多话的人,自然不可能像顾徽那般,还赠送别诗。 枫阵道,上回侥幸胜了狼族,但他们很快便能恢复,而上一战又彻底得罪的狼族,他们定然很快便会报复回来,我知道以你们现在的实力,若与他们硬拼十分困难。 牧眼睛一亮,你有办法对付他们? 狼族个个骁勇,单打独斗,你们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又懂得训练野兽之法,附近的势力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但为何你们能赢他们? 他们自相残杀,消耗了一部分力量,所以才让我们捡了便宜,牧道,在战斗结束之后,他便考虑过这个问题,想来想去,这战胜的莫名其妙,还有些胜之不武,与他平日作风不符。 非也,枫阵道,他们自相残杀是一部分,但更重要的是避其锋芒,以往作战,他们都是以最好的状态攻打其余部落,那些部落自然不是狼族的对手,而此次作战中,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他们的尖刀砍来时,已经变成了钝刀。 牧也不是死脑筋,以武力战胜敌人固然威风,若是不行,自然是保全族人为上。 弄清楚了方法,两人又讨论了具体的做法,在狼族的问题上,牧比枫阵了解得多,听了枫阵的意见,往往能举一反三。 谈完,枫阵走下山谷,颜颐已经收拾好,站在那里等他。 我们可以再留几天,颜颐道。 枫阵摇头,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他知道该怎么做。 你给他出了什么主意? 孝正想知道?枫阵笑问。 你若不想说便算了。 没有,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计谋,你想啊,狼族和涿族一直敌对,那若他们能结为同盟,不就解决了。 如何结为同盟? 联姻啊,如果让牧将丽娶回来,事情不就好办了。 联姻是家族之间巩固地位常用手段,比如枫家和颜家就是如此,颜颐听到也不觉得奇怪,只是总觉得其中有猫腻,枫阵什么办法不提,偏偏想了个联姻,还是将对方族长之女娶过来。 愣了半晌,颜颐突然问,你不会是为了那件事? 你可不能在我小妹还没嫁到颜家,就弄了个女子回去。 ☆、第 40 章 两人沿着林中小道前行,道路之上还有残存的豹子尸体,肉被鸟兽啃食,露出肋骨,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捂住鼻子,等走远了,枫阵才道,我听牧说这些豹子不喜群居,那日会有这么多豹子攻击我们,会不会是受人操控,就像狼族能操控狼群一样。 很有可能,不过这操控豹子的手法更加高明,狼族能操控狼群,主要是通过一种秘药,但也不能完全掌握,像你用火对付它们,狼群便失去了控制,攻击我们的豹子却不一样,它们根本不怕死,完全像是死士。 可豹子不是死士,它们不可能不怕死。 这便是操控之人高明之处,他能够完全控制豹子,让它们只听他的命令。 真有这样的人?那他是通过什么手段操控豹子?枫阵近乎自言自语,低头沉思,竟不觉前方有块石头,脚尖狠狠踢在石头上,整个人摔倒在地。 树枝之上,几只猴子跳来跳去,欢快地叫着。 你们这群猴子敢笑我。 蕴容,你头上沾了树叶,说着,颜颐伸手取下树叶,又替他整理发冠。 孝正,我想起来了。 想起来什么? 颜颐刚想插上簪子,又左右看了看,好像有点没对齐,头发也乱了,还是重新梳过。 其实在遇到豹群的时候就想起了一部分。 嗯,颜颐随意应了声,继续纠结头发的问题。 我是枫阵。 嗯。 所以他们要杀的人就是我。 嗯? 其实在我醒来后,就忘记了之前的事,枫阵道,那时,我还以为我不是枫阵。 难怪你会如此问我。 如果我不是枫阵,你会怎么做? 蝘国之时,枫阵曾如此问,颜颐想了许久,以为枫阵不是枫家血脉,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颜颐又问,那你以为你是谁? 我以为我是没有名姓的孤魂野鬼。 我也有事瞒着你。 什么事? 其实我发现你失忆了。 你,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为了掩盖事实,枫阵花了许多心思,若颜颐早已发现,那他的举动岂不是很可笑。 刚开始只是有所怀疑,真正确认是在东陵郡,见到顾季乱之时。 果然是他没认出香花刀的锅,枫阵悲催地想着。 其实你和顾季乱早就见过。 等等,你说什么? 枫阵猛然想起什么,但又不太确定。 几年前,顾家家主上京,顺道拜访枫家,与他同来的还有顾夫人,以及顾家小娘和幼子,他们曾在枫家住过一段时间。 那时,枫阵尚且年幼,见到院中多了个小孩,便上前一同玩耍,他记得那时好像还说了什么来着。 娘,我以后要娶顾家小娘为妻。 枫母听了,咯咯直笑,顾母也笑得很开心,枫母调侃道,你想娶哪个啊? 门外进来一个小孩,枫阵一见,指着那人道,我想娶她。 哦,枫母刚想问那小孩,顾母却变了脸色,枫母随即也意识到了问题,改口道,可那是顾家小郎,不是小娘。 这件事只是一桩乌龙,后来两家便没再提起此事,枫阵也渐渐淡忘。 颜颐道,你还说过想娶人家为妻。 枫阵尴尬道,那季乱他是不是早就认出我了? 枫阵没有听到颜颐的回答,但以顾徽的才智,怎会没有发现,所以你们全都知道,就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医师说你不能受刺激,我便自作主张,让他不要将此事告诉你。 插好簪子,颜颐又看了看,整整齐齐,这才满意道,好了。 枫阵整理衣袍,正色道,孝正,我们找错人了,救我的人和给你画的人不是同一个人。 可是那个道士? 不是,枫阵摇头,当时我醒过一次,见到的人并非那个道士,而是另一个人,一个你我都认识的人。 那是一个见过就不会忘的人,尽管只是迷迷糊糊瞥了一眼,他还能记起那人的容貌。 花前辈? 姬宣夜。 姬府 先生有客人,你们改日再来吧,门房对两位来客道。 枫阵问,那先生何时有空? 我也不知,门房答完,便关上大门。 府中,一人匆匆赶至,叫住门房,先别关门,先生让他们进去。 门房闻言惊诧道,先生真这么说? 那还有假。 他们究竟是何人?门房在这干了一年多,对姬望的脾气也很了解,姬望见客,可不管对方官位多高,只看顺不顺眼。 大门又重新打开,仆人将两人引至厅中,让两人稍等片刻,可这一等,便等了两个时辰,两人来时,还是上午,此刻太阳已走到西边,又是冬天,天色暗的很快。 两人便想告辞离开,改日再来,仆人却道,先生有事耽搁,两位若是不介意,可先在府中住下。 恋耽美 >笔下惊鸿——梅花雀(22) 两人应下,仆人将他们带到客院,院子收拾得很干净,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倒是丝毫不见怠慢之处。 姬府不大,有一样东西却绝不会缺,那便是棋室。 棋室清幽,竹帘垂下,室内只有棋桌和下棋的人,其中就包括让枫阵等了一天的姬望。 对面那人落下一子,你让他们等了这么久,就不怕他们生气离开。 白子随即打断,姬望道,这还不是有人躲躲藏藏,不想让人发现。 篱燔,你这就说不通了,我躲我的,你可以去见他们,我可没让你留下来陪我。 我怕你无聊,在院中乱走,碰到不该碰的东西。 那人反问道,我是那样的人吗? 是不是,你心里最清楚,姬望轻轻捻起一子,缓缓放下,在将要触到棋盘之时,指尖发力,棋子朝另一个方向飞去。 那人衣袖一翻,折扇展开,就听一声脆响,棋子落在地上,那人又坐回蒲团。 姬望又伸向棋篓,在棋盘上落了一子。 这扇子倒是不错,姬望赞道。 确实不错,寻常刀剑皆对它无用,若是淬毒,威力更上一层。 花太傅便是这样教导太子的? 你又知道,花琼略带无奈。 他不过是路上见一个小孩好玩,跟他打了个赌,小孩输了,那扇子就归他了。 花琼又道,既然你连这事都知道,那衡秋的事? 姬望不答。 花琼道,你真的没有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的毒已解,但他的命星衰微,能不能恢复神智,就看他的运气了。 花琼起身,掀起帘子,庭院空寂,夜空澄澈,满天星辉,其中一颗若隐若现,似乎随时都要消失,而在那颗星的旁边,星光照耀,遮掩了周围的星辰。 在其南方,一颗星辰普照四方,众星拱卫。 姬望似有所感,与帝王争辉,二者只能存一。 你是在暗示什么? 情劫未解,又担下死劫。 难道无解? 若只有其中一个,尚有解决之法,二劫同至,会引动更大的劫数。 这世上还有比死劫更大的劫数? 死劫不是谁都可以承受,必需两人命格相近,或担受之人的命格达到了某种极点,极富极贵,亦或是极艰极险,若无死劫,枫阵本该是王侯命,王侯对世道的影响仅次于帝王,你能承担他的死劫,是因为你本为极富极贵之命,但又因你本身还有一劫,可能会让你的命格走向另一个极端。 花琼放下帘子,坐回棋桌对面,以手支脸,笑道,你这是担心我? 我是怕以后没有对弈之人。 天下是盘很大的棋。 可我只看得到眼前的棋盘,姬望落下一子,道,该你了。 ☆、第 41 章 深夜,明月隐于云中,微风吹拂,竹帘轻动,茶盏已空,对弈之人也已经离开,却有人还不愿起身离开。 棋桌之上,黑白两子错综复杂,只需懂棋之人便可知晓刚才的棋局是怎样的惊心动魄。 门外一条人影挡住满院银辉,来人打了个哈欠,揉着惺忪的睡眼道,你又不睡。 边说,那人跨进棋室,目光落在棋盘之上,啧啧啧,你竟然会下这种棋。 你看到了什么?姬望微微侧脸,目光落在少年身上。 也许是烛光的作用,少年竟觉得这人目光前所未有的温柔,掐了一下腿,少年将脑中奇怪的想法赶走,开口道,攻势凌厉,像一把锋利的剑,但又变化诡谲,像难以猜测的战局,你拿的黑子? 不是我。 那就不奇怪了。 为何? 你既明白,又为何要问我,真是多此一举,少年说完,动手收拾棋子,动作麻溜,不一会,两个棋盒摆在棋桌上。 罢了,姬望起身,与少年一同离开棋室。 姬府的早晨很静,府上仆役皆知姬望的喜好,动作很轻,除了必要之时,也少有出现,客人住在此处,倒是少了很多拘束,极为惬意。 吃完早饭,枫阵问府中仆役,你们先生何时有空? 先生说等你们用完早饭便可以找他。 姬望睡得很晚,但每日醒来的时辰是固定的,而且清晨必会在棋室静思,枫阵来时,见到的便是此景,姬望端坐于棋桌前,听到外边传来的声音,以拂尘指对面的蒲团。 两人互相对视,枫阵上前,施了一礼,道,请先生指点。 说指点,就真的是指点,枫阵棋艺一般,平时连颜颐都下不赢,哪会是千花国手的对手,下到后面,兵败如山倒。 布局尚可,后劲不足。 枫阵下完,又换颜颐,颜颐比他好一些,但这些差别在姬望面前不值一提,姬望也并没有为难他们,而是像先生引导学生,通过这样的棋局,了解学生擅长之处和不足。 洞察力不错,可惜布局太烂。 说到枫阵时,姬望尚且还用委婉的说法,到了颜颐,姬望直接给他打了个烂的标签,这倒激起了他的少年心性,请求再比一局。 连下三盘,颜颐一盘比一盘输的惨。 再来,说着,颜颐便想重下一盘。 再下多少盘都是一样,姬望道。 没下过如何知道?颜颐不服气。 事有可为,也有不可为,现在的你绝不是我的对手。 那将来呢? 将来你也不会是我的对手,姬望毫不客气道。 先生这话未免太过自信,现在我虽然无法取胜,但不代表十年后、二十年后依旧如此,颜颐直视姬望,目光是前所未有的锐利。 你的道不在这里。 先生这样说,是知道我的道在哪里?颜颐反问。 你的道自然在你的心中。 可我看不到,颜颐这话有找茬的成分在,但也有不解,他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自然一窍不通。 道就是你,你想看到你自己? 这并不一样,我想看到自己,需要的是铜镜,可铜镜不会显现出我的道。 姬望又问枫阵,你呢? 我不知道。 两人被问得迷迷糊糊,走出棋室之时,枫阵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走到半路,这才想来正事,我们是不是有事情没问? 两人又原路返回,却见有人跟他们同路,枫阵见到那人,心中暗暗吃惊。 那人见到两人,走上前来打招呼,两位小友怎会在此? 下棋,枫阵道,上回匆忙,还未请教先生如何称呼。 是我疏忽了,你们称我道默就好。 原来是道默先生,枫阵记下名字,又道,先生来此是为了何事? 也是和小友同样,下棋,道默先生抚须笑道。 一行人来到棋室,双方谦让一番,道默走上前,枫阵和颜颐便坐在旁边观看。 道默显然精通此道,姬望这次下的不再是指导棋,两人有来有往,一时看不出输赢。 过了不知多久,道默扔下手中棋子,道,老夫认输了。 姬望道,黑子还未输。 在国手眼中,黑子自然未输,但老夫棋力有限,该放弃时还得放弃。 姬望听了,也没再反驳。 待道默走后,姬望又问两人,你们还有何事? 枫阵将那幅画拿出,问道,先生可见过此画? 见过,姬望道。 听到姬望承认,枫阵心中难掩激动之情,那先生在何处见过此画? 我不能告诉你。 为何不能? 我答应了他,不能告诉你。 枫阵更加确认此人和枫家有关,还知晓很多事情,却不想见他。 可我们找他有很重要的事情,先生能不能帮个忙,问一下他? 我可以帮你问。 还有一事,枫阵犹豫道,一年前救了我的人是不是先生? 不是。 两人出得棋室,枫阵疑惑道,我明明见到了宣夜道长,他为何否认? 棋室之中,待两人走后,姬望道,你都听到了,回答呢? 花琼从侧面走入,你刚刚就该直接拒绝。 他为了这件事几次深入险境。 这棋尚未下完。 见花琼不愿谈起此事,姬望也不再问,而是将目光放到棋盘之上,下棋之人不愿再下,棋局便已经下完。 他不过是怕再下下去会暴露身份,说着,花琼捻起黑子,放在一个微妙的位置,既不像要进攻,也不像要防守,倒是有些莫名其妙。 姬望却读懂了其中含义,也不管那一手,预判对我无用。 谋定而后动,掌控全局,这才是他的风格。 两人互相落子,黑子想要将白子引入陷阱,却被白子巧妙化解,纵使黑子使用何种手段,都像打在一团棉花上。 ☆、第 42 章 他不愿告诉我们送画之人,线索断了,这该如何是好?枫阵道。 我们昨日才向他提出请求,他今日便给了答复,就算昨日出发,一来一回,以最快的马计算,最远不过三四百里,但据府中下人所说,姬宣夜昨晚和今早都在棋室,如果夜晚才出去找人,那距离也不过百多里。 颜颐一番分析令枫阵陷入沉思,按照颜颐所说,姬宣夜要找的人可能就在本郡,但夜晚出去找人,实在是不合礼数,除了很好的朋友,一般不会有人半夜去找人。 难道人在姬府? 十有八九。 可我们并没有见到其他人,枫阵道,忽的灵光一闪,昨天那位道默先生? 说曹操,曹操便到,枫阵正想着如何寻找道默先生,便在一间茶肆见到了人。 说明来意后,枫阵将画拿出,先生可见过这幅画? 道默先生接过画轴,手指微不可查地攥紧,细细端详片刻,道,此画甚佳,颇有枫清翼之风骨,不知是何人所作? 先生未曾见过? 未曾。 此画乃是先祖所作,但先祖交托他人保管,如今不知为何而归还。 即是枫清翼真迹,当小心收藏才是,道默将画轴卷起,递还枫阵。 先生当真没见过? 怎么?你不信老夫的话? 先生不必动怒,实在那保管之人十分神秘,不愿与我们相见,我才反复询问,失礼之处还望先生见谅,说着,枫阵起身施礼。 既然那人十分神秘,定有什么不能相见的理由,两位已见到画,又何必太过追究保管之人,道默抚须道。 先生说的是。 表面虽是如此说,枫阵却并不相信道默所说的话,从他拿到画的那一刻起,枫阵便一直注视着道默的举动,自然不会忽视他表情的变化,那种变化并非是看到佳作的欣喜,而是一种十分复杂的情绪。 再后来,道默又假装没看出笔迹,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一定在隐瞒什么。 枫阵又以言语试探,此时道默却已恢复镇定。 出了茶馆,枫阵道,真是古怪,明明只是一幅画,为何大家都对此讳莫如深。 也许是画中藏着什么秘密。 枫阵又将画拿出,玩笑道,藏宝图? 不像。 那其中一定有个悲伤的故事。 为何如此说? 既然不是画本身有问题,那一定是这幅画牵扯到了一件事,若是喜事,大家何必藏着掖着,定然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也许还跟先祖尸骨失踪的事有关,还有惊鸿。 如此猜测也未尝不可。 孝正,你说这画是用什么画的?枫阵突然问道。 颜颐一愣,很快回道,自然是用笔画的。 那是什么笔? 惊鸿? 两人皆大喜,但很快又想到一个问题,颜颐道,可它又不能告诉我们惊鸿在哪。 它确实不能告诉我们惊鸿在哪,可它能告诉我们气是如何流动,也许我们还得找一趟若明先生。 自上回分别,已有月余,施渊带着弟子到处游学,拜访名人大儒,也不知身在何处,想要找他,需要费上一番功夫,但这不必枫阵亲自动手,只需让手下人去打听,两人则饶了另一条路,顺道往广泽郡走一趟。 上回通信,顾徽还在研究那块石壁,不知如今又是如何,枫阵也想让他看看这幅画,不知能不能看出些不一样的东西,还有花琼,几人住在花家,还要向人家送上拜礼,如此算来,要做的事情还真不少。 此地的食物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喝了一碗汤,枫阵赞道。 确实与薄郡不同,据闻当地人皆擅长烹煮,尤善羹汤,还曾出过以一道羹汤闻名的贤相。 颜颐所说之人,人尽皆知,而且关于他的故事流传了千年,枫阵想起此人,也不觉胸中涌现钦慕之意,真想一尝张卿之羹汤。 恋耽美 >笔下惊鸿——梅花雀(23) 与其说是想尝张卿的羹汤,倒不如说是想听听他的治国理论,虽然后世流传甚广,但能亲眼见到,又是另一番风景。 两人在这感叹唏嘘,门外却传来吵闹之声。 不如我们找人评评理。 好,找人就找人,但可不能找你认识的人。 谁会使这种下作手段,我看那边两位并不是本地人,不如就找他们来品评。 另一人一扫视,好。 枫阵忽觉不对劲,咋这吵闹声越来越近,再一回头,一堆人呼啦啦奔了过来,竟全是朝着他们来的。 为首两人自报家门,其中一人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两位定个高下? 如何定?枫阵问。 我与李兄各手书一帖。 听闻是比字,枫阵倒是放心不少,颜颐却道,那你们可以找中正官来品评。 李释道,中正官乃是张兄的叔父,自然偏向于他。 旁边有人道,我看这两人年纪太小,恐怕连字都写不好。 是啊,这么年轻,哪会分辨得出好坏。 还有一个拿着把剑,好像是个武夫,会不会写字还难说。 枫阵心中郁闷,既然这些人这么怀疑他们两人的能力,那怎么不找别人,想想又觉得不是什么大事,那就去看看吧,若两人水平差不多,那就糊弄几句,若是水平相差很大,那就头疼了。 水平相差太大,两人还要找人品评,要么是眼瞎了,要么是别人都不敢说真话,他们就来当这个冤大头。 两人跟着来到外面,一行人浩浩荡荡。 字帖在哪?枫阵问。 就在不远处,李释道,看见前面那个高台了吗? 枫阵点头。 高台左右各挂着一幅字,一幅是张兄的,一幅是我的。 远远望去,高台两边确实挂着字,白色的绢布之上龙飞凤舞,远远看去,两幅字都不差,这下枫阵倒是收起了之前那点小心思。 喂,你在干什么?一人大叫道。 这个疯子滚远点。 言语上的驱赶并没有什么作用,那衣衫破烂之人并没有走,反而抓起旁边放的毛笔,在绢布空白之处疾书,一幅好好的字瞬间被破坏。 李释看清发生了什么之后,冲上前去夺走那疯子手中的笔,言语激动,手足无措地看着那副字喃喃,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 接着,他又怒而问张麟,是不是你的主意? 什么?张麟愣住。 是不是你怕我胜过你,所以故意放这个疯子进来,你好歹毒的心思。 听到李释的指责,周围人窃窃私语,不少人都是和李释同样的想法。 是啊,这疯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找到了人品评之后来,分明是故意破坏,怕有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评价。 这品评之人来自枫家,位列书榜十四,怎会屈服于张家的威名之下,张麟怕是心虚,才会想出这个一个主意。 张麟顿时沉下脸,你莫要空口污蔑人,我自认能靠实力胜出,为何要想出如此下作之策,我还要怀疑是不是李兄怕输,所以想出此自污之招。 是啊是啊,我看张兄的字一气呵成,远胜李释的字,怎会想出此等招数,定是李释想要污蔑张兄,旁边有人应和道。 我看也是,李释才学、家世样样不如张兄,便想弄臭张兄的名声,什么找外人比试,分明是想借机让张兄出丑。 李释涨红了脸,道,我没有。 不是你,还能是谁,张麟不屑道。 ☆、第 43 章 众人吵吵嚷嚷,光听对话,也分不出谁对谁错,不过幸而那疯子没将原来的字涂掉,枫阵还能看到两人的作品,两边看了,从技法、结构等等来看,风格迥异,但差别不大,皆能评到中等,已是十分不错。 可惜。 可惜什么?颜颐道。 可惜缺了点神韵,看惯了先祖、柴重筵等等名家的字,枫阵看了两人的字,虽说练习够了,但总觉得少了什么。 咦,枫阵眉梢一挑,那是 拨开众人,枫阵走到白绢之下,拿起一角,眼珠便再也不敢转开。 去去去,你这疯子再不走,我可打人了,另一边,一人不耐烦地驱赶着。 多好的绢布,不写可惜了,被称作疯子的人自言自语,提笔便往白绢上写。 等等,见那人拿起竹竿,便要往下抽,枫阵出言阻止,不过有人比他更快,一剑出鞘,还未看清,剑已回鞘,竹竿断做几节。 看守之人拿着断竹,截面与他手齐平,一时之间又惊又怕,不敢再动。 倒是那疯子丝毫不受影响,笔走龙蛇,虽认不出他所写的字,单看他运笔,便觉萦回流转、变化自如。 一个疯子而已,写的什么玩意,撕了,撕了,张麟道。 可是,看守之人目光游移,看看颜颐,又看看张麟,背上冷汗直流。 没用的东西,张麟又指了一人,你,去撕了。 那人上前,刚要动手,却被一柄剑挡住,他颤颤开口,这里是张家的地盘,你敢动手? 颜颐没动,也没将剑挪开,那人不知该如何办,一时僵在那里,反倒是给了那疯子写完的机会。 见对方收笔,枫阵恭敬道,在下薄郡枫阵,不知阁下姓名? 啊,那人回过神,见到一堆人看着他,手中毛笔落在地上,表情也僵住,又想起枫阵问他姓名,他木木答道,裴裴,裴芝。 芝,神草名,可惜他此刻看起来不像神草,像地里长出的杂草,衣服又脏又旧,还有一股臭味,头发乱蓬蓬的,插着茅草。 裴芝?裴芝是何许人也,你听过吗? 没有啊,我从没听说过此人。 什么啊,原来是个没名没姓的小人物,亏我还以为是像柴重筵那样的狂士。 也许是想像柴重筵那样出名,可惜字写得太烂,还是先将字练得有柴重筵十分之一再来。 是啊,柴重筵乃是当世鬼才,这个疯子,不过东施效颦而已。 李释悄声问枫阵,他的字真的很好? 枫阵没有答,却笑意渐深,看得李释心里毛毛的。 李释又去看自己那块白绢,可看了半天,直觉得那字如爬虫蝼蚁,一点美感都没有,他又硬着头皮凑了过去,问道,这字哪里好? 你写写看,枫阵道。 李释拿起纸笔临那白绢上的字,可怎么写,怎么觉得别扭,这是何字?这里为何要如此转,这笔画根本写不出来,还有这里,这一笔变化如此之繁杂,根本就是多余之笔 李释练习之时,不知道三人已悄悄离开,此时正坐在一间食肆,其中一人狼吞虎咽,把上菜的小厮都吓到了。 边吃,那人边道,多谢你们请我吃饭,我已经两天没吃了。 听到他的话,枫阵想起了另一位,因为练习书法而忘了吃饭,以至于饿倒在雪地。 书道虽然重要,但身体更重要。 你在说什么?裴芝露出疑惑的神情。 你难道不是因为练习书法,忘了吃饭?枫阵问。 裴芝重重摇头,不是。 那又是为何? 裴芝喝掉最后一口汤,长舒一口气,道,我原本是住在山中,可近几天来了一伙强盗,他们占了山,还把我赶了出来,我身上没有银钱,想要卖字,也没人肯买我的字。 那报官了吗? 报官?裴芝疑惑,为何要报官? 报了官,官府才能出兵剿匪。 原来如此,裴芝恍然大悟。 枫阵又想到了各官府对待盗贼的态度,叹了口气,刚想说话,颜颐道,不用如此麻烦。 枫阵心道,颜颐真是越来越了解他的想法,他还什么都没说,颜颐便先说了出来。 除盗贼之事,两人颇有经验,起初只是悄悄观察,看对方人数如何。 不对,他们不是强盗,颜颐看完,探下身,对身旁的枫阵道。 不是强盗?枫阵疑惑,起身观察。 远处一行人在搬东西,一人绊了一跤,露出里面的金银珠宝,又快速将东西收回去。 我看挺像强盗的,抢劫财物不就是他们的目的? 看起来像,实际却不是。 为何? 他们受过训练,不是强盗,而是士兵,又或者是私人部曲。 颜颐压低了声音,凑在枫阵耳边,枫阵只觉得耳朵痒痒的,颜颐的话只听了一半。 嗯。 看来这其中有问题,或许牵连不小,若是能混进去,颜颐说到一半,听枫阵连连点头,有些神志恍惚,便问道,你在听我说话吗? 啊,我在听,在听,枫阵干笑几声,掩饰尴尬。 说要混进去,这些人内部互相熟悉,两人又在外面露过脸,想要混进去却不容易,想来想去,两人把裴芝抓了出来。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他们认识我。 他们就是认识你,你混进去才不会惹人怀疑,枫阵道。 颜颐抱剑点头,表示赞同。 可万一被发现了,我会很惨。 你又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他们不会怀疑你的。 我不要去,我还是搬家吧。 你就没有什么东西落在那里?枫阵又问,这回裴芝迟疑了,面现两难之色。 那好吧,咬咬牙,裴芝答应下来。 末了,枫阵又随口问了一句,你落了什么东西? 一支笔。 ☆、第 44 章 山上早已换了模样,原先那座小屋被拆掉,垒起重重寨堡,裴芝养的牲畜也换了一个地方,还添了很多新伙伴,以满足突然增多的人口,至于那洗墨池则填埋之后建了屋子,山寨之外,几人站立放哨,见有人过来,立刻出言喝阻。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两位大哥,我本就住在这里,裴芝管也不管,拉住一人衣物。 原来是你,那人认出了裴芝,倒也没有原先那么紧张,但依旧不放裴芝过去,这里已经被我们用了,让你找新的地方,你没听明白吗? 我,我去找了啊。 那就快走。 可我找不到啊,我出了山,去城中卖字,可没有一个人要我的字,他们还嘲笑我,说我的字写得比三岁孩童还难看,裴芝泫然欲泣。 确实够丑的。 我根本找不到新的地方住,两位大哥行行好,让我干杂活也行,裴芝哀求道。 要干杂活去找别的地方,这里不需要人。 那,那我有东西落在里面,两位大哥能不能还我? 什么东西?那人皱眉,裴芝的东西早已被分光,哪里还能留下。 我的笔。 笔?长什么样? 就是普通毛笔的样子。 那人一想,也不是什么难事,看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他膈应得慌,索性把笔给他,快点把人打发走。 你先看住他,我进去一趟。 那人回到寨中,将裴芝的事上报,没多久便得到了回复。 杀了他。 啊,可万一打草惊蛇。 你没听懂吗? 是。 在山脚焦急等待的人尚不知死亡将近,眼巴巴地望着山道。 他怎么还没回来? 没过多久,裴芝便要问一遍,被问的人烦了,抽出腰间刀,在他面前晃了晃,恶狠狠道,你再烦,小心你的脑袋。 对方模样凶狠,一时之间倒真把裴芝吓着了,他闭上嘴巴,只是没多久又想开口,一瞧见对方的刀,这才忍住。 山道之上,一人走了下来,裴芝见人便跑了过去,道,我的笔在哪里? 你的笔,那人冷笑,对另一人使了个眼色,已经没了。 裴芝睁大了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大哥,你要不再找找,也许掉在哪个角落里。 他像抓救命稻草般抓着那人的手臂,在他身后,一把刀已缓缓举起。 手起刀落,饶是裴芝再傻,也发现身后有人靠近,只是一转身,见那明晃晃的刀,大脑一空,整个人直接吓晕过去。 一刀未中,下刀之人问,胆子真小,现在怎么办? 把他埋了吧。 两人找了一处人烟罕至的地方,挖了三尺深的洞,将人放在洞内。 你说会不会出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 上头不是叫我们杀了他,要是他爬了出来,不如趁现在补上一刀。 那就快点,给他留个全尸。 裴芝不知他的命在别人嘴里死了又活,活了又死,还以为是睡在暖阁之中,做着美梦,梦中他拥有数不尽的家畜和大农场,整个山头都是他的,还有数不尽的布行,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这小子是不是在流口水? 恋耽美 >笔下惊鸿——梅花雀(24) 大概是梦到娘们了。 这小子心可真够大的。 死在美梦中也是一桩好事。 两人一人一句,手中的动作也没停下来,刀尖早已蓄势待发,找准位置,一刀刺下,却并没有刺穿血肉的感觉,也没有刺穿血肉的声音,那人不信邪,又刺了几刀。 这,这真是见了鬼了,他吓得扔掉手中短刀,另一个人也好不到哪去。 就在这时,林中传来莎莎的声音,整个林子的树叶都在摩擦、跳动,或近或远处,似有人声,吾乃真神转世,尔等安敢如此? 我们知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求神仙饶过我们吧。 尔等亵渎神灵,已经犯了滔天大罪,还敢求饶? 我们真的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求神仙给我们一个弥补的机会。 两人拼命磕头求饶,此事也顾不得地上碎石杂草,头上出现血迹,只要能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看在你们也是受人驱使,便给你们一个机会。 多谢神仙,多谢神仙,不知神仙大人要我们做什么?开口之人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想要看一眼那神仙,却又心虚地低下头。 此处乃是吾修炼之所,尔等还不速速退去。 这,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啊,一人面现为难之色,是校尉让我们守在此处。 林间,枫阵与颜颐对视一眼,又继续道,校尉也好,将军也好,不过□□凡胎,也想接近神人居所,你们去告诉那个校尉,让他速速从这里撤离,不然犹如此石。 话音刚落,两人面前的石块四分五裂。 是是是是,两人连忙点头,急急往回奔。 待两人走后,枫阵和颜颐才从林中走出,走到洞旁,枫阵蹲下身摸了摸裴芝,疑惑道,奇怪,他身上没穿什么宝甲,怎会毫发无伤? 真神转生? 枫阵扔了个白眼过去,正色道,他身上似乎有一层无形之物,我们先回去再说。 回到客栈,裴芝悠悠转醒,听到两人说了经过,又吓晕过去,直到晚上才醒来。 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不知道?听两人说气啊,无形之物等等东西时,裴芝听得晕晕乎乎,似乎一觉醒来,周围都变了,只有他还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以前就没有遇到过类似的事情,有人想要伤害你,但因为某种无法理解的原因失败了?枫阵问。 没有啊,裴芝回答得很干脆,他的交往很简单,就是山下的村民。 那类似的事件呢? 我想想啊,裴芝说想想,还真想了很久,唔,我肚子饿了。 我去买点吃的,枫阵道。 走出房门,颜颐道,若明先生曾说过,有人天生会观气,却不会用气,有人天生能用气,却不会观气。 他有可能是后者,若是若明先生在此,便可让先生看一看。 两人走下楼,在附近买了些吃的。 对了,孝正,今天你是如何做到的? 什么? 就是那块石头,隔空碎石,你什么时候练的?我怎么从未见过? 剑气外放。 如何外放? 就那样? 除了你,还有谁能做到? 应该很多人能做到吧,说到这,颜颐也觉得疑惑,本来极其自然的事情,努力一想,却发现还真没几个人能做到。 苍崖剑碧少卿、花前辈,除此之外,我好像没见过其他人用过,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枫阵十分无语,这线索就在身边,他居然一直没发现,最奇怪的是连本人都不知道,孝正,你觉得隔空碎石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情吗? 难道不能? 并不能。 ☆、第 45 章 自从发现身边藏着一个宝藏,枫阵便想了一个主意。 孝正,你既然能控制剑气,不如试试看控制笔意。 在枫阵的怂恿下,颜颐毁坏了一筐毛笔,看得裴芝心疼不已,捶胸大骂两人暴殄天物,不过事后他又悄咪咪将坏的毛笔绑了起来,继续用,而枫阵也因此知道了另一件事,为何裴芝全身有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裴芝喜穿白衣,并不是因为白衣潇洒,而是他喜欢在衣服上写字,来了兴致,便将外套脱了,铺在地上,肆意挥洒。 和他走在一起,枫阵真担心自己哪一天也是这个味道,每日都要熏好几遍。 你让我用毛笔写字,还不如直接用剑刻更轻松。 如果能用剑刻,那季乱还要做什么?枫阵反问。 如果能用剑刻,那蕴容你又要做什么? 你分明是找我茬。 我只擅长用剑,便用我最擅长的方式去做,这有什么问题? 两人互不让步,裴芝挤在中间劝道,两位好好说,不要动怒。 我没动怒,枫阵道。 我也没有,颜颐拿起桌上的剑,头也不回道,我出去转转。 分明是生气了,枫阵嘟囔了一句,又对裴芝道,我出去转转。 见两人赌气离开,裴芝也没多劝,而是拿起桌上剩余的纸张,愉快地练字,不时还摸上一摸,这触感犹如美人的肌肤,果然是上等的纸张才会如此光滑。 终于找到你了。 李兄?你找我何事?见李释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枫阵心中疑惑,他好像和这个叫李释的没什么往来。 还是上回之事,我与张兄并未分出胜负。 原来是这事,枫阵早已见过两人字迹,不相上下,若真要分个高下,还要看两人状态如何,不过见李释坚决,枫阵也没有推辞。 不过枫阵想得太简单了,这次的比试和上回不同,上回只是两人日常互怼,这次上升到了人生大事。 这事还要从几天前说起,当地大家族陈家的女儿要嫁人,除了家世门第,还有一个重要条件,便是字。 以字选婿,这在当地也是雅事,没人会觉得奇怪,各位符合条件的士人便各展所长,经过重重筛选,只剩下最后两人,便是李释和张麟,更巧的是两人所得的评价一样。 听到李释阐述事情经过,枫阵很想推辞,可人已经来到高台,一一见过当地名士。 想必贤侄已经知晓事情原委,我也不多说,请贤侄先看字。 对方很客气,枫阵更不好推辞,硬着头皮上前,两幅字铺开,一幅气势开阔,一幅变化巧妙,各有千秋,当真难分高下。 这两幅字是在何时所作?枫阵看完便问道。 昨日当场所作,陈家家主道,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 请恕我眼拙,分不出何人更胜一筹,不过既然是临场所作,当非两人最好的水平。 贤侄的意思是?陈家家主想到了什么,又有些犹豫。 兴之所至,才能写出更好的作品,不如让他们各自临景挥毫。 好,好一个兴之所至,陈家家主大笑道,就依贤侄之言。 高台之上的楼阁中,帘幕微动,露出纤纤玉手,下面发生了何事? 侍女将楼下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女子笑道,这倒有趣。 大娘子,那可是你的终身大事。 我记得柜子里有套衣服,压了有段时间,该拿出来看看。 哪套? 最底下那套。 侍女听从吩咐,从衣柜最底层找到一套衣服,看到那颜色款式时却愣住,这好像是男子的衣裳。 无论侍女如何劝,都打消不了她家小姐女扮男装,混进士人群的想法。 一行人到了城外一处美景,在凉亭之中铺上纸笔,又不限时间,让两人随意游玩,有了兴致便回凉亭写。 那个,那个便是李家郎君,侍女指着一人道,又指着远处另一人道,那位便是张家郎君。 我知道,你这么咋咋呼呼做什么,我们是出来游玩的,知道么?陈筠宁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摇着扇子,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生艳羡。 凉亭内,陈家家主正在观察两位士人,却瞧见女扮男装的陈筠宁,作为父亲,他哪能认不出自己的女儿,若不是碍于面子,他早就派人将陈筠宁送回去。 就算不能送回去,他也不敢放松,时时刻刻注意着自己女儿的行动,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不知好歹的小子,不过在场都是知礼之人,有人想要与陈筠宁结交,也保持着基本的礼节,还有的看出了陈筠宁女扮男装,却也不敢放肆。 大娘子,那就是枫阵。 陈筠宁收了扇子,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走,我们去会一会。 另一边,颜颐拿着剑出了门,却不知道要去哪里,干脆只身去山中一探。 刚进山中,颜颐便听耳边有东西呼啸而过,难道有人已经发现了他的行踪,颜颐刚冒出这个念头,又有箭矢飞啸而过,却不是朝他的方向。 远处,几人边走边道,我就跟你说会射歪,你偏不信。 没试过哪知道。 拔掉插在树上的箭矢,一人道,这箭威力真大,要是能大量生产。 嘘,你别乱说。 待几人走后,颜颐这才从灌木丛中钻出,细细查看留下的箭痕,这是 见到如此情景,颜颐哪还管置气的事情,他只想快点回去,将这件事告诉枫阵。 门砰一声打开,颜颐问道,蕴容呢? 你出去后,他也出去了。 那他有没有说去哪里? 我不知道。 ☆、第 46 章 颜颐经过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了枫阵的去向,是在一座山上,山上风景优美,流水潺潺,梅花幽香,一派万物复苏的景象。 不仅是景美,人也美,与枫阵说话那位男子明眸善睐、肤白如玉,哪像什么男子,分明是位美人,还有她身边跟着的小厮,分明也是个女子。 只是走进后,颜颐却发现气氛并不如他想的那般愉快。 而枫阵见到颜颐,眼睛一亮,对陈筠宁道,就是他。 陈筠宁转过头,便看见一位少年,少年面容柔和,举止又不如一般男子那般粗鲁,莫非也和她一样是女扮男装出门。 少年一开口,嗓音也是雌雄莫辨,陈筠宁心中更加怀疑。 枫阵对颜颐使了个眼色,道,孝正,你别生气了,之前的事是我不好。 颜颐露出疑惑的神情,仿佛枫阵叫的不是他,我哥不是 话到一半,颜颐便不再说,弄得陈筠宁更加怀疑,莫非她是颜颐的妹妹,是不是太高了,不过颜家是将门之家,女子长得高也不算奇怪。 事情为何演变至此,还要从一个时辰前说起。 小弟早就仰慕枫兄之名,不知今日是否有幸? 今日是张兄和李兄的比试,我怎能上去献丑。 这要写得差,大不了被嘲笑一下,要是写得比两人都好,这不是落两人的面子,同时得罪两方。 陈筠宁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眼珠一转,又想了个主意,那枫兄可否在这扇面上题字,此事当不与今日比试冲突。 见无法再推脱,枫阵便答应下来,本以为只是普通的题字,哪知这一题便出了事,人家姑娘看上他了。 陈筠宁看上他,李释和张麟自然不服,便提出要比试,枫阵拗不过众人,又莫名其妙牵扯进去。 要不逃走?枫阵刚冒出这个想法,就见众人都围着自己,包括李释和张麟。 这两人早有准备,已各自完成作品,唯独枫阵迟迟不动笔,大家便把目光都对准他,让他想逃也逃不了。 要不随便写写?可这又会落了陈家的面子。 枫阵满心忧虑地提起笔,却不知该如何下笔。 山间微风吹拂,鼻尖幽香环绕,这是墨中添加的香料,本该是清香怡人,枫阵此刻却觉得不及裴芝身上的臭味好闻,并非他喜欢臭味,而是喜欢看裴芝写字时那种感觉。 有的人写字喜欢提前经营,有的人写字喜欢一笔一画,而裴芝的字如山间瀑布,奔涌而出、一泻千里。 思及此,枫阵只觉胸中翻腾,似有万丈豪情想要诉说,意已生,墨随之而流动,只片刻,一幅字已完成。 枫阵放下笔,却发现手中笔已断作两截。 一日之间,两种气象,不知贤侄在这山中看到了何种景象,陈家家主笑得眉眼都挤出了褶皱。 枫阵却没有听见他的问话,全部的目光都落在那不断移动的白点之上。 陈家家主也没在意,叫来陈筠宁一同观看,陈筠宁看过字,又拿出扇面对照,惊道,这竟是出自同一人之手,若非亲眼所见,我还当真不信。 李释和张麟也围上来看,本来两人心中都有怨气,在看到那幅字之后,乖乖地闭上了嘴。 李释更是懊悔,早知如此,他就不该让枫阵来品评,这一评,把自己的婚事评没了,人家陈家大娘子看上了枫阵。 论家世,陈家也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大家族,与枫家相比,倒也合适,而陈筠宁更是才貌兼备,名列美人榜二十四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李释想要结成这门亲的愿望更加迫切,因此写字之时使尽浑身解数,将毕生所学倾尽其中,引得众人赞叹。 和李释相同,张麟也是想尽办法,自以为写出了一生中最好的一帖,却马上就被人比了下去。 陈家家主在询问了几位名士的意见后,正打算将事情定下来,就听枫阵道,晚辈不能答应这门婚事。 恋耽美 >笔下惊鸿——梅花雀(25) 为何?我配不上你么?问话的是陈筠宁,她原本一张俏脸顿生怒容,不仅不难看,反而更添娇媚。 并非如此,而是我已有心上人。 是谁?她有我漂亮么? 就是他,枫阵一指陈筠宁身后,一位白衣少年面容错愕站在那里。 陈筠宁以为枫阵喜欢的人一定是女子,而颜颐也故意误导,让陈筠宁相信他就是女扮男装,再加上颜家可怕的基因,最不像将门的将门,颜颐又年少,声音还未变,乍一看之下,倒像个英气的姑娘。 再看那面容,两人皆名列美人榜,一前一后,自然不会差,陈筠宁一时竟说不出反驳的话。 不过她哪是能轻易认输的人,那你们可有婚约? 枫阵怔住,这哪能随便乱说,说了会坏了颜颐妹妹的名声,未曾。 既然没有婚约,那我就还有机会,我会让你娶我的。 陈筠宁信誓旦旦放下此话,吓得枫阵回去便逃走,此事被后世加工、改编,许是后人同情陈筠宁,硬是在歌舞戏曲中将两人凑做一对,还有更奇怪的版本,说枫阵同时娶了一双美人,享受齐人之福。 至于真正的情况,只有当事人知晓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庭,一只鸽子扑棱棱飞入院子,停在窗口,窗子打开,一只手伸了出来,将鸽子腿上的信件取走。 打开信件,那人一目十行看过,神情凝重,他已经跟陈家接触上,看来之前的手段还是太温和。 陈家在千花各大世家中占有一席之地,但族人低调,谁也没有想到他们会绵延千年,历经四国战乱而不倒,别人不知,他却知道,一切的起因都在陈筠宁与枫阵的相遇。 枫家惨遭陷害,皇家忌惮枫颜,便动了除掉两家的心思,而枫阵侥幸逃过一劫,他有心报仇,却没有兵力,陈筠宁听说此事,说服族人,招兵买马,帮他复仇。 陈筠宁的一个举动不仅救了枫阵,还救了陈家,枫阵复仇之后拥兵自立,后又归顺蓝衡秋,陈家也得以保全。 如果陈筠宁死了,那一切就不会再发生。 枫阵无法复仇,也就无法成为一方诸侯,更无法成为征东将军。 国师大人,陛下有请。 门外,侍卫的传话打断了他的思考,他整理衣衫,戴上帽子,起身离开此处。 ☆、第 47 章 蕴容兄,何必走得这么急,我的笔还在那里。 沅芷,那支笔有何特殊,你为何如此珍惜?枫阵问道。 有那么一瞬,他怀疑这支笔是惊鸿,可想想荒山野外的,怎么会这么巧。 但裴芝如此珍惜,宁愿不要钱财,不顾危险,也想拿回那支笔,应当也不是什么普通的毛笔,说不定和惊鸿有关系。 那是在我十岁的时候,义父买给我的。 那你的父母? 我无父无母,是义父将我捡回来,抚养我长大。 那该叫父亲才对,为何你叫他义父?颜颐道。 是义父让我这么叫他的。 几人登上马车,在城门未关之前离开,待陈筠宁知晓之时,已是第二天的事情。 虽然不告而别有失礼数,但再待下去,枫阵担心陈筠宁真的做出什么事情,然后传到枫家,他就有嘴说不清。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裴芝问两人。 枫阵道,桓州广泽郡。 远吗? 沅芷从未出过远门? 我一直都住在山里,只听义父说过外面很大很大,有望不到尽头的草原,还有数不尽的牛羊。 裴芝露出向往的神色,每当他无聊,想听故事之时,义父便会讲草原上的故事,有关于自然和动物的搏斗,也有人与人的故事。 枫阵笑道,你说的是大漠,广泽郡可不同,那里有连绵的山脉,还有湖泊。 裴芝也是心大,常人离开故乡,少不得哭泣伤心一番,裴芝倒是很快忘了此事,让枫阵多说点关于广泽郡的事。 有这样的石壁?我倒是从未听说,不知我们还有几日能到广泽郡? 自听说石壁一事,裴芝便对这一趟行程更加热切起来,三不五时打听还有多远。 在到之前还是先停下来吃点东西,枫阵道。 颜颐道,前面有条河,我去取点水。 百里之外,一辆马车沿着之前留下的车辙前行。 你确定他们往这条路走了? 这里只有两条道,一条通往扇月,一条通往雪伏,我曾听他们说要去广泽郡,前往广泽郡只能走这条路。 那为何还没见到他们的马车? 他们连夜赶路,自然比我们快,不过此地人烟稀少,没有换马之所,他们也需要休息,过一两日便能追上。 追不上了,帘外,一个粗狂的大汉挡住去路。 谁在外面?陈筠宁喝道。 这条道是我的,你们要想过去,先把车留下,那大汉拿出钢刀,插入地面。 就你一人而已,护卫道,就敢如此嚣张。 谁说我只有一个人,大汉招了招手,林中冒出很多头,还有人手持弓箭,蓄势待发。 护卫一看情势不好,便威胁道,这是陈家的车马,你也敢拦,是不要命了么? 陈家?什么陈家?我怎么没听过,大汉掏了掏耳朵,面露不屑,你们还有话要吗?没有就把车马和财物交出来。 陈筠宁从未遇到过此事,一时手足无措,但还是强压下心中害怕,掀开帘子偷瞄一眼,却瞄到十数个身影,实际情况可能比她看到的更多。 呦,还有个娘们,大汉眼尖,发现了陈筠宁。 山贼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抢劫,不仅抢钱,还抢人,尤其是这样的漂亮姑娘,色胆包天之下,那大汉不愿再墨迹,对手下一挥手,道,动手,把那娘们留下。 护卫们拼死抵抗,若是寻常山贼,良莠不齐,以护卫的身手尚构不成威胁,但来的这帮人各个身手不简单,很快情势便呈现一边倒的状态。 两个护卫护着陈筠宁,在牺牲了几人之后,得以杀出重围。 那娘们跑了,快追。 陈筠宁一回头,一人已离她数尺之遥,只要她落下一步,对方便能抓住她,远处,箭矢蓄势待发。 不要回头,护卫大声喊道,飞身挡住山贼和飞来的利箭。 陈筠宁跑入树林之中,林中灌木丛生,难以辨别方向,陈筠宁也不知跑到了何处,发现身后没有追赶的声音,便躲在草丛中,偷偷观察周围,又听到不远处有水声,发现自己口干舌燥,便想取些水来喝。 冬季已过,白雪消融,河水清澈见底,倒映着初春的颜色,远处隐隐有歌声传来。 这位小娘子要上船吗? 若是往常,陈筠宁当然不会同意,那船又小又破,除了船夫,船上只有一个男子,可今日逃难,她有些犹豫。 快点,她往那里跑了。 放箭,她要跑了。 不要放箭,万一把人射死了怎么办? 不是让你住手,你怎么还放箭。 可再不放箭,她就要上船了。 箭矢嗖嗖飞出,朝陈筠宁的方向飞来,却在半空被打落。 射箭之人又补了几箭,皆被打落,不过这回他们看清了打落箭矢的究竟是何物。 那是扇子? 快点射箭,你们愣着干什么?追踪而至的大汉大吼道。 可 可什么可,听不懂命令吗? 船中那男子道,你再不上来,船可要走了。 陈筠宁反应过来,翻身上船,那几支追着她而去的箭矢又落了空,掉在河中,船桨划开水面,船只缓缓向前游动。 透过帘中的缝隙,陈筠宁可以看到那些人的样子,他们射箭不成,又跳入河中,一个个游了过来,离船越来越近。 不好了,他们要上来了。 不用担心,男子道。 可他们有好多人,陈筠宁说话时,一只手已经扒上船的一头,用不了多久,这些人就能上船,这男子是厉害,可对方人多,还拿着刀,双拳难敌四手。 陈筠宁心焦不已,可见那男子不为所动,心中又想,莫非他真的有办法对付这些人。 哈哈,我抓到了,一个大汉兴奋喊道,喊得河岸边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快给我抓住她,其他人一个不留,岸上之人命令道。 男子道,我劝你们一句,还是回头吧。 哼,老子只知道搏命,不知道回头两个字怎么写,为首那大汉道。 ☆、第 48 章 几个大汉扒住船缘,就要登上来,船夫操起竹竿,往空中一抖,往每人头上来了一下,几人便像鸭子般被压回水中,哪个想要出头,就会有竹竿等着他。 这几个大汉哪个不是身强力壮,游泳好手,可人家就轻轻一竹竿,压的他们头都抬不起来,活像在水中供人娱乐的玩物。 嘿,真好玩,陈筠宁拍手叫道,我也想试试。 船夫便将竹竿递给陈筠宁,陈筠宁拿着竹竿,使劲往大汉头上戳,那大汉见竹竿下来,还未待陈筠宁戳下去,他便自己将头缩了回去,待反应过来,一把抓住那竹竿,往后用力,便要将陈筠宁也扯下水。 咔嚓一声,竹竿断成两截,而那些大汉脸上也多了一道扇子印,等他们上了岸一对比,发现每人脸上的位置都一样,而且一时竟消不掉。 怎么回事?领头之人叱问。 我们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一阵风吹过,我们脸上就成这样了,一个大汉捂着脸道,那样子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这人究竟什么来历? 会不会是君子扇? 君子扇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船上,待见不到那些大汉,陈筠宁作揖道,多谢墨前辈救命之恩。 你怎知我姓墨? 君子扇之名天下皆知。 拿扇子的人可未必都姓墨。 陈筠宁不解,可以前辈的身手,不是君子扇还能是谁? 也有可能是居心叵测之人。 救人也算居心叵测?陈筠宁反问道,心中也更加疑虑,这男子断不会说自己,那就是在说别人,可到现在为止,她就遇到过一个使扇子的,或者他是在提醒自己不要随便轻信他人?看到使扇子的就当成是墨家人。 凡是我没有做过的事情,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对我而言都不是好事。 若是有人借着前辈的名义做了好事,那不是帮前辈增加好名声,为何不是好事? 如果有人借着她的名义做了善事,她虽会疑惑,但并不会生气。 徒惹麻烦上身,未必是好事。 前辈可是遇到过类似的事情? 尚未遇到,不过也快了。 为何? 有人连总角小儿的东西都抢,你说无不无耻? 当真有如此无耻之人?陈筠宁一听,怒从心起,这人现在何处? 我正要去找他。 桓州广泽郡 阿嚏阿嚏 谁在骂我。 花琼往怀里摸了半天,没摸到帕子,一转头,就见小孩举着帕子往他脸上糊,口中含着浓浓的奶音,舅舅脏。 花琼揭掉帕子,舅舅不脏,你这小孩,连句读都不会。 我会了。 那你说说,这篇文章该怎么断,花琼拿过边上一本书,想要为难一下小孩。 小孩抱着书,认真研究起来,这篇文章并不容易,以小孩的年纪,恐怕还有困难,不过是让他尝试一下。 房间之外,一人鬼鬼祟祟猫在那里偷看,却没发现背后伸出一只手,轻轻拍在他身上。 诶呀,季乱兄,你想吓死我啊。 偷看可非君子行径,顾徽道。 殷涟将顾徽扯到一边,看了看左右,小声道,我听到一个传闻。 什么传闻? 对于殷涟说的传闻,顾徽并不在意,他每天有很多传闻,然而都是些无聊的小事。 三皇子其实是花前辈的孩子。 初听,顾徽还不觉有什么,待反应过来,整个人都不好了,什么?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你从哪听到的? 很多人都在说,民间传遍了,还说白妃这么久不回去,就是因为跟花前辈有私情。 此事花前辈知情吗? 应当还不知道。 此事牵连重大,还是应该让花前辈知晓。 两人入内将传闻一说,花琼倒是没有惊讶,反倒是白裳为难不已,二哥,是小妹思虑不周,我明日便回宫内。 也好,花琼轻轻叹气。 母亲要走? 花琼摸了摸他的头,道,你也要走。 我不走,我要跟舅舅在一起,小孩抓着花琼的胳膊不肯撒手。 乖,你要回到你父皇那里去。 那舅舅一起走。 我已经辞官了,不能跟你一起去。 枫阵等人到达广泽郡之时,白裳已经带着孩子离开,听闻两人离开的原因,裴芝傻乎乎地问了一句,那个三皇子为什么有两个父亲? 恋耽美 >笔下惊鸿——梅花雀(26) 顾徽拉过枫阵,问道,这人是你从哪里找到的? 路上偶然捡到的? 你确定是捡? 裴芝尚不知自己干了什么,正兴奋地摸着那块石壁,见边上有笔墨,抓起来便在石壁上书写。 哦,它真的流下来了,边说,裴芝还在石壁上抹了几下,抹的满手都是墨水也不在意,倒不如说这石壁很合他的心意。 裴芝自小穷困,没有什么纸给他练习书法,只能反复用同一张布,写完了再洗,如此反复,原本还算白的衣服上出现了如水墨画一般的底纹。 但这石壁不同,不用他清洗,待他写完,另一边就又干干净净,毫不耽误时间,如果可以,他真想搬一块回去。 裴芝想写,几人也没阻止,而是坐在石桌边,围成一圈,喝茶聊天,只是内容没那么轻松。 枫阵道,季乱,你还记得一年前刺杀你的那些人吗? 自然记得,那可是九死一生,他怎会不记得。 我们在殷家的时候碰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和刺杀你的那些人来自同一个组织,孝正,你可还记得那人的剑法。 颜颐点点头,取过剑,将那人的剑法又舞了一遍。 顾徽也懂剑,自然看出其中不自然之处,可有人看不懂,殷涟忽的站起,茶水沾湿衣裳也没发现。 不可能,绝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枫阵疑惑。 倒是顾徽比他反应快,见榆兄莫非来自怀陵殷家? 我父兄绝不可能要杀你们。 顾徽笑道,见榆兄莫要紧张,你再仔细看看。 看什么? 他起手时有一个压剑的动作,那应该是长久练习所形成,顾徽分析道,我虽没见过殷家的剑法,但刺杀我的那些人也有此习惯。 听了顾徽的话,殷涟终于冷静下来,你是说有人冒充我家的人,可我家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何要这么做? 蕴容,你可否将当日情况说得清楚一些。 枫阵点头,便将两人如何掉入陷阱,又被误抓,半夜遇袭等等事情说了。 殷涟一拳砸在桌面,竟然还发生过这等事,我都不知,我代族人向两位致歉。 你们也是受害者,枫阵道,我们现在应该先找出那刺客,他先刺杀季乱,后来又刺杀我和孝正,也许殷家的机关图谱失踪之事也跟他有关。 这些事情看似分散,千头万绪,却又因为某种原因牵连起来,几人都发觉事情没有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第 49 章 你们是不是都同时见过什么?殷涟问。 应该没有,枫阵摇头,他和顾徽相遇是在去年,那时也只是讨论书道之事,饮酒赋诗,再然后帮顾徽整理文书,可那些文书也只是普通户籍资料,并无特殊之处。 颜颐收回剑,坐下后道,会不会是东陵碑。 我也见过东陵碑,他们下一个目标会不会就是我,殷涟露出惧怕的神色,看了看左右。 只有做了亏心事的人才怕被人惦记着。 一道声音插了进来,四人皆惊,他们竟然无一人发现有人靠近,若是这人刚刚想对他们动手,殷涟不自觉摸了摸脖子,很好,还在。 你说谁做了亏心事? 谁应了便是说谁。 还不是你太吵,扰了我的清净。 如果不是为了找东西,你请我来,我都不来,拿来,墨愠伸手。 什么东西?我没有。 花琼挡掉突来的袭击,墨愠自然不会这么快就认输,又一番试探,两人手下过了数十招,看得几人眼花缭乱。 真是奇哉,怪哉,殷涟无意感叹道。 此话如何说?顾徽问道。 花家擅长的不是模仿吗? 几人点头,花琼一曲把紫家家主气得闭门不出,就是完完全全再现了紫家家主的曲子,而且那曲子还是紫家家主自己所创,根本没有流传出去。 就我所见,花前辈不仅琴好,棋艺也是一流,连人的说话语气都能完全模仿,现在看来,连武艺也是一流,那还有什么是他不能模仿的,如果这样看来,花前辈岂不是天下无敌手,可花前辈只比我们长上几岁,真是太可怕了。 可怕?是的,他只能想到可怕这个词,若只是琴艺一流,花琼尚还是普通人,不过是天赋较好,可花琼的棋艺也是一流,别人穷尽一生都达不到的程度,却在他手中轻易败北。 还有武艺,殷涟的武艺不算高,但比枫阵这样的三脚猫强上不少,自然看得出墨愠是高手,而能和这样的高手相互拆招,却不落下风,可见他的武功也到了一流的境界。 枫阵听后,却和殷涟想法不同,也许是东陵碑的事情让他太过头痛,他一听到模仿二字,就想到了东陵碑。 那花前辈是不是连先祖的笔迹都能模仿? 屋内,花琼和墨愠终于收手。 你们要我模仿东陵碑的笔迹? 可以吗?枫阵期待地等着回答。 你们几个小子胆子真大,竟然敢跟这只狐狸提要求,也不怕被他剥下一层皮,一旁的墨愠道。 几人皆没有理他,枫阵更是想当作没听到,两位长辈斗气,哪有他们插嘴的余地。 花琼道,只是模仿倒是可以,若你想让我写东陵碑,那恐怕不行。 为何? 东陵碑下镇压着数十万冤魂,你以为是何原因让他们一直甘心被困于碑下? 枫阵迟疑道,莫非是气? 确实是气,不过是浩然正气。 墨愠见机又道,那狐狸一肚子坏水,怎么可能有正气。 枫阵继续装作没听到,那剑气不行? 杀人的手是不可能会有正气的,只有救人的心才会有正气。 杀人的手,救人的心,枫阵喃喃自语,那要是杀人是为了救人?那又该如何区分? 先别想了,殷涟揽住枫阵,看看这天色,先填饱肚子再说。 几人往外走,迎面也有一人走来,殷涟咦了一声,枫阵却并未发觉,自顾自往前走,直到走至数步之遥,他才发现好像有那么一点不对劲,一抬头,一人正笑吟吟看着他,不是陈筠宁又是谁。 枫阵早知陈筠宁不是那么好甩掉的,可她竟然连这个地方都能找到,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我是跟着墨前辈来的啊,陈筠宁如此说。 其实她也不知道枫阵去了哪里,但一个人又太过危险,便跟着墨愠一起来了,没想到事情就是这么巧,枫阵正好也在这里,果然上天都在帮助她。 墨愠真是多管闲事,枫阵心道,但在听到陈筠宁路上的遭遇时,他又不敢如此想。 我们没有遇到盗贼。 墨前辈也说他们不是普通盗贼,而是受人雇佣。 那有没有问出是何人指使? 没问。 没问? 一时忘记了嘛,当时就顾着逃命,哪能想到这么多,陈筠宁满脸委屈,看得其他人心疼不已。 殷涟悄悄道,你就算不爱惜美人,也不能这么凶啊。 我很凶吗? 你对一个刚刚遭遇大难的人太苛刻了,我要是遭遇这种事,估计现在还没缓过来。 枫阵反思了一下,好像是有那么一点,但若是孝正的话,一套流程下来,保证他们乖乖的,就算问不出幕后之人,也能找到点线索。 不不不,他怎么能把一个女孩子和孝正比,孝正又不是女孩子。 陈筠宁既然来了,枫阵就算再想避开她,也不能在这时候把人赶走,何况人家也没做什么错事。 当晚,枫阵刚刚睡下,就听敲门声响起,不过不是他的房间,而是隔壁房间。 这么晚了,谁找孝正,枫阵迷迷糊糊地想着,门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却把他一下子吓醒了。 那个,陈筠宁忸怩半晌,她有自己的房间,可一闭眼,护卫在她面前死去的场景就会出现,她很害怕,却不知道找谁说,枫阵虽是她心慕之人,但终归是男子,想来想去,便找到了颜颐。 你有什么事吗? 我能进去吗? 不能。 那我能跟你说说话吗? 可以。 那我们能换个地方吗? 为什么要换个地方? 陈筠宁本就伤心难过,偏偏颜颐不解风情,理解不了陈筠宁的心情,原本还在眼眶的泪水啪嗒啪嗒往下掉,陈筠宁抹着泪水就跑掉了。 孝正,你怎么把她弄哭了?枫阵一开门就看到陈筠宁伤心跑掉的场景,瞬间脑补了很多场景,比如自己兄弟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对人家女孩子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干。 那她怎么会哭了? 我也想知道。 ☆、第 50 章 昨晚的乌龙谁也搞不清发生了什么,颜颐只当是陈筠宁天性如此,枫阵以为是颜颐不会说话,吓到了陈筠宁,而陈筠宁的误会更大。 不过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枫阵要找惊鸿的下落,便去了书阁,书阁之中有四国之前留下的残卷,只是上面的文字繁杂,要辨认也颇费一番功夫。 你在找什么?我帮你找。 惊鸿,枫阵道。 待倩影走远,枫阵猛地抬起头,刚刚跟他说话的莫非是陈筠宁,可她昨晚不是生气了,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枫阵想不通便不再想,对他而言,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到惊鸿,还有寻出想要杀他的人。 不过书阁中的藏书甚多,远远超过枫家藏书,里面甚至有很多本该焚毁的书册竹简,包括一些家族极力掩盖的往事,而枫阵没想到里面还有关于枫家的密事。 孝正,怎么了?枫阵从竹册中抬起头。 颜颐递给他一册竹简。 枫阵讶异道,你找到了关于惊鸿的记录? 你看看就知道了。 枫阵拿过竹简,慢慢研读,看到一半,便忍不住道,这应当是道听途说吧。 你们在看什么?陈筠宁也被吸引了注意。 野史而已,枫阵道。 就算是野史,说不定也能找到线索,陈筠宁道,能让我看一下吗? 竹简上记了关于自家祖先不利的言论,按道理来说,枫阵很想把竹简毁了,可这是花家的地方,而且他如果拒绝,更显得心虚。 陈筠宁看过竹简,面色十分精彩,好半天支吾道,这笔法倒像是太史的笔法。 就是这点最奇怪,颜颐道,以枫家先祖的名声,是不会为了一人而做出坑杀数十万人的事情,可史书却如此记载。 它这边还写着枫清翼死后,并没有将惊鸿留给后人,而是留给这个叫紫萧的人,紫萧是谁?陈筠宁抬头望着两人,却在目光触到颜颐之时,狠狠瞪了一眼。 颜颐只当她还在意昨天的事,也没放心上,这人在历史上虽未留下记载,但从姓来看,有可能跟紫家有关。 离开书阁,只剩两人之时,枫阵道,孝正,你刚刚是不是有话没说? 你不是已经看到了。 是,他确实看到了,那分明是雪伏国的史册,那史官也不知是不是嫌命太长,连自家老板的坏话都敢写,恩恩怨怨、纠葛不断,简直比话本还精彩,只是其中一个主角是他的先祖,他无法抱着看戏的心情看这个故事。 难道先祖真的做过那样的事情? 如果有一天,心爱之人的性命和数十万人的性命只能选其中之一,你会选哪一个? 不会有那一天。 那就假设有。 我不知道。 这本就无解,救一人,成全了爱情,救万人,成全了大义,无论选择哪个,对于被迫选择的人来说,都不好受。 傍晚,吃完晚饭,枫阵又将同样的问题问了几人。 殷涟道,就不能一起救? 不是说只能选一个吗?裴芝不解。 季乱兄,你的答案是什么?殷涟不想第一个回答问题,便将顾徽扯过来当挡箭牌。 应当是万人,顾徽道。 可这样心爱之人不就要死了,裴芝道,我宁愿救心爱之人,心爱之人只有一个,可那万人我都不认识。 殷涟见两人都答了,硬着头皮道,我不知道,你们别看我,孝正兄,你好像还未回答过这个问题吧,蕴容你偏心,只问我们不问他。 孝正已经回答过了。 什么时候?我们没见到,不算,殷涟道。 他说他也不知道。 那要他说出来才算。 我,颜颐顿了顿,又道,救一人。 难道你要为了一己私情,弃数万人的性命于不顾?甚至其中可能有你的族人,你的兄弟姊妹、父母叔伯? 陈筠宁路过此院,无意听到众人在谈论,本想走远一点,却听到了颜颐的回答。 按理说,这只是众人的讨论,并非真实情况,这世上多得是好话说尽,却满腹腌臜之人,又有面恶心善,流传千古的义士,陈筠宁也不该如此苛责颜颐。 但一想到这人是枫阵心爱之人,又眼高于顶,看谁都瞧不上眼的模样,陈筠宁说话便不自觉严厉起来。 恋耽美 >笔下惊鸿——梅花雀(27) 听见陈筠宁的斥责,几人面上并不好看,顾徽虽说救万人,但也并不觉得其他人的回答有什么错。 裴芝本就和颜颐选择相同,便替他说话道,救一人有什么错?我连一人都救不了。 你救不了,不代表她救不了,陈筠宁直视颜颐。 枫阵开口解围道,现在也很晚了,大家累了一天,要不先回房休息。 是啊,是啊,我都快睡着了,殷涟见机假装打哈欠,揽着裴芝便往外走。 裴芝道,可我不困啊。 陈筠宁也知道惹众人不快,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心中对颜颐越加不满,这女人一点都不温婉,喜欢吃醋,目光短浅,自以为是,还平胸,枫阵到底看上她哪一点? 孝正,刚才的问题你不答也可以,枫阵道。 听到颜颐的回答,枫阵也有和陈筠宁类似的想法,不是他过高要求颜颐,而是颜颐一向顾全大局,竟然也会说出这种以万人换一人的话。 无妨,这本就是我的选择。 枫阵以玩笑的口吻道,我倒不知孝正竟有怜香惜玉之心。 颜颐却认真道,我救一人是为了救更多人。 为何? 已经到了。 颜颐推开房门,枫阵还待再问,眼前却只有紧闭的房门。 ☆、第 51 章 花家族地是个神秘的地方,数十口棺材,不愿出来见面的族人,会自己喂食的傀儡,众人知晓,却不会去触碰,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秘密,更何况是他们这些访客。 陈筠宁却不知晓这些,她只不过是去茅房,出来之后就走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不仅没有及时撤离,还由着自己的好奇心膨胀,越走越近,直到能听清谈话的内容。 杀了他。 可我们没办法近身,如何动手? 我们可以在食物里下毒。 会被发现的。 那你们说该怎么办? 要不问问君凤? 我看君凤根本舍不得下手,只好由我们来动手。 说起来那小子和枫清翼真像。 是啊,那眼睛、嘴巴,上回见到,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 你什么时候看见他的?我怎么不知道。 喂鸡的时候,他和那个顾家小子来过。 他们有没有发现你? 我当时反应快,假装成傀儡,应该是将他们骗过去了。 我们不是本来就是傀儡? 陈筠宁被几人的话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想要看清说话之人面容,又因为月色关系,只看到几个模糊的黑影。 她也不敢出来,生怕被那几个人发现,只能等几人说完,她再找机会离开。 她不知道是如何离开那里,又如何寻到枫阵的房间,敲开房门之时,枫阵还未睡着,但一个姑娘半夜来访,着实把他吓着了。 快快快走,有人要杀你。 你在说什么? 最近是有不少人想杀他,枫阵一听,还真有些紧张,不仅是他,连隔壁的颜颐也被惊动,人在哪里? 不知道。 枫阵一愣,那你如何知道有人要杀我? 我听见他们说无法靠近你,所以要用毒。 陈筠宁的慌乱不似作假,两人一时也无法确定,颜颐道,那你是听谁所说? 我不认识他们,但他们就在这里,当时天太黑,我也没看清楚。 现在太晚了,不如明日再说,枫阵道。 我说的都是真的,陈筠宁以为枫阵不信,还想再解释。 枫阵道,既然他们要用毒,那明日看看便知。 大多数人下毒都喜欢下在食物中,只要检查一下明日的食物,便能知晓陈筠宁所说的是真是假。 一大早,枫阵和颜颐便去检查了所有吃食,搞得顾徽几人一头雾水。 若要下毒,他们早就下了,殷涟不甚在意道,然后抓起一个包子啃了起来。 话不过三秒,殷涟开始大声咳嗽。 咳咳咳 难道包子中有毒?裴芝赶忙扔掉手中包子。 不,不是,水,殷涟勉力吐出几个字。 啊,水,裴芝离他最近,给他递了一杯水,顺便帮他顺气。 陈筠宁一宿没睡好觉,听见外面传来的声音,知道几人已经起身,便也起身,见到众人围着早点,便问道,食物中有没有毒? 枫阵摇摇头。 颜颐道,近几日大家都小心一点。 那些人的目标是蕴容兄吧,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殷涟道。 未必没有关系,顾徽道,在场除了沅芷兄和陈筠宁,我们都遇到过同一拨人的刺杀,或和这些人有关联。 殷涟扯了扯嘴角,什么叫有关联,殷家也是受害者好不好。 其实我觉得对方要杀的人主要是我,枫阵道。 为何这么说?顾徽问道。 从去年开始,我就一直觉得有人在盯着我,后来家里走水,我本来应该能逃出来的,可当时有人打了我一棍,还有,在颜家狩猎之时,有人暗中偷袭,若不是孝正赶到,那人也许已经得逞。 顾徽道,这两件事我也听说过,却和你说的有所不同,枫家走水,传闻是你命犯死劫,与水相冲,狩猎那事传闻是沈家庶子疯疯癫癫,无心所致。 并非如此,看似天意,实为人为,枫阵道,而后在句梦郡,碧昕无缘无故,却想杀了孝正,分明是受人所托。 碧昕不是已经远离朝廷,何人能说动他?殷涟突然打断枫阵,会不会他的事情是个误会? 不像,当时周围还围了好些人,分明是想把我和孝正围杀。 那你们是如何逃脱?殷涟又问,难道是孝正兄打败了碧昕? 当时并未分出胜负,有人打断了这场比试。 何人? 姬宣夜。 陈筠宁惊讶道,莫非就是那位千花国手的宣夜道长? 你也认识?枫阵问道。 我是想认识,可没有机会,陈筠宁有些惋惜,姬望是名士,但更是隐士,明明有大才,却不愿出仕,千花早就想拉拢他,年年拜访,却年年没有结果。 陈家也去拜访过,陈筠宁的父亲见过姬望一面,对他是赞不绝口,却也十分惋惜。 父亲为何叹息? 如此人物真是可惜了。 他已是千花国手,棋艺天下第一,有何可惜?女儿不明白。 你啊,今日课业完成了吗? 不就是刺绣女工,让侍女去做不就好了。 如今想来,陈筠宁隐隐明白,以姬望之才,何止国手,困在一方幽室之内,确实可惜。 可话又说回来,他既志不在朝堂,也没人能说什么。 殷涟道,我听闻宣夜道长从不问外事,也极少踏出棋室,为何会帮你们? 我和孝正曾去拜访姬府,也问过这个问题,他说是找朋友喝茶,正好路过。 你信了? 没有。 顾徽道,天下能说动碧昕的人很少,如果我们能找到这些人,也许就能找到线索。 这确实是一个切入点,可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半会,谁也想不出那样的人。 最后还是陈筠宁开口道,会不会是千花皇室? 千花君主姓碧,和碧昕有血缘关系,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当年权臣篡位,君主生命垂危时,他都没有出现,殷涟道。 那就是他的好友,陈筠宁又道,若是好友所托,碍于情面,他不得不答应。 枫阵道,那碧昕的好友有谁? 碧昕一向独来独往,没听说过他和谁亲近,殷涟道。 几人商讨来商讨去,就是找不到一个符合条件之人,碧昕虽出生皇室,却和碧家没什么联系,流浪于江湖,又和江湖人没多深的交情,就像一匹孤狼,根本找不到朋友。 没有朋友的感觉颜颐虽然不知,但他却懂剑客,对于一个高手而言,情义只是锁链,要想更强,只有遵循自己的内心,不为外物所滞。 碧昕以手中剑砍断与人的联系,可却偏偏有人不愿放过他。 一个孤傲之人最不屑的就是欠债,也许指使他的人是曾经有恩于他的人。 以碧昕那样的身手,也会有需要人救的时候?陈筠宁惊讶道。 被救不只是弱者的权利,有的时候强者更渴望救赎,颜颐道。 又来怼她,颜颐分明是看她不爽,每次她说一句,颜颐就怼回来,怎会有如此心胸狭窄之人,陈筠宁郁闷的想着。 ☆、第 52 章 蕴容,你之前说过在蝘国遭遇陷害,而后又在蓟阳郡遇到豹群袭击,可否再详细说说,顾徽问道。 枫阵就将那些人如何神情,如何绑走两人,又每日如何虐待犯人说了一遍,听得几人都惊诧不已,至于逃跑过程不是重点,便省略过去。 这么多人都要祭祀?当真有如此蛮夷之地?陈筠宁以手捂嘴,害怕自己随时会呕吐。 幸好我被义父捡到了,裴芝拍着胸自我庆幸。 那个畎蠡会不会就是指使碧昕之人?顾徽沉吟半晌道,若是碧昕中毒,畎蠡刚好解了他的毒。 有这个可能,殷涟抚掌道。 可畎族之人应该不会驱使豹群,枫阵疑道。 可他们能控制傀儡,颜颐忽道。 傀儡,陈筠宁忽的睁大双眼,露出惊恐的表情。 你怎么了,是不是想起什么?枫阵问道。 他们好像说过,他们是傀儡。 听陈筠宁这么说,一切事情都串联了起来,原来处处设置陷阱引他们进入,想要置他们于死地之人便是畎蠡,也许不止畎蠡一人,他们能被抓进牢中,无人关心,也有蝘国皇家的一部分功劳,毕竟畎蠡是蝘国上宾。 看来还得再去一趟蝘国,枫阵叹道。 我和你们一起去。 不,季乱,我有一事要请你帮忙。 有什么事你就直说。 你帮我去一趟紫家,打听一个叫紫萧的人的消息。 紫萧也和这件事有关? 不,他和惊鸿有关,先祖安葬之时,也许并未将惊鸿一同下葬,而是交给了别人保管。 那个人就是紫萧? 枫阵点头。 你们走了,那我怎么办?殷涟满脸紧张,这些人不仅仅是冲着枫阵来,说不定还包括他,没听见顾徽也遭遇了刺杀,也许下一个就是他。 枫阵道,见榆还是先回殷家避一避,对了,沅芷你如何? 反正我就是一个小人物,也没人惦记我,我就待在这里等你们回来,裴芝道,其实他是放不下外面那石壁。 那,枫阵目光又移到陈筠宁身上,她和裴芝不同,可不能随便安放。 陈筠宁马上道,我要和你们一起去。 不行,枫阵一口否决。 那为什么她可以,我就不行?陈筠宁指着颜颐,气愤道。 他,枫阵被噎了一下,他会武功,你不会。 那你也不会,你为什么要去? 他们的目标就是我,我不过去,他们如何能露出马脚。 我不会给你们惹麻烦的,陈筠宁又换了语气,这里不安全,你放心把我扔在这里吗? 墨愠已经离开,待他们也离开,没人能保护陈筠宁,确实是麻烦,枫阵权衡之下,决定带上陈筠宁。 但在雇马车之时,枫阵遇到了麻烦。 要不要雇两辆?枫阵悄悄问颜颐。 这样会不会太刻意? 可同坐一辆马车对她名声不好。 那我坐哪里?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撒这种慌。 最后枫阵还是雇了一辆马车,陈筠宁换了男装,再分开倒是有些奇怪。 相比于上回粗略的装扮,这回却是男女莫辨,不过陈筠宁脸部圆润,看上去倒是显得有些稚气。 我们要如何见到你们说的那个畎蠡?半晌无人开口,陈筠宁颇觉不自在,便找了个话题。 颜颐道,东夷九姓每年都会有一次相聚,日子定在每年四月四,到时所有的族人都会到。 四月四,那不就是一个月后,我们来得及吗? 如果一路顺畅,我们应该能提前几日。 另一边,顾徽前往紫家就方便得多,紫家族地在旸川郡,位于桓州西南面,骑马不过几日的路程。 南方天热得快,蓟阳郡还是冰封河面,旸川郡满山李树已经开花,旸川流经山间,流过城外,不少村民到河中打水,浇灌菜田,城中饮水也取自此,挖一条水渠,通向城中,城中居民便从渠中取水。 此时时辰尚早,便有城中居民进进出出,见到一个俊俏后生,都投来目光,又耳语几句,也不知是在讨论什么。 恋耽美 >笔下惊鸿——梅花雀(28) 请问紫家如何走?顾徽问城中居民。 你是来参加琴宴吧? 什么琴宴? 你不是来参加琴宴的? 不是,紫家现在在举办琴宴? 好像是请了很多人,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你自己去看了就知道,那人给顾徽指了方向。 顺着指引,顾徽来到紫家大门口,并在等了一段时间后,顺利进入紫家,不过对方显然有些误会,竟将他和一堆琴师安排在一处。 你的琴呢?坐在他边上的一人问道。 没带。 琴师怎能让琴离身。 出门匆忙,忘了。 你这就更不对了,就算你忘了将自己带来,也不能将琴忘了。 顾徽心想,他要如何做到将琴带来,而把自己忘在家里? 是,我下回一定小心。 罢了,待会我将琴借你。 琴师的琴一般不会借人,对方突然这么好心,让顾徽有点受宠若惊,然而实际上他根本不是琴师,虽然弹琴是每个士人的必备技能,但到底不是专业的,对方这么放心借琴给他,他还怕弄坏了对方的琴。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对方为什么要借给他琴,他又没说要演奏。 他的疑惑很快便有人为他解答。 宴会主人上场,寒暄客套一番后,紫颂道,众位也知道举办琴宴的目的,便是相互切磋,提高琴艺,待会请大家按照次序,一一上前弹奏。 紫颂又介绍了品评的官员,品评之人也是出自紫家,对此,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紫家可是琴界大佬,谁敢说什么。 就算后来花琼占据第一,依旧没什么用,看看琴榜前十,有一半的人来自紫家,可见紫家的影响力。 ☆、第 53 章 越过数个州郡,马车在离州停下,从里面走出三个少年,其中一个唇红齿白,手中拿着一把折扇,扇面提着一首诗,作为题诗的人,枫阵看到这把扇子心情复杂。 这扇子真好看。 人群中冲出一人,伸手就拿陈筠宁手中的扇子,一个不慎,便被他抢走。 还我扇子,陈筠宁追着那人就跑。 那人显然比陈筠宁跑得快,一钻入人群中就找不到人影,气得陈筠宁只能跺脚。 扇子丢了就丢了,再买一把就好了,枫阵劝慰道。 可那是,陈筠宁怒地转向另一人,道,你怎么不追啊? 颜颐道,我要保护蕴容。 追一个小偷又能怎么样?你讨厌我就直说。 孝正他绝不是讨厌你,枫阵解释道,要不回去,我给你多写几幅。 你说的?不许骗人。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陈筠宁听后很满意,枫阵故意退后几步,轻声问颜颐,孝正,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不是误会。 枫阵惊讶地看着这位好友,平时看着挺正人君子的,不会真的干了什么? 不对,陈筠宁说的是讨厌二字,莫非孝正欺负过她?又或者陈筠宁误会孝正欺负她? 看出枫阵那乱七八糟的想法,颜颐无耐道,是因争夺配偶不成产生的嫉妒。 孝正,你能换个说法吗? 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 无论颜颐用的是何种词眼,枫阵终于意识到一件事情,一切的起因都在他身上,如果不是他为了逃过逼婚,撒了那个谎,孝正也不用顶着女子的身份,如果他不多管闲事,陈筠宁也不会看中他。 到了客栈,枫阵找到颜颐,问道,现在去向她坦白还得及吗? 然后让她更坚定地跟着你?不如蕴容你就娶了人家。 我不能娶她。 你又没有婚约,身边也无红颜知己,陈筠宁是少有的奇女子,颜颐将理由一条条列出来,似乎枫阵和陈筠宁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枫阵赶紧打断。 停,孝正,你知道我说的不是家世门第。 那是什么? 孝正,你一定要逼我说出来? 枫阵直直望着颜颐的双眼,他的眼睛很清澈,眼底似一汪深潭,那里似乎藏着很多东西,枫阵的面容,他的不安,还有他的小心思。 是我多问了。 门当户对,可却没有未来,颜颐也许早就明白他的心思,只是他们谁都不愿走错一步,他不仅仅是枫阵,还是枫家的人,枫清翼的后代。 颜颐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他才会说出那样的话,劝他娶陈筠宁,可他不想。 孝正,枫阵突然拿过桌上宝剑,抽出利刃。 蕴容,你好好说话,放下剑。 孝正,若有来世,以此为凭,说完,枫阵一手持剑,一手握发,几缕青丝落在手中,此为来世之约。 女子以青丝定情,孝正,你好好收着这缕发丝,若有来世,也许凭着这缕发丝还能找到我。 次日,陈筠宁见到枫阵时,疑道,你的头发怎么了? 不小心靠烛台太近。 那怎么会像是切的? 因为烧过之后很难看。 哦,陈筠宁将信将疑,又转身问道,我的扇子呢?你不会是忘了吧。 怎么会忘了,枫阵将扇子递给陈筠宁,还未等陈筠宁拿到手,一直脏兮兮的手又伸了过来。 啊,就是你,陈筠宁风风火火地追了上去。 唉,那也是个可怜人,旁边一个卖菜的妇人叹道。 请问你刚刚说的是谁?枫阵问道。 就是那个偷你们扇子的人。 你认识他? 城里面谁不认识他,妇人旁边一位男子道,原本好好的家业,一夜之间烧光不算数,人还疯了。 那他为何喜欢偷扇子?枫阵不解。 他不仅喜欢偷扇子,还喜欢偷所有有字的东西,现在卖书画的都恨死他了,男子道。 妇人补充道,据说这疯子原先就喜欢写字,写了一手好字,还很有名气。 枫阵顿时心中有了猜测,那疯子叫什么? 黄虎。 上回见到黄虎,那是在半年前,那时,黄虎只是偶有不正常,清醒的时候占大多数,但他身上没有正气与外来的邪气相抵抗,原本只是偶然如此,后来发作越来越频繁,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一日夜晚,黄虎竟然将压制他的护卫打倒,然后放火烧了黄府,黄府的大多数人逃了出来,可黄家数十年累积的家财付之一炬,黄家家主也在火中压断了腿,整日卧床休息,他的儿子便无人看管,整日游走于大街之上,到处抢人字画。 黄虎如此,同样用过那支毛笔的刘鸿也并不好,他也是疯癫的时候占大多数,不过自从出了黄家的事情,刘家看刘鸿看得很紧,倒没有惹出放火烧屋的大事。 听了那妇人述说两家的事情,枫阵叹道,没想到这邪气危害如此大,仅仅半年,他们就连亲人都认不出了,我们必须找到办法控制它,不然可能还会有下一支笔的出现。 也许很快就能清楚。 你是说这件事也与畎蠡有关? 那支笔出现的太巧了,它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我们要找惊鸿的时候出现,而且还给你我都发了请帖,刚好在宴会之上,碧昕就出现了。 两人正欲往前走,一人拦住他们,请两位跟我走一趟。 如果我们不去呢?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当然,我知道你是颜孝正,名剑榜上排名第十,自然也不会单独前来。 他话音刚落,几十个人将他们围住。 ☆、第 54 章 琴宴在文人之中是一件大事,这宴会不仅仅是琴师聚会,还有人会对每位琴师进行评定,夺得魁首之人更有机会扬名,未来一段时间成为众人议论的中心。 在来之前,每个人都准备好了自己擅长的曲子,除了一人,便是误入宴会的顾徽。 看着前头一个个上去演奏,而且个个水平不低,顾徽就能体会这场宴会的重要性,本来还不紧张,现在却有些头皮发麻。 顾徽不是殷涟,弹的琴能把附近的鸟都吓走,也不是枫阵,弹琴弹到一半,却跑去练字,他是一个标准的士人,尽管有那些奇怪的传闻,依旧不妨碍他成为一个完美、且受当地姑娘喜爱的士人。 所谓的完美,便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无论姑娘们谈论什么话题,他都能答上几句,他能立刻叫出姑娘弹奏的曲子名,说出其中典故,也能妙笔生花。 然而那只是骗骗大多数人,他的知识广而不精,他不像花琼,看见什么便会什么,也不像枫阵,只精于一道。 如果真有天赋,上天一定赐给了他学习任何事物的天赋,所以他学什么都很快,又什么都落了一程。 比如此刻,单比武艺,整个宴会的人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可现在比的是人家擅长的领域。 喂,到你了,旁边的人推了推他,让他从走神的状态恢复过来。 刚刚不是还有三人? 那三人太紧张,晕过去了,旁边那人边说,边将琴放在他手中。 顾徽回头一看,果然看见几个护卫抬着人。 不用紧张,顾徽吐出胸中浊气,走到廊下,将琴置于琴桌之上,琴音随指尖拨动而流出,众人侧耳倾听。 琴弦应声而断,众人愣神,顾徽也愣住,那借琴的反应最快,啊,我的琴,你知道这琴多珍贵吗?居然把琴弦弄断。 是这琴质量太差了吧,下面有人道。 紫颂对手下招了招手,去,换一张。 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紫家早就备了不少琴,就是应对这种突发状况。 小人去了不过会,便抱着一张琴回来,宴会重新开始。 几位品评之人又端正坐姿,闭上眼睛,享受音乐,本该如此的,可这琴弦今天偏偏要跟他们作对,让他们在一刻钟之内听到了两次断弦声。 连续断弦两次,这不吉啊。 会不会是这小子故意来捣乱? 有谁如此大胆,敢来紫家捣乱? 这人好像是顾家的四子顾徽。 顾家,是那个东陵顾家? 正是那个顾家,听说他最近和那个花琼走得很近。 那锦衣花狸? 作为主办人,紫颂很快听到了这些话。 要不将他赶走?侍从道。 不用,紫颂冷笑一声,敢来他家捣乱,就不要想简简单单出去,你去将那张琴拿来。 哪张琴? 还能有哪张,就是那张破琴。 万一家主说起来 我爹问起来由我担着。 紫家有两张名扬天下的琴,一张为天下琴之首,紫家传家之宝,另一张却正好相反,是一张音色极其糟糕的琴,但因为是先祖遗留之物,便一直放在家中。 紫家也曾想过修复这张琴,检查了琴弦和琴身,发现并无问题,就是音色很难听,弹出的曲子跟嗓子哑了一样。 看到重新拿来的琴,顾徽试了两下,便发觉有问题,琴弦的感觉不对,琴身虽然涂了漆,却感觉颜色很灰暗,像是积放了很久,而且款式也很少见,并不是现在的流行款式。 顾徽又将手放在琴身下,龙池和凤沼都有,位置和大小都差不多,他又检查了其它影响音乐的因素,并没有问题,至少他看不出来。 怎么了?可是琴有什么问题?紫颂关心地问道。 没有,琴很好,顾徽道,是我学艺不精,怕又惊扰各位。 顾徽那骨节分明的手在琴底滑过,触到凹凸之处,便细细感受那线条的刻画,很快,顾徽便猜出了下方刻的是什么。 紫家有琴曰九霄,一曲动九霄,又有琴曰天凤,可却是落地乌鸦。 弹?还是不弹?这是个问题。 弹了,摆明着要出丑,不弹,对方也不会这么轻易放他走。 还是弹吧,顾徽想着,又随意地问了一个问题,这琴的主人是谁? 紫家的琴,主人当然姓紫。 紫颂心中狐疑,这顾徽莫不是想要拖延时间,不然怎么问出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 紫萧? 什么紫萧?紫颂更加疑惑,捏造出一个不存在的人,这拖延时间的手段也太低级了。 顾徽也不再多问,目光放到琴弦之上,开始正式演奏。 琴声很难听,难听得在场众人都想捂住耳朵,尤其是紫颂,他离顾徽最近,受到的骚扰也最严重。 停停停,别弹了,紫颂连忙阻止。 可这回琴弦很给力,没有断,顾徽也弹得很认真,完全无视了在场众人。 顾徽发现难听有难听的好处,无论他怎么弹,都很难听,就不用顾忌曲调、长短等问题,想怎么弹就怎么弹。 在顾徽如此□□之下,那琴弦丝毫没有断的迹象,反而如绕指柔,柔韧而充满力量,紧紧贴着他的指尖,连顾徽本人都不曾发觉,细微的气流缓缓沿着琴弦流动。 这张琴尘封了数百年,也将它见证过的历史尘封其中,今日恰逢知音,便听它慢慢说来。 哥哥,我想跟你换张琴。 为何?你的琴坏了? 没有。 恋耽美 >笔下惊鸿——梅花雀(29) 那你为何想换? 人家都说我的琴没有哥哥的琴好听。 好,哥哥很爽快地答应了。 几日后,弟弟又抱着琴回来。 哥哥,我想换回来。 不是你想换的吗?为何又要换回来? 哥哥耍我,这琴分明坏了。 ☆、第 55 章 枫阵决定,等回去后一定带一帮护卫在身边,看谁还敢拿人多来威胁他。 然而,这一切都是以后的事情,依旧改不了他现在被人绑着的事实,不过对方没有将他扔到牢中,也许事情还没那么糟。 你们怎么敢怠慢贵客,快松绑,一个中年人走进客厅,指着周围几个护卫道。 护卫也疑惑,不是您让我们将人绑来的吗?不过他们不敢违背中年人的命令,上前将绑住两人的绳解下。 诶呀,真是误会,误会,中年人不停地道歉,模样看着十分真诚。 至于心里,他的护卫都不信,枫阵又怎会信,真当他是什么都不懂的少年,先威吓他们,让他们不敢乱动,又假装好意,定是有什么事情让他们做。 事情果不出枫阵所料,这位刘家家主寒暄几句就开始露出目的。 听闻两位贤侄曾想帮黄虎看病,是不是知道这病的治疗之法? 我们确实知道,枫阵道。 那能不能医治我儿? 不能。 不论多少钱,我都愿出。 我们知道治疗之法,不代表会医治。 那我去请医师来,说着,刘家家主便起身,想要去请城中最好的医师。 此病连医师都医不了。 刘家家主一听,脸拉了下来,若是不愿说出治疗之法就直说,何必拐外抹角。 蕴容,不如让他试一试,颜颐道。 好,看上孝正的面子上,就让医师试一试。 刘家家主赶紧命人去请医师,那位医师须发皆白,经验丰富,治好了不少疑难杂症,但听了枫阵的治疗之法,皱得眉毛胡子挤在一起,连眼睛都快看不见。 如何,医师能治吗? 胡闹,我行医一生,救人无数,从未听过这种理论。 那以医师的理论,刘鸿该如何治? 医师抚了抚花白的胡子,自信道,此为邪祟入体,当将邪祟引出。 那如何将邪祟引出。 当以安神为主,配合针灸。 管用吗? 这是治疗疯病的主要手段,流传广泛,医师早在刘鸿身上试过,不管用,可行医总会遇到病情比较严重的,普通治疗手段太温和的情况,治不好也不能完全怪他,但此刻被枫阵质疑,医师顿觉受辱,怒道,此法是老夫行医几十年的经验总结,当然管用。 那要如何证明? 如果我能医好他,便是证明,医师也是被枫阵气糊涂了,竟然答应了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情。 不过他也不是善茬,立刻回道,那你要如何证明你的方法有用? 如今有两人患了疯病,我治黄虎如何? 双方都没异议,如此一来,赌约成立,只是把刘家家主吓到了,两人进去讨论了一个多时辰,病没治好,竟然讨论出这么个结果。 不过这也未尝不可,若枫阵能医好黄虎,也就证明那方法管用,就算那法子不管用,出了什么问题,也伤不到他儿子。 陈筠宁追那疯子追了半天,结果还是失去了疯子的踪迹,回到那条街道,却连枫阵和颜颐都不见了,一开始还以为两人打算甩掉她,问了周围人,才知道人被带走。 她在此地人生地不熟,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正急得团团转,两人却又回来了,不过身后多了些人。 这些人是? 进去再说,枫阵道。 枫阵进去将事情的经过一说,陈筠宁道,那就是说你要医治那个疯子?可我们还要去蝘国,就不能甩掉他们吗?说着,陈筠宁偷偷瞄了眼门口,门口立着几道身影。 先试一试,我怕他们的病情拖不下去了。 可你会看病吗? 他们这病医师还真看不了,枫阵道,接着他起身走向门口,打开两扇门,对门外的人道,既然要看病,你们能不能先把病人找来? 几人对视,那领头之人对一人道,你去。 此事牵扯到黄家的人,那护卫用了很长一段时间解释这件事,又花费一番功夫将黄虎带来。 啊,抢我扇子的人。 陈筠宁一下就认出了这人,但疯子不认识她,只认识桌上的纸片,看见纸片,便张牙舞爪,想要往桌上探。 颜颐见这人太吵闹,直接将人打晕。 枫阵拉过黄虎的手,将手指搭在他手腕上,那模样倒像是在把脉。 你真的会看病?陈筠宁惊道。 邪气已经进入他的经脉,游走于全身,枫阵道。 那个邪气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陈筠宁又问。 枫阵忽的抬头,看着陈筠宁,陈筠宁疑惑道,是我太吵了吗? 你在不太方便,枫阵道。 陈筠宁隐约明白了,起身离开房间,走到半路,又觉得奇怪,怎么颜颐还在里面? 正想着,颜颐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果然是她想多了,陈筠宁甩掉脑中奇怪想法,进了自己的房间。 你有几分把握?颜颐问道。 说不好,我从未真的治过人,但是若花前辈说的是真的,那我身上应该存在正气,也许能抵消掉黄虎身上的邪气。 要治邪气,当然需要正气,可大多数人身上两者兼存,而且两者互有消涨,一旦一方消失,将会引来糟糕的后果。 但他不同,那支笔在他身上数月,却没有出现问题,证明他身上的正气很强,强到可以抵消那支毛笔带来的邪气。 这很危险,颜颐道。 危险也要试试。 那要如何将邪气引出?需要我帮你吗? 我大概能感受到气的流动,孝正你看着他,万一他有什么异动,立刻将他控制住。 关于气之一事,说来也是误打误撞,上回比试之时,他无意中回想起裴芝的笔法,想起那线条中蕴含的神韵,便感觉有涓涓细流从手中流淌而出,那支笔会断,想来也是承受不了气的流动所致。 好,颜颐点头应道。 ☆、第 56 章 刘家今天很热闹,一大早便有附近居民聚集于此。 偶然路过的人好奇问道,这家人家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怎么都堵在这里? 你没听说吗? 没有,难道是刘家办喜事? 不是办喜事,是有人想和鲁老医师比试医术。 路人惊讶,鲁老可是城里最好的医师,是谁这么不识好歹? 是外乡来的,具体叫什么我也不清楚,不过好像是个年轻人。 那在哪呢? 就那个,那人指着从马车上下来的一人道。 却听旁边有人道,那位就是孙医师,可是进了宫的。 路人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他又道,不是他,是他后面那个,被马车挡住了。 马车拉走,后面果然还有一辆马车,从马车上下来三个人,三个看上去都未成年,那人十分窘迫,羞得面红耳赤。 这毛都没长齐,怎么医人?路人道。 且不说这些人如何猜测,今日主角之一就是一位未及弱冠的少年,在其身后,一干护卫抬着一个人。 刘家家主侧目看了看被抬的人,是黄虎无疑,可怎么是被抬进来的,难道诊治失败? 贤侄,这是怎么一回事? 已经好了,枫阵道。 可,刘家家主看看被抬着的黄虎,又看看枫阵。 他吓晕过去了。 不就是烧了自家房子,用得着激动到晕过去。 吓晕?刘家家主整个人都不好了,人还没治好,还要吓一吓,那不是傻得没救了? 过一会就醒了,枫阵道,刘鸿呢? 鲁老抚着雪白的胡子,缓缓道,他的情绪已经慢慢平稳,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痊愈。 是啊,这还要多亏了鲁老,刘家家主赶紧点头赞同。 鲁老那法子虽然慢,但还是有效果的,要是照枫阵这么治,那现在被人抬着的就是他儿子了。 请问病患在何处?一位年轻公子上前施礼。 刘家家主热情道,想必这位就是孙医师了吧,果然是风采不凡,接着又指引孙医师往里走,我儿刚刚睡下。 见这位孙医师要看病的样子,枫阵也跟了进去。 陈筠宁小声道,这孙医师看上去有些来头,也许真的能治好。 枫阵笑道,他若能治好,那是最好。 这样就省得他这个外行瞎折腾,而且他的治疗也有风险,只能将邪气引出,却不能将邪气根除。 孙医师看了刘鸿的面色,又替他把脉。 我儿如何? 他用过哪些药? 鲁老一一说了,孙医师又让人将药渣拿来,凑近细嗅,这药确实是上等的药材。 那是自然,鲁老自信道,这些药材都是由老夫亲自挑选。 孙医师又道,可药不对症。 哪里药不对症? 他行医几十年,被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孩子怀疑也就罢了,小孩子不懂事,可这人怎么也算他的后辈,竟敢公然指责他,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太没教养了,以为靠那点关系进了宫,就能胜过他几十年的经验? 孙医师提出自己的看法,两人激烈争论,说的都是外人不懂的词汇,却没有发现病床上那人睁开了双眼,眼中泛着血丝,目光涣散,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 刘鸿只觉得很吵很吵,那些人喋喋不休,也不知在说什么,他只想要他们闭嘴,可他的意识很快就被一个魔鬼吞没,再次陷入沉睡之中,取而代之的是那个魔鬼。 那个魔鬼有破坏一切的欲望,所有他能见到的,都想狠狠撕碎,所有的一切,死物、活物。 最先被他抓住的是一个人类,还留着鲜红血液的人类,他要将指甲狠狠嵌入那个人的皮肉中,看着血液缓缓流出。 快,快拦住鸿儿,刘家家主声嘶力竭地喊道。 几个护卫将孙医师救出,本想擒住刘鸿,他却像滑溜的泥鳅一般溜了出去。 啊 院中传来一声尖叫,声音之高亢足以响彻周围一干居民,刚刚清醒过来的黄虎又吓晕了过去。 孝正。 枫阵话音刚出,颜颐已一脚将刘鸿踹离黄虎身边,落在一干护卫近处,护卫见状,立刻将刘鸿捆起来。 一番骚动之后,刘家家主不断给两位医师赔礼道歉,孙医师怒而甩袖离开,此病人已病入膏肓,根本无药可救。 不是,孙医师,您一定要想想办法,他又转头去找鲁医师,鲁老,您的办法最管用,要不再给我儿开个安神的方子?我一定出双倍的价钱,不,五倍,十倍,十倍,好不好? 鲁老摇了摇头,就算是十倍,我也医不了了,说着,在助手的搀扶下,晃晃悠悠离开。 刘家家主又走到枫阵几人面前,这几人虽是小辈,却也出生大家族,怎么也不能怠慢,今日府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就不能款待几位贤侄了。 枫阵疑道,我还没说不医呢? 不是我看不起贤侄,连孙医师和鲁老都如此说,谁还能有办法,刘家家主彻底丧失了信心。 鲁老代表着当地医学的最高水平,孙医师则是宫中的水平,两人都没办法,一个除了写字什么都不会的人会有什么办法? 当初还是他病急乱投医,真以为十来岁的少年能知道医治之法。 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睡在这里? 黄虎愣愣地看着周围人,他似乎做了很多梦,梦里他像个野兽一样乱撕乱咬,还烧了自家房子,然后成为流落街头的疯子,每天被人指指点点。 可他是黄家的少爷,怎会沦落至此?一定是睡糊涂了。 黄六,黄六,黄虎一遍遍喊自己曾经的仆人,却没有黄六的身影。 他,刘家家主突然激动地长大了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冲到黄虎面前,黃贤侄,你可还记得我是谁? 黄虎点点头,作揖道,刘伯父,我怎会在这里? 太好了,太好了,我儿有救了,刘家家主哪还有空理会黄虎,冲到枫阵面前,扑通跪下,你一定要救救我儿。 ☆、第 57 章 我刚才说的话你听见了吗?他本就烦躁无比,结果对方还在出神。 我听见了,凤鸣声。 什么凤鸣,这里只有鸡叫。 那些鸡似乎在应和他,一只公鸡扬起脖子,响亮地啼了一声。 算了,我们不谈鸡叫的事情,你到底准备何时动手? 时机还未到。 时机未到,时机未到,又是时机未到,我们等了几百年,你还要让我们等到什么时候?他烦躁地走来走去,木质关节发出咯吱咯吱声,听上去让人无比难受。 恋耽美 >笔下惊鸿——梅花雀(30) 马上就快到了。 马上又是多久?不会又是几百年,你应该知道,我们没有这么多时间了。 不会,再等等。 你到底在等什么?就不能告诉我们吗?透过那双琉璃珠,他看着这位昔日战友,却发现越来越看不懂他。 等惊鸿现世。 紫家 一曲毕,举座皆惊。 其中最惊讶的当属紫颂,自己家的琴是个什么脾气,自己人最清楚,这琴闹了几百年的脾气,可今天居然好了。 台下也有琴师认出了这把琴,正是琴界闻名的天凤,传闻只有神仙才能令这张琴奏出美妙音乐。 我来试试,一个琴师站起身,走到紫颂面前施了一礼。 紫颂也没阻拦,他也想看看,到底是琴的问题,还是人的问题。 待乐曲开始演奏,台下众人纷纷捂住耳朵,又不愿离开,怕遇到顾徽那样的事情,琴突然好了,那些没听完顾徽演奏的后悔不已,天凤数百年才正常一次,他们何其有幸能听到。 当落下最后一个音符,他们等待已久的场景依旧没有出现。 我也来试试,又一个琴师起身,这回大家都反应过来,争着想要上去。 紫颂见状,干脆让每人都上去试试,也许能找出让琴发声的规律。 天凤,是天凤,远远的,一个中年人疾走过来。 老爷,您的鞋,仆人在身后跟着,手中还提着双鞋。 爹,你怎么从床上下来了?紫颂过去扶住中年人,又对那几个仆人道,还不快点。 天凤,刚刚是不是天凤的声音? 紫颂犹豫片刻,道,是天凤。 快,快,是何人?把人叫来。 顾徽被请了过去,并被要求重新演奏一遍,然而无论如何努力,刚刚的场景都无法重现。 紫家家主又不死心,将顾徽留下做客,顾徽也没推辞,他也对那琴很感兴趣,却不是对琴音本身,而是对自己无意间听到的对话,如果能重现琴音,是不是就能再听到那个声音? 而趁留下来的机会,顾徽也旁敲侧击,打听这个叫紫萧的人。 与先祖同一个时代,紫骧沉吟片刻,道,先祖有一个哥哥,也许和你要找的人有关。 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紫颂插嘴。 你琴练了吗?紫骧严厉地看着自己这个儿子,以前还觉得不错,现在越看越不满意,尤其是顾徽出现之后,看看人家,年纪轻轻,什么都会,还很勤奋,一大早起来就练剑。 练了。 那就再去练。 是,父亲,紫颂勉力挤出这句话,可根本没离开,而是躲在窗户下面偷听。 顾徽道,这天凤的主人可是那位哥哥? 贤侄说的没错,九霄是先祖之物,而天凤是先祖的哥哥所留下。 紫家先祖有个哥哥,这倒是世人所不知的消息,但却和他听到的声音相符,这更坚定了顾徽再探天凤的想法。 刘家 刘鸿好后,刘家家主留了枫阵两日,见刘鸿能下床自由走动,也没有发病的迹象,便想举办宴会,大肆庆祝,顺便感谢枫阵,哪想枫阵却要辞别。 贤侄不再多留几日。 感谢伯父的好意,我们实在是有事,不能多留。 再过几日,那东夷的聚会便要开始,从这里到东夷,少说要三日,还要打听消息,乔装改扮,如此一算,容不得他们再浪费时间。 容伯父多问一句,不知贤侄去那蝘国是为了何事?蝘国虽与两国都有往来,但那里的风俗奇特,并不适合游玩。 如此说还算是委婉的,那里聚集了各个部族的人,风俗各异,也常常爆发各种矛盾,而很多事情又是蝘国管不了的。 枫阵也知他是好心劝告,但他不得不去。 多谢伯父,但我必须去。 刘家家主叹了口气,道,既然贤侄决心已定,我这里有一个仆人来自东夷,也许能帮上一点忙。 那个仆人是从东夷出来做生意,被人捉去贩卖,正好被刘家买了回去。 他已离家有好几年,但还记得家乡的习俗,枫阵他们这身打扮,在离州算是时髦,但在东夷是要引起注目的,必须换掉。 除了衣服,还要在身上挂上各种象征本族的物品,他来自九方一族,九方善射,人人身上背着一把弓,遇见同族便要比试,比试的内容不尽相同,有比谁射的远,也有比狩猎。 三人之中,颜颐的射箭技艺最好,枫阵和陈筠宁半斤八两,为此,九方明,也就是那个仆人,用颇为担忧的眼神看着他们。 在九方一族,就算是女子也能拉开一石弓。 如果按照这个标准,枫阵勉强合格,至于陈筠宁嘛,就差了一大截。 到时你们跟在我的身边,千万不能到处乱走,尤其不能和别人比试。 枫阵将此记在心中,又问道,那畎族的特征是什么? 畎族人喜养蛊虫,长期处于阴暗之中,皮肤比普通人白皙,那双眼睛盯着人的时候就像蛇盯着猎物,你们可千万不能去招惹畎族的人。 ☆、第 58 章 东夷一年一度的聚会相当热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像中原的元旦,每到这个日子,在外经商、游学的东夷族人便会从各地赶回。 前来参加的人不止有东夷九姓,还有东夷各个小部族,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一百多个,其中还有几十人组成的小部落,在这些部落面前,东夷九姓便是庞然大物,管理着东夷大大小小的事物,拥有很大的话语权。 每个部族住在哪里,负责哪些工作,都是由九姓开会决定。 聚会地点选在一片空旷的平原,四周围着围栏,并在八个方向各留一个出口,出口处有人看守。 九方明找到了自己族人看守的出口,而那看守之人见到九方明十分诧异,两人躲在一边,用枫阵他们听不懂的语言谈论很久。 我们是不是暴露了?陈筠宁不安道。 别急,再等等,枫阵道。 几人又等了片刻,九方明走了回来,好了,现在可以进去了。 待走出一段距离,陈筠宁忍不住问道,你刚才跟他说了什么? 他发现了你们不是九方族人。 啊,那,陈筠宁面露紧张。 九方明解释道,我跟他说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他才同意放你们进来。 我们有那么明显吗? 陈筠宁观察四周,然后发现一件很悲催的事情,四周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皮肤皆偏黄,经常外出打猎的,一身古铜色肌肉,再看看他们三人,细皮嫩肉,就连将门出身的颜颐也皮肤白皙。 而最大的不同还在长相上,九方族族人长相粗犷,可陈筠宁和颜颐完全不是这个风格的,倒是枫阵长相是最大气的,却也没有九方族人那种劲。 总得来说,这是一次失败的卧底,若是没有九方明的关系,估计他们连门都进不了。 进了九方族的区域,九方明就将他们安排在一间屋子内,那里有几个九方明的亲戚,见到九方明回来,都拉着他问东问西,还有人要和他比射箭。 诶,我们也去看看,陈筠宁见九方明要和人比射箭,便也想去凑个热闹,这里的人一个都不认识,而且说的话她也听不懂,实在是太无聊了。 别走太远,说完,枫阵又对颜颐道,孝正,你去不去? 你们去吧,我想到附近调查一下。 陈筠宁走到半路,回头招呼两人,却只见枫阵,疑惑道,还有一个人呢? 孝正有事。 哦。 陈筠宁没有多问,甚至心里还有些雀跃,她才不在乎颜颐有什么事,她在乎的是颜颐这个灯泡终于走了,这灯泡跟着他们跟了一路,美其名曰保护枫阵,说白了不就是不想给她留机会。 九方族的区域前有一片空地,便是专门清出来让人比试,这场聚会耗时七天,如果七天内不让九方族人拿弓箭,真是跟把他们手脚捆起来一样。 前来观看的不止有九方族人,还有其他族的族人,比如擅长制作弓箭的张氏一族,他们和九方族关系十分亲密,经常来观看比试,试验自己制作的弓箭好坏。 除了张氏,还有零零散散的小部族,都是喜好游猎射箭的部族,像畎族那样的部族,根本不会对这种运动感兴趣。 九方明拈弓搭箭,虽然数年不曾训练,肌肉的记忆还在,一触到弓箭,所有的动作如条件反射般,与他比箭的人也不逊色,两人也不管结果如何,比完射箭,兄弟相拥,离家数年,他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受到他们的情绪感染,周围比试射箭的人越来越多,就连枫阵都受到了比试的邀请,枫阵摆出一个拒绝接受挑战的手势,对方也摆了一个手势。 枫阵不解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陈筠宁也不知道,但她能观察对方的表情,好像是不太好的意思。 回去后,他问了九方明,才知道他这是被人鄙视了。 颜颐回来,听了枫阵的事后,道,我也收到比试了。 那你接受了吗?枫阵问。 赢了。 何止是赢了,一日之内,颜颐还多了很多粉丝,不过这些他都没有细说。 女人何需这么大的力气,又不要上阵杀敌,陈筠宁不爽道,她今天可是积了一肚子的气。 今日本想趁着两人独处的机会,增加枫阵对自己的好感,可枫阵不仅无视她的好意,还开口就是孝正不会有事吧,吃饭的时候是这菜是孝正喜欢的,连她都记得颜颐喜欢吃什么了。 她很深刻地反思了一下,为何枫阵只看得到颜颐,而看不到她的好,却想了一晚都没有想到原因。 是她不够温柔?可颜颐动不动就将人踹在地上,跟颜颐比起来,她简直是温顺的小绵羊好不好? 那是她不够漂亮?也不会啊,那些男的见到她连路都走不动,足以证明她的魅力。 那么是家世问题?可陈家也是豪门大族,与颜家相比,也不落下风。 啊,陈筠宁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到底是为什么? 就在她辗转反侧,思考终身大事之时,两人人影从窗口跳了出来,偷偷前往九方族的后方,在夜色深处,那里有一个神秘的部族,是九姓中脾气最古怪的畎族。 就是这里?枫阵小声问道。 颜颐摸到墙边的记号,点了点头,就是这里。 屋内还亮着,证明屋主人还未睡着,两人不敢多说,静静等了一会,屋里传出微弱的人声,说的是枫阵听不懂的语言。 你还有脸回来。 我如何没脸回来? 你别以为没人知道你对老族长做了什么? 那我又做了什么?被叱问的人回答得不温不火,惹得另一人更加恼火。 你,那人极力忍耐,将想要骂出的话又吞了回去,《活傀儡》是不是你偷走的? 什么活傀儡,死傀儡,我根本听都没听过。 他知道,他一定都知道,自己的内心如此说,但他还不能发怒,他要问清真相,老族长去世之后,记载着族中秘术的《活傀儡》就消失了,而你也一同离开,除了是你带走的,还能有谁? 畎蠡笑道,你不说我还不知道,原来活傀儡真的存在? 你不用在假装了,就是你。 他正待发怒,畎蠡却忽然转头,对着四方空旷之处喊道,是谁? 这里除了你我,还能有谁,你不要转移目标。 是我多虑了,畎蠡笑道,目光移回自己这位师弟身上,放在身后的手微微动了动。 屋外阴影处,一个身影缓缓走出,没有一丝声响,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出现在两人身后,毫无知觉的两人昏倒在地。 ☆、第 59 章 你最好将书交出来,不然我会将此事告诉长老。 我身上根本没有什么《活傀儡》,师弟,你可不能凭空捏造,污蔑师兄我啊。 师兄,你好意思自称师兄,当年到底是谁刺瞎了我的左眼?畎蛉一手抚上那只受伤的眼睛,那只眼睛因为畎蠡的恶作剧,再也没有复明的机会。 不,根本不是恶作剧,而是畎蠡故意为之。 当年之事我也很懊悔,所以在离开之后,为师弟遍寻灵药,难道那些药都没效果? 谁知道你送来的药有没有毒。 既然师弟不愿吃我送过去的药,那换眼可好? 换眼?畎蛉大吃一惊,人的眼珠子从身体移出就没用了,从未有人提出过如此大胆的设想,你,你疯了? 我像疯了吗? 那眼睛从哪里来? 师弟你想要谁的眼睛都可以。 畎蛉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这是他从这位师兄口中听过最诱人的话语,以前这位师兄无论说多么好听的话,都虚伪做作得不得了,唯独这句话如此美妙。 你是不是又想害我? 我要害你还需要等到现在吗? 畎蛉内心挣扎不已,让我再想想。 畎蛉走后,屋里又进来一个人,走路没有半点声响,如同幽灵般。 见到他进来,畎蠡问道,人呢? 那人开口,吐出的是冰冷而毫无感情的声线,没有。 没有人?畎蠡不信,他刚才确实感觉到屋外有人的气息,可这傀儡又不会骗他,难道真的是他多心了? 离畎族不远的一间屋内,枫阵揉了揉脑袋,摆脱了昏沉的状态,同时也看清了屋内的状况,屋子里面只有两个人,他和颜颐。 恋耽美 >笔下惊鸿——梅花雀(31) 颜颐已经醒了,正坐在床边看着他。 我们回来了? 不是。 那我们被抓了? 不像,门没关,也没人限制我们的行动。 那我们在哪里? 不知道。 颜颐也刚刚醒来不久,只查看了四周有无看守之人,但想到枫阵还在昏迷,他就没有走远。 两人检查屋内物品,发现都是十分普通的东西,两床被褥,一盏油灯。 枫阵道,虽然不知是何人将我们带到此处,不过看来他应该是对我们没有恶意。 也许是在隐藏着什么,颜颐道,不想被我们发现。 便将他们打晕,扔到一间空屋子里。 我们现在怎么办?要回去吗?枫阵道。 还是先回去,免得他们明早找不到人。 两人熄了油灯,走出屋内,幸好他们记得九方族所在方位,借着月光,顺利摸了回去。 次日,陈筠宁打着哈欠走了出来,见到枫阵和颜颐迎面走来,立刻闭上嘴巴,嘴角扯出弧度,你们起得真早啊。 枫阵打了声招呼,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 你们是不是要去吃早饭? 是啊,枫阵点了点头。 你喜欢吃兔肉吗? 直觉告诉枫阵,事情并不简单。 还行。 那野鸡呢? 早上吃这个会不会太油腻?枫阵疑惑道。 那蕈呢? 你今天很奇怪,枫阵忍不住道。 你先回答我你喜不喜欢就行了。 枫阵点了点头,山珍海味,都是无比鲜美的食物。 吃完早饭,陈筠宁罕见地没有出去看热闹,而是待在九方族的族地,不过这倒是个安全的地方,枫阵也没多管。 几人来时,聚会刚刚开场,昨日只是几位族长和长老举行祭祀仪式,今天则是所有族人聚集在一起,先祭祀,祭祀东夷共同的先祖,到了夜晚,大家聚在一起,共享美食,舞蹈庆祝。 枫阵和颜颐便挤在九方族的族人中,偷偷打量各个部族。 大部分的部族都喜好刺面文身,或是穿戴各种奇怪配饰,只有少数几个部族穿着和中原接近,其中就包括很少出现的畎族。 他们以前的习俗也并非如此,九方明道,只不过是他们前代族长仰慕中原文化。 前代族长是个怎样的人?枫阵问道。 我也是小时候见过几次,记得是一个相当和善的人,和畎族一贯给人的印象不同。 那现任族长呢? 我离开东夷的时候,现任族长还是老族长的手下,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不清楚,九方明忽然意识到什么,你们这回来不会就是为了畎族? 枫阵知晓他迟早会知道,也不打算瞒下去,正是。 那我奉劝你们一句还是放弃,畎族是所有部族中最可怕的一族,他们的力量并非凡人可以预知,据说就连灵魂都可以操纵。 枫阵瞬间想起了以前见到过的一本书,书里说蝘国有一个部族能制造傀儡,具有灵魂的傀儡,只是需要活人祭祀。 为何需要活人?莫非是把活人的灵魂移到傀儡之中,通过控制灵魂来操纵傀儡。 蓦地,枫阵惊出一身冷汗。 蕴容,蕴容,你怎么了?颜颐紧张的唤道,枫阵的手冰凉,让他一时惊慌不已。 没事,我们回去再说,枫阵捏了捏颜颐的手,让他放心。 祭祀开始,几人站好,由九族派出的代表宣读祭文,然后各族族长分别上前祭拜,然后分列两排,左边五人,右边四人。 瞧着台上那几人,枫阵忽然发现一事,扯了扯颜颐的衣袖,颜颐将他的手抖掉,枫阵又在他身后写了两个字,右二。 颜颐自然知道他指的什么,便去看右边第二个人,在八位或古怪、或年迈、或强壮的族长衬托之下,这位族长显得格外亲切,长相温和,衣衫打理得很干净,穿着和中原相近,脸上没有刺青,也没有奇怪的装饰,就好像一堆异族人中间混了个中原人进去。 畎族人虽然也改变不少习俗,但只看长相,谁也不会相信他们是中原人,而那位族长只看长相,谁也不会相信他是东夷人,真是奇哉、怪哉,东夷也会出现这样的部族。 ☆、第 60 章 繁复的前奏结束,各族便要奉上祭祀物品,大多是牛羊等牲畜,也有谷物,这倒是令枫阵有些意外,在他看到的资料中,东夷祭祀用的是人祭。 以前确实是用人祭,九方明道。 那为何现在变了? 这是根据天启得出的结果。 天启?何为天启? 就是上天给我们的启示,九方明认真解释道。 可枫阵觉得九方明就是在跟他玩文字游戏,什么上天的启示,上天要是给人启示,为何只给东夷九姓,而不给中原,然而无论他怎么问九方明,都问不出那个所谓的上天是什么。 在东夷人心中,上天是真实存在的,他会在危难之时给予东夷人信息,让他们及时避难,就像中原存在着一个昊天上帝。 那如果不遵守会有什么后果? 数百年前的大灾难将会重新降临东夷,东夷将会迎来毁灭之灾。 如果九方明说的是真的,那一定是他们用了不该用的人来祭祀,比如敌对国家君主的儿子。 然而枫阵不相信这些,无论是上天的启示也好,茶氏一族的预言也好,若都是真的,那意味着未来不可变,这些人再怎么做都是徒劳。 不过这总也是好事一件,废除人祭意味着减少血腥的杀戮。 祭祀仪式结束,各族族人暂时先回去,等到了黑夜降临,天边出现第一颗星星的时候,他们便会再次相聚。 在此之前,枫阵需要补充点食物,在那里站了几个时辰,也不准吃东西,着实把他饿坏了。 可等他回到九方族那里,才发现人都去参加祭祀了,没人做饭。 我去东厨看看,枫阵道。 按道理,厨房应该是静悄悄的,可还未走近,枫阵就听到里面传来剁骨声,心道,莫不是厨子回来了? 可他虽不是厨子,也知道庖丁解牛这个故事,技艺娴熟的厨子懂得把握分寸,知道该如何用力,用多大的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乱剁,更何况还剁得满脸、满手鲜血。 那人还用沾着鲜血的嘴开口道,这兔子一直不肯让我杀它,我只好用强硬手段。 你要不要先擦一擦脸上的血,枫阵担忧道。 你还没吃东西吧,等一等,马上就好了,说完,陈筠宁抓起鲜血淋漓的兔子,将它扔进滚烫的锅中。 不用麻烦了,我,我吃点果子就好了,枫阵拿起篮子里的桃子,在衣服上蹭了蹭,啃了两口,目光瞥见锅里露出的兔头,刚吃进去的果子又吐了出来。 它虽然看上去不好看,但待会就不一样了,陈筠宁解释道,边解释,还往锅里加了些配菜。 枫阵偷偷又往锅里看了一眼,很快又收回了目光,算了,假装没看见吧,至少待会吃的时候也不会想太多。 颜颐左等右等,不见枫阵回来,便到厨房来找他,刚走到厨房附近,就见枫阵隔着窗户对他使眼色。 枫阵指了指颜颐来的方向,颜颐顿时明白枫阵是让他回去,又往屋里一瞧,瞧见了一个女子的背影,看打扮像是陈筠宁,这一刻,颜颐做了一个令他无比后悔的决定,他走了进去。 陈筠宁也注意到了颜颐,心中有些得意,这是她思考了许久想出的办法,颜颐做不到的事情,她却能做到,这下枫阵该发现她的好了吧。 菌菇炖兔肉被搬上了桌,枫阵瞅了一眼,问道,这暗红色的是什么? 兔血吧,陈筠宁道。 还好,是能吃的东西。 枫阵拿起筷子,试着戳了一块,上面零星挂着几根毛,枫阵又问道,你拔毛了吗? 拔了。 看来是不小心漏掉了,剔出来就好了,枫阵如此安慰自己。 那你挖内脏了吗? 挖了。 你先擦擦脸,好吗? 这回陈筠宁没有再拒绝,拿着帕子,打了点清水洗脸。 避免了可能出现的状况,枫阵吃了一口,颜颐盯着他看,枫阵露出一个笑容,两人长期相处,颜颐很清楚枫阵的习惯,也深刻地明白这锅兔肉并不好吃,不仅不好吃,还相当难吃。 好吃吗?陈筠宁洗完脸后回来问道。 好吃,枫阵道。 那就再盛一碗,陈筠宁很高兴地帮枫阵盛了满满一碗,还顺带给颜颐盛了一碗。 颜颐看着自己面前的碗,又看着枫阵面前的碗,为兄弟心疼一秒。 陈筠宁见枫阵吃了,忽然想起自己还没尝过,便道,我也尝尝。 正当她拿起勺子,想要舀汤,而枫阵正想着如何阻止之时,门外进来几个大汉,见到桌上有一锅汤,很是高兴。 枫阵也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但想喝汤的意思很明显,而陈筠宁也没有拒绝。 几个大汉很快把一锅兔肉分完了,令枫阵惊奇的是他们似乎并不讨厌,好像还很喜欢。 他们和我们不一样,我们吃惯了精细的食物,所以觉得粗糙,甚至难以下咽,但他们只要有味道,便会觉得很美味,颜颐道。 后来枫阵才从陈筠宁那里知晓一件事,她的厨艺是从九方族女人那里学的,而她继炖兔肉之后,又去学了其它菜,当然这是后话。 ☆、第 61 章 天边出现第一颗星星之时,枫阵和颜颐出现在人群之中。 相比于白日的沉寂,晚上要热闹得多,篝火燃起,人们的情绪被火焰渲染,热情奔放,表现出和白日截然不同的一面。 唯独畎族那块区域不同,他们聚拢在一处,像是在举行仪式,不过大家早就习惯他们这种行为,没人会说什么,但也没人敢在此刻邀请他们跳舞,除非他不想要他的手。 畎族之中,有几人没有加入仪式,而是坐在一旁。 坐在他们中间、拿着权杖的人是畎族的族长,畎蠡就在族长左手边第二个,颜颐道。 顺着颜颐的指点,枫阵看到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似乎对方也看了他一眼。 不过因为距离的关系,枫阵不太敢确认。 待枫阵想走近观察,一人却挡住了畎蠡,阻断他继续观察。 你之前说的事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有几分把握? 畎蠡略一思索,道,说百分之百当然不可能,但至少有三成把握。 只有三成? 若是在其他人手中,就连一成把握都没有,师弟,你该知足了。 畎蛉再一次陷入犹豫之中,他担忧畎蠡骗他,可畎蠡有多聪明,他这个当师弟的怎会不知道。 不过若是师弟能找到命格特殊的人,机会又会不一样,畎蠡笑道,那笑容充满着危险的意味,可离他一步之遥的畎蛉没有发现,其他人更不可能发现。 什么样的人算命格特殊? 畎蠡勾了勾手指,畎蛉靠近,畎蠡在他耳边轻声低语几句。 畎蛉听完,皱眉道,真能提升到九成? 当然可以。 畎蛉记下几个要点,又问道,若是我找不到呢? 那不如师兄再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你要找的人近几天就会出现。 你是说就在这里?畎蛉看了看四周,光畎族就有几千人,有些部族人数远远超过畎族,零零总总加起来,少说有十来万人。 若非特殊原因,残害同族人是要受到族中惩罚的,难道师弟已经忘了这一点? 莫非,畎蛉瞬间了解其中意思,既然不能找同族人,那就是外邦人。 而说到外邦人,除了奴隶和俘虏,就不可能有其他人,回去后,畎蛉立刻叫人暗中打听那些奴隶的生辰。 这一问,还真给他找到几个符合条件的。 人都在这里了? 是。 将这些人带走。 可,侍从有些犹豫,可今日不能用人祭。 那些被选中的奴隶大概也领会其中含义,拼命磕头求饶。 畎蛉怒道,谁说要用人祭? 那这些人 我会留他们一条命。 不过取双眼睛,还真能闹出什么大事?就算他现在杀了这些奴隶,他也不信真有那所谓的天罚。 而且他清楚那条禁令是怎么来的,那些神棍神神叨叨,自以为学了几年中原文化,就开始宣传中原文化,什么儒家、道家、法家,还学中原人打扮,十分明显的数典忘祖,还要假托是神的旨意。 想着,畎蛉踹了一脚,正好踹到一个奴隶胸口,奴隶挣扎着又爬了起来。 真是命长,畎蛉冷哼一声,让人将这些奴隶放下,只留下一两个心腹,又转身对林中一人道,人我已经带来了。 林中人走出,走到那些奴隶面前,一一抬起他们的脸,每张脸上都写着不同程度的害怕、恐惧、哀求。 此人没什么特别,不需要,那人对第一个人道。 明白自己不被需要,那人又是磕头,又是抱住畎蠡的腿,大喊饶命,然而换来的只是一脚。 畎蠡又指着几人道,这些人也不需要。 什么?这可都是我按照你的要求挑出来的,现在怎能出尔反尔?畎蛉十分紧张,果然这个师兄不安好心,没有打算帮他治疗,而只是戏耍他。 恋耽美 >笔下惊鸿——梅花雀(32) 畎蠡没有理会他,而是将目光投在末尾的两人身上,忽的抬手阻止道,等等,将这两人留下。 被留下的是一对姐弟,长相相近,可以看出是一对龙凤胎。 畎蛉的希望又重新点燃,难道这两人? 畎蠡看着这对姐弟,笑意渐深,可在这对姐弟看来,却犹如地狱来的恶鬼。 这两人命格十分稀有,倒是我之前忽略了。 少有的天煞孤星,师弟,你可是好运气,好好的王侯命不要,偏偏碰到天煞孤星。 畎蠡伸手招了招,那对姐弟却不敢上前,那人脸上虽然笑着,可感受不到一丝善意。 畎蠡用中原通用的语言道,我想要你们的一双眼睛。 其中那个女孩子怯懦着走上前,刚走了没几步,就被身后一双手抓住,姐姐,你不能去。 可我们不能反抗他们,姐姐道。 那就用我的,男孩站了出来,挡在姐姐身前,对畎蠡喊道,用我的眼睛,你们放过姐姐。 不,用我的,女孩紧紧攥住男孩的手,对他道,你一定要活下去,为父母和姐姐报仇。 别废话了,畎蛉见他们啰啰嗦嗦个没完,拔出匕首,威吓道,再废话,就先砍了一个。 女孩放开男孩的手,缓缓走上前。 锋利的刀刃落下,天地静默,血液如同泪水汩汩流下。 仔细听,这是生命的声音。 ☆、第 62 章 孝正,地上有血迹,枫阵举着灯,映照出地面暗红的血迹。 这里有人,颜颐探了探那人的鼻息,已经死了。 枫阵走近,拿灯照着那人面容,被挖去了双眼,是什么人如此残忍? 我们追踪畎蠡而来,会不会是他做的? 可今日不是不准人祭? 嘘,颜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林中传来树叶摩挲的声音,还有夜风吹拂的低语,在枫阵看来,一切都很正常。 但颜颐一向是对的,两人熄了灯,躲到暗处,不多时,一人从林中走出,没有一丝声响,把枫阵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那人走近尸体,轻轻叹气,又对着周围道,你们出来吧。 枫阵两人从林中走出,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直到枫阵借着微弱的光认出那人。 道长怎会在此?枫阵惊讶道,莫非昨日救我们的正是道长? 昨日那事枫阵回去后又仔细考虑,结合畎蠡突然说的那句话,发现对方并不是想害他们,而恰恰是救了他们,若想害他们,直接在他们睡着的时候下毒,或扔到荒野喂豹子、蟒蛇。 可对方不仅没有这么做,还把他们搬到安全的地方,一个不认识的人怎会做到这种程度,这让枫阵百思不得其解,但姬望的出现正好解释了这一切。 我是东夷人,自然在此。 道长是东夷人?这大概是枫阵听到的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等等,他好像忽略了什么事情,九方明好像告诉过他一件事,东夷有九个大部落,擅长制傀儡的畎族、擅长制弓的张族擅长种田的社族,以及擅长观星象的姬姓一族。 还有祭台之上,那个和中原人长相相近的姬姓族长 那是我哥。 姬族人并非全部都是如此,只是上一任族长娶了中原女人为妻,生下的孩子也就受了影响,长得更像母亲。 道长也是来调查畎蠡之事? 不是。 那道长为何深夜在此? 你们又为何在此? 他们不就是来调查畎蠡之事? 姬望又道,这里不是中原,不是你们可以随意乱跑的地方。 枫阵明白了,姬望这是怕他们在这里出什么事,人单势孤,无法应对,可无缘无故,姬望为何如此关心他们。 是不是那人让道长帮我们? 不是。 那 枫阵还待再说,姬望打断他的话,夜深了,你们该回去了。 两人对望一眼,打算先回去再说。 云雾飘散,露出淡淡清辉,映照着临死时的惊惧、痛苦和扭曲,微长的睫毛动了动,比起刚才的冷静淡然,此刻的他多了些人间的烟火气。 天命难违吗? 紫家 顾徽在紫家住了多日,该打听的消息打听得差不多,除了知晓紫家先祖有个哥哥,其它一概不清楚,至于哥哥姓甚名谁,是不是紫萧,紫家人也说不清楚,而紫家更无关于此人的记录。 顾徽将自己知晓的事情说出,紫骧一头雾水,仿佛顾徽说的是别人家的事情。 也许紫家有密室,顾徽如此猜测,可他是客人,又不能擅自搜查别人家中,一时间,顾徽陷入两难之中。 一日,那紫颂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他面前,季乱兄,听说你在打听惊鸿的事? 什么听说,分明是偷听,别以为他没发现,顾徽暗道。 紫颂却没有偷听的自觉,他继续道,惊鸿在那个叫紫萧的人手里,而且这个紫萧很有可能是先祖的哥哥,是不是如此? 此事尚无定论。 那就是有可能了,紫颂道。 顾徽停住脚步,问道,你有何事? 我只是问问嘛,你不要生气。 我没生气,只是你很烦而已。 顾徽不愿再和他浪费时间,为了能尽快找到惊鸿,他必须找出操控天凤的方法。 上回回家之时,他又去看了东陵碑,裂纹横贯碑身,上半部分已经无法挽救,而且近日东陵郡附近怪象频发,有不少人听到战士的哀鸣,据几人猜测,极有可能与东陵碑有关。 按照预计,离东陵碑彻底消失不到一年,可他却还未掌握气的用法,留给他的时间越来越紧。 走到停放天凤的琴室,顾徽正想坐下,却发现紫颂还在面前。 你还有何事? 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 你也很好奇吧,九霄和天凤合奏会是什么效果? 紫颂是一个说到就做的人,仆人在他的催促下,紧张不安地将九霄放在琴桌之上。 这还是顾徽第一次看到九霄,确实如传闻所言,是一把不凡的琴,通体贵气,纹饰华美,只轻轻拨弄,清越动人。 事实上,紫颂能碰九霄的机会也不多,九霄是祖传之物,轻易动不得。 但琴长久不弹又会出问题,于是每逢大日子才会将九霄拿出,在族宴上演奏,或者是供奉于祭台之上。 至于这回,完全是他瞒着紫家家主干的。 紫颂整理衣袖,开始正式弹奏,而很快,顾徽竟忘了他来此的目的,沉醉于美妙的音乐当中。 紫颂不愧是紫家的后人,对曲子的演绎有其独特风格,各种技法也烂熟于心。 曲毕,顾徽问道,这首曲子叫什么? 听了这首曲子,你还能保持清醒,果然不简单。 所以他刚刚听的是催眠曲? 此曲名为声色醉,与琴一同传自先祖。 所以你是要我弹这首曲子? 你猜的没错。 这合适吗? 紫颂不担忧,顾徽却担忧起来,这应该是人家不传之秘吧,随便拿出来好吗? 没关系,紫颂毫不在意,反正也没几个人能学得会,而且这曲子族人都知道,可你见过哪个人弹过? 不是不想,而是太难,尤其是其中还有详尽描述,描述得又很抽象,看了琴谱,画师能画出无数幅山水画,可琴师却学不会一首曲子,这就是这琴谱坑爹的地方,而这种坑爹现象在同时期又不存在,因此无法相互对照,着实苦了后人。 若顾徽真能看懂,他爹高兴还来不及。 这就是琴谱的摹本。 顾徽接过琴谱,一眼看去,却没有琴谱该有的抹、勾、挑各种记号,仔细研读,确实是一篇华美的文章,写尽了琴音的美妙,也囊括天地万物,可无一处告诉人们该怎么弹。 有没有可能是曲谱弄丢了?顾徽问道。 这倒也有可能,所以先人依据文章谱了曲子,不过终究达不到传言所说的那样。 传言所说,紫笙曾在宫中奏乐,百鸟来贺,凤鸣九霄,圣王降世,也不过如此。 顾徽又看了谱子,按照曲谱弹奏,不尽人意。 当晚,紫颂被揪着耳朵,罚跪祖宗灵位。 ☆、第 63 章 水边祭祀?枫阵惊讶,前几日不是已经举行过祭祀仪式? 九方明解释道,那是祭天神的仪式,而水边祭祀是为了洗去尘垢,祈福消灾。 可以不参加吗? 不参加会被视为不敬。 陈筠宁却对此很感兴趣,不是挺好的吗?中原也有祓禊,应该差不多吧。 东方明点头道,确实差不多。 其实差很多,就枫阵所知,祓禊更多是一种仪式,不需要下水,可东夷地处东南,常年湿热,东夷人又不在乎那么多,真是集体光着膀子濯于河水之中。 枫阵悄悄和陈筠宁说明情况,陈筠宁长大了嘴,又问道,女子也要一起下去吗? 是,不过会分开。 那就没什么问题啊。 陈筠宁是没问题,可颜颐问题大了。 她总会知道的,颜颐道,你还打算瞒一辈子? 别说以后,现在就快瞒不住了,前两天,陈筠宁和颜颐站在一块,陈筠宁无意道,原来你有这么高? 不是陈筠宁以前没注意到,而是颜颐的身高还在长,可陈筠宁却不会再长了。 犹豫良久,枫阵决定坦白。 陈筠宁听后并没有太惊讶的表情,实际上是惊讶得不知该怎么办,枫阵骗她,她应该很生气才对,可她生气不起来,她也不知道为何? 颜颐是男子,和枫阵没有婚约,本应是她的好机会,她该开心才对,可她也开心不起来。 让我静一静。 如木偶般,陈筠宁走出屋子,屋外的人热切地聊着,没有人发现她的失常。 所有的欢闹、喧嚣都在离她远去,在她面前,是沉默孤寂的荒原。 你没事吧? 身边似乎有人如此说。 屋内,枫阵担忧道,她不会有事吧? 如果担心的话,就跟过去看看。 枫阵追出屋子,举目望去,到处都是人影,分不清谁是谁。 陈筠宁此刻不想理会任何人,那人却又道,你的家人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陈筠宁头也不回道。 一个人的话很危险的,这里有不少野兽,还有毒虫。 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陈筠宁的身影。 快到祭祀时间了,你怎么还在这里?九方明突然叫住他。 你有没有见过陈筠宁? 九方明指了指枫阵身后,道,那个不就是? 枫阵一转头,陈筠宁果然慢慢走了回来,你去哪了? 到处转转,陈筠宁道。 见陈筠宁回来,枫阵放下心来,跟随众人前往祭祀。 一堆人一起下河的场景着实壮观,不过东夷人早已习惯,相对于严肃的祭天神,这种祭祀更像是一种娱乐活动,大家洗去尘垢,迎接未来一年。 啊,人群中传出一声尖叫。 怎么回事?有人喊道。 有蛇。 是不是你们族的人没将蛇收好?有人厉声叱问。 你们不要随便污蔑人。 大家快跑。 众人四散奔逃,纷纷逃往岸边,枫阵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跟着他们跑就对了,跑到岸上,却发现少了一个人。 孝正,枫阵四处寻找,在岸边找到了颜颐,便道,刚才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大家都往岸上跑。 颜颐很想听清枫阵在说什么,可越到后面,声音越是模糊,眼前人也出现重重幻影。 孝正,孝正,你怎么了?孝正? 出了这么一个乱子,祭祀只能停止,枫阵将颜颐搬回屋子,九方明请了族中医师。 医师看后,摇了摇头。 祸不单行,还未查出颜颐中了何毒,陈筠宁也晕倒了。 如果说颜颐被蛇咬是偶然,那再加上陈筠宁的事情,就是有人暗中下毒手,而这下毒的人会是谁?枫阵不用想也能猜个大概。 他们中的是十分罕见的毒,我也不曾见过,姬望把过脉后道。 那谁有办法医治? 下毒之人。 通过姬望的关系,枫阵见到了畎蠡,畎蠡见到两人,可从头到尾却不曾看他一眼,仿佛他这人不存在。 你要如何才能给出解药? 听见枫阵问话,畎蠡才将目光放在他身上,你想要解药也不是不可以。 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也不要。 你有这么好心?枫阵不信畎蠡的话,他既然做了这件事,就一定有原因,比如拿他的命来换。 畎蠡从怀中拿出一个药瓶,轻轻捏住瓶颈,可以听到药丸撞击的声音。 可我只有一颗解药,你要用来救谁呢? 恋耽美 >笔下惊鸿——梅花雀(33) 枫阵以为畎蠡应该是要他死的,不然怎会摆出重重杀局,可现在看来,畎蠡更像是在戏耍他,从他的眼中,枫阵看不出任何恨意。 接过药瓶,枫阵又问道,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为何要杀我? 这个问题,你应该问他,畎蠡微微扬起下巴,眼神肆无忌惮地放在姬望身上。 待枫阵离开,姬望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当然是想你,畎蠡舔了舔嘴唇,我无时无刻不在想杀了你。 那你就放了他。 如果你愿意成为我的奴隶,我当然愿意放了他。 然而姬望不可能答应这种条件,畎蠡心中知晓,不过是想看美人露出生气的表情,可他还是这么无趣,除了那该死的围棋,什么也入不了他的眼。 你为何不杀了他?刚刚明明有机会杀了他。 畎蠡冷笑一声,你怎么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你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我这不是在做,再说了,你答应我的事何时兑现? 我很快就能找到姬望的弱点。 希望如此。 ☆、第 64 章 畎蠡跃下大石,露出身后人影,他不悦道,你怎么还不走? 你真的将解药给他? 有何不可,畎蠡笑道,不过呢,他们其实中的不是一种蛊,傀儡虫,断情蛊,你说刚刚的瓶里装的是傀儡虫的解药,还是断情蛊的? 姬望真倒霉,怎么会被你这种人盯上。 见枫阵回来,九方明问道,怎么样?拿到解药了吗? 在枫阵离开的期间内,他负责照顾两人,看着平时吵吵闹闹的女子突然一声不吭,九方明很不是滋味,还有颜颐,在九方族居住期间,他的箭术赢得了九方族勇士的认同,就连族里最厉害的神射手都败在他手下,常常找他来切磋。 两人突然中毒,前来探望的族人不少,他们见枫阵回来,都退了出去,躲在远处看着,他们不是怕枫阵,而是跟着枫阵一起来的那位,传闻只要被他看上一眼,就有可能被诅咒。 姬望还在九夷时,就展露出卓越的占卜能力,只要他对哪个人说你今天要小心,那人就会遇到倒霉事,久而久之,姬望有了很高的威望,同时也因为伤害了很多人,失去了朋友。 枫阵听过那段故事,不过是经过加工的版本。 拿到了,枫阵将药瓶拿出,不过只能救一个人。 欸,九方明愣了半晌,又问道,是谁下的毒,我去找他。 他的目的是要让我痛苦,所以他不会将解药给你的,枫阵道。 是不是畎族的人? 九方明要去找人,他的朋友拦住他,几人争执不下。 另一边,姬望看了两人的情况,问道,你要救哪一个? 一个是陈家的千金,弄不好要出国际问题,一个是自己的好友,为他到处奔波。 九方明定住,双眼死死盯着枫阵,按理来说,带这些人来只是受主人之托,可人心是肉做的,每日看着陈筠宁努力的模样,他就会暗暗羡慕,若有一人也能这样对他 枫阵真是不懂得珍惜,放着这么好的女孩不要,还一次次残忍地拒绝她。 药瓶落在姬望手中,枫阵道,她就托付给道长了。 女的?还是男的?你倒是说明白点啊,九方明着急不已。 姬望道,他对你而言很重要。 为何不救他,而救一个相遇不久的人。 孝正以前问过我,如果爱人和数万人只能救一个,我会救谁,当时我说不知道,其实是我太贪心,哪一个都不肯放弃。 你的选择也许会付出很大的代价。 哪个都不肯放弃,也许哪个都得不到,太贪心往往会走向最糟的那条路。 我知道。 也许事情还没那么糟,姬望叹道,他还有一线生机。 在哪里? 西南。 西南?还能再具体一点吗? 我也并非神仙,所能推算的只有这么多。 姬望说西南,可到底是雪伏的西南,还是再往前的南蛮? 南蛮民风剽悍,医疗条件称不上好,想要治疗颜颐,必须得是医道中的高手。 说起医道,就不得不提医榜,医榜之中,白家占了半壁江山,而医榜榜首正是出自白家的白徇。 白徇幼年成名,名冠京师,很多人无法治疗的病,到了他手中轻易化解,而且他还有一手绝活,便是望诊,只靠望诊,就能断定这人有没有救。 除了白徇,白家还有众多医师,所擅长的方向各不相同。 如果是那个白家的话,很有可能就是姬望所说的一线生机。 杙门白家 真是太谢谢老神仙了,一对夫妇不断说着感谢的话语,言语之中难以抑制自己的激动,当时他们说的时候,我还以为夫君的腿真的没希望了,这些人果然是庸医,自己治不好,就说夫君的腿没救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正骨之法讲究精准,稍有差池便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我也没有十成的把握。 老神仙真是太谦虚了,妇人只当白徇说着谦辞,点头应着。 这对夫妇千恩万谢,离开白府,白府的角落中,一双眼睛正看着来来去去的病人。 忽的,一只大手落在他衣服上,一把拎起他的衣领,怒道,让你浇水,你又偷跑出来,你是什么玩意,还敢偷看老先生看诊。 老先生又没说不让人看。 就你,看一百遍都学不到皮毛,白化一掌拍在小孩头上,将浇水的水瓢扔到小孩面前。 小孩拿起水瓢,给地里的药材浇水。 白化走到篱笆处,瞥见地里那小身影,淬了一口痰,呸,无情无义的白眼狼,怎么有脸活在世上。 一人经过,随口问道,那小子又惹你生气了? 家主也太过善良,连这种白眼狼都收留,白化气道。 他是不是又去偷学? 不过一个分支,白家好心收留他,他不思报答,还偷看老先生看诊,白化咬牙切齿道,像这种治疗手法都是不传之秘,老先生虽然没有藏着掖着,但大家都是懂礼之人,有问题直接问老先生,绝不会做出这种偷看的行为。 我还听说一件事,那人凑近小声道。 跟那个白眼狼有关? 你叫他白眼狼还真是叫对了,听说他父母死的时候,他都没流一滴眼泪。 他难道不是父母生养? 还有更可怕的,我说了你可别说出去。 你放心,绝不会说出去,到底是什么事?白化见他神神秘秘,心下更加好奇。 他的父母下葬后,有人半夜看见他在坟地,你猜他在干什么? 干什么?白化心脏一紧,莫非这白眼狼还是个妖怪变的,所以铁石心肠。 刨坟。 啊,白化惊叫一声,左右看了看,见无人注意到,又低声道,这是真的? 千真万确,那个村民我还能给你找来。 这也太,太大逆不道了,白化纠结万分。 如果这小子只是偷懒,白化只当他是学医心切,父母灵堂之上,不流一滴眼泪,也可以说是小孩不懂事,可半夜刨坟就太不正常了,就算是一个成年人也不敢半夜去坟地。 他不正常,不正常,白化反复喃喃。 我就跟你说很可怕,你以后还是离他远一点,免得被他沾染了晦气,那人同情道。 我要将这件事告诉家主,不行,我必须告诉家主,让家主除掉这个害虫。 诶,等等,那人叫住白化,你这样去是不行的。 为何不行? 你想想家主的性子,他连草木都不忍心踩伤,怎么舍得让一个孩子流落街头,何况这件事证据不充分。 你不是说有村民作证,白化奇道。 村民只是人证,可要是那小孩抵死不承认,我们又拿不出物证。 白化仔细一想,倒也是这么回事,那你说该怎么办?我可不想天天见到这么个怪物。 不如将他调到那里。 哪里? 他不是喜欢坟地吗? 那万一要是他再刨坟?白化担忧道,那可是白家祖坟。 再刨坟不就正好捉个现行,冲撞先祖是什么罪,家规写得清清楚楚。 ☆、第 65 章 夜半,两个人影躲在屋后,其中一人道,他真的会挖坟? 相信我,他就是有那种癖好。 两人又静静观察了会,月光时隐时现,小孩的身影却并没有移动过。 月上中天,两人腿脚酸麻,倦意上涌。 白化打了个哈欠道,我看他也没那么大的胆子。 白原道,我看他不对劲,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他能够坐在那里一晚,也不哭,也不闹。 听了白原的话,白化只觉得浑身一抖,似乎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出现在眼前,又听到远处传来细碎的声音,这里阴森诡谲,我可不敢再待下去。 次日,白化遇到其他白家人,几人在屋中喝酒聊天,无意间聊起此事。 我是说真的,那小子身上带着邪气,说不定就是鬼怪所化。 你想多了,一个小孩子而已,有什么好怕的,有人不以为意道。 不,也许他根本就不是人,而是被什么邪祟上身,白化放下酒杯,脑袋晃了几下,醉意上涌,一股脑地将这几天听到的事说了出来,若不是邪祟,他怎么会半夜挖坟,父母去世,丝毫不感到伤心。 你这么一说,倒确实有些奇怪,我家那小子也和他差不多年纪,可一听到鬼怪故事就哭,想让他一个人待着都不可能,非要娘亲陪着。 又有人感慨道,是啊,我家那小子胆子也小,前几天被狗吓得都不敢出门。 也有人自豪道,那你们可就比不上我了,我儿子可是像我,从小就胆大,上回还打死了一条毒蛇。 几人纷纷将自己的孩子拿出来比较,很快便忘了最初谈论的话题,但从后来的流言来看,这次的谈论功不可没。 没过几日,大家都知道了那个古怪的小孩,不会流泪,喜欢刨人坟墓,恶鬼投胎 还有好事者专门去观察,回来之后,流言添油加醋,大家更加不敢靠近这个小孩。 白原见到白化,想起了近日府中流言,便问道,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将这件事说出去的吗?我怎么出去了几天,连外面的人都知道了? 那日多喝了点酒,白化不好意思道。 算了,不说这个,白原说完,将背上的筐取下,翻找一番,取出一株药草,我这几天出去,可是碰到了好东西。 这是什么?我怎么从未见过?白化疑惑,他学医十多年,周围的药草都叫得出名字,唯独这株药草眼生得很。 这是我在一个商人那里所得,据说能除邪祟。 哦,那有效果吗? 我亲眼看见他使用,将一个疯子治好。 如此珍贵的药草,竟然只有一株,白化遗憾道。 这一株只是试用,我已跟那个商人说好,若效果好,还可以大量购入,白原颇为得意道。 如此甚好,那你可有想过用在何处?白化盯着那株药草,意思不言而喻。 白原道,自然是要先除去府中邪祟。 那要如何使用? 熬成汤汁,泼在中邪之人身上,过三日之后,邪祟自会逃离。 白晔被派来看守祖坟已有三日,每日要做的事情很简单,比给药草浇水还简单,清扫,准备上供的物品,再没有烦人的人来管他,同时也失去了接近药草的机会,对此,他颇为惋惜,不过那些药草他已经认全,药性也十分了解,再待下去也学不到新的东西。 若想磨炼医术,必须要有实践的机会,还有医学典籍,光凭偷学的那点远远不够。 白晔正盘算着如何学到更多东西,冷不丁的,身后一盆水泼下,水中混杂着浓重的翠色。 药水滑过发丝、睫毛、脸颊,沾湿了衣裳,待他看清一切,那泼水之人已经离开。 这样真的有用? 你就看着吧,三天后他就正常了。 三天很快过去,白化想起那个小怪物,找来白原,两人前往祖坟。 坟地静悄悄的,和上回一样,唯独不同的是没有小孩的身影。 人呢? 会不会是睡过头了,没来? 两人又去房中找,白化走到床前,掀开被子,露出里面的小小身形,他在这里。 喂,醒醒,又想偷懒,白化又去拍那小孩的脸,触手是冰凉的手感,他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是不是很有效,他恢复正常了? 白原也伸手去摸小孩的体温,脸上神色变幻,青了又白,手心直冒冷汗,脚底有些打颤。 意识到了死亡的存在,两人像被无形的大手扼住喉咙,嘴里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他是被邪祟害死了?白化突然道,一定是邪祟,那邪祟太强大,将他的灵魂给吃了。 恋耽美 >笔下惊鸿——梅花雀(34) 是啊,白原勉强答道,他可是亲眼看着商人治好那疯子,这药怎么会有假,一定是邪祟的问题,白晔还是个小孩,怎么有力量对抗邪祟。 白原又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白化道,把他埋起来。 要是别人问起来呢? 就说不知道,白化盯住白原,问道,你应该没将这件事说出去吧? 没有,你呢? 我也没有。 那就好,我们谁也不能说,就算是家主问起来也不能说。 家主根本不会关心这种小事,白化思及此,放心不少。 白家家主同情心泛滥,不忍杀生,同时也因为救的人太多,根本不记得那么多人,这一点从白晔身上就可以看出,白晔来白家两年,可家主连他名字都记不住,可见其被忽视得有多彻底。 那将他埋在哪里? 就埋在旧屋那片荒地上,那里长久没有人住,不会有人发现。 白化所说的旧屋曾经出过事,无人敢去,多年下来,里面积了厚厚的灰,房屋也破败不堪。 两人找了一处隐秘的地方,将人埋下,重又锁紧大门。 ☆、第 66 章 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 一人从屋顶轻轻跃下,走到泥土松软之处,右脚轻轻一踩,铲子落入手中。 这两人走的匆忙,泥土并不结实,铲了几下,土中露出一双脚,不多时,小孩已被抬了出来。 算你运气好,遇到了我,夏冶探了探小孩的鼻息,却发现小孩全无鼻息,全身冰凉。 居然已经断气了,这两个人怎么不早说。 既然已经断气,不如让人入土为安。 你是谁?夏冶侧目,离他一丈外站着一人,他竟然没注意到这人靠近,看来是个高手。 你不知道我是谁,但我知道你是谁。 我这么有名,你认识我也是当然,夏冶颇为自豪道。 霸王刀之名果然名不虚传,和传闻一样,一样的厚脸皮。 我已经不是霸王刀了,夏冶道,提起霸王刀三字,他的神色严肃不少。 卫仪疑惑,难道这句话有什么特殊的含义,是夏冶要退出江湖,将霸王刀传给弟子?可他还年轻着呢。 那是他受伤了?可他刚才的身形不像受伤。 卫仪猜不出原因,只能问道,这是何缘故? 那把刀一砍就断,我已经扔了,夏冶道。 终于知道原因的卫仪有些无语,全江湖都知道您大佬的刀不行,你竟然才知道。 名刀配英雄,这道理大多时候都行得通,可到了夏冶这里就不一样了,夏冶一直用着一把烂刀,硬是杀到了名刀榜第五。 再看看他的上面和下面,哪个不是配着一把好刀,与那些刀对上,坚持到现在才是奇怪。 那敢问应该如何称呼阁下? 叫我天下第一刀就好了,夏冶好不客气道。 卫仪将夏冶全身上下打量一遍,却没有找到刀,一个刀客没有刀,还敢自称天下第一刀? 夏冶咳嗽一声道,刀马上就会有了。 敢问是哪把刀? 当然是千日泣,除了这把刀,还有哪把刀比它更厉害? 千日泣,名器榜第一,果然够心黑的,不过他来这可不是问这些琐事,既然阁下要去找刀,不如将这个孩子给我。 夏冶道,不给。 他已经夭折了。 他都夭折了,你怎么还要,你是不是有那个收集尸体的爱好,夏冶面露嫌弃。 我怎么会有那样的爱好,卫仪忍住心中怒火,咬牙道,我只是不忍他抛尸荒野。 既然这样,你可以走了,我会好好安葬他的,夏冶挥了挥手。 卫仪心中盘算一番,道,那就劳烦夏兄了。 卫仪还未走远,就听夏冶嘟囔道,真是奇怪的人。 夏冶,你给我等着,卫仪暗暗将这笔账记下。 诶,夏冶烦躁地挠了挠头,也不知道你是哪里人,怎么死的,看你这样子,一副苦相,像是被冤死,不知道是不是那两个埋你的人。 夏冶一个人对着尸体说话,也不觉得无聊,而且还从中找到了事做,我正好碰到你,也不能什么也不做,要不我帮你报仇吧,你说你的仇人是不是那两个抬你来的人? 夏冶盯着小孩的尸体,盯了半晌,恍然大悟道,哦,你已经死了,不能再告诉我真相了,那我就直接去问问那两人。 白府门口 请问白老先生在吗?薄郡枫阵前来求医。 我管你哪个郡,先排队知不知道?门房不耐烦地扔过来一块木牌。 可孝正的病不能再拖下去了,难道就不能通融通融,枫阵从怀中拿出一串钱币。 门房却看也不看道,想要走后门?像你这样的人多了去了,看那里,门房指着门口排着的几人,就那个,腿断了也得等着。 事有缓急,枫阵道,就不能和白老先生说一声。 就你的事急,别人比你急多了。 枫阵还想再说,旁边一人插话道,喂,就是你们府上的人干的吧。 你说什么?门房抬起脸,摆出最为凶恶的表情,这是他面对找茬的人练就的方法,可他一抬头,就发现对他比他凶狠,还比他高大,一看就是江湖人的样子。 你、你你想干什么?这里可是白府。 白府又怎么样?杀了人一样要受惩罚。 杀人?门房脑子有些晕,这不仅是个江湖人,还要来白府杀人,他可是有几条命都不够啊,您等等,我我马上叫管事出来。 说完,那门房哆哆嗦嗦进去。 夏冶从边上搬过小马扎,对枫阵道,你看,对他要这种方法才行。 他是来求医,又不是来找茬,枫阵心道。 门房也只是受命办事。 你是来看病的吗? 我朋友病了。 我觉得这家人的医术不行,夏冶抱胸道。 你这么说要有证据才行,枫阵越来越怀疑这人是来踢馆的,可看他说话,又不像不讲理的人。 这家人出了人命,我亲眼看见他们埋了一个小孩,你说要是他们医术好,怎么会将人医死,还偷偷埋起来。 那你来是为了? 就是为了找出那两人杀人凶手。 两人正说着,管事已经出来,见到两人,恭敬行礼,得罪了,得罪了,两位里面请。 见两人进门,管事擦了擦汗,他还真担心对方生气,不肯进门,还有那门房,居然连枫家的人都认不出,差点害他犯了大错。 至于旁边那个?管事有些疑惑,这位莫非是枫阵的护卫?可怎么一股子江湖人的味道。 ☆、第 67 章 一个火气太旺,一个思虑过多、日夜奔波,都不是什么大问题,白徇抚须道。 既然你能看出我火气太旺,那能不能猜到原因?夏冶一脚踏在桌案上,上身前倾,与白徇视线齐平。 你无得无礼,旁边的管事喝道。 白徇伸了伸手,示意管事退下,镇定道,看来这原因跟老夫有关。 你还有点自知之明,希望到时你可不要否认,夏冶冷笑道。 我与少侠应该从未见过,不知何处得罪少侠? 你确实没得罪过我,但你们做的事让我看不过去。 不知是何事?少侠说出来,说不定其中有什么误会。 白徇一生不做亏心事,自然不会想到夏冶的来意,只当对方和族人发生过冲突,以前也发生过,解释清楚就好。 杀人算不算误会? 杀人!?白徇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死者在哪里? 在一座破屋里,夏冶道。 几人随同夏冶去旧屋,而这一消息很快传到了白化那里,他慌张地找到了白原。 怎么办?我们的事情要败露了。 别着急,也许不是为那件事。 可他们就是去找尸体的。 那也不是我们杀的,我们只是想救他,谁知道他自己就没气了。 对,对,就是这样,是他自己没气了。 一行人来到旧屋,那熟悉的院子瞬间勾起白徇的记忆,那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带着儿时的记忆,而夏冶却说里面埋着尸体。 尸体在哪?白徇急急往前走。 尸体就在,咦,夏冶来到停放尸体的地方,却发现什么也没有,又想起那人离开时的不甘,一定是那家伙。 跟随而来的白家小辈道,你这是把我们当猴耍,哪有什么尸体? 就是啊,就算有尸体,也是你放的吧,这旧屋荒废了这么久,谁都可以进来。 枫阵问道,那死者的相貌如何? 夏冶心不在焉道,我有事先离开一趟,话刚说完,人已经追了出去。 看吧,就是个骗子,有人道。 夏冶离开,白徇却有些放心不下,不过眼前还有一大堆病人等他,还是等那个少年回来再说,若那少年没有说谎,应当还会再回来。 你和他不是一起的?白徇随意问道。 偶然在门口遇见,之前从未见过。 那是谁要看病? 是我的一个朋友。 护卫将人抬进来,平放在床上,白徇看了病人脸色,又检查眼球、舌头等处,最后把脉。 枫阵见白徇起身,便问道,孝正的病能治吗? 我一生治病无数,却从未碰到这种病症,说完,白徇对管事招了招手,将大家都叫来。 管事立刻明白,将府中医术最好的几位医师叫来。 这些人一一看过,很快分成两派。 他这绝对是中毒,而且是一种慢性毒。 不对,这不是毒,而是蛊,如果是毒,应该早已毒发身亡,可他现在还有气息,脉搏也不像病人。 并不是所有毒都是见血封喉,你应该先去看看毒经,研究出每种毒的习性再来说这句话。 两方人争得难分高下,似乎谁也无法认同谁的观点。 以往也是如此,遇到疑难杂症,家主往往召集白家顶尖医师,而这些疑难杂症得以解决,也得益于这种互不相让的讨论,以及每位医师不甘落后的好胜心。 可今次不同往日,这回的问题很麻烦,以往遇到奇怪病症,他们总能抓到一点线索,通过这点线索不断完善治疗方法,最终将病人治好。 这个病人却不一样,他有很明显的中毒现象,可脉象却不像中毒,也有可能是蛊虫,却又找不出是何蛊虫。 连你也找不到,看来真的不是蛊虫,可什么毒会出现这种脉象? 会不会也不是毒。 你想到了什么?不妨说出来。 也许他根本就没中毒。 没中毒?有人惊诧道,没中毒又没中蛊,那还能是什么? 也许他根本就没事。 不可能,他分明是中毒之相。 事情又陷入无止境的争论中,最后大家各自归屋,翻阅医典。 孝正,希望他们能找到治疗你的方法。 指尖轻轻抚过少年紧锁的眉眼,这段日子,他一直如此,不曾醒来,也不曾发出只言片语,可枫阵知道,他很痛苦,希望有人能救他出来。 额头相抵,枫阵低喃,我多希望中毒的人是我,可那样会让孝正伤心,我最怕你难受了。 月上柳梢,静水西流,桥头人伫立。 把人交出来。 什么人? 白天那个小孩,除了你,还有谁能偷走,夏冶不客气道,手已放在随手抢来的钢刀上。 哦,原来是那个小孩,是我偷走的又怎么样,卫仪笑道,手也放在腰间。 那就把人交出来。 话落刀出,一息之间,兵刃相接。 夏冶惊讶道,你也用刀? 是啊,所以阁下不如换把刀,卫仪笑着收回短刀,而夏冶手中那刀应声而断,一柄上好的钢刀就这么断成两截。 你的刀叫什么名字? 雀屏双刀。 那怎么只有一把,夏冶疑惑。 因为对付你,只需要一把。 看着夏冶难受的表情,卫仪大笑几声,转身离去。 然而他并未走远,行至屋前,见夏冶抱头蹲下,他停下脚步,想看看这人要干什么,是不是被他气得连话都说不出。 啊,我居然没想到,还有这种登场方式,双刀,我怎么没想到弄两把刀呢?要是我弄了两把刀,那还怎么自称天下第一刀,应该叫天下第一双刀才对 ☆、第 68 章 那小子的尸体不见了。 会不会被人盗走? 恋耽美 >笔下惊鸿——梅花雀(35) 不可能,那里废弃已久。 可那个夏冶 也许那小子没死。 可我们探过他的鼻息,分明已经断气。 也许是还魂。 还魂 白化、白原被这个猜想吓得夜不能寐,只要一闭上眼,他们就能想到冤魂索命的场景。 要不我们再去看看。 两人再次来到旧屋,那个坑已经被填上。 应该就在这里。 白原捡起边上的铲子,将土刨出,白化也一起帮忙。 上回我们挖了多深?白化问道。 差不多了。 那那个小子呢? 两人又将旁边的土挖开,忙碌了一个多时辰,却依旧没有找到尸体。 你们在找什么呢?突然一道声音落下,犹如惊雷,吓得两人都不敢再动。 我认出你们了,埋尸的就是你们俩。 两人一听事情暴露,哪能再待下去,扔下手中铲子,分作两头跑,可两人还没跑出几步,就被夏冶拎住。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大侠饶命,人不是我们杀的,白原赶忙求饶。 不是你们杀的,难道还能是我杀的。 这是误会,误会,白原挣扎着想要下来,可脖子被卡得生疼,丝毫用不出力气,就连说话也十分艰难。 什么误会?夏冶将白原放下,让他解释。 他是中了邪祟才会这样,跟我们没关系啊。 说清楚点。 大侠能不能先将他放下来,白原指了指还被挂着的白化,再挂下去,他可要断气了。 夏冶将人放下,白原解释道,这小孩叫白晔,来自白家分支,两年前,父母双亡,家主心善,看他可怜,便接入本家。 说重点,夏冶不耐烦道。 白原顿时加快了语速,这孩子和其它孩子不同,冷血异常,还喜欢半夜刨坟,后来我们才知他是被邪祟上身。 刨坟就是邪祟上身,你爷爷我还是坟堆里长大的,是不是也是邪祟? 可他刨的是他父母的坟啊,白原大喊道,小心翼翼地看着夏冶,发现夏冶没有生气,也没有动刀的迹象,看来是捡回了一条命。 我不能只听你们的一面之词,等我问过你们家主再说。 这件事捅到了白家家主面前,家主听后,道,那药草呢? 只有一株,已经用掉了,白原回道。 家主又让他们将药草形状画下,两人不久前才见过,记性又不错,画得倒是有□□成像。 白徇接过画纸,抚须沉吟。 夏冶不耐烦道,这药草到底有没有驱邪的功效? 少侠稍安勿躁,此药草我也从未见过,待我回去翻阅医典,等找到答案,再通知少侠。 那要多久? 少侠半个月后再来。 怎么要这么久? 夏冶不过偶然路过,偶然心血来潮,帮那小子报仇,可事情越来越复杂,光是查一株药草就要半月之久,他可没这么多耐心。 最近府上遇到了棘手的病人,实在脱不开身。 那就半个月后再来。 夏冶离开白府,想想自己这半个月也无事可做,不如先去找那人,将小孩的遗体抢回来。 可对方的刀是个大问题,若没有一件趁手的兵器,还会遭遇同样的情景,那他又要上何处去找这样一件兵器,能与雀屏双刀相媲美。 前天看到的那件兵器好像不错,那位兄弟也不像练武的样子,拿着兵器也没用,不如找他借来用用? 可他在哪里?夏冶在街上转来转去,周围人纷纷投来目光。 对了,既然他是来看病,那应该在白府,夏冶有了主意,又往白府走。 门房一天内见到这位煞神两次,都快感动得哭了,夏冶还未开口,他就已经进去通报。 枫阵得知有人要找自己,心中奇怪,他在此地并无熟人,怎会有人要找他。 正在这时,夏冶已经风风火火进门,我想跟你借把兵器。 枫阵一愣,他们还没有好到可以借兵器的程度吧?转念一想,也就一把刀,他多得是,于是便解下腰间佩剑,递给夏冶。 夏冶道,不是这把,是那天见面时,你手里拿的那把。 那把不就是纯璇。 不借。 可你拿着也没用,你又不用剑。 你也不用剑吧? 若他没记错,之前夏冶背的可是一把刀。 勉强用用也可以。 那你就勉强用用这把,枫阵将自己的佩剑塞给他。 可这把一砍就没用了,根本挡不住雀屏双刀,不,就连单刀都挡不住,夏冶对枫阵的佩剑十分嫌弃。 你刚刚说了什么? 一砍就没用了。 不对,你是不是提到了雀屏双刀? 是啊,夏冶点头道。 一个名字跳入枫阵脑中,雀屏双刀,卫仪。 怎么,你跟他认识?那更好了,那就让他改一改那奇怪的习惯。 我不认识他,枫阵道。 那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你难道没听过雀屏双刀的名号?枫阵疑惑,这人不是也用刀,而且看上去还不弱,怎么连用刀的高手都不认识? 我该认识他吗?夏冶挠挠头,思索半天,就是想不起这个名字。 名刀榜第三,你居然不认识? 我认识第一就够了,用不着认识第三,夏冶道,心中却暗想,没想到这小子挺厉害,排名比他还高,而且高两名。 枫阵道,既然对手是刀榜第三,你就更应该认真寻找武器,你是用刀的吧,世上这么多刀,为什么非要纯璇呢?它不适合你。 那你说什么武器适合我? 我又不用刀,怎么知道你适合什么刀? 那你又怎么知道这把剑不适合我? 枫阵发现人不讲理的时候,无论和他如何争辩,都是没用的,于是他决定换一种办法。 你说你要对付卫仪,那你和他有什么仇? 其实也没什么仇,就是他抢走了一具尸体。 你又是如何确定人是他抢走的? 除了他,还能有谁?当时只有我们两个人。 这可不一定,枫阵道,当时也许不止你们两人,你想想看,既然他是刀榜第三,那在他之上是不是还有第二、第一,如果他们在场,你能发现吗? 夏冶很想说能,可事实上他都没发现卫仪,于是只能垂下脑袋,沮丧道,不能。 不对,那家伙亲口承认的,夏冶扒在门上,阻止了即将关上的门。 那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看什么? ☆、第 69 章 白府旧屋 人都已经不在了,再来还有什么意思?夏冶见枫阵东看看,西看看,似乎在找东西。 人不在了,还有痕迹留下,枫阵走到埋尸处,又仔细观察周围,转到屋后。 屋后是一片空地,那里有些凌乱的脚印,是前几日大家一拥而入时留下。 越过空地,穿过门洞,眼前依旧是破败的屋子,年久失修,一到下雨天边发出咯吱咯吱声,不过幸好这两天没有下雨,地上清晰地印着拖曳的痕迹,在那旁边,还有人的脚印,从大小看,是成人的脚印,只有一个人。 不好,有人比我们快。 什么?夏冶还没反应过来。 愣着干什么?快追啊。 追什么?夏冶依旧不解。 枫阵要被他这反应气炸了,但一想,夏冶不是颜颐,根本领会不到他在想什么,只好解释道,沿着这痕迹,你就能找到人,但有人比你先到,你再不去,人就被带走了。 是这样吗?夏冶听后,立即顺着痕迹寻找,然后与一人在门口不期而遇。 又是你?夏冶指着那人道,你不是说你已经把人抢走,你敢骗我? 手伸到身后,夏冶摸了个空,自己原来那把刀已经扔了,昨天抢来的刀也断在雀屏之下,他没有兵器可用。 你的刀呢?卫仪冷笑一声,嘲讽道,要不要我借你一把。 接着。 身后一把剑飞来,夏冶接过剑,道,谢啦。 用完之后,马上还我。 虽然不是刀,但对付你用剑就足矣,夏冶抽出宝剑,剑身并非寒芒四射,夏冶疑道,剑鞘这么花哨,这剑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算了,先用着再说。 白痴,卫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名器榜排名前十皆稀世珍宝,有不少更是上古传说之物,能和这样的兵器并列,怎会只有个花壳子,至于他的雀屏,也只是勉强排上号。 不知两强相遇,是否真如他所说,纯璇可劈山断石,无坚不摧,而雀屏定会折损而归。 剑刃与刀刃相触,卫仪这才看清纯璇,剑身犹如寒潭,寒光内敛,并无杀伐之相,也无刀剑的杀戮之气。 刀剑最易沾染杀戮和死亡,杀的人越多,越是不祥,其中以千日泣最为典型,千日泣刀下亡魂难以计数,刀身怨灵缠身,悲鸣千日而不断,故名曰千日泣。 可纯璇却没有那样的情况,它就像明澈的泉水,始终保持着澄澈,可这样的澄澈能持续多久?终归要看它的主人。 正义之剑,也得有与它匹配的器量才行。 名剑择主,夏冶用着很不便,但能用。 卫仪却暗道可惜,这么好一把剑,这家伙硬是用出了大刀的气势,而正好纯璇以坚韧见长,雀屏慢慢地竟有些抵挡不住。 见势不好,卫仪虚晃一招,向后退去。 可恶,被那小子逃了,夏冶还想再追,哪还有卫仪的身影,于是骂道,逃得倒挺快。 他还活着。 屋中传来枫阵的声音,夏冶又折回屋中,枫阵正抱着那小孩,小孩紧闭双眼,脸上坑坑洼洼,青紫一片,还有皮屑剥落。 夏冶见过死人,人在死后会出现斑纹,但绝不是这个模样,他走上前去探那小孩鼻息,还真有微弱的气流。 前几天他明明已经断气。 先把他送去白府。 白府上下正为颜颐的病情头痛,这时却又来一个病人,而且又是没见过的病症,古籍没有记载,他们从医几十年也从未碰到。 除了这班医师急,白化和白原也急得不得了,本来已经死的人没死,而且还送了回来,脸上带着古怪伤口,这一回他们再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这可怎么办?家主会不会把我们剔除族籍?白原道。 干脆我们一不做,二不休,白化目光坚定。 族中那么多验尸高手,一定瞒不过他们的,要是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后果会更惨。 那你说怎么办? 白原急得脑袋一片空白,也丧失了平时的伶俐劲,在屋里来回转圈,就是想不出解决之法。 诶呀,你别转了,转得我头疼,白化道。 有了,白原忽然停住脚步。 有了什么? 我想到办法了,这小子不是邪祟上身嘛,那是不是会半夜出去作祟? 确实如此,可你要让他怎么出去? 我自有办法。 夜深人静,大家忙了一天,各自休息,而休息了一天的人刚刚起来,推开门,又悄悄关上门。 他谨慎地避开巡查护卫,摸入那去过多次的地方。 那里有父母的尸骨,自从白家收留他之后,父母的坟也被移到此处,他要将他们带回去,这里不属于他们。 然而他只挖到一半,一盏灯忽然亮起,接着有无数火把靠近。 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年迈的白家家主痛心道。 我只是取回父母尸骨,跟你们有什么关系?白晔争辩道。 旁边一位白家人道,既然是取回父母尸骨,会和还要挖掘先祖坟墓,家主,这人分明死性不改。 火把照耀之处,白晔果然看到有一处坟墓被挖开,而且还是白家立家先祖之墓。 又有人道,这小子一定是觊觎先祖的医论,外界有传言,先祖未传世的医论在其墓中。 医论中记载了诸多秘方,长生不死术,生死人肉白骨之法,遭人眼红也是理所当然,旁边有人补充道。 你们的住口,不许再提医论之事,白徇怒道,接着,目光落在白晔身上,看来你不适合白家,等你的病痊愈之后,就离开白家吧。 ☆、第 70 章 经过治疗,白晔的病好了大半,却留下了后遗症,半张脸上爬满伤疤,犹如扭曲的细虫。 而他也不得不收拾包袱,离开白家,走之前,他提了最后一个要求。 我想带走父母的尸骨。 他们葬入白家是他们的荣幸。 我想带走,白晔再次强调。 快点走,你已经不是白家人,带不走白家的任何东西。 白晔被赶上马车,马鞭一挥,马车辘辘。 恋耽美 >笔下惊鸿——梅花雀(36) 夏冶再想找小孩之时,听闻的是他离去的消息。 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一家人,夏冶两手叉腰,气得不行,一个小孩要他去哪里生活?再说了,那两个人下毒的事情就不查了吗?这两个人看着贼眉鼠眼,连一个小孩都不放过。 枫阵道,孝正需要休息,你可以去其它地方吗? 他得了什么病? 目前还不清楚。 这家人的医术真有传闻那么好?怎么连个蛊毒都治不了? 你怎么知道孝正中的是蛊毒?枫阵疑惑,他并未告诉夏冶关于颜颐的情况,只说过他生病,莫非是他从白家那里听到的? 可他今日才去问过,白家还在试验各种情况,并未断定是蛊毒,亦或是中毒。 这事情连小孩都知道,我知道有什么奇怪的。 原来只是误会,枫阵刚刚燃起的希望便被掐灭,也是,连行医数十年的白徇都看不出的问题,一个刀客怎会知道。 不过那小孩也确实奇怪,那种情况下,居然还问我有没有中蛊,夏冶补充道。 那你回答了什么? 当然是没有啊,然后他就说那一定是其他人,夏冶忽的跳起,跳到离病床最远的地方,你朋友的病不会传染吧。 他现在人在哪里? 谁? 那孩子。 我不是刚刚才跟你说过,他被赶出白家,现在应该出城了。 夏冶话未说完,枫阵夺门而出,把正要敲门的仆人吓了一跳。 家主请您过去,仆人刚说了半句,该听这话的人消失在走廊尽头。 夏冶咧嘴大笑道,你们家主找他有什么事?我去也是一样。 这,仆人左右为难,但想到事情紧急,便道,家主说找到了治疗的办法。 真的,夏冶看了看病床上的颜颐,道,你兄弟不在,我代他去,你应该没意见吧。 等了一会,夏冶又道,既然你没摇头,那就是同意了。 白家众医师见来人不是枫阵,而是夏冶,便有人问道,枫阵人呢? 他有事出去了,我代他来,,说着,夏冶走入室内,找个地方坐下,好奇地看着众人,听说你们找到治病的办法了?是什么? 这,有人疑惑,望向身边的医师。 他有什么事?连如此重要的事情都能弃之不顾。 找人。 何人能比病人还重要? 夏冶本来还很有耐心的,可这些人一直喋喋不休,问东问西,他不禁打了个哈欠,问道,既然病人这么重要,那可以告诉我治疗方法了吗? 你 不得无礼,白徇出言打断,然后出面说明治疗方法,颜颐所中乃是蛊毒,而有一种蛊靠吞食其它蛊虫为生,所以只要找到这种蛊虫,颜颐的蛊毒便能解开。 那蛊虫呢?夏冶再次看着众人,眼中饱含期待之意。 白徇抚了抚胡子,面色有些尴尬,这种蛊虫喜湿热,并需不断投喂蛊虫,培养条件极为苛刻。 所以呢?夏冶不解。 府中没有那样的条件。 所以你们说了这么久,还是没用,夏冶郁闷道。 少侠不要动怒,府中虽然没有,但老夫知道哪里可以找到。 那你早说啊。 夏冶这样的语气惹得众人很不快,一人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如果你不想治也没关系,尽可以出门去找其他医师,白家也不缺你一个病人。 白徇目光扫过说话之人,但并没有阻止,这年轻人是太没礼貌了,说道说道也好。 那正好,我还觉得你们医术不行呢。 他这话立刻得罪了所有医师,在场众人狠狠盯着他,之前开口那人道,你说什么?有本事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你们医术就是不行,还气量狭小,连一个小孩子都容不下,这地方我不待了,说完,夏冶离席而去。 从未见过如此无礼之人。 家主,家主,快来人啊,家主晕倒了。 白府乱做一团,夏冶怒而离开,出门不久便碰见了枫阵,你找到那小孩了吗? 没有,城门已经关了,你可知道他要去哪里? 不知道。 见夏冶不知,枫阵便想去问白家人,正想抬脚进去,夏冶却不让他走,你还要让你朋友在这里看病? 怎么了? 那什么,他们刚刚说找到治疗方法了。 枫阵大喜,想要进去的心情更加急切,可夏冶仍旧没有放他离开。 还有一件事,我跟他们吵了一架。 听过原委,枫阵道,既然事已至此,你也快些离开,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处理。 夏冶却没走,枫阵问道,你还有何事? 要不我帮你去找那个蛊虫。 枫阵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路上还有潜藏的危险,不如就让他一起去。 好,但你不能再像今日这样。 两人约定好时间,枫阵入白府向众人赔罪,却遭了冷脸。 我们白府治不起你这样的贵人。 今日的事情是我的错,我向诸位先生道歉,但请看在病人的份上,告知我们蛊虫的下落,之后我定当登门拜谢。 你们不是看不起白家的医术,那就去找别人啊。 此时的白家群龙无首,各个又都在气头上,说出来的话自然难听,而更让人生气的是有人质疑他们,他们可是天下最好的医师,何曾受过如此质疑。 白家也没真的将人扫地出门,只是装作他们不存在。 枫阵长叹一声,将颜颐的发丝捋顺,又替他擦拭身体,颜颐很爱干净,每日必然打理得一丝不苟,有时还会嫌弃枫阵不够细心,然后将他纠结了半天的发冠拆下,重新梳理。 孝正,我打了一个赌,如果你还醒着,一定会觉得我的想法很荒唐。 ☆、第 71 章 白徇上了年纪,不能轻易动怒,但好在平日注意调养,并无大碍。 放下汤药,白徇问道,病人呢? 父亲,您的身体还未恢复,白礼急道。 这点小毛病不碍事,病人的情况更急。 白礼眼神闪烁,身为父亲的白徇怎能不了解他,这样子,莫非有事瞒他? 发生何事?白徇语气不禁加重,见白礼仍不答,神色顿时严厉,说。 他们已经离开白府。 这事是白礼也未预料到的,昨日,他忙于照顾父亲,却忽略了府中之事,等他回想起来,人已经离去。 可他们又能去哪?天下最好的医师在白家,如果是因为置气离开,那真是愚蠢至极,甚至是拿人命在开玩笑。 最关键的是他们已经找到治疗之法,此时离去,匪夷所思。 快追上他们,白徇边说,边要从病床上下来。 父亲,此事就交给儿子去办,您好好休息。 白礼叫来伺候枫阵的仆人,你可知道他们去往何处? 听他们说,好像是要往西南。 莫非他们已经知晓?白礼疑惑,也许昨日有人告知过他们,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派人出城追赶。 派出的人过了几日回禀,他们追至杙门郡边界,依旧没有见到人影。 白礼听后,颇感为难,若他们知晓蛊虫所在,那倒还好,若是不知,父亲定会责骂他。 有人建议道,不如派人去各房询问,看可有人曾说过此事。 白礼一想,也对,赶紧派人去各房询问,果然得到了回复。 父亲,他们已经知晓蛊虫下落,现在应当在前往南蛮的路上,白礼如此道。 而本应前往南蛮的车却在一座山前停下,再往前,山路崎岖,几人必须下车步行。 我来背,我来背,夏冶很积极地抢在前头,将颜颐背上。 杙门郡往南,群山连绵,或高耸入云,或悬崖峭壁,而就在这样的地形中,散落着零星的小村庄。 而在其中一个村庄,村民聚在一起,低声讨论着。 听说那孩子又回来了。 诶呦,我昨天看见了,那孩子半边脸生了疮,看着可吓人了。 这是遭报应了吧。 这么小的孩子,懂些什么,你们就别说了,还有人心生怜悯。 有人讥讽道,那是没挖到你家坟头上。 原本的讨论演变成争论,又变成骂街,村中本就事少,一旦骂起来,无休无止,更无人能止住,只能等他们骂痛快了。 卫仪就是如此,几次想开口,都插不进话,只好等众人声音都低下来,人也散得差不多,才问道,这里可有一个叫白晔的孩子。 哦,你找他啊,往前走,最后一间就是。 那人刚说完不久,同样的问题又回答了一遍,只是来找白晔的人变了,从一个人变成三个人。 真稀罕,那人嘟囔一句,回家吃饭。 夏冶刚推开门,陌生的地点,熟悉的人,你是不是跟踪我? 卫仪无奈道,我比你先到,要说跟踪,也是你跟踪我。 我出现在哪里,你也出现在哪里,不是跟踪,你倒是解释清楚。 卫仪翻了个白眼,并不打算和这个智商欠费的家伙交谈。 喂,你不解释就是默认了。 卫仪高冷地瞥了他一眼,目光定在白晔身上,我刚才说的事,你考虑得如何? 如果我不答应,你是不是要把我掳走?白晔反问。 卫仪并不想承认,然而事实正是如此,他尴尬地咳嗽一声,道,答应这件事对你没坏处。 喂,你要对一个孩子做什么?夏冶打断两人的谈话,这谈话进行方向很不对劲,在夏冶看来,完全就是拐卖儿童现场。 卫仪勉强回道,此事当与夏兄无关。 白晔却道,不,此事与他有关。 夏冶听了,面露得意之色。 如何有关? 他救了我的命,现在我要做什么,应该先经过他的同意。 听见了吗?要经过我的同意。 夏冶洋洋自得,以为占了便宜,枫阵却知,这小孩只是拿夏冶当挡箭牌,如此年纪,这等心思,倒是早慧。 也是,面对白家众人责难,只是争辩,而没有服软,也没有哭闹,怎会只如外表所见。 这样看来,他也许赌对了。 面对白家都不曾见过的疾病,他必须赌,赌注是生命,也许还有更多,而在他前方摆着的是医药世家白家,或者渺茫的点点星光。 单从几率上看,白家无疑是最可靠的,然而他选择相信直觉。 不,也许并不是直觉,遇到施渊,得知气的存在,遇见沅芷,隐约摸到法门,再遇黄虎,他才真切感受到气的存在,一路走来,他一直在追寻一种未知之物,而这种未知存在于天地间,只要用心去感受,就能发觉。 就像此刻,眼前这个孩子看上去年幼、丑陋,可剥开他那不成熟的年龄外壳,抛去他孤僻的外衣,还能看见什么? 一颗幼小稚嫩的心灵,也许如此,但不止如此。 他的眼里、鼻尖只有关于药草的记忆,一遍又一遍,跟着父母炼制药草,辨识毒虫,若论医术,他太过年幼,可论辨识蛊毒的本领,白家却无人能比。 这是断情蛊,年幼的白晔斩钉截铁道。 断情蛊是何物?枫阵问道。 很简单的意思,中蛊者断情绝爱,会忘了心爱之人。 他会忘了谁?无论他会忘记谁,现在都不重要了。 枫阵又问,那孝正为何一直不醒? 因为他还中了一种蛊虫,傀儡虫。 怎会? 孝正中了两种蛊,若是当时将解药给孝正,岂不是两人都无法得救。 不对,畎蠡既然能给孝正下两种蛊,那给陈筠宁下的又是什么? 无怪乎畎蠡轻易给了他解药,无论他选择谁,终归是像小丑一般,徒劳无功,供人戏耍,而畎蠡或许还在暗笑他的愚蠢。 蝘国 不知先生刚刚为何发笑?太子恭敬问道。 我在想,那家伙得知真相的样子,是绝望呢?还是高兴。 能为先生所利用,当然该高兴。 ☆、第 72 章 白晔道,傀儡虫又不是无解,你紧张什么? 枫阵回过神,问道,那该如何解? 首先,你要找到四个高手。 该去哪找这样的高手? 这是你的问题吧?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夏冶突然窜了进来,伸出大拇指指了指自己。 白晔道,勉强可以。 我可是天下第一,怎么会是勉强可以,夏冶握住白晔肩膀,小小的身躯被他晃来晃去,你有没有弄错。 卫仪从狼爪下夺走白晔,嘲讽道,人贵有自知之明。 白晔道,你也勉强可以。 恋耽美 >笔下惊鸿——梅花雀(37) 卫仪愣了一秒,刚才他是再说自己? 夏冶捧腹大笑,哈哈哈,勉强可以,哈哈哈,人贵有自知之明,知道吗?兄弟。 两人互相置气,枫阵看着两人,却陷入深思,白晔说勉强可以,然而他们一个刀榜第三,一个第五,已经是江湖中的佼佼者,另外两人也该不输他们,难道他要找刀榜第一和第二,可他又不认识这两人,他们如何会帮助自己? 对了,孝正曾说过,花琼的剑术已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若是他,应该符合条件,还有那位墨前辈,孝正对他评价也相当高。 我想到了,枫阵击掌道。 想到什么了?夏冶条件反射地回头。 我想到还有两个人找谁了,说完,枫阵匆匆跑出。 喂,那两个人是谁啊?夏冶追了出去。 卫仪摊了摊手,无奈道,我还没答应呢。 从杙门山区到广泽郡,隔着千里之遥,书信传递,加上路上赶路,两人赶到之时,夏冶和卫仪已经打了几十场,每次两人打架之时,附近村民都会前来观看,以为他们在表演杂技百戏。 没想到在这穷山僻壤,还有如此高手。 折扇轻摇,广袖振玉,自是名士风流。 墨愠看着这两个年轻人比试,旁边这人却没理会他,兀自朝另一条路走。 诶,子玥,他们马上就要分出胜负,你不留下一起看。 你何时有看热闹的爱好? 那你何时又改掉了看热闹的爱好? 我何时有这样的爱好? 墨愠淡淡一笑,道,我家院里那只花狸就最爱看热闹,哪里有热闹可看,就出现在哪里。 逞口舌之快很有意思吗? 如果是你的话,是挺有意思的,墨愠笑得越发温和,他期待着花琼变脸,可并没有,变的是他越发僵硬的笑容,这人不按剧本走,真没意思。 花琼道,这样的比试根本没有意思。 确实,墨愠收了扇子,那人是叫卫仪吧,刀榜第三,雀屏双刀。 见花琼走远,墨愠追上,边走边道,我记得你也用刀,以你的实力,怎么也能在刀榜之上占有一席之地。 花琼停住脚步,回头道,你也用剑,为何没在剑榜之上看到你墨令素的名号? 可墨家祖传的功夫是扇功,我怎能算是剑客。 花家传下来的也不是刀谱。 那是什么? 令素天资聪颖,三岁能诗,四岁学礼,五岁能诵论语,七岁擅赋,十二岁作百花图,一定能猜出来。 若只提前面一部分,墨愠还会以为花琼转性了,可后面那句,那妥妥的是他的黑历史,能不要再提么。 我猜不出,子玥不如直接告诉我。 我小的时候,师父告诉我,这世间有三不问。 哪三不问? 墨愠心中惊骇,他与花琼相识十多年,还是头一次听他提起师父之事。 真情不能问,仁义不能问,天道不能问。 这未免太过悲观,墨愠凝眉深思,世间人情百态,总有有情人,恶鬼千般,总有为了道义,不怕死之人。 墨愠又道,子玥今日提起这些,与花家传承有何关系? 我说了,令素这么聪明,一定能猜出来。 不,他猜不出来,但他并不愿承认自己很笨,算了,既然花琼不愿说,还是自己回去琢磨一番。 两人穿过篱笆,来到一间竹屋,屋中坐着两人,一人是枫阵,还有一人是白晔,白晔面前,一个药罐咕咚咕咚冒着泡。 忽然,白晔抬头道,我见过你。 墨愠小声道,子玥,你到底欺负过多少孩子? 花琼露出一个笑容,可我没见过你。 白晔没有再回答,而是将目光放回药罐,手中小扇有节奏地扇着。 要是我那一招没有失手,刚刚赢的就是我,门外传来洪亮的声音。 那再之前,我刺你那一刀,只要再偏一寸,仍是我赢,卫仪反驳道。 你那一刀根本刺不到我身上,我就已经躲开,夏冶仍旧不服输。 你再多说也无益,结果就是我赢了。 咦,有人,夏冶冲进小屋,却发现屋子有些拥挤。 这屋子本就只供三人居住,花琼和墨愠一来,再加上原本几人,小屋顿时显得逼仄无比。 枫阵上前,帮双方互相介绍。 夏冶上上下下打量两人,他们看上去都很弱,没问题吧? 墨愠笑容还在,心里却将夏冶骂了一遍。 这也不怪夏冶会误会,他长期行走江湖,碰到的都是肌肉虬结的大汉,他本人也是身高体壮,远胜于一般人。 而墨愠和花琼完全一副士人打扮,身上还熏着香。 卫仪向两人作揖,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君子扇和花前辈,听闻花前辈琴艺冠绝天下,没想到还擅长武艺,不知前辈使用何种兵器? 他们很有名?夏冶偷偷问卫仪。 卫仪给了他一个白眼。 花琼道,你知道了如何? 卫某不才,想向前辈请教一二。 你已经有了名师,何需我这个外行人指点。 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枫阵预料,两个本不相识的人,却因为奇怪的理由杠上了。 更糟糕的是,还有人火上浇油。 要打架吗?加上我一份。 最后还是白晔最霸气,一嗓子解决了所有人。 你们还想不想治病了,不想治病的给我出去。 ☆、第 73 章 白晔将一张图展开,图上绘着正面的人形,并用墨色勾出经脉,其中有四条为赤色。 傀儡虫最先寄存于四肢,吸收身体养分,逐步繁衍,白晔指着那赤色经脉道,这就是傀儡虫移动的方向,要想除掉傀儡虫,必须顺着这四条经脉。 那应该一个人就够了,夏冶道,一只一只除不就好了。 卫仪道,应该是有什么原因,需要四个人才能做到。 确实是这样,这四只虫能够互相感应,如果一只出了事,其它的虫就会爬入头部,控制中蛊者,白晔解释道,所以你们四个必须同时将蛊虫逼出。 随后,白晔又给几人讲解逼出蛊虫的方法,让四人将四条经脉记下,并配合熟练。 这四人都是当世高手,早已将经脉运行记在脑中,逼出蛊虫的方法也不难,最难的反倒是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配合,尤其是卫仪和夏冶,两人总能在关键时刻差一瞬。 这样下去不行啊,墨愠颇为忧虑,子玥,你那位小朋友呢? 什么小朋友? 你不是经常找他下棋。 下棋的途中,就来他家捣乱。 你是说姬望? 就是他,我看他功夫不低,协调性也比这小子好不少。 墨愠前方,远远有两个人影,为了争出到底是谁的问题,两人一直在较劲,不过在外人看来,这较劲的方式有些好笑,两人互相做动作,看对方是否能跟上,就如同照镜子那般。 花琼道,他未必不行。 不是我不相信他,只是救人的机会只有一次。 也许误打误撞,会有成功之时,可病人经不起等待,也经不起反复试验,机会只有一次,时间也越来越紧迫。 出乎墨愠的意料,次日试验,夏冶完成了配合,几人又反复试验,确认没有问题,选定了治疗的时间。 治疗前一晚,夏冶早早睡下,卫仪被他的呼噜声吵醒,辗转难眠。 白晔是小孩,睡眠质量也很好,又没什么心理负担,也睡得很好,相比这两人,其他人就不同。 枫阵出门打水,碰到一人,惊讶道,花前辈?你怎么站在屋外?山中夜冷,前辈还是回屋中休息。 不了,我想到处走走。 是担心明天的事吗? 与此事无关,花琼微微摇头。 枫阵放下木盆,追出篱笆,一个人走一定很孤单,我陪前辈一起吧。 花琼并没有拒绝,两人一左一右,清辉铺道,素影相随。 前面好像没路了。 那就回去。 枫阵正欲转身,树丛掩映之处,一条小道蜿蜒而去,这里竟然还有条路,前辈不去吗? 枫阵追上花琼,花琼道,那里有蛇。 前辈怎么知道? 白日之时,我去过那里。 那要不要提醒村民? 此地地处南方,潮湿闷热,蛇多有毒,枫阵来时,便见识过这些蛇的厉害,一只兔子被咬了一口,蹬了几下腿,就再没有反应。 他们可比你了解蛇。 两人回到竹屋,墨愠正倚在门口,枫阵恭敬道,墨前辈。 心中却疑惑,这两位怎么都不睡,大半夜跑出来晒月亮? 墨愠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待枫阵回屋后,墨愠道,你对他,似乎不同于旁人。 如何算是旁人? 比如殷家那小子,又比如顾家和颜家的小子。 不亲近,也不失礼,教殷涟琴也好,让顾徽取走石壁也好,看上去颇为照顾,可换个人来,也会得到同样的结果,花琼不在乎来学琴的人是谁,谁想学,他就教谁。 可枫阵不同,哪里不同,墨愠一时也说不上来。 是像他与白裳那般的结义之情?还是与姬望互为对手的钦慕之情?亦或仅仅只是对小辈的关照? 也没见花琼对自己儿子有多关照,说谎话耍他可爱的儿子,还跟他打不公平的赌。 想到这些,墨愠就恨得牙痒痒,他平生最大爱好,吃饭睡觉逗儿子,自从结识花琼,他的乐趣就少了一半。 次日一早,四人聚在一间屋内,分坐四角,颜颐居于中位,枫阵和白晔则在旁边守着。 无需指令,也无需睁眼,四人一同出手,分别逼出位于筋脉之中的蛊虫。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指尖、脚尖同时有血液喷出,落在地面,血液之中,一条圆滚滚的身躯翻滚扭动,同样的虫子还有三条。 白晔凭着娇小的身躯,穿梭于四人之间,将蛊虫收入瓶中。 作为唯二看到虫子模样的人,枫阵强忍住胃部的不适,而白晔却像个没事人般,不仅将蛊虫捡回来,还很愉快地扒拉两下,一副捡到宝的模样。 去除蛊虫,颜颐仍旧处于昏迷之中,而枫阵并没有高兴多久,很快他便记起一事,在颜颐体内还有一种蛊虫。 这断情蛊又该如何治疗? 白晔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方子,照着这个方子抓药,过一段时间就会好了。 枫阵接过药方,快速扫过上面的内容,白晔帮颜颐去除傀儡虫,枫阵该是相信他的医术的,可上面的内容未免有些不靠谱。 真的要这样做? 你不相信? 那要是不这么做,会怎么样? 一辈子不会动情之类的吧,嗯,大概就是这样,不过这样也没关系啊,大丈夫志在四方,岂能被儿女私情所累。 夏冶大喇喇揽住白晔肩头,想不到你年纪小,道理倒是不少,接着又问枫阵,到底是什么治疗方法?很难办到? 枫阵将方子收入怀中,道,也不是很难。 要看本人配不配合。 几人正说着,里屋传来响动,颜颐站在门口,望着众人。 ☆、第 74 章 一定要吃? 一定要吃。 颜颐低头一看,面前的盘中摆着一物,还散发着很不友好的味道,而这一切都源于一张方子。 早晚大葱一根,生食。 颜颐经常在外行走,粗茶淡饭都能忍受,唯独讨厌这种气味重的东西,因为他的五感较常人敏锐,大葱入口之后,那刺鼻的味道就会不断回旋,在他嘴中炸开,让他一整天都很难受,更别说还要生吃。 颜颐搜肠刮肚,开始找理由拒食大葱,就算蛊虫不除,也并无影响。 断情绝爱也不在乎? 我并没有被影响。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这种蛊虫的影响很缓慢,我不想你以后失去感情,枫阵拿起桌上的大葱,趁着颜颐不注意,塞到他嘴里,所以孝正,只好委屈你了。 那味道瞬间充满鼻腔,调动了颜颐所有神经。 孝正,枫阵用手在颜颐面前晃了晃,颜颐毫无反应,孝正,你没事吧,你别吓我,我不让你吃大葱了,还不行嘛。 胃里一阵翻涌,所有的脏器都像是受到了冲击,血液翻腾,那根大葱被吐了出来,连带着一些残留物。 白晔见状,拿起一双长筷,夹出一物,干干瘪瘪,如同干贝。 莫非这就是断情蛊?枫阵问道。 嗯,白晔点了点头,又将那虫子收起来。 可它看上去好像快死了。 确实,不过很快又能活过来。 是因为大葱吗? 不是,是他身上不适合养断情蛊,蛊虫再放在他身上,就会被他养死。 所以孝正的大葱白吃了?枫阵再看白晔那小模样,哪还有小仙童的模样,分明是一个小恶魔。 恋耽美 >笔下惊鸿——梅花雀(38) 白晔忙前忙后,给蛊虫添加药草,又给它找食物。 枫阵跟着出门,好奇问道,那什么样的人适合养断情蛊? 白晔手上快速移动,嘴中不停念着药名,抽空回道,当然是情窦初开之人,那时的感情最浓烈,没有节制,而且十分愚蠢。 谁情窦初开? 夏冶刚从外面回来,就听见这四个字,而且还是一个十岁的小孩给一个少年讲,这场面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你才几岁,就已经开始想小娘了,夏冶一把将白晔抱住,两只手扶在腋下,白晔被他轻轻松松举起。 卫仪道,这个岁数,也差不多了。 这又不是我说的,是我娘说的,白晔挣扎着,但努力保持着虫罐的平衡,放我下来。 夏冶见小孩怒了,便将他放下。 外面吵吵闹闹,枫阵惦记着颜颐的身体,又回屋内。 孝正,你感觉如何? 你刚刚问他的话,我都听到了,颜颐靠在榻边,蕴容,你过来。 枫阵在另一边坐下,双手却不知往何处安放。 我担心陈筠宁。 我知道。 孝正,你能忘记大葱的事吗? 不能。 心中警铃大作,枫阵又往旁边挪,却发现边上是墙,根本挪不过去。 片刻后,枫阵狂笑不止,孝正,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要不我也吃一根大葱。 孝正,你的衣领乱了。 屋外,墨愠摇头叹息,年轻人,手中折扇收拢,又对身边人道,既然病已好,我也该回去了,子玥你呢? 我还有事。 我还以为你会说,此地风光大好,不如令素一同留下。 花琼微愣,不解其意。 有时我还真希望你能再任性一点,罢了,回头我请你喝酒。 长袖轻挥,人影渐离。 天边余晖散尽,满天星辰,却掩不住那一轮圆月。 月缺月圆,破镜焉有重圆之时,一人举杯,对月独饮。 破镜终有重圆之时,又有一人缓缓走近,在对面坐下。 那双忧愁的眸子忽的亮起,浇灌多年的种子,似乎在这一刻破土而出,酝酿着满心的欢喜。 来人拿过酒壶,将酒杯倒满,又端起酒杯,泼于面前平地之上。 但你我并非破镜,而是覆水不收。 君凤,你当真如此绝情? 本来无情,何来绝情? 你,你果然还在恨我,那人叹息一声,饮下杯中酒,可无论经过多少世,我依旧忘不了你。 忘了吧。 我知道你还在想着枫巽,那个枫阵就是他,对不对? 与他无关,我来此只为告诉你一件事,下次再见,就是你死我活。 杯盏裂成数片,来人已经离开,那人弯下腰,拾起地上的碎片。 他很危险,不如现在就将他杀了,树影之间,一人缓缓走出,若夏冶在此,一定能马上认出此人,可惜他现在睡得七仰八叉,根本没发现屋里少了一个人。 你杀不了他的。 没有试过怎知。 他不信,他的刀法已经不逊色于天下第一刀,花琼再强,顷刻之间,也难防他的一刀。 你看地上。 卫仪低头,脚边是破碎的小石块,他绝不是让自己看这个,目光移了几寸,一条细长的小蛇躺在地面,卫仪想抽刀,却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这条蛇已经死了,没有威胁性。 紧接着,卫仪却看到了更多蛇,那些蛇也和这条小蛇一般,一动不动,毫无声息。 他记得来之前,这些蛇还活着,而且分布在周围,随时等待命令。 这些蛇什么时候? 他连九夷下毒的本领也学会了。 九夷有两族以毒闻名,一族擅蛊毒,一族精于毒草。 难道是九夷的毒姓一族,卫仪大惊,毒族和畎族之所以有这么大的威慑力,就是因为他们的毒和蛊,若是让外人学了去,会直接威胁到整个种族的生存,毒族之人没那么傻,会将族中秘术传人。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花家的模仿能力,可连这都能模仿,也太不正常了。 卫仪又问,若是我的刀法,他多久能学会? 那人没有回答,这让卫仪更加不甘,纵使学会又如何,刀法不是下毒,需要千锤百炼,方能融会贯通,仅凭模仿而来的东西,不过是吓吓外行人。 ☆、第 75 章 你们要走了,白晔从药罐中抬起头,他到底是个小孩子,遇到年龄差别不大的人,好不容易熟了,却又要分别。 没关系,我还在呢,夏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白晔满脸嫌弃。 对了,我还有一事不解,枫阵道。 何事? 你之前说见过花前辈,可还记得当时的情状? 我记得他身上的味道,曾在哪闻到过。 在哪? 你这么问,我一时也想不起来。 枫阵有些失望,直觉告诉他,花琼一定知道很多事,可每当他见到本人时,却又忘记该问什么。 两人离开村子,登上马车,马车行到紫家附近停下。 不久前接到书信,是顾徽的来信,还有枫阵派出的护卫。 顾徽一直在找天凤的秘密,却屡次失败,而护卫那边倒是传来了好消息,他们找到了四处讲学的施渊,及其七位弟子。 几日前,施渊拜访紫家,并遇到了顾徽,顾徽在来信中也提及此事。 先生好久不见。 几人来到施渊入住的客栈,施渊道,听说两位一直在找我,难道是那支笔? 枫阵道,那支笔的事情已经解决,说着便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施渊感慨道,难怪再见到你,和上回大不相同,半年不见,你已学会用气之法,不知是向何人习得? 若要说的话,是从书帖中习得。 哦,这倒是奇闻,小友可愿详细说说。 我找先生,就是为了此事,枫阵道,我在张郡遇到一奇人,正想请先生看看,他是否就是先生所说,生而会用气之人。 他人在何处? 广泽郡。 他们离去之时,裴芝便说要留在那练字,花琼来时,枫阵打听过,裴芝还在练字,平时文文弱弱,一提起笔来,战斗力强悍无比,通宵达旦也不在话下。 那可有他的字帖。 枫阵一想,还确实有,而且不少,裴芝练完字后喜欢乱扔,枫阵就收了起来,放到一个盒子里,而这个盒子正好带着。 施渊将每张字帖都看了,道,此人确实会用气,而且懂得控制,控制之精妙,远胜常人。 控制? 施渊解释道,气需要驯化,如不驯化,它只会到处破坏,就拿书道来说,如不能控制好气,任它乱走,不仅会破坏字帖的美感,还会破坏纸张、毛笔等等物品。 这不就是在说他么?枫阵想起了那几支英勇阵亡的毛笔,或许该将它们埋起来,立个小冢。 施渊继续打击枫阵,破坏还不是它唯一的坏处,还有一点,过犹不及,可是在他的用笔上,完全没有看到这样的情况。 通过几张字帖,施渊对这位未谋面的裴芝产生了兴趣,并想见见本人,于是答应了枫阵,一同前往广泽郡。 不过在那之前,枫阵还要去见顾徽。 你是说紫家先祖有一个哥哥,而且那个哥哥很有可能就是紫萧。 这只是我的猜测,若是能见到更多记忆,应该就能确认。 这一个月间,除了琴宴那天,顾徽再也没见到类似记忆的片段,那些话语就像一场梦,他现在都开始怀疑这些记忆的真假。 枫阵听后,陷入深思,顾徽所说的事情太过奇幻,他们真的能看到过去的记忆?可自己身上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倒在东陵碑前,他隐约听到了先祖的声音。 对了,我还在琴上找到了一行字,顾徽将琴竖起,露出背面。 天凤? 不是这个,这两个字是后来刻上去的。 顺着顾徽的目光,枫阵移向下方,边角处琴漆剥落,而且剥落得很整齐,只有那一小块,显然是有人刮掉。 季乱,这上面的漆? 按照紫家家主的脾气,怎么可能破坏祖传之物。 不是我,先不说这个,你看下面的字。 那行字端端正正,遒劲有力,再看文字本身,是古代才用的文字,再看字义,倒也不难懂。 吾徒当为天之凤鸟,休作地上华虫。 简简单单的一行字,表达了师父对徒弟的期望和祝愿,可再多的东西,枫阵却看不出。 这有何特别之处? 你不觉得他的说法很少见。 你这么说,我倒确实没见过。 若是普通人家,祝福的话语简单直白,若是文艺一点,弄个青山翠柏,若是希望年轻人成为将才,一般都比作猛兽。 相比之下,凤鸟是一种很特殊的存在,多是和龙同用,用来称颂帝王。 难道这把琴原本属于上古的哪个诸侯? 我也有此怀疑,所以现在在查阅四国之前的史籍。 那需要我做什么? 这里交给我就好,你还有很多事没做吧,顾徽将琴放好,又对枫阵招了招手。 枫阵领会其意,凑到近前,季乱可是还有其它发现? 上次见面,忘了跟你说,我发现花家那些傀儡是活的。 活的?好像陈筠宁也说过类似的话。 你去时,要小心一些。 与顾徽说完,枫阵从紫家出来,几人登上马车。 车行到半途,枫阵又收到手下的消息,是通过飞鸽传书而来。 里面写了什么?颜颐问道。 孝正,你是否记得我们刚到花家的情形? 那重重机关?还是那些刺客? 是那些刺客,有他们的消息了,枫阵将信递给颜颐,可惜问不出买主。 颜颐看后,道,那不如让他们自己告诉我们。 孝正,你有什么办法? 既然有人买凶刺杀花前辈,那我们能不能收买刺客,让他们去刺杀买主。 这样不会破坏他们的信誉? 之前问不出买主,就是因为不能透漏买主信息。 ☆、第 76 章 买凶反杀的计划成功了,枫阵又让人守在门口,看这些刺客前往何处,遗憾的是行不通。 他们这几天出去了三批杀手,一批往东走,一批往西走,一批往北走,枫阵拿出地图,杀手组织用红圈标出。 东面通往雪伏和扇月边境,西面通往锁风,北面正好和我们同路,颜颐指着几条道分析,其中西面这条道的几率最小,而这两条道都有可能。 那若是让孝正选一条追踪,你会选哪条? 颜颐略一犹豫,将手指向北面那条道。 孝正和我想的一样,而且我可能已经猜出是谁做的了。 再访花家,梓木山上机关已经拆去,但偶尔还能看到折断的箭支,那炸掉的山洞也无人修补,幸好山体坚固,没有造成滑坡。 而石壁依旧是那块石壁,站在石壁前的人已经换了,从顾徽变成裴芝。 几人上山之时,裴芝正专心习字,根本没有发现有人上来,也没发现旁边站着一人,被他的字深深吸引。 经过山路,来到花家前院,堂前的棺还停在那里,只是他们一直选择性的忽视。 我们就是在这里见到花前辈,枫阵驻足。 两人再往里走,穿过厅堂,来到湖边,远远望去,湖中有一小亭,那里放着两张琴,一张是花琼的,还有一张是殷涟的。 我还从未像今日这般,听花前辈的琴。 琴乱了,旁边一人忽道。 见榆兄,你怎知琴乱了? 我只是这样感觉而已,难道说错了吗? 见榆兄,我回来的时候,经过了旸川。 是嘛,那可有什么收获? 枫阵将手搭在殷涟肩上,笑道,然后见到了天凤。 殷涟扯出一个笑脸,勉强道,真遗憾,没能见到传闻中的天凤,然而额头冷汗滚下。 是啊,我也在想着要不要叫见榆兄一起来,枫阵笑意渐深,不过见榆兄身受重伤,大概不便远行。 说完,枫阵重重拍了一下,殷涟一时没做准备,整个人疼得龇牙咧嘴。 什么身受重伤,殷涟还想解释一下,却发现两人都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一左一右,将他堵住,难道是你们? 怪不得他好好的走在路上,一帮刺客冲了出来。 在说我们的事情之前,见榆兄是不是该给我们,不对,是给花前辈一个解释?枫阵道。 殷涟见蒙混过关无望,只能道,刺客确实是我派去的。 那是为何?你跟花前辈应该无仇吧。 那只是现在。 恋耽美 >笔下惊鸿——梅花雀(39) 这话何意?难道是以前? 如果是这样,那两家算不算世仇?这样的话,花琼应该也知晓,又为何一直隐瞒不说。 也不是以前,殷涟声音越来越低。 见榆兄,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枫阵道。 我也知道这听起来匪夷所思,可就是真的,他说如果花琼不死,将来就会是殷家灭族,殷涟也不管两人信不信,一股脑说了出来。 某一天,一个奇怪的人找上了他,跟他说殷家在不久的将来会灭族,而导致殷家灭族的人就是花琼。 将来的那天,天下会一统,而花琼仗着帝王的荣宠,大肆残杀功臣,其中就包括殷家。 他这么说,你就信了? 世人都喜欢谶语之类,比如天下第一美人的故事,谁都想娶到那个天下第一美人,然后当上天下共主,所以这样的故事才会一直流传。 然而在众人讨论之时,是谁说这个故事不可信?难道是另一个殷涟? 殷涟嗫嚅道,可他确实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他的几次预言都成真了。 什么预言? 西戎大乱,寒门出生的孙丞相得到重用 殷涟说的这些,枫阵也都知晓,若是知道朝堂变化,预测这些也非难事。 可他还将我的行动猜的一清二楚,就连我明天是福是祸都能猜出来。 颜颐忽道,茶氏? 难道是宫里那位? 殷涟摇头道,不是,那人虽然遮住面容,但有这么高,绝不是小孩子,殷涟照着枫阵比了一下,是普通成年男子的身高,而宫里那位还只是个孩子。 新年时,宫里举办宴会,枫阵也在那里,那位神童瘦瘦小小,比寻常孩子还瘦弱,确实和殷涟所说不符。 姬氏? 未必没有可能。 相比于茶氏那苛刻的条件,显然姬氏的观天象更好用。 姬氏郡望在何处?殷涟道。 枫阵道,东夷。 东夷?! 枫阵当即决定派人去询问,但想到陈筠宁的情况,又觉得不妥,正左右为难之际,姬望上门拜访,同时来的还有陈筠宁。 多谢道长,枫阵施了一礼。 顺路而已。 道长,我有一事相问。 何事? 枫阵将殷涟的情况说了一遍,问道,道长可否认识这样的人? 认识。 那人在哪里? 千花。 我不是指道长。 我也不是指我。 略作沉思,枫阵想到一个可能,既然姬望不是在说他自己,那这个人也应该在千花。 道长可否告知那人姓名? 云阳子。 姬望将陈筠宁送来,便要直接回千花,又因主人相留,多住了一日。 住处早就备好,不同于枫阵几人住的院子,姬望住的地方更靠近主屋,在其间,还有一间棋室,棋室之中,两人相对而坐,旁边傀儡排排站,挤在一起。 下那里,下那里,一只木手伸了过来,指手画脚。 观棋不语真君子,又有一只木手将它拍掉。 你从以前开始就这样,棋臭的不行,还以为自己很懂,后边一个傀儡道。 你说谁棋臭?棋场如战场,老子可是一战都没输过。 那还不是因为军师的计谋。 木头与木头相触,若是两个人扭打,早就不知出了几拳,可这并非有血有肉的躯体,动作慢不说,还会将零部件打坏,不多会,几个傀儡就断胳膊断腿,有的不能站起来,也就不打了。 君凤,我的手坏了,快来帮我修修。 别理他,他根本就没事,先修我的腿。 花琼道,趁此机会,你们先休战如何? 几个傀儡哼了一声,都不再说话。 清脆的落子声响起,姬望的手顿住,本该落下的子未落。 见姬望有异,花琼也回过神,是我错了,又将那多下的子收回。 姬望却并未继续,而是将棋收回,道,今日就算了,改日再下。 两人将棋收好,花琼将人送出门。 走至廊下,花琼忽道,篱燔可知断情蛊为何物? 断情蛊本为一女子所养,为斩断情丝,忘记心爱之人。 那中了断情蛊是否一定会忘记心爱之人? 从无例外。 要是一个人中了断情蛊,却没有忘记心爱之人,会是什么原因? 这就是让你分心的原因?姬望站在廊下,侧脸寻找花琼,在那张脸上,却看不出任何表情,也是,那只是一张假脸。 但眼睛骗不了人,它的迷茫、困惑往往透露出心底微末的心思。 想要回答花琼的问题并不困难,只是他似乎也被传染,心中泛起困惑,他所困惑的是花琼为何会有此困惑,情爱一事,当真如此惑人? 若是没有忘记,那就是没有中蛊,实力达到一定境界,或者提前有所准备。 有没有其他可能? 姬望敛眉深思,良久才道,你愿意为我而死吗? 你突然说什么? 姬望什么都好,就是喜欢一本正经说些奇怪的话。 纠结好半天,花琼道,篱燔,如果你真想看,我可以给你表演一下。 或许我该换一种问法,你愿意把命交给我吗? 烛火明灭,夜深露重,本该燥热的天气,却透着寒意。 房屋中传来咯吱声,还有隐约的说话声,说的是什么,无人关心。 那个时候似乎也是这种天气,不过不是在廊下,而是在屋内,隐约有一个老人抓着他,不断地嘱咐,你不能相信任何人,尤其不能把命交给别人,凤鸟只有不受拘束,才能翱翔于天。 不能把命交给别人,若不是师父的这句嘱托,他早就死了好几回。 这就是你要的答案,虽九死其犹未悔。 颜颐可以为了枫阵,交付生命,他的纯粹,世间少有,而他做不到,他要做的事情完全相反。 ☆、第 77 章 早上睡醒,第一眼看到一个姑娘,而且还是一个漂亮姑娘,会是何等心情?也许高兴,也许窃喜,再或者不敢相信。 那如果这个姑娘拿着把刀呢? 而且她将这把刀刺入床板,离脸颊只有一寸远,差一点就能要了小命,这样还会高兴吗? 若是这样还能笑得出来,只有可能是身怀绝技的风流公子。 枫阵只有三脚猫的武功,也没有那等旖旎的心思,在生死存亡之际,还能调戏美人,他顺势滚了一圈,狼狈地滚到床下,躲过第二刀。 其实也不是他反应有多快,而是陈筠宁的准头很差。 两刀不中,陈筠宁拔出短刀,转了个身,双手握紧,眼珠圆瞪,紧紧锁住目标。 不能杀他,心中似乎有个声音在抗争,可她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手,眼睁睁看着那把刀染血,还是所爱之人的血。 必须要阻止,再不阻止他就会死。 可那双手仿佛不是自己的,又狠狠刺下第四刀。 谁来阻止?谁都可以。 哐的一声,有人打开了门,是颜颐?不,颜颐不在这里,那是谁?不管是谁都好,只要能阻止她。 陈筠宁还来不及想这一刀会如何,就晕了过去。 颜颐只是出去一小会,回来时,就有两人负伤,一人晕倒,再看到晕倒的那人,颜颐脸色不禁沉了几分。 待枫阵和顾徽包扎完,又将陈筠宁送走,颜颐问道,发生何事? 我刚醒来,就看见陈筠宁拿刀要杀我,而且她的样子看上去怪怪的。 哪里怪? 她的手在发抖,而且她明明有机会一刀刺中,却刺歪了,那种样子,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同的场景,不同的人,可又存在着某种相似点。 好像在不久以前,也有一个人想杀他,却没有一点专业素养。 对了,是沈冲,枫阵不由有些激动,伤口之上,点点血迹又沁了出来。 那个沈冲好像还没找到,顾徽道。 不,那具尸体就是沈冲,刺杀我的那个只是傀儡。 那陈筠宁? 如果沈冲被做成傀儡,那陈筠宁又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也成了傀儡? 不行,我要去杙门,枫阵急急下床,却被颜颐和顾徽拦住。 颜颐道,你在这里养伤,我带她去。 孝正?枫阵意外地看着颜颐。 放心,我会照顾她,不让她受伤。 那啥,孤男寡女的,不方便吧。 看起来担忧陈筠宁名声的话,但顾徽总觉得有那么一丝不对劲,隐约从这句话里透出了酸味,莫非枫阵喜欢上了陈筠宁? 可颜颐不像是那种趁机占便宜的人,难道是颜颐也喜欢上了陈筠宁? 所以兄弟为了一个女子,生出嫌隙。 顾徽越想越歪,甚至为两人担忧起来,他可见过不少好兄弟,因为某些原因反目成仇,其中就包括女子。 顾徽忙道,不如带两个侍女,也好照顾陈筠宁的日常起居。 侍女自然要带,但枫阵说话的本意却并非如此,听见顾徽的话,他偷偷看了颜颐一眼,原本白皙的脸上,浮现薄薄的红晕。 颜颐觉得不能再在那里待下去,枫阵这家伙,以前明明挺正经的,最近行为却越来越轻浮,没看到还有人在那里,万一顾徽猜到什么。 颜颐离开后,枫阵收起那点小心思,对顾徽道,季乱,你这次回来,可是有所发现? 在你走后,我又看到了记忆片段,那紫萧确实是天凤的主人,紫家先祖的哥哥,不仅如此,其中还出现了枫家先祖。 数百年前,那时他们也如枫阵这般年少,他刚刚下山,便遇到了那两人,一个是他一生的挚友,而另一个却令他痛苦一生。 枫巽,字清翼。 蓝雪辰,字嘉瑜。 紫萧,字君凤。 他们第一次相遇,少年意气,总有说不完的远大抱负,用不尽的豪情壮志,柔情与侠义并存,花月与酒相逢,怀着一腔热血,誓要挽救这乱世。 他们也确实这么做了,召集流民,组织军队,势力越来越大,人才也越来越多,本来一人当作十人用的情况渐渐减少,然而他却并没有感到轻松。 你不能爱上任何人,尤其是姓蓝的人,他会毁了你。 师父的话不断出现在他耳边,尤其是这段时日,都怪他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最先发现他不对劲的是枫巽,君凤,自古以来,有阴便有阳,阴阳相和,才是正道,何况他是蓝家嫡子,将来要继承蓝家家业,定然要娶妻生子,到最后,受伤的只会是你。 我明白,我都明白,我不会告诉他的。 吸引是相互的,他不说,不代表蓝雪辰不会说。 作为唯一一个局外人,枫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原本的话也不管用了,陷入情网的人真的什么都听不进去。 也许他也是真心待他的,枫巽曾如此想,他的眼里只有他的身影,不似作假,作为好友,他该祝福才对。 可他还是感到不安,或许是来自蓝家的压力,又或许是其他未知的东西。 他要成婚了,碧家的女公子,我昨天去见过,真是倾国倾城的美人。 事情还是往他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甚至连他也牵扯进来,成为一个解不开的局。 好啊,君凤,短短时间,你又找了别人,也许你们早就背着我勾搭在一起,而我就像个傻瓜一样,被你们瞒在鼓里,枫清翼,你就是这样当人兄弟的吗? 不是,事情不是这样的,我和清翼什么都没有。 那你怎么解释昨晚的事情? 那是误会。 误会?同睡一榻还不算误会?要怎样才算误会? 蓝雪辰,你不要太过分,你自己娶了碧家女公子,还想限制君凤的自由,你当你是什么人?枫巽抓起紫萧,他不能再让他待在这里,受这个男人的侮辱。 清翼,你先走吧。 后来发生了什么,枫巽不得而知,东夷叛乱,颜家出事,他不得不前往援助。 叛乱并没有因为他的加入得以平息,事情越来越糟,大批的百姓遭到控制,数个州接连被攻破,傀儡大军直指中原腹地。 不要再杀了,再杀下去,你的身体会先垮掉,你看看,你的刀都成了什么模样。 那还能怎么办?能救他们的只有我。 我有其它办法。 什么办法? 你先回去,这里就交给我,我会解决一切。 他再醒来时,外面火光一片,那场大火不知烧了多久,火光冲天,每一个见过的人都无法忘记,午夜梦回,忽然惊醒。 外面的流言怎么回事?清翼为了称王,坑杀东夷数十万百姓,你明知道清翼不是那样的人。 有这种事?蓝雪辰满是诧异之色。 你不要再假惺惺了,外面的流言就是你派人传出去的,对不对? 君凤,你就是这样看我的,我和清翼是多年兄弟,怎会传出这种对他不利的流言,这是有些人故意煽动百姓,再嫁祸到我的身上,好让我们兄弟反目,君凤,你可不能被小人利用。 做没做过,你自己心里清楚。 恋耽美 >笔下惊鸿——梅花雀(40) 我怎么会那么做,清翼他是为了救你,我怎会浪费他的一番苦心。 是啊,枫清翼是为了救他,他才是最大的罪人,什么也救不了,东夷的无辜百姓救不了,就连自己征战多年的兄弟也救不了。 一道道诏书下达,谋逆叛国,血流成河。 枫巽听到这个消息时,昔日兄弟皆一个个死去,那他呢?他怎么样了,他一定是最难过的。 清翼,你想去找他吧,我陪你去。 等他们到时,只剩下尸体,还有几十口棺材,棺材里是一张张惨白的脸,昔日的欢笑怒骂皆化作泡影。 他就像失了魂的木偶,靠在棺前。 那时,他抓着他的衣袖道,如果身怀才能也是一种罪过,那发现他们的我才是罪该万死。 ☆、第 78 章 顾徽不能知道那时的全貌,只能凭借只言片语,拼出个大概,然而得出的结论却出现了矛盾。 惊鸿似乎一直在枫清翼身上,枫清翼失踪后,惊鸿也同时失踪。 那史籍上记载的? 史籍所载,未可尽信。 史籍记录的是帝王言行,偶尔春秋笔法,也是常见,只不过混在真实之中,真真假假,真假难辨。 就比如坑杀一事,史籍之上寥寥数字,只说为救紫萧,确立威信,坑杀数十万人,其中曲折却并未细说,而照他所见,那数十万人已经被蛊虫侵蚀,没有挽救的可能,区别只在于毫无痛苦的死去,还是化作冤魂。 紫萧选择了前一种,却失败了,而枫巽选择了后一种,所以他承担了所有的怨气,东陵碑下镇压的数十万冤魂便是证明。 先祖最后去了哪里? 越州,那时是清盛十年。 清盛十年,也是扇月立国第十年,那是历史永远不会忘记的一年,那一年,雪伏发生内乱,多少功臣被斩首,也是在那一年,千花君主碧千心暴毙,同年,枫巽失踪,而后再也没有关于他的记载。 而在越州,可能找到先祖的足迹,枫阵如何不急切,然而他身受重伤。 咳咳,殷涟站在门槛外,大门敞开着,但没一个人发现他的存在。 见榆兄?你怎么不进来?枫阵惊讶道。 走进房内,殷涟道,我今天下了一趟山,回来的途中,经过榜楼,看到榜楼前被围得水泄不通。 两人都看着他,等待下文,殷涟却不开口了。 殷涟平时最为八卦,一有消息,便要广而告之,今日这样子,着实少见。 枫阵问道,榜单是不是有了很大的变化? 一言难尽,你们想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顾徽:坏消息。 枫阵:好消息。 两人对望一眼,枫阵道,我还是个病人,季乱就不能让我先听好消息。 好消息是裴芝登上了书榜,而且还是书榜第一,殷涟颇为羡慕,这榜楼怎么不设个百工榜,这样殷家肯定能上榜。 沅芷书法冠绝天下,登上书榜也是迟早的事,枫阵道,只是这时机有些微妙。 为何这么说?殷涟问道。 沅芷不止一次展露过书法,可登榜却在这几天,除非这排榜之人是近几日才知晓。 近几日,殷涟每日经过石壁,都会看到裴芝,基本上只有他一个人,但最近却不同,山上有人拜访过,那位若明先生?难道他就是排榜之人? 榜楼的主人一直十分神秘,众人猜测纷纷,皆认为此人是当时大儒,也许还是众位大儒暗中组织,不然何以从众国中筛选出重重消息,排出让人信服的榜单。 而那位若明先生也确实有些名气,他能观气,更善于观人,想来排榜单对他而言也不是难事。 再联系他的行动,每天带着弟子游历,明为游历,实为观察人才。 那坏消息是什么?顾徽问道。 殷涟叹息一声,宣夜道长变成了第二。 第一变成第二,确实是一件让人很不爽的事,可还不算坏消息,至少在枫阵看来,并非坏事,多了一个对手,却少了高处不胜寒的孤独。 殷涟见两人面色,便知误会,于是又道,不是棋榜,是美人榜。 那就是从第三变成了第二,还上升了一名,看起来也不像坏消息。 然而美人榜和其它的榜单不同,其它的榜单频繁更新,也不是怪事,美人榜却不一样,容颜是天生的,在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并不会有太大变化,尤其是女子。 白裳能排在姬望之前,自然有其原因,容貌、家世、才学、仁心,所有的一切汇聚在这位女子身上,与之相比,姬望的影响却小得多。 不是姬望挤掉了白裳,那便是白裳自己的问题,是毁容?还是另一个原因? 白妃薨逝。 短短两字,红颜枯骨。 那花前辈知道吗? 应该还不知道,榜单今日才变更,白妃的死讯也是今日传来。 枫阵道,先别告诉前辈。 瞒不住的,殷涟道。 能瞒一日是一日。 没由来的,他做了这个决定,而脑中浮现出那晚的景象。 花琼什么都比他强,武功很高,比孝正还高,棋艺也好,能和千花国手成为对手,而他只会写字,除此之外什么都不会,按理说,花琼不需要他担心。 可那时,他觉得花琼看起来格外落寞,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却没有叙说的对象。 他一定承受着很多他不知道的痛苦,他不想再看到花琼露出那样的神情,那样的孤寂,隔绝开了所有人,好像快要消失。 若是此时再得知白裳的死讯,对花琼会有多大的打击,枫阵想也不敢想。 国师府邸 什么?颜颐安然无恙,而且还带着陈筠宁去求医? 收到属下的消息,他气恼不已,屋中器物古董碎了大半,书画也被当做泄愤的工具。 畎蠡这个蠢货,扔掉手中字画,他又问道,他们去向谁求医? 属下迟疑。 说 听令哐啷,茶碗砸到了侍卫的身上,又碎了一地。 是一个小孩,叫白晔。 白晔,白晔?白晔!白晔,说到最后已是咬牙切齿,他不是说白晔已经死了,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跟他作对,什么将军,什么医仙,难道真的要按照历史的轨迹运行?难道他们的命就跟其他人不一样?难道千花注定要灭亡? 不,绝不是这样,不然他也不会来到这里,他的到来就是为了改变天命。 一定是之前畎蠡的手段不够强硬,为了他个人的恶趣味,而留对方一命,才给了对方一线生机,早知如此,他便该冒着得罪两国的风险,自己动手。 压抑住满溢的怒火,他道,去,叫人来,截杀颜颐和陈筠宁。 ☆、第 79 章 枫阵放下手中书册,外面什么声音? 他受了伤,被限制行动,唯一能干的事情就是看书,哪知外面吵吵嚷嚷,跟街市的菜市场一般。 我去看看,说着,顾徽起身。 门外,不仅是门外,庭院之中塞满了人。 顾徽轻拍前面一人,问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看比试啊,那人随口答了句,扑回人群,瞬间就挤入人海。 顾徽只能再问一人,前面在比什么? 你不会自己看,这人显然没有前面那人好脾气。 正待顾徽再问,一个人被扔了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衣衫被扯破,扇子撕烂,想来在里面经历了很多事情。 你没事吧,顾徽将人掺起,一张年轻的脸露了出来,偏圆的眼睛,眉毛平直乌黑,模样周正,真是极具欺骗性,见榆兄,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殷涟扶着摔疼的地方,郁闷道,我也想知道,我才刚刚出门,就看见这些人堵在我的门口,我问他们干什么,他们也不理我,还把我推了出来。 那你也不知道他们为何而来? 难道不是花前辈让他们来的?殷涟反问道。 花琼是这里的主人,这些人想上来,应该要先问过主人,可他们观察过,这里什么人都有,有些还很粗暴,花琼为何会让这些人上来,破坏梓木山的宁静。 他们正揣测着花琼的想法,当事人就正好站在他们身后,不是我。 殷涟睁大眼睛,指着那些人道,那这些人怎么会在这里? 好像是来找裴芝的,花琼解释了一句,又问顾徽,听说枫阵受伤了,他现在伤怎么样? 伤到了手臂和大腿,有一段时间不能动。 两人边说,边走进屋内。 殷涟看着攒动的人群,按花琼所说,这些人是来找裴芝,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挑战。 要不去看一眼,殷涟伸长了脖子,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人头。 而裴芝更惨,一堆人围在他屋外,吓得他连门都不敢开。 这什么第一,连比试都不敢接受,有挑战者不满道。 以前就没听过这个人,是不是他半夜去换了榜单,还有人怀疑道。 不会吧,榜楼这么多护卫看着。 说起来他到底有何佳作?有人茫然问同伴。 同伴同样很茫然,你问我,我也没见过。 一堆人嚷嚷着要和裴芝比试,而剩下的人则是来看热闹,顺便看一下书榜第一是否名至实归。 这是?又有一人被这阵势吓到,不敢上前。 殷涟回头一看,说话之人是施渊,这几天一直来找裴芝,今日也不例外。 好像是找沅芷挑战的人,殷涟道。 为何这么突然? 先生不知?殷涟反问道。 按照他们的猜测,榜楼极有可能是施渊所写,可现在施渊却是全然不知情的模样,想来是为了隐瞒身份。 我怎会知晓? 先生也不用瞒我,我虽然知晓,但不会乱说,一定会替先生保守这个秘密。 施渊听后,更觉得莫名其妙,他一向行得正坐得端,有什么秘密需要保守? 不过他也没多想,找不到裴芝,他便先去看望枫阵。 屋内,花琼帮枫阵重新看过,又敷了药,药刚洒在伤口上,一股凉意传遍全身,原本隐隐作痛的地方也不疼了。 枫阵惊讶道,前辈还会看病? 以前跟人学过一点。 这哪是一点,枫阵虽然不懂医药,但家中上好的伤药不少,却没有哪一种伤药能达到这种效果。 那一定是位神医吧。 不是,他只会下毒。 早知道就不该多问的,枫阵想道,不知道还是比较幸福一点。 撒完药,伤口重新包上,不像原来那般,包的跟个粽子一样,枫阵抬起手臂,做了些简单的动作,立刻就被花琼按住。 这两天都不能乱动。 枫阵乖乖点了点头。 花琼又道,这些书劳思伤神,也不能再看,说着,将书收起来。 我只是伤了手,又不是伤了脑袋。 话虽如此,枫阵还是乖乖躺好,待花琼走后,又立刻爬起。 顾徽取笑道,蕴容,你忘记前辈说的话了,不能乱动,也不能看书。 你把书给我,花前辈就是太爱操心,这么点伤根本不算什么。 枫阵爬起身想抢书,顾徽偏偏放在他拿不到的地方。 说起来,蕴容你是不是也做过这样的事?顾徽忽道。 此时的场景与记忆相重合,顾徽还是个小包子,长得很可爱,还喜欢赏花,常常被认作女孩子,而当时也是如此,有个恶劣的家伙抢了他的花,还插到他够不着的地方。 顾徽没有忘,而枫阵也没有忘。 每每想起那段往事,枫阵都觉得自己蠢透了。 好像还说过要娶我的话,顾徽笑道,其实这件事他已经忘得差不多,只是今日偶然想起,顺嘴说出。 两人都知道那只是句玩笑话,但有人不知。 殷涟指着两人,惊诧不已,你,你们。 枫阵本想解释,殷涟后面又走出一人,正是施渊。 这下丢人丢大发了,枫阵瞪了顾徽一眼,让你管不住嘴巴,不,让他小时候乱调戏正太。 施渊走到两人身边,施了一礼,道,刚才走出去那人是何人? 枫阵道,那是这里的主人,花琼花子玥。 施渊听后,凝眉深思。 本以为施渊是对花琼感兴趣,就如他看到裴芝那般,花琼也是当世少有的人物,枫阵早有介绍两人认识的想法,可现在一看,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花前辈可有什么问题?枫阵试探着问道。 施渊面色沉重,是枫阵从未见过的,就算他受尽责难与□□,也未曾露出过这般神情,如此观来,不止是有问题,还有大问题。 殷涟也收拢心思,等着施渊的回答。 施渊道,我从未见过像他这般,满身邪气,还能保持理智的人。 满身邪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枫阵急道。 普通人都会存在正气和邪气,有时正气占上风,有时邪气占上风,但因为他们身上的气很弱,并不会造成太大的破坏,就拿这一盆水来说,施渊指向放在地上的木盆,木盆里装着枫阵清洗伤口的水。 这盆水拿来泼人,只是湿了衣衫,回家换一身衣物即可,但若是一条江的水涌下,那就不同,那是能夺人性命的洪水,而他现在的状态就是如此,看似理智,实则随时有爆发的危险。 恋耽美 >笔下惊鸿——梅花雀(41) 在这之前,枫阵就察觉到有异,只是没想到问题会如此严重。 昔日洪水夺走千万人性命,漂浮的尸体,数不尽的流民,那场景犹在眼前,枫阵怎会不明白那种痛苦。 而现在,花琼正承受着这样的痛苦,他竟然没有细问。 可他问了又如何,他能解决什么?他连东陵碑的事情都解决不了,还想着别人的事情。 顾徽问道,那能消除这些邪气吗? 施渊摇头,在消除邪气这一问题上,他还不如枫阵的作用大。 枫阵忽道,我会消除邪气。 恐怕不行,施渊道,我虽不知他身上为何会有如此浓重的邪气,但那绝不是一朝一夕形成,怨气纠缠,积聚成邪,邪入内里,化而成魔,凭你一人,只是徒增受害之人。 ☆、第 80 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马车行至半途,被一伙人拦住,四周山林之中,还有弓箭手等待时机,一声令下,数箭齐发,转瞬之间,便有护卫中箭。 有人想趁着空隙逃出,外面早早有人等待,一剑刺下,带出淋漓血迹。 是谁派你们来的?与敌人交手的瞬间,颜颐问道。 那人没有搭理颜颐,在他眼里,眼前这人就是领赏的头颅,哪有和头颅废话的道理。 颜颐又问,你们的目标是谁?陈筠宁?还是我? 那人依旧不答,手中剑影变化,眼中所观,也只有敌人。 他的剑法毫不拖泥带水,一招一式,只为取人性命,与颜颐的剑法全然不同。 颜颐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剑法,以前也有一人如此,对敌之时,全心全意,将生死置之度外,所以周围人都很怕他,唯独自己的大哥与他交好。 你难道是冯大哥? 剑影一滞,对方的攻击更加猛烈,然而颜颐感觉得出来,对方气息乱了。 远处,一人悄声接近马车,向内扎了几刀,却没有扎到人的实感,掀开车帘一看,里面空空如也。 车内没人。 什么?我们被骗了。 从陈筠宁进马车那一刻,他们就日夜跟随,紧紧盯着,一路上,马车内的人都未出来过,怎么现在车厢内空无一人。 突发的变故让他们慌了神,身后的护卫见状,利剑刺下,在他身后,又有剑刺入。 冯大哥,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贲雷调整呼吸,过往烟云,尽数消散,他又恢复了一贯的狠厉。 他要取下这人头颅,就算是故人之弟又如何,他的生命是属于主人的,他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主人。 然而事实并没有那么轻松,颜颐已经不是记忆中那个孩子,举着剑摇摇晃晃,走三步停一下,也不是他随意一剑,就可以轻松挑落,多年不见,他成长了许多,已经能和他过数十招,而不需要他让步。 不,还不止如此,他还在成长,每经历一次对战,就从对手那里学习,学习他所缺少的东西。 与碧昕那一战,碧昕对剑意的执着改变了他。 颜颐虽然天资聪颖,但终归是颜家的小少爷,受尽宠爱,无人敢真正对他展露杀意,也无人告诉他剑是何物,除了保家卫国,剑还能是什么? 碧昕不同,他离开千花,抛弃皇子的身份,苦苦追寻多年,就是为了寻找他的剑。 他所找到的东西为何物,别人不知,只有与他对战过的人才能领会。 在殷家地牢,与单影那一战,交手短短数回,单影对他的评价却不低。 那小子真可怕,早知道应该杀了他。 单影是贲雷见过最擅长学习的剑客,通过观察对方招数,他能瞬间领悟对方剑法的奥妙,并将其化为己用。 而现在,与他交手的那柄剑还是颜家的纯璇,可剑法却并非颜家的剑法,但却丝毫不见生涩之感,反而流畅无比。 虎口微微生疼,贲雷大惊,照这样下去,输的未必是颜颐。 就在这时,一柄剑加入战局,化消颜颐的攻击,又对贲雷道,走,陈筠宁不在这里。 可他? 颜颐也是目标之一,现在二对一,正是好机会,若是以后再见,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所以我就说那小子不靠谱,单影郁闷地挠了挠头,总之先走再说。 一行人撤离,贲雷心中仍有疑惑,按照他们的人数,不能杀了陈筠宁,至少能杀了颜颐。 刚刚那么好的机会,为何不杀了他?他的成长实在太可怕了,假以时日,你我都不是他的对手,到那时再想杀他,难如登天。 不是我不想动手,而是有人干扰。 谁? 他们出来之前,明明已经确保颜颐没有援兵,怎么还会跳出一个人来。 碧昕。 怎么会是他? 他说颜颐必须死在他的手里,真是麻烦,也不知道主人怎么想的,竟然让碧昕刺杀颜颐。 凌乱的山道,堆叠的尸体,任谁看到,都会知道这里经过一场战斗,而战斗的幸存者寥寥无几,借着有限的条件清理伤口。 此时的他们仍旧保持着警惕状态,一有人进入攻击范围,便会小心注视,有时也有这种情况,有人走入他们周身,却无人发现,若是他要出手,这些人全无活路。 告诉颜颐,三个月后,问心崖。 你是谁?有人拔剑,警惕地盯着他。 那人却并无攻击的意思,说完话,便离开此处。 他刚才是不是说了问心崖,有人反应过来。 好像是问心崖。 有谁听过这个地方?有人问。 你们出身世家,所以不清楚,有人解释道,那是江湖人决斗的地方,说是崖前问心,功成埋骨。 这是什么意思? 决斗获胜的人,将会死在那里。 那要是平手呢? 无人生还。 这跟找死有什么差别,作为家族培养的人才,他们可以为了功名而亡,但决不可死得毫无意义,当然如果功成名就,荣归故里更好。 有没有人能活着出来? 当然有,不过能活着出来,证明他根本没有实力,没有得到问心崖的承认。 为了证明自己很强,所以去找死?果然江湖人的想法很奇怪。 有人问道,那小郎君会不会答应? 不知道。 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将此事告诉小郎君。 后面,后面,有人对他使了个眼色,众人回头一看,颜颐已经拿着水壶回来。 问心崖?颜颐道。 几个护卫面面相觑,一人道,我们在聊江湖趣闻。 护卫企图蒙混过关,颜颐却道,我刚才碰到了碧少卿。 郎君,你不能去啊,几个护卫抓住颜颐,山间一阵鬼哭狼嚎,惊走一串飞鸟。 ☆、第 81 章 站在门口,枫阵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敲门,手未碰到门,门却先开了。 里面那人道,我不是让你躺在床上休息,你怎么又乱跑。 前辈,我有事想向你请教。 进来吧。 枫阵跟随进门,这还是他头一次来找花琼,目光掠过四周,屋内摆设很简单,唯独有一物很显眼,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木偶。 两人坐下,花琼道,你想问什么? 之前前辈说杀人的手不可能有正气,那杀人是否会染上邪气? 会。 那如果是怀着救人的心呢? 杀人就是杀人,无论是为了救人,还是为了其它理由,每沾上一条生命,就要承担相应的罪责。 前辈也是如此吗? 身上背负着多少性命,而他们的怨气又有多沉重,这些全部都要你一人承担,这不是太不公平了。 我的事不是你该关心的。 枫阵抱着试一试的想法,看能否将邪气去除,之前治好了黄虎,这回说不定也能成功,就算不能成功,至少分担一点痛苦,然而他失败了,对方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 在他离开后,散落一地的木偶站起,你刚才会不会说得太过了,他也是一片好心。 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能如他所想。 颜颐将陈筠宁送去医治,医治完后,陈家的人等在门外,不等陈筠宁从后门逃跑,便将她半威胁地带回了陈家。 等等,在回去之前,我还有件事没做。 陈简道,如果你还惦记着逃跑的话,村头和村尾都有人把守。 我是真的有事,哥哥,你就再等一会。 好吧,但别想着再跑,爹很担心你。 担心陈筠宁的当然不止她爹,作为一个妹控,陈简会承认他担心妹妹吗? 至于那个叫枫阵的,千万别让他碰见。 哥,我有事要单独跟他说,你能别跟过来吗? 什么?你跟他有什么好说的?陈简怒视颜颐,难道短短几月,妹子又喜欢上了这个小白脸? 陈简不满道,我不准你跟他单独相处。 你再不走,我就跟爹说你欺负我。 好好好,我走,陈简温言安慰,离开前,又冷冷瞧了颜颐一眼。 确认陈简听不到了,陈筠宁开口道,他之前说的话是不是不完全是谎话? 他说他喜欢颜颐的妹妹,然而那个妹妹不是妹妹,而是颜颐本人,所以一切都不成立,这只是枫阵婉拒她的借口,他只是不喜欢陈筠宁而已。 刚开始,陈筠宁是这么想的,所以她不甘心,想试着有没有可能改变,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偷偷跑去找枫阵。 可是,如果是假的,为何枫阵的眼神会如此温柔,眼中只有那一人。 父亲确实想促成两家姻缘。 那你呢?你也同意? 爱情是容不下第三个人的,陈筠宁会到处找颜颐的茬,就是源于那一份占有欲,在她的理解中,颜颐也该如此,可她猜错了,她并没有得到预料的反应。 你真是个懦夫,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泪水不争气地滚落,明明打人的是她,可不知为何,她却如此难过。 她不顾世人想法,离家千里,差点被人杀死,只为追寻一人,可颜颐凭什么,连努力的勇气都没有。 陈家的马车接连离开,村子又恢复往日平静,一个小孩抱着药罐走出屋子,却见自己的地方被人占着。 小孩道,你脸上有死相,如果找个道观出家,说不定还能躲过一劫。 你还会相面? 如果你觉得这是相面,那就当相面好了,反正医卜本为一体。 我还有事没做,颜颐握紧手中剑,缓缓朝村外走。 颜颐回到梓木山时,每日来找裴芝的人不仅没少,反而多了起来,人一多,事情也多,每日吵吵嚷嚷,连枫阵几人的生活都受到了影响。 枫阵想去石壁写字,就会有十几双眼睛看着他,看得他一个字也写不下去。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里是花家族地,不是菜市场,枫阵道。 殷涟道,不如我们修复那些机关。 可我们也是客人,顾徽迟疑。 我去问过花前辈,他说他没时间修复机关,让我们随意。 你会修机关?裴芝惊讶道,咬在嘴里的饼一个不留神,掉在地上。 其他人也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殷涟,殷涟挺了挺胸膛,那是自然,这可是祖传的手艺。 殷家擅长机关,不管殷涟喜不喜欢,耳濡目染之下,他的手艺确实不一般,制出的弓箭也比寻常弓箭更耐用,射程更远。 这箭威力太强,射死人怎么办? 顾徽收回弓箭,计算了大致的射程,普通弓的射程不及百步,而这种弓却能轻松超过。 殷涟恍然,那我就减弱一半威力,再改变机关的顺序,将文试放在前面,如何? 上来的都是士人,不如都改成文试?枫阵建议道,他们为求书道而来,也不能全都拒之门外。 这箭?颜颐夺过顾徽手中的弓箭。 殷涟道,你不会是想偷学殷家的技艺,我可告诉你,这是不传之秘,不过若你真能看看就会 殷涟话还未说完,衣领被人揪起,他不屈道,你就算威胁我也没用。 你说这是不传之秘? 当然。 那要是我在其它地方看过呢? 你在哪里看过?殷涟也紧张起来,难道是那次? 殷家曾经丢失过机关图,可至今没有找到凶手,若是颜颐在他处见到,极有可能就是那次泄露出去。 在张郡的郊外,有士兵在试验兵器。 这一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不仅将殷涟镇在当场,还令其他人忧心忡忡。 在漫长的历史当中,有和平的时期,也有战乱,在这美好的年华,他们却很不幸地处在和平的末尾,这一小小的消息就像一点火星,微小而不易察觉,但他们或多或少嗅出了不寻常的气息。 唯独一人,毫无所觉,自顾自地把玩着箭支,又拿箭支当笔,在地上写写画画。 ☆、第 82 章 又失手了?养你们有什么用?怒不可遏地砸了一通东西,云阳子道,这回又有什么原因? 这失手也未必是坏事,单影回道,然后小心地看了云阳子一眼,见云阳子没有再发火,便道,颜颐死在国师手上,和死在问心崖,哪个更好? 恋耽美 >笔下惊鸿——梅花雀(42) 这话如何解释? 碧昕约战颜颐,三个月后,问心崖。 这问心崖他也听过,江湖人的决斗之地,而且很多人以死在那为荣。 颜颐的排名在碧昕之下,若他输了怎么办? 若是他输,我们就在外面安排人手,那时他已耗尽体力,想取他的性命,轻而易举,当然,若他赢了,就不必我们动手。 云阳子深思片刻,沉声道,无论输赢,你们都要等在外面。 贲雷惊道,那万一? 单影给了贲雷一个眼神,让他不要再说。 出了房,贲雷终于忍不住,问道,按主人的意思,是连碧昕也要杀? 贲雷不理解,主人一心为了千花,为何现在却要杀千花的皇族。 主人能通晓过去,预知未来,既然这么做,必定有他的理由,而且碧昕这人反复无常,不好控制。 梓木山,花家 孝正,路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如你所料,路上确实有人偷袭。 这件事你已经跟我说过,我是问你有没有事没说。 昨天颜颐回来,枫阵就觉得有些不对,本以为是陈筠宁出事,可陈筠宁安全抵达陈家,病也痊愈。 那些偷袭之人的身份也逐渐明朗,和偷袭顾徽的人出自同一个组织,而那两位领头之人的身份也已经弄清,名剑榜第八的贲雷,以及名剑榜第七的单影。 按理说,没什么值得颜颐挂心,就算有,颜颐也不会瞒着不说,除非事情只跟他一人有关。 没有。 孝正,你这毛病真是一点都没改,你应该知道,你不说,我会自己去查。 查的对象也有,比如那几位嘴不是很严的护卫。 我不想让你知道。 这样都没用,颜颐果然瞒了一件很大的事情。 那我去问你的护卫,说着,枫阵转身便走。 等等,颜颐伸手拦住枫阵,陈筠宁猜到了。 什么?枫阵一头雾水,这事怎么还跟陈筠宁有关系,她不是治好病,就被陈简送回家了。 她猜到了我们的关系。 什么关系?枫阵一时没转过来,我们不是兄弟吗? 嗯,那之外呢?颜颐柔声问道。 山夜静寂,湿润清冷,然而枫阵的脸颊却热得发烫。 世上有人偏爱甜言蜜语,有人喜欢稚拙朴实,然而,只要是心中所想之人,一句简单的话胜过千言万语。 孝正,你今天很不对劲。 少年已不再是他认识的那个颜家小郎,那个骄傲的小孩越长越高,就像一块美玉,磨去了棱角,温润雅致,风神俊秀,还学会了撩人。 蕴容。 和往常不同的语调,似百转千回,又似低吟。 孝正,你早点睡吧。 枫阵刚走出几步,衣袖被人抓住,后背多了些重量。 那要不我陪你,枫阵假装如平常一般,在友人家借宿。 抚着柔软的发丝,枫阵轻轻哼起童谣,那是母亲以前哼给他听的,时间久了,他哼得乱七八糟,但也起到了催眠的作用,枫阵很快便入睡。 见枫阵睡着,颜颐起身,走到房外。 小郎君深夜到访,是有要事? 如果蕴容问你们,绝对不能透露问心崖的事。 护卫连连应下,见颜颐要走,又问道,那要是碧昕说了出去? 你们只要保证话不是从你们嘴里出去的。 次日清晨 孝正,我怎么觉得脖子痛,枫阵摸着后颈,用手按揉。 你昨晚靠着床柱就睡着了。 哦,枫阵随口应了声,脑中迷迷糊糊,想不起来自己到底何时睡着,一觉醒来,天光大亮,门外还有人敲门。 门外传来顾徽的声音,孝正,蕴容在你那里吗? 你让季乱先等一等,枫阵慌乱地往自己身上套衣服,若是往常,他也不会如此,可当他产生了旖旎的想法,一切就不一样了。 穿戴好衣物,又一阵兵荒马乱,顾徽见到了枫阵,脸还是那张脸,人也是那个人,可他觉得有些违和,一时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季乱找我有何事? 一提起这事,顾徽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也没空注意那所谓的违和感,对了,我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紫萧的声音,我一直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却又想不起来,原来是跟花前辈的声音相似。 枫阵道,他们之间差了几百年。 颜颐也道,而且花前辈能模仿所有人的声音。 你们说的也有道理,顾徽低头思索,可他们的声音太像了。 枫阵分析道,若是能见到画像就好了,紫萧说不定真跟花前辈有关系,花前辈的琴这么好,也许也是得了紫家传承。 那花家的模仿又怎么说?颜颐问。 花家真的擅长模仿?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不通,如果花家擅长模仿,那为何历史上没有记载,而且我发现前辈在模仿的时候,身上的气是停滞的。 顾徽不解,这有何问题? 据若明先生所说,香花刀和纯璇都需要大量的气,才能发挥它们本身的力量,但这也需要使用者相互配合,不仅是香花刀,黄家的画阵,碧少卿的苍崖剑,卫景范的雀屏双刀都是如此,可以说,各个家族所具备的能力都与气的使用和配合有关。 两人听后,都明白了枫阵所要表达的含义。 这些兵器只能由特定的人使用,就是因为家族传承不同,也正是有了这些传承,才会诞生这些兵器。 顾徽道,若花家的模仿也是一种能力,那应该也要用气,可花前辈却没有用,那他是如何做到的? 模仿人的说话声音,动作习惯,模仿剑法,笔法,似乎真的什么都难不倒花家的模仿能力。 枫阵看着两人,他们各自都有猜测,却谁都不敢说。 花前辈靠的也许不是模仿能力,而是惊人的记忆,还有大量的练习。 然而他们谁也不信,若花琼只精于口技,或是棋艺,或者剑法,他们尚且还相信,世上多是偏才,很少有全才,就算有,也是全而不精,因为人的时间是有限的,花琼的天赋再惊人,也需要适应环境。 几人想不通,便直接去找花琼,然而进了内院,才发现花琼不在,只有一个傀儡尴尬地掩饰。 这回却不像上回,几人早知活傀儡一事,自然将目光放在它身上。 木偶尴尬无比,想着如何掩饰,偏偏兄弟不给力,蹭蹭蹭跑了过来。 他怎么不在房里?又出门了? 这回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过去了,两个木偶和三个人静静立在那,掩藏秘密的不知如何解释,发现秘密的不知如何开口。 等了半晌,顾徽问道,花前辈在吗? 先来那木偶答道,不在。 那前辈何时归来? 不知。 那打扰了。 几人迅速告辞离开,两个木偶松了一口气,其中一个木偶道,你刚才回答得太僵硬了,都快赶上姬望那张万年不笑的脸。 那我要怎么回答,难道要解释一下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是这副样子,然后毁了我们的一世英名,木偶全身零件咯吱作响,他生前脾气就暴躁,换了副身子,没有那张凶狠的脸,依旧如此。 另一个木偶叹道,我们哪还有什么一世英名,谋反叛国,这才是我们的罪名。 一说起这个,他就更气,谋反?我大哥为了救他,死于乱箭之中,父亲不愿投敌叛国,甘愿死于敌将之手,我们一家人对他可谓尽忠尽职,可曾做过半点对不起他的事,然而四方安定之后,他竟然怀疑我要谋反,若是想谋反,何必等到那时。 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他是怕我们功高震主,唉,都过去了。 漫长的时间并没有忘记那场杀戮,报仇的心愿也越来越强烈,也许有人想忘记,终究归于三个字,不甘心。 不甘心本该到手的荣华富贵、功名利禄,不甘心那些死去的家人,不甘心被困于如今的一方之地。 他们在谋划着复仇,被谋划的人又何尝不知。 楼阁之上,一人放下手中茶盏,问来人,他去了哪里? 东宫。 那不就是太子的宫殿,他去那里做什么?身边之人道。 来人道,要不要入宫查探? 不用,会被他察觉,你只要守好门口,看他从哪里出来。 ☆、第 83 章 雪伏皇宫 那里有一座宫殿,曾经无比热闹,现在却冷冷清清,无人愿靠近,只偶尔,有侍女仆人进出。 真可怜啊,这么小,有宫女掩面拭泪。 有什么可怜的,他一生不用愁吃穿,哪像我们,明天会怎么样还不知道。 夫人这么好的人,怎么会就? 有年纪大些的宫女道,这宫里死人很正常,就昨儿个,还抬出去了一个。 宫墙之内,一个小孩静静坐着,将这些话收入耳中。 她们说的是真的吗?小孩抬头,面前站着一人,是他唯一可以信任的人,母亲是被人害死的。 多么残忍,要让一个孩子面对生离死别,还要让他面对宫廷的斗争,然而他不得不残忍。 是。 舅舅,你带我走好不好?小孩死死抓着袍衫。 现在不行,舅舅还有事。 那什么时候可以? 那双乌黑的双眼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心底某处闪过一丝犹豫,又消散而逝,花琼从怀中拿出一幅画卷,交给小孩。 收好这幅画,将来舅舅会回来拿回它,等到了那一天,舅舅就带你走。 我会好好收着这幅画,等着舅舅回来,小孩将画收拢在怀中,目光所及,是那逐渐离去的身影,他是多么想一起离开,再回到那座无忧无虑的山上,在那庭院中嬉戏,而一转身,就能看到母亲,还有花琼在等他。 人影渐渐模糊,窗外传来宫女小声的谈论,她们谁也没发现有人来过,又离开。 他从凤凰殿出来,又去了丞相府,还要再跟吗? 不用,辛苦你了,景范。 待卫仪离开,身边那人开口道,他先去了东宫,又去凤凰殿,还去了丞相府,皆是故人之所,若是为了叙旧,也不用这么急着去,总觉得像是在 托付后事。 他已经知道自己死期将近? 他不是这么容易死心的人。 他太了解他了,就如花琼知道他会下在哪里,他也很清楚花琼的性格,算到最后一步,算无遗策,所以在战场上,他总是最后的赢家。 然而人心不是战争,想要算出一个人的行动,掌握那人的弱点,却是花琼不擅长的。 这样他们才是最好的搭档,花琼帮他打下了江山,而他联合几大家族的势力,坐稳江山。 唯一一点缺点,就是他太容易被感情控制,无论是枫巽也好,还是那些将领也好,花琼太容易被他们的话所迷惑,若是他只听他的话,也不会生出这许多事。 被人迷惑也罢了,偏偏他还是一把利剑,一个不小心,便会被刺伤。 顿了顿,他又道,这么做,无非是多一条退路,将我们的目光转移到其他人身上,以此降低我们的戒心。 叶苕道,那我们要怎么应对? 我们什么也不用做。 反正是将死之人,谋算再多,人死了,一切也就没用了。 出了丞相府,花琼看到一个令他意外的人。 今天是不是参商同现,怎么我们的国手会踏出棋室,花琼佯装看天,外头日头高挂,哪有参星和商星的影子。 不是参商同现,是紫微陷落,死劫将至。 篱燔,你让我过去。 我不想替你收尸。 两人站在大街之上,互不相让,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围观的人渐渐聚拢。 花琼道,好吧,算我输了。 姬望却并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话,花琼走到哪里,他也跟到哪里。 去茶楼喝茶,对面是姬望的脸,去食肆吃饭,对面还是姬望的脸,就客栈入住,姬望在他房间打坐。 篱燔,要不我们下一盘棋? 棋在哪? 下盲棋,篱燔可曾下过? 未曾。 那就下下看,我先下,第一手,花琼略一停顿,道,天元。 如此险的开局,这不像你,十七,十四。 富贵险中求,十六,十三。 两人一来一往,仿佛两人之间真有棋盘,黑子和白子互相缠斗,而原本白子领先,瞬间就被黑子扭转。 篱燔,你怎么停了?见姬望久久不语,花琼问道。 你早就知道那块白子会死? 拿白子的并不是姬望,而是花琼,也就是说他是将这块白子当作弃子,故意吸引姬望的注意力,让他在那里耗费精力,若是往常,姬望一定会注意到,可这是盲棋,光是记住棋子的位置,就很耗费精神。 它不会白死,这一小块丢失,会换来更大的地盘,你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你的棋。 恋耽美 >笔下惊鸿——梅花雀(43) 人不是棋子,生命丢了就不会再回来。 那你看看,我的寿数几何?接下来还有多长时间? 姬望虽能看到未来之事,却从未帮人测过寿数,一来没必要,二来太过耗费精神。 好,我帮你看,将你的生辰八字告诉我。 篱燔,你将手伸出来。 姬望伸出手,花琼在他手上写下几个字,姬望记下,闭眼凝神,结合花琼的生辰和命星,预测他的寿数,如何算,眼前都是一片模糊,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花琼给的生辰是假的。 姬望睁眼,想问个清楚,可房间里除了他,哪还有人。 低头看手心,那里还残余着花琼指尖的温度,还有那不知是何人的生辰。 姬望又将那串字过了一遍,突然觉得很熟悉,那好像是自己的生辰,他竟然没有察觉,不对,花琼竟然知晓他的生辰。 ☆、第 84 章 梓木山下,护卫排成一排,枫阵站在他们面前。 你们将遇袭的情况再仔细说一遍,枫阵走到右边第一个,看着他道,你先说。 我们按照吩咐,将陈家娘子偷偷掉包,然后带着空马车赶路,赶到一条狭窄的山道,那些刺客就突然冲了出来,发现马车里没人,他们就撤退了。 没了? 没了,护卫摇头。 那你说,枫阵又让第二个人讲,说的内容大同小异。 后面几个并没有太大差别,大家对这件事的描述很一致,却加重了枫阵的怀疑,每个人的记忆都不同,记住的事情肯定有所差别,这几个人却说的差不多,肯定是事先统一过口径,不过孝正还是算漏了,这些护卫不是他本人,露的马脚太明显。 过程呢?你们是如何对敌的? 他们冲上来,我们就和他们相拼。 孝正的对手是谁? 几个护卫面面相觑,颜颐只让他们别说问心崖一事,其他的应该没问题吧。 刚开始是一个,后来又来了一个。 说仔细点。 那人就描述了一下战斗的经过,枫阵听不懂他们用的招式,但他知道二对一,颜颐必败无疑。 既然他们能获胜,为何会撤回? 护卫又互相看看,不知道这个问题该不该回答。 你们谁来说?枫阵盯着每个人仔细看,忽的停在一人面前,道,你说。 那人抬头,迅速道,我听见后来那个人说走,陈筠宁不在这里 又是一条没用的消息,那些人要杀陈筠宁,这是他早已知晓的事情,他想知道的是颜颐失常的原因。 那些人离开后,是不是又发生过什么? 没有,这些人一致道。 这分明就是有什么。 这些护卫也意识到自己演技拙劣,努力想弥补,可他们只会耍剑的脑子想不到其它东西。 一人忽道,陈家娘子打了小郎君一巴掌算吗? 有这回事?枫阵惊讶。 有,其他护卫也点头,还有人见机补充道,陈家娘子还哭了,小郎君真是不解风情,这么好的女子,到哪里去找。 那除了这件事,你们是不是还有其他事没说? 护卫好不容易放松的神经又绷紧,几人齐齐摇头。 枫阵经过几人面前,指着其中几人道,你们几个拿的是枫家的钱粮吧,怎么只听颜孝正的话,不听我的话。 一个护卫道,不是我们不听,是夫人吩咐的。 居然变机灵了,自己的护卫什么时候学坏的?枫阵感到不可思议,还有母亲,到底给护卫下了什么命令? 但是能让这些护卫将母亲搬出来,枫阵对这件事越加好奇。 蕴容兄想知道真相?我可以帮你,殷涟脸上闪着诡异的笑容。 见榆兄,你这是怎么了?枫阵往后退了退。 你看这是何物?殷涟拎起一个罐子。 枫阵凑近问了问,醇厚浓烈,是酒。 又有一人夺过酒,赞道,好酒,你从哪弄到的?这附近可没有这么好的酒卖。 这是我从后山找到的。 枫阵道,那不就是前辈的酒? 殷涟不在意道,前辈不是让我们随意。 随意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吧。 枫阵有些犹豫,哪知顾徽直接扯掉盖子,自己先喝了一杯,殷涟见状,抢着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酒不仅醇厚,而且比他们喝的酒都要烈,往常能喝十几斤不醉的人,今日喝了几杯,就已步子不稳。 比如殷涟,他走路都有些飘忽,还拿着酒杯不断劝枫阵喝。 又几杯酒下肚,殷涟开始说胡话,外面百花无数,高贵清冷,娇媚动人,什么没有,蕴容兄,你怎么偏偏看上了身边的。 闻言,枫阵酒意褪去,拿过殷涟的酒杯,道,见榆兄,你喝多了。 不,我没有,殷涟伸手去夺酒杯,抓了几次,都没抓到,他又像个小孩子,抓着枫阵的袖子讨要,把酒杯还我嘛,好不好嘛。 你们在干什么? 啊,孝正你来得正好,再晚点,酒都要被这两个醉鬼喝光了。 说着,看了看醉鬼一号,正不断闹腾的殷涟,以及趴在桌上,不省人事的醉鬼二号顾徽。 颜颐嗅到了空中飘荡的酒香,确实是好酒,想要倒酒,桌上原本的空酒杯却在地上。 我用过,孝正不介意吧。 颜颐拿起杯子,眉头皱起,你今天吃了什么? 没什么啊,山下的饼,肉馅的,还吃了碗面汤,上面撒了点葱花。 加了大葱? 颜孝正,你介意就直说。 治完蛊虫之后,颜颐有个毛病变本加厉,从原本的讨厌大葱,变成极度讨厌大葱,他明明是早上吃的,中间又喝了茶,吃了其它东西,殷涟和顾徽都没闻出来,偏偏颜颐闻出来了。 我不介意,一只手伸向酒杯,殷涟明明醉得意识不清,还记着抢酒杯这件事。 颜颐用手一挡,一手执酒耳,一手执酒杯,酒水在酒杯中打了个转,轻轻漾开,倒映出颜颐的身影。 咦,酒杯呢?刚刚明明在这里的,是谁把酒杯藏起来了,是不是你? 桌上桌下,殷涟到处找酒杯,枫阵那里找不到,又到顾徽那里去找,有了,原来被你藏在这里。 殷涟伸手去拿顾徽手里的酒杯,酒杯像是粘在手上,难以挪动半分。 嗯?殷涟歪着头,想不通为什么酒杯会拿不下来,又伸手去拿,啊,拿到了,我的酒杯,殷涟又趴到桌上找酒,酒,酒呢?酒呢。 见榆兄,枫阵推了两下,殷涟醉的不轻,趴在桌上就睡着了。 很快,醉鬼又多了一个。 孝正?孝正,枫阵拍了拍颜颐,见颜颐醉了,连一句话也不回答,殷涟的计划根本没有实施的可能。 现在计划倒是其次,庭院中多了三个醉鬼,枫阵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将他们送回房。 将最后一个人安置好,枫阵走出房门,门外不知不觉已布满星辰,夜空清澈,凉爽的山风吹走白日的烦闷,枫阵兴致大起,沿着回廊漫步。 星空很美吧。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神游,枫阵顺着声音寻找对方。 那人又道,无论是几百年前,还是现在,星空都是如此,染不上人间的尘埃。 借着周围的光芒,枫阵这才勉强辨认出对方,那是一具傀儡,坐在廊边,观赏星空的傀儡。 来到这里许久,这还是第一次有傀儡主动对他说话。 前辈见过几百年前的星空? 那傀儡忽然笑了,你叫我前辈,我还真不习惯。 那该如何称呼前辈? 若仪。 枫阵将这名字暗暗念了几遍,觉得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那人却又自言自语道,无论人间是盛世也好,战火遍地也好,只要抬头,看到头顶的天空,就会感觉什么都无所谓。 盛世和战争不一样,对于百姓来说,生于盛世便能安享一生,对于朝廷,也能免受动荡,免于战乱,枫阵道,他虽不知这人以前经历过什么,但这些并不是可以随意对待的东西。 对于你来说,也许如此。 少年总是怀着梦想,以为前方是锦绣山河,大好前程,也许将来真的会如此,但大多数并不是,尤其是像他这样失去了利用价值的人,没有了战争,他就是碍眼的棋子。 你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变成木偶,不能融入人间,只能住在山上,每日陪伴他的,也是几个木偶。 这大概不是好受的问题,枫阵还是问了出来。 君凤他什么都没告诉你吗? 君凤? 这个名字更熟悉,不久前才有人提过,紫萧,字君凤。 可紫萧应该已经作古,这个木偶却说出了这个名字,还是以活人的身份。 他居然连这都没告诉你,就让你修复东陵碑,真不知该说他是粗心,还是对你太有信心,木偶叹了口气,语气中是浓浓的无耐。 你在说什么?是谁让我修东陵碑? 枫阵大脑混乱不堪,今日接受到的消息实在是匪夷所思,好像在做梦一般,但又好像能说得通,只要他静下心来,将一切理顺。 既然他没说,就让我来告诉你。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跨越了数百年,还有很多历史没有记载的秘辛,比顾徽见到的只言片语更为全面,也更加残酷,血流成河不足以叙述这段历史。 不知不觉,星辰退去,天空露出鱼肚白,瞬息之间,撕裂天空。 枫阵渐渐回过神,问道,那惊鸿也在那里? 对。 只有我才能取出? 那本来就是属于你的东西。 ☆、第 85 章 恍惚之间,枫阵踏进了房间,倒在床榻之上,进入梦乡。 梦中,有人在喊他,声音越来越近,直到他听清那人在说什么。 清翼,你怎么才来?我和嘉瑜等你好久了。 清翼,这是我弟弟,笙儿,笙儿,来,叫哥哥。 清翼,连你也要离我而去 清翼,如果有来世,我希望能听你叫我一声子玥,对不起,对不起,我骗了你。 真奇怪,那人在叫谁?清翼是谁?他又是谁? 他就像是陷入了漩涡,分不清谁是谁,想要挣脱,却又挣脱不出来,直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出现。 蕴容,蕴容,颜颐焦急地喊着。 孝正,我这是怎么了?枫阵茫然起身。 你刚才一直在说梦话,做噩梦了? 我说什么了? 枫阵晃了晃脑袋,梦中的景象迅速退去,他想回忆,却抓不到一点影子。 好像是君凤。 这两个字就像一把钥匙,昨晚的景象再次涌入脑中,枫阵激动道,我知道惊鸿在哪了,说着,便要起身收拾行李。 收拾完行李,枫阵见颜颐没动,便问道,孝正,你怎么还站在那里? 父亲写信叫我回去,找惊鸿的事,我不能和你一起去了。 在成为枫阵朋友之前,颜颐还是颜家三子,现在他丢下家里的事,陪枫阵跑东跑西,家里人想叫他回去也是理所当然。 那你就先回去,我找季乱同去。 枫阵找到顾徽,说了此事,顾徽立刻点头同意,收拾行囊。 能将越州缩小,变成漳鹿一带,而且还是山中,确实能节省不少时间,不过越州的山中瘴气弥漫,遍布毒虫蛇蚁,这倒是个麻烦。 季乱兄不必担心,昨晚那人给了我两瓶药,枫阵拿出两个瓷瓶,这瓶为药水,涂在身上,蛇虫就不敢靠近,这瓶为药丸,含在口中,就能化消瘴气之毒。 送药之人真是思虑周密,不知他的姓名? 他让我叫他若仪,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季乱,你有没有听过? 顾徽道,若是他名字为若仪,没听过此人,如果若仪是他的字,我倒是知道这么一个人。 谁? 杜若,曾任雪伏太常卿,你想不起来也是自然,不过在雪伏立国之前,杜若任过军师,以奇计击退南蛮,使得南蛮至今不敢北进。 那时的南蛮,自信满满,他们也确实值得自豪,他们的勇士所向无敌,所以也不会想到后来败得这样惨,也正是那一场战争,彻底息了他们北进的念头。 当然,这不是一个人的功劳,有坐镇后方,为他们提供粮草之人的功劳,也有令行禁止的士兵的功劳,而最为传奇的就是用出这条大胆计谋的人。 可惜史书只是记载了战争时间、结果,并未对战争过程进行描述,以至于后人常常会产生误会,以为杜若只会主持宗庙礼仪,其它地方平平无奇。 这里就是越州? 极目远眺,城池就在不远处,不同于薄郡、东陵郡的富饶,越州虽有大片田地,可无人愿意耕种,再加上越州多为流放之人,每日事情不断,日子一天比一天苦。 当然这不是造成越州贫穷的根本原因,富人不敢在越州定居,乃是因为越州的天然环境,那里汇集了蛇虫鼠蚁,蜈蚣蜘蛛,瘴气弥漫整个山林,隔三差五便有人死于瘴毒。 恋耽美 >笔下惊鸿——梅花雀(44) 两人进入城中,没有欢声笑语,只有审视的目光。 这里能找到投宿的地方吗?枫阵问道。 他们走了半条街,发现店铺少得可怜,只有零星的食肆,偶尔还能闻到腥臭的味道,至于客栈,他们还没见到类似的招牌。 这样的情况让人烦躁,不仅是人,还有马,马蹄不安地踏在地上,发出清晰的响声,四周投来的目光还未消散,有探究的,还有不怀好意的。 站住。 十几个人拦住马车,这些人穿着粗布衣裳,身材魁梧,满身伤疤,有的脚上还带着铁环,断裂的铁链摩擦着地面,发出难听的声音。 你们想干什么?护卫斥道。 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为首的独眼壮汉问道。 越州漳鹿郡。 既然知道这里是漳鹿郡,那就只能怪你命不好,到哪里当郡守不好,偏偏要来漳鹿郡,独眼壮汉一挥手,周围十几人同时出手。 他们每一个都是穷凶极恶的罪犯,若是往常,一人杀十人都不是问题,可他们失算了,与他们对战的是训练多年的护卫,还有战斗力不能按常人算的顾徽。 不多时,十几个大汉被捆在一起。 其中一人道,这么点人就想在漳鹿郡待下去?也不看看这里是谁的天下。 顾徽掏了掏耳朵,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那这里是谁的天下? 当然是大王的天下,所以你们想在这里站稳脚跟,先把我们放了。 放了你?顾徽拍拍那人的脸颊,硬邦邦的,手感一点都不好,放了你们,我怎么向我们的大王交差。 枫阵眉毛一跳,大王?哪里来的大王?莫非顾徽又开始皮了? 什么?你不是郡守的人?你是谁派来的? 旁边那大汉小声道,最近又兴起一个教,会不会是那里的? 另一个人道,听说他们嚣张得不得了,连我们的地盘也想抢,说完,偷偷看了一眼顾徽。 几人越讨论,越觉得像那么一回事。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我们也是听命行事。 哦,是你们那位? 是是是,几个壮汉点头如捣蒜。 他派你们出来拦截我们的马车? 不是啊,这是误会,大王让我们出来拦截郡守,郡守本来应该四月就到任了,可我们等了两个多月都没到,看到你们的马车,就当成郡守的马车。 这里本就荒凉,除了郡守,谁还会乘坐这么豪华的马车?几人想当然地以为这就是新上任的郡守。 这几个人,你打算怎么处理?枫阵问道,我们可没这么多时间管他们。 那就放了吧。 见枫阵没有回答,顾徽又道,他们只是小喽啰,抓了也没用。 他们今日敢截郡守,明天就敢绑了州牧,枫阵担忧道。 这里一直都是如此,你没听他们说郡守没来上任。 当官有肥差,自然也有不好当的官,高门子弟多留在京中,很少有人愿意外出上任,就算州牧的职位不低,也是如此。 像越州这种地方,完全是吃力不讨好,谁都不愿来此任官,久而久之,就算郡守没来,朝中也不知晓。 至于本地势力坐大,朝中也并非一无所知,只是大家谁都不提起,也没人在乎,就算有人上奏折,也不一定能进皇宫,进了皇宫,能不能被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如此一来,这越州虽属扇月,却像三不管地带,匪寇成群,拉帮结派,其中一个势力占了上风,靠着信仰集结众多信众。 可听他们话意,好像又兴起一个势力,如果任他们发展下去,将来可能会成为威胁。 孝正说得没错,你什么都爱管,顾徽无奈,这里已经发展出自己的秩序,强行改变,只会造成更大的伤亡,而且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第 86 章 两人离开漳鹿郡,前往周围一带的山中,漳鹿郡虽为郡,占地却很广,周围山地起伏,荒地遍布,地里满是杂草,还有各种小动物。 这里雨水也很充沛,自两人入山,雨就淅淅沥沥地下着,原本的山道也变得泥泞不堪。 山中,几人披着蓑衣,带着斗笠,手中拿着木棍,小心前行。 他有没有说惊鸿的样子? 季乱,你刚刚说了什么?雨太大,我听不清。 耳边全是滴答的雨声,滴在斗笠之上,像是被放大过,传到枫阵耳中,盖过了顾徽的说话声。 顾徽走近一些,又重复了一遍。 枫阵道,他说只要惊鸿出现在附近,我就能感受到。 话是这么说,可枫阵没见过惊鸿,心里没底,也不知道那种感受是什么,如果是像檀香、桂花那般冲击强烈,他肯定能注意到,但若是隐隐暗香,就很微妙,错过也有可能。 而这种不安感越来越强烈,尤其是随着日子延长,大半的区域都找过,却一无所获。 会不会真的错过了?要不再去找一遍。 双脚再次踏入那片区域,枫阵只觉得脚下发软,天旋地转,再醒来时,就是一间简陋的屋子。 我们在山中待了太久,你被山中瘴气影响,还好中毒不重,附近又有医师。 就是医师有些黑心,收的诊金有点多。 怎么会? 他们不是吃了消除瘴毒的药? 是下雨的原因,顾徽看着窗外,外面是难得的好天气,自他们进山以来,第一个晴天。 我睡了多久? 两天。 还好,枫阵暗自庆幸,如果趁着天气好,也许能一鼓作气,找到惊鸿。 什么还好,这几天你先躺着,什么也不要做,也不要想着去找惊鸿。 顾徽吩咐护卫,看好枫阵,而他则去可能的地点再探。 护卫果然很听话,枫阵起床去茅厕,有护卫跟着,去活动活动,也有护卫跟着,枫阵问道,你是我的护卫吧,为什么这么听季乱的话? 护卫挺了挺胸膛,义正言辞道,夫人让我们随机应变,一切以小郎君的安全为先。 你就不怕我换掉你。 护卫道,小郎君不会这么做。 你怎么确定我不会这么做? 小郎君如果真的这么做了,以后就没人敢违抗小郎君的命令,也就没人敢阻止小郎君做危险的事情。 枫阵一听,这护卫倒也不笨,知道他不是听不进劝的人,才会说这番话。 忽的,枫阵笑道,把你放在这里,委屈你了。 不委屈。 那明日你跟季乱一起上山,把那个吴昉叫来。 护卫迟疑,难道小郎君是讨厌他了?所以想把他调走? 你怎么还不走? 护卫离开,片刻之后,另一个护卫过来,来之前,他已经问过原因,心中忐忑不安、七上八下,说话也不利索。 不知,知,郎君找我什么事? 你坐下。 啊,护卫惊讶,他刚刚是听错了么? 叫你坐下,你就坐下。 谢郎君,护卫小心翼翼坐下,两只手却无处安放。 用不着紧张,我只是找你说说话。 护卫更紧张了,之前明明还有王祈,却把王祈调给顾徽,而找他说话。 你家里还有亲人吗? 一上来就是这种问题?护卫脑袋绷紧,感觉像是遇上了生死抉择。 还,还有,家中有老母,还有一,一个妹妹。 你妹妹一定很漂亮。 多谢郎君夸奖,吴昉心中激动,莫非郎君不是找他茬,而是看上了他妹妹?若真是这样,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然而吴昉等啊等,等啊等,枫阵只是问些很普通的问题,再也没有提过他妹妹的事情,更别说是收入房中之类。 到了晚饭时间,顾徽回来,吴昉默默退下。 顾徽问道,听说你让你的护卫明天跟我一起上山? 不行么? 他要保护你的安全。 不是还有其他护卫? 他们不是都斗不过你,而且还很容易被骗。 虽说如此,顾徽也知道枫阵是好意,王祈在这些护卫中颇为突出,为人十分机灵,而且还带着一份耿直,至于那个吴昉,顾徽却没什么印象,难道是他忽略了? 为此,顾徽特意找来吴昉,一番对话之后,他发现吴昉有一个优点,长得很好看。 这真是令他忧虑的优点,尤其当他发现自己兄弟对另一个兄弟有意思之后,那另一个兄弟就长得十分好看。 顾徽既替颜颐担心,又替枫阵担心。 担心颜颐,是怕他受伤,担心枫阵,是怕他为世所不容。 蕴容,你将吴昉换来,不会是因为他,顾徽顿了顿,继续道,他长得好看? 不行么? 并非不行,顾徽也无权管这么多,只是替颜颐可惜,他以前怎么没看出来,枫阵还有花心这毛病。 顾徽这边走神,枫阵嘟囔道,不过这人嘴真严,也不知孝正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 这事还跟孝正有关?顾徽惊讶,颜颐果真大方,知道枫阵在外面拈花惹草,还能平常对待。 那些护卫特别听孝正的话,孝正说什么,他们就听什么,以前他们可不是这样的,尤其是那个吴昉,三两句就被别人套了老底,孝正也不知做了什么,才几个月,他们就变了一个样。 你找他是为了套话? 这也是原因之一,季乱,你今天怎么总走神?枫阵挥了挥手,唤回顾徽那凌乱的神志。 我可能有点累了。 哦,那你早点休息。 ☆、第 87 章 休息了两天,枫阵每日都想溜出去,护卫很尽职,医师也完全不在意。 你想住多久都行,医师如此道,只要将诊金付清就好。 医师虽然黑心了点,但也不是随便抓来的江湖郎中,或是福医,完全靠信仰治病,对于当地常见的病痛,他有自己的一套方法,治疗效果也不错,在漳鹿颇有些名气,两日之间,已有不少人来向他求医。 这不,又有几个受伤的人走了进来,看他们的打扮,一副江湖人的模样,再听他们的口音,似乎不是扇月人。 一人抱怨道,真倒霉,还没见到比试,就先受了伤,还中了瘴毒。 我早说过这里的瘴气很可怕,你还偏不信,这下好了吧,还好中毒不深。 医师替伤者处理好伤口,那人动了动手臂,诶,好了,又对那医师竖起大拇指,你真行。 医师伸出一只手,那人愣住。 诊金。 哦,对,诊金,差点忘了,要多少,那人掏出钱袋,听到医师报出的价格,脸一瞬间黑了,抢劫都不敢像你这样。 他的伙伴抽出刀剑,怒视医师,一副威胁的模样。 医师也不怕他们,你们要是敢杀我,我保证你们不能活着走出这间屋子。 你以为老子是吓大的,怕你的威胁? 我看你就像吓大的,只有没有实力,才会这样虚张声势,你看他就乖乖给钱,但你们在那几个护卫的手下还走不过十招。 几人被如此轻视,自然不信,便要动手,几番比试下来,这些人终于心服口服。 几位兄弟好身手,我等佩服,那人拱了拱手,又道,以你们的身手,为何会在这里保护这位医师? 护卫一愣,忽又哈哈大笑。 那些人不解,问道,你们笑什么? 我们保护的并非是这位医师,你们被骗了。 什么?几人竖起眉毛,你敢骗我们? 医师冷笑一声,道,是你们自己误会,我有说过这些人是我雇来的吗? 那些人扫了枫阵一眼,不用猜,也知道出生于富贵人家,受伤之人道,那能一样吗?他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 又有一人好奇道,看你出身不错,好好待在家里就好,怎么也跑到这种地方受罪? 旁边那人道,一定是为了那场比试来的。 什么比试?枫阵问,从刚才进门开始,他们就反复提到这个词,想来是江湖人的比斗,枫阵对此不感兴趣,但他们都这么说了,问一下也无妨。 外面都传得沸沸扬扬了,你竟然不知道?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山中,所以没听到什么消息。 就算有,他也不一定能知道,两方人所处的世界不同,消息来源也不同,江湖人的消息往往传不到上层,上层的事情也不会被江湖人知晓。 问心崖前决斗,两个还都出身大家族,也不知哪根筋不对劲,好好的前途不要,跑去找死。 枫阵心中一跳,空气开始凝滞。 见那人解释得不清不楚,旁边一人补充道,碧昕与颜颐约战,在问心崖前决斗。 周围的声音越退越远,枫阵脑中闪现颜颐的面容,还有这段时间来的反常,原来这一切都是因此而起。 什么时候?枫阵突然站起,激动地问那人。 半个月后。 问心崖在哪里? 就在这里。 问心崖在这里,决斗也在这里,那颜颐应该也在这里,想到此处,枫阵哪还有心情养病。 恋耽美 >笔下惊鸿——梅花雀(45) 杙门 陡峭危险的山道之上,两个黑点缓缓移动,仔细比较,一个黑点要比另一个黑点大一些,还高一点,有时,会变成一个黑点。 你真的没记错路? 从刚才开始,夏冶就觉得他们一直在同一个地方转悠。 当然没记错,是你走错了。 怎么可能是我走错了,明明是你指错了路。 诶呀,你不要再说废话了,照你这个速度,我们根本不可能在半个月内到达漳鹿。 漳鹿有什么好玩的?都是些虫子。 夏冶喜欢到处乱跑,以前也曾去过越州,对越州的印象就是虫子和很多练手对象,不过想想小孩平日的爱好,大概就是去捉虫子吧。 虫子是其次,我们这回去捡尸体。 捡尸体? 夏冶有些担忧,他觉得他好像养了个不得了的小孩,兴趣跟别的小孩都不一样,从玩虫子直接跳跃到了尸体。 也许他该让小孩玩点其他的,夏冶想了想道,前两天我在街上看到一家卖胭脂的铺子,你想不想要。 应该很想要吧,夏冶想着。 不想要,白晔干脆地拒绝。 你怎么会不想要呢? 白晔不耐烦地拍着夏冶后背,就是因为你净想这些东西,我们才一直在同一座山里转不出去。 雪伏国都 花琼甩掉了姬望,往东南方走了。 东南,道默沉吟片刻,笑道,原来你将它藏在那里,至邪之物与越州的天然环境倒是绝配。 叶苕担忧道,可越州方圆千里,地势多变,我们要到何处去找一把刀? 放心,有人会替我们找到。 那人是谁?卫仪心中急切,那可是数百年前的名刀,对于爱刀之人,怎能错过,更何况那刀凌驾于黄家的画阵之上。 枪为百兵之王,黄家的画阵又是枪中王者,挥舞起来,似有龙吟虎啸之声,能够胜过画阵的,会是怎样一把刀,不止是卫仪好奇,全天下的用刀之人都好奇。 枫阵,枫蕴容。 ☆、第 88 章 江湖和朝堂,两个相隔甚远的世界,如今却在谈论同一件事情。 处于事件中心的两人身份复杂,既非单纯的剑客,也非普通士人,看似瞬息的战斗,却牵动着各方势力。 东夷的探子、千花的杀手、朝中的暗卫,各种各样的人汇集于此,有的为了一睹两人风采,有的为了领悟剑意,还有更多的人,别有用心。 约定的那一天终于到来,问心崖前早已围满人,押注的押注,讨论的讨论,好不热闹。 人群之中,有人忧心忡忡,枫阵希望颜颐能放弃这场比试,但不能,他太了解颜颐,看似温和,固执起来谁都劝不住。 人群中散开一条通路,一人握剑走来,枫阵看着那人,心中有些庆幸,来的是碧昕。 在心底某处,他还在想着一个可能,颜颐记错了日子,或是被其它事情耽搁。 喧闹声如浪涌般,突然高了起来,枫阵侧头一看,一个熟悉的身影撞入眼中,那是他曾无数次回眸的人,也曾默默站在他的身边,什么也不需要言语,但枫阵知道,他在。 而颜颐也知道,他在,两人四目相对,或许曾有数不尽的话想说,现在谁也不需要开口。 颜颐不曾后悔,唯一遗憾的,就是不能再陪着那个人。 我们来世再见,颜颐心中默念,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人群另一头,一人遗憾道,如此少年英才,真是可惜了。 你说哪个?卫仪问道。 两个都是,叶苕道。 卫仪疑惑,问心崖前一死一伤,怎么会是两个? 叶苕目视前方,嘴上道,你没发现周围布满了杀手? 经叶苕这么提醒,卫仪果然发现不少形迹可疑之人,心中也更加惊骇,这叶苕不愧是那人看上的人,无论是观察力还是其它方面,都胜他一筹,就连排名都比他高两名。 名刀榜第一,当配天下第一的刀,叶苕现在的刀也不错,却没有上古兵器名号响亮。 与此同时,越州边境,两人气喘吁吁,终于翻过高山,来到越州。 都是你这个笨蛋,你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比试肯定已经开始了,白晔懊恼不已,早知道就不该听夏冶的话。 你不是来捡尸体的,怎么又要看比试?夏冶被白晔的话搞糊涂了。 当然是比试完之后,才有尸体,这都要我跟你解释清楚吗?你不会用脑子想? 原来你是来看比试的,早说不就好了嘛,夏冶顿时来了兴趣,比试在哪里?哪里? 今天,在问心崖,白晔拿了小包袱,坐在地上,反正赶不及了,先休息一会。 那好,我们去问心崖,抓紧了,夏冶也不多说,抓起白晔,往背上一放。 周围风声呼啸,白晔感觉头晕眼花,想问夏冶,他认不认识问心崖,却又说不出一个字,不出意外地,夏冶迷路了。 白晔一指山间的小屋,道,那里有户人家,先去问问路再说。 夏冶背着白晔,来到那间小屋,远远的,两人就闻到了药味,夏冶道,他和你一样,也是个医师。 屋主人正好听见夏冶的话,眼睛在白晔身上一扫,冷笑道,一个黄口小儿也敢自称医师,莫要让人笑掉大牙。 白晔这会儿倒是不发脾气了,笑嘻嘻报了一串名字,屋主人刚开始还不以为意,后来却越听越心惊,这小孩所报的名字和罐中药物一模一样,一味都不差。 若只是报出大半,他还不会如此惊讶,可其中有几味药是他的独门秘方,别人不可能知晓。 想到此,屋主人改变了态度,也对这小孩多了几分兴趣,说出名字不稀奇,你若是能说出这药的作用,以及用量,我勉强承认你是个医师。 夏冶不通药理,以为很正常,然而白晔知晓,这人分明就是给他出难题,不过也要看给谁出,出什么题,若是妇科、小儿的方子,他确实不知,但遇到蛊跟毒,他却像进了自家后花园。 这药么,是用来治疗当地的瘴毒,至于用量,白晔又报了一串数字,大致不错,唯独那几味特殊的药物有了出入。 不过屋主人也相当惊讶,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医术,将来不知会如何。 不知你师承何处? 你问我,我还不想告诉你。 屋主人也不再强求,又问道,你们是想去问心崖吧? 正是,你知道怎么走? 屋主人将路线告诉他们,又补充道,如果你们是想去观看比试,现在去恐怕来不及。 何止来不及,等他们赶到之时,人皆散去。 再到附近找找,白晔不安地张望四周。 找什么?夏冶不解。 看有没有尸体。 直至日落,夏冶终于找到一人,那人沾着鲜血,昏倒在草丛里。 有一个人,快死了。 将他背到山下去。 夏冶看了看跑走的白晔,又看看昏倒的人,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难道又要我来背? 没人回答他,他只好将人背上,跟上白晔的脚步。 ☆、第 89 章 数个时辰前,问心崖 崖前由吵闹转为安静,众人将目光放在比试之人身上。 两人皆是少年成名,手中兵器也是稀世奇兵,而问心崖前决斗,足可证明两人的决心,对于这样一场比赛,众人期盼已久。 按榜上排名,碧昕在颜颐之上,获胜的几率更高,赌局就很好地反应了这一点,大家更看好一心问剑的碧昕,而颜颐琐事缠身,陪着枫阵跑东跑西,好像一直没怎么练剑。 但这并非绝对,有些人抱着冒险的想法,押了颜颐,还有人未发一语。 你的事情都交代完了?碧昕道。 没有。 那趁现在,多说两句。 不需要。 简简单单的对话,气氛瞬间紧张起来,观众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若是不注意,仿佛随时会被空气中的杀气所伤。 那种杀气就像死神的手,紧紧扼住他们的脖子,抽掉他们的呼吸,让他们如行尸走肉,眼睛一动不动。 眼前似乎有画面在动,有人拔出了剑,眼珠记录了这一切,他们却做不出任何反应,生生地钉在那里,那种感觉很漫长,漫长到他们以为会化成石头,成为这里的一部分。 刹那之间,那股压力又被撤去,他们松快起来,一下子从地狱跃至天空,轻飘飘的,随时会倒下。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碧昕受伤了。 又有人道,颜颐不见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刚才发生了什么?有人茫然四顾。 很多人都和他一样,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崖边一阵骚乱。 在骚乱之中,丢的不止一人。 咦,刚才这里好像有几个人,是我记错了吗?有人揉了揉眼睛。 我也记得这里有人,旁边一人道,好像还配着刀。 碧昕呢?碧昕怎么也不见了。 通往山崖的小径上,血迹点点。 刚才的比试之中,他们只比了一剑,而他中了一剑,那一剑并不致命,但就因为不致命,碧昕才更觉耻辱,生死对决之时,颜颐竟然没有用杀招。 可他感觉到了,颜颐身上有杀气,无比浓重的杀气,有杀气怎会没有杀招? 不对,这不是颜颐身上的杀气,也不是他释放出来的杀气,是山崖,问心崖中的杀气。 碧昕忽然明白了,问心埋骨,何为问心,何为埋骨。 与杀气相缠的必为正气,用剑之人需心无杀念,澄澈无垢,而普通的正气不会被视为威胁,只有得到山崖认可,成为它的对手,才有被它杀掉的资格。 心无杀念,这真是对他的讽刺。 碧昕苦笑两声,忽觉周围杀气浓郁。 碧少卿,你要是没输该多好,省得我们动手,单影懒洋洋地走出来。 这真是最糟的结果,出来的是碧昕,还是只受了轻伤的碧昕,就算他和贲雷联手,要杀他也有些麻烦。 我看你也没有赢的希望,不如乖乖把命交出来。 输?没有赢的希望?不知道单影是有意还是无意,碧昕现在最不想听的就是这几个词。 苍崖出鞘,锋利无匹,只待收割眼前之人。 真的要动手? 单影颇不耐烦,然而这只是假象,利刃近前,单影飞速后撤,身后露出一柄剑,牢牢架住苍崖的攻势。 贲雷虽无碧昕的狠厉,却稳如泰山,只挡在那里,碧昕没有破绽,却也找不到对方的破绽,而此时,另一柄诡谲的剑正在靠近碧昕,不出单影所料,碧昕结结实实地中了一剑。 一番攻势下来,单影故技重施,又演化出各种变化,情势对碧昕越来越不利。 最后一击,单影想着,刺出宝剑,不是刺入□□的声音,而是金属碰撞之声。 糟了,单影飞速退后。 攻守转换,剑影闪烁,他也挨了一剑,不带丝毫犹豫的一剑。 都这种时候了,还这么可怕,单影闪过慌乱,若是单打独斗,他都不知道能不能胜,如此实力,排名真的在他下面? 对手越是可怕,他越要认真对待。 单影对贲雷使了个眼色,两人纷纷使出杀招,将碧昕逼到绝境,然后一击毙命。 山顶之上,众人奔涌而下,有人看到了这里的情况,喊道,碧昕在这里。 原本的剑偏离了位置,两人的杀招没有得手。 现在怎么办? 先走,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 一行人迅速撤离,远处的人越走越近,这才注意到碧昕满身是血,大叫道,你看上去伤的很重,没事吧? 甩开对方的手,碧昕捂着伤口离开。 旁边那人道,你管他干什么,他这人就是这样。 可他看上去需要包扎伤口。 好了,别管了,他就是一匹狼,等你救了他,说不定反咬你一口。 两人拉扯着离去,天色渐暗,又有两个身影出现,一大一小,将人捡走。 这人是谁啊?放下人,夏冶疑惑道。 不是颜颐?白晔也疑惑,他走近看了一眼,果然不是,怒道,不是颜颐,你就将他捡回来?这是哪来的倒霉鬼? 被后世称为医仙的白晔很不厚道地踹了地上之人一脚,此时的他尚不知与此人的恩怨纠葛,如果知晓,他一定会再补一脚。 你下脚轻一点,他好像快断气了,夏冶伸手去探那人的鼻息,若有似无的气息流过指尖。 白晔道,没事,他命硬得很,死不了。 ☆、第 90 章 黑影弥漫,伸手不见五指,唯一能感觉到的是森冷的岩石,扶着岩石,枫阵小心站起。 周围忽有火光亮起,火光掩映之下,露出一人面容。 花前辈,你怎么也在此? 若他没猜错,这里应该是问心崖的内部。 颜颐和碧昕比试之时,窜出一团黑气,这团黑气谁也不攻击,唯独缠绕在颜颐周身,而更诡异的是周围人都没有发觉,不仅没发觉,还一动不动。 必须通知颜颐,不然他会有危险,正这么想着,那团黑气突然像是长了眼睛,分裂成两部分,朝他而来。 当时他只记得眼前一黑,就出现在这个鬼地方。 我们必须快点,还有人也进来了。 快点?快点什么? 枫阵小心跟上,没走几步,脚下不稳,差点摔倒。 恋耽美 >笔下惊鸿——梅花雀(46) 惊鸿就在这里。 什么? 枫阵有种被人坑了的感觉,他辛辛苦苦跑了一年多,又是回家找古籍,又是去徐家参加赏笔宴,还为了那支假笔,差点被人当祭品,现在人家轻轻松松一句话,就解决了所有问题。 如果花琼早就知道惊鸿在这里,为何没有告诉他? 枫阵如此想,也如此问了。 其实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太可疑了,盯着那人的背影,枫阵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砰的一声,枫阵因为太过专注,这回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 花琼转过身,伸出手,道,这里有很多骸骨,你走路时小心一点,看着脚下,不要乱想。 花琼不说还好,一说,反倒提醒了枫阵,他仔细一看,又抬起手,露出刚刚摸过的位置,黑黢黢的一双眼睛正与他对视。 枫阵很想叫,但他忍住了,要随时保持名士风度,虽然现在还不是。 起身,整理好衣衫,抬头的刹那,隐约看见还未褪去的笑意。 枫阵忽然萌生一个想法,刚才花琼不会是故意的?怎么可能,枫阵驱散脑中的想法。 崖前问心,功成埋骨,难道这些骸骨就是? 随着更多的东西入眼,那些宝剑、名刀给了他最好的解释。 崖前埋骨,不过是山中邪气积聚,吞噬活人,不明真相的人却为此付出性命。 枫阵道,若是值得,付出性命又何妨。 那什么算值得? 就以这些人来说,他们想要的是名,以性命为代价,他们得到了想要的东西,那对他们而言就是值得。 名如何比得上性命,死了就什么也得不到了。 那前辈觉得什么能比得上性命? 这是一个相当唐突的问题,以两人的关系,枫阵并不觉得花琼会说,而花琼也确实没有再说下去。 火光跳跃,此地虽然无风,那火却像随时会灭掉。 人一静下下来,山中的湿气和寒气夹杂而来,枫阵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等等,前面有人,花琼拦住了他。 一定是孝正,枫阵兴冲冲地上前,却不是他想见的那个人。 花琼无奈道,我在哪都能找到,你在我身上下了蛊吗? 如果能这样做,会省不少事。 花琼对枫阵道,你先走,我和他还有些事情没有解决。 枫阵点点头,走了几步,又担忧地回头看一眼,这两人看上去气氛不太妙,不知待会会不会打起来。 沿着道路前进,不知不觉间,原先那种寒冷渐渐消失,周围也亮堂起来,随之而来的,是清晰的心跳声,还有难以抑制的激动。 在前方,有什么在等着他,似乎是等了很久,对方也激动不已,耳中不停回旋着一个声音,催促他走快一点,再快一点。 昊光万丈,尽数收敛。 孝正?枫阵惊讶看着面前少年,刚刚是你在叫我? 不是,颜颐侧目,目光落在一道门上,是它在呼唤你。 一左一右,左边是一柄剑,和纯璇不同,浑身透着古朴深沉,右边是一支笔,散发着淡淡光辉,犹如羊脂白玉般莹润,初看极为普通,近看,却又有着细微精妙的变化,意蕴无穷,见之不忘。 惊鸿?枫阵伸手触碰,那支笔似乎感觉到了,发出欢快的光芒,又似抱怨,抱怨他数百年来的无情,将它扔在此处。 枫阵又被旁边那柄剑吸引,那这是葵烛? 就是它,刚刚救了我。 这是怎么一回事? 颜颐和枫阵同时被黑气带入此处,这黑气可不是好心指引,而是想吸收两人身上的气,枫阵运气好,遇上了花琼,颜颐却不同,他被这黑气缠上,差点就醒不来,成为它的食物。 幸而有葵烛,葵烛和纯璇相互感应,唤回了他的理智,他才得以逃脱。 原来发生了这么多,重新望向门上的葵烛,枫阵道,一定是先祖在帮助我们,让我们找到这里。 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完成先祖的事业,重写东陵碑。 你不能将它取下来,一道声音喝住了两人。 为何不能将它取下来?枫阵问道。 道默道,你可知里面是什么? 不知。 里面封印的是天下至邪之物,一旦开启,将会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枫清翼奔波一生,为之努力的不就是四方安定,海晏河清,也正是为此,枫巽才会在此设下封印,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 没有比这个更好的理由了。 那你告诉我,要如何才能不取下惊鸿,而镇压数十万冤魂? 你这相当于饮鸩止渴,道默怒道,语中夹杂着恨铁不成钢之意。 听着道默的话,叶苕疑惑不已,他们不正是为了千日泣而来,如果不解除封印,如何得到千日泣?还是他理解错了意思? 道默继续道,不取惊鸿,尚还有其它办法,一旦取出,永无回头的可能。 枫阵抚过门上的纹样,笑道,你一直不让我取惊鸿,其实正好相反吧,你是不是也想要里面的东西? 若是我想要,就不会对你说这样的话。 若是你不想要,为何不直接动手阻止,反而要说这么多? 我并不想以武力解决这件事情,只是希望你能明白其中的危险。 那让他们出去怎么样?我看他们就很想要里面的东西,枫阵看着一左一右,护卫在道默身边的两人。 一人他认识,卫仪,卫景范,刀榜第三,另一人却没有见过,但能进入,想来也不弱。 道默示意两人先离开,两人犹豫片刻,一前一后离开。 枫阵道,现在你可以说其中的危险了。 道默被噎了一下,胡子不自然地抖了抖。 道默先生,你的胡子好像歪了,要不要重新贴一遍? 道默伸手去摸,果然掉了一半,平常绝无这样的事情,一定是进来的时候,被邪气卷住,扯了一部分。 你到底是谁?枫阵又问,算了,知道也没什么用。 道默正酝酿着情绪,在这位前世兄弟面前,该如何正确揭露自己的身份,又能让对方惊讶,对方就给他来了这么一招。 而且以前的枫巽是这样的吗?半途而废、一知半解真的好吗? 不对,他不是为这些事而来,重要的是封印,封印,对,快点将封印揭下,再不揭下,花琼就会过来。 他死死盯着门,而枫阵却在快碰到门时,又停下了手。 我突然觉得还是不要打开比较好,数十万冤魂和天下人比起来,确实是天下人更重要。 居然在这种时候犹豫,道默快被枫阵气炸了。 我忽然想到一个办法,既能修复东陵碑,又能保住天下人。 枫阵喜道,什么办法? 将惊鸿取下,而将葵烛留下,这样就能延缓封印的解除,你只要在这段时间内,修复东陵碑,再将惊鸿送回此处,不就一举两得。 这倒是个好办法,枫阵伸手去取惊鸿。 远处一道声音传来,裹挟着森冷的气劲,阻挡了枫阵的动作。 你不能取下惊鸿。 看清来人,枫阵惊讶道,道长,你为何要阻止我? 光靠葵烛,根本压制不了里面的兵器,而且就连葵烛都会染上邪气,王者之剑就会成为杀人之剑。 又有一人随后而至,道,那就打开。 所有人都在等着枫阵,有人希望他解除封印,有人相反,还有人口不对心,这些人为了各自的目的,聚集在此,而眼前的门就像是未知的世界,不打开,东陵碑会毁掉,打开,又不知会迎来怎样的后果。 如果道默所言为真,结合姬望的话,里面藏的应该是兵刃,沾染了邪气的兵刃。 枫阵未曾见过那样的兵刃,却见过被邪气沾染的器物,小小的毛笔,就能让两人发疯,这门后所藏之物,又能让多少人疯狂,也许姬望是对的。 收回手,就这样让这件邪物沉睡于此,也未尝不可。 蕴容,打开吧。 枫阵惊诧地看着颜颐,孝正,为何? 颜颐将门上的剑轻轻取下,就算再留在这里,也没用了。 历经岁月,原本的封印被山中邪气侵蚀,封印之初,这里本是华光万丈,自然奇景,不知何时,成了埋骨之地,从那时开始,封印便越来越弱。 就算不取下惊鸿和葵烛,内外邪气勾连,将来也会冲破封印。 尘封数百年的门重新打开,刀剑林立,戈矛残破,即使这样,历经数百年,无人爱护保养,依旧能见到昔日模样。 然而枫阵不关心这些东西,他只想知道封印为何而存在。 他想不通,预料中的场景没有出现,里面没有弥漫的邪气,也没有奇特的景象,很普通的地方,就像一个远古的战场,满是兵器,这些兵器可以作为古董收藏,每一件都价值连城。 他们想进来一定是有理由的,姬望阻止他,一定也是如此,对了,只要找到他们,一切就能知晓。 枫阵飞快地搜寻几人身影,嗖的一声,一个人影飞速窜过,如鬼魅一般。 那人在一把刀前停下,拔起地上的刀,脸上泛着狂喜之色,原来这就是千日泣。 千日泣三个字调动了所有人的神经。 一人追至近处,对他道,把刀给我。 卫仪冷笑一声,对这位伙伴道,谁拿到就是谁的,这不是事先约定好的么?怎么,叶苕,你想反悔? 颜颐诧异道,叶苕,难道他就是天下第一刀? 天下第一有多厉害? 枫阵见过天下第一的棋手,天下第一的琴师,天下第一的书家,然文人之事,千变万化,实难分高下,不像武林之中,真刀真枪,第一脚下踏着无数失败者。 看下去,马上就能知道了。 卫仪不愿让出刀,叶苕也不愿轻易退出,最终还是采取了江湖中的办法,以强者为尊,而这也是卫仪第一次对上叶苕,雀屏双刀和独芳到底哪个更强,今日便要分出胜负。 慢着,一人出言阻拦,将刀给我看一下。 卫仪实在不想将到手之物拱手让人,但想到对方的实力,他还是让出了刀。 道默拿过刀,双手用力弯折刀身,叶苕和卫仪都被这一幕惊到,想要阻止,耳中充斥着金属断裂的声音。 传闻中的邪刀,斩杀了数万人的邪刀,就这么断了? 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眼前这把断成两截的破刀就是他们苦苦追寻之物。 莫非它被封印耗尽,卫仪猜测道,失去了邪性。 叶苕道,不对,这不是千日泣,我们被骗了。 枫清翼,临死你还要设下计谋骗我,道默扔掉两截断刀,对两人道,快,快找,千日泣一定还在里面。 两人望着数百把刀剑,有些绝望,他们能找到这把,就是因为它与众不同,散发着邪气,可其它兵刃都乌漆墨黑,需要好好洗一洗,才能见到本来的模样。 你们是在找它吗? 入眼的是一把平平无奇的刀,既无华丽装饰,也无精雕细琢,像是刚刚从炉里拿出来,黑乎乎一片。 但熟悉它的人很快就能认出,凭着直觉,道默道,那才是真正的千日泣。 两人闻言,拔刀相迎。 你们叫它千日泣,实际上它是有名字的。 名字什么的,两人都无所谓,也没有心思听,他们的全部身心都放在那把刀上,要抢到那把刀,还要比对方快。 彼此都在等待时机,时机到时,攻势从两面袭来。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枫阵根本来不及看清,就连本人也不明白,明明该砍到花琼的,可怎会落了空。 待他们从惊讶中回过神,耳边又传来花琼的声音。 引魂归玄,这就是它的名字 又一个声音传来,像是在极力忍受着痛苦,每一字都用尽了力气,你,你,你当真恨得想要杀,杀我。 我说过,再见之时,就是你死我活。 好,好,好,道默面露苦笑,却又带着一分希冀,那你告诉我,你还爱我吗? 再问这样的问题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想知道,你就当,当完成一个将死之人的心愿。 他的目光柔和起来,就像当初相遇之时,那时还什么都未发生,他们也不像现在这般,遍体鳞伤。 那我就告诉你,花琼凑到他耳边,轻声低语。 谁也不知两人说了什么,他们只看到道默突然抓住花琼双肩,四周窜出数十道身影,本来铜墙铁壁般的山壁塌陷,露出逐渐昏暗的天空。 原来你早有埋伏,花琼道。 我知道光凭他们两人,挡不住你,而你只有在使用了这把刀之后,才会出现短暂的弱点,所以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君凤,你死我活,果然不错。 道默说完,又对两人命令道,你们去拦住那两个小子。 一个颜颐,一个姬望,确实麻烦,但他们不是花琼,还没到控制不了的地步,只要拖上一段时间,花琼必死无疑。 道默算盘打得响亮,却不曾预料到花琼会突然用力,两人身子被一股力道带起,身下是呼啸的山风,他们已经出了崖边,落入山间,等待着他们的是无底的悬崖。 你疯了? 生则同衾,死则同穴。这可是你说的。 山崖之上,活下来的人心如刀绞。 花前辈就这么跳崖了?殷涟愣愣地坐在石凳上,久久没有回过神。 恋耽美 >笔下惊鸿——梅花雀(47) 他不相信,以花琼那样的身手,会被逼到跳崖。 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他还有很多话没说,还没道歉,还没将之前的事情解释清楚,还有,他的琴还没学完。 顾徽的悲痛不比殷涟少,除却悲痛,还有不得不承担的责任。 自崖边回来,枫阵就整日在石壁上写字,顾徽看在眼里,也没阻拦,他知道枫阵很内疚,也知道他很伤心,这种伤心需要时间来抚平。 有了惊鸿,修复东陵碑的事情顺利不少,赶在原先的碑石失去作用之前,两人完成了整个过程,从书写到雕刻。 殷涟道,这字是不是和原先的有些差别?他不太懂这些,但隐约觉得风格不太一样。 顾徽和枫阵笑笑,都没有回答他。 殷涟抓住裴芝,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字不一样,不是很正常? 是这么回事,可他们不是要复原东陵碑? 新的碑石运回东陵,前来观看的人很多,批评声不断,偶尔也有一两声赞美,当然枫阵听不到这些。 完成碑石之事,他又将问心崖中的兵器搬出,物归原主,有些找不到主人的,暂时放起来,而有一些的主人则还活着。 枫阵将兵器送到梓木山,几个木偶见到自己的兵器,失声痛哭。 待我们离开之后,你将这些兵器与我们的棺椁葬在一处。 离开? 我们能活到现在,多亏了君凤,现在心愿已了,也该离开人世,魂归故里。 在他们托付后事后不久,木偶们相继倒下。 枫阵按照他们的吩咐,将他们生前用过的兵器放入棺木,再将棺木下葬。 诸多事情告一段落,枫阵得以过上了平静的日子,然而,其中又有诸多烦恼。 过了几年,枫家遇难,天下大乱,枫阵被卷入其中,颠沛流离,几经辗转,在乱世飘摇,又迎来盛世。 本该享受荣华富贵之时,又偏偏辞官云游,不见踪影。 就如他最初设想的那般,天下安定,而他所求的便是归隐田园,或云游天下,没有人认识他,只有最熟悉的那个人在身边,一回头,恍惚依旧是少年时。 又是一年清秋节,少时的伙伴成为了一方州牧,娶妻生子,一家相聚,好不热闹。 然而,每到这一天,他都会独自一人,拎着酒壶,来到城外凉亭,在那里,亦有一人在等他,两人执酒对饮,畅谈一路见闻。 月升月落,两人浑然不知时间流逝。 离别之时,顾徽道,来的路上,我碰见了国师。 他说了什么? 他说今夜天有异象,叫你莫要走错。 国师总是说些奇怪的话,走错能走到哪里去?不还是在这四海之内,枫阵笑着离去,并未将此放在心上。 黑夜之中,他不见顾徽落寞的眼神。 目送枫阵走远,顾徽拿起酒壶,摇摇晃晃走着,忽又举起酒杯,邀月共酌,饮下杯中酒。 ☆、后记 一直想写关于少年的故事,写这个故事的时候,也在想从哪个角度写比较好,还要将我对书法的一点浅见融合进去,最后挑选了我个人比较擅长的冒险,通过人与人的接触,展现构筑的世界观(其实是写朝堂的勾心斗角比较麻烦)。 不过这个故事远还没完结,如文案所说,这个故事写的是少年时的枫阵,那时还比较自由,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也能不顾后果,有点偏向于江湖,后面还有枫阵弱冠之后的经历,不过是出现在别人的故事里。 顺带一提,《笔下惊鸿》后面接的是《画中春秋》,从少年到青年,从肆意潇洒转到尔虞我诈,不过主角不是枫阵,而是花琼,其实从文里也能看出,从花琼将画轴交给蓝衡秋的那一刻起,第二部就已经开始了。 还有,文里有些没填完的坑,比如十年之约,天下第一美人等等,都涉及到了第二部的内容,在此不会有番外补充。 关于这个系列,我给它取名双绝,其实是想写两个人,两个世上绝不可能存在的人,就是所谓的理想的化身,或者在某一方面做到了极点,枫阵的书,颜颐的剑。不过好像都没花琼神化的厉害,至于姬望,完全就是走错了片场,他应该去修仙组的。 再提一句,关于姬望,其实我也打算写一个故事,不过会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修仙上(下棋就跟修仙差不多),也就是更加注重人物内心的探索,以及对爱的诠释,探索完世界,最后要回到内心。 我也希望营造出不同的感觉,枫阵和颜颐是知己,《画中春秋》是情爱,《落子无悔》是爱情。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