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躁教练有点甜》 LiandanMei.COm >暴躁教练有点甜——白桃汽 ================= 书名:暴躁教练有点甜 作者:白桃汽水 本文文案 一 钟泽暑假去练车,一个不小心跟了脾气最差的教练陆漾起。 钟泽以为,从此以后,等待他的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卑微当狗日常,没想到,教练路子很不寻常 半夜里连视频看星星 骑大摩托带他去兜风 副驾专属还包接包送 不对,暴躁教练他好像有点甜? 二 陆漾起假期在家兼职驾校教练,白天勤勤恳恳带学员,晚上还要当开解师弟的好师兄。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名叫钟泽的准研一师弟发来消息 学车真变态,教练没人爱 陆漾起挑眉,薄唇勾起浅浅的弧度,一声轻呵自喉间溢出。 委屈你了。他回。 三 研一开学,钟泽满心期待迎接新征程,迎新宴上,陆漾起一身得体西装,斯文有礼:师弟,你好。 钟泽:咳咳咳,额,师、师兄好。 从此,二人同住一个屋檐下,携手上演一段兄友弟恭的佳话。不料,住着住着,这同门情谊就变了味 起初,是投其所好为师弟送猫 后来,是欲拒还迎、你追我逃 围观热闹的吃瓜师姐不由感叹:年轻人的世界,好刺激嗷!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因缘邂逅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钟泽,陆漾起 ┃ 配角: ┃ 其它: ☆、滴滴 你明天就开始练车啊?最近天热,小心别中暑了。电话那头的周羽顿了顿,语气夸张地补充:非常重要的一点作为你的好基友,我有义务提醒你,千万不要跟陆教,他太凶残了,你吃不消。 钟泽把手机放在鼠标旁边,语音一条条进来,扬声器状态下自动连续播放。周羽絮絮叨叨的声音响在耳边,聒噪得如同上班早高峰滴个不停的车喇叭。 钟泽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正在分类整理实习期间经手的各类文档和资料,下午就要去工作室交接,他想早点做完。 对于周羽的语音攻击,钟泽不堪其扰,他抽空揉揉太阳穴,然后拿起手机回消息:收到over。 下一秒,语音电话打过来,周羽的声音听起来乐呵呵的:嘿,泽儿,在干嘛呢? 有事说事。钟泽最近在实习,三天两头给组长打下手,忙得一个头两个大。他实在提不起逗乐的兴致,不像周羽说话随时随地都透着一股活泛的劲儿。 这不是打电话来关怀你嘛,我们宿舍就剩你还没考驾照,给你传授点经验。周羽的声音欠欠的:毕竟你那驾考报名还剩2个月就过期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在2个月内拿证啊。 钟泽的眼睛看着电脑屏幕,修长的指尖移回鼠标上,继续手头的工作,他一心二用开口道:别祸害我了,你的经验我不敢听。你拿证第一天借斌子的车带商英的师妹去兜风,结果车还没出库就把车灯撞碎了,这事儿你还记得吧? 卧槽!周羽哈哈大笑,企图用笑声的分贝去掩盖被揭的黑历史: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你别说了,行不? 听周羽这么说,钟泽反倒停下了手里的事情,他陷在柔软的电脑椅上转了个圈,想了一下:对了,那天你回宿舍一躺下,就发现人师妹把你给拉黑了,记得吗? 哎哎哎,泽哥泽哥,别说了你真是我哥,我怕了你了。周羽被他损得没面儿,忙不迭告饶。 钟泽嘴角弯起,笑的时候都显得温柔,薄唇抿着,颊边一道柔和的弧度,令整个人看起来如同春日暖阳般明丽。 周羽估摸着也猜到钟泽在笑,毕竟大学四年,作为同宿舍朝夕相对的好哥们,他对钟泽内敛的性格还算了解。 两人隔着电话笑了会儿,周羽混不正经的声音终于沉稳了许多:泽儿,你之前事情多,太累了。小树、斌子都私下里和我说过,想劝你多注意身体,但是最后谁也没开口,因为我们都知道你这人表面看着温和,其实特轴特倔。其实周羽说得算是轻描淡写了,就按钟泽大学那种拼命三郎的劲头,没过劳猝死都是个奇迹。 说到这里,周羽顿了顿,留心对话那头的动静,他听见钟泽敲键盘的声音停了,但是没有回话。于是他继续说:反正你现在得空了,好好休息才是最重要的,驾驶证能考就考,不能就算了啊,别累着自己了。过几天周末,我们哥几个一起来看你。他微不可察地叹了气,转眼语气又活跃起来:看你被教练虐成狗,哈哈 好。钟泽笑起来,尾音上扬:谢了。 挂了语音电话,钟泽端着杯子起身去厨房接水。冰水沁凉,他仰头咕嘟咕嘟灌下去一杯,觉得心里头翻腾的思绪沉淀了许多,然后又接了一杯端回卧室。 钟泽趿拉着拖鞋经过客厅,吱一声响,脚下踩到个东西,他低头一看,一只迷你尖叫鸡被踩扁了。 再粗略扫一眼客厅,乱糟糟的,小孩儿用的蜡笔水彩、涂得五颜六色的画本、玩具,溜冰鞋、滑板,还有茶几上摊开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钟泽笑着摇摇头,进屋放了杯子。看看时间,还没到中午,距离他和同事约定好的交班时间点还早,索性折返客厅收拾这一地狼藉。 东西分类归置好,客厅终于变成了整洁明亮的样子。转眼到了中午,钟泽从冰箱里翻出一盒速冻饺子煮了,吃完回到房间继续给工作收尾。现下正是中午最热那会儿,钟泽做完工作,拔出U盘,觉得有点困倦,于是仰靠在电脑椅上小憩一会儿。 正午阳光猛烈,晃眼的光线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书桌上。钟泽被光线团团包围着,整个人暴露在明亮的白光中,照得眼前发黑,头晕目眩,于是愈发困倦昏沉,在小憩的短暂时间里做了一场白日梦。 人累极了就容易做梦,这前半年,钟泽一直忙着考研复试、实习、毕业论文、赚钱好多琐事将他缠着,最累的那次,他连续熬了几个通宵,导致白天出门的脚步都是虚浮的,差点一个踉跄栽进学校的人工湖中 一觉梦醒,钟泽全然不记得梦中的内容,只觉得脑子迷蒙。他保持着仰靠在电脑椅上的姿势不动,看似在缓神,其实是手脚和脖颈又酸又麻,完全不能动弹。 午后,他顶着烈日出门去公司交接工作。等一切办妥已经到了下午,回家途中经过生鲜超市,钟泽顺道买了菜,还提了一箱娃哈哈。 一到家,钟泽就进厨房择菜洗菜、热锅烧油。他对厨房各种调味料和用品的摆放都很熟悉,烹饪的手法也挑不出错,乍一看,与他180的高个儿大长腿很不相称。 6点过几分,四菜一汤上桌,钟泽摘围裙洗手,听见门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回来得正好。 钟泽笑起来,出了厨房,正好与玄关处的一大一小对上眼。 钟老大!淇河脚上的系带凉鞋才脱到一半,转瞬就蹦跶着跑过来了。小姑娘脸上洋溢着欢欣雀跃,一把抱住钟泽的大腿不撒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 上午,估计你们出门没多久我就回来了。钟泽揪揪淇河的小马尾,倾身将她一把抱起来,转头对门边斜斜挎着书包的钟清源开口:动作快点啊,洗手吃饭了。 刚刚老二打包了快餐,我说我不想吃快餐,他不听。淇河指着鞋柜上放着的两份塑料打包盒告状。 有的吃就不错了。钟清源换好鞋,书包随手丢在玄关地板上,拎着打包盒擦身进客厅,一副我很烦躁,生人勿近的样子。 淇河做了个鬼脸,被钟泽抱去厨房洗手。 厨房里,淇河鬼灵精怪地对钟泽耸了耸肩,小声说:今天老二心情不好,还给我甩脸色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留心客厅那边的动静。 为什么?钟泽问。 就是额,其实也没什么,反正是他先凶我的。淇河噘嘴,一副要说又不说的样子。钟泽就没再多问了,一看淇河这别别扭扭模样,就知道是她搞事情在先。 洗完手,淇河跑去餐厅乖乖坐好等饭。钟泽跟在后面,经过客厅时,看见钟清源正扒着茶几往底下看。 找什么?钟泽走过去,问。 我的书呢?钟清源略微烦躁地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五三?在你房间的书桌上。钟泽回答。 你进我房间干嘛?钟清源拎着打包盒转身进屋,我都说过好多次了,不要乱动我的东西,虽然看起来很乱,但是 但是乱得有规律?钟泽轻笑 钟清源卡壳。 青春期的小男孩儿脾性不小,钟泽这个当老大的得让着,于是跟过去,用哄淇河一样的语气开口:今年都18了,脾气就不能好一点啊? 钟清源皱着眉,满脸一言难尽的表情。他进了房间,顺手就要将门带上。 钟泽下意识反应就是用手去挡,不太凑巧被门夹了一下,手腕立刻留下一道红色的印子,他不由得发出了嘶的倒吸气声。 钟清源立刻放下手里的打包盒,转头过来看他手腕,虽然语气还是凶,但是面上的关心难掩:烦死了,为什么要用手挡? 手没事。钟泽反倒先安抚他,走了,吃饭去,作业等会儿再做也来得及。钟泽特意抬高被门挤过的手腕,在钟清源面前晃了一下 好。钟清源看了一眼钟泽手腕上那抹红,没再说什么,低眉顺眼地拎着打包盒又出来了。 ☆、陆教 好久没吃到钟老大亲手煮的饭,淇河特别给面子地吃了两碗,撑得小肚皮圆圆的。钟清源虽然没说什么,但用光盘行动间接表达了自己的胃很满意。 饭后,钟清源自觉收拾洗碗。钟泽就在客厅,伏在茶几上陪着淇河画画,小姑娘不懂收拾,刚刚分类归置好的水彩画笔又散了一地。 钟清源洗完碗出来,抱臂倚在门边,开口问道:你暑假在家待多久? 钟泽的视线从画本上抬起来,看向厨房门边的清瘦的少年:我整个暑假都在家。 那你带一下淇河 ?钟清源又说。 我要练车。钟泽回答完,思考一瞬,又道:我明天第一次去,还不知道驾校的环境怎么样,等过两天熟悉了就由我带吧。 好。钟清源点点头,回自己卧室搞学习去了。 淇河抠着画笔壳,眼睛一直跟着钟清源的背影移动,直到卧室门轻轻阖上了,她才移回来,委屈巴巴地发问:我是被钟老二嫌弃了吗? 好像是钟泽点点头,问:你到底怎么他了? 淇河抿唇,犹豫再三道:今天,老二班上有个姐姐带我去便利店买冰淇淋吃,被他知道后就一直没理我了 钟泽曲起指头轻轻在淇河脑门上弹了一下,好笑道:你呀,知道他小气还老是惹他。 难道是因为那个姐姐没给老二买,他羡慕我,所以才生气了?良久,淇河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钟泽实在拿这脑回路清奇的小姑娘没办法了,只好告诉她:你不是每次吃冰都肚子疼吗? 淇河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钟清源这个闷葫芦是在关心自己。她伸手搓搓脸,有点不好意思。红色的水彩被她捏在手里,刚好在脸颊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活像一只顽劣的小花猫。 我是不是得去给他道个歉?淇河一边照镜子,一边问。 钟泽点头:我觉得是。 那他要是还不想理我怎么办?淇河又问。 钟泽捧着她肉乎乎的小脸看了看,笑着说:我有办法。 没一会儿,淇河就用画本遮脸,敲响了钟清源的房门。 叩叩叩叩 里面没人应,也没有脚步声。淇河不死心又敲:是我,给我开下门!小姑娘的声音清脆,带着不知死活的执着。 屋里终于起了脚步声,家居拖鞋的软底在木地板上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紧接着,卧室门从里面拉开,钟清源居高临下地俯视门口用画本遮着脸的小姑娘。只见本子上用彩色水彩笔加粗描了对不起三个字,歪歪扭扭的,旁边还涂了个大红色的爱心。 淇河把画本挪开一些,露出那张涂得像花猫一样的脸,左三道,右三道,都是钟泽哄着骗着给画的红色胡须。 钟清源本来不太耐烦的情绪顿时下去了,心里头软乎乎的,但尽管如此,他嘴上还是别扭道:你对不起什么 ? 对不起,老二,以后漂亮姐姐买的冰淇淋我都给你吃。淇河诚恳发言。 老远传来一声轻笑,是钟泽靠在沙发上笑开了。 钟清源无语地闭了闭眼,满脸耐心已告罄的模样:算了,小屁孩一个,我还指望你开窍 ?快点,去把暑假作业写完,不然明天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钟清源关了门。 淇河蔫巴了,苦兮兮地阖上画本,回屋写作业去了。 眼见两个小的都去学习了,钟泽这个大的也没好意思一个人享乐。他琢磨着科一已经考了两年零十个月,连怎么区别灯光系统都忘了,为了不让明天第一天练车太过于尴尬,他也回房间下了个驾考题库。 清早起床,钟泽给两个小的准备早餐。因为两个孩子正在拔个儿,所以煮的是山药鸡丝粥和煎蛋这类比较有营养的。 钟清源开始暑假补课了,每日顺道把淇河带去学校,随便哪个犄角旮旯一丢,小姑娘就能自娱自乐一天。长期这样的后果,就是淇河略显自来熟,不怕生,脾气有点火爆。 吃完早餐,三人一同出门,然后在路口的公交站台前分道扬镳。 钟泽家的小区距离驾校不远不近,公交车程40余分钟,开车不堵的情况下只需十来分钟。不太凑巧的是,这会儿正是早班高峰期,公交车和私家车一道堵在马路上,硬是将时间拉长为一个小时。 等钟泽到驾校的时候,休息区已经等了好些练车的学员了。前台接待处是个烫大波浪卷发的时髦中年阿姨,钟泽刚去的时候,阿姨正躲在柜台后吃包子。 恋耽美 >暴躁教练有点甜——白桃汽水(2) 钟泽站在柜台前,因为个儿高,所以一览无余。阿姨咻地拉开柜门将包子往里一丢,就抬头对钟泽笑道:第一次来练车吗 ? 空气中一股浓烈的大葱味,在这个清爽的早晨闻起来格外油腻。钟泽在一股葱味中点了点头,应了声:是的,你好。 阿姨又问钟泽:有没有提前约好的教练? 还没有。钟泽答。 那我给你排一个吧。阿姨从背后的书柜上取出一个活页本,正要翻开时,门口传来一阵轰轰直响的摩托车油门声,紧急着一个急刹停在门口。 阿姨将翻开的本子又阖上了,努努嘴示意门口:教练来了,你就跟他吧。 钟泽其实无所谓跟哪个教练,不过昨晚上周羽的提醒还是起了点作用,他略一思忖,问道:请问这位教练姓什么? 正说着话,门帘那边被人掀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修长有力的长腿,紧接就是窄腰宽肩,和一张冷性又清俊的青年面孔。 此刻,来人正微微皱着眉头,一张英俊的脸上毫不掩饰地表达自己不太愉悦的情绪。 小姨。青年教练喊人的同时,按下门口的换气按钮。 味道这么重啊 ?柜台后的时髦阿姨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衫,笑骂两句:臭小子,敢嫌弃我了!她这边忙着从包里取香水,没空搭理钟泽了,于是催他:跟着去吧,快到点开始练车了。 算了,不纠结教练到底姓什么了,毕竟严师出高徒。钟泽站起来,向青年教练点头示意。 两人对上视线,钟泽客气礼貌地笑了笑。 青年教练上下打量钟泽一眼,然后拧开矿泉水瓶仰头喝下,随着喉结上下滑动,半瓶水就下去了。 不用上学?陆漾起问。 钟泽乍听这话,直觉是嘲讽,就是那种听到初中生一口一个小学鸡的莫名其妙。他今天确实穿得很像个学生,白色T恤、黑色长裤、外加高帮帆布鞋,恐怕说他是青春活力的高中生也有人信。 毕业了。钟泽回答。 陆漾起点头,一问一答之后就是短暂的沉默。 你有教练证吗?冷不丁地,钟泽突然开口。会这样问,大概是因为陆漾起确实看起来太年轻了,就觉得该是个大学生模样的人,却在这里做教练,而且还问人用不用上学这种有挑衅嫌疑的话。 难得的,从进门起就一副看什么都不太顺眼的陆漾起挑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明明两人同框的画面很平静,可这份平静之下,仿佛有波涛暗涌在叫嚣。无声对视大概两三秒,陆漾起微抬下巴,指着外面一排停放整齐的教练车,轻启薄唇:够不够格带你,上车试试就知道了。 钟泽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眼神却没落在教练车上,而是一眼看见那辆线条流畅、红黑配色大摩托。阳光下,它闪着熠熠光辉,有着与主人同出一辙的嚣张,仿佛在昭示着有人即将花式被骂的练车生涯。 果然,不该第一天练车就跟教练针尖对麦芒。钟泽想。 ☆、进来 一个小时后,钟泽坐在铁皮棚下打起了方向盘,被盛夏里闷热的天气蒸出一层薄汗。 教练并没有真的叫钟泽上车说,而是把他丢在角落老老实实从打方向盘开始。这一打就是一个上午,钟泽不断地重复枯燥又乏味的动作,尽管如此,他也没能将方向盘打出朵花来。 不远处,年轻的教练戴着一顶鸭舌帽,抱臂站在太阳底下指导新手倒库。烈日炙烤,豆大的汗珠从他额角滑落。 左打死,回正,右边半圈......钟泽依稀听见这些话。 最后,右后轮压线、车尾出库。这个倒库歪得离谱。 钟泽背后,几个结对坐在一起的大学生见此情景哈哈大笑,笑完了,女生们纷纷感叹教练手把手教都还能倒成这样,估计得被骂。 车门拉开,一位中年阿姨下车,压着声音和教练在说着什么,从她紧攥的手指看得出很紧张。 由于声音刻意压低了,所以钟泽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远远的,只依稀看见青年教练的嘴角勾起,居然笑了。 学员倒库这么歪,这位坏脾气教练没生气反而还笑了?钟泽疑心自己看错了,但是女孩子们聊天的声音提醒着他,这是真的。 教练笑了?我没看错吧?你说他笑起来这么帅为什么还总是板着脸啊?一个女生推了推旁边玩手机的同伴。 我没看到啊,有拍照片吗? 啊,没反应过来。 好羡慕啊,为什么我倒歪的时候被骂得那么惨? 老实说,陆教并没有骂你,他只是用那种全世界都知道你是煞笔但是你自己不知道的眼神扫你。 ...... 等等 陆教?钟泽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眼。 钟泽太阳穴一跳,莫名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这份不太对劲的感觉,一直持续到教练走到钟泽身旁时,身后接连响起来好几声陆教才终于确定下来。 哪怕周羽提前打过预防针了,钟泽也还是没能避开这位陆教...... 陆漾起的帽子顺手放在桌子上,然后他拿起一旁早就不冰的矿泉水仰头喝下去。他看起来热极了,汗水顺着喉结往领口里钻,整个人透着一股野性、张扬的气场。 大概是因为刚刚得知,眼前这位青年教练就是周羽千叮万嘱要避开的陆教,钟泽这会儿还有点缓不过劲,他坐在陆教的侧后方,直直地盯着陆漾起,将对方仰头喝水的动作尽收眼底。 钟泽的视线太直白,落在陆漾起身上不动,但是他的眼神里又找不出别的意味,就只是非常单纯地看着别人。 陆漾起早就注意到这道视线了,只不过他起初以为对方只是不小心扫过来的,所以没怎么在意。等他准备戴上帽子继续踏入太阳底下了,钟泽还是看着这边。 陆漾起一脚踏出去,大半身子暴露在太阳底下,整个身体被光线一分为二。一半是刺眼阳光下挺拔修长的四肢,一半是阴影下看不真切的表情,他的声音因为一整个上午顶着烈日指导学员练车而干涩,略显沙哑:我说...... 我保温杯里泡了蜂蜜柠檬茶,可以润喉。钟泽打断他:喝吗? 一双指节匀称好看的手将保温杯递到陆漾起面前。 管他要说什么,去**的凶残教练吧。钟泽突然想明白了:这么一个顶着暴晒好几个小时、被学员刁钻的车技所支配都还能笑得那么纯粹好看的男人,凶一点也无所谓了。 大抵是钟泽那句话太真诚了,陆漾起有一瞬间的怔愣。等他反应过来,看着面前这个早上还针锋相对、现在却给自己递水的学员,突然觉得很有趣。 于是他露出今天的第二个笑,很短暂,比之前不经意勾唇时更为明显,但又不和自身冷峻的气质相违。 谢了。陆漾起没接,转身走入大太阳底下,拯救某位把直线开成曲线的学员去了。 钟泽耸肩,不置可否地将保温杯放回旁边的桌子上。他继续模拟打方向盘,配合脚下的离合刹车一起。 身后聊天的声音又开始了,但是比之前小声许多。 姐妹,这回我拍了! 传给我看看。 我也要一张。 那......干脆发小群里吧。 小姑娘们高兴的点,钟泽这个直男永远也get不到。他沉默着,继续自己的打方向盘之旅。 关于7月6号科二考试群里几个女大学生基情四射的yy,钟泽和当事人陆漾起是永远也没有机会知道了...... 中午休息时间,因为太气太热懒得折腾,钟泽不愿麻烦就没有回家。夏天闷,实在没有胃口,为了防止下午练车没有体力,钟泽在附近的汤粉店点了老鸭粉丝汤,最后,只勉强吃了几口就实在吃不下了。 回到驾校,整个科二休息区空无一人。铁皮棚底的塑料凳被晒得温热,钟泽坐不下去。他拿出手机,刚解锁就看见几分钟前推送的天气预报。 39摄氏度,橙色高温预警。 钟泽看着空气中翻滚蒸腾的热浪,若有所思。 不多会儿,钟泽给钟清源发了一条消息,嘱咐他和淇河去买点绿豆汤喝,以防中暑。 钟清源话少,就回了个好,之后手机就没再震动了。 钟泽自己的年纪也不大,但是对待钟清源这种青春期的孩子完全没辙。他收起手机,再次试了试凳子的温度,还是温热的。脚已经有点酸了,钟泽索性直接坐了下去。 其实也还好,虽然燥热,但钟泽能够忍受,比这更艰苦他也不是没遇到过。 驾校这个时候挺安静的,少了教练们无奈中又略显暴躁的声音、少了学员们等待时嘻嘻哈哈的聊天、也少了动不动就死火、打火、轰油门的声音。 平心而论,驾校的场地很规范,绿化也不错,教练们也专业,如果休息区的条件能搞好点就更不错了。钟泽想。 视线扫过驾校的一草一木,钟泽像个老派的领导在巡视一样,表情十足认真。 负责前台接待的小楼外,陆教的大摩托还停在那里。金属机身在阳光下散发着极具魅力的光泽,如同一只威风凛凛的猛兽,怎么看都是致命吸引。 好吧,钟泽承认,从早上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觉得好看,没有男人能抵抗得了它,但是,被吸引的同时,钟泽又因为和陆教杠上而不得不装作冷淡。 现下,驾校没什么人,钟泽可以尽情地欣赏它的雄姿,于是他离开了不那么舒服的塑料凳,投入骄阳之下。 离近了些,虽然不知道具体的配置,但光看风挡、车轮、刹车这些外在可见的用材,都是非常讲究的。车型在一众旗舰摩托中算是比较大,毕竟它的主人足够高大挺拔。车身线条不似大多数摩托那样锐利,更加平和饱满,在不突兀的同时得到极致的糅合。 钟泽是个克制的人,喜欢什么并不会直接用热烈的言语表达,但眼里那份焕发的光彩是难以隐藏的。他离车大概两米远,这个距离,说他不是在看车都有人信,但如果不是为了看它一眼,谁又会追着太阳跑呢? 车也看过了,再多待一分钟恐怕钟泽就该中暑了。脑子里晕乎乎的,像浓稠的浆糊一样搅动。钟泽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正准备折返回铁皮棚下缓一会儿,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你中午没回?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疑问。 钟泽转身看过去,只见陆漾起手里拎着一口袋的空矿泉水瓶,正推开玻璃门走出来。 钟泽点点头,因为被晒得恹恹的,所以没有说话。 陆教把塑料袋扎好靠墙放着,然后走近钟泽,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问道:不舒服? 没事儿,就是有点热,去那边缓缓就好了。钟泽勉力笑了笑,指着对面的铁皮小棚说道。 陆漾起闻言,睨他一眼:车没学会,人先中暑了。感动自己呢? 刻薄,钟泽却无从辩白。 进来吧。陆漾起往里面走,他推开玻璃门后就拦着门停在那里等钟泽。 进来啊?见陆漾起没动,陆漾起略抬下巴示意。 好。钟泽点点头,迈开步子进门。 清凉的冷气迎面而来,瞬间降去许多燥意,钟泽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谢过陆漾起,钟泽打算坐在前台正对面的长沙发上休息一会儿,他刚要坐下,就被男人宽厚的手掌拉住了胳膊。 去里面。陆漾起直接领着他穿过侧面一道窄帘,绕到了宽敞明亮的后堂。 原来帘子后别有洞天,这一处比前厅大,布局很简单,窗台摆满了葱郁的绿植,伴随着迎风而起的白色棉麻窗帘,格外有意趣。水绿色沙发上还搭着一件黑色夹克外套,看起来很像陆漾起的风格。 陆漾起俯身捡起沙发上的夹克,丢在侧面的躺椅上,然后示意钟泽过来坐。 钟泽落座,看见陆教绕过中岛台进了旁边的半开放厨房,他拉开门取出两瓶矿泉水,马上又意识到钟泽不太舒服放回去一瓶,转而按下了热水壶按钮。这熟门熟路的架势,钟泽猜测陆漾起应该是住在这里。 钟泽心想,现在的驾校教练待遇真的不错,还包住。 ☆、上车 很快,陆漾起从厨房端出一杯热气腾腾的热水,放在钟泽面前的茶几上。 谢谢。隔着袅娜的水汽,钟泽向陆漾起道谢。 不用。陆漾起站直,又折返回了厨房。他个子高,手微抬就能够到流理台上方的橱柜。柜门拉开,里面是码放整齐的方便面,好几种口味堆叠着。 来一桶吗?陆漾起的声音传过来。 钟泽抬头看过去,正好和陆漾起视线相对。男人偏头看着这边,手里拿着两桶方便面在询问自己。 谢谢,我吃过了。钟泽摇摇头。 钟泽不要,陆漾起也没客套,他利落撕开两盒泡面,将其中一块面饼取出放进另一盒,然后撕开脱水蔬菜包,就在他准备往里面倒开水时,钟泽叫住了他 两包一起泡,能熟吗?钟泽走过来,看着盒子里明显突出来的大半块面饼,问道。 可以先吃下面的,这样就正好。眼见钟泽一脸难以置信,陆漾起挑眉:或者,你有更好的意见? 煮着吃?热水壶旁边有个双耳小陶锅,无疑是比两包叠在一起泡更好的选择。 陆漾起将手里拎着的热水壶放回原位,他看了钟泽一眼又收回视线,嘴上道:如果你帮我洗锅的话,可以考虑。 ??? 那你还是用泡面盒泡吧,不然也辜负了它存在的意义。钟泽笑笑,说道。 陆漾起不置可否,拿起锅放到水龙头下冲干净,然后放回炉灶上点火,加水煮沸、下面饼、放调料,最后还从冰箱里面拿了两个鸡蛋卧上。 煮过的面,口感劲道爽滑,确实比开水直接泡的更好吃。 陆漾起吃面的时候,钟泽就坐在他对面捧着一杯开水喝。 钟泽一杯水下肚,对面的大碗泡面也只剩一点汤底了。如果不是看过钟清源吃饭时的暴风吸入法,钟泽肯定会觉得这人吃面的速度有点夸张。 察觉到对面那道一直盯着自己看的视线,陆漾起慢条斯理看过去:怎么了? 恋耽美 >暴躁教练有点甜——白桃汽水(3) 我在想,钟泽顿了顿:你不会真的要我帮你洗锅吧? 那,谢谢?陆漾起答,虽然这样说了,但是他起身的时候还是自己端走了碗。 钟泽想着,既然对方在大太阳天收留了自己,那洗个碗就当是道谢吧。他跟过去,撸起袖子挨着陆漾起站在洗水槽边。 陆漾起伸胳膊拦他,忍不住笑了今天的第三次:开玩笑的,别当真。 钟泽让到一旁,顺手替他扔了泡面盒,说道:陆教,你早上为什么问我不用读书这种问题? 怎么,不喜欢别人夸你长得年轻?陆漾起说着,想到对方回敬的那句你有教练证吗,算起来,这也是一种变相互夸了,归根结底都是因为看起来太年轻了。 这时,门口那道帘子被人掀起,一道中年阿姨的大嗓门随之响起:小起,姨给你带糖醋小排来了!你姨夫亲手烧的。 你在哪个屋呢? 钟泽听声儿,觉得是早上在前台值班那个阿姨。等对方绕过展示柜走过来,果然是。 隔着中岛台,钟泽和小姨对视、错开、又对视...... 阿姨好。钟泽主动打招呼。 啊,你好你好,小钟对吧?陆丽芝看着面前并肩站在洗水槽边的两个青年,有点没搞明白,对钟泽说:原来你是我们小起的朋友啊,那怎么早上还在我面前假装不认识呢? 钟泽解释:阿姨,我们确实是今天认识的。 那么多学员,陆丽芝从没见陆漾起随便把人领进他的住所,可是现在,这位声称今天才认识的小伙儿,居然已经和陆漾起挨在一起洗碗了要说不熟,她不信。 陆丽芝心里存疑,脸上却点点头,笑容中带着中年阿姨们独有的爽朗:哈哈,这样啊,那你俩确实挺合得来。她把饭盒里的糖醋小排打开,一股美食的香气扑面而来。 没拗得过陆丽芝的热情,钟泽也吃了好几块排骨下肚。托了这排骨的福,下午练车的时候,钟泽没有感到饥饿。 今天下午是钟泽第一次上车,和大部分女学员开的小捷达不同,陆漾起单独给他开了一辆体型大好多的卡罗拉。 卡罗拉是驾校最新购进的一批新车,因为没刷教练车漆,所以还没有正式投入使用,而钟泽,有幸成了第一批使用者。 因为这一举动,钟泽对陆漾起网传的暴躁凶残形象又有了进一步的改观。 新车的好处,除了干净之外,体验感也更好,没有旧车过度磨损之后的种种毛病。钟泽坐在驾驶位系好安全带,因为是第一次开车,所以有点紧张,额角出了层薄汗。 陆漾起坐在副驾,关上车窗打开冷气,告诉钟泽起步、停车和后退的动作顺序。 钟泽人很聪明,说一次就记住了,但是开车的过程中,因为离合控制不稳,车速快的飞起...... 陆漾起一脚将副刹车踩下去,因为没系安全带导致上半身微微前倾。 气氛稍许凝滞,半响,陆漾起皱着眉发问:你觉得自己在开飞机吗? 钟泽自知犯了错,诚恳道歉:对不起,陆教。 略一思忖,钟泽补充:您把安全带系上吧? 气氛又一次冷下去,陆漾起抬眸,透过内后视镜看向钟泽:怎么,把安全带系上,然后你带我飞? 对不起,陆教。钟泽抿唇,再度道歉,虽然他不知道这次又做错什么了,但态度诚恳点总归是没错的。 陆漾起伸手,将冷气从3档加到最大,然后才开口:重新挂挡起步。 好。这回钟泽稳当了许多,虽然开的是没有难度的直线,但起码没像上午某位学员一样将直线开成曲线。 等钟泽自己一个人开熟了,陆漾起就下车去指挥别的学员了。临关车门前,陆漾起哂笑,丢了句:新车,您悠着点开。 这人绝对故意的。 钟泽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陆漾起不说还好,说了反而搞得钟泽很有负担。 车里温度太低了,冷气迎面喷出来,打在钟泽手上、脸上和脖颈,冻得他一阵激灵。 练了一个半小时,钟泽踩离合的那只脚都快僵了才下车。驾驶位车门一拉开,热浪扑面而来,钟泽一只脚落地,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正在铁皮棚底乘凉的陆漾起闻声望过来。距离不算太近,但是钟泽还是看清掩在鸭舌帽下的青年眼角弯了弯。 ☆、不熟 钟泽往铁皮遮阳棚底走,陆漾起去移车,擦肩而过时,陆漾起问:感觉怎么样? 钟泽点头:还行。 其实不太行,因为身体紧绷,所以踩离合的那只脚已经僵了,车内外巨大的温差也令人不太舒服。 钟泽之前坐的位置上坐着王阿姨,上午倒库特别歪但是还把陆教逗笑的那位神人。钟泽笑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然后在一旁坐下。 小伙儿,你和陆教挺熟的啊?王阿姨很热情,主动攀谈。 没有,我们不熟。不过您为什么会觉得我和陆教很熟?钟泽挺纳闷儿,他寻思着自己和陆教的相处并没有很亲近,但这已经是今天第二个说这话的人了。 你不是第一次上车吗?陆教就敢把新车给你开,我还以为你们俩之前就认识。王阿姨摆了一下手,笑起来:哎呦,你瞧我,上年纪了也不懂你们年轻人的相处方式。 钟泽原本以为陆教让自己开新车是因为个子比较高,所以才开车型比较大的,现在听到王阿姨这么一说,反倒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陆漾起将新车停回对面的车棚下了,有个女学员胆子比较大,问他:小陆教,为什么不给我们开新车却给那个男生开啊? 陆漾起被太阳晒着,脚步没停,径直往铁皮棚这边走,丢下一句:你要是身高1米8我也让你开。 女生被这话一堵,噤了声,倒是她的同伴们你搡我推地笑了起来。 陆漾起走过来,在离钟泽挺远的地方站立,和另一个姓张的科二教练靠着柱子聊天。 张教的站位是面对着钟泽的,正好可以看见他满脸都是郁闷和烦躁,嘴里连珠炮似的说着话,看起来是被学员气得不轻。陆漾起伸手拍了拍张教的肩膀,应该是宽慰了几句。 不管周羽口中,陆漾起脾气多差,至少这一幕,陆漾起看起来是个有耐心的人。 下午6点整,驾校有接送车,负责送附近的大学生学员回校。 陆漾起手里拎着钥匙,对休息区的学员们说:要回去的上车。 有个学员说:哇,头一回坐小陆教的车啊,平时不都是张教送吗? 张教?刚刚请假了,明天去医院内分泌科做检查。陆漾起冷笑。 话到了这里,还有个没听懂其中深意的问:啊,他生病了啊? 是啊,火气太旺了。陆漾起点头。 行叭,这回都懂了。为什么肝火旺?当然是被这帮车技超群的学员们气的,偏偏,当教练的还不能太凶,不然会把学员们吓跑。 当教练真难。 练车的几个大学生都起身往接送车那边走了,钟泽坐在塑料凳上,低头看着手机上的公交车实时定位。 视线范围内踏入一双黑白配色的倒勾球鞋,钟泽抬眼,看向鞋子的主人。 六点多的夏季傍晚,天空还是明亮的,大片大片的云彩被霞光穿透,变成了金粉色的云层。 陆漾起背着光,身后的金粉色天空为他镀上一圈光影。钟泽逆光看着他,耀眼的光线起初让他眼前发黑,不过这种感觉稍纵即逝,很快,他就和陆漾起对上视线。 钟泽有点懵:有事?没经大脑加工的语气好像又有点膨胀。 不走吗?陆漾起无视了这欠打的语气。 我不是附近的学生,真的毕业了。钟泽强调。 我以为你是为杠而杠。陆漾起挑眉。 我杠了?不是你先挑事情的?这也太记仇了...... 钟泽好无奈,鉴于未来还有相当长一段时间要屈服于陆教的淫威之下,他点点头,认了:行,我是一只杠精。 坐车吗?杠精。陆漾起问。 不是学生也送?钟泽看看实时定位上还要16个站才能到的公交车,问出这句妥协的话。 送。陆漾起转了一圈车钥匙,回答。 我坐。钟泽咬碎了一口牙往肚里咽。 目睹了这一切的王阿姨乐不可支,笑着同钟泽招手说再见。 对此,钟泽只想说:阿姨,你信我,我和陆教真的不熟...... 走到接送车旁,陆漾起直接拉开驾驶位车门坐进去。钟泽从后座车窗看进去,8座车,后面挤满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留出了副驾。 行吧,副驾就副驾咯,反正陆教也不吃人。钟泽刚拉开车门坐进去,就被正对着脸的冷气出风口吹得差点打喷嚏,幸而他忍住了,不然在这么多人面前有点尴尬。 钟泽刚以为自己躲过一次尴尬,身旁的男人就用他清冷低沉的声音说道:上车系安全带,下午练车才说过,现在就忘了吗? 车内原本就够冷了,现在更是有如被寒流扫荡之后的萧瑟。 良久,钟泽一字一句道:好的 ,陆教。 车子先开去大学城,后座的几个学员们蜂拥而下。钟泽清清嗓子,开口:陆教,我也在这下了吧?这儿离我家挺近了,走回去也很方便。 啪嗒一声,车门落了锁,陆漾起偏头看向钟泽:哪条路? ...... 钟泽:前面红绿灯路口左转。 到了小区门口,钟泽说了声:谢谢陆教,辛苦了。然后下车透过车窗和陆漾起挥手:路上注意安全。 陆漾起摇下车窗,点点头说:明天见。 送走陆教,钟泽去小区附近的生鲜超市买了点蔬果。一出超市门,正好和公交车上下来的两个小孩儿遇上。 钟清源这臭小孩儿又不大高兴的样子,连带着淇河这个小皮孩儿也文静好多。 钟泽将购物袋移至左手,然后单手搂住扑过来的淇河:今天怎么比昨天晚了半个小时到家?他问小姑娘。 淇河呲着一口小白牙,小声附在钟泽耳边说:钟老二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他退步了,被叫去办公室谈话,然后我们就回家晚了...... 准高三孩子的成绩是敏感话题,虽然钟清源现在还处于暑假补习阶段,没有正式进入高三,但是这个问题也不容小觑。 钟泽没打算在马路牙子上讨论这个话题,所以没有多问。三个人难得一起出门又一起回家,气氛还是愉悦的。 一进家门,淇河就热得跑去开空调。钟泽今天吹怕了冷气,立刻闷头进厨房煮晚饭,钟清源大概是受了考试退步的刺激,也是一回家就躲回房间写作业去了。 吃完晚饭,三个人坐在客厅看电影,电影放到高潮,钟泽突然连打了两个喷嚏。他正好侧对着空调出风口坐,哪怕盖着夏凉被也没用。 钟泽担心自己得了热感冒,为了不传染给两个小的,他直接回房间休息了。 脑袋昏昏沉沉的,时不时抽痛一下,但疼得不算厉害。钟泽冲了个热水澡,然后上床睡觉。 嗡嗡床头柜的手机震动两下。 钟泽拿过来看,是尾号为8888的陌生号码发过来的短信:你的保温杯落在车里了。附一张彩信,黑色保温杯立在档位旁边的水杯槽里。 麻烦陆教帮我保管一下,我明天拿。 谢谢。 钟泽回了两条,然后将手机放回床头柜。 他紧了紧身上的夏凉被,闭上眼睛正准备睡觉,卧室门又被推开。钟清源端着杯子走进来,淇河跟在后头。 把冲剂喝了吧。钟清源放下水杯,向来都是冷着脸的少年露出了关心的表情。 按时吃药,有利于病情康复。淇河在一旁,模仿着医生的腔调说话。 钟泽坐起身喝了药,笑着把两个小孩撵了出去。临关门前,淇河探着小脑瓜进来,嘱咐道:钟老大要快点好哦,生病不好。 钟泽配合地点点头。 躺回床上的时候,钟泽还觉得自己变矫情了。十七八岁那会儿,为了攒大学学费和两个小家伙的生活费,他做了整整3个月的街头促销,每天顶着大太阳晒到汗流浃背也没中过暑。现在条件好了,很久没这么晒过,钟泽一时没能缓过劲儿,尤其是忽冷忽热的温差,也让他不太受得了。 这一宿睡得浑浑噩噩,第二天早上,钟泽的状况比昨晚严重好多。全身酸痛、头晕目眩、扁桃体发炎、鼻塞......总之,浑身上下没一处是舒坦的。 他强撑着起床煮早餐,找了颗含片含着,缓解咽喉的干涩。 钟清源起床时 ,看见钟泽脸色苍白,想请假带他去医院看看,但是钟泽拒绝了:好好上课,不用分心。我等会儿叫周羽送我去医院就行。 钟泽的室友们毕业后都选择留在这座江滨城市,其中,周羽上班的公司离这里还算近。 大三那年,钟泽买下这套三居室,就是钟泽的室友们帮忙搬家的。他们几个常来这里玩,因此和钟清源也很熟。 听说要叫周羽来帮忙,钟清源就放心了。淇河太小,留下来只会添麻烦,所以钟清源上课的时候一并带走了。 等他俩去学校了,钟泽这才收拾证件,准备去医院打点滴。他没叫周羽来帮忙,这不过是安慰钟清源的的权宜之计。周羽刚刚度过实习期,还没在公司站稳脚跟,贸然请假对他的工作不利。 钟泽一贯考虑得多,也不喜欢麻烦别人。 刚走出电梯,钟泽就接到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他按下接听:你好,哪位?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听起来完全不像平时。 电话那头沉默着,就在钟泽以为对方打错电话准备挂断时,才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我是陆漾起,你的科二教 练。 对方甚至在教练二字做了片刻停顿。 钟泽将手里自动熄灭的屏幕按亮,凝神一看,尾号8888...... 恋耽美 >暴躁教练有点甜——白桃汽水(4) 这确实有点过分了,陆教昨天捡到了自己的保温杯,还发了短信提醒,结果今天就被问你是谁。这事儿估计换了谁心里都不大舒服。 对不起啊,陆教。钟泽道歉:刚刚眼花,没看清楚。 你感冒了?陆漾起回答,牛头不对马嘴。 嗯,不过没什么大碍。钟泽边说边往往小区大门口走。 嗯,那你今天还练车吗?陆漾起问。 不练了,得去医院挂水。钟泽突然想起对方打这通电话的用意,问道:对了,你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叫你下楼坐车。清冷又低沉的男声透过听筒传来。 坐车?钟泽下意识抬头看向小区门口,一排五座小汽车中,那辆刷着教练车漆的8座面包车鹤立鸡群。 驾驶位的车窗降到最低,陆漾起手搭在窗棱上讲电话,动作带着漫不经心的随性。张教请假了,所以接送这件事就落到陆漾起头上。驾校一般是只接送学生的,但想着昨天也顺势送了钟泽,距离不算远,于是陆漾起方向盘一拐,最后?就停在了小区门口。 我看到你了。钟泽说完,将电话挂断,走向接送车。 陆漾起看看被挂断的手机,又看向窗外走过来的青年。 陆教,不好意思,麻烦你白跑一趟了。钟泽站在驾驶位窗外,抱歉地对着陆漾起笑笑。 上车吧,我顺路带你去医院。陆漾起看着他苍白憔悴的脸色,觉得有自己很大一部分原因。确实,他昨天把冷气开得太低了。 钟泽看着后座两排满满当当的学员正盯着他看,担心去医院会影响他们的练车时间,所以拒绝了:谢谢,但是不用麻烦了。 上车。陆漾起又重复了一遍:别耽误时间。现在是早高峰,车不好打。 钟泽只好坐上副驾。 陆漾起只升了一半的驾驶位窗户,将冷气调成自然风。后排的学员们也很理解,甚至有个女生还递上了一颗布洛芬片。 ☆、接你 感冒挂药水这些事情,没必要特地跑去大型三甲人挤人,有那排队挂号等号的时间,社区医院都能给把药水输得差不多了。 钟泽原先是想去省医科大附院的,结果他一说出来,车上几个正在读大学的孩子们都笑了起来,纷纷打开了话匣子。 你别说,上次我摔破膝盖了去省医看急诊,那个人山人海啊,等我血都干了才排上号。 哈哈,我也是,脸上长了点青春的结晶,想去看门诊,结果预约排到一周后......算了,最后没去看,自己好了。 这么夸张啊? 有个男生咂舌,结果掀起又一轮的吐槽。 钟泽模拟了一番自己去省医看感冒,结果等排到号时感冒已经痊愈.....不行,还挺好笑,他绷直嘴唇,偏头看向窗外的街景。 人行道上,一只灰白色的阿拉斯加幼犬蹦跶着小短腿跟着主人前进。仿佛一道逾越不了的鸿沟一样,它被不足十厘米的石坎卡在原地...... 随着车子飞速驰骋,这画面一闪而过,钟泽只来得及通过后视镜,看见铲屎官弯腰,将狗子捞起来按在怀里一顿揉捏。 就这样,笑意没绷得住,从翘起的嘴角到眼角的笑纹,无一处不表明他此刻心情愉悦。 陆漾起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等红灯的间隙,他抬眸看向内后视镜,看见钟泽脸上明朗的笑,一如清晨湛蓝的天空。 生病了这么高兴?陆漾起问。 也不算多糟糕。钟泽笑着回他。 陆漾起把钟泽放在驾校附近的社区医院,这里既能使用医保,也没有各种烦琐的看病手续。 输药水的时候,钟泽收到一条微信消息,纯黑色的头像,幽深的视觉效果,后面紧跟着几个字驾校客服007。 驾校客服007: 好点了吗? 钟泽乍一看,没太明白,等他盯着驾校二字多看了会儿,才突然想起这是他两年前和室友团报时添加的驾校客服。再看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他莫名想到了昨晚给他发消息的陆教。 钟泽单手打字,试着回了一条。 钟泽:8888? 驾校客服007:嗯。 钟泽看着这个不带情绪语调的单音节,脑海里自动匹配出一张垂着眼懒懒看过来的脸,冷,又酷。 钟泽偶尔也想体会一下这种惜字如金的快乐,顺便让陆教也体会一下被惜字如金的感受,于是他回哦。 哦。钟泽启唇念了一遍,笑起来。果然,惜字如金就是这么简单而又直白的快乐。 起初,钟泽想看看陆漾起的反应,但是,慢慢的,他有点尴尬了。聊天界面再无反应,陆漾起......他没回。 钟泽后知后觉地想,自己好像有点过分了,毕竟陆教是特意发来微信关心自己,而自己的态度未免有点不知好歹了。 思及此,钟泽重新在键盘上敲字,斟酌着打下一行字 谢谢陆教的关心,我现在感觉好多了......钟泽跟随着打字的节奏轻轻念出声,末了,又加上一句下午应该能去练车。 这时,对话框上方弹出一条新消息。 驾校客服007: 嗯 钟泽好笑地将手机丢去一旁,肩膀都忍不住抖了抖。笑够了,钟泽捡回手机,打开屏幕将刚才编辑的信息发出去。 驾校客服007: 吃午饭了吗? 钟泽看着头顶只剩一点的药液,回道: 等输完液就去。 驾校客服007: 还没输完? 钟泽点头,马上想起对方看不见他的动作,于是打字: 药水有点多。 说完,钟泽自己都有点心虚地看着架子上仅有的三个空药液袋。老实说,这三袋药液按照正常流速绝对不需要3、4个小时,但是钟泽这位人才皮肤太白,一输液手背就发青,护士以为他受不了所以才把速度调低,这导致他在社区诊所耗了一上午。 驾校客服007: 那你输完液直接来驾校吃 这话有点热络,是朋友间约饭才会说的。如果说昨天是因为偶然才进了陆教的住处,那么今天完全没有理由再去,钟泽一时间不知该不该答应。 开玩笑似的,他回: 和你一起吃泡面?[大笑][大笑] 驾校客服007: 糖醋小排。 陆漾起整个后背陷在沙发里,两条大长腿交叠着支在茶几边缘,看着钟泽发的吃泡面,也笑了笑。他原本的确是准备吃泡面的,谁知道陆丽芝早上听说钟泽生病住院了,特意嘱咐陆漾起的小姨父提前烧了糖醋小排,趁中午来接陆丽芝顺便送来了驾校。 在陆丽芝心里,钟泽和她家小陆真的挺熟。而且,昨天看着钟泽吃了好几块糖醋小排,应该是很喜欢的,所以就做了。陆漾起懒得解释,于是就有了上面这些聊天内容。 钟泽: 又是你小姨父做的? 驾校客服007: 嗯 算了,聊不下去了,这人简直就是话题终结者。 眼见最后一袋药液见了底,钟泽简单回了个等等再说,我拔针去了,然后放下手机,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护士很快进来给他拔针,又给了一张药单。 钟泽取了药,拎着社区医院的白色小口袋往外走。不大的门口,一辆8座面包车横着堵在那里。 陆漾起这人太嚣张了,哪怕开的是刷了教练漆的丑面包车也不输阵。钟泽几步小跑过去,拉开门坐上副驾,对陆漾起笑笑:谢谢陆教。 安全带。陆漾起看他一眼,眼睛一扫,又看见那只发青的手背,于是倾身伸出手。 干嘛?钟泽下意识往后缩。 陆漾起撩起眼皮,不咸不淡地留给钟泽一个看白痴的眼神,然后拿走了他手里的药口袋,塞进中控储物格。 钟泽摸摸鼻子,默不作声地将安全带系上。然后,他座位还没坐热乎来着,车子又开回了驾校。 ......所以,这么近为什么要开车啊?钟泽问。 接你啊。陆漾起回。 得,一句接你,把钟泽堵得无话可说。 我太感动了。他回。 ☆、炫耀 微风送往,吹得驾校门前大榕树的树须随风轻摇。钟泽白色T恤下摆被清风掀起,复又落下,然后吹得下摆鼓鼓囊囊。 钟泽跟在陆漾起身后,伸手捂住自己的肚子,想把风压出去。陆漾起余光瞥见钟泽的动作,觉得傻气,但好在是没说些惹人烦的话。 两人进了屋,一个径直往厨房走,另一个像尾巴似的跟在后面。 你先去坐。陆漾起回头,看了眼钟泽发青的手。 钟泽点点头,又回到客厅。今天,这屋里没开冻人的冷气,而是将每一扇窗户都打开了。难得的,并不算热,带着点燥意的风吹打着窗帘,一室明净敞亮。 两人就着白米饭,分食了一盒糖醋小排。吃饱喝足,一杯温水下肚,钟泽竟然有点午后的微醺。 一张长沙发,两人各据一头,倚着沙发扶手小憩。两双长腿在茶几前挨上,一个肆无忌惮叠着伸在茶几上,不消说这是陆漾起,另一个就收敛许多,曲着腿老老实实踩在地上。 因为输了药水,原本说自己可以练车的钟泽一觉睡到下午4点多,醒来时,脖子隐隐有落枕的征兆。睁开眼,眼前是刷着浅蓝色的天花板,很高,除了一盏节能灯管就再没冗余。 钟泽揉着酸痛的脖子坐起身,胸前,薄被滑下去堆在大腿上。屋里没人,这个时间点,陆漾起正在外面带学员。 钟泽往脸上撩了点凉水,一扫久睡之后的颓靡。掀开帘子,钟泽还没来得及往外走,视线就和柜台后的陆丽芝迎面对上。 阿姨。钟泽礼貌地笑。 哎,小钟这一觉睡得挺久。陆丽芝爽朗地笑:现在准备去练车?生病了就休息一下,不用这么赶的。 钟泽也无奈,解释道:我是前年考的科目一,到现在正好两年十个月,再不抓紧时间练车就真的要重新报名了。 陆丽芝挺惊讶:这么久了啊?那是得抓紧,这样,我叫小起再给你开辆车。 钟泽摇摇头:谢谢阿姨,我跟大家一起练就行。 推开玻璃门,屋外的热浪扑来,令人窒息。远远的,钟泽看见陆漾起带了一顶帽檐比较宽的草帽,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的。 铁皮棚底坐着几个排队等车的人,隔着几步远,王阿姨喊了钟泽一声。声儿不大,掩在偶尔响起的喇叭声中很容易被忽略,但是陆漾起刚好听见了。他快步走过来,扔给钟泽一串卡罗拉钥匙之后又走了,很忙。 身后,小姑娘们活泼得紧,打趣道: 陆教戴草帽也好看。 哈哈,长得帅的人,恐怕批麻袋也好看得很。 钥匙上贴着胶带,写着车牌号。钟泽找到车,开了锁坐进副驾。车门关上,好一会儿都没响起发动的声音。 陆漾起正在给几个学员教侧方停车的技巧,同时也留心着钟泽这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是当教练的必备技能。陆漾起还在想钟泽那边是怎么了,就见车门推开,钟泽顶着一脑门的汗从车上下来,好尴尬地说:陆教,能帮我点一下火吗? 陆漾起身边围了好几个学员,大家还算给面子,想笑又怪不好意思地忍住了。 钟泽也要面子的,想了想,干脆又拉开门坐进驾驶座了。很快,陆漾起过来给钟泽点火,倒是稀奇,一向说话带刀子的陆教竟然没嘲他。 点了火,陆漾起把车窗降下,同时又开了二档冷风。车内空气流通顺畅,钟泽额头的汗水很快被吹干。 陆漾起忙着下车去给其它学员指导,没多待。钟泽和王阿姨轮着开,钟泽练直线、王阿姨练倒库,两个人坐在车里,偶尔还聊两句。 钟泽学车很快,在王阿姨的指导下练习了左倒库。临下班时,钟泽的倒库比王阿姨都正,搞得王阿姨自嘲是柠檬树下的柠檬精。 陆漾起过来收车,看了钟泽倒的库,也点了点头,明天可以练右倒库了。 钟泽面上宠辱不惊,心里却是扬眉吐气的快感,一雪不会点火之耻,毕竟,能得陆教一句夸奖也不容易。 回家时,还是由陆漾起送。当时,后座还有好几个位置,但是钟泽想也没想,下意识拉开副驾门坐进去。等安全带系好了,钟泽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才完全是第一反应。 明明才两天,他竟然把陆漾起当成了熟悉的朋友一般......这太不像自己了,钟泽想。 小区楼下,陆漾起问:明天要练车吗? 钟泽点点头:练,你不是说我可以练右倒库了吗? 商业吹捧而已,当真了?陆漾起挑眉。 真是...... 钟泽假笑:再见,陆教。 晚上,钟清源拎了一口袋东西回来,进门就随手搁在玄关的鞋柜上了。 淇河献宝似的抱到钟泽面前,打开一看,几瓶防晒霜、一罐胖大海、一罐菊花茶...... 钟泽心里头暖暖的,看向坐在沙发上看书的钟清源,说道:谢了啊老二,我会好好用的。 钟清源头都没抬,不大在乎地回:放学路上看到了随手买的。 淇河闻言,眨了眨眼,小声嘟哝:明明拉着我去商场买的...... 钟泽笑,戳了戳淇河的手,示意她不要拆穿。淇河没get到点,还以为自己和钟老大达成了一致,于是毫不留情地拆穿:老二,你书拿反了。 钟清源腾地站起身,将书阖上进了屋,丢下一句:我没饿,晚饭你们先吃。 钟泽是冷白皮,容易晒伤泛红。拿到防晒霜的第一晚,他心情有点微妙,有种老父亲的欣慰。 钟泽想分享这种心情,翻了一圈通讯录,看了看周羽,觉得这家伙太吵了,最后,他点开陆漾起的头像,想炫耀又很低调地发了一句: 陆教,要防晒霜吗?我弟弟给我买得太多了 驾校客服007: 我不用防晒 钟泽不遗余力地发: 可是我弟真的买多了 驾校客服007: 退了吧 ....... 算了,他一点也没感受到我的喜悦。钟泽关掉手机,不想再回。 没一会儿,手机又震动一下,钟泽抱着最后一丝陆教幡然醒悟的念头点开手机 恋耽美 >暴躁教练有点甜——白桃汽水(5) 驾校客服007: 你不会是退不掉想卖给我吧? 钟泽震惊 。 我真是......钟泽闭了闭眼,他发觉,企图和陆教分享快乐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完美 钟泽早上出门前,看了看窗外阴沉沉的天色,最终还是放弃了涂防晒霜这一行为。 天公不作美,他也无法。 没有太阳虽然导致他找不到涂防晒霜的机会,但是这种凉爽的天气适合练车。钟泽今天早上活力满满,一扫昨日感冒的疲倦,不用再去输液了,所以练车格外认真。 陆漾起没说让钟泽练什么项目,但是钟泽自己选了直线和左倒库,目的是为了把基础夯实。 练到大概11点,阴沉的天空突然响起雷鸣,一阵一阵轰隆隆地响。很快,豆大的雨滴倾盆而下,溅在挡风玻璃和后视镜上,视线一片模糊。 钟泽来不及下车,倒库倒得一半就停在路上了。挂空挡、松离合,钟泽打开雨刷,玻璃上的雨水被刮走又立刻浇下来。在这短暂的清晰中,钟泽看见一个男人在暴雨中缓慢地移动。 是陆漾起。 刚刚天气灰暗,陆漾起决定暂停坡道定点项目,谁知就是在他摆雪糕桶那会儿,突然暴雨如注,跑都没来得及跑就被浇得湿透...... 反正浑身湿了个透,干脆也懒得管,于是陆漾起不紧不慢地摆完了最后一个雪糕桶才往回走。 雨中漫步这事儿,钟泽也干过,不过他那是刚刚读初中时,整一个叛逆的中二病患者,现在回头想想,真的挺智障的。陆漾起这么一个正儿八经的成年男人,搞什么雨中漫步这一套......太土了吧?钟泽诽腹。 雨势愈演愈烈,成片的雨滴顺着车前窗流下来,哪怕是最大档的雨刷都来不及扫。车顶有哗啦啦的雨声,伴随着雷鸣。 钟泽看着雨中的陆漾起,按了两声喇叭,想让他上车来避一避。不料,车外那人无动于衷,只瞥了这边一眼,就继续往前走。钟泽以为是雷声太大,对方没听清,稍一思忖,摇下半截车窗,冲着陆漾起喊:陆教!上车来躲躲。 陆漾起这回反应比较明显,他对钟泽说了句什么,但是雷声太响,钟泽没听清。雨丝吹了他满头满脸,太狼狈了,为了不把新车浇湿,钟泽又把窗户关上了...... 暴雨大概持续了十几分钟,中途短暂停了一会儿,钟泽就是趁着这会儿下车进屋。 经过前台,陆丽芝看着头发被打湿的钟泽,关切地交代他进屋冲个澡。 屋里开了空调,恒温状态下还算舒服。钟泽看了看厨房,没人,陆漾起应该是洗澡去了。 没一会儿,陆漾起就擦着滴水的头发从楼梯上下来了。他穿着家居短袖和灰色运动长裤,白色的棉质T恤看起来质感很好,发梢上落下来的水滴洇湿后留下了深色的痕迹。 钟泽看见他,站起来,说想借一下吹风机吹头发。 陆漾起看了看他半湿的发,指了指楼梯:我建议你还是洗一下。 确实,被雨水打湿之后半干不湿的头发很不舒服,于是钟泽没忸怩,依着陆漾起的指示上楼冲头发去了。 卫生间里头的水声停了,陆漾起敲敲门:给你找了条新毛巾。 钟泽将门拉开一条缝,伸出手将毛巾拎走,留下一句谢谢,然后又利索关了门。 吹完头发下楼,钟泽闻到一股方便面味儿,是陆漾起在厨房煮面条。他挪过去看,锅里虽然是方便面,但是面上加了鸡蛋、火腿肠和青菜,看着倒是挺像那么回事的。 喝汤试味,关火捞面,陆漾起盛了整整两大碗。 钟泽觉得自己成了专业蹭饭的,而且蹭的还是陆教的,要是周羽他们知道估计会觉得不可思议。 午休的时候雨停了,甚至出了太阳,将训练场的沥青路面晒干了。钟泽睡醒,温柔的阳光笼着他,晒得整个人浑身懒洋洋的。 铁皮棚下,陆漾起正在清扫积水,明明很大的竹枝扫把拿在他手里仿佛变小了许多。 偌大一个驾校,此时只剩钟泽和陆漾起两人,其他人都被暴雨劝退了。 钟泽走过去和他打招呼:陆教。 陆漾起把最后一块区域扫干净,回头对钟泽说:睡够了?这人是带着揶揄的语气问的。 钟泽没在怕的,点点头,然后想起上午下雨那会儿,陆漾起对自己说了句什么但是没听清,于是问:对了陆教,你上午雨中漫步那会儿对我说了句什么来着? 陆漾起边挂扫把边回:叫你把车窗关上。 钟泽想起自己被雨水浇湿头发那瞬间,只觉得确实有点愚蠢,于是没再接话。下午只有钟泽一个人练车,于是陆漾起全程坐在副驾驶跟车,并且主动教他右倒库。 由于驾驶位在左,所以左右倒库的方法不太一样,其中右倒库偏难。钟泽上午把左倒库练得很稳了,但是遇到右倒库却不太如意,练了好几次都没能完全入库。 车内空间逼仄,尤其这两人的个子都比较高,更显得窄。钟泽一直倒不进,从一开始的游刃有余慢慢变成了第一天上车时紧绷的状态。 陆漾起坐在副驾驶玩手机,为了不让他紧张,甚至把消消乐的音效声放出来了,可谓是用心良苦。 听着游戏里时不时的great amazing unbelievable bonus time,钟泽终于慢慢放松下来,点亮了他的第一次右倒库成就。 陆漾起看向右后视镜,车身与库线的距离恰到好处,车轮定点也很正。 很完美。他给予肯定。 钟泽笑笑,挂档重新出发。找到状态之后,他有如神助,每逢倒库必定稳进。只可惜,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眼看着太阳还在天的那一边,驾校上空却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太阳雨,蒸腾起地上的热气。 雨不大,车前挡风玻璃可以用雨刷,但是车窗和左右后视镜上也净是水渍,不适合练习倒库。陆漾起希望钟泽劳逸结合,于是趁着这个空挡,两人下车进铁皮棚底躲雨。 原本以为很快就会停雨,谁知下着下着,太阳就完全不见了,天变的灰色浓云很快就移到了驾校上空。雨势转大,浇在铁皮棚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吵得两人连话都说不了。雨水很快汇聚起来,顺着倾斜处成股地往棚底流。 钟泽无法,站在一块砖头上保护鞋子。陆漾起脚上穿着新出的断勾鞋,反倒不太在意。 刚刚,是不是你说来棚底躲雨的?钟泽为了让陆漾起能听清自己的声音,不得不大声说话,尽管如此,他的问题还是被铁皮棚的鸣奏曲干扰了。 陆漾起倚着柱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地上溅落的水花。听到钟泽的声音,他稍稍偏过头,问:你说什么? 钟泽叹口气,重复了一遍:我说,刚才是不是你要来棚底躲雨! 这回,陆漾起头都懒得偏,继续自己的问题:你说什么? 钟泽懂了,这人根本就是在敷衍自己。要不是怕脏了鞋,他真想跳下去给他胖揍一顿。 两人交流不下去,安静了一会儿。雨没见停,可是钟泽的腿已经酸了,他用纸巾把角落淋湿的两张塑料板凳擦干净,招呼陆漾起一起坐。 隔着一米远,两人并排坐在铁皮棚底看雨。是真的无聊,陆漾起又玩消消乐,而钟泽的手机丢在车里的,这会儿只能看陆漾起玩。 慢慢的,一米远变成了半米远,半米远又变成了肩并肩。陆漾起垂眸睨了一眼某位不断拖动板凳的家伙,成功收获一个假装无事发生的假笑。 钟泽不看还好,一看,简直不能忍受。陆漾起玩消消乐只是为消而消,有时候,明明有个5连在面前,他却非要点3连。 钟泽看他玩,早就按捺不住、跃跃欲试了,于是他问:能不能让我玩一局啊? 陆漾起手上动作不停,完美避开一个十字特效,点了一个三连,在good的音效声中,他故技重施:你说什么? 钟泽揉揉太阳穴,答:我说,你到底会不会玩? 陆漾起语气懒懒地回:我会。 钟泽好气,真的好气。 报复似的,钟泽凑到陆漾起耳边,来一声钟泽版河东狮吼:不,你不会! 这一凑,来得太突然了。 陆漾起完全没有准备,手忙脚乱间,手机屏幕被按熄,那句bonus time只来得及说了一半就被扼杀。 太阳穴突突地跳了几下,陆漾起抬眸看向钟泽,眼神幽深得像是黑洞。心里也跳,一下一下有力地冲撞着。 钟泽也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关于陆漾起暴躁的传闻又跳出脑海。钟泽顾不得脚上的白色帆布鞋,他一脚踩下去,站起来给陆漾起道歉:陆教,对不起...... 这声音也就刚才那声河东狮吼的五分之一大,怂得不行,偏偏是处于雷鸣声将响未响之前的短暂安静,陆漾起听清了。 没关系。陆漾起面色平静,他按亮手机继续玩消消乐,好似刚才的一切只是钟泽的错觉。 有了这意外的插曲,钟泽再也没有企图和陆漾起交流了。后来雨停了,地上到处湿哒哒的,身上也透着一股潮气,于是钟泽打算不练了早点回家。 陆漾起像平时一样送他,除了车上少了几个爱聊天的大学生,以及,抿着唇各自沉默的两人,其它还算正常。毕竟,钟泽还是坐了副驾。 此后,一连几天都是暴雨,整座城市被雨水反复冲刷。驾校客服007在朋友圈发布了停练通知,钟泽默默地点了个赞。 夏季的城市内涝尤其严重,尤其是这座处于暴雨重灾区的城市,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交通拥堵、出行不便,钟清源学校也停课了,于是三个人整日待在家里。 刷到城市内涝严重的推文时,钟泽正靠在沙发上无所事事。第一反应,就是驾校的车有没有被淹。 钟泽权衡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该发条消息关怀一下陆教,于是他改改删删,最终发出去一条陆教,驾校的车还好吗? 驾校客服007:不知道 对方回得很快,就是有点敷衍。 钟泽斟酌着该怎么回,这时,对话框又弹出一条。 驾校客服007: 我这两天有事出省了,驾校的车有人负责,你不用担心 钟泽: 哦哦,好的[微笑] 聊天界面再次归于平静。淇河抱着画本跑过来,要钟泽教她画白雪公主,于是钟泽放下手机,陪小姑娘玩了会儿。 陆陆续续下了一周多的雨,驾校才重新开张。钟泽特意带了钟清源给他买的胖大海,想拿去给陆教赔罪。当教练的用嗓子多,很多时候,陆漾起到了下半天说话声都很嘶哑。 下楼的时候,钟泽还在想,如果一上车就当着全车人的面给教练递东西会不会不太好。尤其是教练和学员,这种行为肯定会有争议,哪怕钟泽送的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想了那么多,结果到了小区门口一看,熟悉的8座教练车根本没在。 坐公交车去驾校的路上,钟泽脑袋抵在车窗玻璃水,随着车身的颠簸轻磕。他叹口气,心想: 我把教练得罪了,以后的日子应该不太好过...... 到了驾校,钟泽直奔陆教那屋,结果却被告知陆漾起人在省外还没回来。 驾校最近急缺教练,整个科目二考训场只剩一个科目二教练,带都带不过来。钟泽是在休息的时候听说的张教,就是之前被学员气到去医院的那位教练,他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是一堆毛病的心脑血管疾病和肝炎。好在发现得早,及时治疗应该没有大问题。 大家纷纷感叹驾校教练是个高危行业,钟泽听着,就不觉间想到了陆漾起。那么年轻,却沉默寡言,不爱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教练,才消磨掉了属于年轻人独有的热情。 报着少气一点陆教的想法,钟泽练车特别认真,哪怕是四个人轮着开破旧的老捷达车,钟泽也学得飞快。他悟性高,动手能力也强,短短一天就吃透了侧方停车项目,成为王阿姨羡慕的对象。 据王阿姨自己说,她其实已经是第3次考科目二了,感觉自己在一帮年轻孩子中格格不入。不过,3次科二不是重点,重点是,王阿姨的老公是交警。 上次陆漾起被王阿姨逗笑就是因为这件事。 陆教没回的第四天,钟泽早上出门时直奔公交站,他嘴里咬着一片吐司面包,手里还拎着保温杯,青春活力的样子特别像上课快迟到的高中生。 滴滴滴滴身后喇叭声连按,钟泽转过头去,那辆熟悉的接送车入眼。 钟泽下意识张口,想叫一声陆教,结果牙一松,缺了个角的吐司就往下掉,钟泽忙不迭去接,一阵兵荒马乱。 钟泽直奔副驾,上了车和陆漾起打招呼,假装刚才无事发生。陆漾起也配合,什么都没提,就是嘴角含着笑。 今天天气明朗,万里无云。钟泽跟着交通电台的音乐节奏轻轻踮脚,偶尔,偷偷模仿陆漾起换挡的动作,算是将学习精神贯彻到底。 陆漾起一回来,钟泽的好日子就正式回归,不用再去跟几个小姑娘一起排老旧的捷达车,一个人坐拥宽敞又舒适的卡罗拉。 陆漾起坐驾驶位,他将车从库里提出来,然后停在倒库区域。正要空挡下车和钟泽换位时,钟泽来一句:陆教,我今天练曲线....... 陆漾起一副你敢不敢再说再说一遍的表情看过来:前面4个项目都稳了? 虽然有自恋的嫌疑,但是钟泽还是点了点头:陆阿姨说还行。 说还行其实是谦虚了,陆丽芝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一度让钟泽觉得坐上车他就拥有全世界了。 为了证明自己确实不用再练倒库了,钟泽给陆漾起走了一遍左右倒库和侧方停车,期间,还自如地换了一次挡位。 换挡动作同陆漾起如出一辙,非常标准。偷师太快,陆漾起不太适应,他点点头,含蓄地评价:还行。 还行。陆漾起能这样说,那就是很好的意思。钟泽也挺开心,他觉得自己之前的努力都很有意义。 陆漾起坐在副驾,给钟泽讲了一些他不知道的看点技巧。成效很显著,因为钟泽凭着感觉开,曲线行驶都没有压线。 有些人天生就适合开车,比如陆漾起,比如钟泽。 11点多,日头太猛了,钟泽和陆漾起下车休息。陆漾起本来打算就在铁皮棚底坐会儿,结果钟泽神神秘秘地喊他进屋去。 顶着陆丽芝热切的关爱眼神,两人进了屋。钟泽每天都把胖大海茶罐带来驾校,陆漾起不在,他又带回。这么几天折腾下来,茶罐外包装都被磨出划痕了。 恋耽美 >暴躁教练有点甜——白桃汽水(6) 钟泽取出胖大海递给陆漾起,开玩笑道:给,陆教,孝敬您老人家的。 陆漾起挑眉:我不喝茶。 喝了对嗓子好。钟泽不遗余力地劝。 陆漾起懒得和他贫,去沙发上坐着玩游戏去了,这回是七龙珠....... 钟泽自己有手机,但就是喜欢看别人玩。他挤在陆漾起旁边,看得比玩游戏那位还认真,语气非常惋惜:你看嘛,又弹歪了...... 眼看着龙珠渐渐满了,陆漾起忙着抢救,冷着脸丢下一句:这局看完你就去练车。 钟泽看看外面的大太阳,拿出钟清源给他买的防晒开始往胳膊上倒:陆教,你要涂吗? 我不涂。陆漾起抽空应付他。 真不涂?钟泽又说:我弟说这个挺有用的。 涂。陆漾起一个字就解决掉钟泽。 现在涂?钟泽问。 嗯。陆漾起想的是这局马上就打完了,正好可以涂。 钟泽想的却是: 现在涂?可他没空啊? 于是,本着为人民服务的宗旨,钟泽往自己手心挤了一大坨防晒霜,然后往陆漾起脸上招呼去。 冰冰凉凉的防晒霜,已经温热的手心触感,二者同时碰上陆漾起的脸,微妙的触感让他一怔。 电光火石间,陆漾起眼神扫过来。在GAME OVER的游戏音效中,两人的视线对上,彼此脸上都是大写加粗的问号。 陆漾起是你疯了? 钟泽是又怎么了? 钟泽后知后觉地想收回手,结果手一抖,啪嗒一下,一大坨防晒就这样掉在了陆漾起的裤子上...... 还可以用。钟泽的手指爱上陆漾起的大腿。 钟泽试图挽救他珍贵的防晒霜,却忽视了在不知不觉中,脸色逐渐僵硬的陆漾起。 ☆、室友 陆漾起关了手机,站起身和钟泽保持一步的距离。他眼神向下垂着,带着莫名的燥,仿佛一场失败的游戏让他如一头四处冲撞的困兽,找不到解决之法。 钟泽很敏锐,虽然偶尔略显迟钝,但是他能及时感觉陆漾起的情绪。 诶,我得先声明啊,你游戏挂了不是因为我给你擦防晒霜,是你之前就苟得差不多了。钟泽不动声色挪开半步,划出一个相对安全的范围。 陆漾起抬起手,用力地搓了搓后脖子,然后说:不是因为这个,算了,你先去练车吧。 钟泽点点头,临出门前用指尖敲了敲桌上的胖大海茶罐,说:记得泡了喝啊,我去征服曲线行驶去了。 等钟泽出去了,陆漾起坐回沙发上,视线落在那盒胖大海上。他觉得自己似乎和钟泽太过于熟络了,而他本人并不抗拒这种久违的、朋友间的亲近,这是陆漾起所害怕的。 他怕和任何人,保持普通关系以外的关系。 7月6号,驾校有8个学员考科二,下午下班前传回消息,全过。 驾校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流行起来的但凡考试全过,驾校就会请学员吃饭。 晚上,陆丽芝替他们约了本市一家很有名的宵夜。陆漾起作为驾校唯一一个有空闲的教练,被陆丽芝强行委派。 这家主营宵夜的店算是驾校的大本营了,凡是庆功必选这里。陆漾起尽量早到,以免全部人等他一个,没想到场面还是太尴尬了,大家都很拘束。最会活跃气氛的教练没来,而张教,生病之后就很注意饮食了。 为了消除尴尬,桌上唯二的两位学员提议喝酒,当然,这也是烧烤必备饮品。陆漾起没喝,他开车过来的,不方便。9个杯子相碰,两个啤酒,七个椰汁。 平时,几个女生在驾校还算活泼的,但是在陆漾起这座冰山面前,大家仿佛都被冻住了。 8点左右,正是夜市热闹起来的时候,陆漾起这桌却吃得差不多了。因为不像其它桌都是相熟的朋友,所以他们这桌都是埋头填肚子,一个个酒足饭饱。 吃完,陆漾起去柜台结账。出来时,学员们已经让到一旁,服务员把他们拼的两张方桌撤开,身后,有三个男人站着聊天,应该是在等位。 露天场,夜灯不清晰,陆漾起只粗略扫了一眼这三人,没有细看。他往外走,路过这三人时,突然被人拍了肩。 陆教?好巧啊。喊他的人背着光,看不清脸,声音也不算熟悉。 陆漾起看了好几秒,飞快在大脑内过了一遍,还是没想起对方是谁。他带的学员还算多,在外面偶尔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对方一般都是他以前的学员,因为太久没见所以叫不出名字了。 陆漾起点点好,同他打招呼:你好。 另外两人似乎是愣了愣,然后也纷纷看过来,徐树挺惊讶:卧槽,居然是陆教? 背后,斌子用膝盖踢了斌子一下:会不会说话呢?他把徐树拉到一旁,取出随身带的名片递过去,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同陆漾起握手:陆教,太巧了,没想到在这儿能遇见你,还记得我吗? 借着被重重树影遮挡后斑驳的灯光,陆漾起低头看一眼手里刚接的名片:徐树,经理 眼前这三人乍一看都挺熟悉,但是又想不起是什么时候带过的。陆漾起虽然大多数时候沉默少言,但不是不知礼的人,他点点头,好像自己还记得但其实只是客气:拿到驾照之后就没机会碰面了,今天在这里遇到是挺巧。 粗略聊了几句,陆漾起看着那头还有几个今天过科二的学员在等着,于是他打完招呼就准备撤了: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玩得开心。 陆漾起步子刚迈开,就听见周羽扬声喊了一句:泽儿,这里! 天底下以泽为名的那么多,刚巧陆漾起就认识一位,所以他下意识偏头看了一眼。 巧了,正是他认识的那位钟泽。 钟泽刚从公交车下来,正往夜宵店走,听到室友的招呼时,眼睛倒是先看见了陆漾起。 陆教?钟泽走近,在朦胧的灯光下和他对视。 陆漾起点点头:和朋友们聚餐? 钟泽笑:是啊,一起吗? 一旁,周羽他们几个见状也帮忙劝:是啊,陆教,留下来一起喝几杯吧,难得有机会遇上。 不了,我刚吃过了。陆漾起看向不远处等着的七八个学员,对钟泽说:别喝酒,不然影响明天练车。 知道啦!钟泽乐了: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虽然我是练车的,但是也不喝。 陆漾起看了他一会儿,没敛住脸上的笑意,嘴角弯了弯,然后转身离开了。 等陆漾起一行走远了,周羽他们几个也排到座位了。四个人一张小方桌,各据一方,另外三人跟三堂会审似的看着钟泽,还挺稀奇的:泽儿,你说你咋这么讨喜呢?连暴躁的陆教练看了你都能对你笑一笑,太神奇了。斌子首先发言。 徐树紧随其后,附和道:说真的,刚才陆教那一笑令我毛骨悚然,我暑假练车那会儿,只要他对我笑了,那就是我玩完了。 两人的表情特夸张,仿佛陆漾起是个吃人的洪水猛兽似的。钟泽觉得他们言过其实,于是替陆漾起说话:陆教真没你们说得那么夸张,我看就挺好的啊,哪怕我没住大学城他也接送。而且看我个子高,练捷达车不太方便,还给我开了卡罗拉。 周羽拿着菜单回来时,正好听见钟泽这几句话,一脸不信地质疑:我只记得我们练车那时候他从来不开接送车,而且不管你一米八还是一米九,通通都是小捷达,爱练不练。 斌子和徐树用鸡腿发誓,所言非虚。钟泽说不过他们,一面对着菜单哗哗打钩,一面说:那......陆教可能是被我强大的人格魅力征服了。 闻言,其它三人哈哈大笑,毫不留情地反驳:可能是关爱智障儿童? 520宿舍毕业后首聚,气氛欢乐,是独属于友人间的热切。反观之前,陆漾起他们那桌庆功宴,就显得客气无趣了。 ☆、妹妹 吃完烧烤,斌子提议转场去唱歌。钟泽第二天还要练车,按理说是不该去的,但是,这几个朋友都是趁着难得没加班,所以家都没回就直接来聚了。 钟泽没喝酒,还很清醒,于是搀着微醺的徐树,四个人打车去附近的KTV。小包满了,土豪斌子大手一挥,开了个中包。包间里放着最大的音响,徐树横在粉色沙发上倒头就睡。斌子和周羽拿着话筒,声嘶力竭地对唱。 在这嘈杂的喧嚣声中,钟泽无奈地叹口气,拿出手机给陆漾起发消息。 钟泽:陆教,我想请明天的假 那头回得很快,立刻弹出一条消息来 驾校客服007: 还在外面? 钟泽:对,应该会挺晚的 驾校客服007:行,自己注意就是 就这么简短的几句话,聊完之后钟泽又重新翻了一遍。奇怪,这对话简直不像发给驾校教练的,更像是发给老爸的。 收了手机,钟泽拉开凉茶拉环,然后喝了几口。一旁,周羽拿着话筒过来,非要钟泽唱一首。 看这不依不饶的架势,要是钟泽不唱周羽就不肯罢休。钟泽看出来,周羽算是喝酒后劲比较强的那种,当时没什么反应,过后就特别能闹了。 没办法,钟泽接过话筒,打算去切歌,谁知那头,斌子也开始闹酒疯,点着屏幕上的《西海情歌》,非要他唱这首。 钟泽孤立无援,被迫开嗓。他的音色很舒服,温润,清明。唱的虽然是老歌,但是调子好听。 钟泽唱到一眼望不到边/风似刀割我的脸/等不到西海天际蔚蓝/无言着苍茫的高原时,斌子从沙发上移到钟泽面前,怼着脸录拍。 钟泽立刻就停了,然后别过脸去。场面一度闹疯,钟泽无法,叫了滴滴将他们挨个送回。 等自己回到家时,已经午夜12点了。进门发现灯没关,钟泽看见钟清源曲着膝盖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面前是摊开试题。 听见响动,钟清源抬头看过来:你喝酒了?他皱着眉,不是很喜欢的表情。 钟泽有点累,摇摇头,想回屋去洗澡,他嘱咐道:早睡早起才有精神学习。 钟清源没接话,起身收了书进房间了。直到钟泽洗完澡才迟钝地反应过来,钟清源好像不太高兴。那孩子平时都是在房间里学习,几时会在客厅待到那么晚? 现在想想,钟泽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因为特殊的家庭环境,钟清源那孩子打小就特别寡言,冷淡,小时候甚至有点自闭倾向。表面看起来谁都不喜欢,其实内心渴望爱,习惯用复杂曲折的方式表达情感。 这是一种自我防卫,为了避免被抛弃、放弃。而这种性格的养成,和家庭背景相关。好多次,钟泽也在想,如果不是有两个小孩儿等着他赚钱养大,也许自己也会是个寡言自闭的性格。 钟泽晚上被朋友们闹腾得挺累,但尽管如此,钟泽还是起床给钟清源冲了一杯牛奶。敲了门,没人应。钟泽开门进屋,灯已经熄了,有月光从窗户洒进来,在柔软的床铺上投出一片皎洁的光斑。 钟清源侧着身,朝向窗户那边睡的。钟泽把牛奶放下,取来夏凉被搭在钟清源身上,又把空调温度调高,然后在书桌旁的椅子上坐了会儿。 临出门前,钟泽轻声说:把牛奶喝了再睡啊。 没人应,但是钟泽知道他还没睡,无它,书桌前的椅子还是温热的。 家里有两个不好管的孩子,一个还小,一个又快要高考了,仔细想想,还挺麻烦的。钟泽开始考虑练车时把淇河带在身边,起码和自己一起待在车里比任由她在偌大的中学到处疯玩更稳妥。钟泽想问问陆漾起,能不能带去驾校,但是现在太晚了,所以他没问。 第二天起来时已经是中午了,虽然今天是周末,但是准高三孩子的补课字典里没有周末这个说法。钟清源出门前留了纸条,上面说他把淇河送去古街了。淇河刚刚上小学,她的班主任老师今天结婚,请小姑娘去当小花童。 之前钟清源跟钟泽提过这事儿,大家都觉得挺好的,于是答应了。钟清源在管淇河,所以钟泽就了解得比较少,要不是现在看见纸条,恐怕他早就忘记这事儿了。 厨房还留了半锅清粥,钟泽配着酱菜喝了。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就觉着无聊,想去练车。钟泽想了想,反正睡了大半天,精神头也休息足了,于是他就坐车去驾校了。 到驾校的时候恰好午休结束,陆漾起戴着小草帽站在太阳底下,教一位刚上车不久的新学员。 看见钟泽时,他挑眉:不是请假了吗? 钟泽也笑:在家太无聊了。 无聊?来,你上这辆车给他踩副刹车。陆漾起指了指面前的捷达车。 钟泽没太明白,确认道:为什么要我踩副刹啊? 陆漾起没回他,而是对车里紧张得脖子上青筋毕露的男生说:有什么不懂就问他,他是钟副教。 钟泽??? 我是钦点的副教吗?他挺惊喜:原来我练得这么好啊? 陆漾起笑着,故意给钟泽泼冷水:其实你也一般,就胜在比新上车的多练了几天。 这话直白又没有毛病,钟泽一时找不到话反驳,只好认了:行吧,虽然我练得一般,但起码有踩副刹的机会了,也算是一种进步。钟泽安慰自己。 陆漾起看了他,收回撑在驾驶位窗户的手,对开车的新手说:好好练,练好了就没人骂你了。 新手学员不敢怼他,只老老实实地说了声嗯。 等陆漾起走远了,钟泽有点好奇,便问道:你刚才被骂了吗? 新手耸了耸脖子,看钟泽长相亲和,挺好说话的,于是有点抱怨地对钟泽说:我要是知道这个驾校的教练这么凶我就不来这家了。 钟泽笑了:其实哪里的教练都不是真的凶,只是因为我们总有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失误来刺激他们。他盯着后视镜里走远的陆漾起,对方背上的灰色T恤已经被汗水洇出痕迹了。 哪有教练愿意凶你呢?其实教练还是个高危行业来着,顶着暴晒暴雨不说,还要被气。张教就是长期处在这样的情绪中,才导致生了病。 恋耽美 >暴躁教练有点甜——白桃汽水(7) 新学员也能理解,没再说什么。在钟副教温和的指导下,对方好歹初步建立了方向感。练了几轮直线,直到确保新学员能够自己开了,钟泽才下车去找陆漾起。 今天,整个科二训练场有大概二十多号学员,却只有两个在岗教练。由于坡道定点项目和直线离得有点远,所以他们不得不在烈日下来回穿梭。 钟泽找到陆漾起的时候,对方说话的声音都有点沙哑了。他站在指示杆下,一遍遍给学员强调上坡的步骤顺序,可是对方总是溜坡,卡在这里好久了。 陆漾起口干舌燥,只觉得自己嗓子眼快要冒烟了。他很热,出了汗,仿佛身体里的水分已经被消耗干净了。 忍无可忍,陆漾起冷着脸丢下一句下车。那位男生尴尬得脸都红了,解开安全带下车站在一旁。 陆漾起上车,挂挡起步,停在半坡定点,然后换挡踩油,随着轻微的油门声,车子一鼓作气上了坡。 过完坡,陆漾起把车停在一旁换人。他取下帽子扇风,这才顾得上和钟泽说话。两人并肩往前台走,步调一致,大长腿迈得又快又急。 进了屋,陆漾起径直拉开冰箱取出冰水,他拧开瓶盖就准备直接喝,被钟泽拦下。 你脸上的汗都还没干,直接喝冰的会生病的。钟泽挨个掰开他的指尖,将矿泉水瓶取下。 陆漾起确实很热,急需喝水,但是再渴,和钟泽脸上那份真切的关心比起来也算不上什么。他眼皮懒懒地撩着,困倦又疲累。 钟泽将自己手里的保温杯递过去:菊花茶,清热解火。 陆漾起垂眸,看了看钟泽递过来的黑色保温杯,然后接过来拧开杯盖,倒进自己的杯子里。 温热的茶水,虽然没有冰水下肚那瞬间的快意,但是温和舒服,微苦之后很快回甘。 钟泽趁着这会儿,用热水壶给陆漾起烧开水。取了几颗胖大海,给他泡了一大壶养护嗓子的茶水。 陆漾起看着微黄的液体在白色透明玻璃杯里翻滚,手指甲盖一下一下地磕在杯壁上。 屋里的冷气被某个不知死活的学员调成了25摄氏度,真真是常温,一点凉风都没有,可是不知为何,在这并不清凉的温度下,陆漾起觉得浑身熨帖极了。 钟泽在陆漾起小憩这会儿,替他粗略打扫了一下屋子。桌上的物件摆整齐了,地板拖得锃亮,捆成结的白色纱窗松下来,自然地垂在窗前...... 陆漾起醒来时,看着靠在单人沙发上玩手机的钟泽,一瞬间觉得恍惚。他撑着膝盖站起来,望向钟泽:你不练车?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蹭我的空调玩手机?这还是那个说话又冷又薄情的路教练。 钟泽的视线从手机上离开,却没看陆漾起,他揉揉眼睛:我困了,睡会儿。 哦,对了,陆教,你接送的时候记得叫我。钟泽补充,说完,他就把手机扔向一旁,歪头靠着沙发闭上了眼。 陆漾起: ? 我没听错?难道是因为自己叫他一声副教,就毫无自知之明的膨胀了? 陆漾起走上前,看见钟泽眼底带着点淡淡的乌青,知道他确实是困,于是没再管他,自己出去和另一位教练轮休了。 天气实在太热,好多学员都被热蔫了,导致练车效率实在很低。下午4、5点那会儿,陆丽芝给大家订了冷饮,一大波人终于在凉气的滋润下精神了点。 陆漾起回屋去喊钟泽起来喝糖水,掀了帘子一看,单人沙发上,钟泽的脖子都快歪成了90度。 这样睡肯定很不舒服,于是陆漾起没喊他起来,而是帮他挪了挪位置。没多会儿,陆丽芝照常进来帮陆漾起收拾屋子,却发现有点不太对劲 窗户被人擦过,地板也很干净,尤其桌子上的一些摆设,都很整洁,但是涉及到橱柜、抽屉这一类里子,还是如常的随意。 陆丽芝小声问陆漾起:你今天打扫屋子了? 陆漾起摇头否认。 那怎么这么干净?陆丽芝小声嘀咕,说着说着,她的话头突然顿住,两人齐齐看向沙发上睡得正沉的钟泽,明白了。 难怪他这么困,原来是帮忙整理了屋子。陆漾起站在茶几正对面,打量着钟泽睡着时无害的睡颜,心里一时不知作何感想。 下午接送前,陆漾起还没来得及去喊钟泽,他就自己先醒了。 车子驶向大学城的路上,钟泽接到一个电话,是钟清源打来的。因为班主任临时喊他去办公室谈话,所以他没办法按时去古街接淇河回家,所以让钟泽去接一下。 钟泽答应下来,叫他把具体位置发送过来。 挂了电话,钟泽又给淇河打了一个过去,和钟清源讲电话时无波无澜的语气相比,钟泽和淇河讲话就要活泛许多,尾音是上扬的调子:那你等会儿不能乱跑啊,乖乖等我来接你。 给你带棉花糖?我哪知道在哪买得到棉花糖啊,哎哎哎,你别生气,我答应你。钟泽揉了揉太阳穴,乍一看好像是很无奈的样子,其实脸上在笑。 挂了电话,钟泽收起手机。过了会儿,他无意中抬头一瞥,从后视镜里发现后排几个小姑娘都盯着自己这个方向看。 怎么了?钟泽回过头去问。 刚刚电话里是你女朋友啊?你好温柔啊。有个女生问。 女朋友?钟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感觉到,因为这一问,大家的八卦因子都更加活跃了,甚至,连正在开车的陆漾起也扫了一眼这边。 不是啊,你们误会了,那是我妹妹。钟泽好笑地摆了摆手。 除了亲妹妹以外的妹妹都是耍流氓。有个男生问得认真:亲妹妹? 钟泽难得卡了一瞬,不过不太明显。他脸色冷了几分,似乎是不喜欢被人这样打探,他回了一句:妹妹有不亲的吗? 大家笑了起来,没再继续问。 钟泽回过身,靠回椅背上,盯着窗外看。陆漾起在等红灯时,几次看过来,但是什么也没问没说。 ☆、车库 车子开到大学城,后排的学员们都在这里下了。 钟泽伸手去解安全带,同陆漾起说:陆教,我等会儿要去古街,大学城方便换乘,今天就先在这里下了。 陆漾起看了他一眼,径直挂档:坐好,我送你过去。他语气不容商量。 钟泽的动作顿了顿,最后放开安全带,笑了笑:那就辛苦陆教了。 钟泽这会儿倒是客气,抢陆漾起矿泉水的时候可比现在横多了。 陆漾起专心开车,没多说,他敏锐地意识到,自从有人打探钟泽的家庭情况起,这家伙的表情就不太对了。 现在正是下班高峰期,城市主干道堵了好几条。陆漾起开着交通电台,再加上多年开车的经验,他一路走的都是最通畅的道路。由于大学城和古街距离不算远,所以只花了十几分钟就到了。 大概是因为有喜事,整个古街停车场都停满了宾客和接亲的车。陆漾起的接送车体格大,只好停在路边的临时停车点。 钟泽下车,站在窗前向陆漾起挥手:谢谢陆教,开车小心啊。 陆漾起顺手把交通电台关了,对钟泽说:快去接人,我就在这等你。 钟泽看了看他,欲言又止,最后点点头,还是依照陆漾起的话去接淇河了。 古街这边,钟泽也是第一次来,他并不知道淇河的老师家在哪里,但是依据古街这边的习俗,婚嫁是会放鞭炮的,所以他只需依照着地上的鞭炮痕迹走即可。果然,顺着石板路走上几百米,转过一道弯就是举行婚礼的草坪。 淇河看见钟泽,扑腾着小短腿跑过来扎进他怀里,喊了一声钟老大。身后,一个英俊的小男孩站在那里看着钟泽,小小的孩子眼里满满的审视意味,看得钟泽好笑。 带着淇河和她的老师打过招呼之后,钟泽领着人准备往停车场走,这时,那个小男孩小跑过来,往淇河手里塞了两颗大白兔奶糖,然后又一言不发地转身跑了。 钟泽牵着小姑娘往回走,没忍住,笑起来:看来我家小姑娘在一年级也交到好朋友了啊? 淇河嘴里塞着奶糖,一边腮帮子鼓鼓的,说话也含含糊糊:唔,男生和女生哪有什么纯洁友谊啊? 钟泽不可置信,停住脚步,蹲下身和淇河对视:人小鬼大,老实交待,你从哪知道学到这些话的? 淇河有点怂:请我吃冰淇淋的姐姐教我的。 老二的同学?钟泽问。 淇河点点头。 去往停车场的后半段路上,钟泽一直在想:看来,是该尽快给淇河换一个玩耍的环境了,不然再这样下去,钟家恐怕要出一个年纪轻轻的情感问题专家了。 远远的,钟泽就看见街尾停车场的8座面包车,陆漾起背倚着车门,垂首在看手机。 听见有人声靠近,陆漾起抬眼望过来,看到钟泽牵着一个穿着白色纱裙的小可爱,正朝着自己走来。 这么快?陆漾起问。 陆教还在停车场等着,我也不敢太啰嗦了啊。钟泽好笑。 陆漾起也笑了笑,撑着膝盖弯下腰,和面前只及他腰间的小姑娘对视。他的眼神谈不上多温柔,但心里认可了这是钟泽的妹妹,所以自发地将她归类于熟人这一阵营。 淇河胆子特肥,被人看着也不怂,毫不怯场地和陆漾起对视。 这一大一小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对视了两个来回,直到钟泽受不了了,推着陆漾起的肩让他直起身。 淇河看看陆漾起,又看看钟泽,问道:钟老大,他是不是想吃我的大白兔? 钟泽笑着捏捏小姑娘的耳朵,先说了句:淇河,叫哥哥。 淇河乖乖地喊:哥哥好~然后把手里仅剩的一颗奶糖塞到陆漾起手心里。 陆漾起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糖果,没忍住笑了笑:那我不能白占小姑娘便宜啊,这样吧,我们去买大白兔奶糖?陆漾起好像对小孩子格外有耐心。 钟泽带着小孩儿,所以去了后排宽敞的位置。陆漾起看着空空如也的副驾,一时倒觉得不太习惯。 车子上了路,有一段堵了,在随着车流一点点移动的过程中,淇河睡着了。小姑娘把脑袋搁在钟泽的大腿上,侧躺着睡。 钟泽趁着这段安静的空挡,对陆漾起说:陆教,淇河放暑假了,家里没人,我能把她带去驾校吗? 陆漾起抬头看向内后视镜,钟泽恰巧也在看他。陆漾起正要开口答应,钟泽又补充道:你放心,我练车的时候让她待在车里,不会让她乱跑,也不会耽误大家练车。 陆漾起被他逗笑了:你这么自信?都敢把自家妹妹放上车了? 钟泽被这话堵住了,顿时意识到自己没考虑周全。他想着,要不还是不麻烦了,驾校那边的条件也不太适合小姑娘,不料陆漾起又说:你带过来吧,我小姨在前台可以帮你照看着。 钟泽有点犹豫:我不想麻烦阿姨,淇河这孩子太闹腾了,不太管得住。 陆漾起仿佛听见什么好笑的,趁着堵住没动的短暂间隙,他转头过来,对钟泽说:我小姨年轻时候特别凶,没有她管不住的。你真不用担心,前台事情少,淇河去了她也得空帮你照看着。陆漾起难得说了这么多,其实他还是有所保留了比如小时候,陆漾起的脾气太倔,没少挨他小姨的揍。 用陆丽芝的话来说,就是专治狗脾气。 钟泽在陆漾起几句话中,消除了许多顾虑。车子开回钟泽家时,经过一家风格很可爱的糖果屋,陆漾起这么个高大的男人,拎着一盒包装精巧的糖果走出店里时把钟泽都看乐了。 淇河在睡觉,钟泽的腿被她压着,不方便动,所以陆漾起自己去买的。他不爱吃甜食,也并不了解小姑娘喜欢的口味,但依照着淇河白色的纱裙和粉色发卡,他直觉挑最可爱的绝对不会出错。 事实也的确如此,到钟泽家所在小区后,淇河醒来,一眼就看见那个绑着粉色丝带的小盒子。小姑娘的喜悦直白而简单,心思也是如此,仅仅因为一盒糖果,淇河就打从心底里觉得陆漾起真是一个好人。 钟泽觉得挺麻烦陆漾起的,就寻思着请他吃顿饭。择日不如撞日,他干脆叫陆漾起今天去他家吃晚饭。 陆漾起没说不答应,看他一眼:你会煮饭? 这眼神......可不正和第一天在驾校见面时那种挑衅如出一辙。 钟泽懒得为自己正名,顺着陆漾起的话说:你是说把米饭倒进锅里然后加适量的水吗?不止我会,我们家淇河也会。 淇河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老二也会。 这兄妹俩一唱一和,倒有那么点无形怼人的意思在里面。陆漾起越过钟泽,看向小区门口的临时停车位,说:没有停车位了。 这就是答应留下吃饭了,钟泽眼睛一亮,指挥着陆漾起先开去生鲜超市。 陆漾起挂挡起步,依着钟泽给的方向开,心里想:这人,蹬鼻子上脸这事儿,简直是天生就会。 说是生鲜超市,其实比一般的超市大许多,基本的生活类物件这里都有。陆漾起负责推车,钟泽负责选购。 虽然没有把葱叶扒掉再去称,不过钟泽选菜的眼光非常犀利,只拿最新鲜的。陆漾起看着他的动作,快准狠,能够一眼在众多蔬菜中挑中最好的。 经常做饭?陆漾起问。 钟泽往推车里放菌菇,闻言,很做作地接一句:是啊,生活所迫。 陆漾起点点头:假如生活欺骗了你,没关系,你可以点亮买菜技能。 钟泽嘴角一抽,拿着上海青的手抖了一下,他侧身,回过头去看了眼陆漾起:陆教,一点也不好笑。 陆漾起耸肩。 买完蔬菜,三人又去挑了些水果。付钱的时候,陆漾起站在后面,准确无误地越过钟泽的肩,将自己的卡递过去。 钟泽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两人都有些怔愣,钟泽迅速松开,开玩笑似的:不用担心,你吃不垮我的。 陆漾起也觉得没必要纠结谁付钱这个问题,毕竟是钟泽的主场。稍加思索,他将手收回去:下次我请你吃饭。 盒装方便面吗?钟泽问。 是啊,诸多口味任你挑。陆漾起点头。 我太感动了。钟泽给收银员递会员卡,不忘贫上一句。 恋耽美 >暴躁教练有点甜——白桃汽水(8) 回去时,陆漾起问了句车停哪里,钟泽看他一眼,一脸的财大气粗:我家有两个库,够不够你停? 陆漾起面不改色地继续挂挡,等车子起步了他才说:太棒了? 钟泽点点头,很满意的样子:棒在何处?请陆教回答。 车都没有,居然有两个车库。陆漾起说这话时正在看后视镜超车,语调平常,连个眼神都没给钟泽。 等等,你刚刚是在嘲讽我吗?钟泽微微倾身,手搭在陆漾起的座位靠背上问道。 是的,如果不够明显我可以重新说一遍。陆漾起顿了顿,又开口:没有车、没有驾照的人,却有两个车库。冒昧的问一下,是用来停共享单车的吗? 不对不对,猜错了,车库是用来停我的自行车的。淇河接一句:但那是在它没被偷之前。 钟泽本来忍了好一会儿的,这回直接破功:哦确实,忘了说,淇河的儿童自行车是我们家唯一一辆四个轮子的车,可惜后来它被人偷走了。 陆漾起从内后视镜看了他们俩一眼,曲起右手手指,放到唇边掩着轻咳了一声。车上的气氛一直不错,大概是这辆接送车从未有过的温馨时刻了。 车子停在钟泽家的车库,略微庞大的体型直接将两个车位都占了。上楼的时候,陆漾起拎菜,钟泽抱着淇河,听她讲今天参加的婚礼如何如何有趣。 淇河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去参加婚礼,小姑娘见什么都觉得有趣,要分享出来。陆漾起也爱听,奇怪,他这么寡言的人,遇到钟泽之后就好像比以前爱说话了。 钟泽取钥匙开门的时候,陆漾起就站在后面,打量这个暗红色的防盗木门,以及木门上倒着贴的福字。 明明这是和许许多多人家没什么区别的一户,可陆漾起就是觉得很舒服,有别处没有轻松自然。 进了门,屋内视野开阔,有大大的落地窗,陈设也很简约,虽然......有点乱,有好多小女孩的玩具和画笔。 乱,却很干净。 钟泽接过陆漾起手里的两个大袋子放进厨房,很快切了果盘出来。淇河换了小裙子,穿上短裤短袖,盘坐在地毯上开始训练一个未来大画家的自我修养。 蜡笔断成一截一截的笔头,不太好用,小姑娘软乎乎的小手画得很吃力。陆漾起放下手机,拿起一旁的黑色水性笔,教淇河勾简笔画。 几笔黑色的线条落在纸上,形成一个个可爱的卡通简笔画。与画画的人有点酷酷的外形不同,这些简笔画的线条圆润流畅,每一个都鲜活灵动。 钟泽挺惊讶地看过来:你会画画? 专业课上学的。陆漾起眼都不太,语气淡淡。 艺术生啊?钟泽看向他,问完,惊觉自己太失礼了,忙向陆漾起道歉:抱歉啊,我没有别的意思。 陆漾起也没觉得有什么,他对这些并不上心:我是建工的。 巧了,我也是。钟泽了悟的地点点头:难怪啊,线条勾得这么好。 其实钟泽不明白,为什么陆漾起有更好的就业选择不要,而是来当驾校教练,但是他没问。每个人都有不便宣之于口的事情,正如同陆漾起来家里做客,却没有问家里为什么没有大人在。这是最基本的尊重,在别人没有主动告知时,不必打探。 稍晚一点,钟泽进了厨房做晚饭,陆漾起这人不喜欢等着别人照顾他,所以主动进去帮忙。厨房空间虽然开阔,但是挤进来两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还是稍显逼仄了,所以陆漾起又被钟泽推出门了。 没多会儿,门边出现响动,一个背着书包的少年站在门口,沉默地和陆漾起对视。 淇河起身,蹦跶过去抱着少年的腿,喊:老二回来啦! 陆漾起也同他打招呼:你好,我是钟泽的......朋友。他原本是要说教练的,但是一想,请教练来家里吃饭好像有点奇怪,于是话头一转就改口了。 钟清源随手将书包放在玄关的橱柜上,抿着唇同陆漾起点点头:你好,冰箱里有饮料,请随意。他难得还客气了几句,因为对方是钟泽的朋友。 ☆、后腰 因为被班主任约谈,所以钟清源现在情绪不太高,他倾身揉了揉淇河的头发,算作是打招呼,但其实非常敷衍,任陆漾起这么个生人都看得出来。 钟泽从厨房探出头来,叫他们洗手准备吃饭,恰到好处地解决了客厅不尴不尬的相处氛围。晚餐没什么特别有噱头的硬菜,每一样都是很家常的小炒,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含金量,但胜在口味得宜。 饭桌上有钟泽的调节,氛围还算温馨。除了淇河,另外三个大人都不多话。饭后,钟清源回房间学习去了,他最近总是看书到很晚,大概是有了高考的紧迫感。 陆漾起在厨房帮忙钟泽收拾厨房的残局,说来很稀奇,虽然菜炒得不错,但是钟泽拆厨房的能力也同样出类拔萃。 两人并肩站在流理台前,陆漾起主动帮忙洗碗,钟泽没拦得住,只好给他找了一双橡胶手套戴。手套是黄色的。陆漾起一言不发,皱着眉看了两眼,也不主动接过来。 怎么,洗洁精你都不嫌弃还会嫌弃区区一个手套?钟泽一只手拿着手套,一直手轻轻搭着陆漾起的肩,作势要把手套塞进对方怀里。 陆漾起往旁边挪了半步,脸上嫌弃的意味简直不要太明显:太丑了。他的眉头微微蹙着。 丑?钟泽来劲了,直接戴上手套把手伸到陆漾起眼前晃。五根土黄色的手指头张牙舞爪的,看得陆漾起直摇头,他一把撰住那只作乱的手,垂着眉眼看过去。 不消说,眼里都是威胁。 钟泽闹够了,想把手收回来,挣了两下,居然没挣脱。 ??? 钟泽看向陆漾起,很是不解。 陆漾起握着钟泽腕子的手紧了紧,英气凌厉的眉眼直视对方,十足的迫人:把手套摘了。他说。 这手套钟泽肯定会摘掉的,且不说它异常丑陋的土黄配色,光是它要一直戴到手腕以上这点就非常不舒服。眼下,陆漾起掌心的温度透过这层薄薄的橡胶直抵钟泽手腕处,温温热热的,在这个炎热的傍晚,钟泽竟然没觉得不舒服。 我摘不就是了。钟泽低着头,不知道是在看黄色的橡胶手套,还是陆漾起的手。 陆漾起负责洗碗,钟泽就负责接过碗甩干水放进橱柜。本来可以用厨房纸解决的事情,钟泽偏要手动解决,好几次,他都堪堪把水甩到陆漾起脸上了。 ......陆漾起停下擦碗的手,慢动作转身看向钟泽。 钟泽甩水的动作仿佛被按了暂停键,他回视陆漾起,理不直气不壮地说:洒到你了吗?不好意思,厨房纸没有了...... 陆漾起转回去,眼皮都懒得掀一下:算了,你继续。 钟泽果然继续甩了,不过,还算懂事地把动作幅度放小了许多。 洗碗是个大工程,尤其对钟泽这种做饭时连葱都单独拎一个碗来装的人而言,更是不得了。洗完碗,厨房的事情就算告一段落了,钟泽推着陆漾起去客厅看电视,自己把垃圾分类装好。 淇河本来在看少儿频道,见陆漾起来了,很大方地把遥控器递过去,让他想看什么就调什么。 陆漾起当然不和小朋友争遥控器了,于是他拒绝,不料淇河非要让他调。 钟泽出来时,正好看见这幅画面遥控器跟烫手山芋似的,在陆漾起和淇河手里推来让去。 陆漾起闻声看过来,向钟泽发出求救信号。钟泽上前,曲起指头轻轻弹了一下淇河的脑门,然后对陆漾起说:你别理她,她就是故意的。 陆漾起没太懂这是什么意思,于是钟泽解释道:淇河特别喜欢看法制节目,有时候,有些画面不太适合她这个年纪,所以我只准她看动物世界和少儿频道。如果是你调了别的频道,那她就可以跟着看了。 陆漾起倒是没想到,面前这个闹腾的小姑娘小小年纪,口味如此独特。他接过遥控器,换了几个台,调到《焦点访谈》,然后问淇河:看这个? 淇河:可以呀! 新闻评论她看得懂?陆漾起侧头,小声问钟泽。 钟泽笑起来:看不懂。 那?陆漾起纳闷儿。 钟清源上高中之后,每天必须看很多时政新闻,淇河就跟着他一起看,虽然看不懂但是看习惯了。钟泽也颇觉无奈。 大概,也算是耳濡目染,从小培养出来的好习惯了。 焦点访谈结束已经快8点了,陆漾起看看外面已经漆黑的夜幕,起身和淇河道别,小姑娘还挺不舍的,直到钟泽说明天带她一起去驾校,淇河才乖乖地和陆漾起说再见。 等和淇河打完招呼,陆漾起看向钟泽:早点休息,明早8点准时下楼,迟到了就自己坐公交去驾校。 好的呢,陆教。钟泽故意加个语气词在后面,用混不正经的语气和严肃教练杠这么一下。 陆漾起瞥他一眼,懒得搭理,径直去厨房门口拎起厨余垃圾:垃圾我帮你带下去,别送了,省得多跑个来回。 谢谢陆教。钟泽嘴上应着,腿却依旧的跟着陆漾起的步伐往外走。 还有事?陆漾起停下来。 停车场没有垃圾桶,我自己去丢。钟泽准备伸手将垃圾袋接过来,陆漾起没让。 钟泽笑了:一袋垃圾也和我争? 我也在想,至于吗?陆漾起问。 我就是想送你下楼,行了吧?钟泽好无语,拉下门把手,先行出了门。陆漾起跟上,两人的渐次重合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响起回声,显得很空旷。 陆漾起手里拎着垃圾袋,腾不开,于是钟泽站在前面按键。电梯壁锃亮,映出两个错身站立的男人都是拔高的个子,一个眉眼淡薄,轮廓冷硬,另一个五官天生自带柔焦,哪怕没笑,眼里也是平和的。 虽然气质上差得大,但这么两个人站在一起却很和谐,大概是帅哥的共情之处了。 钟泽的视线越自己肩头,看向身后的陆漾起。起先是看对方的穿衣打扮,觉得一件普通T恤和牛仔裤被他穿来也很有型,再后来,又看向对方剃得利落干净的发茬,不知不觉,视线就虚焦了。 好像只是在发呆,又好像一直盯着陆漾起不放。 叮电梯门在他面前打开,陆漾起的身影短暂消失,然后又投到了电梯内的影壁上。 走了。陆漾起在背后,用手肘轻轻碰了钟泽的后腰。 极短暂的一瞬间,钟泽仿佛浑身过电一般。他回头看陆漾起一眼,等对方疑惑地看过来时,又急忙转回去,然后大步进了电梯。 里面空间宽敞,两人各据一边,钟泽按完1之后就再没人开口。 出了电梯,陆漾起隔着老远开车锁,车灯闪了一下。钟泽去接垃圾袋,说:那你慢走啊。 陆漾起递给他,点点头:明天见。 ☆、打脸 第二天早上,钟泽准时带着淇河下楼,驾校的教练车已经等在门口。 车里只剩两个座位,钟泽看了看,将淇河这个不怕生的塞去一群女生中间。淇河爬上车,小表情特开心地和陆漾起打招呼:哥哥早啊!说完,顿了顿,又和身旁的女孩子们说:姐姐们也好~ 钟泽在副驾无奈地摇摇头,倒是这群女生们,对可爱又讨喜的小孩没有抵抗力。 陆漾起从内后视镜看了眼,笑起来:淇河早啊,吃烧麦还是虾饺?他将中控台上的打包盒递过去。 淇河摇摇头,说是吃过了。车里一众学员莫名其妙地看着这发展,没太懂:教练,你们认识啊? 陆漾起脸色很平常:怎么了吗? 大家急忙摆手:没事没事,随口问问而已,教练不用理会。 钟泽看着这个样子的陆漾起,好像回到了自己第一天来驾校练车时,对方也是这种不太爱理人的样子。和这两天的时不时就会笑一笑,不乐意就怼人的陆教比起来,真的很严肃了。 车子开回驾校,淇河被陆漾起领去前台陆丽芝那里了。陆丽芝也是个活泛的人,和淇河很是能玩到一起,没多会儿,她就忘记自己有个哥哥了在练车了...... 钟泽没走出多远,在玻璃门外听到淇河咯咯咯的笑声,颇觉无奈。倒是陆漾起,看起来挺开心的,同钟泽说:这么一看,我真担心淇河以后像我小姨一样。 像陆阿姨一样挺好的啊,热情,友善。钟泽不解。 嗯,动手招呼人的时候也是笑着的,不知道你还会不会觉得她友好。陆漾起挑眉。 这么夸张吗?钟泽配合地睁大眼。 一点水分不掺。陆漾起推着钟泽的肩往车里走。 不远处的铁皮棚下,还是早上那几个女生聚在一起,若有所思地看着陆教和钟泽的方向嘀咕 我怎么感觉陆教和钟泽好熟的? 是吧?我也觉得。 可能是私下认识吧,你没见钟泽第一天来的时候陆教就单独给他开新车了吗? 可教练说是因为钟泽长得高啊?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好嘛。 ...... 对这一切,钟泽丝毫不知。也完全没有意识到陆漾起似乎总是在给自己开小灶,以他的视角来看,陆漾起一点儿也不暴躁,反而是个内心细腻的男人。 钟泽的进度真的很快,转眼,他只剩最后一个大项目还没练,而其他项目早已被他拿下。这最后一个项目,就是令广大学员闻之色变的坡道定点起步。 钟泽一直开的是新车,新车的车型较高大,不利于定点,而且车身的重量几乎是捷达车的两倍,极容易在定点后二次起步时溜坡。更复杂的是,捷达车上坡无需给油,而卡罗拉则需要将油给到2000转,所以步骤更为繁琐,力度也更难把握。 临上车前,陆漾起问钟泽需不要换个车。钟泽看了看低矮的旧车,想起陆漾起没在那几日,他和其他学员一起练时几乎连腿都伸不开,实在有点憋屈,于是他摇了摇头:不用了,就开卡罗拉吧,开习惯了。 恋耽美 >暴躁教练有点甜——白桃汽水(9) 陆漾起没勉强,上了副驾。因为等会儿要轰油,新车油门很灵敏,而新手第一次踩又控制不好轻重,踩重极易伤车。陆漾起让钟泽开去科二的一比一考训场兜了两圈,既是热车又是热身。 兜圈时,陆漾起顺便给钟泽讲了坡道定点项目的步骤和要点。究竟他听进去多少,陆漾起并不知道,只知道回到坡道前的准备区域,问要不要示范一遍时,钟泽摇头拒绝了。 陆漾起看着钟泽,也不劝也不说话。钟泽在调试后视镜,从镜子里看见陆漾起的眼神,这眼神他可太熟悉了,第一天来驾校时,可不就是这个看什么都觉得不行的样子。 钟泽不解释,也不会告诉陆漾起自己已经提前在网上做好攻略了,他只管好好上坡,给陆漾起展示一个完美的坡道定点。 挂挡、放手刹、松离合,钟泽成功起步,视线牢牢锁住坡道正中间的标线,然后在半坡指定位置停车。他第一次练上坡,有些步骤不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于是他稍作停顿,没有立刻拉手刹。 30秒限时,小心溜坡。陆漾起看一眼手刹,提醒道。 上坡定点车道有好几个学员都在训练,钟泽刚好走中间,左边那天没人练,右边那条道的学员已经溜坡好几次了,始终在上坡这个环节挣扎,他周围聚了好几个在帮忙指挥的学员。 见钟泽第一次尝试上坡,有几个学员看过来,帮他提醒步骤。钟泽本来心里不慌,倒是突然多了几个热心学员让他受了点干扰,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偏偏钟泽一句也没听清。 不要急,慢慢想。陆漾起说。 嗯。钟泽挂完挡,眼睛盯着油表,右脚在摸索油门的位置。随着油表指到2,他左脚松完离合,车身震动起来。 极快的,钟泽发觉不对劲车子怎么没动?难道是油没给够? 这么想着,钟泽脚上又加了点力气,直到油表指到3,发出了轻微的轰响,他才稳住力度。 陆教......顶着车外一众热心群众好奇的眼神,钟泽握紧方向盘,向陆漾起投去求救的目光。 陆漾起嘴唇抿了又抿,凉凉地开口:手刹,松了吗? !!!钟泽恍然大悟,腾出右手去拉手刹。 立刻,车子成功在油门声中上了坡。冲到坡顶那一刻,钟泽全身血液随着油门声一起喧嚣沸腾。这么说好像有点夸张,但对于钟泽这种第一次轰油门上坡的人说真的太爽了,是平地练车时所没有的快乐。 厉害!有个男生带头给钟泽鼓掌,大家也纷纷响应:确实不错,第一次上坡就成功了。 还有几个女生,言语里不乏羡慕:为什么人家第一次就能上坡,我第二天了,上坡的成功率还要老天赏脸才行...... 大概,这就是那种手握方向盘就拥有了全世界的男人? 哈哈,什么奇葩比喻。 ...... 在大家热切的讨论声中,陆漾起点点,颇为认可地发言:还可以。 钟泽得到认同,按捺着内心的雀跃。 这外头的讨论都还没停,冲上坡道的刺激余韵也还没褪去,但是随之而来的是车身极速下坡,在钟泽没有预料到的情况下 钟泽在被喜悦冲昏头脑的同时,短暂地陷入了直线思维,即,简单地认为上完坡就万事大吉,从而忽略了下坡时车身的惯性,以及,他忘记在坡顶松掉油门。 踩着2500转的油门下坡,这事儿估计再没有第二个人。变故瞬间就来,等意识到自己速度太快并且立即松油时,车子已经朝着右边那条道斜过去...... 关键时刻,陆漾起伸手一把抓住方向盘向左边打了半圈,并踩了副驾驶的刹车。车身回正,以正常的速度下完坡,然后开至应急道上。 车外,原本还在夸钟泽的几个学员立刻扭转画风,一群人哈哈地笑起来,乐不可支。 看来,坡道定点对谁都是一视同仁的。有个女生笑着说。 车内,冷气吹得钟泽手指冰凉,他先是透过内后视镜看了看陆漾起的反应,然后转过去,问道:陆教,你生气了吗? 今天这个事情真的不大,人没事车也没事。驾校以往被刮花车的事情数不胜数,类似于从前,驾校有颗树,我去了之后就没了这种事也真的发生过,但是,陆漾起此刻的心情确实很糟糕。 是他失职了,所以没能第一时间提醒钟泽松油门踩刹车。没出事是运气好,要是不小心撞到了防护栏越去另一条道上,估计钟泽短期内没办法好好再练车了。 想到这里,陆漾起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见陆漾起没回答,钟泽解了安全带,老老实实道歉:对不起哦陆教,刚刚,稍微有点飘了...... 我保证,下次绝对好好开。 陆教? 大佬? 钟泽凑过去,使尽十八般武艺,就差给陆漾起表演一个剖腹自尽了。 没有生气,终于,陆漾起有了反应,他不咸不淡地瞥了钟泽一眼,说:我就是脸有点疼。 ☆、教授 虽然钟泽面上看着无碍,有说有笑的,但其实,多少还是受了上午那场微型事故的影响。下午他就一直待在倒库区域,想在平地好好找点车感,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天都不太在状态。 右倒库,他当时只花了一趟就轻松征服的项目,现在反倒是频频压住库角。每次压得不多,偏就是那一点点,怎么调都没用。 钟泽被倒库折腾得烦躁,又去模拟隧道。没多会儿,他从另外一头绕回来,径直将车开去了车库。幸而左右的库位都空着,不然以钟泽这蹩脚的技术,很难说会不会别到其它车。 回到铁皮棚底下休息,有几个学员问钟泽是不是被今天早上给吓到了。钟泽摇摇头,笑了笑,回一句:状态不太好。 要他真的承认自己被吓怂了?不可能的。 陆漾起离铁皮棚这边挺远,但他一直注意着钟泽那边的动向。起初,看钟泽倒库不太顺利时,他就准备过去看看有没有能帮得上的,结果手头带着几个第一天来练车的,比钟泽的情况要糟糕得多,所以一直拖着。 等终于寻了空,陆漾起朝着钟泽这边走来,人未至声先至:还是没缓过劲? ......钟泽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他抬头看陆漾起一眼,然后沉默着闭了两秒的眼,企图让对方闭嘴,不过适得其反。 第一次踩油难免紧张。陆漾起拍拍他的肩:你应该感到开心,因为你开的新车,保险手续还没上完。眼下之意就是,没出什么大问题都该偷着乐了,怎么还一脸愁云惨淡的。 钟泽长出一口气,手搭着陆漾起的手腕借力站起来,然后推着他往小楼走:请我吃泡面吧,我饿了。 陆漾起想起来,这人中午的时候胃口不太好,所以只随便吃了两口。酸菜、海鲜、红烧、香葱、油泼辣子,你要哪种?他随口问。 为什么这样问,我只能吃一盒吗?钟泽的手还搭在陆漾起肩上,他顺势给陆漾起后背轻轻来了一手刀:我不配拥有两种口味吗? 我试过海鲜加酸菜。陆漾起说。 怎么样,好吃吗?钟泽偏过头去,看着他问。 嗯。陆漾起笑起来,很诚恳自然的那种笑。 钟泽信了,进屋从橱柜里取出两盒不同口味的方便面,由于海鲜口味没有了,他选了酸菜和红烧口味的,然后开火烧水。陆漾起给他拿了两个鸡蛋,叫他煎荷包蛋。 为了打发等水开这段时间,钟泽有一句每一句地说话,也不管陆漾起应不应。 瞧瞧这个荷包蛋,他又大又圆。 水沸了,下面的时间正好。 你竟然特意给我洗了青菜?陆教,你人也太好了吧。 钟泽一句接一句,没完似的:陆...... 教字没说完,被陆漾起一瞥堵回去:来劲了? 没。钟泽偃旗息鼓,在陆漾起去给他取深碗的空挡,两种口味的泡面调料被他各倒进去一半。 煮够时间了。陆漾起捞起面,推至钟泽面前,然后转身去给他重新抽筷子。 泡面味道大,足够勾到小馋包,很快,钟淇河就闻着味儿从前台摸进来了。 咕咕小孩儿的肚子适宜地发出声音。 钟泽取了个小碗,给淇河捞了一碗。小孩子到了这个年纪,一天得吃几顿,每顿吃不了太多。 淇河吸溜第一口面条,然后嚼了嚼,皱着小脸咽了下去:钟老大,你怎么会......怎么会把方便面都煮得这么难吃啊?小孩儿思考得不如大人周全,有什么就说什么,导致难吃这两个字听起来还挺刺激的。 钟泽正把荷包蛋捞进淇河碗里,听见这话,不太自信地看了碗里的泡面一眼:不会吧? 陆漾起一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一端,虽然离餐厅不近,但是还是能将这对话清晰地捕捉。他隔着半开放的隔断展示柜看过去,只见钟泽试探地往嘴里送了一口面条,然后皱起了眉:? 是不是好奇怪?淇河问他。 还好,就是有点咸。钟泽拧开矿泉水瓶,仰头灌下一大口水。看这架势,不像只是有点咸,应该是很咸才对。 陆教,你不是说混合口味好吃吗?钟泽的声音越过厨房。 我说的是嗯。陆漾起挑眉,强调:我从来没说过混合口味好吃。 不是吧?那也不至于这么咸啊,我明明两种都只放了一半。钟泽还是不解。 陆漾起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回答说:你煎蛋的时候已经下过盐了,后来又放调料包,所以...... 谢谢陆教不提醒之恩?钟泽拱手。 不用客气,吃完记得洗碗。陆漾起回。 这一天过完,钟泽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仰躺在沙发上缓神。他今天饱受生理与心理的双重摧残,所以又疲又倦。淇河坐在地毯上,用那双小得连钟泽的小腿都握不住的手,替他捏肩按摩。 就这么躺了几分钟,钟泽正要起来煮晚饭,突然收到几条微信消息。 是自七月开始就没再联系的、未来的导师。之所以是未来的导师,是因为在研究生复试阶段,钟泽曾经与导师取得联系,对方很中意钟泽本科阶段的实践经历,当即拍板决定要他。 这位导师在业内既重科研学术又重教学,是很受人尊敬的老师,一般每年只收一两位学生。钟泽顺利得到对方青睐,所以也认可这是他未来的导师。 对于入学前提前收到导师的任务这件事,钟泽之前从未想过,但是今天,这事选在他状态不佳的情况下突然而至,没有其它办法,钟泽只好被动接受。 教授:趁着这段时间多查阅一些关于苏州园林的文献,写一篇详实的综述 教授:我手里接了一个中式园林项目,希望你早点加入进来学习,到时候我和你师兄、师姐带你,按实习开工资 钟泽揉揉太阳穴,恭恭敬敬地回一条:收到,谢谢教授。 ☆、星星 回完信息之后,钟泽接到导师推过来的微信号,说是同门的师兄,有什么不懂可以咨询他。 微信头像是一扇窗,微风拂起白色的纱帘。从窗棱望出去,一片方方正正的框里盛满了落日之后的粉色云彩。很好看,高清画质、完美构图以及柔和又出彩的光线,钟泽点了保存,转手退出,设为聊天背景。 钟泽盗了师兄的图,却没有加人家。淇河在喊饿,钟清源也快回来了,他得去煮晚饭了。他准备挑个有空余的时间再加师兄,以避免师兄通过后打招呼钟泽却没空回的尴尬。 等晚饭吃完,已经是快8点了。钟泽洗完澡,擦着湿润的发丝坐到书桌前,准备开启一段漫长且使人掉发的学习日常。 说真的,自从5月末确定了导师之后,他一直在公司实习,已经好久没有认真学习了。开启电脑之后,钟泽打开学校的数字图书馆,准备去数据库里找点资料。 手指灵活而又熟悉地敲下学号和登录密码,按下回车键时,屏幕上弹出一个弹窗: 对不起,IP不在服务范围,您暂无访问权限。 习惯性地又按了两次回车,钟泽才忽地反应过来自己毕业了。 毕业了。钟泽回想那忙得脚不沾地的四年,可以算是他22年有限人生中最难捱的几年了。相比其他人来说,学生时代就是最舒适的象牙塔,而对钟泽来说,适逢家中遭遇变故,他的整个高中和大学生涯都过得很累,为了弟弟妹妹活得好,为了自己活下来,遭遇了许多常人无法形象的困境。好在,一切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他熬过来了,累也值得。 内心有点失落,有情绪起伏,但短暂的伤怀之后,钟泽意识到:如果不能及时解决眼前的问题,那将更恼火。 钟泽手指搭在鼠标上,无意识地敲了敲,突然想到读研院校的数字图书馆资源也很强大,他当初选学校就有一部分原因是这个。但想归想,钟泽目前同样用不了。 脑子转了几个弯,只好打开文库搜了一下,但是关于苏州园林的文献太多,筛选起来尤为困难。导师只说写,却没说具体写园林布局、造园工艺或者文化艺术特点,这让他很难办。 手机震动两下,与桌面摩擦着移动些许位置。钟泽拿起来看,是周羽发过来的,一些吹水的废话。 钟泽懒得理他,正要关掉手机,恰好看到了夹杂在一众群聊中的导师,于是戳进去。虽然不太好麻烦导师,不过,既然说有事可以找师兄,那钟泽只好从命。 第二次戳进那片盛满了粉云的头像,钟泽申请了好友。师兄有一个很清新细腻的头像,微信昵称也很简洁,是,一个破折号。 申请了好友之后,钟泽点进周羽的头像,回复他之前的那几条消息。 周羽:泽儿啊,你什么时候考科二啊? 周羽:需要我去洪阆市给你求个考试符吗? 周羽:不不不还是算了,我莫得时间,让斌子去给你求个吧。 再后来,画风逐渐变态 周羽:你还是人吗?你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周羽:我其实一直都知道,你在外面有了别人,我不说那是因为爱,可是你呢?一天天变本加厉,现在连消息都不回了...... 恋耽美 >暴躁教练有点甜——白桃汽水(10) 眼见着这人越演越烈,钟泽太阳穴直突突,他受不了地揉了揉,回道: 我不回你你就活不下去了是吗? 周羽很快回复: 是的呢~ 钟泽:学不会好好说话是吧?【图片】【图片】【图片】 钟泽发过去死亡三连,分别是周羽穿着睡衣提着外卖的、躺在床上抠脚的、期末考试熬夜复习一脸浮肿的。三张特写,张张都丑到惨绝人寰。 钟泽满以为对方会被这几张照片打击到自闭,毕竟这家伙一向最自恋。不料两分钟后,钟泽收到一张让他恨不得把手机从楼上扔下去砸个稀烂的图片。 是周羽新鲜出炉的自拍照,一张大脸怼到手机镜头前,噘着嘴作势要亲......钟泽深呼吸、闭眼,缓了大概十几秒,然后点进周羽的头像,一鼓作气将他拉进黑名单。 再和周羽聊下去,恐怕会将钟泽画风带偏,为了等会儿和师兄交流时尽量正常点,所以周羽被无情拉黑。周羽深知自己遭遇了什么,不过,他大概是真的很无聊,所以又开始发手机短信继续骚扰。 钟泽还有要紧事,没搭理他,手机过一会儿就消停了。破折号师兄还是没有通过好友申请,钟泽没有等,继续找资料去了。 九点左右,陆漾起给钟泽发了一个短视频,是他那辆大摩托,金属机身在皎洁月色下散发着幽幽的银色光辉。 钟泽被文献摧残得昏昏欲睡的大脑瞬间清醒过来,双眼又恢复了白日的神采,他重复看了两遍:太酷了。 钟泽:你骑出去兜风了? 驾校客服007:去洪阆山吹了会儿风 钟泽:晚上看得清路吗? 驾校客服007:我视力好 钟泽靠在电脑椅上,光脚踩地板上转了个圈,他笑起来:真是,逮着个机会就要夸自己一下...... 在这短暂的空挡,钟泽收到师兄的同意好友申请。他切换聊天框,打下一句: 师兄好【鞠躬】 配的是一个大猫鞠躬的表情包,为了活跃一下气氛。钟泽不太擅长和陌生人聊天,但是生活中有很多不得不这样的时候,所以表情包就成了一种调剂工具。 :别,担不起你这一鞠 钟泽怔愣。光是从字面上看,这一行字就足够冷硬了。 师兄什么意思?给新人立下马威?觉得自己在巴结奉承?钟泽有点尴尬,不知道还该不该回。 这时,陆漾起的消息回过来一条,是个问号。 钟泽决定不和师兄交流了,他飞快地回了一条消息: 师兄太客气了。我睡觉去了啊,你也早点休息吧 不等对方回复,钟泽立即退出聊天界面,打开陆漾起的驾校客服007,也学着陆漾起回了一个问号。 驾校客服007: 你有事要忙? 钟泽:没有 驾校客服007:要早睡? 钟泽:我又不养生,睡这么早干嘛 驾校客服007:是吗? 钟泽纳闷了:你到底想问什么? 驾校客服007: 没事,就是关心你一下。这条是语音,陆漾起因为最近长时间教学员练车而略微沙哑的声音混着夜晚的山风,语调有点空,像被吹散在空中。 钟泽也回语音,不过偏了重点:你还在外面? 陆漾起声音懒懒的,透着股挑衅的意味:怎么? 就是关心一下你,不可以吗?钟泽学他,重复了一遍。 可以。 要看星星吗? 陆漾起连着两条语音一起发过来。 钟泽放在耳边听完,顺势看了一眼窗外的夜空。城市里的天空五光十色,红色、蓝色的灯牌发出大片的光,一眼望去,满目刺眼。 陆漾起在山里兜风,山里的星星是怎么样的?钟泽在电视里和摄影作品上看过,是整片浩瀚璀璨的星辉,但是他从未亲眼看过。 看。钟泽回了一个字。 在接到视频请求之前,钟泽都以为陆漾起说的看星星,也许是一张夜空的照片,却没想到对方这么直接就播了视频电话。 按下绿色接通键之前,钟泽不由自主挺直腰背:陆教,晚上好。 晚上好。陆漾起回道。 陆漾起将摄像头直接对准夜空,而钟泽那边却是前置的,这意味着陆漾起可以看见钟泽的一举一动,而钟泽只能被看着。这种感觉很别扭,于是钟泽动动手指头也切换了摄像头,立刻,桌面上的电脑浏览器界面入镜,还停留在苏州古典园林偏好栽种的林木介绍页。 你怎么切换摄像头了?陆漾起带着疑惑的声音传过来。 没。钟泽又切回去。 远在洪阆山顶的陆漾起见此情景,无声地笑了。钟泽在看有关于苏州园林的资料,他就是导师叫陆漾起帮忙带一下的师弟,确信无疑。 这太巧了。刚刚,陆漾起收到好友申请时还以为是钟泽从陆丽芝那里得到了自己的私人微信号,直到他看清好友申请那栏写着:师兄你好,我是钟泽,这才领会到其中真意。 缘分太过于微妙。陆漾起不得不感叹。 18岁拿驾驶证,23岁考了C1教练证,这是陆漾起在驾校带学员的第二个暑假,没想到竟然遇到了自己的同门师弟。 刚刚,陆漾起本来准备直接告诉钟泽这事儿,所以先入为主地以熟人语气发了一句别,担不起你这一鞠。钟泽并不知道,大概是误会了什么,所以急匆匆说要去睡觉,结束了对话。 如果钟泽真的去睡觉了,那倒是没什么,可偏偏,转头他又和熟人陆教看起了星星,还说不用早睡。这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啊。 陆漾起笑,他看着屏幕上傻乎乎盯着手机屏幕看星星的钟泽,决定暂时先不告诉他了。 陆漾起手指动了动,截屏。他觉得自己又找到了新的乐趣。 ☆、发烧 钟泽睡得晚,又惦记着第二天要早起去驾校练车,所以前半宿一直睡不安稳。辗转反侧直至夜半,他才终于睡得深了一些。 大概凌晨3点,钟泽卧室的门被人砰砰地敲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很突兀。门外是钟清源的声音,一向冷漠寡言的家伙今天很焦急:哥,哥!快开门,淇河发烧了...... 钟泽一个激灵醒过来,立即下床开门。门外,钟清源抱着已经烧昏过去的小姑娘,急得眼眶都发红了。 怎么突然发烧了?钟泽接过淇河,叮嘱钟清源:去把身份证、医保卡、银行卡拿上。 待钟清源横冲直撞往房间走时,又听得钟泽说:先把车叫了,我抱淇河下去,你拿完东西就马上下来。 钟清源点点头,进屋拿东西去了。钟泽抱着淇河,连脚上的家居拖鞋也顾不上换就开门出去了。 刚刚粗略试了一下淇河额头的温度,已经烫得吓人。乘电梯的空档,钟泽静下心来,仔仔细细地思考淇河这一天有没有吃过什么凉的、辣的,但是无果。淇河今天除了三餐外,只多吃了一碗泡面。这碗混合口味的泡面是钟泽分给淇河的,他自己倒是没出什么问题,但是小孩子就难说了。 钟泽看着淇河发汗的额角,心疼地替她擦去,同时在心里强调以后要更注意饮食问题。等到了小区门口,钟清源也喘着气跟过来了。 叫的快车已经到了,后排宽敞,钟泽将淇河脑袋枕在自己腿上,尽量给她腾出一个宽敞的空间。钟清源从副驾探过头来,先是确认了淇河的情况,然后敛目看向钟泽,眼神又凶又犀利:你给她吃什么了?你才带她一天就这样了,暑假这么长,我不放心。 钟泽看着用眼神谴责自己的钟老二,心里除了对淇河照看不当的内疚,更多是欣慰。钟清源早些年遇到家庭变故后愈发沉静冷漠、不爱表露心迹,好在,他还是成长为一个合格的、有责任心的大人。 钟泽挺想伸手去摸摸钟清源的炸毛的脑袋,但是没有,因为长大了,知道要面子了。钟泽顺了顺淇河颊边的发,这才回答钟清源的话: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好淇河的。 这话是带着点笑的,语调却很认真,一如当初承诺不会丢下他们时一样。 钟清源看了看钟泽,想说点什么,几次启唇又一言不发地阖上。驾驶座的司机带着点打量的眼神,看过来好几次:孩子生病了不能拖,就算有再大的事情你们暂时也别争了,先去医院要紧。 钟清源点点头转回去,坐直了身子。三人被送去离家最近的医院挂急诊,好在半夜看诊的人不多,很快就安排上了。 淇河确实是因为吃坏了肚子,才引发小儿发热。她从小到大,每逢拉肚子必然导致发热发烧,后来药水挂多了,免疫力也更弱了。 病床上,小孩被扎针的时候疼得一抽,昏昏沉沉地掉眼泪,但是没闹。屋里没有其他可以休息的地方,钟清源就一直坐在床头上守着。后来困意上头了,强撑着脑袋一点一点的。 你回去睡,明天还要早起上课。医院我来守,你放学买饭来就好了。钟泽轻轻将钟清源喊醒,叫他回去睡。 钟清源也是倔,坐着不肯动。钟泽拿他没办法,孩子大了说又说不动,只好依着。 大概6点多,外面天色渐渐亮了,熹微晨光透过薄薄的窗帘透进来。钟清源醒过来时,屋里不见钟泽,淇河的药水也已经拔了。 护士过来查清晨第一趟房,说淇河烧退了可以办出院了,但是回家后也要多注意饮食。 找不到钟泽,于是钟清源自己去帮淇河办手续拿药。他全程闷着一股气,气钟泽把他们丢在医院,自己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办完手续,钟清源回到病房,刚好淇河醒过来,皱着病恹恹的一张小脸,在喊饿。钟清源抱起她,准备带她去附近买点粥喝。 此时已经7点40分了,高三的早读开始了,但是钟清源分身乏术,还没顾得上给班主任打电话请假。 钟清源身上穿着家居服,虽然白天在外面不好意思,但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他抱起淇河,揣好证件,正要拉开病房门,此时,门从外面被推开。 钟泽喘着气,手里拎着钟清源的书包和早餐:等等他攥着钟清源的手臂,气还没匀。 怕耽误高三孩子的时间,钟泽一个人回去给钟清源取书包。为了节约公交车费80倍的夜间打车费用,他选择坐公交。从医院到家的第一趟公交是早上5点40,那时候天还未亮。 到家,他仔仔细细装了钟清源的书包和要换的衣物,然后临出门前在玄关匆匆换掉自己的拖鞋。返回医院时正好赶上早高峰,路上有点堵,紧赶慢赶到医院还是有点晚了。 要去学校吗?钟泽虽然拿了书包来,但还是尊重钟清源自己的选择。 钟泽眼周一圈淡淡的乌青,额角有汗,透着疲累。钟清源看着看着,心里那股气就没了,他接过装衣服的袋子,将淇河递到钟泽怀里,自己进洗手间洗漱了。 在医院病房里吃完一顿仓促的早饭,然后上学的上学、回家的回家。坐在出租车上已经是8点的光景了,钟泽一上车就靠在座位上睡着了,他一夜未眠,又东奔西跑,现在确实很累。 手机震动两下,贴着皮肤的震感让他很快清醒。 是陆漾起问他怎么还没下楼。 忙昏了脑袋,钟泽这才想起来,自己记得给钟清源请假,却忘了给自己也请个假。 视线有点模糊,打字老是按错键,钟泽索性直接拨语音电话过去。 喂?陆漾起语调懒懒的。 陆教,我今天得请假。抱歉早上忘记提前给你说了。钟泽一边说电话,一边伸手揉了揉淇河的发顶。 是突然发生什么事了?陆漾起直觉很敏锐。 钟泽答:淇河昨晚吃坏肚子进医院了,挂了水,我们这会儿才回家。 陆漾起原本站在接送车外,背靠着车门打电话,在他听到钟泽透着疲倦的声音时,不由自主地踱了两步。挂了语音电话,他将车上的学员们送回驾校,准备中午休息的时候去钟泽家看看淇河。 前台,陆丽芝往柜子里屯了一大包零食,全是小姑娘喜欢的巧克力豆、牛乳糖、棉花糖、薯片一类。冰箱里还放了两盒草莓味冰淇淋,刚巧陆漾起进门取矿泉水的时候看到了。 小姨,你最近吃太多冰了,对身体不好。陆漾起叮嘱两句。 不是我吃,是我昨天给淇河买过一次,她说好吃,我就想着多给她屯两盒。陆丽芝笑起来,她50几岁了,没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对小孩子总是很亲近很喜欢:对了,淇河今天怎么没来? 你刚刚说,给淇河吃冰淇淋了?陆漾起想到淇河生病的原因,回过头,脸色冷下来。 怎么了?小姑娘吃点喜欢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啊。陆丽芝不解。 陆漾起没回答,放下手里的水瓶,拎着车钥匙就转身出了门。 ☆、滴滴 陆漾起骑了自己的摩托车,速度快,也不至于在早班高峰期拥堵在路上。唯一遇到点麻烦,是在进入钟泽家小区车库时,被值班的保安拦了下来。 陆漾起平时总开着教练车在小区门口等钟泽,所以和大门口的保安很面熟,顺利地进入了小区,却没想到会在车库被拦。 陆漾起交涉未果,只好打电话给钟泽说明情况。接到电话时,钟泽到家不久,刚把淇河哄睡着。听着陆漾起无可奈何的语气,他顿时觉得好笑,毕竟,能让陆大教练吃瘪的人不多。 钟泽下楼,老远的,就看见花台边停着一辆嚣张的大摩托车,它的主人拎着同色防护头盔站在一旁,表情不太明媚。 他和值岗亭的保安各自沉默着,并非是钟泽想象中的争执画面。陆漾起一身利落的样子太出挑了,要是真让他站在大门口和人争执,估计钟泽也接受无能。 随着脚步声渐近,陆漾起侧过头来。两人对视,一个无奈一个含笑。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钟泽问着陆漾起,眼睛却移向摩托车,从上到下地打量。 来看看淇河。陆漾起说。 陆教这么好?钟泽挺惊讶,按说一般的教练都不会做到这一步。 像是有点难以启齿,陆漾起难得沉默了一瞬。他看向钟泽,眼底有愧色:你带她去驾校才第一天,就把肠胃折腾了...... 别这么说啊,这和驾校有什么关系,是我不该给她分那碗泡面。钟泽拍拍他陆漾起的肩膀,宽慰道。 不是,我小姨说......昨天带她吃了冰淇淋。陆漾起有点烦躁地搓了搓短发。小姑娘都生病去医院了,陆漾起没办法叫钟泽别往心里去,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事已至此,怎么说都不太合适。 恋耽美 >暴躁教练有点甜——白桃汽水(11) 钟泽倒是不知道其中还有这茬,一时间也有点惊讶:还有这事儿啊? 陆漾起点点头。陆丽芝本来是好意,自己很喜欢孩子,又没有亲生的,所以对小姑娘很纵容。大概是钟泽下午练车那会儿,陆丽芝怕淇河饿了,领着她去超市买零食。 草莓味冰淇淋,特别小一盒,本来吃了不至于闹肚子,但是没过多久,淇河又嗦了一碗怪味泡面,一冷一热混合,这才闹成这样。 钟泽心疼淇河没错,但要他因此责怪陆阿姨却不可能。陆阿姨虽然性格不够细腻,也稍显泼辣,但是对钟泽和淇河都没得说。 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调节一下气氛,钟泽干脆不说,他又拍了拍陆漾起的肩,示意他不用自责。 钟泽带着陆漾起进停车场,值班的保安见状,也挺不好意思地和陆漾起说:都是误会,不要放在心上。保安大叔很敬业,也讲道理。 钟泽便顺势接了一句:对,不用往心里去。既是说被拦这事,又是说淇河的事。 陆漾起应该是明白他的用意,点点头。两人并排着上楼,走到钟泽家门口时,陆漾起说:本来想给淇河带个小蛋糕的,想到她肠胃不好就没买。这是在征求意见。 钟泽笑了:你不用老是惯着她。 淇河在睡觉,陆漾起轻手轻脚进去看了看,确认小姑娘的脸色还算红润,心里那块石头才算终于落下。转身看见钟泽,倒是觉得这家伙的状态更糟糕:眼周有乌青、嘴唇干裂、脸色苍白,看起来疲惫得很,随时随地都可能倒下。 陆漾起将手搭在钟泽手臂上,扶着人去了客厅,这才问他:一夜没睡? 钟泽点点头,整个人陷在松软的沙发里,还不忘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陆漾起一起坐。 陆漾起看着他,英俊的眉目敛着,像寒冰要刺穿人:快去睡一觉吧,不然你倒了谁来照顾淇河? 钟泽还有精神开玩笑:其实你不是陆教,你是街道办的陆主任。 陆漾起冷笑:谢谢你没说我是街道办的陆阿姨。 不用客气,陆主任。钟泽乐了。 两人没说几句话,钟泽就被陆漾起催着去睡觉,好好休息一下。 我去睡觉了那你怎么办?钟泽扒着门框,整个身子已经进了门,露出个脑袋在外头。 陆漾起的手掌覆在钟泽的发顶,没用多大力气地往里推:我就是来看看淇河,还要回去带学员。张教没在,轮不开。 嗯。钟泽点点头,在这个过程中,陆漾起放在他发顶的手也随之上下摆动。大概是疲累使人放下戒备,此刻,钟泽像一只无害的幼犬,平和柔软。 陆漾起就顺势揉了揉他的头发,这一揉,两人都有些怔愣。钟泽后退一步,整个人进入门框以内,说道:男人的头不能乱碰的。他神色认真。 陆漾起的手本来都收回来了,听到这话,挑眉上前一步,故意道:听话,好好休息。他顺了顺钟泽细软的发。 钟泽被挑衅,按理说该炸了,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陆漾起这话,一时间只觉得局促,其中还透着一点微妙亲昵。 我睡觉去了,你回吧。钟泽嘭地关上门。 钟泽这样的就不能逆着来,应该顺毛捋才是。回去的路上,陆漾起想到钟泽关门时一脸僵硬的表情,好笑又无奈。 油门轰鸣,一道绚丽的撞色从驾校正门闪现,拂起尘土。陆漾起将车停在前台小楼外,摘掉头盔下车,有点热,但是他并没有进屋吹空调,而是直接往铁皮棚那边走去。 身后,陆丽芝听见声响出来,扬声问陆漾起:你小子刚刚跑哪儿去了? 陆漾起大步往前走,头也没回:去钟泽家了。 那他今天不来练车吗?陆丽芝追问。 薄唇抿了抿,陆漾起转身走回小楼外,迎着陆丽芝不解的目光,他决定还是给小姨说清楚,以免她好心办坏事。 小姨,下次淇河来,不能再让她吃冰淇淋和零食了,小孩儿肠胃不好,昨晚上因为这个去医院了。 陆丽芝一听,懊恼得直拍脑袋:那可麻烦了,我晚上下班得去看看她。 陆漾起就是怕她这么自责,所以一开始没打算说。现在说清楚了,他安慰道:我去看过了,淇河现在好多了,你晚上不用再去跑一趟。 陆漾起说完带学员去了,陆丽芝坐在前台,心里还惦记着淇河。有个学员进屋找陆丽芝打考试卡,等人走到跟前敲了敲柜台她才反应过来。 下午,陆丽芝的丈夫老徐来接她下班,路上经过一个水果店,透过橱窗玻璃看进去,里面摆着好多色泽鲜亮诱人的新鲜水果。陆丽芝不经意扫了一眼,心里就有了想法。 于是第二天早晨,陆漾起打开冰箱准备取瓶矿泉水时,发现原本存水的位置都被整齐码放好的各式水果取代了。陆漾起从后厅绕道前台,正好遇上陆丽芝又在吃香葱大包,味道特别具有攻击力。 窗外,清晨的阳光不暖不燥,和风微拂,一切都是美好而安宁的......除了这股子熏人的油腻味。 小姨......陆漾起无奈地摇摇头。 哎呦我知道啦!下次不把包子带来前台吃啦。陆丽芝赶忙回他一句。 谁敢不准你在前台吃?驾校都是你的,在哪吃我管不着。陆漾起走到大门口,将换气阀打开,同时拉开玻璃门通气。他真不是个话多的人,但顾念着陆丽芝今年已经因为血压问题看过好几次医生了,所以得给她敲个警钟:医生嘱咐清淡饮食,结果你顿顿都是重盐重辣......算了,说了你也不会听。陆漾起微微皱眉,停住这个话题,因为想起一些让他说不出重话的回忆: 陆丽芝是个能干的女人,从小和姐姐相依为命。20岁正当青春时,去跟着铁道部拖泥沙的大货车司机学开货车。跑货的时候,几天几夜都在路上不分昼夜地熬,那个时候哪有女孩子主动学这么累的活呢?但是陆丽芝偏偏熬了过来,就是为了陆漾起。当时,陆漾起的母亲刚生下孩子没多久,就和陆漾起的父亲双双殒命于地震中,用身躯护着这个独苗。 为了照顾陆漾起,陆丽芝做男人都喊累的活。因为技术落后,当年的大货车方向盘和磨子一样难转,特别重,陆丽芝的双手总是布满水泡,最后慢慢成了老茧。陆漾起从小聪明,读书的事没让她操过心,但是一个未婚的年轻女人带着一个孩子,总是少不了受人非议。 为了给陆漾起最好的条件,来代替缺失的父母亲情,陆丽芝累出了一身毛病。在陆漾起初中时,陆丽芝攒够了钱,开了这所驾校,在培训学员的过程中认识了车管所的安全员老徐,两人结了婚。婚后一直没有孩子,一检查,竟是因为陆丽芝身体太差。 陆丽芝身体差。 钟泽真的不相信,从来都是大嗓门、一只手能把读初中的陆漾起拎起来揍,可就是这样一个虎虎生风的人,竟然体虚。直到现在,陆漾起的小姨父时常变着花样地煲药膳汤,仍然没能养好陆丽芝的身体,她每月都要按时去医院报道,不是血压就是内分泌,各种小毛病层出不穷。 陆漾起这人,虽然表面看起来不近人情、冷心冷性,可心里却比谁都关心陆丽芝。想让她不吃油腻的,又不忍心说她,太难了。 陆丽芝不知道这么短暂的空隙里,陆漾起的心思已经这么重,只当哄小孩似的敷衍:好好好,知道了。 陆漾起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直看得她头皮发麻。 眼看着到了接送时间,再不出发就要被堵在路上了,陆漾起从抽屉里众多车钥匙中挑出接送车那把,往外走。 要不我再请个教练?看你最近都瘦了一些。陆丽芝跟在后头,心疼地看着陆漾起愈发硬朗削瘦的脸颊轮廓。 算了吧,趁着暑假我有空,可以帮忙分担一些。等我开学了再请新教练。陆漾起说。 *** 天将将亮时淇河就醒了,爬到钟泽床上来闹。她昨、前两天睡得太多,养足了精神,褪去病秧子的虚弱后又成了一个跳脱的调皮蛋。 不多时,钟清源也早起晨读了。钟泽这个当老大的,不好意思一直赖在床上,就起床做早餐。 钟泽继续去驾校练车,大概是因为这两天没休息好,他的进展不算太快 。一个上午,他只系统地练了3次,虽然把科二的所有项目都模拟了一遍,但是效果并不好。 钟泽开到曲线行驶时,因为方向盘打得慢了一点,导致车头贴线。陆漾起居高临下站在不远处的坡道上,似笑非笑:快合格了,也就只差个30分。 钟泽没停,直到走完曲线才把车停到库里。他下车,几步跑上斜坡,并肩和陆漾起站在一起,看着整个训练场缓慢移动的车:成为一个老司机的过程是艰辛的,我早有预感。他看起来感触颇多。 需要即兴赋诗一首吗?陆漾起揶揄他。 本来是句玩笑话,没想到钟泽一听,觉得很不错,当即回他一句:陆教,且容鄙人酝酿一二。 陆漾起像看白痴一样看了钟泽几眼,正要开口,钟泽堵住话头:陆兄,今日你瞧不起我,三日后,我一定让你刮目相看。 ...... 这个话题是聊不下去了,钟话题终结者泽总是知道如何把一个高素养的人逼到想暴力解决问题。陆漾起就是如此,他抬起手给了钟泽一个脑瓜崩,然后转身下坡。 钟泽跟在后头,安静地踩着陆漾起走过的位置前行,也不作诗了。这种时候,气氛倒是还行,没有练车时的恨铁不成钢,只是安静平和得走着,像朋友相处时一样。 滴滴钟泽的手机响了,他从裤袋里取出来查看消息。是导师的,说是项目要提前开始,目前先不用写综述了,如果能提前去学校更好。 考研之前,钟泽看过一些经验帖,对于导师提前叫学生到校帮忙的事例已经见怪不怪。尤其和这些免费劳动力相比,钟泽真的很幸运了,还可以领工资。要换做平时,钟泽肯定二话不说就去帮忙,毕竟是积累经验,但是现在,钟泽却很想拒绝。 理由......理由大概是考驾照?为了又苦又累的练车放弃学习经验好像说不过去。如果不是为了驾照,那又是什么让他不想去学校呢?钟泽停下脚步,想着这个问题。 前面不远处,陆漾起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停了,于是回过头来问:怎么了? 没,没事。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三个字,钟泽却莫名磕巴了一下。 ☆、踩脚 陆漾起见钟泽神色有异,大概是不想说,于是没再追问。两人一同回到小楼,路过前台,看见淇河单手撑在柜台上,倚着小脑袋在看动物世界。陆丽芝在一旁用电脑做表格,皱着眉。 小钟,最近练得怎么样了?冷不丁的,陆丽芝关心了一下钟泽的进度。 要是之前被问进度,钟泽大概能自信地说一句不错,但是今天早上练这几趟都不太拿得出手,他曲起食指尴尬地蹭了蹭鼻尖,带点无奈:糟糕得很。 陆丽芝以为自己听错了,说道:怎么可能,有天小起还说你是同期练得最快的啊。 钟泽看向一旁喝水的陆漾起,只见对方微微背过身去,也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淇河从动物世界狮子的怒吼声中抬起头来,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补充:钟老大,你不是每天回家都要夸自己练得好吗?现在怎么这么谦虚。 钟泽气笑:那你说说我什么时候夸的?夸什么了? 淇河不知道是真的没读懂钟泽语气中那点威胁的意思,还是仗着年纪小天不怕地不怕:你经常说,比如什么脚踩油门你就拥有全世界、或者是我真是一个天生的赛车手......还有好多好多,我都给你记着呢。 气氛有点微妙,陆丽芝揉了揉淇河的脑瓜,打哈哈笑着说:哎呀,淇河,哥哥这么大了,要面子的好吧。 淇河配合地点点头:我理解的。 你理解什么?谁要你理解了?钟泽真是觉得自己养了只专注拆台的小白眼狼。 钟泽不想再理会这个话题,却看见陆漾起偏过头去,肩膀以示礼貌微微抖了下。太难了,难道有自信心是一件坏事吗?钟泽拍拍脑门,准备进后堂去。 他脚步刚抬,都还没来得及迈出去,又被陆丽芝喊住。 怎么了?陆阿姨。钟泽走到柜台前,手撑在上面,一边将淇河看着电视的脑袋推远一点,一边问。 我就是想问问你练得怎么样,要不要考虑约科二考试了。陆丽芝笑笑:要是你还没准备好也可以多练几天的。 最近一天考科二是什么时候?我想约。钟泽拿出手机,登陆交通APP,打开预约界面。 出乎意料,大家都因为他还想多练几天,谁知道竟然这么急? 陆漾起作为他的教练,一直以来看着他练习的进度和熟练程度,说实话,确实可以准备约考试了。虽然今天在曲线项目说钟泽距离合格还差很多,但也是因为陆漾起这个人比较严格的缘故。 纵向比较,钟泽当然还有很多进步空间,但横向比较,真的是众学员中的精英分子了。钟泽想早点考试,陆漾起大概能猜到原因,是导师给他压力了。 去年,陆漾起暑假在驾校兼职教练,也是收到导师叫他提前去学校的通知,但是陆漾起不喜欢被计划外的事情支配,所以拒绝了导师。其实,就在钟泽收到写综述通知那晚,陆漾起就直接收到了项目通知,催他返校。 导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六十天都在工作岗位上。跟到这样的导师,能学到很多东西,但同时,也会过得很累,毕竟,老师本人都在以身作则,学生更没什么好说的,尤其是钟泽这样的性格,也不太懂得拒绝。 钟泽约了考试之后,突然就有了紧迫感,下午练车特别专注,好像状态又回来一些。 除了去指导一个新手打方向盘以外,其它时间,陆漾起就坐在副驾,一点点抠钟泽的细节。 认真教学、不随地散发嘲讽技能的陆教看起来真的很好说话,甚至让钟泽产生了一种陆漾起这个人真是温柔耐心的错觉。错的离谱。 这半天下来,钟泽累得腰酸背痛。最后一趟,因为踩离合踩到脚痛,钟泽力度没控制好,车速快要起飞了。 钟泽自知要完,主动承认错误:离合松多了,考试不会这样的,陆教放心。 陆漾起淡淡看他一眼:你以为这还是第一天上车吗?你刚刚要是再松多一点就直接熄火了。 恋耽美 >暴躁教练有点甜——白桃汽水(12) 钟泽一个劲地点头,表示知道了,其实心里诽腹:这人怎么说变就变?好不过半天。 晚上去小区门口生鲜超市买菜时,钟泽一只手牵着淇河,一只手拎着购物篮,在排队结账时,突然被一位胖阿姨踩了一脚。 嘶......钟泽完全是下意识发出的声音。确实疼,踩了一天的离合,脚又酸又僵,能撑着在这里买菜都是靠意念。 胖阿姨大概是惊讶这倒吸气的声音出自于一位年轻小伙,她挺纳闷的:小伙子你不行啊......这么年轻,这点力气都抗不住? 钟泽本来想着算了,胖阿姨也不是故意的,结果对方这么一说,他是真的有点恼火,一股气直冲天灵盖。他正要开口,淇河抢先说道:阿姨,你要是跟我一样大,我哥哥肯定抗得住的!但是你得有4、5个我那么大了吧? 小姑娘一脸认真地护着自家哥哥,白白嫩嫩的脸蛋长得可爱又讨喜,让后面排着的几个女孩子蠢蠢欲动,于是就有人帮腔了:就是啊,阿姨,你踩了别人,不该先道个歉吗?怎么还说这种话? 胖阿姨被说得也挺尴尬,眼看收银队伍还长,没地儿可撤,别别扭扭地钟泽说了声对不起。 钟泽没计较,只是回到家换鞋时一看,好家伙,练车加被踩,导致两三个脚趾肿得老高,看着都吓人。 晚饭还是钟清源回来做的,他看钟泽一副走路都费劲的样子,又气又心疼。小小年纪,一副大人的老派模样,给钟泽找来一瓶红花油,非要他擦了才行。 钟泽不喜欢药油这个味道,觉得冲鼻,于是磨磨蹭蹭的,最后还是在钟清源不容置喙的监督下涂了。 他满手红花油的味道,还没来得及洗干净,就收到破折号师兄发来的消息综述写得怎么样了?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钟泽挺意外,因为上次和这位师兄聊天时,感觉他并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怎么现在这么耐心地过来关怀自己了? 虽然心有疑惑,但是师兄毕竟主动来帮忙了,钟泽就得客客气气地回人家。眼下,手上有气味,去洗又要搓好几遍香皂,太麻烦,钟泽只好皱着眉先回消息 钟泽:谢谢师兄关心,不过暂时还不需要帮忙。 :进度怎么样了? 陆漾起看他一天练车那么累,应该是没时间再看文献写综述,想着能帮就帮。 钟泽:进度......有点尴尬,还没开始动笔。因为最近在练车,马上要考科二了,时间上确实分配不开 :练车很累吧? 陆漾起真的只是随口一问,如果他早知道这个问题会让他收货来自钟泽的吐槽,他绝对不会开口。 钟泽看到师兄这样问,想起陆漾起最后怼他那一句,又想起胖阿姨踩那重重的一脚,回道:练车简直不是人干的事,太南了 :怎么个南法? 钟泽:八个字总结学车真变态,教练没人爱 ☆、离职 阳台的风哗哗地吹,夜空黑压压的,连星月都隐匿起来,是暴雨来临前的征兆。 陆漾起去关窗回来,冷不丁看见手机屏幕上一行端正的楷体,写的竟然是钟泽满满的控诉。 有意思,白天是个怂不唧唧的小可怜,晚上就能编顺口溜控诉教练。陆漾起挑眉,薄唇勾起浅浅的弧度,一声轻呵自喉间溢出。 关了呼呼往外送冷气的空调,仰靠在客厅的沙发上,他慢慢悠悠地给钟泽回消息:委屈你了。 钟泽好一会儿没回,陆漾起便耐心地等着。殊不知这会儿,钟泽正在洗手间,往手上一遍遍地抹香皂和消毒洗手液。 洗手间的灯光迷蒙,钟泽将双手凑到鼻尖反复轻嗅,直到确认没有红花油的气味之后才作罢。 其实学车真变态,教练没人爱这话不是钟泽的内心想法,只不过是驾校一句顺口溜,平时练车听得多了就有点上头。等钟泽看到师兄的回复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想将自己刚才那句话撤回,结果已经超过两分钟了,没办法。 这一晚,雷电交加,下了一夜暴雨的城市又在天亮前迅速地干净敞亮起来。自上次全城内涝之后,市政府投入大量资金改善排水系统,现在的情况还算不错。 昨晚的暴雨导致驾校的车库异常潮湿,所以陆漾起一大早就起来,将车全部提出库,放在太阳底下晾一晾。 张教今天也来上班了,来得早,据他自己说,是在家里待太久了,浑身不得劲。尤其昨晚又下雨了,要是再不来上班,估计身上得发霉了。 既然他最近休息得不错,身体上也过得去,陆丽芝觉得能适度工作也算是锻炼身体了。张教一来,接送学员的工作便又回到他手里了,这虽然是个麻烦活儿,但是有额外工资。 张教回来了,陆丽芝就不必再去找新教练了,还省去面试、磨合这些步骤。因为陆漾起是昨晚才下定决心回学校的,所以这一切有点突然,不管是对于驾校、还是对于钟泽。 除了钟泽,陆漾起手里还另外带了两个学员,都是生手,远远没到可以考试的地步。如果现在交接,对他们没什么影响,因为他们还没来得及习惯陆漾起的教学方式。唯一的顾虑就是三天后就要去考科二的钟泽,怕他临考前换教练,多少会有点不习惯。 陆漾起本来是打算等钟泽今天来练车的时候告诉他,自己不能再带他了,结果出乎意料的是,钟泽又又又又请假了。 理由是脚肿了,配合请假消息而来的,是一只肿了的大猪蹄特写照。 陆漾起问怎么搞的,钟泽就说是练车练得太投入了,不小心用力过猛。话说得一套套的,连陆漾起都差点信了,思考自己是不是对钟泽过于严苛。 钟泽脚肿得厉害,不能来练车。虽然陆漾起担心他的进度,但是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好嘱咐他涂点红花油。 这会儿钟泽正盘腿坐在沙发上,吹着空调吃着冰西瓜,乍一看见红花油这三个字还有点后怕。 钟泽的脚直到科二考试前一天才消肿,他趁着脚的状态不错,赶去驾校练车。 中午,最是闷热的时候,钟泽到达驾校时还没开始练车,驾校里面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得见。 铁皮棚底下一个人都没有,只有车棚底下停了一整排刚刷过车漆的新车,车身颜色看起来很靓丽。 好奇怪的感觉。钟泽从门口走进来这一路,都觉得不太对劲,直到他发现是哪里出了问题 小楼的卷闸门只余下一条窄缝,不像平时,大喇喇地露着玻璃推拉门。陆漾起拉风的大摩托也不见了,原本停放摩托的位置现在摆了一盆富贵竹。 驾校今天不营业?钟泽心想:自己不过是请了两天假,怎么再来驾校就好像错过了一个亿? 钟泽绕着驾校走了两圈,也没什么收获。他拧开保温杯喝了一盖子祛火的菊花茶,然后拿出手机给陆漾起打电话,一阵嘟嘟声后,电话又自动挂断了。 没接。 钟泽猜对方可能是有事要忙,于是没再继续打。他去了铁皮棚底下休息,塑料凳子坐着微烫,肉眼可见的热浪在空气中翻腾。 钟泽微微叹气,这就是一朝回到解放前的待遇了。没了冷气、沙发、和冰矿泉水,钟泽终于意识到之前跟着陆漾起蹭午休是多么难得的幸运。 钟泽原本以为,只要到了下午练车就好了,却没想到,陆漾起迟迟没有现身。 王阿姨和钟泽约的同一天考试,她走过来,关心得地问:小钟练得怎么样了? 钟泽中午越坐越困,但看见王阿姨还是礼貌地打招呼了招呼:明天啊,特悬。 王阿姨听了哈哈大笑:我也特悬,我就是特别怕考试那一类型,不管大考小考都特别容易紧张。 钟泽就有点没好意思接话了,偏偏他是考试型选手,可能是特别有考试运吧,不管什么时候 ,从来没在考试上面栽过跟头。 对了,王阿姨,陆教今天没上班吗?钟泽想到这事儿,便问。 王阿姨挺惊讶的:你不是跟陆教关系特好吗?怎么你不知道?陆教从昨天开始就不来上班啦! 不来上班了?钟泽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一时有些怔愣。 那他为什么不来上班了,阿姨您知道吗?钟泽问。 王阿姨正忙着摘掉外套上的毛球,随口道:小陆教本来就不是这里的教练,他只是每个暑假都来这里帮忙,这是他小姨开的。现在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那肯定不能两边兼顾嘛。 钟泽听完,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心里挺难受的,莫名其妙有种被朋友隐瞒的感觉。虽然他和陆漾起的关系一直是教练和学员,但起码还去家里吃过饭,不是一般的教学关系。现在看来,钟泽竟然不知道教练这个工作不是陆漾起的正职,而且连对方离职的消息都还是借他人之口得知,这就有点难受了。 钟泽想了这么多,觉得自己有点矫情。过了会儿,他又拿起手机看,打给8888的电话是红色的未接符号,并且时间过去两个小时了,钟泽连条回复都没收到。 正午两点的太阳是一天中最晒的时候,钟泽热得汗流浃背,脚也被鞋子捂得发烫,还得不停地踩离合。 张教给钟泽开了一辆特别旧的捷达,驾驶位憋屈不说,座椅也是坏的,不能调节。钟泽一额头的汗水,偏偏开不了车载冷气,也坏了。 都是坏的。就像糟糕钟泽的心情。 等下了车,钟泽再确认一遍消息框和通话记录,得,什么也没有。 好气。钟泽闷着脑袋坐在铁皮棚下,学着陆漾起的样子猛灌了几口茶水。保温杯效果奇好,菊花茶水略微烫口,几口下去舌头都麻了。 忽地,钟泽拿出手机,一鼓作气把陆漾起给拉黑了。 可还是不解气,想把陆漾起拎到面前一顿胖揍,揍成个大猪头。 ☆、去吗 假期的校园很安静,砖石铺就的小路结了一层薄薄的苔,又被猛烈的太阳炙烤干了。大榕树投下的根须被风吹起,伴着树叶的沙沙声,一下一下地晃荡。 陆漾起背着黑色的包,两身换洗衣物,一个笔记本电脑,一套制图铅笔和速写本,以及半盒胖大海就是全部。他出门习惯只带一个包,随走随收,从不顾虑。 因为导师项目有变动,他回得急,甚至一到学校第一时间就带着行李去了导师的办公室。一同返校的还有研三师姐祁遇,两人一待就是大半天,等导师分完任务、布置好进度,已经是下午5、6点了。 出了办公室的门,祁遇对着陆漾起做了一个鬼脸,小声说:老师拼命三郎的习惯什么时候才能收一收啊? 陆漾起手里拿着一摞导师发的稿件,背上背着包,却丝毫没有影响走路的速度。同是深受老师的祸害,陆漾起心态倒是平和许多,他大步走在前头,回祁遇一句:你在办公室怎么不说? 祁遇憋着一肚子坏水:我怕啊,不过好日子就快来了,等开学师弟来了,我们就能轻松一些了。 蓦地,陆漾起脚步顿住,回过头来,神色格外认真地说:要是把人吓跑了你也别想毕业。 祁遇??? 人还没来呢你就帮着说话了?我还没有一个素未谋面的师弟亲吗?你说话啊,小陆!祁遇假哭着跑上来,作势要给陆漾起一个降龙十八掌。 陆漾起眼疾手快,往旁边一挪,堪堪逃开了这个一百六七的大胖妞。 是了,祁遇,身高170,体重170,是导师的得意门生,每逢外出作业实训,大件器材工具都是她扛。 陆漾起你还是人吗?祁遇逼问。 陆漾起抿唇,一脸冷漠地上前走了。修身园前的十字路口,陆漾起和师姐分道扬镳,一个去往校外美食街,一个去往宿舍楼。 修身园6栋,是建工学院全日制研究生宿舍。陆漾起给阿姨交了申请假期宿舍的项目证明表,然后爬了6层楼,到达顶楼走廊尽头那间开门进去。屋里有点木头被蛀的味道,是桌上的画板和彩铅受潮了。 住在顶楼最边上,有好有坏,令陆漾起满意的是偏居一隅时可以心无旁骛、不受干扰地赶设计稿做模型,但麻烦的是,每逢雨季,墙面总是很潮湿,被雨水洇透,夏天又缺少阴蔽,闷热。 这是带独卫、阳台、空调的四人间,陆漾起的前室友一个同专业师兄、一个工程造价专业师兄、一个桥梁设计专业师兄,他们三人已于今年毕业,搬出宿舍了。 现在宿舍只有他一个人住,但是9月,可能会有师弟搬进来。陆漾起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钟泽,一个老师门下的学生,应该有很大几率分在一起吧? 陆漾起将制图工具大概整理了,拿到阳台去晾,虽然只勉强抓得到落日霞光,但聊胜于无。等一切收拾妥当,陆漾起打开手机,他披散着傍晚的余晖,随意地靠在空旷的走廊上,准备给钟泽发个消息说一声。 奇怪地,驾校客服007的微信聊天列表里没找到钟泽。这个号其实是陆丽芝在管理,里面加了几百上千个驾校学员,类似的还有客服001至009。当初,陆漾起从001开始翻到第7个才找到备注为钟泽的微信,于是找陆丽芝开口要过来暂时代管。 人多混杂,陆漾起没找到人,起初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等他用尾号为8888那张卡拨打钟泽的电话号码却一直显示无人接听时,他终于意识到什么。 似乎,被拉黑了? 他关闭微信‖,打开自己的微信,然后一眼就看见列表的钟泽。 这种感觉,有点一言难尽...... 他下意识点开钟泽的头像,想按语音通话过去,然后又立即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只是同门师兄的身份。 师兄和师弟?陆漾起笑了笑,眉眼带着点戏弄,点开对方的朋友圈。 最新动态是半小时前发的,一只大脚趾肿起来的jio,长年没裸露过的肌肤透着莹润的白,与之鲜明对比的是脚趾上一坨黑黑绿绿的糊状物。 配文案艾叶脚膜,你值得拥有。 不过一天多时间,钟泽的脚好像更严重了?陆漾起记性好,他知道钟泽明天上午就要上科二考场。如果是这样的状态,科二挂了事小,脚落下病根才是麻烦。 想到这里,陆漾起拧眉打开钟泽的对话框,打字之前,他稍微停顿了会儿,找一找师兄说话该有的态度。 :在吗 :提纲拟好了吗 :发来我看一下思路对不对 素质三连,没毛病,陆漾起自己都觉得这语气欠打。 恋耽美 >暴躁教练有点甜——白桃汽水(13) 手机屏幕这头,钟泽将脚搭在竹椅上敷药,看见消息,他无语地将脸皱成一团,师兄是孙猴子的脸吗?说变就变。 钟泽现在在古街的中药馆医脚,老式大吊扇在头顶吱呀旋转,风虽然不大,却能给人一种下一秒就要砸下来的错觉。钟泽吹着风,脑补了一下大吊扇扇叶快速转动、他当即血溅当场的可怕画面,顿时一个激灵。算了,完全不敢细想,画面感太强烈了。 在萦绕鼻尖的中药香中,钟泽仿佛什么消息也没看见,他没有立刻回师兄消息,而是用手边的遥控器无所事事地换台。直到看完一只全世界毛发最长的狗成功打破吉尼斯世界记录之后,钟泽才打开手机屏幕,给破折号师兄回消息。 钟泽 : 师兄,不好意思啊,最近事情太多,而且我脚也受伤了,暂时还没能拟好提纲。等我脚好了,一定会尽快交给你过目的。 这么客气了,理由也这么充分,师兄还有什么好说的?钟泽一贯都是尊师重道的,起初,他对这位师兄也是真的客气,可他搞不明白,为什么师兄每次说话都这么惹人生气,难道是修了十级气功吗? 对方越横,钟泽越不惯,尽管他看起来最是平和简单。 陆漾起刚刚没有等到回复,这会儿已经在看导师的粗稿了,他刚翻了几页,手机响了。 钟泽的话倒是挑不出毛病,可,陆漾起要是真要挑刺儿,别人也奈何不了他。 : 师弟,别人写综述都是用脑子和手,只有你别具一格,用脚 钟泽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要不是一脸威严的老中医适时进来给钟泽换药,面前的大头电视剧屏幕早就壮烈牺牲了。 耐着性子,钟泽继续敷衍 : 师兄,我明天要考科目二,确实是没办法 陆漾起的目的就是要让他取消报名,好好养脚,于是 : 你用手踩离合和刹车是吗【微笑】 : 师弟怎么做到的?可以不吝赐教吗? 钟泽咬得牙齿咯吱咯吱响 : 师兄,我自己去和导师解释吧,谢谢你了 陆漾起一点没在怕的 : 这就是老师的意见,他明天就要 钟泽看着这句话,以及咄咄逼人的师兄,沉默了。如果真是这样,他不得不思考,开学是不是得重新选个导师了。 钟泽 : 好,我尽量 算了,钟泽暂时只能先妥协了,明天上午考完回家再草拟提纲吧。 他看着聊天记录实在心烦,碍于对方是师兄,为了将来的研究生生涯不被针对,钟泽只好暂时忍了。他给钟清源发消息说自己会晚回,叫他带淇河去外面吃晚饭,然后就毅然决然将手机关机,图个清净。 明天交提纲那是不可能的,除非钟泽第二天不去考科目二了。只剩一个多月的时间,考完科二科三不是难事,但为了避免因为挂科这种难以预料的事情耽误时间,所以一切都要尽快。 车管所在城市边缘,走国道会遇上通勤堵车,大概两个多小时,而走高速只要四、五十分钟,方便很多。 钟泽是上午考试的学员,所以要在8点左右就赶到车管所,为此,他6点就起了。 去考场的路上,经过一大片金黄色的油菜花田,在破晓晨光的照耀下明丽好看。钟泽打开手机相机,用很不讲究的构图拍下花田一景,虽然不是精雕细琢的作品,也没有后期调色,但它饱满鲜艳的色调十分抢眼,尤其是大片的黄,碰撞着大片的蓝,纯粹又透彻。 钟泽懒得想文案,就是一张图分享到朋友圈,反正,懂得发现美的人自然会觉得好看。 陆漾起清晨起来晨跑,趁着太阳还没燥起来,在空荡荡的校道上奔跑。晨跑结束,他回到宿舍冲澡,等一切收拾妥当后,他没控制住自己的手,再一次打开了钟泽的朋友圈。 大片的油菜花田。 上次陆漾起送学员去考试时还没开花,他当时还在想,油菜花田究竟是极致的俗,还是清透的雅,现在有了答案。 钟泽要是真的听了他的话不去考试,那才稀奇。陆漾起其实一直都明白他的个性会如何选择。 拿上车钥匙、锁门下楼,人还没走到楼梯口,陆漾起又折返宿舍,从衣柜里翻出一个黑色的闲置头盔。 去时走高速,没堵车所以费的时间不算多,等陆漾起到那儿也就10点左右。他单手抱着头盔,站在大榕树下等人,这场面倒是很吸引小姑娘和年轻小伙的目光,虽然看人看车各有不同,但是过分专注。 陆漾起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他向来做最真实的自己,但......话是这样说,盯久了也烦。他将两个头盔分别扣在左右镜上,自己往人烟稀少的地方去了。因为经常带学员来考试,所以陆漾起对车管所的环境还算了解,知道一个可以看见科二考场的高地,那里通常站着好几个担心学员的教练在观望。 陆漾起刚走过去,就有个中年教练打量了他好几眼,然后递了根烟,聊道:对象在里面考试?不放心? 陆漾起摇摇头:谢谢,我不抽。 中年教练顺势又递给其它教练,几个人笑起来:年轻人谈恋爱真有热情。 是啊,我们就不同了,真的恨不得一天到晚住在驾校,懒得回家看我老婆脸色。 你这会儿这么说,年轻时候不是你非要舔着人家? 几个教练哈哈大笑,笑完又觉感触颇深,于是拍拍陆漾起的肩:好好享受年轻的恋爱吧,美好得很! 陆漾起应该澄清的,又觉得没有必要,都是不相熟的人,误会了就误会了,再说,他听了这些话,也挺触动的,因为太真实了。 老远地,他看见钟泽了,穿着一件喜庆吉祥的红t,从休息室出来,径直上了最边上的8号线。 陆漾起心里咯噔一下,有点替他紧张,这种紧张连自己当初考试时都不曾有。偏偏是8号,车管所最变态的一条道,又长又绕,是整个考场的犄角旮旯里硬凑出来的一条。 钟泽的运气真是绝了。 陆漾起听着耳边的教练侃大山,眼睛却牢牢锁定在8号线。钟泽起步,平稳地驶入考道,然后一个一个项目慢慢地行进。 起初,因为脚上有伤,钟泽不能踩太久的离合,所以他也有点紧张。但是上考试车之前,他看了看手机,没有收到陆漾起的任何消息,心里的紧张就变成了闷气。自己亲手带的学员上考场,不该关心一下、发句祝福短信之类的吗? 陆漾起是钟泽亲手删的,又因为收不到他的信息而生气,这么一说虽然有点不讲道理,但钟泽此时也找不到人讲道理。 紧张成功转化为打脸陆漾起的力量,钟泽一路有如神助,一鼓作气跑完全程。他将车开回起点,然后下车去签到,虽然因为长时间踩离合,导致脚又瘸了几分,但他仍然走了全场最佳的胜利步伐。 陆漾起看着他一瘸一拐毫无帅气形象地往考场外走,忍不住笑起来。这笑意,揉着阳光下的山风,温柔拂面。 再见。陆漾起心情好,大步迈下高地之前,还和几位教练打了招呼。 长腿矫健利落,陆漾起比钟泽这个小瘸子要先到达考场门口。他将手插在袋里,一派闲散的模样,站在红砖外墙旁等待。 不多时,小瘸子低头按着手机出来了。 陆漾起一言不发,长腿一迈,从墙边移到钟泽面前挡着。 麻烦让一让。钟泽头都没抬,视线像被粘在手机上。他看见破折号师兄转了一张锦鲤图片,心里嗤笑道:迷信封建! 要是我不让呢?陆漾起笑着,语调挑衅似的上扬。 !!! 钟泽听见熟悉的声音,还以为自己幻听,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面前挑眉敛笑的青年,表情从震惊,到疑问,再到欣喜,最后恢复平静。 你怎么在这。连疑问的语调都没用,钟泽这样说道。 来看你。陆漾起搭上他的肩,想引着人离开这个人来人往的门口,不料钟泽的肩一晃,不动声色地避开陆漾起的手。 谢谢陆教。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陆漾起的手顿在半空中,而后平和地、略带执着地重新搭上钟泽的肩:我带你去玩,放松一下,走吗? 我脚痛,走不了路,而且还要回去赶作业。钟泽往前走。 陆漾起不说话,手也没松开,两人以一种朋友间亲近的姿态依傍着并行。没走两步,钟泽停下来,视线看向大榕树下帅气的摩托车。 这光泽、线条、配色,钟泽太眼熟了,分明是陆漾起的,更要命的,是车灯手挂着的两个头盔,有两个。 去吗?陆漾起适时地追问。 钟泽嘴角一抽,不争气地点头:去。 ☆、兜风 太没有定力。 钟泽唾弃自己的同时,老老实实从陆漾起手里接过头盔戴上。在露天休息区各位候场学员们好奇艳羡的注视中,陆漾起大长腿一迈,跨上自己的大摩托。 身后,钟泽短暂地犹疑了一瞬,然后也横跨着坐了上去,那一瞬,他思考的是,自己该以什么样姿势坐。 横跨着坐,难道要他抱着陆漾起的腰?侧着身子坐,算了吧,自己也不是怕走光的小女孩。为了不让自己太矫情,钟泽最后还是选了最平常的坐姿。 钟泽刻意与陆漾起宽阔的背脊隔开一点距离,好让接触不那么尴尬。 坐好了吗?车还没发动,陆漾起问。 嗯。钟泽点点头。 你扶的哪里?陆漾起又问。 烦人。钟泽心说,但嘴上还是耐着性子回答:后座。 陆漾起的摩托车虽然体型大,又重,但毕竟是专业型的,并非小电瓶,后座根本没有可以放手的地方,再者说,把手反着放在背后难得不傻吗? 放好。陆漾起耐心说:可以抓着我的衣服。 钟泽没说话,顺从地将手移到陆漾起衣角揪住。一开始,也仅仅是揪住而已,突然,他灵光一现,意识到什么,于是揪着衣角的手慢慢作恶,将陆漾起整个衣服下摆都捏在一起。 陆漾起低头一看,脸色瞬间绿了,只不过某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罪行陆漾起高挑,裸露在外面的皮肤被太阳晒出健康的小麦色,他无疑是有力量的,从他勒紧的衣服中显露出来的肌肉轮廓可证。 远处有几个小姑娘看向这边,半害羞半忸怩地打量、交谈。钟泽抬头,越过陆漾起的肩,看向不远处的女孩们,语气莫名有点酸:你这么招女生吗? 陆漾起沉着声,语调冷冷的:先把手松开。 是你叫我抓的。钟泽倒是很会给自己找借口,他扒着陆漾起的肩,往后视镜里看,想知道这人的表情是不是要吃人似的。 冷面阎罗。表情管理很差劲,不高兴都不知道收敛一下。钟泽这样评价,同时又觉得很有意思,他要看的就是陆漾起这样的表情。 视线从后视镜扫了一圈,钟泽不经意一瞥,瞄到他被揪紧衣摆的腹部 卧槽?! 线条轮廓分明的腹肌,是钟泽那四块浅浅的、几乎可以算作没有的腹肌所无法比拟的优越。 好猥琐哦。他嘴硬道,等松了手,又不要命地补充:辣眼睛。 ...... 算了,陆漾起觉得还可以再忍受一下,毕竟是自己不告而别先得罪他在先。 车子发动,驶离车管所,迎着夏日的阳光与风行进。 钟泽的发丝被头盔压住,因为不透气,所以有点闷。隔着用材厚实的头盔,他对陆漾起说:好热啊!权当是为了帅气而做出的牺牲吧。 我们不上高速吗?眼看着这不是来时的路,钟泽又问。 不是所以摩托都可以上高速,只有达到了一定配置的才可以,比如陆漾起的,但载了人,它照样也不能上高速。 钟泽起初不知道,他不了解这方面。现在知道了,又有点失落,因为不能在高速上体会那种裹挟着风的凌厉与畅快。 摩托车驶在国道上,虽然没遇上堵车,但被限速又要等红绿灯的感受真的不好受。像一把□□,本该捕杀草原上最凶猛的野兽,却有人用他瞄准蚂蚁,实在是大材小用了。 钟泽没了新鲜感,带着点无奈,用自己的头盔轻轻磕了一下陆漾起的,发出一声不大的闷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有挺长一段时间了,又好像很快,摩托车开出了繁华的市区,进入了宽阔、人烟稀少而又没有电子眼的大马路。 抓紧了。陆漾起说。 紧接着,油门轰起来,像闷雷炸响在钟泽耳边。随着速度升上去,连感受到的风也变得更凌厉,吹打在两人身上。钟泽小声惊呼之后,改完畅快大笑。因为车速快得像是要将钟泽甩出去,所以他转而紧紧抱住陆漾起的腰腹。 出了大马路,车子拐上一个小斜坡,是加宽的柏油山路,弯弯绕绕,环着山的边沿往上。 是洪阆山,山顶除了有庙宇,也有玻璃廊桥。 兜风的感觉太畅快了,即便摘了头盔之后,满头满脑都是淋漓的汗。陆漾起在路边停了车,领着钟泽爬了一段石阶小路,停在一处泉眼边上。清凉的泉水咕嘟咕嘟地往外泳,钟泽掬起一捧水浇在脸上,觉得浑身每一个毛孔都舒畅了。 陆漾起站在后面,一脚踩着石头,一手扯着钟泽的衣领,以防他一个不小心栽进水潭里。 钟泽被衣领勒着,不太舒服,顺着脖颈抬手,一把抓住陆漾起的手。钟泽的手冰凉浸润,挨着陆漾起温热的手,这触感太奇妙,陆漾起不动声色地松开收回。 水很凉快,你也来洗吧。钟泽甩甩手,假装是甩在甩水珠,但其实温度这么高,他手上的水份早就蒸发干净了。 这边,两人在洪阆山的林中浸着冰凉的山泉水,而在车管所,张教怎么数人头都对不上号。 谁丢了?张教挠着本就稀疏的额发。 王阿姨因为又又又挂了科二,所以心情不大好,正一个人沉默地坐在角落。听见教练问话,她还是开了口:钟泽被接走了。 谁接的?张教问。 小陆教。王阿姨说。 哦......哇!几个小姑娘窃窃私语:小陆教对钟泽也太好了吧? 陆漾起对钟泽确实好,如果,不小心把他带进坑也算的话...... 因为长时间在路上行驶消耗了太多气力,刚刚,陆漾起洗好脸直起身时,眼前突然有点晕,于是不小心踩滑了脚。钟泽眼疾手快去捞人,结果没承得住陆漾起的重量,两人一齐栽进水潭里,溅起半池的水花。 恋耽美 >暴躁教练有点甜——白桃汽水(14) 怕钟泽被吓到,陆漾起急忙起身去拉钟泽,谁知道,这家伙竟然好整以暇地泡在水里头,舒服地眯了眯眼。 日头高挂,钟泽顺手揪了一张芋头叶,反过来盖在头顶,用来阻隔阳光。 ...... 陆漾起没眼看,抬脚,就这么照着钟泽的屁股踹了一脚。 ☆、留宿 钟泽不肯起,因为从泉眼里涌出来的水太舒服了,凉凉的,比高挂的日头要好太多。他翻了个身,脸朝下闭气泡进水里,想去揪陆漾起的小腿,让他一起泡进来。 陆漾起力气大,刚被钟泽的手碰到,就很快地后退,然后一脚踏上小石潭边上。衣服虽然湿了,但是外头阳光猛烈,脱下来拧干水搭在石头上很快就能干。都是男人,陆漾起无需避讳,抬手一把抓住衣服下摆撩起来,然后丢在大石头上。 钟泽搞事情没成功,很快转移目标,他顺手翻开一块石头,等泥沙短暂浑浊的一瞬间,一只大螃蟹横着脚跑出来。 可太巧了,它生不逢时,钟泽捏住它坚硬的背壳,然后从水里头冒出来:陆教,你看!钟泽转过来,看向陆漾起 这一看,了不得,从陆漾起的腹肌形状到颜色肌理,尽入眼底,尤其,对方的手还在解腰上的皮带...... 咔哒一声,是皮带扣响了。 钟泽一把将手里的螃蟹丢了出去,然后噼里啪啦地扎进水里。太自卑了,钟泽不愿再看。 陆漾起看着莫名其妙的钟泽,又看一眼落在他脚边肚皮上仰拼命挣扎的螃蟹,然后弯下腰捡起丢回了水里。 不偏不倚,螃蟹刚好落在钟泽背上。嘶!钟泽低呼出声。 陆漾起扣上皮带,一脚踏进水潭里,帮钟泽把背上的螃蟹揪下来,好在螃蟹的钳子大部分都是夹的衣服p。 白色T恤被水浸湿,贴着肌理,露出底下从未晒过太阳的白皙皮肤。陆漾起弯下腰,用大拇指和食指捻起钟泽的衣服,露出后腰。后背上,赫然有个红色的印子,虽然没破皮,但是血已经聚到这一点了,再晚一会儿估计就破皮了。 痛吗?陆漾起皱眉。 痛。钟泽挺想不明白的,自己这么大一个小伙子,还能被螃蟹欺负不成?他从水潭里站起来,一脚踏出岸上,将陆漾起刚刚脱下的T恤捞过来:师兄,衣服能借我一用吗? 陆漾起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还是点点头:嗯。 钟泽得了许可,利落地把衣领和袖口打结拧在起来,然后递回陆漾起。倒过来拿。钟泽拍拍陆漾起的手背,嘱咐到。 ?陆漾起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都能预感到等会儿面目全非的褶皱了。 我要把这水潭里所有的螃蟹赶尽杀绝。钟泽皱着鼻子,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汹汹气势。 算了。陆漾起笑了,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认命般的将自己的联名款T恤倒过来泡在水里,看着钟泽往里面一只只丢螃蟹。 大概在水里泡了半个小时,钟泽手脚的皮肤被水泡出褶皱,陆漾起看不下去了,一把将他肩膀抡着往岸上提溜。 干嘛,以为我是淇河啊?想拎就拎得动?钟泽不太想挪窝。 就当是保护生态平衡,行吗?放过这些螃蟹。陆漾起掂了掂手里一衣兜的螃蟹。 行,够吃了。钟泽故意往上抬脚,淌起一大片水,然后用脚丫子隔着布料去挨螃蟹。 是螃蟹不好吃还是T恤不够难买?陆漾起垂下眼,看向钟泽的脚丫子。 怎么了?隔着衣服碰一下不会影响味道的,清蒸,蘸着耗油和葱姜蒜做的油碟,或者爆炒,用热油炝,特别香。钟泽勾着陆漾起的肩,和他说。因为陆漾起上身没着T恤,所以,当钟泽的手臂温度和陆漾起光裸的肌肤相贴后,触感还是非常细腻的 那我穿什么?陆漾起不和他白费口舌,直接抛出问题。现在T恤已经不能穿了,就算解开也全是褶皱,而且两人的衣服都打湿了,现在没办法回。 洪阆山是佛缘之地,山上没有民宿客栈,但是有寺庙和一个小道观,也有许多长居这里的和尚和尼姑。目前唯一能解救他们困境的就是山顶的寺庙了,可是,看陆漾起被剥削得连一件上衣都不配拥有的情形,不太适合出现在清心寡欲的小尼姑面前。 四下里虽然安静,多山林,但是走到大马路边的摩托车旁还是能看见一些上下山的香客,为了照顾陆漾起的自尊,钟泽的眼睛像雷达一样四处扫描了一遍,紧接着,他从路边的芭蕉树上扒下来两张巨大的芭蕉叶递给陆漾起,并对着他抬了抬下巴,意思大概是 : 有的穿就不错了,别挑剔。 陆漾起看向钟泽看热闹的眼睛,知道这人就是不嫌事大。他突然一笑,将装满大半的衣服拎到自己眼前的位置,语气是明显的威胁意味:你再闹我就把你脚直接放进这里面。 钟泽一个激灵,老老实实想办法:要不,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给你借一件来。没等陆漾起首肯,他就一边拧着衣服下摆的水一边往路边去了。 跑出去好远,钟泽坏心眼地笑起来,脑子里算盘打得贼精。为了不让陆漾起等太久,他一路走得很快,没过多会儿他就拎着一个黑色塑料袋回来了。 陆漾起接过口袋,只打开一点点看到衣服颜色就立即合上了。灰色的,一看就是小和尚们穿的僧衣。 耳边,除了山泉水的咕嘟咕嘟响,还有鸟儿的啼叫声,但是最明显的莫过于钟泽的惊呼 哎哎哎,陆教!对不起,别打我!钟泽作势要溜。 山路崎岖,这一段多为石头修砌的阶梯,不太安全,于是陆漾起手一伸,将钟泽拎回来,抖开灰色外袍往他身上一罩,别说,眉清目秀的小和尚倒是挺惹人喜欢。 后来,陆漾起还是妥协地穿上了僧衣。衣架子本架说的大概就是他这样的人,肩宽细腰,连批麻袋都好看,再加上本身的气质很冷清,真有了几分看破红尘俗世的意味在其中。 庙里往来的香客很多,也经常会收留一些虔诚静心者,所以有几间空房。陆漾起和钟泽到时,刚好赶上最后一间,没得挑,所以两人就在这里落了脚,准备今晚留在山里过夜。 朗朗清风,悠悠钟鼓,山里的生活远离了俗世喧嚣,难得的惬意。 ☆、螃蟹 陆漾起的衣服都湿了,得立刻去洗澡。有个年轻小僧给他们指了浴室的位置,还取了干净的换洗衣服,用香熏过,闻着有股舒服的檀香味,令人舒心。 陆漾起出去没两分钟,房间门又从外面被推开。钟泽趴在床上给钟清源发消息,说自己晚上不回,听见开门声,他转过身去,见陆漾起又拿着衣服回来了:怎么了? 陆漾起背着光,看不清表情,但说话的声音听着挺闷的,良久,他开口:我洗澡的时候,你能帮忙看一下吗? 钟泽一脸的不可思议:看什么?! 陆漾起抬手搭在前额揉了揉,语气染了点笑意:浴室门坏了,帮我守一下门而已。 钟泽收了手机下床,假装淡定地点点头:是啊,我就是这个意思。你又想什么呢? 陆漾起都要信钟泽诚恳无比的表情了,如果他没有把拖鞋穿反的话。 两人一齐绕过草木繁盛的后院和长廊,到达浴室外。钟泽看着被不知名物种啃歪了以至于无法关紧的木门,问了一句:浴室也有贼惦记? 陆漾起看白痴一样瞥了他一眼:应该是狗。 为什么你觉得是狗?钟泽不知道陆漾起的推测依据是什么,虽然这木门上被啃的痕迹略凌乱,但是也并没有特别明显的牙印。 陆漾起好像不太想说,但是看在钟泽渴求知识的热切眼神上,还是说了:小时候,我小姨养了一只中型田园犬,它最喜欢的啃厕所的门......陆漾起说到这里,不再继续。 钟泽后知后觉有点懂了,用惨不忍睹的表情去抗拒这个充满了味道和画面感的回忆:算我输,你快进去洗吧。 木门扣不紧,必须有人从里面按着门板、或者从外面拉着门把手才不至于敞开。陆漾起洗澡,不方便随时按着门,所以钟泽就到了发挥作用的时候。 过了一会儿,浴室门前有两个捏着佛珠的僧侣结伴走过,钟泽维持着拉住门把手的动作不变,然后一脸尴尬地和人家打招呼。 好在大家见怪不怪,没打量探究。 浴室是淅淅沥沥的水声,浇在陆漾起身上之后飞溅在地,令人难以忽视。钟泽背过身,拿出手机外放音乐,专挑节奏感最强最响的。 歌一起,里面的水声孑然而止。这间隙,大概是陆漾起在挤沐浴露。 轮廓分明的肌肉、被阳光晒得最合宜的肤色、修身提拔的四肢,遇上白色的细腻泡沫......钟泽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瓜:奇怪,都在想些什么呢! 手机喇叭是不是坏了,声音这么小?钟泽烦躁地按侧键,盯着屏幕上到顶的音量显示条。 他觉得自己像个智障,居然站在这儿替陆漾起守门,都是什么事儿啊? 水声又响起来,比刚才还要大声,应该是拎着桶在冲身上的泡沫了。都是男人,钟泽很清楚,他自己也是这么个洗法,粗糙得很。 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陆漾起终于出来了。他短短的发梢湿润,还往下滴着水,身上有一股热气,是浴室氤氲的水雾。 吵死了。这是陆漾起第一句话。他抬起左手,从额前撩过后脑勺,使得头上的水珠像雾一样往前飞溅。 嗯,溅了钟泽一脸。 真的好想一拳把陆漾起冷着的脸捶扁。钟泽闭着眼,缓了3秒钟,直到完全沉住了气,才睁眼擦掉脸上的水珠。 慢死了。钟泽有样学样。 风从廊下吹过,从两人周身拂过,温温柔柔的。 钟泽关了音乐,转过身走在前头。陆漾起跟在后头,看向他透着股傻气的后脑勺,兀自笑了笑。 踢踏的脚步声起起落落,听起来有种格外明快的节奏感。 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了大半天,钟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从车管所跑到洪阆来了,而且在山里瞎跑这段时间,他甚至忘了自己的脚还是负着伤。看来,快活的日子真的会让人忘记生活的苦。 钟泽的肚子咕咕的叫,到了该吃午饭填饱肚子的时间了。他拎着提前放在桶里的螃蟹,去借了专供香客使用的锅,计划解决掉这些河蟹。 双耳大铁锅烧油,下葱姜蒜爆香,然后倒入清洗干净对半切开的螃蟹爆炒。锅底下是烧得正旺的木棒,噼里啪啦地炸着火星子,偶尔有一簇火舌蹿得老高,去燎钟泽挥铲的手腕。 小木凳上,陆漾起收着大长腿憋屈地坐在那,往铁炉子底下添柴火。橙色的火光照亮他的脸,热得他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虽然刚洗完澡就被拉来干活,但是陆漾起也没说什么,一副任劳任怨的模样。 看不出来,你还会生火啊?钟泽举着锅铲,从灶边探过头来和陆漾起说话。 小时候经常烧,有经验。陆漾起说着让钟泽惊讶的话,自个儿脸上倒是淡淡的,好像从小烧火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你是说点火柴放烟花棒吗?这事儿我也干过。钟泽说。 不是。陆漾起站起身,推开背后的木窗,让飒飒山风吹进来。风吹干他额头的汗,让他保持清醒,回忆起小时候和陆丽芝住在老房子的贫穷生活。那时候,陆丽芝开长途货车,常常不在家,家里买不起煤气,就只能烧捡回来的干木柴。 就是烧火煮饭。陆漾起说。 钟泽心脏好似被人揪了一下,钝钝地疼,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回应一下,所以干脆闭嘴了。反正也不会说话,还是少说点。 钟泽不习惯于打探别人的过去,因为自己也曾有过一段时间,很抗拒被人问父母、问家,所以同理心让他从不窥探别人不愿意宣之于口的事情。 啊,应该是炒好了,好香啊,你先试试。钟泽洒进去一把葱花,然后用手指捏住螃蟹最小那只脚,边吹边给陆漾起递。 话头转得又快又生硬,但是钟泽真的尽力了,陆漾起感受得到,他挑起眉梢,开口带了点嫌弃意味:别吹了,都是你的口水了我还怎么吃? ??? 钟泽:敢问陆教一句,您是嘴上抹了毒吗? ☆、蒲扇 寺庙里虽然有专门的饭厅,但是里面多是用素食的僧人,出于互相尊重,钟泽没往那里去,而是挑了一处僻静的地方。 后院的大理石桌面有午后的热度,头顶的防腐木架上攀援着粗壮的葡萄藤,和绿叶交错着。有阳光从缝隙间洒下来,一地斑驳。 钟泽和陆漾起决定在藤架下吃午饭,虽然气温高热,但是偶尔有风,这么坐着也还算过得去。 吃完饭,钟泽有点撑,用手支着脑袋看陆漾起收拾。他觉得陆漾起这样的男人真的很矛盾,外表是矜贵冷傲、拒人千里的大帅比,很会怼人,但其实相处起来,又会发现他内心真的非常细腻,特别会照顾人。 大概是钟泽吃太饱犯困,反应有点迟钝,不知收敛,他的视线太直白,陆漾起察觉到,于是抬头看回去,问: 看我做什么?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钟泽脑袋不太转了,不然怎么开口就是小学鸡吵架的白痴语录? 陆漾起一手端着碗,一手把钟泽捞起来往房间那边推:吃饱了想睡觉? 嗯。 洗个脸去睡。 我等你一起。钟泽挣开他,亦步亦趋地跟在陆漾起身旁,走了一段路就落在身后了,像个小尾巴似的。 ......陆漾起由着他。 午后2点,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山里没有空调,虽然有风扇,但是数量远远不够,一般都是先到先得。他们来得晚,自然是没领到风扇。 陆漾起躺在竹床上,倦怠 ,但是睡不着,因为太燥。 不过稀奇的是钟泽,同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他即使热得一脑门汗也依旧睡得着。 陆漾起看着他睡得不太踏实的样子,出门去借了把蒲扇,于是整个午睡期间,他一直没睡,靠坐在床头有一搭没一搭地给钟泽摇扇子。 3点多那会儿,祁遇发消息过来,找他一起去外面吃晚饭,说是正好讨论一下作业。 陆漾起单手按键挺费劲,于是简单回了一个不字。祁遇那暴脾气,一连串【撒泼】【暴躁】的表情包立刻就发过来,直接刷屏。 恋耽美 >暴躁教练有点甜——白桃汽水(15) 陆漾起更懒得回了,切换界面,找到导师的微信,说一声自己这两天不在学校。这边刚发完,另一边祁遇的消息就紧跟着进来好几条。 祁遇:你想气死我然后当项目组长,我才不上你的当。 祁遇:我一点都不想和你一起吃饭,你就是一坨万年不化的老寒冰 ! 祁遇:要不是绍音叫我喊你一起,我才不管你。 陆漾起看着屏幕上喋喋不休的碎碎念,眉毛微皱,看向绍音时带着点不悦的抗拒。好在他这个人很会控制情绪,不外露。 :你就说我没空 陆漾起回完消息就开了免打扰模式,他放下手机,继续给钟泽摇扇子。 竹床上没有铺被褥,但擦得很干净。钟泽睡在里侧,姿势倒是很安分,他睡着的时候很安静,像是骨子里透出来的平和。 凉风扑在脸颊脖颈,舒适惬意。白日做梦,带着午后的忙里偷闲。 叩叩木门被人从外面敲响。 陆漾起动静很轻,下床去开门,压低声音说:你好。 外面是住在隔壁的小男孩,十一二岁,正是活泼又机灵的年纪:哥哥好!我妈妈让我来问你们,下午要不要一起结伴去后山看塔。 洪阆山是由两座山峰并列而成,一座更高大的在前,山上主要是寺庙,另一座平矮的后面,有一座小道观和大大小小共计10来座佛塔。 陆漾起自己倒是没什么兴趣,他先前陪着陆丽芝看过好多次了。钟泽是第一次上山,脚不太舒服,所以应该也不愿意去。 不好意思啊,小朋友,我们......陆漾起开口拒绝,话说得一半,听见屋里的竹床发出吱呀一声,是钟泽翻了身,迷迷糊糊坐了起来。 是谁啊?钟泽取出手机看一眼时间,惊觉自己一觉睡了3个小时。 隔壁的小朋友,想约你一起去后山看塔。陆漾起回答。 好啊。钟泽答应得快。 你的脚没事? 钟泽低头看一眼,敷过艾草之后效果奇好,比昨前天已经消肿许多,他点点头:可以。 陆漾起就没再说什么。 一行5人穿过一大片浓密的竹林小径去往后山,两山相接的地方有溪流,从更高的地方溅下来。 等到了后山,视野里渐渐出现一片林立的塔楼,材质、造型和高度各异,但无一例外都是七层。 隔壁的小男孩挣脱父母的手,转而来牵钟泽,想拉着他一起去看。 这塔能爬吗?钟泽发出疑问。 陆漾起的眼神从塔上扫过,又移回钟泽身上:不能。两个字,简洁又冷硬,没有商量余地。 为什么?几双眼睛齐齐看过来,里面充满了好奇和探究。 陆漾起嘴唇轻启,像在说地上有一只蚂蚁那样平常:这些塔,其实是墓。 钟泽眉毛一挑,一把抓住陆漾起手臂,靠过来几分:你别吓我们啊! 隔壁的夫妻也有点紧张,急忙抱起他们的小儿子。这时候,钟泽又问:你别开玩笑啊,我很怂的。 陆漾起笑,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哼,看样子是在嘲笑钟泽。没开玩笑,德高望重的高僧圆寂之后,他的香客会集资为其修建佛塔,里面供奉骨灰。 就是七级浮屠塔。陆漾起总结。 经他这么一说,原本性致勃勃要登塔的钟泽突然就无精打采了,他手上用了点力气去捏陆漾起胳膊,泄愤似的:你知道为什么不早说? 我本来是说不来,但是你一醒就答应了。陆漾起甩锅成功。 经过爬山这么一折腾,日头偏移,已经快到落日时分,半边天空都是赤橙的余晖。 隔壁夫妻的原计划是登塔看落日,结果这会儿纷纷说要立即回寺庙里。原因无它,天快黑了,胆子小。 钟泽怂归怂,不乐意白跑一趟,挑了一座造型最为别致的塔拍了照片,这才往回走。 天黑入夜了,山里的蛙叫蝉鸣此起彼伏,却不让人觉得喧嚣吵闹,反而是极致的平和。 ☆、夜里 山里清净,适合住在城市里的人偶尔来待上几天,净化一下内心的浮躁,但同时,山里的活动真的很有限。 爬山下河,白日里钟泽都拉着陆漾起去做了,现在天黑了,能玩的娱乐活动就更少了。吃过晚饭之后,钟泽脑袋瓜一转,又打着消食的旗号把陆漾起忽悠出了门。 没有路灯,也没有武侠小说里探夜用的火把。这时候走在寺院前的石阶上,全凭着皎洁的银辉。 为什么不用手机电筒? 因为钟泽嫌它太破坏意境。蝉鸣蛙叫、如水月色、熠熠星辉,以及满天飞的萤火虫,如果这个时候有人置于其间,手里举着手电筒,好像确实不够美。 有趣的是,flag都是钟泽在立,倒了也都是他在推。钟打脸大户泽在陆漾起质疑的眼光中,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掏出自己的手机,对着悬着星子的夜幕咔咔咔一顿拍。 不破坏美了?陆漾起笑他。 钟泽总是有掰扯不清的歪理:这是留存美。 陆漾起服气,还帮他掌镜,拍了一张手指捻着弯月的创意照。洪阆山有一处栈道,从寺庙里出来,顺着石阶或者大路都能到达。上次,陆漾起就是在这里和钟泽连视频看星星。 栈道是建在崖壁上的,算是一处足够安全又适合观星的绝佳之地。钟泽几步跑上栈道的长椅前坐下,扭头看向陆漾起,他拍拍身侧的空位:过来坐。 约莫六七步的距离,不远不近,陆漾起驻足看着一脸惬意的钟泽。 这人性格多变,有时候活泛灵动,有时候又沉稳可信,什么时候做什么样的事说什么样的话全凭心情,不顾虑太多琐碎的事。跟这样的人相处太有趣了,连一向沉闷无趣的陆漾起自己,最近都很敏感地察觉笑容变多了。 两人并肩坐了会儿,钟泽说是在看星星,看着看着,又忍不住拿出手机瞎摁,他边摁边问陆漾起:你上次看星星,是不是也总想着分享给别人啊? 陆漾起听他这么问,第一反应就要驳回,但是辅一开口,想起当时自己竟然给钟泽打了视频远程观星......不得不说,自己干过的事情,回过头再看居然有点智障。 钟泽也没真打算听他回答,反正是自己找借口,想给弟弟妹妹打视频看看他们有没有吃好喝好。 视频电话刚播出去,那头就接通了。手机屏幕上,淇河那张小脸使劲怼在镜头前,笑得一脸灿烂:钟老大! 钟泽笑,把手机转了个方向,陆漾起也露出半边脸。 小陆哥哥~钟淇河特别喜欢陆漾起,不用钟泽教,她自己就知道主动喊人。 他为什么也在?一道处于变声期沙沙的少年音从听筒里传出来,透着一股莫名其妙的疑问,是钟清源,但是他并未露脸。 这语气有点好笑,是少年人别扭地质问,说白了其实就是酸,不高兴为什么自己被留在家带娃,而有的人却和朋友一起出门玩。 钟泽不惯他,开口就回怼:管那么多。你是不是又让淇河玩你手机了?不然怎么接的这么快? 钟清源懒得解释,当然,也解释不清。为了让淇河乖乖地缩在一旁玩,不来打扰他学习,钟清源的解决方式简单直接手机、电脑、电视通通给淇河,管她是打游戏还是看焦点访谈都和自己无关,只要不惹事就行。 淇河也机灵着,没有告状,或者说,是目前暂时不打算告状。 知道钟清源有在认真做作业,钟泽就放心了,他和淇河东拉西扯说不到一路去,于是聊了一会儿准备挂了。 临挂视频之前,钟清源这才不情不愿地从边上露了半边脸,也不笑,苦大仇深似的和钟泽说再见。 电源、音量键齐按,钟泽截了张图,等挂了电话,他将手机递到陆漾起面前给他看,面上带了点笑。 怎么?陆漾起叠着腿,靠在椅背上,懒懒地投来视线。 发现没有?你和钟清源有点像。钟泽指着屏幕上的少年,说道。 哪里像了。被说和一个高中生像,陆漾起高兴不起来。他坐直身子接过手机,去看屏幕上的截图。 淇河的脸占了大半,笑得灿烂,她旁边,露出半边少年人青涩的面庞,浓眉、双眼皮、白,抿唇不发一言的表情看起来很有情绪。 陆漾起的视线移到角落,他放大右上角的小框,里面是钟泽和他。黑色的夜是最浓厚深沉的背景板,借着月色,勉强辨得清五官和轮廓,这张脸处处都很冷硬,透着一股不好相处的薄情。 确实一点也不像,陆漾起带着疑问的表情看向钟泽。 我没说你们长得像,钟泽好笑地在唇边比划了一个下弯的弧线,说:我是指性格上有点像,你没发现你们经常都是一脸我很不爽千万别惹我的表情吗? 陆漾起真没发现:我表情管理有那么差吗?他把已经自动息屏的手机举起来,怼到钟泽面前去解锁,又一次放大那张图片进行对比。 何止是表情管理,语言管理也很差劲呢钟泽刻意加重那声语气词,听起来很有点不知死活的意味。 陆漾起的洗白之旅异常艰难,他这个人不爱较劲,索性放弃了,将脸臭嘴毒贯彻到底:星星看够了吗?小瘸...... 子还没说出口,钟泽反应极快,扑过来堵他。 两人本来就是肩膀是挨着坐的,钟泽这么一动,他大半个身子直接压在陆漾起肩上了。钟泽的手指细长,长得匀称好看,但是手心、指腹却有一层薄薄的茧,不算粗砺,是一种磨砂的质感。平时,不会有人注意得到。 陆漾起有片刻的怔愣,他感受着唇上擦过的触感,像被砂纸打磨,或者是微弱的电流通过,总之,很不对劲。 你要是敢乱喊我,我就......灭口,反正夜黑风高,四下无人,最适合干这种事......钟泽嘿嘿一笑,顽劣的孩子样,挡不住的幼稚和恶趣味。 陆漾起的眼眸眨了眨,避开钟泽灵动的视线,望向远处的虚空。夜深了,风也变得清凉,使躁动夏夜有一丝不寻常。 这种事?陆漾起推开他的手,神色无波无澜:什么事?他问。 钟泽的手在脖子上比划一道,向陆漾起挑眉:这样。 或者那样。他又指了了栈道外看不见底的黑。 那你挺能耐的。陆漾起沉着调子挤兑他。 能得您一句夸,太荣幸了。钟泽也贫。 确实有点冷了,再待下去恐怕会着凉。陆漾起兀自站起身,抻了抻关节,然后将还赖在长椅上不想动的钟泽一把薅起来。 回了。 你养生啊?这么早回去睡得着?钟泽嘲笑他。 快点跟上来。 那你走慢点啊! 夏天,山里有蛇。陆漾起故意吓他。 卧槽卧槽!钟泽迈开步子,突地从背后撞上来,紧挨着陆漾起走。 陆漾起被撞得微微前倾,但好在稳住了,他眉目疏淡,还没来得及说钟泽横冲直撞,对方就很迅速地开口:是你先吓我的! 好一个恶人先告状。陆漾起摇摇头,取出手机照明,这回钟泽倒是没再说什么破坏美的狗屁话。 两人回去时,后院的几间小屋子已经熄了灯,大家伙依照山里的作息都睡下了。为了不打扰其他人休息,这俩放轻动作和声音,各自安静地冲凉、洗漱。 浴室只有一间,轮流着冲凉。还是白天那架势,陆漾起洗澡时,钟泽就拖个小板凳坐在外面一边玩手机一边扯门。 过了会儿,陆漾起洗完出来了,换钟泽进去洗。本来,钟泽还想象了一下陆漾起一脸冷漠地蹲在门外拉着门把的样子,说真的,光想想就觉得好傻。 还没笑完,钟泽手里就被塞了一个很重的木凳。他莫名其妙地看向陆漾起:? 抵着门。陆漾起拍拍他的肩。 我给你守门你给我凳子?钟泽脸上是大写的因缺思厅。 我去洗衣服,赶紧进去洗吧。这次外出本就是陆漾起一时脑热,直接带钟泽来了洪阆,因为没有提前计划,所以他们下半天穿的衣服是寺里借的,明天得洗干净还回去。 钟泽有点不好意思了:等会儿我出来自己洗就行。 我顺手就洗了。陆漾起坚持。 于是钟泽一头扎进浴室,把衣服脱了,然后打开一条门缝将上衣和裤子递出来。 白溜溜的一截手臂露在外头,只到手肘而已,白日里穿着短袖看起来是极正常的,可是夜里,再看却有点打眼。 陆漾起匆匆一瞥就收回,然后默不作声接过衣服,去水龙头下洗。 这一晚,他们九点多就睡下。万籁俱寂的深夜,没有人因为身旁睡着人就失眠。竹床清凉,山里的夜晚无需空调和风扇,甚至到了半夜,钟泽觉得有点冷,非要挨陆漾起睡。 两米的床,钟泽占了一米八,还独享了唯一的枕头。 占床就算了,有的人啊,第二天早上还要问别人:你昨晚没睡好吗? 托你的福。陆漾起想。 ☆、稀奇 因为钟泽惦记着家里两个小孩儿,且陆漾起自己也事情多,所以两人只在洪阆山待了一晚就回了。 陆漾起将钟泽送到他家所在的小区门口,只见小区外临时停车场停了好几辆扎了礼花的婚车,引擎盖上贴着喜结良缘。大红灯笼从小区门口起,一路挂满小区的主干道。 钟泽压着陆漾起的肩,从摩托车后座上跳下来。车身被他晃得微微一震,多亏陆漾起支着大长腿稳住了。 我们小区有人结婚。钟泽没头没尾地来一句。 你认识?陆漾起偏过头看他。 不认识,就是提一下也不行?钟泽一步越上人行道,因为高度的差异,所以此刻比陆漾起的视野高了许多。他一副老成的做派,拍拍陆漾起的肩:路上好好开车吧,到驾校了给我说一声,明天来找你练科目三。 恋耽美 >暴躁教练有点甜——白桃汽水(16) 陆漾起看了他一瞬,眼神不自在地移向视线范围内最近的那盏红灯笼。风一吹,挂在树枝上的灯笼就跟着晃荡,黄色的流苏一甩一甩的,看着很舒服。 我明天不在驾校,以后也不在那里了。陆漾起的语调稀松平常,令钟泽难以想象自己听到了这样的话,以这样的语气。 可能对很多人而言,驾校认识的朋友、教练,只是一段短暂的缘分,等驾驶证到手了,缘分也就孑然而止了。钟泽不是这样认为的,在他生命中,有很多重要的人都只短暂地陪伴过他,而那些逝去的,往往让他难以释怀。钟泽不喜欢这种感觉,甚至可以说是讨厌。 他原本是很高兴的,被陆漾起带去洪阆玩了一天,这种不用准备说走就走的出行太吸引人了。因为太愉悦,以至于,最初知道陆漾起没在驾校时那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已经淡了。现在,经陆漾起自己亲口陈述,钟泽才慢慢回落,意识到假期遇到这个朋友,以后再难有机会见面了。 心里忽然很闷,不想说话。钟泽站在路牙子上,抿着唇,冲陆漾起点点头,面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只是说话变得沉稳了些:那这段时间谢谢陆教了。 陆漾起注意到,钟泽又叫他陆教了。昨天在洪阆山,钟泽曾在很高兴的时候叫了他一声陆漾起,像朋友间那样不客气、热络的调子。 察觉到钟泽情绪不高,陆漾起笑了笑,握紧车把,说:会有机会再见的。他言之凿凿。 可能是习惯了这个职业,所以对一批又一批学员的离去已经没什么特别的情绪了。钟泽这样想。 和陆漾起道别之后,他一个人往家走。头顶上是随风摇摆的灯笼,脚底下是细碎的泥沙。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又比平时多了些东西。偶尔,钟泽会郁闷地停下,踢一脚鞋底的沙,然后又继续往前走。 淇河一个人在家,很勤快地做作业,做完了还把本子铅笔收拾得整整齐齐。事出反常必有妖,钟泽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也没发现什么一次:你怎么突然爱学习了? 淇河一听,立马就不干了:我以前不爱学习吗? 不催你就不学习,自己心里没数吗?钟泽揉了揉她的头发。 那是因为你没在嘛,我只听你的,不听老二的,你昨天晚上说,让我在家好好写作业,所以我今天就写啦!。淇河这招奏效,钟泽被她哄得开心,弯下腰抱起她,将她放回客厅沙发上。 软软的大沙发,两人各据一端。钟泽考完科三就得提前去学校了,没法儿在家待太久,虽说当初为了不离家太远,特意选了省内的学校,但是读研毕竟不是玩笑,平时是很累的,所以不能处处照看着家里。钟清源已经高三了,也没法像以前一样接送淇河,所以小姑娘得听话。 钟泽不爱做思想工作,他觉得小孩子有自己的天性,开开心心、顺其自然地长大最适合不过。话是如此,淇河又略有不同了,家庭差异让她得比别的孩子经历更多。 可能下周,或者下下周,我就去学校了,到时候一定得听老二的话,知道吗?钟泽看着淇河,神色虽然认真,眼里却全是温情。 小姑娘平时看着很闹腾,这种时候却很懂事,她一本正经地拍着胸脯,对钟泽保证:老大放心,我肯定听话,还会监督钟老二好好学习,考上大学! 钟泽点点头,一边赞许一边打开手机摄像头:来,这段话再说一遍,我录给老二看看。 你走了他会削我的!淇河捂脸倒在沙发。 钟泽乐不可支,拍了下来,第一时间没准备发给钟清源,而且去翻驾校客服007。屏幕划拉了两下,在指尖切换着,奇怪没找到。 他把我删了! 这是钟泽第一反应,很快,他发现自己恶人先告状,明明是几天前一怒之下,自己亲手把陆漾起给删了 这一天,钟泽情绪波动太大了,基本上是起起伏伏伏伏伏伏伏 往后几天,钟泽如常去驾校练车,不对,如常去驾校挨骂。科三教练也很凶,但不是陆漾起那种讲道理的凶,这位骂起人来堪称火箭发射,又快又狠。钟泽胜在科二基础好逃过一劫,只不过晚上回家再也没有副驾专座了,中午也没人和他一起挤在沙发上午睡。 王阿姨的科二又挂了,难过得好几天都没来练车,说好一起练科三,钟泽却一个人开挂了。 忙,虽然遗憾失落,但是没有太多精力去想别的事情。 最近那位破折号师兄好像热衷于花式催设计稿和论文,时不时就要问一句:写了吗? 没有上下文语境,一来就是这么直接。钟泽看多了,也就习惯了,甚至隐隐有一股冲动,等他去学校了,一定要好好会会这位师兄。 考科三那天早上,钟泽出门时天空蔚蓝,但是天气预报显示黄色雷暴预警。果不其然,一个小时后,钟泽抵达车管所,头顶已经是一片灰暗,乌云像幕布一样遮盖在上方。 临上考场前,钟泽发了一个朋友圈,没有文案,配图是在洪阆山拍的佛像。 挺稀奇,破折号师兄第一时间送上点赞。 ☆、掉马 天空阴霾渐重,不多时,雷鸣伴着暴雨齐上阵,整个候考区一片怨声载道。 钟泽坐在角落,透过沾满水雾的玻璃窗户往外看,视野内的状况很糟糕,雨太大了,估计开了最大挡位的雨刮器也没用。 这种天气太凑巧了,只能说是时运不济,走一步看一步吧。他安慰自己。 因为科三约得晚,所以钟泽的考号在最后面几个,他上考场时,心态还算平稳。平时,一辆车都是4个人考,到了钟泽这里就只剩他一个人一辆车。 安全员坐在副驾,因为在工作的缘故,冷着脸不苟言笑,让钟泽想到了第一次见到陆漾起的样子,心里一时间挺多感悟,原来考证生涯这么快就到了尽头。 上车起步,钟泽按着规定的线路开,一切都很平稳,甚至连雨都恰到好处地停了。 本来,钟泽的节奏一直把握得很不错,不论是换挡还是踩油,他都开的很稳,心态好得俨然一个上路多年的老司机。原本安全员也以为他可以一次过的,谁知意外来得这样快 在倒数第二个项目时,钟泽按照考训系统的指令进行变道,当时,他后方同车道跟了一辆社会车,对方的速度有点快。左侧没车,钟泽打左转向灯,然后稍微踩了点油,算是保持安全距离。转向灯打了3秒,钟泽看后视镜,确认后方没有车占道,于是他向左打了半圈方向盘。车头拐上左道,眼看变道即将成功,说时迟那时快,后面那辆越野车一轰油门就从左后方冲上来,直接将钟泽逼停。 急刹声刺耳,惯性也很大,钟泽整个身体往前倾去,额头重重地磕在方向盘上,连安全带都没拦得住他。 考试车直接停在道路中心线上,电子屏幕上,赫然是一个红色的危险驾驶,100分,鲜艳的颜色触目惊心。 身旁,安全员的表情很不痛快,看着越野车开走的方向低声骂了一句。总控中心那边也对这种社会车的行为没有办法,申诉不了,钟泽必须马上补考。 甚至没有足够的时间让钟泽休息缓神,他就不得不上车进行补考。大概是因为刚刚的事情留下了影响,钟泽第二次开车没有第一次平稳,中途因为一个小失误被扣了10分。好不容易到最后一个项目靠边停车,天空又下雨,不停摆动的雨刮器晃得心烦,后视镜也被雨水打湿,干扰了钟泽对于位置的判断。 算了,大不了重考。钟泽破罐子破摔,干脆一脚踩了刹车。 做完这一切,他等待系统判成绩,没想到,竟然90分险过,这随便的一脚刚好对齐! 钟泽挺懵,看向安全员同志,直到对方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小伙子心态不错,开得也挺好。 钟泽心情瞬间从阴霾到明媚,他笑起来,说了谢谢。 考完科三,钟泽立即去现场约了下午的安全文明考试。他仗着科一时候刷的题还没完,只在中午随便做了一套题就直接上考场了。 正常的遗忘状态下,钟泽不可抑制地模糊掉一些细节。50个安全文明试题,他做完49题时刚好错了5个。 当时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他以为自己没有合格,于是没做最后一题直接点了提交考试。电脑屏幕上,88分赫然摆在那里。 钟泽后知后觉自己做了啥事,如果不提前提交考试,那很大程度上是能过的。他郁闷地搓了一把头发,当场补考第二次。 好在,这回从头到尾只错了两个 。宣完誓、填完快递信息,至此,练车生涯结束。 坐着驾校的巴士回程时,他耳朵里塞着耳机,看见指示洪阆山的高速路标,想起了几日前和陆漾起一起相处的日子,竟然恍如隔世。 *** 因为导师的要求,钟泽提前开启了研究生疲于奔命的生涯。天气热得出奇,他从城际巴士下来的时候,迎面扑来一阵翻腾的热浪,裹挟着车尾气,窒闷得难以形容。 不远处的出口,一个胖胖的高个子女生站在闸口外,手里举着一个纸牌,上面写着钟泽,正东张西望。 钟泽眼尖,一眼看见,然后走上前去打招呼:师姐好,我是钟泽。他拉着行李箱,背脊挺得像颗小白杨,是人群中难得一见的阳光帅气。 祁遇万万没想到,自己一早就打好算盘要压榨的小师弟居然这么好看,好看到有点下不去手。好在她心宽体胖,虽然对小师弟下不去,但是还有陆师弟可以压榨。 师弟,你好,我是祁遇。上午被导师指派任务时那点不情愿转眼就烟消云散,祁遇开心地去接钟泽的行李箱,嘴上说着:以后我们就是同门啦,好好学习,老师会教给你很多东西的。 好。钟泽笑着应下,但是没让祁遇帮他拎行李箱:女孩子拎不动的,我自己来,谢谢师姐了。 因为老师每年只招那么一两个学生,所以老师每次做项目,扛器材的、搬资料的都是祁遇,她一个人,顶别人组里两个师妹,所以,哪怕是在女生稀缺的建工,她也从来没享受过女孩子的待遇。虽然,很多时候陆漾起看不下去,会帮祁遇做了,但是那家伙嘴巴刻薄得很,总爱怼他。 祁遇活到二十六,这是人生第一遭,她竟感动得不行,心里更是决定以后要好好对待师弟。 到了学校,老师嘱咐钟祁遇带泽先熟悉一下校园环境,好生安顿下来,等晚上人齐,大家一起出去吃个饭,搞个欢迎仪式。 日头太烈了,阳光白晃晃的炙烤着大地。这种时候,祁遇就不太有优势,她怕晒,一热就出汗,所以带钟泽熟悉校园这事儿就搁置下来了。 修身园6栋宿舍楼前,祁遇站在大榕树的阴影下,给钟泽递了一张A4纸。白纸上戳了章,是导师给他提前申请的宿舍。 宿舍里还有个亲师兄,本来该他来接你的,但是导师临时有事需要他去办,所以才换的我。祁遇给他说明一些情况。 是破折号师兄吗?钟泽隐隐感到有点不太对劲。 哈哈,对,就是他。祁遇乐不可支,她这边笑得开怀,钟泽的心却沉了沉。 虽然计划着开学好好会会这位跋扈的破折号师兄,但钟泽从来没想过要和他同住一室 祁遇见钟泽的表情闷闷的,于是收敛了笑容,安慰似的同钟泽提醒:这位师兄......性格虽然有点难相处,不过人没有恶意,能力也非常强,是老师的得意弟子。你先住着看,实在是不习惯的话,再和老师讲。 钟泽点点头:谢谢师姐。 不用客气。祁遇朝他挥挥手:那师弟你先去宿舍整顿一下,师姐不太方便上去,就送你到这里啊。我回去赶论文去了,晚上见! 钟泽送走祁遇,拎着行李箱搬进修身园6栋宿舍楼。这栋贴着老旧红瓷砖的宿舍楼不算大,比起本科生住的新公寓可是算是老破小了,它唯一的特点就是外观有着旧式的洋楼风情,内里也还算干净。 钟泽在一楼管理员处办了住宿,然后独自拎着行李箱爬上六楼。最角落那间锁着门,看来师兄暂时不在。 钟泽松口气,取钥匙开门。门一推开,室内的环境映入眼帘 三截式独立构造,一个单独的外厅,隔了一道对开门,中间是两张上下床,最里面是阳台和洗手间。学习、睡觉、生活,分区明显,互不干扰。 最值得一提的,是宿舍的的风格。纯白色的座椅,搭配洇着水渍的灰白色墙体,奠定了整体的简约基调。角落里,堆了好多看起来极具工业性的尺子,数显卡尺、T尺、测量仪等......虽然东西归置得不算整齐,但很有规律。 简约风和现代工艺风碰撞,在一丝奇妙中完美融合。 四套桌椅,有3张上面都堆满了画稿和资料,有的只是简单描线,有的是浓墨重彩的设计稿。不单如此,柜子上还摆满了各式画笔和颜料,全套的马克笔、彩铅、水粉、丙烯一应俱全。挂壁书架上,一排扫过去,全是建筑史、建筑设计和CAD教程一类的书籍。 钟泽感叹,这果然是一个设计专业学生的宿舍啊,装备简直不能更齐全。一时间,他对这位破折号师兄的印象又好了许多。 进门,钟泽进里间,挑了空床的下铺,和师兄那张床相对。钟泽考虑得周全,这样谁也不必因为翻身的动静打扰对方休息。 因为还在盛夏,而且大包小包不方便,所以钟泽没有带被子这些,只拎走了祁遇的冰丝凉席。虽然一层凉席铺上去有点硬,但胜在方便。 和自己的浅蓝色小熊印花凉席相比,师兄的床就要舒服很多,松软的床垫、光亮的真丝床单、叠放整齐的夏凉被,以及床头的加湿器,看得出来对方是个讲究生活品质的人。 收拾东西没费什么时间,但是钟泽疲累了大半天,所以准备洗个澡午睡一会儿。学校大部队还没开学,宿舍没提供热水,钟泽只好洗了个冷水澡。 他换了一套浅色的家居服,趁着刚洗完澡的凉意上床午睡。师兄没在,他找不到空调遥控器,所以开了前后窗户,让空气对流,带来一阵阵微燥的穿堂风。 不知道何处飘来栀子香,清淡又怡人。 虽身处陌生的环境,钟泽却丝毫没有不习惯,他睡得很沉,甚至没有觉察到中途有人进来。 陆漾起早上替老师参加了一个比较正式的会议,下午还要赶去另一个场子,他中午回来拿资料,想着顺便见一见钟泽。来时,他一路都在想,见了钟泽该怎么开口?对方会怪他先前隐瞒逗弄吗?或者干脆不理人? 恋耽美 >暴躁教练有点甜——白桃汽水(17) 他设想了许许多多的情景,却没想到,在自己推开门时,钟泽正蜷在床上酣睡。 没有枕头,没有床垫,就随意铺着一张冰丝凉席,钟泽就这样躺在硬板床上,脸刚好放在北极熊印花的屁.屁上,看起来又傻又让人心疼。屋里没开空调,钟泽脸上被闷出一层薄汗,肌肤还透着潮红。他露在外面的胳膊腿都很纤长,透着青年人野蛮生长的顽强劲儿。 陆漾起关了窗户,打开空调和加湿器,又往钟泽脑袋下垫了枕头,小腹上搭了夏凉被。做完这一切,某位睡得比猪还沉的家伙还是没有反应,陆漾起摇摇头,没忍住,笑了。 因为钟泽的到来,这一天忙得脚不沾地仿佛也不算什么了。坐在老师的办公室开会时,陆漾起甚至想了一下:钟泽睡醒发现宿舍有人来过,会是个什么反应? 反应那就有点尴尬了。钟泽醒来时,看见身上搭着师兄的夏凉被,还以为是自己睡着梦游了,直到感受到空调冷风呼呼地吹,他才意识到,师兄好像回来过。 他起床,将师兄的夏凉被叠好放回去,然后将睡过的枕头拿到太阳底下晒了会儿,直到摸起来暖烘烘的,他才放回师兄的床上。 坐在外厅的椅子上,钟泽靠着椅背,手里拿着手机犹豫着该给师兄发条信息,道个谢,可是输入框点了半天,看到上面诸如论文写了吗思路是什么这个方向不对的聊天记录不胜枚举,钟泽就觉得心里没底,慌。 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发,可是刚退出聊天界面,破折号师兄的消息就进来了。 :起了? 钟泽莫名头皮发麻,这人......是在自己身上装了监控吗? :起了就好好准备一下。 没想到师兄居然关心自己,钟泽还有点小感动,准备给回一条谢谢,谁知这两个字刚发出去,钟泽又立马收到一条新消息。 :欢迎仪式不止有欢迎,还有老师随时随地发问。 果然,钟泽又一次被扼住命运的咽喉,这种令人窒息的感觉是如此熟悉。 钟泽:谢谢师兄。 这声谢谢倒是真心实意不掺假,只不过钟泽还是觉得怪异,也不知道为什么。回完消息,他就放下手机开始看文献,准备晚上的第一次师生见面。 周舜尧最近要去南边开研讨会,所以召集几个学生过来,嘱咐点注意事项,顺便叫他们带带研一的孩子。今年就招了两个,另一个没到校的女生正在国外参加夏令营,到校这个也是非常优秀的孩子,所以他很看重,叫陆漾起务必要手把手教。 祁遇胆子肥,在一旁哭惨:为什么我研一的时候都没有师兄手把手教? 周舜尧卷起手边一张画稿,轻轻地在她头顶敲了一下:你好意思说?给你办的健身卡用过几次了?毕业了嫁不出去又要到处说读研的时候学习太用功了,没时间,到头来锅都要我替你背。周舜尧五十多的人了,气质儒雅,和学生不似师生,更似朋友。 祁遇假装好痛,捂住脑袋,小声说:我妈暑假本来给我安排了相亲的,结果您一个电话我是不是回来了嘛? 陆漾起闲闲地靠在椅背上看热闹,绍音坐在他对面,听着祁遇的话好笑,但是眼睛偶尔会飘向陆漾起这边。被人看久了不太舒服,但是陆漾起一直看着老师的方向,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开完会,周舜尧安排陆漾起提前去大家常去的私房菜馆订位,其它人一同去接钟泽,然后一起吃晚饭。绍音主动提出要和陆漾起一道,周舜尧看了看陆漾起沉默的脸,然后在祁遇疯狂地眨眼中同意了。 私房菜馆离学校挺远,但是口味很好,所以周舜尧经常带着他们去那里加餐。陆漾起和绍音打车先到,订了包厢和菜品,大家还有一会儿才到,为了不让气氛冷下去,绍音主动找话聊,说起了最近这个苏州园林的项目。 两人就着这个话题说了很久,直到包厢门外传来动静。陆漾起立刻站起身,在绍音不理解的眼神中理了理袖扣和衣领。 是钟泽他们来了。 门被祁遇推开,周舜尧第一个走进来,钟泽落后他半步的距离,恭敬地跟着,两人在交谈。 小泽,这是你师兄师姐,你还没见过的。周舜尧站定,指着陆漾起和绍音介绍道。 钟泽移开半步,抬眼看过去,这才看清被挡在身后的男人竟然是陆漾起! 是那个在暑假教他开飞机的陆漾起,是那个每天让他坐副驾的陆漾起,是那个带他去洪琅山看星星的陆漾起,也是那个他以为再也没机会见面的陆漾起。 一时间,钟泽怔然,不知该作何反应。 师弟,你好,我叫陆漾起。他一身得体的西装,斯文有礼,气质如山间清泉一样冷冽。他眉眼带笑,一反常态。 一旁,包括周舜尧在内的几个人都挺惊讶,陆漾起这么个沉默寡言的闷葫芦居然也有主动问好的时候。 钟泽还是难以置信,像踩在棉花上一样飘忽。祁遇适时地小声传播敌情:这就是那个破折号师兄。 咳咳咳......额,师......钟泽脸色都呛红了,他真的开不了口,明明师兄两个字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出不来。窘迫、无所遁形,因为曾在陌生的师兄面前吐槽过自己的教练 ,而当时,陆漾起早已悉知自己的身份...... 没有一丝一毫准备,钟泽被迫接受这一切。 祁遇以为他是紧张,耐心地替他顺气:别紧张啊,师兄又不会吃人。 沉默稍许,钟泽神色恢复异常,他重新开口和陆漾起问好:师兄好。 师姐好。他又向绍音打了招呼。 哪个新人刚面对陌生环境时都会紧张,只要适应了就好了。祁遇最会活跃气氛,乐呵呵地按着亲师弟坐下。她热衷于给钟泽布菜,各色口味都优先给师弟。钟泽不好拂了她的好意,吃了挺多,在某个咀嚼的瞬间,他余光瞥见陆漾起,逐渐归于平静的大脑终于开始思考 心里叫嚣着,再遇见陆漾起的喜悦慢慢淡下去,心底的那抹微妙的被动逐渐放大,演变成其它的情绪。 他想,原来这就是那天陆漾起言之凿凿说还能再见的原因,因为他早就知道这层关系,却故意不戳破。而且时常花式催稿,打压自己的信心。忽的,重逢的欣喜被一瓢冷水浇透,逐渐成为被欺瞒之后的恼火。 于是后半程,钟泽刻意回避了和陆漾起的接触。 席上总共5个人,若是有人刻意躲,也能完全杜绝所有交流的机会。 陆漾起第二次尝试和钟泽聊天,以失败告终,他感觉到了对方的逃避意味,心下咯噔一声沉了沉,向来目空一切的人竟然觉得棘手。 ☆、难哄 幸而陆漾起提前打过预防针,所以当饭后大家摸着肚皮各自发呆的时候周舜尧问起毕设和论文方向,钟泽竟然没觉得太突然。 不管在哪个阶段,钟泽从来没听说过开学头一天问毕业论文选题的,但是周舜尧这么开口了,钟泽也接受了,全因为之前陆漾起以师兄之名各种压榨摧残,树立了一个醉心学术且异常负责的导师形象,虽然这代价是他作为师兄的形象崩坏了。 有行李箱的事情在前,祁遇对钟泽印象很好,所以怕他太有负担,有心冒着遭导师白眼的危险想打个岔,但没有预料的是,钟泽仅思考了一会儿,就从容不迫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眼看周舜尧的表情愈发认可,祁遇也不得不在桌下对着陆漾起比了个大拇指,她小声说:你危险了,以后你再也不是老师的得意弟子,怎么样?这种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的感觉刺激吗?小陆。 陆漾起也看向钟泽,不大的年纪,眼里透着对所学专业的热爱,说话有条有理,声音清朗,也很有自己的见地。难怪老师喜欢,这样的钟泽太耀眼了。 该觉得危险的是你,研一的师弟都有自己的毕设想法了,你一个研三的,还屡屡被导师打回选题,不羞愧吗?陆漾起挑眉,看向祁遇,在对方一脸我好心碎我真的想毕业的痛苦中补充:不过你都承受两年了,习惯成自然。 祁遇捏着肉乎乎的拳头,隔空对着陆漾起来了一拳。 绍音坐在一旁看这师姐弟二人互杠,觉得好笑,她看向陆漾起,说了句:你不要仗着师姐体胖心宽就老是欺负师姐嘛。 ??? 谁体胖呢?祁遇丝毫没觉得自己被安慰了,她放过陆漾起了,转身去和绍音闹。 陆漾起没接这话,也不想取笑祁遇胖,虽然她被开玩笑开习惯了,但本质也是个因为太忙了没空经营自己的女生。 那头周舜尧和钟泽越说越有意思,两人完全忽视了周围的另外三人。 大多数时候,陆漾起就看着钟泽说话,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虽然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总之是比看祁遇和绍音打闹来得有趣,他心想。 钟泽表面从容不迫,其实心里早就垮了,虽然他确实有点能力,但哪顶得住在领域内摸爬滚打几十年的教授呢?钟泽面前放着一杯凉白开,他偶尔端起喝一口,因为紧张。有那么几个瞬间,他注意到陆漾起看向自己的视线,却没有回视,只不经意地错开。 中途,陆漾起去洗手间,后脚,绍音也出了包间门。祁遇这个大师姐旁观着,心里知道绍音的小心思,但觉得悬,因为陆漾起从头到尾就很抗拒,好像面前有一道天然的屏障。 因为紧张,钟泽喝了好几杯水,于是也起身去了厕所。私房菜馆的洗手有点偏,要绕过一段挺长的走廊,钟泽一路顺着指示走,在最后一个拐角时,听见女生小声啜泣的声音。 贸然上前有点尴尬,钟泽准备先暂时折返,他刚一转身,突然听见一道低沉的男声,是陆漾起的。 我说过的,我们没有可能,不要在我身上白费功夫。陆漾起的语调很平常,拒绝人也毫不留情,但这才是他的风格,只要是他不能接受的人和事,那就算作是困扰了。 太巧合了,钟泽居然被迫听了这么大的料,他无意探究陆漾起的爱恨情仇,但是对这事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有种莫名其妙的背叛感在其中,就好像两人约定要一辈子做黄金孤狼,结果对方却悄悄脱单,很不爽。虽然,孤狼什么的是他临时想的,完全没有这回事。 钟泽转身往回走,没走两步,陆漾起突然在背后出声: 钟泽? 你来多久了?他快步跟上来。 刚够我听一场热血沸腾的年度爱情大戏。钟泽语气倒是无波无澜:师兄好魅力。他刻意加重了师兄二字,看得出来有情绪。 陆漾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我不喜欢,之前也拒绝过一次了。 钟泽闻言,偏头看他一眼:师兄喜欢谁,我当师弟的没有权利干涉。 生气了?陆漾起突然问。 钟泽不知道他指的生气,是因为刚才这事儿还是因为之前被隐瞒,但不管是哪个,他心里都憋着一股劲,不自在,不舒坦。 心烦得很,钟泽干脆洗手间也不上了,大步往回走。 一顿饭吃了近2个小时,等周舜尧提出回去早点休息时,钟泽紧绷的状态才终于松了点。 一行五人去地下车库提车,一般都是陆漾起开车,他刚打开副驾门又停下来,看向钟泽:你想不想试试? 钟泽顿住,脸上带笑,明明是极认真的语气,却只有陆漾起能看懂其中的几分挑衅:驾驶证刚到手还没捂热乎,怎么,师兄想坐? 多开几次就好了。陆漾起倒是胆子大。 哎,别别别,师姐还没谈过恋爱呢,不想这么早就没命。祁遇连忙劝道。 随着几人哈哈大笑,钟泽拉开车门坐进后座。陆漾起没再提,他坐上驾驶座,看了看副驾的祁遇,又从内后视镜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钟泽,微微皱眉。 小学员生气了,连平时经常坐的副驾也不坐了。 * 陆漾起挨个送完两位女同胞,再送周舜尧去教师公寓。 老师让他把车开回去宿舍,陆漾起拒绝了,因为修身园没有停车位,麻烦。 从教师公寓到修身园不近不远,走路大概十多分钟。夜晚风很清透,校园里也没什么人,连路灯都只开了一侧。 钟泽和陆漾起一同往宿舍走,前后脚,不过几步的距离,却硬生生有种难以跨越之感。 钟泽闷着脑袋,一头扎进没开路灯那头,仗着自己视力好就胡来。陆漾起一路跟在后头,拿手电筒给他照明。 灯光随着迈动的步子晃荡,两道脚步声起起落落,调子一致。 陆漾起有意缓和气氛,他率先退步喊了钟泽的名字,短短的两个音节,在空旷的夜里有力而沉稳。 钟泽没应,陆漾起理解,正郁闷着呢,哪可能这么轻易就理人? 之前瞒着你,这事儿我得向你道个歉。老是催你论文也很不人道,但其实是想带你早点适应节奏,还有就是陆漾起一点点剖析自己的问题,将矛盾摊开来解决,说着,声音又含了点笑:也不该一面听着你在背后吐槽我,一面假装无事教你练车。 师兄给你道个歉,以后宿舍的卫生不用你做,早餐也都由我去买,你有什么情绪也可以找我撒气。行吗?陆漾起这样的人能做到这一步,确实很不容易了。 他一个人讲了这么多,按照之前,钟泽生气两句就哄好的性格该有所表示了,结果他还是没有反应。 陆漾起加快步伐,走到和钟泽并肩的位置,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有想法可以开诚布公地和我谈,别闷着。 钟泽偏头,一脸茫然地摘下左耳的蓝牙耳机:你刚刚说什么? ...... 陆漾起气结,这无用功做的真是妙啊,比拳头打在棉花上还要无力。良久,他摇摇头,只道:走路灯下吧,这边太黑,别绊到脚下。 钟泽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哦。然后又塞上了耳机,继续走在昏暗这边。 陆漾起看着钟泽的背影,无声叹气。 算了,都是自己惹的,慢慢哄吧。 ☆、尴尬 修身园的位置在校园深处,这附近树多,草丛也比别处密些。钟泽对学校不熟,闷着头走在前面,一开始只有一条主干道还可以照直走,等后来进了宿舍区域,多了好几条分岔路口,这不识路的问题就显露出来了。 问路么?要他主动和陆漾起说话,开不了口,到现在还是意难平。 恋耽美 >暴躁教练有点甜——白桃汽水(18) 直接走?路都不识,横冲直撞,走错了路像个智障似的。左右没有其他选择,钟泽干脆停在分岔路口等陆漾起。 前面挺黑,路边的草丛一个暑假没修剪,深度早就没过脚背了。钟泽担心前面草丛里有蛇虫之类,不动声色避开一点。 陆漾起不急不徐跟上来,带着点无奈的笑意看向垂头玩手机的钟泽。这边走。陆漾起轻轻捉住他手臂,把人往一条宽敞的道上带。 钟泽被拉着手臂走路......这姿势怎么看这么别扭,像大人管教顽劣的孩子一样。微微用力,钟泽挣开陆漾起的手,清清嗓子咳一声。 两人就这么别扭地同行,一路走回宿舍楼。经过值班室门前,两人一同和阿姨打过招呼。值班阿姨白天才第一天见钟泽,但是稀罕他这种看着就格外讨人喜爱的外貌,于是热情地和他打招呼:刚来就和室友一起出去玩啦?挺好,培养一下感情。 钟泽前脚刚踩上梯步,闻言退下来一步,笑着点点头:啊?是的。他表面上人畜无害,心里倒是很有些情绪:看这样子,哪像培养刚感情回来? 落后两步距离之外的陆漾起,总能敏锐地捕捉到钟泽瞥过来的眼神,他想笑,但很收敛,只嘴角挂着点浅浅的弧度。 到宿舍门口,钟泽摘了耳机老老实实站在一旁,等着陆漾起开门。随着一阵钥匙转动摩擦的声音,门开了,陆漾起先一步进屋按开灯。 钟泽还站在原地,看着满屋子静谧中陆漾起挺拔的背影,一时觉得陌生又熟悉。这人怎么就一时间从教练变成了自己同门的师兄?缘分太不可思议了,整个晚上,他都处在一种飘忽地错觉中,总觉得自己眼睛一眨,陆漾起就又不知道变去哪儿了。 经过这一晚的沉淀,钟泽其实没多少气了,他之所以不肯和陆漾起说话,主要还是因为自己的情绪没有控制好。说穿了,就是矫情,难为陆教这暴脾气还能耐着性子哄几句。 意识到身后的人久久没有动作,陆漾起回首望过去:怎么了? 没事。钟泽摇摇头,进了门,然后擦过陆漾起的肩,径直坐在那个留给他的空位上,他取出笔记本手提袋,将电脑取出来开机。 你先去洗澡吧。陆漾起调试好水温回来,见钟泽正在敲键盘,便喊他。 钟泽没应,手上动作加快,终于敲完最后一行字。他如释重负般长出了一口气,对陆漾起说:好了。 陆漾起疑惑道:什么好了? 钟泽转过去看着陆漾起,招了招手,面上似笑非笑:你过来看。 陆漾起两步迈过去,等站定在桌前,看清电脑屏幕上的加粗华文标题论苏州园林的审美情趣与建......时,面子稍微有点挂不住。 辛苦了。陆漾起拍拍钟泽的肩,客气道。 多亏师兄的日常鼓励,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写出来。陆师兄,你说是不是?钟泽言笑晏晏。 先去洗澡吧,今天累了一天了,洗完早点休息。陆漾起转身要回自己的位置上去。 钟泽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并不放人:还有很多的问题存在,希望师兄不吝赐教,毕竟,老师说了有事找你,对吧? 得寸进尺、没完没了。钟泽这样评价自己,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折腾呢?主要还是试试师兄的底线,以后好搞事情。 陆漾起虽然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但也不是个热衷讲道理的。知道自己把人惹生气了,所以为了让他消气,愿意配合他一回:对。 钟泽原本已经做好了这人不搭理自己的准备,结果对方冷不丁答应下来,倒是没什么好说的了,反而觉得自己过分。他点点头,从床上拿过睡衣进了浴室洗澡。 晚上有热水供应,但水温不高,而且限时段。钟泽不知道这些,只觉得这水在夏季夜晚里冲凉正好,特别畅快。 温热水浇在身上,又顺着肌理飞溅。满屋子都是水汽,像缭绕的仙境。钟泽白天洗过一次澡了,所以此刻随便冲冲就好了。他关了水,用毛巾擦干身上的水渍,准备穿衣服,这才惊觉自己......忘记拿内裤了。 智障。他低声骂自己一句。 好在是个男生,没那么多讲究。再说了,就算非要讲究那么一下,也不好开口叫陆漾起给他找内裤吧?钟泽胡乱套上棉质的睡衣睡裤就直接出去了。 外面小客厅里,陆漾起在整理稿件,他听见开门声看过来,说了句:挺快的。 莫名地,钟泽觉得□□一阵凉风吹过,冷飕飕的。 嘶......他微不可察地颤抖,然后顶着陆漾起探询的目光爬上床,弓着身子将后背朝外面过道。这种将致命点完全暴露在外的姿势让钟泽没有安全感,当下,要尽快采购床帘的决心无比坚定。 怎么了?陆漾起只当他还在别扭,连冷也不愿意说。他走进里间,将自己床上的夏凉被抖开搭在钟泽身上。 没事,你快去洗澡吧。钟泽瓮声瓮气地催他。 好。陆漾起没多想,拿上衣服进了浴室。 咔哒一声,浴室门阖上。钟泽竖着耳朵听了会而墙角,确认陆漾起不会再出来了。他这才轻手轻脚下床,打开行李箱取出一条干净的内裤,然后重新回到床上。 床上还散着陆漾起的被子,凝神吸气,似乎还能闻见洗衣液的淡淡香气。钟泽觉得哪里怪怪的,好像那被子就是陆漾起的眼线一样。 略一思忖,他将被子堆去床角,然后坐在床上,背对着浴室的方向脱下睡裤...... 这种没由来的尴尬到底是为什么啊?!钟泽一面换内裤,一面抽空瞟了眼陆漾起干净整洁的床。 咔哒 这要命的开门声再一次响起。 内裤还挂在腿弯,钟泽手忙脚乱想去扯被子来遮,奈何那床可怜的薄被早就被他蹬到角落里了。他维持着内裤欲穿不穿、拧着腰往后够被子的姿势,绝望的和陆漾起对上视线,只一秒不到,又飞快错开。 门边,陆漾起穿着整齐站在那里,脸上是一闪而过的惊愕与怔愣,还掺杂些许难言的复杂情绪,总之很丰富。 ...... 两人俱是沉默,陆漾起很快转身折返浴室。钟泽绝望地闭上眼睛,在短暂地停顿后复又睁开。要死了,真的。他把裤子穿好,关了灯爬回床上,也不敢盖陆漾起的被子了,主要是......怕对方觉得不自在。 过了许久,钟泽也不见浴室传来水声,正纳闷着,听见陆漾起低沉的声音透过磨砂玻璃传来,带着点回声:换好了吗?他问。 ? 为什么还有再提一次?!钟泽气结,他没好气地回:你管我。 我不管你,但是我要出来拿毛巾。陆漾起又说。 得,原来是因为拿毛巾,所以才撞见这么尴尬的局面。钟泽敷衍地回:你就用今天穿的衣服擦一下水又不是不可以,那么讲究干什么? 那你怎么不穿今天穿过的?陆漾起非要回这一句,搞得钟泽很没面子。 我睡着了,自己来拿。 好。某人声音带着笑,似乎是在忍耐什么有趣的事情。 开门声、脚步声、以及哗啦啦的水声终于再次响起,钟泽听着耳畔那些难以忽视的稀碎声响,安慰自己:怕什么?都是一张床睡过的,还有什么不能看的? 钟泽好不容易平静些,翻了个身,又忍不住想:就是因为是一张床睡过的,以后还要朝夕相处在一起,所以才觉得无比尴尬啊! 这算怎么回事儿啊?本来是自己占理,结果反转来得这样快,马上,自己就要卑微而窒息地与陆漾起待在一处了。 这日子,没有奔头。 浴室里。 经刚刚这么一折腾,早就错过热水供应时间段了。花洒往外喷着水,水温在夜里很凉,但是对陆漾起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 他很燥。冷水对他而言,只能算是没有火上浇油,别的作用就没了。 窗户开着,小小的一扇,连通风都通不好,让陆漾起觉得不透气。 脑海里,钟泽消瘦匀称的肩胛、柔腻光洁的肌肤、以及柔韧纤和的腰腹挥之不去,像是盘根错节的根系,纠缠着,纷乱着。 理智告诉他不该对钟泽有这些除了朋友同学以外的想法,可心是不受控制的。从一开始,在太阳底下把他捡回家的那天,他就该知道,自己对钟泽这个人,从来没有抵抗力。 ☆、厉害 风轻月明,柳梢微摆。夏季的夜晚总是安静平和,除却有些夜不能寐的悸动心思。 陆漾起洗完澡出来,放轻了动作,也不开灯,凭着在宿舍生活许久的直觉往外走。饶是再熟悉,也还是不小心踢到了什么 是钟泽的拖鞋,顺着光洁的地面飞出去好远,直到撞上墙根发出啪的一声。 钟泽还是侧着身,一动不动,给人一种睡着了的感觉,但是陆漾起知道他还醒着,因为这人真正入睡后没有这么老实,会发出呼呼的声音,有时间还打个梦拳什么的。 没人再出声,这样的夜晚只适合沉默。陆漾起也上床躺下,等眼睛完全适应从明亮突然变暗,他已经能借着如水月色看清钟泽的睡姿了。 睡衣一侧胡乱压着,在肋下纠出褶皱。后腰的衣摆被无意间撩上去些许,露出紧致的肌理和线条流畅的腰窝,在月光的浸润下像莹白的羊脂玉一样,汇聚了皎白的光华。 陆漾起安静地翻过身,不多时,又下了床。 钟泽一直没睡着,心里揣揣的,都是因为刚才那份微妙。他听见师兄是几时从浴室出来的,也知道他安静地躺下了。 满屋子的沉寂中,任何细微的动静都很难忽视,尤其......是陆漾起的脚步声停在钟泽床畔时,钟泽连脊背都绷紧了。 紧接着,一阵风吹起钟泽睡衣的衣料,顺着缝隙灌进去。薄被又落回钟泽身上,触及皮肤的地方柔暖,阻隔了空调的凉。 洗衣液的植物香气和陆漾起身上的味道一样,闻着令人舒缓。钟泽慢慢地平静下来,在这个初到学校的夜晚沉沉睡去,且即将迎来一段崭新的生活。 * 阳光干燥,从后阳台投进来,落在里间卧室的地板上,亮堂堂一片。钟泽被这刺目白光晃了眼,睁眼醒来,对面的床已经空了,平整的床单没有丝毫褶皱,让人怀疑昨夜是不是真有人在那里睡过。 宿舍空空的,看样子陆漾起已经出门了。书桌上放了一杯现磨豆浆,一个白煮蛋,和一些适合冷食的早茶糕点。 豆浆上一张黄色便利贴,留了一行字,字迹力透纸背、撇捺自成风骨 记得吃早餐。钟泽念出来,随即轻笑一声:无趣。 他洗漱完吃早餐,一面吃一面忍不住嘴角泛起笑意,等肚皮儿填饱了,这才拿出手机给陆漾起回消息:谢谢师兄。 如出一辙的平淡语气,谁也不比谁有趣。 没多会儿,祁遇的电话打进来,喊钟泽下楼,说是要领他去施工现场。 为了方便,钟泽特意穿了双帆布鞋,身上也穿了耐脏的黑色T恤,临出门前,又把钟清源给的防晒霜狠狠涂了两坨,把除了脸以外的地方都糊了个遍。 没擦脸,主要是怕等会儿太晒,出汗。 室内设计,是个入行门槛很低的行业。许多业内的设计师,对于学历并不是太在乎,反而更看重实践经验。钟泽起初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大学几年,为了赚钱,跟着独立设计师干过两年多的设计师助理。对于经验把握得越多,他越发能够认识到理论知识的重要性。而且,美学这种晦涩的知识,不是看多几次砖头就能自行领悟的。 当初业界知名大佬级别导师周舜尧为什么会选钟泽?除了钟泽丰富的实践经历,就是因为他曾在复试说过这样一段话:理论是行业的天花板,如果我空有经验,却缺乏理论作为支撑,那我永远只能做室内设计行业的民工。 对此言论,无论别人怎么看待,钟泽自己深有体会。他需要的,是将他所有的经验构筑一个更高的知识理论体系,就像建筑一样,一点点从构思到图稿、选材、建造,直到成为一个完美的作品。 * 祁遇真的是个不大精致的姑娘,当钟泽带着鸭舌帽下楼的时候,她正坐在树荫下的花台上以手作扇,招呼着那点可以忽略不计的风。她穿着黑色阔腿裤和雾霾蓝体恤,带着一顶姜黄渔夫帽,堪称混搭界一股泥石流。 真的,如果祁遇能把做设计的那份热情分一半到穿搭审美上来说,她就不至于被身旁靓丽的绍音碾压。 钟泽无意评价女性的穿搭,只是任谁看,都能看得出绍音有点讲究过头了,和祁遇完全是两个极端,根本不像是准备去工地的样子。她妆容精致,穿着及膝的荷叶边连衣裙,挎着链条包,脚踩系带凉鞋,头上是宽檐编织帽,帽檐上还缀了一个夸张的大蝴蝶结。这完全就是一副春日出游的架势。 钟泽眼神中的讶异没藏好,让祁遇捕捉到那么一丝,她笑着拍拍钟泽的肩,然后打趣道:女孩子出门都是这样,你习惯就好。 钟泽点点头,三人碰头,一齐在原地等着陆漾起开车过来。 很快,黑色的越野就从校道开过来,径直在他们面前停下。 祁遇逃难似的拉开后排车门,钻进去叫陆漾起把冷气再调低点。车外,钟泽下意识准备去拉副驾驶的门,但是手刚触及车把,就看见一旁另一只属于女人的手也伸过来。 钟泽拉开车门,顶着陆漾起的视线开口:师姐请坐。 说罢,他动作迅速地去了后排,和祁遇各据一头。他关上门,脑袋微微倚着车窗玻璃,看见前排的绍音师姐笑了笑,温柔又清丽。 可惜了,陆漾起这人就是木头做的,板着脸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他目视前方,挂档起步,专注地开车。 等到了园林的规划区,车子碾过凹凸不平的砂土开进去,颠簸了好几下。 钟泽脑袋钟泽地磕在车窗玻璃上,发出咚的一声。绍音也被晃得身子一斜,差点靠在陆漾起的肩上。 ? 钟泽不解,这就是女人的柔韧度吗?太强了叭?竟然可以突破脖子的曲线和安全带的束缚...... 厉害。钟泽在心里默默地点了一个赞。 内后视镜里,陆漾起瞧见钟泽看热闹的目光,心里不由得冷下去。 这反应,可以,直男无疑。 ☆、道歉 一行人停车下来,门口早就有人在等着了,直接把他们领到临时搭建的办公区域。 恋耽美 >暴躁教练有点甜——白桃汽水(19) 周舜尧是一早就被资方派车接过来的,为了现场实地规划,所以就不得已选了沙尘漫天的工地,好方便开展工作。 办公桌上堆着好多图纸,有关于电路的、排水排气的,也有格局设计和植被布景,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设计手稿。 钟泽来这里不过第二天而已,他已经通过陆漾起大量稀奇古怪的专业工具判断出他的主要学习方向,更像建筑室内设计,而非钟泽的室内设计。虽然二者名字差别微乎其微,甚至有很多人会将其搞混,不过对于该专业的学习内容而言,壁还是挺厚的。 比如陆漾起和钟泽,二者就不是一个类型。陆漾起擅长电路、机电以及建筑外形构造测量这些,是偏向于技术型的,而钟泽则是完完全全的室内设计,更喜欢研究空间布局、造景、美学。 虽然以前的实际操作经验很多,上施工现场就像家常便饭一样,但是钟泽还是有一颗谦逊且热爱学习的心,在老师和师兄师姐开会时,他不多话,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听着,偶尔有不明白的地方,立刻记在随身携带的备忘录本子上。 中午的时候,大部分园林规划和造景细节已经落实,资方安排了环境很清雅的地方请他们吃饭。钟泽不适应这种觥筹交错、左右逢源的场面,所以一顿饭吃得不是特别畅快。 周舜尧虽然有着这个年纪的人所没有意趣,但也是个清高的学究,不喜欢大白日非要喝两盅,所以一直是陆漾起在其中周旋,被资方大老板连着灌了两杯白的,而且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青年人眉目沉静,又高大可靠,虽然做的是自己很不喜欢的事情,但是也很克制地压制着情绪。 祁遇也是个暴脾气,本来是合作落实、皆大欢喜的场面,结果这群脑子里只有人情世故和金银财富的商人们一点都不客气。她看不过眼自己的师弟被人灌酒,于是准备将他换下场。祁遇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准备去敬大老板,刚一起身,被钟泽沉着脸按下了。 钟泽也不喜欢看到陆漾起被轻怠,他觉得,像陆漾起这样随性的人就应该肆意而活。虽然这两天闹着别扭,但他心里早把陆漾起当成朋友了,为朋友两肋插刀什么的,他觉得很有必要。 他接过祁遇手中的白酒杯,站起来径直往陆漾起的身旁走去,目光坚定。满桌人,皆是一眨不眨地将他看着,其中,尤其是祁遇更甚。她眼中,身形高挑却单薄的钟泽突然就变得伟岸,浑身如同沐浴着圣光,是上天派下来拯救她的天使! 天使没空理她,去找自己的师兄了。他拨开正给陆漾起倒酒的大老板,满脸写着青年人直白的不悦:我师兄是做设计的,应酬这种事他应付不来。我图作得丑,可以陪你喝。 绍音听了这话,白皙的小脸吓得全无血色,她和陆漾起的座位很近,所以只需轻轻抬手就能碰到钟泽。她隔着陆漾起,扯了扯钟泽的T恤下摆:快坐下,你别冲动,要是得罪甲方出了纰漏,老师一个多月的努力就白费了。 甲方大老板之一,也就是正在给陆漾起灌酒的那位,他显然不是个能喝的,一轮喝下来早就熏熏然了,倒是陆漾起看起来毫无异色,神色清明。 此刻,在满屋子杯盘酒盏的磕碰声中,陆漾起看向钟泽初出茅庐不怕虎的无惧神色,定定的,多看了几眼。这种感觉很复杂,像是一个平凡之躯,既渴望拥抱热烈耀眼的太阳,又明知自己会被这份炽烈所灼伤。 热切又畏惧。 师兄?钟泽伸出手晃了晃陆漾起的胳膊:你是不是喝醉了? 陆漾起回神,嘴角微微带起一个弧度,他强势地将钟泽的手抬起来,然后微微屈颈,将他杯子的酒一饮而尽。 钟泽有一瞬间的怔愣。手上滚烫的温度传来,是陆漾起的手捧住了他的。 这个画面太微妙,但只限于钟泽看来。对其它人而言,陆漾起已经不胜酒力了。周舜尧见惯了这种饭局,可见不得自己的得意门生被这样对待。正如同钟泽所言,陆漾起是做设计的,那双手该执笔握卷,活泛的脑子该生产创意,而不是被酒精麻痹。 他皱着眉一站起来,饭局上的气氛马上就变了。另外几位负责人和老板连忙赔罪,嘴上说着好听的话,好像之前看热闹的人不是他们。那位已经露出醉态的老板被下面的人请走了,走的时候都还企图拽着陆漾起的手,嘴里叨叨着:来,再喝一杯,我倒要看看你有多能喝! 钟泽挺不客气,一把挥开那只企图玷污师兄白衬衫袖子的大猪蹄。 屋里气氛有点僵化,但资方也不傻,不至于真让这一个多月的多方洽谈功亏一篑,所以还是维持了表面客气。商场浸.淫久了,就习惯戴些高帽,于是一水儿地轮流给周舜尧祝酒,搞得场面更是不伦不类。 周舜尧脸都黑了。 饭是没必要再吃了,大家各自散了。陆漾起身形很稳,一点摇晃都没有,看起来似乎是没醉,但又和平时极不相同。那双平时深沉的眼眸格外清明,唇角也含着一抹浅浅的笑。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顿饭他吃得多开心呢。 一行人拿好东西准备走了,钟泽伸手去扶陆漾起,手刚挨上他左臂,就看见绍音站在右边,也准备扶上一把,却被陆漾起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不知道为什么,这局面让钟泽想到了早上坐车的时候,明明自己已经在开副驾的门了,绍音师姐却还是欲说还休地伸手。现在,眼看着陆漾起故意歪了下身子,往钟泽这边倾了些许,绍音还是没放弃。 钟泽心里不痛快,不想再让。 师姐,我来就好。钟泽看向绍音,礼貌客气地笑了一下。 没事,我也搭把手。绍音也笑。 师姐,你看这门......钟泽面色透着无奈。 ......好。绍音终于点点头,快步先出去了。 祁遇在后面负责拎包,无暇顾及这边。周舜尧不大快意,扶手快步走在前头。所以此刻这份尴尬,除了三个当事人,没有其他人察觉。 陆漾起被钟泽扶着,肩挨着肩并行,距离极近。他侧目,看了一眼钟泽抿着唇的侧脸,笑意渐渐加深。 你怎么醉成这样了啊?钟泽痛心疾首,好好一个沉稳镇定的陆漾起,被几杯酒给搞成了这样,动不动就笑一下。这频率,怪叫人心虚的。 ...... 不消片刻,陆漾起的脸色又无比冻人了。 等几人下到停车场,看着黑色的大越野车横在车位里,突然有点懵了。陆漾起醉了,谁来开车? 周舜尧先前也沾了点酒,不能开,陆漾起更是不行。见此局面,钟泽正准备自告奋勇,突然,祁遇举了举手:要不......我来? 不行。陆漾起蹙着眉头立刻拒绝:你开我就不坐。 本来气氛还很凝滞,结果因为这么两句话,除了钟泽,大家都笑了起来。 周舜尧连忙表态:我也不坐。 师姐,要不你再好好想想?绍音劝道。 这架势,恍惚间,让祁遇又想起了当初。她也是本科毕业那年考的驾驶证,然后在读研头几天,因为敦实的体格得到了周舜尧的信任,被他派去开车送文件,最后不知怎么就进了交管所。 全责 那我不开我们怎么回去嘛?5个人,代驾都叫不了。祁遇泄气,想想,又忍不住生资方老板的气:接老师的时候那么客气,结果这会儿比谁都跑得......她话没说完,被绍音用眼神暗示了,于是不情不愿地闭上嘴。 虽然钟泽没搞明白为什么不让祁遇开车,但是他刚好带了驾驶证出门,可以顶上。 我开吧。钟泽一派沉稳的表情,成功赢得了诸位的信任。陆漾起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最终沉默着去了后排,把副驾留给老师。 他以女生和女生坐在一起方便交流为由,让祁遇横在中间,避免了和绍音过多接触。 车子上路,挂档这些还算流畅,连周舜尧都没能看出来钟泽驾驶证才刚到手。后座,祁遇羡慕地说:同样是车管所考出来的,为什么我就上不了路? 钟泽正巧遇上红灯,停下等待,准备顺便安慰一下祁遇,结果话还没出口呢,被陆漾起不客气地打断:你干嘛呢? 钟泽不知道自己又怎么了:我干嘛了? 你挂一档做什么? 停车之后再起步都要挂一档啊?这不是你教的吗?钟泽无语。 我说考试的时候停车要先挂一档,我没说开车也要。陆漾起无话可说,又不得不说:而且这是越野车,档位太低了和转速不匹配。 哦。钟泽闷闷的点头,重新将挡挂回四挡。 ???陆漾起从钟泽背后看了一眼档位。 又怎么了嘛?钟泽窒息。 四挡?你要去撞前面吗? 挂二。陆漾起沉声说道。 师弟,你行不行啊?祁遇问。 车上另外几人没听明白他俩语气中的熟稔,只是有点忧心自己的生命安全。祁遇心想,早知如此,她还不如自己上了,还可以过一把当马路杀手的感觉。 你别吵他开车。陆漾起看了祁遇一眼。 不是,这人什么意思啊?怎么滴,他能说别人不能说?祁遇简直想捶爆陆漾起的狗头,要不是看他有时候还有那么点作用,这会儿绝对是要痛下杀手的。 钟泽虽然一开始换挡被说了,但后面都开得挺好的,没什么大问题。他一路把大家都送回了家,然后又和陆漾起沿着上次的路回修身园。 还是同一条校道,在白天看来全然不同,没了夜里的幽静,全是满眼碧绿葱郁。这回两人是并肩而行,没人闹脾气,各自安安静静地保持缄默。 这么走了一大段路,钟泽觉得太静了,于是从口袋取出挂耳式蓝牙耳机,正慢慢悠悠地解着绳子。 你本来可以开得更好。陆漾起突然冷不丁地开口。 钟泽愣了愣,笑了:现在这样也还算不错了。 不。陆漾起否认。 我教得更好。他一脸认真。 钟泽乐得甩甩耳机绳:你教得好你和我有什么关系?他觉得太有意思了,陆漾起喝了酒之后反应真的很不同以往,话多了,也爱笑,关键是还小气护短啊! 钟泽仿佛看见钟清源小时候那傻了吧唧的样儿。果然,他一直觉得这俩性格有点像,看来真不是瞎猜,是有依据的。 透过钟清源小时候,他依稀能窥见幼时的陆漾起,也这么这般别扭,不善言辞,却很可爱。这个发现让钟泽恍然间,有一种曾经亲自参加了陆漾起过往的错觉。 想这是两天一来,他们第一次谈起之前在驾校的事情,隐隐有些破冰的趋势。钟泽把耳机理好,主动递过去一只:听歌吗? 嗯。钟泽接过戴上。 耳机里是沙哑的欧美小调,治愈又使人内心宁静。这不短的路,两人一直走到尽头,在拐弯的时候,陆漾起手臂不经意擦过钟泽微摆的手臂,肌肤与肌肤相触,带着点不寻常的细腻与温热。 对不起。陆漾起突然开口。 钟泽停住脚步,看着陆漾起不屈地昂着脖颈,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他有点不可思议,刚刚,这人是向自己道歉了? 陆漾起的背影透着最后一股倔。 难得的,钟泽觉得这份倔强温和极了,他快步走上前去,跟上陆漾起的脚步,然后伸出胳膊搭在对方脖颈:我原谅你了。钟泽笑起来。 嗯。 陆漾起也笑。 七月流火的盛夏,这份灿烂的笑值得铭记。 又一次经过阿姨的值班室门前,昨天还苦大仇深的两人换了一副态度,勾肩搭背,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值班阿姨也乐呵:出去玩啦?今天心情这么好啊? 阿姨好。是陆漾起的声音。 是啊,阿姨下午好!钟泽发送一枚wink,直接狙击值班阿姨作为女性永不消失的少女心。 哎呦,阿姨老了,还要被你们小年轻刺激。值班阿姨夸张地捂住胸口。 接着,钟泽哈哈大笑。 上了楼,钟泽顾及陆漾起喝了酒,也不折腾他,主动承担起开门的责任。 钥匙呢?在哪个口袋?钟泽出门记得拿驾驶证,却不记得要拿钥匙。 陆漾起看了他一眼,垂下眼,回答:左边。 等等啊,我这就给你开门。说着,他就把手往陆漾起左边的口袋里伸。 隔着一层内衬的薄布口袋,钟泽泥鳅一般灵巧的手在陆漾起口袋里胡乱摸了一通,结果啥也没有。 钥匙呢?傻了?钟泽又伸去右边,终于在里面拎出了钥匙。他开了门,对着门外一脸古怪的陆漾起招呼:进来了。 陆漾起摇摇头,甩掉脑子里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他喝了3杯白的,真不算太多,但这是第一次白天喝酒,和晚上感觉不太一样,被太阳一晒,脑子特别晕乎。虽然他面上不怎么显得出来,但脑子其实已经有点混沌了。 进屋关门,还是青天大白日的,钟泽就直接把陆漾起按在床上了。 喝酒了就睡一觉,睡够了就清醒了。钟泽拍拍他的肚皮。 陆漾起不说话,规规矩矩躺着,眼睛一眨不眨地将钟泽看着,仿佛要看出朵花来。 睡觉。你看我做什么?钟泽去遮他眼睛。 陆漾起嘴唇动了动,说了两个字,声儿不大,但钟泽听得分明 好看。他说完就闭上眼睛了。 喝醉了没脸没皮了是吧?钟泽莫名脸热,胡乱搪塞过去,然后从里间卧室踱了两步到外间,没待多会儿,又坐立难安地进卫生间放水去了。 因着陆漾起已经躺下了,钟泽就没有反锁,只是把门带上了。他解开纽扣拉链,水放到一半,咔哒一声,门开了。 又是这要命的声音,昨晚,就是这开门声之后,发生了噩梦一般的事情。 钟泽头皮发麻,僵硬地转回头去,与门边陆漾起炯炯有神的眼睛相对,一时间,放水截然而止。 你做什么?!钟泽觉得自己快被吓得那啥了。 我要上厕所。陆漾起倒是淡定,直接走进来,门也不关就走到钟泽身旁,动作慢条斯理地开始接腰上的皮带。 金属皮带扣发出哐哐的声音,刺激着钟泽的耳朵。他简直没眼看,趁着陆漾起还没解开,立即把自己的裤子提好。 恋耽美 >暴躁教练有点甜——白桃汽水(20) 这不急还好,一急,总是容易出点事故。就好比现在,因为赶时间内裤没提好,导致拉链夹......夹住到了小腹的肉...... 嘶......钟泽疼得倒吸气。 见状,陆漾起停下和手里的皮带做斗争,挑着眉丢了句: 你着什么急? 没过瘾似的,又说:我也没催你。 再说了,又不是没看过。还没完了没了。 ☆、可爱 外面起风了,梧桐树的绿叶构成一道道植物波浪,在哗哗声中翻卷,是仲夏最难熬的闷热。 修身园研究生宿舍顶楼最角落的宿舍里,钟泽气到一把将陆漾起推到墙上。白瓷面的墙经过一整天的高温曝晒,温度热烫灼人。 陆漾起的背脊贴着瓷面,因为酒精而微微发热的身体不太舒服,而墙面的温度无疑加剧了这种感受。他眯起眸子,看向按着自己胳膊的那双手,骨节是修长白净的,但手心却有薄薄的茧,贴着自己手臂的感觉很奇怪,也很舒服。 钟泽被陆漾起三句话连环暴击,现在正处于恼羞成怒的阶段。他虽然不比陆漾起个子矮多少,但这种情况下还是需要略微仰首才能直视对方。昨晚的内裤事件加上刚刚的拉链事件让他非常气愤,脸颊都微微发红,还有着高热的温度。 他想理论一番,又无从开口,莫名委屈。 陆漾起则是因为这迟到的醉意,整个人反应都迟钝了些,竟有了几分平日日里没有的温柔。这会儿他的视线从钟泽手上移开,又转移到对方脸颊上,似乎在考量脸颊上这可疑的红晕是因何而来。两人无声对峙,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说话。 钟泽觉得陆漾起是真的醉了,本来不该和他计较,可就是忍不住要掰扯一番。好一阵酝酿,他终于挣扎着开口,想叫陆漾起不准再提这两件尴尬的事,没想到刚说了个你字,对方就抢白。 只见陆漾起薄唇微启,含着笑意低声开口:你还不出去,是想留在这里看我上厕所? 钟泽一口气闷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他恼羞成怒地戳了看着陆漾起。 还是要比大小?陆漾起偏了偏头,勾唇问道。 ? 这人仗着自己喝酒了,就放飞自我了吗?说好的暴躁教练呢?说好的高冷冰山呢?人设说崩就崩,一点都不带犹豫的。还敢歪头,装可爱还是怎么地?就不怕自己打爆他的狗头? 一时间,钟泽脑袋里像爆炸一样,涌出一大堆想怼回去的话,可最终,还是在陆漾起将手伸向皮带的时候放弃了。他自暴自弃地看了一眼陆漾起,然后松开他的胳膊,逃命似的出了卫生间。 随着哐当一声响,卫生间门关上。一片回声之后,这片狭窄的空间在短暂的热闹之后又恢复安静。外面依稀能听见一些声响,窸窸窣窣的,想来是钟泽为了疏解情绪正烦躁着。 浴室墙面上的镜子很大,太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明晃晃的一片光。陆漾起置身于这一片明媚之中,良久,他低下头,克制地抿着唇笑了起来。 这笑,说不清几分是酒后故意而为的逗弄,几分是情难自禁的表达。总之,看见钟泽脸红,他就觉得很有趣,心里愈发控制不住要逗一逗他,也许是遵从本心,也许,是借着这难得的机会。 推门出去的时候,钟泽正在外面的小厅,一脸我很忙不要和我说话否则就是耽误我搞学习的样子。文档字数那里,87个字,其中大约50个字都是从资料上引用的,剩下那几个,隔两个字就有一个错别字。 此地无银三百两大抵就是如此。 陆漾起看了他一眼,没再去招惹他。他头有点昏沉,坐在下铺的床上脱了鞋袜,然后直接侧躺着睡下了。 咚脑袋还不小心磕到了床沿的铁栏杆。 钟泽闻声回头,往里间看一眼。这一眼倒是叫他哭笑不得陆漾起连床都认不清,直接在钟泽的床上睡下了 醉到这种地步了?钟泽微微惊讶。陆漾起睡了,他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了,于是钟泽关了电脑,从椅子上起身进里间,拿过陆漾起的夏凉被和枕头,给他安置好。 说真的,白天陆漾起被灌酒的时候,真的让钟泽心里很不高兴,那种感觉是自己人被外人欺负了却不能帮他的无力感,同时也很心疼。 菜都还没吃,肚子空空的就灌那么几杯白的下肚,没事才怪。钟泽看着陆漾起拧起的眉头,知他不太舒服,所以打了点水给他擦了脸。 等收拾好了,他又怕陆漾起着凉,替他搭好被子,特意将空调关了,仅余窗户开着,方便通自然风进来。 每个人的体质都大相径庭,比如钟泽怕冷,而陆漾起怕热。大夏天,陆漾起哪次不是冰水直接下肚?哪次不是把冷气开得冻人?没有其它原因,他确实比钟泽燥一些,而且精力更充沛旺盛。 果然,没过多久,陆漾起就被热醒。他脑袋发沉,只觉得昏昏的,直接坐起来丢开被子,然后手一扬,就轻轻松松脱去上衣,露出布料底下健硕分明的肌肉。 钟泽正靠坐在陆漾起床头玩手机,见状倒是好笑。 这男人身材确实好,高大,肤色被阳光晒得均匀好看,不显黑,又有形状漂亮的肌肉。要不是钟泽上次在洪阆山拉他下水的时候早就见过了,恐怕这会儿还挺羡慕。 不羡慕,但是冒出来一些坏点子。钟泽忍不住想陆漾起酒醒之后,用他那冷淡又酷酷的表情重温自己干过的事情......好像非常有趣。 钟泽当即掏出手机,抓拍了一张照片,正是陆漾起掀起衣服下摆露出整齐腹肌的场面。他看向屏幕,欣赏自己的佳作,半响,却只得出一个结论 帅。 秉着将陆漾起黑料一挖到底,挖到他底裤都不剩的决心,钟泽下床,开了拍摄模式,将手机怼到陆漾起脸上去。 这会儿已经是落日时分,橘黄的晚霞大片大片地透进来,洒落在两床之间的过道。钟泽挡了些许光线,以至于陆漾起下半身完全隐于黑暗中,而光.裸胸膛和帅气的脸庞被晚霞映亮,呈现出好看的光晕。 钟泽觉得自己不是在留存黑历史,而是在拍写真......算了,怪像个变态的,钟泽心想。 他直起身,正准备收手,冷不丁的,手腕被人握住。 一片飞霞中,陆漾起缓缓睁开眼,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眸被光亮刺到,泛起一层清透明亮的水光,像湖光镜面一般,倒映出窗外的天。 你做什么?陆漾起声音低哑,透着点倦意。 我...... 钟泽一时间无话,忘了辩解,忘了挣脱,只知道自己脑子空了。 ☆、燎心 当下,钟泽什么也思考不了,满眼都是陆漾起睁眼看他的那瞬间。慌张是真的,但不是因为被抓包,而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他暂时还搞不明白。 这沉默有点久了,久到钟泽必须说点什么来消除自己的被动。他动了动唇:看一下也不行? 陆漾起直视着他,锐利的眼神像审判官一样严肃,似乎要从钟泽的表情中发现什么漏洞。 为什么看我?他的语气总是直白犀利。 为什么?钟泽总不能说自己是拍点素材,给以后的同住生活留点底气。片刻思考,他决定走彩虹屁路线:你长得好看,就看了。 钟泽观察着陆漾起的表情,发现对方没准备接这话。紧接着,手腕上一松,是陆漾起放开手了。 钟泽心里松了一口气,以为蒙混过关了,却没成想下一秒,手里的手机被陆漾起抽走。 屏幕还没熄灭,正明晃晃的亮着。陆漾起的脸出现在屏幕正中,有一小段视频,还有零星几张照片。翻到最后,正是那张陆漾起脱衣服的特写...... 陆漾起坐起身,看向床边一脸懵的钟泽,玩味地笑了声:好看,所以要拍下来? 钟泽急忙摆手:我可以解释。 可以解释。陆漾起点点头。 正当钟泽要开口挽尊,陆漾起又补上一句:但没有必要。 钟泽:...... 喝醉了所以霸道总裁上身?钟泽挺想翻个白眼,幸他忍住了。 这么一闹,陆漾起清醒大半,他起床,刚好开始供应晚间热水,便洗了个澡。 钟泽坐回自己床上,看似在玩手机,实则坐如针扎。拿手机那只手,被陆漾起握过的地方仿佛余温尚存,而自己身下这小小的一块地方,是陆漾起刚刚躺过的...... 光是这么一想,钟泽就觉得哪里怪怪,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盛夏夜晚,外面的星子铺满天幕,温柔且美好。月光皎洁清亮,透着纯粹。可正是在这般平静的夜晚,却有人心情浮躁,难以平静。 陆漾起收拾干净出来,看了眼在床上出神的钟泽,问他:饿了没?收拾一下出去吃? 钟泽揉揉肚皮,确实挺饿,下午那一顿光顾着受气,谁也没填饱肚子,尤其陆漾起还空腹喝了酒,胃肯定更不舒服。想到这些,钟泽下床,拿了一套干净的换洗衣物,飞一样奔进卫生间洗澡:等我一下,很快!他的尾音飘在寂寂晚风中。 为了赶在热水供应期内洗个澡冲刷疲惫,大家也挺不容易的。 收拾妥当出门,两人一齐往校外的美食街走。夜晚,这种以美食为据点的地方总是格外沸腾热闹,熙来攘往,气氛好的不得了。 钟泽全程紧跟着陆漾起的脚步,直到在一家顺德粥底火锅店门前停下。钟泽后退一步,看清上面的招牌:粥底? 陆漾起点点头:晚上喝点粥,养胃。 这个点在店里聚会的人很多,一楼的气氛很热闹,但是显得聒噪。陆漾起常来,比较了解这里,便提出来去楼上就餐,环境会清雅一些。 说是清雅安静,等钟泽上楼一看,倒是有点拘束。眼前这哪里是安静,分明是暧昧丛生,每一张桌子都是仅供二人食的方桌,各两个双耳小陶罐,桌子中间还插了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角落里坐着几对小情侣,脸上都是盎然笑意,你侬我侬的亲密。 钟泽不动声色后退半步,被陆漾起从背后揽住了肩膀,往座位上带了带:躲什么? 谁躲了?钟泽硬着头皮拉开离他最近的一张座位坐下。等他们俩落座没多久,背后那桌就来了一对情侣,甜甜蜜蜜地落座了,末了,还挺稀奇地打量了陆漾起和钟泽好一会儿。 陆漾起看着钟泽有点不太自在的表情,伸手越过桌面上,将手里的菜单递过去,顺势道:先点菜。 嗯。钟泽点点头。 这里的粥底种类很少,基本上都是白粥,至于最后想喝到什么口味的粥,全凭食客自己挑选食材,在涮火锅的形式中成就一份口味独特的粥品。 陆漾起点了海鲜套餐,有大虾、蟹、鱿鱼圈、生蚝等常见的水产品,因为胃不太舒服,又额外点了两只海参。钟泽看着琳琅满目的种类,最后点了牛肉套餐,有牛肉丸、牛筋丸、蹄筋、牛腩这些。 店家为了保证食材新鲜,有些菜品是现做的,比如牛肉丸。而陆漾起的海鲜食材都是现成的,无需加工,因而上得很快。 看着陆漾起已经往外捞烫好的大虾了,钟泽却还在等待,随着肚子咕地响了一声,他挺后悔自己没点海鲜。不过这种想法也就一瞬间,在看到陆漾起剥虾的时候,钟泽内心就平衡了。 吃海鲜多麻烦啊? 像钟泽这样的人,最怕吃饭遇到筷子解决不了的问题。 陆漾起剥好虾,放进白瓷碟子里,然后擦净手,浇了些酱汁。那双有力的大手拿起瓷碟,越过不大的方桌,径自放在钟泽面前。 吃吧。陆漾起看向钟泽。 啊?钟泽微微惊讶。 陆漾起笑:肚子都叫了。 ....... 小陶罐往外冒着热气,在袅袅水雾中,钟泽看见陆漾起又开始剥虾了。 越过陆漾起宽阔的肩膀,视线投向他背后的那对小情侣年轻男孩一脸宠溺地将虾剥好,然后倾身放在女孩的碟子里,换来对方温柔的笑意。 钟泽不自觉将这个场景与刚才重合,以至于剥虾这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无端染上了暧昧旖旎的意味。钟泽脸上极力地表现镇定,心里却是难以抑制、说不清道不明的起伏。 口中弹性韧劲的虾仁明明已经经过放凉,这会儿却如同刚从沸水中出锅,烫。 也不知烫的是口还是心。 蓝色的火焰从锅沿一跃而起,焦灼地炙烤着陶罐,连同咕嘟咕嘟冒泡的白粥,一并将钟泽的心也燎了。 ☆、黏人 吃过饭,钟泽被陆漾起投喂得有点撑了,坐在粥底火锅门前的石墩子上走不动路。陆漾起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着犯懒的钟泽。 走一走,就当是饭后消食。陆漾起提议。 不行,我一点都不想动,好想直接倒地不起。钟泽仰头,看向路灯下背光的人,因为光线昏昧,看不清五官,但能感觉到他在看着自己。 黄色的光影落在身上,照得人困倦迷乱。 钟泽是直接被陆漾起捞起来的,胳膊从他肋下伸过去,用了点气力才把人带起来。为了让多他动一动,消化一下,陆漾起不得不像哄小孩子一样,告诉他江边有什么好玩的稀罕玩意儿。 临江那边有个由废旧纺织工业城改造的文创园,浓浓的现代工业风,那里有很多涂鸦、书店、猫咖等,是很出名的打卡景点。入了夜,江边会有许多歌手聚在一起,举办街头沙龙,气氛很舒服。 钟泽听到涂鸦时,就隐隐有了点兴趣,直到陆漾起说到猫咖,他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陆漾起捕捉到他明显有变化的眼神,画风一转,话语就变成:有只胖橘,大概普通成年猫两三倍那么大只,它太胖了不喜欢动,但是喜欢有人这样撸它的毛。说着,他伸出手,给猫咪顺毛似的撸了一把钟泽细软黑亮的短发。 钟泽正是懒洋洋的时候,被陆漾起温柔顺毛的动作摸得微微眯起眼,放空地往向远处的婆娑树影。 去吗?陆漾起带着点诱哄似的语气。 犹豫了大概两三秒,钟泽点点头,应下了:去。 去往临江文创园的路上,钟泽步履悠闲,轻缓的节奏隐匿在热闹的夜晚。沿街有许多装修很有意趣的店铺,比如书吧、桥牌俱乐部等,钟泽看得兴起。 我报这个学校之前,真的不知道附近有这么个地方。钟泽靠着石栏杆,手里掂着半杯果汁。明明是要消食的人,却无形中越吃越多。 恋耽美 >暴躁教练有点甜——白桃汽水(21) 前面有人在弹吉他,有人在演唱。故事的小黄花......男生唱得低沉迷醉,赢得大家的掌声。 钟泽按捺不住好奇,踮着脚尖,想透过层层叠叠的人群看一眼歌手的长相。果汁有点费事,他递给陆漾起:师兄,可以先帮我拿一下吗? 陆漾起抿着唇,接过之后,顺手搁在了栏杆上,面上的表情有点微妙:你想看什么? 我就是好奇,这么好听的声音,主人是什么样子的。钟泽连个眼神都无暇分给陆漾起。 看到了吗? 看不太清。钟泽像只觅食的草原捕猎者一样,眼睛眯起来:哎!看清了看清了,贼酷,黑色板寸钻石耳钉。 陆漾起的脸色显而易见地沉下去,黑色的眼眸深深,不知在思忖些什么。 那厢,沉迷于美色无心察言观色的钟泽似乎是活腻了,他碰碰陆漾起的肩膀:能递一下果汁吗? 陆漾起拿起果汁,抬手喂到钟泽嘴边。对方略微偏头,满足地吸溜了一大口。 好喝吗?陆漾起闲闲地倚着。 好喝。钟泽答应着,又偏头去寻吸管。 陆漾起那只好看的手握着果汁杯,一点点往下移。钟泽便也跟着下移,脑袋瓜几乎挨到陆漾起手上了。 久久没再吸到果汁,钟泽有点纳罕,他看向身旁的陆漾起 卧卧槽。 陆漾起明明摆着一脸温柔和煦的微笑,却硬是让钟泽吓了一跳。 危机感有点强烈,钟泽迅速站好,接过自己的果汁,客气道:谢谢师兄,我自己来就好。 没事,你忙着看帅哥,作为师兄,肯定是能帮就尽力帮。陆漾起也客气。 两人端着笑脸,你一言我一语,倒是真有几分兄友弟恭的和谐有爱。 人群中心,一曲旋律落下,转而又响起哈哈大笑的声音。是那个歌手唱完了,正在给大家讲冷笑话。 钟泽听了一耳朵,倒是没觉得多好笑,毕竟,师兄更要紧些。他正在思考该怎么开口,突然,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下。钟泽转回头一看,一张笑意盈盈的脸正看着他:巧了,你们两个也来这边玩啊? 陆漾起看清来人,点头打招呼:老师,师母。 周舜尧臂弯挽着妻子的手,上前来进一步闲聊:老远我就看见你俩了,当时还以为是认错了,毕竟小起这孩子,可不像是会给人喂果汁的。 师母才30多岁,正是年轻美貌有气质的年纪,她甫一开口,一颦一笑都带着女性的娇柔,她想起之前的趣事,忍不住同周舜尧打趣道:上回你带着孩子们来家里吃饭,小遇叫漾起给他倒杯白开水,结果漾起一个冷眼看过去,问小遇:自己没手吗,老周你还记得吗? 周舜尧点点头:记得。所以今天见了这景儿,真挺稀奇。 当事人陆漾起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倒是钟泽被这三言两语搞得怪尴尬的,他捏着果汁的吸管,无意识地左右晃荡。 四人有一段路并行,于是一齐沿着江岸边走。水面迎着斑斓的灯,泛着粼粼水光,夜色美好安逸。 在街口,陆漾起领着钟泽道了别,准备再去猫咖坐会儿。 不凑巧的是,转角的猫咖没开。两面临街的玻璃拉了卷闸门,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钟泽笑了笑:看来我们挺不凑巧。他状似无意地掩盖眼底的失落。 陆漾起按亮手机,打开手电筒,又用手心挡住电筒的强光,只余下足够视物的光亮,低声道:你看那个角落。 钟泽看过去没完全拉笼的卷闸门缝隙下,一尾橘黄的大猫尾巴隐隐可见,仔细看,还能透过玻璃看见胖橘的pp。它背对着街心,蜷在毛茸茸的地毯上打呼噜。 钟泽好歹是个高高俊俊的帅小伙儿,这会儿为了看猫,轻手轻脚地蹲在台阶上,场景还挺滑稽。 这么喜欢猫?陆漾起轻声问他。 是啊,我还有一只云养猫,也是只橘猫,不过她是肉乎乎、特别黏人的类型。说到猫,钟泽表情都生动起来。 嗯。陆漾起点点头,若有所思。 ☆、莽撞 虽然猫咖没开门,但是钟泽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大橘,还是很开心。回去的时候,陆漾起扫了两辆单车,迎着微摆晚风,身披满月星辉,相伴而行。 前方有个小斜坡,陆漾起正欲开口提醒钟泽,却见他撒了手,小疯子似的冲下坡,那声小心被风吹散在钟泽快意的啊声中。 等陆漾起追上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要命了吗? 我们看谁先回到学校!有人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门心思都是如何把两轮单车开出四轮的效果。 骑慢点。陆漾起的声音被远远抛至脑后。 钟泽骑得快,过了好一会儿,他见陆漾起迟迟没有跟上来,于是趁着转弯的空挡抬头看了一眼路口的凸面广角镜,想看看陆漾起离得远不远。 就是这分神的一眼,转角处一辆比他还快的脚蹬三轮车无声无息地从暗处冲出来,两人顺利会车。随着哐当一声,钟泽连人带车被怼在红砖围墙上。 膝盖和手心都破了,刺痛感强烈到令人生畏,钟泽的脸疼得皱起来。 三轮车师傅一车的塑料瓶子呼啦呼啦的从尼龙布袋里滚出来,落了钟泽满身,将他变成第二个垃圾堆。中年大叔自己也摔在地上了,他有点恼火,但是没对钟泽甩脸色,他赶着回家去煮晚饭,还有两个小孩下学没吃得上饭,不然他刚刚不会这么快,以至于连铃声都忘记按。 钟泽也恼,恼自己为什么不听陆漾起的话。他想起身,却发现腿使不上力气,只能自暴自弃地任由自己被塑料瓶掩埋。 小伙子,你没事吧?大叔起身,拍拍身上的灰,走到钟泽身边拉他。一地的瓶瓶罐罐堵了后方来车,于是又下来一位穿着西服的男人过来帮忙。 陆漾起骑着车,老远就看见前面路口堵得老长了,闹哄哄的。弯道最容易出乱子,陆漾起直觉是发生事故了,他刹住车拿出手机正准备帮忙打120 ,突然心头一跳,想到了钟泽。 120还未来得及拨出去,陆漾起连车都没来得及锁,由它胡乱倒在墙边。跑到前面去看,果然是钟泽。 那家伙苦着脸,蹲在地上捡塑料瓶子,颊上沾了点泥,满是狼狈。手心,被粗砺的水泥地划破的地方正往外渗着血丝。 本来该气他不听话横冲直撞,可见了这场面,心里更多的是心疼,有气也发不出来。 钟泽。他喊道。 捡瓶子的家伙闻声抬起头来,飞快地看了一眼陆漾起之后又迅速低下头,自顾自假装无事发生:我没事,稍微等我一会儿就好了。 开三轮的大叔正把歪倒在地的三轮扶起来,他听见钟泽说自己没事,忍不住说:你刚刚都起不来了,还说自己没事啊? 钟泽不敢看陆漾起的表情,回答大叔:叔你怎么还上赶着说我有事啊?真有事那你不得掏钱啊。 大叔一听:好像是哦。 这种令人无语的对话旁若无人地进行着,陆漾起听不下去,将钟泽扶起来:你心态还挺好? 钟泽怂了,借着力气整个人靠在陆漾起身上,他嘴角向下一弯,一脸惨相:师兄,我腿好痛啊...... 陆漾起便再难说什么严厉的话,蹲下身去察看他已经磨破的膝盖处。 那几位下车帮忙的司机迅速清理了现场,使得道路恢复通畅。最开始下车那位穿西服的男人主动问他们,需不需要帮忙把人送去医院检查一下。 三轮车大叔太担心家里没吃饭的孩子,一门心思想早点回,当即就拒绝了。 钟泽虽然痛,但是他觉得只是外部的擦伤,根本不需要去医院,直接在校医室拿碘伏就可以了,所以他也拒绝了西服司机的好意。 陆漾起没说什么,只是等事情解决后叫了快车。钟泽以为是回学校的,结果车开着开着,最后停在了医院急诊楼门前。 我真没事,回去睡一觉,第二天就好了。钟泽试图劝说陆漾起。 你现在,在我这里的信任度为负值。陆漾起看一眼钟泽的膝盖和手,那上面的血已经凝结成痂,和着泥沙,看起来挺吓人。 哦。钟泽尽力保持动作自然,但每迈一步,膝盖就更疼一分。好不容易捱到医院,没想到又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 膝盖关节肿得老高,一碰就疼。为了保险起见,医生建议拍个片子,看一下有没有伤到骨头。 拍完加急的片子,拿到结果也是40多分钟以后了,在这期间,钟泽打了一针破伤风,清理了伤口,顺带,还被值夜班的医生说了一顿。 还是太年轻了,不晓得爱惜自己的身体。 做什么都莽莽撞撞,等你老了就知道受罪了。 ...... 钟泽全程老老实实点头受着,医生说什么他都配合地答应:您说得对。这恭谦的态度,搞得医生以为自己误会他莽撞了,指不定是个多斯文的小孩不小心受了伤。 在陪诊时,陆漾起这个当师兄的处处细致入微,但就是不怎么说话,即便开口说话,也是诸如你主意那么大你自己决定这种怼人的话。每逢此时,钟泽只需要轻轻嘶一声,陆漾起就又拿他没办法了。 钟泽后悔是真的,隐隐约约从其中尝到到甜头也是真的。 检查结果出来,虽然没伤及骨头,但软组织挫伤较严重,近期内要避免走动,最好是卧床休息。 好孩子都该谨遵医嘱,可是钟泽却犹豫了。看着师兄微蹲在楼梯上结实宽厚的背脊,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男人,实在是担不起。可是面前的人是师兄,师兄叫他趴好,他怎么敢不答应呢? 灯光昏暗的楼梯间,钟泽僵硬地伏在陆漾起背上,连多余的动作都没敢有。 师兄,为什么走楼梯间啊?思考良久,钟泽始终没想明白,于是他积极发问。 陆漾起低声哼笑,那声自胸腔发力、喉咙发声的单音节引起轻微震颤,穿透夏季单薄的棉衫,在两人间达到一种微妙的共鸣。 走电梯间那么多人,你不要面子的吗?陆漾起回他。 ☆、开房 几番折腾,现在已经是凌晨了,这个点的医院楼梯间黑漆漆且阴森森,每一步都有踩踏的回声。虽然钟泽性别男,但这不妨碍他在此种情形下,联想到之前在惊悚电影中看到的各种画面。 吱呀 不知道哪个楼层的安全门没关紧,发出了尖锐的声音,有带着闷闷的回声,听起来格外瘆人。 钟泽绷紧下颏骨,不动声色地搂紧了陆漾起的肩。 好不容易出了医院大楼,钟泽跳下地,挨在陆漾起身旁回头看灯火通明的急诊大楼,舒了一口气。 这紧张导致的结果是,当陆漾起对司机说去离医院最近的酒店时,钟泽跟着点点头,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 直到车子停在酒店的门口,钟泽才意识到没回学校。他透过窗户,望向霓虹灯闪烁的酒店招牌:怎么......来酒店了啊? 这么晚了,管理员阿姨早就休息了,现在回去太麻烦她了。陆漾起先下车绕至另一边,然后将钟泽扶下来,准备像先前一样将他背起来。 哦。 凌晨的酒店门口正是车来人往最热闹的时候,过往的行人都走出去好长一段了,还要回过头来看一眼屈膝的陆漾起和一瘸一拐的钟泽。 钟泽被看得别扭,恨不得找个塑料袋把脑袋遮起来,他站在原地,为自己早就不存在的面子做最后的挣扎:师兄,这才几步路而已,我自己走也可以的。 陆漾起知道这会儿人多,钟泽不好意思,所以没有勉强。从出租车停车点到酒店前台,大概一百来步外加十几级台阶,算不上太远,但是两人走了有一会儿。 陆漾起为了照顾行动不便的钟泽,刻意放慢了速度。等到即将迈上第一级台阶,钟泽颤颤巍巍地抬起自己的瘸腿,啧,那酸爽简直妙不可言。为了不让陆漾起看出来,钟泽一面忍着痛一面控制面部表情,很是艰难。 尽管如此,那乌龟一样慢的速度还是出卖了他。陆漾起折返,似是有些无奈,他重新背起钟泽,这回也不管人家要不要面子了。 酒店大堂,钟泽被安放在沙发上。钟泽没有带身份证,但是陆漾起有随身携带身份证的习惯,他独自去前台开房间。 一张身份证只能开一间,所以陆漾起要一间双床房。前台的礼宾小姐姐看了看不远处的钟泽一眼,颇为认真地回答:双床满了。 只剩大床房和情.趣房两种,您要哪种? 陆漾起也回头看了眼钟泽,对方陷在皮沙发里,见陆漾起看自己,还开心地抬手挥了挥。 傻乎乎的。陆漾起唇角弯了个弧度。 大床房。钟泽低头划开手机屏幕,调出付款码。 先生,大床房的物品没有情.趣房齐全哦,你要不再考虑一下。是了,顾名思义,确实在某些方面更齐全,礼宾小姐姐自认很体贴地提醒道。 陆漾起没说话,眉心已经有点不悦地皱起。正巧这时候,一对带着酒气的情侣相拥着过来,男生递了身份证:他不开,我开。一间情.趣房。 陆漾起倒是没什么回应,他让到一旁,等那对情侣弄好了才递上自己的身份证:大床房,谢谢。 等电梯的时候,钟泽和陆漾起刚好站在那对亲昵的情侣背后,有了其他人的衬托,更显得孤男寡男一起来酒店开房这事儿显得暧昧。钟泽摸摸鼻子,将脸转向侧面的陆漾起身上,不去看面前小情侣的举动。 酒店的灯光晃眼,照得陆漾起裤缝上的泥渍非常明显。这人平时都是妥帖利落的,不管是带一整天的学员,还是刚从工地实训结束,都会保持干净清爽,这会儿,却因为背钟泽而沾了泥...... 钟泽心里满满涨涨的,说不出的愉悦。他微微倾身,替陆漾起拂去了位于大腿处的裤缝泥沙。 忽的,手腕被人握住 做什么?陆漾起声线低得不像话。 恋耽美 >暴躁教练有点甜——白桃汽水(22) 钟泽抬头,神经大条地开口:裤子沾了泥,我帮你弄干净...... 谢谢。陆漾起清了清嗓子,松开手,抬眼看向电梯逐渐变化的楼层数。 哈哈,不用客气。钟泽笑。电梯还在17层,为了打发等待电梯的无聊时间,他又没话找话:对了,刚刚你和前台为什么都盯着我看啊? 陆漾起揣在兜里的手心有点热,他握紧又松开,然后凑近钟泽耳边,用很平静的语气说着让对方脸红心跳的话:她让我开情.趣房。 砰 江边的烟火在夜空绽开,绚烂多彩。钟泽的心脏,也迎合着烟火的节奏跳动着。 怦怦 那之后,陆漾起还说了什么,但是钟泽没听清。电梯到了,陆漾起揽着他进去。擦身经过前面的小情侣时,被对方用好奇的眼神打量了几眼。 酒店电梯内很宽敞,但完全封闭的空间容易滋生各种暗涌的情愫。钟泽低头盯着自己裹了纱布的膝盖。陆漾起一只手始终握着他的手臂,就像大人提防幼儿园小朋友走丢一样。 碰巧,四人在同一层出了电梯。先经过的是那对情侣的房间,他们刷了卡进门,取电卡一插,满室粉紫的灯光差点没闪瞎某位好奇宝宝的眼睛。 钟泽只觉得:幸好陆漾起没开这乌七八糟的情.趣房,不然他可能要失眠一整晚。 趁着揉眼睛,钟泽借机偷觑一眼陆漾起,只见对方神色凛然,淡淡开口:想换?还来得及。 别别别...... 踩着蓬松柔软的地毯,钟泽仿佛行走在飘忽不定的云端,脑子晕乎乎的。 等到了房间,钟泽进门一看,竟然不是双床而是大床房,卫生间是整面磨砂玻璃的那种,床头还摆了一盒套...... 生活好难。钟泽一屁股瘫在门口的换鞋凳上。 陆漾起拆开一次性拖鞋,在钟泽面前自然地蹲下身,替他解了鞋带,换上干净的拖鞋。 钟泽一副懒蛋模样靠着墙壁,他眯起眼,盯着陆漾起发顶的旋儿,有点魔怔。 师兄......他喊。 陆漾起顺便替他挽了裤脚:嗯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你想听到什么原因?陆漾起轻而易举将问题抛回来。 ☆、乌龙 或许是房间灯太亮,光打下来,照得陆漾起眼波如同沾染了细碎星光。 太耀眼了。钟泽心虚地躲闪,打着哈哈:毕竟是亲师弟嘛。 确实亲。陆漾起站起身,将人扶至松软的单人沙发上安置好。他将空调温度设定至27摄氏度,然后去卫生间调水温。 透过磨砂玻璃,钟泽看见陆漾起黑色的身影在其中虚晃。虽然卫生间是干湿分区的,但是淋浴间的内景也能透过玻璃看个大概。 太令人发愁。钟泽看着那抹身影,就像透过浓得化不开的大雾去抓住自己想要的东西,有点不真切。 叮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 钟泽取出来一看,是周羽那个咋咋呼呼的家伙。因为前一段时间在黑名单关得有点久了,所以放出来之后格外话多。 周羽:泽儿,在干嘛呢?【图片】【图片】 周羽:我和斌子小树聚啦,就差你! 周羽:不过,你还是好好学习啊,撸串什么的,你不配【得意】 配图是夜市的涮涮锅,菌菇汤底,红色辣椒油碟,还有各色丰富的菜品。周羽生怕深夜放毒不起效果,还特费心地把滤镜调了。不可否认,食物确实很诱人,但是和师兄剥好的虾仁比起来,还是不值一提。 钟泽骄傲地倚着沙发,腿上下意识去叠二郎腿,刚有所动作,就牵动伤口,疼得他龇牙。因着这点行动受制的不畅快,平时懒得和周羽瞎唠嗑的钟泽这回也有点来劲了。 他手上哐哐哐打字,眼睛像小狐狸一样眯起来,不知道憋着什么坏水。 钟泽:不好意思啊 他假模假样地客气道。 周羽回得快:害,哥几个原谅你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一早起来给导师当狗呢吧? 啧,小人得志。钟泽毫不客气地嘲笑他。 钟泽: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吧 钟泽:现在在外面,我先不说了啊,有点忙【图片】【图片】 第一张图,是陆漾起朦胧的身影,被磨砂玻璃突显出一种柔和迷离的意味,别说,高挑的身形还挺引人遐想。 第二张图,床头柜上的某牌子套。无需多说,很知名,大家都懂。 这几条信息发出去之后,手机就安静了。 那头,周羽看到消息,被刺激得不轻。他们宿舍感情最空白的老幺居然搞对象了?还把人哄去开房了?他将手里的竹签往面前的毛血旺上用力一戳,激动地抖着手,招呼斌子和徐树过来看:卧槽卧槽! 泽儿开房去了! 卧槽?那两个立刻凑脑袋过来围观。 三个人老父亲似的咋呼,激动得不得了。斌子伸手去缩放图片,想看清那道身影。被放到最大的图片有点失真,颗粒感很强,但依稀感觉这人很高挑。 啊? 怎么好像是个男人?徐树发出单纯的疑问。 卧槽?!三人对视,按耐不住好奇,立刻去抢手机,想拨个视频通话过去。 咚突然,混乱之中,手机从周羽手里溜了,落进菌菇汤底中。 我不管,泽儿得赔我手机!周羽干嚎,徐树和斌子手忙脚乱地拿着漏勺去捞。 害,别想多了,就是人姑娘长得高一点而已。也不知道谁这么说了一句。 周羽这厢被这个伪爆炸消息闹得兵荒马乱、鸡飞狗跳。其实呢,钟泽初衷只是抖个机灵。他是想给自己找点面子回来,也不能总是被周羽那家伙压着嘲讽。而且今天伤了腿,折腾了一晚上,本来就憋着股劲,正巧周羽撞上来,那就顺势拿他消气,完全不知道会引发一波三个人的小骚动。 发出去的时候真没想太多,就是为了装点一下自己作为男人的面子问题。等两张图一发,钟泽盯着聊天对话框看了会儿,觉得自己也挺煞笔。 都说下意识的举动最能暴露内心的真实想法,那这不是意味自己心里巴不得和陆漾起有什么?明明是纯洁的外宿事件,为什么非要加工得这么有内涵? 疯了。钟泽用力拍了一下脑门,拍完,他长按图片,准备撤回。 两米外,陆漾起轻缓地脚步声踩在地铁上自动消音。他往钟泽这边走,看见他拍自己脑门,还揶揄了一句:本来就不聪明了,还拍? 这句话声儿不大,但是钟泽心虚,一听见陆漾起的声音就如同惊弓之鸟,他猛地把手机翻过来往大腿上拍。 这一拍,力气没控制好,又伤到了自己手心的创面。 嘶他甩烫手山芋似的把手机丢出去。 好巧。亮着屏落在陆漾起脚边。 陆漾起弯腰捡起来:你能不能顾着点自己,别......话没说完,突然卡了壳 屏幕上的图和字,太难忽视了。因为屏幕有限,所以之前周羽刺激钟泽的话都滚到上面去了,整个屏幕上只有钟泽瞎嘚瑟的那几条。陆漾起还是挺尊重他的隐私,没往上滑,虽然不小心看到了,但也只是纵容地笑了笑:很忙? 钟泽捂脸。正是陆漾起这幅心中有数的态度刺激到他了。 钟泽内心呐喊:别问我啊!我不会解释的,因为解释也很苍白无力...... 去洗澡吧,浴巾和浴袍都帮你挂进去了。陆漾起没多说,他把依旧亮着屏的手机放回钟泽身旁的床头柜上,也就是那盒套的旁边。 钟泽腾地一下站起来,揣上手机往洗手间走,因为动作太急,还把那盒套碰翻了......当然,他肯定不会折返来捡的。 卫生间门被关上,钟泽靠在冰凉的淋浴间墙壁上,依稀看见陆漾起倾身蹲下,在捡。 需要我帮你吗?你腿不能碰水。陆漾起问。 ......不用。钟泽把水开到最大声。 记得用保鲜膜把膝盖裹起来。那人还在嘱咐。 ......嗯。钟泽盯着璧架上的一小卷保鲜膜,哪来的呢?神奇。 因为那层欲盖弥彰的玻璃,钟泽全程贴着最里边的墙根洗澡,他一边洗,一边痛恨酒店的设计师。作为一名未来的设计行业知名室内设计师,钟泽的眼光真的很挑剔,从进门换鞋凳的高度,到房间的格局、配色,他没一个看得过眼。 好不容易洗完澡,他又有点不想离开这个百般嫌弃的浴室了,毕竟,浴袍穿在身上,露出大片胸膛,这让他觉得有碍观瞻。 水声停了好一会儿还没见人出来,外头,陆漾起又问:用不用来捞你? ...... 您太客气。钟泽把衣服丢进脏衣篮,拉开门走出来。 过来坐着,我给你看看伤口。 沙发上放了东西,钟泽两步一停,慢悠悠晃到床沿坐着。浴袍确实松垮,这一坐,露出一大截腿。 有点短了。钟泽嘀咕一句,扯过被子压在大腿上。 你太高了。陆漾起话是这么说,心里门清,其实酒店只有男女各一套浴袍,他给钟泽拿的女款。 钟泽虽然仔细,但纱布还是浸了点水,有些湿润。陆漾起小心替他揭开纱布,上碘伏,重新换干净的。 陆漾起做事很细心,怕钟泽痛所以涂药都很轻。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帅,陆师兄当然首当其冲。 等顾好钟泽,陆漾起才得空自己去洗澡。 已经是凌晨一两点了,钟泽有点困,但还是靠在床头,好整以暇地准备欣赏师兄的美好肉.体。 淋浴间里,陆漾起离磨砂玻璃门很近,几乎完全能看清。他手抓着衣服下摆,正要拎起来脱掉,余光一瞥,突然伸手将吊顶上面的滑动浴帘放了下来。 钟泽:??? 不可思议。 所以是知道有浴帘但是刚刚故意不提醒自己吗?! 你刚刚为什么不提醒我?钟泽带着恼怒质问。 你没问。陆漾起含笑的声线太明显。 好一个我没问。钟泽滑进被子里,认了。 过了会儿,陆漾起洗完澡出来,站在床头给客服电话留言,预约明早的衣物烘干服务。 钟泽快睡着了,听见声音又迷迷糊糊探出脑袋来看:为什么你的浴袍是长的?难为他这么困了,脑袋还在思考。 陆漾起分神看过来,腾出一只手摸摸他的脑袋:快睡。 哦。钟泽依言躺回去,但是不甚清晰的视线仍是落在陆漾起的浴袍上。 师兄好像比我高?为什么师兄的的浴袍滚边是蓝黑色,而我的是粉红色? 为什么?钟泽脑子快糊成一团,但是他太困了,懒得去细想。 身侧的床垫陷下去,是陆漾起躺下了。他关掉了其它的灯,只余下一张昏黄壁灯。 钟泽缩在软被里,向身旁的人挪去几分,然后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陆漾起浅眠,天快亮那会儿,他听见钟泽在说梦话,低声絮叨着什么。每当他凝神去听时,对方又停了。 几次反复,陆漾起彻底清醒。他侧身枕着自己的手臂,借着昏暗的夜灯端详钟泽他睡觉的时候真的很爱动,哪怕受了伤,那只伤腿也照样踢人。 此刻,钟泽皱着眉,不大高兴地控诉:骗子。 骗你什么了?陆漾起觉得有趣,问道。 钟泽当然没法儿回答他,人在做梦呢。他撂下一句骗子,又翻了个身,背对着陆漾起轻轻打起了鼾声。 你肯定是给我儿童款的。过了会儿,他又呓语一句。 陆漾起失笑。一件浴袍得是多大仇?做梦都念叨了一夜。 ☆、捡猫 不管昨晚多么混乱,总之是捱过去了。窗户透进来午后骄阳,钟泽睡梦中下意识抻了个腿,然后就睁眼醒了过来。他脑子还是有点混沌,坐起来靠着床头,怀中拥着被子。 房间门口有低低的交谈声,还有一次性拖鞋摩擦着厚地毯的声音,紧接着,关门声响起。陆漾起拎着自己和钟泽的衣服走进来,整个人带着刚醒不久的困倦随意。 起了啊,穿衣服下楼吃早餐。陆漾起把钟泽的上衣和外套放在他身侧。 虽然有点不太想问这个问题,但是钟泽确实紧迫:师兄,我内裤呢...... 自己的内裤,问我?陆漾起放下衣物,进了洗手间。他换好衣服,然后出来,手里多了个纸盒。 男士内裤盒子,里面两条装,已经空了一半。钟泽接过来,看着里面剩的那条花里胡哨的内裤,顿时有点无语:不是吧,师兄你的审美这么可怕吗? 陆漾起看他一眼:有的穿还挑?话是这么说,其实他自己也明白这审美有点夸张了,不过他在外卖平台上下单的随机款式,所以也预判不到会是这么个样。 钟泽当然没得挑,老实去换了衣服。这会儿已经是中午了,两人折腾了那么多事,又睡得太久,现在该去吃饭了。 陆漾起领着一瘸一拐的钟泽下楼,为了方便,随便挑了一家距离最近的店,巧的是味道很可以。 钟泽吸溜粉丝到一半,突然想起个问题:师兄,我们忘记向老师请假了。 请了。陆漾起给他递了张纸巾。 行。钟泽隔空点了个赞。他是真心服气,陆漾起这个人做事太有计划了,打电话给客服洗衣烘干、网上下单内裤、向老师请好假......他通通都安排好了,无需钟泽操一丝一毫的心。 吃完饭,两人打车回学校。往宿舍楼走的路上,钟泽收到快递信息,他在网上购买的床帘到了,存放在宿舍楼下快递柜里。 钟泽觉得还挺棘手,买床帘那会儿觉得自己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私密空间,这会儿和师兄和好了,反倒觉得在两个人住的房间里挂上床帘有点见外。 陆漾起脚步很慢,是刻意适应钟泽走路的频率。钟泽侧头看他两眼,对方越是妥帖周到,越让他觉得不好意思。 几番偷看,陆漾起想不发现都难:怎么了? 恋耽美 >暴躁教练有点甜——白桃汽水(23) 有个快递到了。钟泽答。 说话间正好走到快递柜前,陆漾起停下来:取货码。 钟泽稍作犹豫,报了出来,于是陆漾起动作利落地把快递拿了。快递包裹不大,也不重,陆漾起没什么好奇心,主动替他拿上楼。 回到宿舍,钟泽接过快递包裹,拆也不是,不拆也不是。陆漾起开窗户透气,走动了一圈回来,钟泽还抱着包裹没动。 陆漾起以为他手痛不好拆:我帮你? 不用!现在还用不上。钟泽一把将包裹丢进床底下,滚进角落。 不用就不用,怎么这么大反应?陆漾起归于病号的病后应激情绪,比较容易亢奋。 因为腿上的伤需要卧床静养,而最近的工作又都是上施工现场,陆漾起这个得力助手必须上工,所以钟泽只好独自留在宿舍。 头一天,他觉得挺舒服自在,毕竟闲下来的时间可以思考、做职业生涯规划,而且到了饭点陆漾起还会给他点外卖送上楼。可是,等到第二天,钟泽就有点不太习惯了。不管是什么时候,他总是在忙碌中挤压时间,拼命地学习、兼职,实践,哪怕偶尔得闲,也都是陪在弟弟妹妹身边的,从来没有哪个时候独身过着这种悠闲的时间。 早上起床时,陆漾起已经出门了。晚上,他躺在卧室的单人床上等得都快困了,陆漾起才回。这样一来,两人的交流时间就少了很多,尤其钟泽被迫待在宿舍,可交流对象基本只有陆漾起。 可能是脸上的无聊太明显,陆漾起坐在他床边,问道:一个人待着是不是太没劲了,要不,送你回家待几天?还可以多和淇河相处。 虽然有点心动,但钟泽还是拒绝了:老二高三已经正式上课了,平时还要兼顾淇河,压力很大。如果我这个时候回去,他还得抽空照顾我,太麻烦了。 说得很在理,陆漾起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但是钟泽一个人在宿舍待着没人陪,确实也很让人心疼。晚上睡觉前,陆漾起习惯性浏览时政热点,在心理问题板块,看到国外一则新闻,讲的是一只猫治愈了一位抑郁症患者,引导他走出心底的阴霾。 猫。 陆漾起心里倒是一直记着钟泽喜欢猫,可是需要找到一只温顺又健康的猫需要经过仔细的筛选,这是个大工程。 看来,要早点把这件事提上日程。陆漾起睡前想。 奇迹般地,不知是因为昨晚对于猫的执念太深,还是缘分真的很奇妙,陆漾起第二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在公交站台上捡了猫...... 就是这么一只猫,在人满为患的早班高峰期,独独只跟在陆漾起身后打转。 那是一只一两个月大的三花,干瘦,也不温顺,身上还很脏,毛被泥浆粘成一块块的。 公交来了,陆漾起看一眼红色灯牌,刚好是他要等的那班,因为是去郊区的,所以间隔时间有点长。 一大波乘客蓄势待发,陆漾起没去挤。因为想到钟泽,他没作犹豫,弯腰抱起那只脏兮兮的三花猫,转头进了对面的宠物诊所。打疫苗,洗澡,除虫,挑选猫粮,一系列事情下来花去他一个上午的时间。 因为这事儿,他需要临时请祁遇帮忙去现场代班,态度一反常态地客气,搞得祁遇莫名其妙、还以为这家伙出了什么急事。 中午,陆漾起领着龇牙咧嘴的炸毛猫,从宠物诊所出来。回宿舍的路上,他看着笼子里凶巴巴地挠着笼壁的三花,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这么暴躁的猫,钟泽这个病号能压得住吗?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陆漾起却几番顾虑,直到打开宿舍门那一刻,看见钟泽支棱着伤腿蹦跶着跑过来,眼神里全是雀跃的神采 猫! 那一刻,陆漾起什么杂念也没了,他知道自己是图什么。只要看见钟泽眉眼间掩不住的生动明快,陆漾起就觉得什么都比不上他。 ☆、香菇 终于......有猫了,这种感觉很难描述。总之,钟泽在猫笼前蹲了好一会儿,认真地和猫咪对视。铜色的猫眼大而溜圆,它张开嘴,龇着尖牙,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咕隆声。 好凶。钟泽客观评价。 它在公交站跟着我的时候不是这样的。陆漾起也在看猫。他确实非常不解,这只小三花在拥挤的人潮中紧跟着陆漾起的脚步,并发自内心地发出喵喵叫,那种情绪......陆漾起沉默了一瞬,在思考该如何定义,终于,他得出结论渴望。 没错,就是渴望。当时,小三花的毛脏兮兮的,身体细瘦,脑袋小小,一直跟着陆漾起,就像是找到了主人一样不肯离开,这不就是渴望被带回家吗? 听了陆漾起的解释,钟泽也有点纳闷。为什么猫也能如此迅速地翻脸不认人?他看着持续挠猫笼的半大小猫,问陆漾起:买猫粮了吗? 买了。 现在要喂吗?钟泽也是新手,第一次养猫,不太明白。 它早上吃了很多。陆漾起解释:就像好久没吃过饭一样。 钟泽看着凶巴巴嘶吼的小猫,挺心疼,心疼之余,脑子里面精光一闪,突然想到什么:你当时在做什么?它跟着你的时候。 在等车,怎么了? 没事......钟泽摇摇头:我还在想,是不是你当时在吃早餐,他饿了所以才跟着你,但是现在看来不是。 早餐? 陆漾起手一抬,越过猫笼将桌上的大帆布袋拿过来,从一堆设计稿中找出一个油纸口袋,打开一看,是4个已经变冷变硬的香菇鲜肉烧麦...... 钟泽看了一眼烧麦,又看了一眼陆漾起,然后有点绷不住笑意:这就是你骗猫的手段? 陆漾起也有点好笑,因为一份赶车没来得及吃的早餐,误打误撞捡回一只猫。 在场三双眼睛都盯着,钟泽和陆漾起是恍然大悟,猫咪的眼睛里却透着饿狼扑食的意味。它短而细的爪爪,从猫笼的缝隙伸出来,直击陆漾起手中的烧麦。 钟泽见状,忙不迭起身去拿柜子上堆积的一次性筷子。边拿筷子,他还边吐槽两句:明明点的无需餐具了,为什么还是要给啊,搞不懂。 钟泽将他按在座位上坐好,替这个不安分的病号取了筷子。他细心地挑出烧麦里的鲜肉丁,然后装在小盘子喂猫。奇怪的是,小三花只是凑上去闻了闻,一口没动,它继续对着陆漾起手里的烧麦喵喵叫。 它可能是要吃饭?钟泽不太确定地问,于是陆漾起挑了几粒米饭放在猫咪面前,结果还是不吃。 不吃就算了,还对着烧麦叫个不停。 陆漾起试探性地做最后尝试,他将一粒香菇喂过去,结果小猫咪立刻停止叫唤,伸出粉色的舌尖将香菇粒舔走。 ? 皱着眉对视的两人有点不解。钟泽看着笼子毛发很浅的三花猫,问道:所以这是一只喜欢吃香菇的猫吗? 陆漾起再喂一口,得出结论:是的。 好神奇。 难怪,带早餐的人那么多,偏偏只有陆漾起吸引了它,原来是因为香菇这个外挂。 下午,陆漾起去顶祁遇的活儿,大太阳底下,祁遇戴着遮阳帽,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陆漾起:你是陆漾起吗? 陆漾起不欲回答这个毫无营养的智障问题,沉默地接过了记录本:上午做的什么? 排水管道铺设。祁遇下意识回答,又很快反应过来:不对,你先回答我,别想把问题混过去,我说真的,认识你这么久,第一次找我帮你做事,感觉很微妙。 谢了。陆漾起面无表情按下按动笔,翻开记录本,在排水草图上勾勾画画,一边画一边说:欠你个人情,你随时可以找我帮忙。 祁遇:! 大写的震惊,和陆漾起相处一年多,真的觉得稀奇:你是不是因为师弟的缘故......她故作神秘地开口。 陆漾起配合地停了笔,等着她下半句话。 自从他搬进来和你同住之后,你就受他影响,成为了一个懂礼貌的好孩子。祁遇自觉分析超级到位。 陆漾起嘴角一弯,笑而不语。 说起来,自从认识钟泽之后陆漾起确实有了许多改变,虽然很细微,但真真实实地提现在各个方面,遑论他自己的感受如何迟钝,身边的同学老师们都真真切切有了体会陆漾起这人,身上的冰霜好像被春日暖阳融了,连同周身的棱角也被慢慢打磨,变得温和。 但是,温和好脾气的陆漾起,自从亲师弟有猫后,再一次出现打回暴躁原型的征兆。 起初,是钟泽不再经常给他发消息问学习进度了,晚上也不问他几点回来了,甚至有一天,早上8点半了陆漾起还待在宿舍,钟泽竟然问他:你怎么还没走? 陆漾起反问:去哪? 钟泽一时也没答上来。 总之,陆漾起一翻这几天的聊天记录,聊天对象都是和猫有关。 比如 [师兄,今天的饭可以点香菇滑鸡吗?] [师兄,回来到时候可以去超市买点香菇肉丸吗?最好是新鲜现做的,谢谢] [师兄师兄,咪咪的猫粮快没了,你能不能带一包回来,如果有香菇口味的就更好了。] 甚至,为了钟泽那句更好,陆漾起花一个下午,跑了周边好几家店,终于找到一个包装上有香菇的猫粮。即便日子因为这只臭猫过得这般委屈了,陆漾起还是没有反抗。 直到......猫咪异常嫌弃地踢翻了陆漾起费尽心思买来的香菇口味猫粮。 陆漾起抱臂,冷冷地站在阳台上,和那只脾气越来越坏的猫对峙。更气的是,钟泽抱起那只前一秒还龇牙低吼后一秒就装乖卖萌的臭猫,对陆漾起说:师兄,你不要生气,它只是一只猫。 陆漾起笑笑,进门画图去了。 有天,当钟泽和这只皮实的臭三花猫越养越亲时,他决定认真地给小三花取个名字。他抱着日趋圆润的猫咪来征求师兄意见,当时,陆漾起正在看书,闻言,似笑非笑道:就叫三儿,好听又上口。 三花猫,三儿。钟泽一听,好像没毛病,从此,这只爱吃香菇的猫,就坐实了自己小三的身份。 ☆、瘸子 中午的阳光照在阳台的椅子上,玻璃窗户外是肉眼可见的炽热,但是一窗之隔的宿舍里,空调源源不断地输送着清凉冷气。 三儿翻着奶白的肚皮,四脚朝天地躺在椅子上睡觉。两三个月的幼猫,爪子还是嫩嫩的粉色,两只前爪蜷在腮边,一只后脚举着伸向空气中,偶尔还会踢一下,看起来好捏极了。阳光被贴了膜的玻璃挡住部分强度,温柔的燥意包围着这只午睡的小三花。钟泽拖着病腿,无聊到托腮坐在三儿旁边观察它。 今天,之前忙于参加夏令营而没有和钟泽同期返校的同届回校了,晚上又又又要去聚餐欢迎新师妹的到来,所以今天陆漾起被导师勒令休息一天。自从钟泽腿受伤,至今已经快一周了,难得两人都有了空闲,所以格外闲适,门也不出,就窝在宿舍里吸猫。 钟泽没忍住,伸手捏了捏猫爪,见三儿没反应,又得寸进尺地戳向软乎乎暖融融的肚皮。一下,两下,舒服得眼睛都闭起来了,仿佛被顺毛的人是自己。 陆漾起倚在阳台上,看着沐浴着日光、周身明朗清亮的钟泽,鬼使神差的,他拿出手机,打开摄影留存这温情的时刻。 师兄! 钟泽这个惯拍的反偷拍意识很强,当即就将脸埋进三儿的肚皮,以此躲避陆漾起的偷拍。 陆漾起见状,倒是笑了,低沉悦耳的声音带着点沙哑质感,被录像模式一同收录:好了好了,我没拍了。 陆漾起将手机怼至钟泽脑后,待对方放心地转过头来,发现被骗了,于是气咻咻地站起来,准备把手机拿过来。 陆漾起轻轻一避,就很灵活地躲开了钟泽这个病号的攻击。 追得上我就来拿。陆漾起故意道,他这当师兄的,居然还欺负师弟欺负得乐此不彼。 最后,钟泽还真追上陆漾起了,当然,是这个当师兄的于心不忍,故意放了水。 宿舍空间狭窄,陆漾起被钟泽堵进卫生间的角落。背后是被晒烫的墙体,面前是带着温热活泛气息的钟泽,这一刻,陆漾起只觉得自己像是火炉上被炙烤的食物,被热烫的火焰包裹着,火烧火燎的灼热。 想做什么?陆漾起直视着他,吐息之间,肢体有了些许触碰和摩擦。 没......我就是,额,那啥,怕你把我拍得太丑了。钟泽退开半步。 不会,你长得好看,怎么拍都不会丑。陆漾起把手机打开,调出相册,按下播放的小三角符号,然后递给钟泽过目。 自动备份,删了也没用。 钟泽被夸得还挺不好意思,他接过手机,看向屏幕中午后阳光太耀眼了,照得三儿的乳白色肚皮柔软又舒服,是惹人羡慕的那种别人家的奶猫。而担心被拍丑的钟泽,在视频里看起来透着股淡淡的光晕,捏猫爪的手指在太阳底下呈现出透明的白皙清透感,怎么说呢,像是水粉画晕染出来的。 我不删,我得发个朋友圈,告诉大家我有猫了。钟泽把视频传给自己,然后截掉了露脸的视频,把吸猫部分传上网。 猫的力量是巨大的,视频刚传完没几秒,友圈各位就异常激动地留评点赞一条龙,吸猫视频下,内容大概是这个画风 【今晚偷猫行动,暗号嘻嘻嘻】 然后被各位相熟的朋友看见,又是一连队列跟上。 几条相同评论中,周羽打破了队列: 【是你对象的猫吗?假笑】 钟泽眼疾手快,点了删除,就怕陆漾起不小心像上次一样看见这条。 后来周羽又来问他,怎么最近好像很有时间,是不是读研好轻松。钟泽想着,反正腿伤也快好了,可以同他们说了,于是就拍了自己膝盖上的伤,配字: 身残志坚。 原本没觉着这是什么大事,结果却掀起一片焦虑。当天下午5点多,陆漾起先出门去开车,钟泽留在宿舍,等陆漾起开车过来接上他然后一起出门去聚餐,这时,房间门被敲响。 你自己有钥匙,自己开啊,怎么还要麻烦一个病号呢?钟泽一边开门,一边自黑。 恋耽美 >暴躁教练有点甜——白桃汽水(24) 门外没声音,钟泽还挺疑惑,等到宿舍门完全洞开,钟泽看着门外冷眼看着自己的钟清源,以及眼睛都哭红的小泪包淇河,彻底懵了。 不远处,陆漾起拎着钥匙站着。刚刚他下楼开车去接周舜尧,车子刚驶出学校大门口,就看到被校门口复杂的天桥设计绕晕的钟家兄妹,于是便带回来了。 快进来。钟泽瞥了眼自己的膝盖,想风轻云淡地说自己已经好了,想问他们怎么会知道,也想问他们,是如何辗转找来这里的。可是,一时间心里情绪涌上来,他就只晓得揽着钟清源的肩,让他们进屋落脚。 小孩很气,脸上的表情又冷又硬,什么话都听不进的样子,一心要察看钟泽的伤口。好在钟泽的伤处已经结痂,看起来不算严重,虽然他真正的伤处是内部肉眼不可见的组织损伤,不过只要他不说,小孩也发现不了。 钟泽顾不上大孩子,先抱着小的那个哄,越哄,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落更凶:我,我以为,嗝,我以为你真的摔成瘸子了,以后要坐在椅子上那种。 钟泽脑袋一转,就知道他们的消息是从哪来的,只是他目前无暇去找周羽扯皮。 其实周羽也是实惨,他知道钟泽受伤后,觉得钟泽这家伙日子过得太艰难,正巧趁周末,他就去关怀一下无人问津的留守儿童钟老二钟老三。他本以为,钟清源作为弟弟,应该是知道钟泽受伤的消息,所以就直接说了,结果没想到,这俩孩子完全被蒙在鼓里! 周羽前脚出了小区,钟清源后脚就带上淇河,直奔城际巴士站,所以就有了刚刚这个场面...... 所以说周羽也挺惨,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不小心酿了什么错误。 ☆、泄愤 衣服没带,票是现买的,地址是高德搜的,钟清源就这么一根筋地带着淇河来了,坐上车了,想给钟泽打个电话,才发现手机耗尽最后一格电关机了。万幸陆漾起眼尖,把两个小孩捡回来,不然.....其它钟泽根本不敢想。毕竟偌大的校园寂寂无人,翻破天也不见得找得到。 钟清源这家伙,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透着股倔和傲,哪怕攥着手指低头站在一旁,也没有一点在认错的态度。三儿这会儿睡醒了,缩在钟清源脚边打转,警惕又好奇的模样稍微缓解了一点剑拔弩张的气氛。 陆漾起拎了矿泉水递过来,又洗了两个大苹果给钟清源和淇河,然后去阳台给老师打电话请假,说明情况。 这头,钟泽气得不行,偏偏又说不出什么重话。他能不知道这俩孩子为什么这么紧张?失去家长的感觉不是谁都能体会,可是钟清源和淇河再明白不过。 僵持了半响,还是钟清源的肚子先一步妥协,发出咕咕的叫声。 饿了?午饭没吃就来了?钟泽问。 钟清源还是低着头不吭声,倒是淇河抿抿唇,搂着钟泽的脖子撒娇:钟老大,饿。 该。 陆漾起柜子里屯了一箱奶,是买回来给钟泽当早餐的,但是他不爱喝纯牛奶,所以还剩好多。钟泽抱着淇河起身,从柜子里摸了两瓶牛奶递出去。 淇河别别扭扭地缩手:我不喝纯牛奶。和钟泽一个德行。 有的喝还挑?钟泽也自己也没差,还好意思数落淇河。 陆漾起打完电话,从阳台走进来:饿了就去吃饭吧。老师让把俩孩子带上,一起去。 钟清源这才抬起头打量陆漾起一眼,又碍于气氛,强压住内心的好奇。在校门口遇上陆漾起的时候,他一心只担心钟泽,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陆漾起这个当驾校教练的,怎么还和钟泽住一起了? 钟泽拖家带口去聚餐,深觉自己活得像个没本事的单亲爸爸。 因为人多,一辆车坐不下,所以陆漾起就只负责钟家这几个,另外几个就由周舜尧亲自去接。 一行人吵着说私房菜馆吃腻了,要换个地方,于是在祁遇这个大姐大的带领下去吃火锅。 夏天,热是真的,可是爱好火锅的人真是一年到头不见缺席。进门一股鲜香麻辣味直冲鼻尖,古色古香的装潢,别致的布景虽然与火锅热辣豪爽的气质不搭,但起码设计能入这群室内设计鹅的眼。 陆漾起一行到场的时候,包间里已经坐齐师徒几个,其中一个生面孔,应该是那位迟来的师妹林林。 钟泽身后还跟了两个小尾巴,他挺不好意思的,正准备开口道个歉,一道脆生生的女声响起,先入为主地堵了他的话 陆学长!好巧啊,没想到居然和你同一个导师。女孩子话音落落大方,带着自信和爽利。 在场各位都是一愣,包括牵着淇河的陆漾起本人也是。他当时怕淇河不好意思,所以正捏捏她软乎乎的小爪子逗她呢,没想到会突然被cue。 在几双打探的眼神中,陆漾起抬起头看过去,他当教练时候见过的人很多,所以一般没有深交的人都记不住名字。陆漾起在脑海里搜寻一圈,确定自己记不得曾和这位共事过,但是既然叫学长,那应该是大学时期的校友,陆漾起为了避免尴尬,主动点点头,笑着打招呼:是挺巧的,林林同学。 名字是他替老师整理名册时看到的。 林林看起来挺开心,拉开身旁的座位示意陆漾起坐。陆漾起道了谢,把淇河安置上去,然后在隔了一个位的地方坐下。 其它几个没整理过名册的,不明白其中缘故,听陆漾起这么亲切友好地叫了声琳琳或者玲玲,还有点摸不着头脑。 钟泽自觉闭了嘴,省却打招呼这个环节,把交流的机会让给这两位因缘邂逅的学长学妹。绍音看了陆漾起好几次,但最终什么也没说,主动去和钟家两个小孩打招呼。 钟清源虽然不大喜欢这种场面,但是他很懂得为钟泽的处境考虑,故而很有礼貌地和周舜尧、祁遇、绍音问好。少年含蓄内敛地端坐着,有人问话就认真回答,没人问就绝不主动抛话题。祁遇觉得这性格和钟泽的完全不像,就可劲儿地逗,愣是把钟清源逗得无话可说。 点菜等菜的空档,大家分成3拨各聊各的。钟泽在接受老师的关心慰问,余光瞥见林林笑得开心,视线一转,又看见绍音吃味的眼神。钟泽抬手摸摸鼻子,没由来地替陆漾起这只招女人的花孔雀心虚。 身旁,祁遇逗得上头,开玩笑似的来了一句:你跟你哥不是亲生的吧,这性格也太不像了。 倏地,钟清源的脸色直接变了。少年人的情绪来得这样直白又迅速,险些让祁遇以为只是看花眼了。 这厢气氛僵得太明显。钟泽看过去,只见祁遇一脸茫然但是认真道歉的样子:哎呀,弟弟别生气别生气,我嘴笨,不会说话,瞎开玩笑的。 钟泽没听见前言,只以为是钟泽倔脾气又犯了,抬手就给他后脑勺呼了一下:祁遇姐姐和你说话呢,臭脾气。 师姐,你别理他,从小就这别扭脾气。钟泽拍拍祁遇的肩,宽慰她。 祁遇忙道:别别别,别说他,是我的问题。 陆漾起那边也注意到这面的僵局了。虽然林林一直在和他说话,但其实不熟,也聊不来什么走心的,他一边听一边注意这两个小孩儿,怕他们因为陌生的环境和人感到别扭。他开了罐玻璃瓶装的维他豆奶,从方桌那头推到钟清源面前:小孩子多喝点奶。 钟清源抬眼,没说话,倒是接过豆奶安静地喝起来。 目睹过程的钟泽挺惊奇,陆漾起居然治住钟清源这倔驴了?要知道,别人给东西他从来不接,难道这是他们这种话少的人才互通的频率? 这顿晚饭吃得还算和谐,钟清源饿了,就专心吃饭,菜一吃完,钟泽就负责给他捞肥牛捞粉条,一门心思将这个冷场王的嘴堵上。 林林师妹性格大方活泼,也挺会活跃气氛,一顿饭下来,大家伙成功和她打成一片。 饭后回校,陆漾起和老师去停车场开车回来。林林站在周舜尧窗户边,小姑娘毫不扭捏地说要陆漾起同车回,得到周舜尧首肯后,乐颠颠地跑过去了。 师兄,钟泽,我和你们一起回吧。林林拉开车门,坐了副驾。 钟泽愣了愣,然后领着钟清源和淇河,一同去了后座。 不远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祁遇推了推绍音:你也去。 然后,局面就有点尴尬了。虽然淇河小只,挤一挤也不是是不可以,但是数人头就超了一个。陆漾起毕竟是有教练证的,平时带学员也对超载酒驾这方面很忌讳,他正要开口让她们回原来的车,钟泽就开口了,他半开玩笑似的缓解气氛:你们都怕和老师坐一块啊?老师又不吃人,这位才吃人! 说着,他抬手拍了一掌驾驶位后背,带着男生特有的手劲,声儿贼响。 钟清源觑一眼他,心里寻思这话怎么酸唧唧的。 两个女生只当他是在开玩笑,没作他想。倒是陆漾起,闲闲地把手搭在窗沿上,嘴角生出个浅浅的弧度,没再说话。 钟泽在泄愤呢,他算是看出来了。 ☆、身份 最后,绍音回了祁遇那边。她脸皮薄,不像林林那么自然大方,虽然心里有点闷,但是心里想着,好歹钟泽在车上,可以当个锃光瓦亮的灯泡。 得亏这想法陆漾起无从得知,毕竟,谁才是真正的电灯泡显而易见。 回去的路上,林林难掩再见陆漾起的激动,延续了晚饭时的热情健谈。倒是陆漾起,因着开车或是别的缘故,有一搭没一搭地回,不是很想聊的样子。 钟泽也挺服,话怎么那么多? 钟清源本身学习强度就很大,不知道多久没有睡个好觉了,他白天又折腾了一天,这会倚在皮质座椅上快巅睡着了,脑瓜一点一点的,磕在钟泽的肩膀上。 钟清源被耳边聒噪的声音吵着,睡不安逸,眉毛皱着压出几道褶皱。钟泽伸手托着钟清源的脑袋,沉静的眼神看向前方的林林,不做声。 淇河小,虽然是个机灵的姑娘,但不懂人情世故,她只是出于心疼自家哥哥的原因,委委屈屈地拍了拍林林的肩:阿姨,能麻烦您小声些吗,我哥哥想睡会儿。 林林满脸震惊地转过来:阿姨?! 你是在叫我吗?林林脸上的情绪太复杂,失落、惊讶、受伤。 钟泽隐隐感觉到这声阿姨对女孩子的杀伤力有多大。他这个做家长的立刻道歉:不好意思林林,别往心里去,这孩子有点皮。 在钟泽的授意下,淇河又一脸真诚地给林林道歉:对不起,阿姨。 得,这和没道歉没多大差别。但林林不至于真生气,这么大点小屁孩,懂什么呢? 她就是有点尴尬,在倾慕的学长面前被拆台的感觉不太舒服。后半程,车上安静下来,谁也没再说话。 送走林林,陆漾起他们一行回到宿舍。 今天确实太晚了,而且钟清源下午刚到,也不适合马上就撵回去,总得让他们歇下来喘口气。让他们住外面,钟泽不放心,再说了,宿舍空床也有两张。 淇河虽然小,但好歹是个女孩子,这样和三个大男人住一间确实不太方便。 陆漾起思考对策,他不过是刚从阳台踱了一圈回来,钟泽就在床边抖开了一套深蓝的遮光床帘。 钟清源在一旁打下手,他手里还捏着快递包装袋。 陆漾起一眼看过去,瞧了个分明,可不就是之前没拆的那个快递。他倒是没说什么,让钟清源去边上休息,自己接过床帘,和钟泽一起组装。 钟泽莫名不自在,有种自己打自己脸的感觉。他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不锈钢铁架子,就是不往旁边瞄一眼。 纤薄的支架都快被钟泽捏弯了,陆漾起见这人使着蛮力,效率不高,干脆把活儿揽了过来。 钟泽挪到钟清源旁边坐着,坐了会儿,想起周羽那个大嘴巴,于是支使钟清源给他拨个视频电话过去。 电话播出去,钟清源跟丢烫手山芋一样把手机丢给淇河。淇河傻乎乎地接了,对着手机屏幕上出现的大脸打招呼:大羽哥! 哎!吃了没?淇河。周羽对着小孩儿倒是不耍花腔,很是温和体贴。 吃了,火锅! 源儿还带你去吃火锅啊,挺好。周羽笑。 不是,钟老大带我去的。 啥?周羽没懂。 淇河顺势动了动手机,换了个角度将旁边的钟泽露出来。光线充足,钟泽盯着摄像头,似笑非笑:多亏你了,钟清源下午特意带上淇河来看我。 周羽迟钝的脑袋终于反应过来:不是吧?这,他,那啥,害......我没想到会这样。 俩孩子没事吧? 没丢。钟清源冒出个脑袋。 没丢就好,没丢就好。周羽大松一口气,立刻又严肃起来:我明天上午开车来接,要是真丢了我赔不起啊。 钟泽倒不是真的要怪他,毕竟周羽也是因为替他去看孩子才引出这事儿。说白了,钟泽自己也有责任,他太想保护这俩孩子了,要是直接开诚布公地说,指不定不会这么闹腾。 钟泽不想麻烦周羽,拒绝了他。不过周羽坚持,一定要亲自来接,所以最后还是暂时定下了。 晚上,淇河睡钟泽那张挂了帘子的床,盖着陆漾起新取的干净被套。宿舍被子不够,陆漾起让钟清源和钟泽睡他那张床,他自己单拎了席子去上铺将就一晚。 木板床硬,又没有铺垫子,躺着睡一晚上肯定是极不舒服的。钟泽光看陆漾起那套真丝床品、乳胶枕和加湿器,就很清楚陆漾起是个很注重睡眠品质的人。他愿意妥协这么多,说实话,钟泽心里很感激,可不代表他过意得去。 钟泽瞥了眼那薄薄的一层凉席,寒碜得连个枕头都没有,他拉住陆漾起肌肉结实的手臂:你睡下铺,我和钟清源去上铺挤一挤是一样的。 公园的长椅我们也挤过,没什么区别。钟清源站在边上,一脸平静地补充。 钟泽看了钟清源一眼,示意他老实闭嘴,然后等陆漾起回答。 陆漾起拂开钟泽的手:早点睡。这态度相当强势了。 当晚,钟泽躺在陆漾起的床上,盯着上铺的木板失眠了。师兄对他太好了,好得让他无端激发占有欲,甚至担心,会不会有一天,林林、绍音,或者其他人会分走陆漾起这份好。 可是他又想,师兄对谁好是他的自由,自己占着这份好,是以什么立场呢? 一板之隔的陆漾起也失眠了。夜色如水,沉浸其中,整个人的思绪愈发清明。 恋耽美 >暴躁教练有点甜——白桃汽水(25) 陆漾起手托在耳后,想着吃饭时,钟清源因为祁遇那句是不是亲兄弟而冷脸,又反复想起刚刚,钟清源一脸稀松平常地说公园的长椅也挤过。 他对于钟泽一直很少宣之于口的家庭情况越发窥见几分,但从这些细节来看,这其中的经历,只怕比自己更难。 心里仿佛被揪紧。 陆漾起想,或许是时候,该转换一个合适的身份去陪在钟泽身边了。 ☆、蒙尘 因为是周末假期,周羽这边计划星期天一早就开车出发。斌子开车,绕了个圈接上周羽和徐树,三人一道去,顺便去看看钟泽在新学校适不适应。 之前,他们计划着等钟泽练车的时候去看他,没想到这人一路逢考必过,还没等他们把时间挪出来就直接拿证了。 * 上高速之前,周羽看时间已经8点半了,琢磨着钟泽这个苦逼的读研狗应该已经兢兢业业地起床了,所以打电话过去告诉他已经出发了。 电话拨了半分钟左右,还没人接,周羽念叨:社畜都起床了,他还在睡?不用起床学习吗? 斌子在开车,无暇搭理他。徐树坐在一旁,还有点困倦地打盹儿,他嫌周羽事多,照着他的肩膀来了一巴掌:发什么神经呢,肯定还没起啊!晚点打不行吗?又不是马上就到了。 别看周羽平时咋呼,关键时候挺怂,宿舍四个,就他最不经凶。 修身园6栋宿舍楼僻静一角,陆漾起从洗手间洗漱完出来。他头发刚刚洗过,发梢湿润着,正往下淌水,滴落在脖颈间的毛巾上,立刻洇湿不见。 推开外间的门,陆漾起脚步一顿,看向桌前塞着耳机正在用手机记单词的钟清源。 高三的孩子确实勤快,哪怕到了周末也不敢落下学习。 两人互相看一眼,点点头算作打招呼,就没下文了。 陆漾起往外走,眼睛扫过钟泽的手机,正巧屏幕亮着,是周羽打进来的电话。因为调了静音,所以钟清源没有发现。 钟泽还没醒,陆漾起准备拿起来替他接,刚一碰到对方又挂断了。屏幕有锁,陆漾起就没再管。 陆漾起顺手把钟泽的手机充上电,这时候,旁边传来一道钟清源的声音:能和你聊聊吗? 陆漾起偏头,看见钟清源扯下一边耳机。他一边和陆漾起说话,一边注意着里间的动静,怕吵醒钟泽和淇河。虽然不知道钟清源想聊什么,但是陆漾起没什么不能聊的。 可以,那一起下楼买早饭吧。陆漾起点了头。 踏着清晨的阳光,陆漾起领着钟家弟弟出门买早餐。 早听钟泽说过,钟清源的性子和自己有点像。之前没什么体会,今天这么近距离接触了,看着闷葫芦一样的钟清源,陆漾起自己也有点寻思出来了。 所谓像,就像在寡言,两个人都是话不太多的类型。都走到早茶店门口了,钟清源这个主动要聊的,还是没有开口。陆漾起不疾不徐地点单,要了钟泽喜欢喝的菌菇鸡丝粥和小笼包,转而问钟清源:你和淇河喜欢吃什么? 啊? 哦。 泡面。钟清源回答。 陆漾起做主替他又点了两份粥和小笼包:你想和我聊什么? ......钟清源沉默了一瞬,少年人干脆利落,实在拐不来弯便干脆打个直球:你是不是喜欢我哥? ! 面前正在装小笼包的店老板一脸懵逼地看过来,没搞懂。 陆漾起没想到钟清源会这样问,再看过去时,眼神就端正严肃很多。他之前一直觉得钟清源和淇河都还是小孩儿,所以用看弟弟妹妹的心态去看待他们,这会儿才惊讶钟清源异于常人的观察力。 陆漾起没有及时回应,他在组织语言,因为目前他并不知道钟泽对于被男人喜欢的态度,所以在一切话语起头之前,都需要慎之又慎。 钟清源见他不回答,觉得自己把天聊砸了,沉默地走在前头。 陆漾起结了账,顶着店老板疑惑的眼光往回走。 一阵安静,然后是钟清源主动化解尴尬:算了,刚才的话当我没说。 陆漾起不可能当没听到,他道:比起说没说,我比较好奇你从哪里得到这个结论的,毕竟,算上这次,你也只见过我两次。 两次见面,如何观察出来他喜欢钟泽? 就是直觉。钟清源的理由很简单:你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还记得吗?晚饭后,你们一起在厨房洗碗,我本来想进去拿个杯子,然后看见你握着钟......我哥的手腕。 就这样?陆漾起挑眉。 不止。有一天你们连视频看星星......我高一的地理老师说,如果喜欢一个人就带她去看星星。 然后呢?陆漾起越听,越觉得有意思。 练车那段时间,有时候有车来接送我哥,有时候没有。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陆漾起不在。钟清源说完,顿了顿,又继续说:我之前一直不明白这些事情有什么特别的,直到昨天晚上你明明坐在对面,视线却一直在我哥身上。你一边和旁边的人说话,一边越过整张桌子替我哥用开水烫餐具,动作无比自然。 陆漾起在听到这话以前,完全没有意识到有这么明显:我给你和淇河也烫了。 对,你只给我们烫了餐具,因为我和淇河是钟泽的弟弟妹妹,难道不是吗?钟清源的眼神如一把刀,闪着光亮的利刃毫不客气得破开陆漾起精心隐匿的外壳。 你不去当心理医生真的可惜了。陆漾起忍不住笑起来,爽朗的笑声被和煦的风吹散在清晨。 也许吧。钟清源说。 买完早餐回来,另外两个赖床的也一并起了。 谢谢师兄。钟泽坐在椅子上抱着淇河,正在给小孩儿套袜子。 淇河歪着脑袋还有点迷糊,听见钟老大的话,她眼睛费力地睁开一跳缝,牙牙学舌:谢谢师兄...... 陆漾起好笑,拎着小笼包往淇河面前一放,小姑娘立刻就清醒过来:谢谢小陆哥哥! 连钟清源这个小面瘫都没忍住,一笑,结果不小心将勺子里的粥吹到盒子外面去了。 * 开学就是9月了,等到钟泽再有空回家就是10月。钟清源拔个儿特别快,去年的衣服该换新了,所以吃完饭后,一行人去了附近的商业街,给钟清源和淇河买点秋装。 陆漾起忙,把人送到之后,就跟周舜尧一起去园林施工现场了,他得看电工做电路走线,以免和后期的布局规划相冲突。 商场快到开学季,很热闹,学生和学生家长赶着最后的时间布置开学用品。 钟清源不爱逛街,淇河也不爱,但是她给一杯芋泥牛奶就能搞定,比钟清源还省事。 你试试这个外套。钟泽把衣服塞进钟清源怀里。 臭小孩不情不愿地进了试衣间,出来时,看见钟泽手里又拿了两件衬衫。 钟清源苦着脸,一脸的烦闷:我不试了。 钟泽不大自在的把衬衫挂回去:又不是给你选的。 你也不爱穿有领子的啊?钟清源又问。 现在爱穿。钟泽说。 行,那你买吧。钟清源说。 钟泽把那件衬衫取下来,去找导购换码数。 这件不是正好吗?怎么还要换大的?钟清源跟在后头,看着钟泽莫名其妙的行为感到不解。 你怎么管这么宽?钟泽无语。 钟清源安静了,若有所思。 * 10点多那会儿,周羽他们几个到了,约好一起去吃中午饭。 他们几个不挑,最爱去路边小馆子。不大的门脸,周羽一进门,大喇喇的嗓门无比洪亮:泽儿,你女朋友呢? 钟清源闻言立刻看向钟泽 和你有什么关系?钟泽捧着茶杯,优哉游哉地喝。 你带出来看看啊,哥几个特地来瞧个热闹。斌子落座,哥俩好地拍拍钟泽的肩。 周羽搭腔:就是!如果你带来看看,我就不要你赔我手机了。 你手机和我有什么关系,别瞎扣帽子啊。钟泽老神在在。 徐树想说那天酒店开房那事儿,但碍于两个小孩坐在边上,他只好隐晦的暗示:那照片你忘了? 什么照片?钟泽料定他们不敢在孩子们面前乱说,有恃无恐。 就是......那啥,你和你女朋友的照片啊!看钟泽这底气十足的样子,周羽恍惚间真以为自己做了个梦。 钟清源看起来对这事儿不感兴趣,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他右手给淇河倒椰汁,左手却放在桌底下,慢慢地按着键,给早上刚加的破折号发微信 我哥,他好像有女朋友 收到钟清源短信的时候,陆漾起刚从施工现场出来。因为施工过程中,排水渠底下挖到坚硬的岩层,所以必须改道,把一堵非承重墙改成圆拱门,做一条回廊延进庭院。陆漾起在现场代老师监工。 太阳照得人眩晕,陆漾起定定地看着屏幕上的那条消息,疑心是自己眼花。可是退出再进去,进去又退出,那行字还是没变。 刚垒好的青砖被推倒,在陆漾起几米远外发出轰的一声。施工工人叫陆漾起躲开,他匆忙退后两步,还是没来得及。 白色衬衣上蒙了尘,灰扑扑的。 ☆、挣扎 陆漾起晚上八点回到宿舍,天色已经黑透。从底楼往上看,整栋楼隐匿在无边夜色中,顶楼那个小角落也是暗的。 开锁进门,陆漾起按开灯,迎接他的是满室冷清寂静。 钟泽还没回。 陆漾起从最外间一直往里走,去找三儿。小猫平时总是和钟泽一起待在小客厅玩,这么多天了,陆漾起早就习惯一进门就看见这一人一猫。 犄角旮旯都没放过,连阳台的洗衣机里都搜寻了一遍,陆漾起发现三儿不见了。 陆漾起第一反应是,要在钟泽回来之前把猫找到,不然他会伤心。 三儿?陆漾起唤猫,折返外间的小客厅继续找。 吱呀一声,懒猫三儿迈着挑剔又优雅的猫步,从门后走出来,打完盹抻着困倦的懒腰。它挨到陆漾起脚边,歪着头蹭了蹭他的脚踝。 痒,又很柔软。陆漾起突然就明白,为什么钟泽喜欢把整张脸都埋进三儿的肚皮了,因为真的有种满足感。 除了第一次被香菇烧麦吸引,这是三儿第二次主动亲近陆漾起。深究原因,大概是因为钟泽没在,所以它委屈自己将就一下。 找到猫,心里那块大石头落下,陆漾起弯腰揉了揉三儿的浅色三花满背。 陆漾起洗完澡,将那件蒙了灰尘的衬衫放在洗手台上,与其它相对干净的衣物分开。转眼看时间已经快到9点,钟泽还没回,也没来个消息。 陆漾起想打个电话问问,可脑海里总是忍不住想起白天那条消息。陆漾起知道这绝不可能是恶搞,因为通过早上的交流,他意识到钟清源那孩子或许比自己想象中更支持钟泽谈恋爱、希望希望钟泽过得开心,希望有人对钟泽好。 陆漾起私心希望钟泽有女朋友这事是个误会,因为在朝夕相处中,两人之间偶尔冒出来的、不同于普通朋友的微妙气氛都是真实存在的,钟泽从未表现过抗拒或厌恶。 且,钟泽口中出现过唯二的女性名字,一个是妹妹淇河,一个是师姐祁遇。这两者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话痨,隔三差五总爱发消息骚扰钟泽,除此之外就再没了。 可如果是真的呢?如果钟泽真的有女朋友,只是觉得和陆漾起的关系没有好到那一步所以从未当面提过,那又该怎么办?把内心那份愈来愈深的情感压抑在心里?陆漾起觉得很难,哪怕他从来都是一个懂得克制的人。 三儿又过来蹭,陆漾起收起堆叠纷扰的思绪,俯身将三儿拦腰捞起来抱着。 如果觉得生活上的烦恼太多了,那就放下这些琐碎,先快乐地吸猫吧。陆漾起随意地交叠着长腿,闲闲靠在椅背上,然后学着钟泽平时的动作,低头将脸颊贴在三儿柔软的腹部舒服地蹭了蹭。 吸猫真的让人快乐好多。 连带着平时不爱搭理陆漾起的猫主子也舒服地眯起来了眼睛。陆漾起忽然觉得,就目前这种状态也相处得挺好,先不要急于打破现状,等弄清钟泽的感情倾向确定他能接受这段感情时,再说明心迹也不迟,反正,现阶段能陪在钟泽身边的,也只有自己。想通这些,陆漾起便摆脱困扰,整个人放松下来。他拿出手机,对着三儿拍了一段视频,发给钟泽。 钟泽这会儿正坐在马路牙子边的石墩上,刚结束一场闹剧,他整个人都透着股颓靡。 周羽他们原计划下午5点出发回程,晚上9、10点正好到家,结果临出发前,发现斌子停在停车场的车被人撞碎了后车灯,连带着保险杠也凹进去一大块。 肇事司机跑了,连个道歉纸条都没留下。斌子查了行车记录仪报了案,左等右等,对方就是不肯露面。 车子是好车,刚从店里提来没多久,斌子自己都很宝贝,平白遭人毁成这样确实来气。对方全责,需要赔付,但是那肇事司机不知哪来的脸面,说是车子有保险公司赔,他不肯拿钱。 斌子第一次遇到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原本道个歉写个责任说明就能解决的事情,最后闹了几个小时。斌子被对方搞得很来气,一心刚到底。 从5点到9点,时间就这么消耗掉。 等事情告一段落已经很晚了,斌子硬要把钟泽送回学校再出发,钟泽不肯,怕他们到家太晚影响明天的学习工作。 等把这一大堆人送走,钟泽累得直接找了个石墩子坐下休息。忙活了一天,浑身上下隐隐泛着酸劲,尤其是受伤的膝关节,现下更是连动一下都疼。 他打开手机,点开陆漾起发来的视频。 这是个以俯视角度拍摄的视频,小猫崽子长身体很快,被富养了一周多的三儿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福,它窝在陆漾起的怀里,日趋圆润的脑袋拱着他的腹部。 陆漾起穿的是棉质的家居服,浅蓝的颜色饱和度很低,看起来很舒适。一只指节细长匀称的手入镜,很好看,是陆漾起的,他轻轻地捏了捏猫耳朵,等三儿仰头睁着铜色的眸子往上看时,视频里响起温柔沙哑的笑声: 恋耽美 >暴躁教练有点甜——白桃汽水(26) 你主人怎么这么晚了还没回来,他是不是走丢了? 喵喵喵,喵 你是不是想他早点回来?男人又问。 喵 你问一下他,要不要我去接。 喵? 看到这里,钟泽没忍住,捂着肚皮乐不可支。 视频最后,陆漾起还捏着三儿的前爪子,对着镜头挥了挥。 看完,钟泽播了个语音电话过去,很快被对方接起。 陆漾起的声音十足好听,经过话筒的传播后染上电流的沙沙声:到哪儿了? 还在广场这边。钟泽踢了踢脚底的沙石,百无聊赖道。 腿怎么样? 好着呢!钟泽睁眼说瞎话。 弟弟妹妹回去了吗? 刚回。 你现在一个人? 嗯。 那你等等,我来接你。陆漾起站起身,动作利落地拉开衣柜取出干净衣服。 不用,我打车方便,很快就回了。钟泽知道今天陆漾起一天都在施工现场和尘土打交道,很疲劳,所以不愿意折腾他。 陆漾起没立刻回答,他挂了电话,拿着衣服往卫生间走。 学校附近商业街的环境,陆漾起因为长期去挑选家装材料的缘故,比钟泽要熟悉得多。现在这个点,正好是广场最热闹的时候,出来遛猫遛狗的、饭后消食的、跳广场舞的......总之是熙熙攘攘,想打个车?比上班高峰期还困难。尤其是钟泽的脚,本来就还未愈,在外面跑了一天肯定受不了。 钟泽坐在影影绰绰的树影下,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发怔。过了会儿,手机屏幕又重新弹开视频电话窗口,还是陆漾起。 怎么了?钟泽调整姿势,走到灯下,好让陆漾起看清楚自己。 没事。陆漾起已经换好衣服了,他一手抱着猫,一手拿着手机,正在关门下楼,手机屏幕晃动得厉害:你背后是喷泉吗? 啊?钟泽偏头看一眼:是的。 坐在那里休息,不要乱走,我很快就到。陆漾起语气强势,不由分说。 钟泽没再坚持,答应下来:好。 ☆、开学 说很快就到,陆漾起绝不食言。不过二十分钟,他人就出现在钟泽面前。 这么快?钟泽显然惊讶。他内心计算着,虽然学校离广场不远,但是需要下楼、开车、或许路况还有点点堵,然后再找地方停车这一系列进行下来,半个小时都很难办到。 身后是五颜六色的彩色射灯,从大喷泉底下的水池里照出来,然后映透水帘,使得灯影带着珠光般的明亮。这些灯光打在陆漾起身上,足以让钟泽完完全全地看清他被风吹乱的额发、鬓角的薄汗。 钟泽没别的情绪,这种情形下,就只是觉得心跳得好快。 陆漾起洗过澡了,风吹过,闻得见身上浅淡好闻的沐浴露香气。他穿得很休闲,简简单单的体恤和灰色运动长裤,显得整个人高大挺拔,气质出众。此刻,陆漾起因为刚刚从停车场一路跑过来而微微喘气,说话的声音暗哑,带着小勾子一样戳人:我来了。 嗯。钟泽不动声色点点头,心里却跟着他的话重复了一遍:你来了。 现在就回,还是再坐会儿?陆漾起问他。 钟泽腾出半边位置招呼陆漾起坐,那位置确实太窄了,硬要坐的话谁都坐不安逸。陆漾起将钟泽按回原位坐好,自己站在一旁,低头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早上8点多出门,满打满算,钟泽已经在外面待了12个小时有余。现在,陆漾起最担心的是他的腿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 等休息得差不多了,陆漾起让钟泽站起来走几步看看,观察一下姿势有没有别扭。 钟泽嫌他小题大做:哪有什么问题?超级轻松好吗!他说着,腿一伸就准备站起身活动一下。然而,打脸来得这样快!他人都还没站稳,整个膝关节就传来一阵细细密密的刺痛,像针扎,又像蚁噬,搅得他快要站立不稳。 嘶钟泽咬着牙关,差点跌倒。 陆漾起眼疾手快,伸手揽住钟泽的腰,将他整个人支撑稳当。 明明是心疼更多一点,可是说出来的话就不自觉带着严厉的意味:不是说好得很吗?陆漾起冷了脸色。 刚刚确实没像现在这么痛。见他不信,钟泽补充道:真的,我以为没关系的越说,声音越小。 你以为?陆漾起蹲下身,将钟泽背到背上。 钟泽没敢再说话,只老老实实地趴着不动。好在停车的地方距离喷泉广场不算太远,很快两人就坐上车。 副驾车门拉开,陆漾起先将钟泽放好系上安全带,然后自己再去驾驶位。钟泽坐得端正,手心向下覆在膝盖上,如同顽劣的孩子刚挨了家长的训。陆漾起瞥过来一眼:这么僵硬做什么?放松点。 好。钟泽点头。 喵 后排传来一声猫叫,细微得快要被车子点火的声音掩盖住。 钟泽惊喜地转过身:三儿! 小三花喵喵叫着,向着钟泽递出毛茸茸的爪子,然后借力跳进他怀里。钟泽抱着三儿捏来揉去,人和猫都是满脸享受。 直到车子停在医院停车场,钟泽才从这股舒适中抽身,他看着大楼红色刺眼的灯牌,整个人脱力一样垮了下去。 钟泽倒不是因为怕来医院,而是真的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平白折腾了师兄一通,心里自责。 陆漾起没觉出他那么多心思,带着人一路去挂号看诊。这次医生没让透片,但是钟泽膝盖那处的淤青丝毫没有要消下去的意思,反而变得黑紫,看起来骇人得很。 看到伤处,还没等医生说什么,陆漾起的眼神就先暗了几分。钟泽敏锐地捕捉到他的情绪变化,然后抬头,对着他略显尴尬地笑了笑。 陆漾起没理,认真听医生的嘱咐。 从医院去往停车场这一路,钟泽咯吱窝夹着三儿,一瘸一拐地跟在陆漾起后面。男人的脚步迈得很平常,但是钟泽感觉得出,他没有刻意等自己。 直到陆漾起拐了个弯不见人影,钟泽看着复杂的医院区域指示图,懊恼地一屁股坐在原地。 三儿适时地挣动一下,表明它的存在。钟泽虎口放在它的咯吱窝,将三儿举到和自己平视的位置。 人看猫,猫也看人。 师兄生气了。钟泽叹气。 三儿无动于衷地张嘴打了个哈欠,继续盯着钟泽,它金铜色的眼瞳在灯光下骤然收缩。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难道你也生气了?钟泽摇了摇三儿的猫爪子。 此刻,他觉得三儿叛变了,因为它会和陆漾起友情对话,却懒得搭理自己。 你忘了每天给你喂香菇鸡肉饭的是谁了?钟泽又将三儿夹回咯吱窝底下,拖着瘸腿去停车场找车。地下一层的布局真的很绕,虽然钟泽来过一次,但那是由陆漾起领着的,这回独自找路确实有点茫然。 心里有点憋闷,意识到自己被陆漾起冷落了,钟泽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绕过迷宫似的大柱子和墙,钟泽终于成功把自己搞丢了。他拿出手机,试图在这个4G信号只剩一格的地方使用GPS定位。 鼻尖嗅到一点淡淡的烟味。钟泽吸吸鼻子,一抬头看见转角处,陆漾起长身玉立站在那里,他指尖夹了一支烟,火星已经燃到一半,却没抽,只是沉默地看着。 师兄。钟泽低低地喊他一声。 陆漾起抬眸看过来,眼底的情绪晦涩难懂。 走吧。陆漾起将烟暗灭在垃圾桶上方的烟盒里。 我以为你先走了。钟泽讪讪开口。 陆漾起闻言,回头看过来,犀利的视线落在钟泽膝盖上:你那么厉害,还差我等你?车都不用坐,自己就能跑回去。 语言刻薄讨厌,偏偏钟泽心虚,他道歉:师兄,对不起。 陆漾起头大。看来钟泽还是没搞清楚,其实他并非对不起别人,而是对不起自己,因为折腾的是自己的腿,以后要是落下毛病,不好受的还是钟泽自己。 回学校这一路,三儿窝在钟泽怀里睡着了,陆漾起专注于开车,钟泽就呆呆地看着车窗外繁华的街景。回到宿舍,钟泽床上那帘子还没拆,厚厚的遮光布往那一挂,外面别想窥见分毫。 正是闹别扭的时候,挂个床帘不是显得更生分?钟泽想到这一层,准备动手拆了,却没想到被陆漾起制止:就这样吧。 啊?钟泽的手还搭在简易支架上。 不是特意买来的吗?挂上也方便。陆漾起说完就进卫生间了,医院细菌多,所以他重新洗一次澡。 这事一闹,宿舍的氛围急转直下。本来已经敢给陆漾起找事情的钟泽一下就怂了,每天老实巴交搞学习。 前段时间,两人的交流是这样的 钟泽 : 师兄!三儿说它今晚想吃红烧蹄膀~ 陆漾起 : 三儿恐怕是想吃红烧钟泽。 钟泽 : 算了,你今晚别回来了,我不会给你开门的。楼下草坪非常软,你就在那里睡吧。 现在是这样的 陆漾起 : 晚饭要吃什么? 钟泽 : 都行,师兄买什么我就吃什么。 陆漾起 : 排骨? 钟泽 : 嗯嗯好可以,谢谢师兄。 总之,就是钟泽突然很听话懂事了。陆漾起叫钟泽去洗澡,他马上收拾干净衣服。门外响起脚步声,他立刻颠颠儿地去给陆漾起开门...... 不管陆漾起说什么,钟泽的回答都是:嗯嗯、好的、可以、当然、师兄说什么就是什么。 日子这么过了一段时间,到了9月初正式开学的时候,钟泽的脚好得差不多了,每天挤在学生堆里跑,往各处递交材料。 人多了,学校里面变得拥挤,不像之前那样安静清幽。就连隐匿在校园深处的修身园也不可避免,不断有闹哄哄的学生扛着行李往里搬。 上午交材料,下午,钟泽他们专业里的7个新生一起去办公室选导师。认真来说,其实选导师是走个过场,早在复试后,导师们就认领了自己心仪的学生,比如钟泽和林林,早就提前来学校帮忙了。 祁遇是场务助理,来搬物料的。她得了空闲,正关心钟泽平时有没有受到陆漾起的欺负,还嘱咐他,如果被欺负了一定要说出来,师姐帮他凶回去。 钟泽好笑:那先谢谢师姐了。 祁遇拍拍他的肩:都是师姐该做的。 什么该做的?陆漾起的声音冷不丁冒出来,透着股凛冽的寒意。 没没,没,那边叫我,我先去帮忙了。祁遇一溜烟跑了。 钟泽有种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的感觉,他摸摸鼻子,喊了声:师兄。 陆漾起点点头,进办公室去了。 选完导师,钟泽和陆漾起前后脚出办公室,他们一前一后,相隔不过两米远,还算和谐地往宿舍走。 正好碰上有同一栋楼的新同学往上提行李箱,于是钟泽热心地帮忙拎了一会儿。好巧,这位新同学刚好和他俩同一层,对方正感叹怎么这么有缘分,就发现更巧的事情来了这位新同学的目标似乎和钟泽一致。 宿舍要住进别人了?钟泽直到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点。一时间,心里涌出遗憾失落和抗拒等诸多情绪。 钟泽不想有人搬进来,因为在他和陆漾起这么久的相处中,已经默认这是他和陆漾起两个人的宿舍了。虽然这样的想法很不应该,但钟泽确实产生了危机感。 钟泽敛目,偏头往后去看陆漾起。正好,陆漾起也在看钟泽,两人对视一眼,又各自收回视线。 走到钟泽他们隔壁宿舍时,那位新同学停下来,道谢:谢谢兄弟!原来是住隔壁的,以后常来玩啊! 钟泽嘴角弯起,十分热情:好! 陆漾起拿钥匙开门的时候,钟泽靠着墙壁,美滋滋地冒泡儿。 进了门,他忍不住和陆漾起说起刚才:我还以为他要来我们宿舍!幸好是隔壁。说真的,我都没想过这宿舍再搬来一个是什么样的。 嗯。陆漾起也笑了笑。 ☆、惊吓 直到过完开学第一天,钟泽他们宿舍都没有搬来新同学。睡前,钟泽不太放心,又特意跑下楼去管理员阿姨那里查了一遍花名册。 最末端,两个名字紧紧挨在一起 钟泽 陆漾起 满意。钟泽同学点点头,背着手优哉游哉地爬上楼。宿舍里,陆漾起已经洗过澡,浑身带着沐浴后的清新利落,他开着里间的灯,靠坐在床头翻阅一卷打印好的论文。三儿盘成一个不规则的圆蜷在陆漾起怀里,脑袋侧着贴在他小腹上,在那双温暖干燥的大手揉它脑袋时眯起眼睛。 人不如猫,说的大概就是钟泽吧。自从上次去医院之后,三儿就成了一个叛徒,成日挨在陆漾起身边,不论钟泽拿出多少香菇口味的猫零食都再难获取它的芳心。 钟泽洗完澡,掀开床帘爬上床,厚重的帘子将光线遮掩大半,与帘子外明亮的空间隔离开来,显得泾渭分明。 床头放着一个纸袋,里面装了一件衬衫,是他昨天才去取来的。那天带钟清源和淇河去买衣服时,他一眼就看中这件质地顺滑、短立领的白色衬衫,然后就买了,大件的尺寸,连钟清源都看出来他不是买给自己穿的。买它的原因,大概是这件衬衫让钟泽想起了迎新宴那天,陆漾起也是穿着白衬衫,整个人干净落拓又好看。 因为那晚上的撞车事故大家手忙脚乱、焦头烂额,以至于衬衫被钟清源一并带回家了。偏偏那晚钟泽又惹得陆漾起生气,没想起来这茬,还是第二天看见洗手台上蒙了灰的衬衫,钟泽才想起来自己给师兄买了件新的。 当时,要是衬衫在手边,还能顺势借以道歉的名义送给陆漾起,但是,钟清源上课忙,杂七杂八一耽误,这件衬衫愣是过了一周才被邮过来。现在,它已经在钟泽的床头放了两天了,就是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将它送出去。 恋耽美 >暴躁教练有点甜——白桃汽水(27) 恼火。钟泽摇摇头,躺下了。帘子外响起一阵细微的响动,紧接着熄了灯。 晚安,师兄。钟泽决定继续自己的破冰之旅。 好梦。陆漾起的声音总是低沉而有力量。 托了这句好梦的福,钟泽真的一入睡就陷入梦境。而且这个梦,不大寻常。 从前,钟泽做梦,多是小时候的一些不太愉快的经历,或者家中那场事故。而这场梦,不算噩梦,却让他清晨从熟睡中惊醒。 陆漾起听见钟泽一声惊呼,反应极快,他立刻下床掀起帘子,问:做噩梦了? 晨曦清透的阳光从掀起的床帘缝隙照进来,将钟泽面上的薄红显露得淋漓尽致。他额上有汗,眼睛因为不适应突然而至的光线而微眯,带着一丝茫然慌乱。钟泽似乎有点怔愣,在看见陆漾起那一秒,第一反应是用手捂住脸颊,不过片刻,又侧身朝向墙壁弓起腰,整个人无比僵硬。 师兄,你出去。他的声音闷闷的。 好。陆漾起声音含着明显的笑意。他虽然不知道钟泽做了什么梦,同为男人,却非常明白他此刻的晨起反应。 直到早上一同出门时,钟泽的样子都还是不太自然。宿舍楼下,两人分道扬镳,陆漾起去导师办公室值班,钟泽去礼堂听讲座。 记得吃了饭再去。陆漾起说。 嗯嗯好知道了!钟泽点点头,低着头一溜烟儿跑了。 陆漾起看着他忙里忙慌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 钟泽没吃早饭,他吃不下。因为到得早,大礼堂里只零星坐了十几人,分散在各处。钟泽鬼鬼祟祟地挑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然后拿出手机打开浏览器,斟酌着输入梦到和同性那啥是什么意思。 回车,弹出来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什么名家解梦、某乎问答、鸡毛蒜皮的情感纠葛......钟泽翻了一大堆,都没找到和自己情况类似的。 钟泽重新点开搜索框,退而求其次,他这回略带纠结又紧张地敲下梦到和同性接吻是什么意思。 回车,界面关联度最高的那条终于不再是周公解梦,而是更加让钟泽心慌意乱的词爱情。 文章从梦是日常生活的表现、内心真实渴望的映照等多个方面进行论证,加以丰富的论据进行补充说明,力证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合理性。 钟泽差点信了,他拍拍昏沉沉的脑瓜,然后退出去,自暴自弃地点进一个解梦链接,下一秒,一张异常暴.露的动态图在首页疯狂跳动,在不断有人进入的大礼堂,吓得钟泽差点心跳骤停。 他手忙脚乱地点退出,在强迫下载和不能退出中反复横跳,彻底陷入流氓网页。 钟泽想骂人。 钟泽!突然,林林悄无声息地从后面走近,开玩笑似的拍了一下钟泽的肩膀。 卧手机应声脱手,从钟泽脚下滑到前两排座位的夹缝里去了。 钟泽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僵在原地,心跳得快要蹦出胸腔,那瞬间脏话脱口而出的反应太真实,绝对是他内心的真实反应。 怎么了?林林从一侧探出脑袋,开玩笑道:你干嘛这么夸张啊?是不是......一大早就浏览些不得了的东西 钟泽深呼吸两次,假装自己冷漠而疏离:我在定时抢演唱会门票,你刚刚突然说话吓到我了。睁眼说瞎话嘛,钟泽就是在赌,赌一把林林到底有没有看见他手机屏幕。 啊,对不起啦,我不知道你有事,就是想着过来和你打声招呼。林林诚恳道歉,她说话时落落大方,可信度很高。 打招呼?已经熟到需要这么打招呼了吗? 钟泽明明记得,那天给林林接风时,她基本没怎么和祁遇、绍音、以及自己聊过天,全程都在和陆漾起说话。虽然钟泽心里不太舒服,但他没想计较太多,说了声没关系之后就俯下身去捡手机。 隔了一排固定座椅,钟泽够不到手机,好在前座那位男生帮他捡起来了。手机屏幕已经熄灭了,弧面玻璃屏碎得稀烂,摸起来都感觉得到纹路。 钟泽烦躁地把手机揣回兜里,强迫自己不去想昨晚那个光怪陆离的梦。 ☆、变故 有了白天这个小插曲,钟泽上午在大礼堂听完讲座后,硬是在学校里无所事事地徘徊了一整个中午。顶着焦灼又热烈的太阳,钟泽在学校大草坪的榕树底下寻得一小块荫凉,他一屁股坐下去,拿出手机插上耳机开始看动物世界的纪录片,这架势,大有不到天黑不回宿舍的意思。 来来往往几波人,就跟看傻子一样看他一眼,欲言又止。是了,钟泽看了一眼33摄氏度的高温预警,真的非常想念宿舍冷风袭人的空调。有宿舍不能回,他真的好难。 在不知道第几波人经过钟泽身边之后,身旁突然坐了一个人。钟泽瞥见一抹身影坐在长椅另一头,偏过头去看一眼,好奇对方是不是和他一样同病相怜。 对方是个高挑精致的美女,一坐下就开始发语音消息,看起来是在等人。钟泽心中愈发觉得自己是个形只影单的可怜虫,无处可去,不得不坐在高温天的室外。 手机屏幕顶端弹出一条消息提示,钟泽点进去,是陆漾起。 破折号:中午一起吃饭? 钟泽盯了一会儿,好像这是一句多么难以理解的话一样,他慢吞吞地敲键盘回复道:我有事,中午...... 哎,同学!打扰一下,你知道从南校区到新校区应该去哪里坐校巴吗?隔壁的女同学突然侧过头来,向钟泽这个同样的新生二愣子求教。 钟泽回复到一半被打断了,他打开相册找出之前陆漾起发给自己的校内巴士站点图,然后告诉女生:去图书馆门前坐。 谢啦!女生说完,大概是觉得利用完别人就不理了的行为不太好,又重新找了个新话题:你也是大一新生吗? 钟泽回她:我也是新生,不过我是研一的。 哇,一点都看不出来。女生不太好意思地打量了钟泽的脸,说道:你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长得好显小啊。 哈哈。钟泽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手机又叮了一声。 破折号:吃你最喜欢的糖醋小排,怎么样? 钟泽这才继续刚才的回复 : 师兄,我中午约了人有事,不能和你一起。 陆漾起盯着这条回复看了很久,久到祁遇自言自语地走了好大一截,一回头才发现陆漾起落在后面好远。她纳闷地问:你做什么呢?快点啊,别站在路中间堵着别人了。 陆漾起收起手机,越过偌大的绿色草坪看了一眼大榕树下的并肩坐在一起的两抹背影,然后将手机放回裤袋,就着插兜的姿势跟上祁遇。 祁遇眼见刚刚还在和自己一起聊中午吃什么午饭的人突然变了脸色,还有点莫名其妙:我刚刚哪句话惹你生气了? 没有。 没有那你干嘛这个表情。祁遇将嘴角往下拉了一点,学着陆漾起刚才的表情。 走吧,等会儿食堂挤。陆漾起迈开步子,大步往前走了。 因为刚才给别人指路提到了图书馆,所以钟泽干脆去那里消磨了下午的时间。他本意只是想去一个有免费空调和电源的地方待着放空,却被图书馆丰富的藏书所震惊了。 10层高的回形大楼,采光极好,而且书籍按照语言、建筑、艺术、文学等分门别类划好会馆,里面的藏书又精又多,只粗略一逛,就让钟泽深陷其中。然而,更吸引他的还是顶楼的数字体验馆,里面有模拟太空舱、数字影音室、数字图书馆、AI机器人展厅、密闭录音室等,比他本科时候那个图书馆还要高端几个档次。 钟泽光是摸索数字图书馆里的资源,就耗去两三个小时。期间为了不打扰其它同学的学习,他将手机调了静音,而后就一直没有想起来手机的存在。 等他偶然间望向窗外一片落日霞光的天际,才反应过来该回了。出了图书馆,钟泽突然就想到了中午陆漾起问自己要不要吃糖醋小排这件事,然后一个人去食堂打了一份糖醋小排。价格虚高、分量也不多,而且最重要的是口味不好,远不及陆漾起他小姨父手艺的一半。 钟泽有点怀念练车那段时间了,陆丽芝经常给他们带好吃的来。 晚风摇曳,吹得树影婆娑。钟泽饭后消食似的,慢悠悠地往回晃荡。隔着老远,他看见宿舍楼下一道挺拔的身影,从气质身形来辨认,估摸着是陆漾起。 走近了,刚巧陆漾起转身往这边走,怀里抱着三儿。 师兄,你怎么在这啊?老实说,那一瞬间,钟泽脑海里冒出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 师兄是不是在等自己? 遛猫。陆漾起面色平静,如同无波的水面:三儿一心想下楼来溜达几圈。 钟泽看着瘫在陆漾起臂弯里连眼睛都懒得睁的三儿,此刻,它好比一只没有感情的植物猫。 哦哦,好的。师兄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一阵沉默。钟泽又道:那......你再遛会儿?我先上楼洗澡去了。 一起吧,三儿困了。陆漾起也往回走。 两人一起上楼梯,钟泽从陆漾起怀里接过三儿,自己揣怀里抱着。 爬到5楼的转角处,迎面走下来一个人,碰巧是昨天那位住在隔壁的新同学。看架势,对方是要下楼拿外卖。 嗨!陈一达格外热情地和钟泽陆漾起打招呼,他声音洪亮,格外带着一股喜感。 三儿冷不丁被他吓醒,龇着牙凶狠地低吼了一声,挣扎着从钟泽怀里往地上跳。它的动作太利落了,钟泽反应不及,只摸了一把三儿的尾巴。 陈一达已经跑下楼好远,三儿一蹦四级阶梯那么远,因为受了惊吓的缘故,没顾得上钟泽的呼叫就一溜烟跑不见猫影了。 钟泽一急,立刻转身往楼下跑,他的脚虽然能正常行走了,但其实还没好利索,猛然这么用力一定会痛。 陆漾起捕捉到钟泽的动作,分析出他要冲下楼的意图,于是先一步迈下楼梯拦在钟泽面前。 约摸六七个台阶的距离,钟泽看见陆漾起拦他时已经刹不住脚,惯性使然,他带着浑身的力撞上陆漾起。 后面还剩两个台阶,控制不好的话,两人都会滚下去。陆漾起来不及思考太多,一把揽住钟泽的腰身,将他抱在怀里。随着一声闷哼,陆漾起的脊背被钟泽推上墙壁,巨大的冲击力之下,两人的胸膛紧紧相贴,炽热的温度通过夏季的薄衫传递,说不清谁的体温更烫一些。 耳畔,两人呼吸相拂,扫过耳畔,带着酥酥痒痒的麻。心跳快得不受控制,如果以工具计量的话,绝对不是一个合理的值。 说不清是因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腿软,或是其它还没来得及反应的因素,钟泽靠在陆漾起怀里,良久,没有抽身。 楼梯间的灯光照着缓步台的一角,昏黄明寐的光为一切都加上朦胧的滤镜,好像梦一样不真切。直到楼梯上方响起脚步声,钟泽才恍如大梦初醒,疾步往后退开。 嘶步子迈得太大,钟泽不小心撞到栏杆上,然后他觉得没面儿,慌慌张张地下了楼。 我去找三儿!余音回响在楼梯间。 ☆、阴霾 钟泽在楼下找了一大圈,甚至连隔壁楼下的草丛里也翻了个遍,始终没有看见三儿的影子。整整半个小时过去了,别说猫了,连个鬼影都没看见。他垂头丧气地坐在6栋楼下的花坛瓷砖上,被茂密树丛的树影笼罩着,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树影将路灯的光亮隔离开来,不过一丈远,一面是沉沉寂寂的黑,一面是昏黄明亮的光。钟泽陷在黑暗里,整个人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透着难以言明的隐秘。 陆漾起从另一个方向找了一圈,也没寻见三儿的踪迹,等一回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把钟泽也弄丢了。他往回走,绕去宿舍楼后的花坛再去确认一遍,隔着老远,看见一个黑影蹲在花坛的树影底下。 陆漾起走上前去,脚步踩着蔓延到小路径上未修剪过的草丛,发出沙沙的声音。 钟泽闻声抬头,看向灯光下的陆漾起。在黑暗里待久了,猛一抬头,难以适应刺眼的灯光,钟泽的眼周漫出一层薄薄的水光,像晶莹透亮的泪花,在黑暗中照映得尤为明显。 哭了? 陆漾起心里咯噔一下,沉了下去。他走近,在钟泽面前蹲下身和他保持平视。 我找不到它。钟泽的声音闷闷的。 三儿不会乱跑的,你别担心。这话陆漾起自己都觉得没有说服力,毕竟三儿就是被他的香菇鲜肉烧麦骗回来的。 钟泽摇摇头,没再说话。 夜晚的黑像极了保护色,让陆漾起能够在这样的时刻打消平日的顾虑,现在,他陪在钟泽身边,只想给他一个拥抱。他维持着半蹲在钟泽面前的动作,一只膝盖抵上地面稳住身形,然后倾身将钟泽拢在怀里,以好朋友或情人间都不为过的姿势轻轻拍拍他的背。 钟泽颓废得很,不想思考这个拥抱的具体含义,他把师兄当成唯一的避风港,只想躲着消沉一会儿。 晚风轻轻摇摆,月桂花的清香迎来送往。钟泽鼻尖轻嗅,一会儿是师兄身上好闻的沐浴露味道,一会儿是融萦绕周身的桂花香,两者相互交融,已经纠缠不清。 就这么抱了好一会儿,钟泽被捂得鼻尖冒了点汗珠,这才抽身离开陆漾起。 心情有没有平静一些?陆漾起问,他还是半蹲在钟泽面前,手撑在花坛上,两人离得很近。 嗯。钟泽老实点头,然后微微撇开脸:走吧,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好。但是陆漾起没动。 钟泽被圈在陆漾起的大手围出来的范围里,对方不起身的话他就动不了,于是催了一句:你先起来。 腿麻了。陆漾起轻笑:刚刚有个人,把全身重量都压在我身上。 钟泽无力反驳,只好闭嘴保持缄默。等陆漾起缓过劲,两人又去找了一圈,无功而返。 要不是陆漾起说,可以发朋友圈请大家一起帮忙留意,指不定钟泽真的要在外面的长椅上将就一晚。 经过管理员阿姨门前时,阿姨从玻璃窗户探出头叫了陆漾起一声。 小陆,快来!看看这是不是你们的猫。 钟泽正在埋头编辑朋友圈,被陆漾起拎着往阿姨门前带时候还挣扎了一下:干嘛? 恋耽美 >暴躁教练有点甜——白桃汽水(28) 直到陆漾起托着他的脑袋看向蜷在管理员办公室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浅三花猫,钟泽才惊呼出声:三儿! 喵呜 钟泽弯腰钻进桌底将三儿捞出来,他看着受过惊吓后胆子明显变怂的小三花,心疼得想去找隔壁大嗓门的陈一达干一架,好在被陆漾起安抚稳妥了。 管理员阿姨苦口婆心地劝:学校管你们这些研究生比较松,但是一个两个既然决定养了,就要把猫照顾好啊,不要像以往一样每年毕业季就多了好多流浪猫流浪狗,搞得学校也难办。 钟泽点点头应下来,准备上楼时,阿姨又递过来两张意见调查表,叫他们周末之前填了交上来。 因为研究生群体年龄差比本科大,好多人都选择在校外自己租房住,以至于宿舍楼有好多空床位。学院有意将这些没住满的宿舍集中起来,方便管理,但是又考虑到大家的专业各不相同,或者有不满情绪影响教学工作开展,便采取这种民主的方式收集意见。 看着调宿意见表,钟泽有点无奈。明面上学院给了他们足够的自主决定权,其实谁不懂呢?就是象征性意思一下,私底下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意见表被随意搁置在桌角,他们谁也懒得理,准备先让它吃点灰。 这一晚上东跑西奔,钟泽渴得不行,一回到宿舍就咕嘟咕嘟喝了一大杯凉水,这么一通折腾的后果,就是夜里肚子疼得厉害。他捂着肚皮蜷在床上,把动静放到最小,为了不打扰已经睡下的陆漾起。 腹部传来一阵阵绞痛,钟泽爬起来,去外间的抽屉里找药。他没开灯,只开了手电筒。疼痛让他难以稳住身形,一不小心就磕到旁边的椅子,发出锐利的摩擦声。 三儿闻声赶来,围着钟泽焦急地打转,一边转一边叫。 嘘,别叫......钟泽腾出手去给三儿顺毛。 啪 里间的卧室开了灯,陆漾起走出来:怎么了? 肚子痛。钟泽脸色苍白。 现在已经凌晨了,陆漾起决定先给钟泽喂点止疼药,如果不行再去医院。他将钟泽扶到床头坐好,取了药和水喂下。 床帘被掀起,方便陆漾起随时观察钟泽的情况。 不知过了多久,钟泽腹部的绞痛感才慢慢散去,他睁开眼,四下去寻陆漾起的身影。 好些了?陆漾起从阳台进来,手里拿着干净湿润的毛巾,替他擦去脖颈和脸颊的汗。 嗯。谢谢师兄。钟泽撑着床坐起来,他看见陆漾起眼角有些红血丝,帅气的脸庞上也沾染些许疲惫,一时觉得内疚。 是不是乱吃东西了?陆漾起无意在他虚弱的时候责怪他,只是怕他不知轻重乱吃东西。 没,吃的糖醋小排。钟泽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肚子疼。 听见糖醋小排,陆漾起抬眸看向他。 怎么了?钟泽看不懂他眼里的深意。 陆漾起向来不外露情绪,连周舜尧都说他太难猜透了。可他毕竟只是普罗大众中最寻常不过的一个,也会有得失心,在遇上感情问题时,偶尔,理智会土崩瓦解,变成毛躁冲动的毛头小子。 陆漾起不想究根刨底,这样太不像自己了,让他害怕又陌生,可是灯影摇曳,他听见自己问: 今天那个女生是谁? 哪个?钟泽脑子很空,完全不知道陆漾起在问哪一天哪个地方出现的哪个女生。 女朋友?陆漾起控制不住自己。 师兄你到底在说什么啊?钟泽茫然。 草坪大榕树。陆漾起提示。 啊?钟泽窘涩,有点不好意思:你看到了啊?他想起那个缠绵悱恻、暧昧丛生的梦,想到自己为了躲师兄而坐在那里消耗光阴,难以抑制的,他脸色发热。 嗯。陆漾起的视线牢牢地锁在钟泽身上,不肯放弃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他在等钟泽的回答。 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骗你的。钟泽指的是中午骗他说自己有事,结果傻坐在大榕树下的还被抓包的事情。 陆漾起没能等到一句具体的是或不是,可钟泽这句不是故意骗你的,就像寒冬腊月里兜头浇下的冰水,混着凌厉锋锐的冰渣,直把人割得头破血流。话说到这一步,对陆漾起而言,已经无需一个确切的答案了。 原来钟清源那句迟疑的猜测是真的。 原来这些若有似无的暧昧情愫是陆漾起一个人的错觉。 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啊,从骨子里透出来倔强,在此刻,所有的坚持和骄傲都崩塌了,如同荒芜的废墟。 他成了一个落败者。 钟泽从陆漾起的夏凉被里探出脑袋问道:师兄,你生气了吗? 没有。陆漾起的声音嘶哑。 你感冒了?钟泽又问他。 没有。他还是这句话。 我睡了。陆漾起轻轻替钟泽阖上床帘。 那......晚安。钟泽说。 这场对话就到这里。 陆漾起关了灯,躺在床上,整个房间陷入静谧。月光的清晖照不亮他心底的阴翳,那浓黑的霾像金刚罩一样笼着他,怎么也挣不掉。 ☆、加更 天蒙蒙亮,陆漾起从床上起来。他放轻动作进卫生间洗漱。洗手台上方的镜子里,男人眼底的红血丝比昨夜更甚,眼周还有很重的乌青。 陆漾起平时很注重休息,从未这般憔悴过,为了不让钟泽看出异常,还没等他起床就踏着晨露出门了。 这之后,周舜尧的学生们都齐了,他把研三的祁遇单独拎出去,好让她专心准备论文和实习。剩下四个研一研二的,两两组成小团队,说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陆漾起带林林,绍音带钟泽,每日在周舜尧的工作室轮值,其他时间上课、或者去施工现场学习观摩。因为这样的分配,钟泽完全和陆漾起错开时间,见面的机会就少了很多。唯一能面对面接触的机会就只剩宿舍,可这仅有的相处也变得微妙。 因为忙,每每钟泽晚回宿舍时,陆漾起已经休息了。又或者当钟泽早回了,陆漾起又总是回得很晚,晚得钟泽都熬不住变成一只困球。就连发消息,陆漾起也总是隔了好久才有时间回。这样过了几天,两人之间的交流少的可怜。 三儿自从被陈一达吓到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它都只是每天蜷在阳台晒太阳打瞌睡,也不亲近人,全然没了先前活泼伶俐的样子。虽然它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很少运动,可是很稀奇地变瘦了,原本发了腮的团子脸又慢慢瘦下去。钟泽带它去宠物医院,医生说小动物胆子小,收到惊吓后只能慢慢养着,不要凶他,最好是有同类一起待着玩耍,会好得快些。 钟泽倒是用心听了,可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小猫来陪三儿。有想过再买一只,可是心里很明白目前这忙碌的状态不适合多养一只。也想过送去宠物店代养,可是三儿刚进门就开始不安的焦躁起来,它不愿意每天待在笼子里。 钟泽毫无办法。 有天周舜尧给几个孩子们召集在一起开会,这才让钟泽抓到陆漾起。快散会的时候,他把手机藏在桌底,给对桌的陆漾起发消息:师兄,放学一起去吃饭吗? 陆漾起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他假装没发现对面那双一直盯着自己看的眼睛,而是低头拿起笔记了几行字。 后天的学院交流会议,由漾起负责,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就散会。周舜尧眼见到了饭点,底下那几个都难掩蠢蠢欲动的小心思,一个二个像扑腾着翅膀随时准备飞出笼子的鸟雀似的。 陆漾起笔上没停,继续跟着老师的话记录着:后天的会议...... 漾起?周舜尧喊他一声。 林林从隔壁伸出手,轻轻抽走了陆漾起手中的笔:学长?她叫陆漾起时还是沿用本科时候的称呼。 陆漾起眉头紧紧蹙着,看向林林:有事? 林林被他眼里明显的情绪惊了一下,低声道:老师在叫你。 陆漾起顺势看向小黑板前严肃的周舜尧。 你刚刚在听吗?周舜尧问他。 学院后天的交流会议由我负责。陆漾起扫一眼笔记本:我刚刚在写会议纪要。 好。辛苦了,好好筹备起来。周舜尧点点头:散会。 好不容易散了会,钟泽走到陆漾起身旁,拍拍他的肩:师兄,一起去吃饭? 陆漾起看他一眼,很平常不过地点头:好。 两人往外走了一截,祁遇领着林林和绍音跟上来:去哪个食堂?一起啊! 没定。陆漾起淡淡道。 去一餐厅。钟泽脱口而出。那里最远,钟泽第一反应就是如果去一餐厅的话,她们应该不会跟来的,这样他就可以和师兄单独相处了。 没想到,两人说了完全不一样的回答。钟泽看了陆漾起一眼,然后对方改口:去一餐厅。 好啊!祁遇大咧咧道:我好久没去那边了,正好过去喝一餐厅的汤。她拉着林林走在钟泽后面,一路跟她介绍一厅的汤滋味有多绝。 钟泽在前头走着,想和陆漾起说话,可人这么多,他也不知道该聊点什么。 过了会儿,祁遇和林林说得差不多了,她又把钟泽拎到边上,小小声地开口:泽啊,师姐有只大pp柯基,你知道的吧? 钟泽点头:知道,你说它是你读研的灰暗日子里唯一的光明,是你生活的希望,你的良师益友。怎么突然问这个了? 祁遇赞许地夸他:我太羡慕你们这些小年轻了,记性好,居然原话都记住了。说完,她脸色又变得凝重:可是最近,我的光明、希望、良师益友,它过得不怎么开心。 怎么了?带去宠物医院看过了吗?钟泽想到自己家那只宅猫三花,有点铲屎官的感同身受。 看了。祁遇笑了笑:就是从医院出来之后才这么伤心的。 钟泽没懂:? 我带它去做绝育了。祁遇到底是个女同胞,和师弟说起这个还是有点羞涩,她对着钟泽比划了一个抹刀的动作,然后姿态非常卑微地开口:我想借你的三儿,陪我家pp玩几天。拜托了,这是师姐的光明、希望...... 钟泽受不了她,立刻答应:好。三儿最近被吓到了,也需要多和小动物接触接触,刚好祁遇是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环境适合养猫,而且她的柯基也是目前最适合三儿的玩伴了。 把三儿骗到手了,祁遇又恢复了平时作为师姐的威严。他指着前面不知什么时候站到陆漾起身边的林林和绍音,啧啧感叹:你看你师兄,身边从来不缺女生,一个走了,还有一大堆等着挤上去。 钟泽没接话,他不是很喜欢这种论调,说得好像陆漾起是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浪子一样。钟泽和陆漾起相处这么久,别的不说,对他的人品却很自信。虽然有时候也诽腹陆漾起是只开屏的花孔雀,格外招蜂引蝶,可是心里一直觉得他是那种对待感情很专一认真的男人。 你别嫉妒你师兄啊。祁遇见钟泽不答,以为他心酸难过,安慰道:你还小,而且你有师姐啊!我可是你陆师兄都无法肖想的女人。 钟泽一脸受宠若惊地应下来:谢谢师姐的独家眷顾。 说真的,陆漾起那样优秀,钟泽向他学习都还来不及,怎么会嫉妒呢?倒是林林和绍音,那样理所当然地站在陆漾起身边说笑,钟泽才真是冒出了一点不太应该的念头......没错,就是嫉妒。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 把三儿送出去的第一天,钟泽回到宿舍,看着空落落的宿舍感到冷清。门口没有那只爱打瞌睡的猫崽子窝在那里等着,他很不适应。 洗完澡,宿舍里还是只有钟泽一个人,他坐在桌前一边看画稿,一边等陆漾起回来。忙到9点多,钟泽腰有点酸,他抻了个懒腰,余光瞥见书桌一角的调宿意见表只剩一张。 他起身翻了翻,确定另一张不见了,然后看时间,已经是本周的最后一天了。钟泽胡乱在名字那栏填了个617,意见栏那里写的不同意,原因是:宿舍资源与其闲置,不如充分利用起来。 钟泽踩着deadline,下楼将表格交了。阿姨笑他:一个二个都这样,不到最后一个小时不来交。 钟泽嘿嘿笑着,往外走。没走几步,又听见阿姨问:怎么你们617的意见不一致啊? 钟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退回去:怎么不一样啊? 阿姨从一沓意见表最底下取出一张:小陆最先交的,我记得他填的是同意。 钟泽怔怔地看着那字,力透纸背的隽逸风骨陆漾起,同意。 钟泽最近是真的有点混乱了。他晃晃脑袋,脚步虚浮、头重脚轻地爬回6楼,关上门给陆漾起发消息: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 陆漾起果然没回。 迟钝如钟泽,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问题。原来这么多天不是没有机会和陆漾起相处,而是对方刻意在避免接触。 可为什么呢? 因为那天中午明明有空却骗师兄说没空这件事吗? 钟泽只能想到这个原因,因为在那之前,陆漾起对他的态度还是很正常的。钟泽真情实感地后悔了,早知道不该骗师兄的,就算骗了,也该躲去一个不会轻易被抓包的地方,这样就能避免今天的窘迫处境了。 算了,追悔莫及,钟泽埋头烦躁地揉搓了一把短发,然后趴在桌上等陆漾起回来,寻思着找个机会把话说开。 ☆、自白 钟泽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一直和瞌睡虫较劲,一定要等到陆漾起回来。他迷迷糊糊地打着盹儿,终于听到宿舍门发出咔哒一声响,立刻,他从半睡半醒的状态中抬起头来看向门口。 陆漾起难掩满身疲惫,更甚的是眼中的讶异:你还没睡? 我等你。钟泽说。 等我做什么?陆漾起心疼他,面上却一点不肯显露。最近每天晚上,他都夜跑,用淋漓大汗来宣泄那些无法言明的情绪。在经过在宿舍楼时,他会抬头看向窗户的位置,等钟泽熄灯睡下再回。如果灯还亮着,他就继续跑,直到累得瘫在塑胶球场一动不能动为止。今晚,不知为什么,很晚了宿舍还亮着灯,陆漾起想着,或许是钟泽睡前忘了熄灯,就回了。 恋耽美 >暴躁教练有点甜——白桃汽水(29) 没想到是在等他,哪怕困得一头栽在桌子上也还是执着地等。 陆漾起心里像倒了一大缸胆汁一样,翻搅得他整颗心又苦又涩。看见钟泽那双熬得发红的眼睛,他就丢盔弃甲,弄不清自己这么多天的远离究竟有什么意义。明明每一次主动逃开,都是内心的挣扎撕扯,那些企图冲破底线的情愫,是来自心底罪恶的、无耻的隐秘渴望,他很煎熬。 偏偏,钟泽总是无知无觉地渴望和陆漾起亲近。 钟泽犹豫着该怎么开口,陆漾起却不想等不想听,他关了门换了拖鞋径直往里间走,然后从柜子里翻出睡衣准备去洗澡。钟泽亦步亦趋跟他到洗手间门口,然后看他沉默着关门进去了。 颓然、无力、消极、挫败。 形容的就是钟泽此刻的样子。他几乎已经想象得出来,之后,陆漾起洗完澡一定会说:困了、太晚了、早点睡、明天再说...... 然后明天又在天没亮就出门,更深露重再回来。或许还会躲得更厉害,以后不回来了也说不定。 光是想到这些,钟泽就接受不了。他心里有太多情绪破土而出,一瞬间将他吞没,他隐隐明白这些感情意味着什么了。定了定呼吸,钟泽顾不得思考太多,他将手伸向门把,稍稍用力就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果然,没有反锁。钟泽迈进去一步,有太多的话启了唇要说,可是只一瞬,他就扫到陆漾起那青青紫紫、黑黑沉沉的背,全是淤青。 陆漾起刚脱去上衣,背对着门口的方向,等发现钟泽开了门站在那里,已经来不及掩去背上的骇人的伤。 出去。他冷了声调,沉声说道。 蓦然,教钟泽鼻酸眼热。他忘了自己原本是要说什么,执意往里走,近了,颤抖着伸出手去触碰陆漾起的后背。 没有凹凸不平的创口,可这些经过四五天了愈发深、愈发暗的淤青让他心口揪着疼,快要难以呼吸。这是那天在楼梯上,陆漾起以一己之身拦住钟泽之后撞上墙壁留下的伤,明明那么大的力,钟泽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觉他受了伤。 你......钟泽想问他有没有去医院看过,想质问他为什么一声不吭自己承受,也想质问他为什么这么多天一直躲着自己,可话到了嘴边,发现自己是最没有资格问这话的。因为害他受伤的人是自己、惹他生气的人是自己、迟钝麻木浑噩的人还是自己。 一瞬间,言语尽失。 陆漾起转过身,攥着钟泽的手腕,还是没舍得用太大力气:你先出去。 我不。钟泽摇头。因为太惊愕难以抑制情绪而泛红的眼眶看起来倔强又疯狂,他反手握住陆漾起的手腕,难过地说:师兄,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师兄他只晓得重复这一句。 陆漾起没想让他看见背上的伤,就是怕他自责内疚。那些淤青虽然让陆漾起结结实实的痛了几天,但是远没有看起来这么骇人,之所以会发绿发黑,只不过是治愈过程中颜色慢慢改变,逐渐加深了。 他冷着钟泽这么多天的原因,钟泽始终不明白,惶惶惑惑地猜,也一直猜错了。 现下,钟泽被内疚席卷,一个劲地道歉。陆漾起叫他出去,他也不肯挪动,只一味地摇头,一定要他去医院。 钟泽,你听我说,陆漾起试图将他从内疚的情绪中拉出来:钟泽! 一个激灵,钟泽愣愣地看向陆漾起。 我背上的伤已经好了,虽然看起来很严重,其实不痛了。陆漾起捉着他的腕子往外带:这样,等我洗完澡你给我擦药好不好? 钟泽这才点点头答应下来。 陆漾起洗澡的时候,听着钟泽守在门边的踱步声,怕他等急了,囫囵冲了个战斗澡,连水珠都没擦干净,赤着肌理分明的上身直接出来了。 跌打药酒这些天买来一直没擦过,膏药也没贴,就是怕钟泽闻出味道来。这下,钟泽盯着没开封的药酒,眉心紧蹙着。 擦吧。陆漾起横跨着反坐在椅子上,他把手搭在椅背上垫着下巴,整片后背暴露在灯光下。他的神色平静极了,比无波的古井还要沉寂。 钟泽拧开药酒倒在手心摩擦,等手心热烫了再倒上一些覆在陆漾起的后背上。他不敢使太大的力气,怕他疼,更怕他疼也不肯说。 房间里没人说话,一个比一个耐得住沉默。 药酒的刺激和肌理摩擦带来的温度攀升,一寸寸灼烧着陆漾起的后背,比燎起的火星还要灼烫。 钟泽站在陆漾起背后,倾身替他擦药酒,偶尔会观察他的表情里有没有表现出难受。然后通通没有,陆漾起只是闭着眼,安静的样子的和睡着了一般无二。 师兄钟泽叫他。 陆漾起......又换了个称谓。 还是没应,应该是真的睡着了。 陆漾起确实太累了,白日里给自己揽了好多工作,想借忙碌来麻痹自己不要去想感情的事,夜里又运动得筋疲力尽。身后,钟泽给他擦药的动作那么的和缓温柔,不知不觉间,他就闭上眼睛小憩了。 钟泽手上动作有一下没一下,看见陆漾起睡着之后干脆停了下来,转而走到他面前半蹲着。近距离观察陆漾起,能够更明确清晰地体会到什么样的五官才是出众的,具体到薄薄的眼皮和挺拔的鼻梁,在钟泽眼里都比别人来得好看。 想到最近的疏离,钟泽觉得委屈,也知道是因为陆漾起先前对自己太好了,被惯得没边儿,所以现在才这般怅然若失。他从前过得太苦了,所以尝到了甜头就不想放手。 他伸手去戳陆漾起的脸颊,还没碰到,又怕打扰他及时收回。满腔情绪无从排解,他近乎低语地开口:你最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 不和我一起吃饭,不和我说话,连带三儿去医院都是我一个人。反正陆漾起睡着了,他肆无忌惮地絮絮说着。 我那天不该骗你说自己约了人,真的,当我一个人坐在榕树底下呆坐着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生气,气到不想理我。 可是师兄你知道吗?我当时被吓到了,我活到这么大,第一次做那样的梦,我他顿了顿,难以启齿地抿紧唇,确认陆漾起没有被吵醒的苗头,然后才继续说:我第一次做那样的梦,竟然是和你,我真的吓傻了,都不知该怎么面对你。当时你找我一起吃饭,我思绪乱成一团了,只能躲你。 这些话我不敢说,万一你因此讨厌我,害怕我我不敢想象。钟泽几近剖白,仗着沉沉夜色的保护,他才能够坦然的认清自己:我该怎么办啊?师兄。 钟泽将一只手搭上椅背,托着下巴去瞧他。这姿势像极了三儿跑不见那次,在花坛边,陆漾起就是这样半蹲在钟泽面前平视着,只不过这回,两人的位置调换了。 他将额头磕在椅背上,闷闷地闭上眼,自顾自调整情绪。觉得心情缓得差不多了,他揉着酸麻的小腿准备起身,一抬眼,猝不及防撞进一双幽深的眼眸 陆漾起不知何时醒的,也不知听去多少。那双因为休息不好而发红的眼里看不出情绪,只是毫不避讳地直视着钟泽,那眼光像锋利的刃,一点点凌迟着钟泽。 窘迫,窘迫却又无处可躲。 钟泽脚下一软,跌在地上。这狼狈的模样悉数落入对方的眼,钟泽匆忙起身,顾不得像过了电一样又麻又酸的腿,他急急地逃,跌跌撞撞。脚下踢到药酒,玻璃瓶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将这个敏感到极点的可怜虫吓得平底摔跟头,一头撞上里间的卧室门。 哐又是一声闷响。 乱糟糟的,他把一切都搞砸了。钟泽任凭自己坐在地上不起了,自暴自弃地抱住脑袋,又成了沙坑里的驼鸟。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和师兄之间彻彻底底的完了,再没有退路可寻。 有脚步声由远及进,是陆漾起过来了。他抓着钟泽的手臂将他捞起来,不讲理地按在卧室的门板上。 什么梦?陆漾起问。 钟泽偏过头,不去看对方,紧紧咬着下唇。 那样的梦是哪样的?陆漾起不肯放过他,也见不得他自虐般用力咬着下唇,于是腾出手捏着钟泽下颚将他的牙关松开。 别问,别问钟泽眼眶氤氲出一片雾气,他感觉自己又要丢人了。上次掉眼泪是什么时候?太久了,距离那段死生别离的日子真的太久了,久到他忘了哭是一种什么感觉。那时候,为了照顾钟清源和淇河,他一直把自己伪装得很强大,好像钢筋铁骨、无坚不摧。其实,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需要依靠和支撑啊。 而这久违的、可以依赖的人,他也要失去了。 眼眶泛起的水雾更稠密了,已经不能清晰视物。钟泽倔强地睁着眼,想让眼泪回落进去,可是没用,它自眼睑而起,最后悬在下颚处,留下颊边一道湿润的泪痕。 ☆、破冰 钟泽不明白,怎么就掉眼泪了?他难堪地偏过头,想为自己早就不存在的薄面挽尊:师兄,我 话音截然而止。 陆漾起低下头,嘴唇覆上来堵住他即将要说的话,猝不及防。 钟泽完全没有预料,脑子里已经崩塌的理智又被丢上一把大火,势必要将他烧成灰烬。这一瞬,他只感知得到唇上温润的触感。 他不由得闭上眼睛,任凭心脏没完没了地跳。 陆漾起浅尝辄止般擦过双唇就停下来,松开钟泽的手臂,转而轻轻托起他的面颊。蛊.惑般的声音响在耳边,陆漾起说:看着我,泽儿。 看着我。陆漾起额头抵上他的,重复了一遍。 钟泽完完全全被夺去主导权,他听话地去看近在咫尺的眼,那双好看的眼眸里盛满温柔、缱绻、和无限的怜惜爱意,一点点将自己包裹起来。钟泽仿佛着了魔怔,一瞬不眨地看着陆漾起,看他似是无奈又宠溺地低声轻笑。 是梦吗?可是陆漾起手心传来的温度那么真实。 陆漾起一只手绕去钟泽颈侧,指尖插进他的发梢将整个后脑勺扣住,迫使他仰着脸。此刻,钟泽犹如被捕的猎物,脆弱、修长的脖颈以一种献祭的姿态,明晃晃地暴露在捕猎者的面前。 我来告诉你该怎么办。陆漾起贴着他的耳朵,说话时带着轻拂的吐息。 这是陆漾起诱哄的圈套,却是钟泽甘之如饴的救赎。 陆漾起深谙爱而不得的苦,就更珍视这经历误会曲折之后终于称心如意的人。他内里有偏执的占有欲和肆虐意图,却在对上钟泽信任依恋的眼神时,消弭得干干净净,半点都舍不得他疼。 陆漾起常年握笔的右手手指上有写字作图磨出来的茧子,他的手顺着细软的发丝滑下来,贴住钟泽的脖子,而后大拇指停留在下颌和耳垂处。钟泽觉得脖子很痒,耳朵很烫,想躲,却被身后的硬门板挡住退路。 陆漾起低头用嘴唇亲昵地蹭蹭怀中人的额头,片刻,又往下寻去。薄唇再度覆盖上来,和起初温柔地触碰不同,陆漾起这次施了力道。他用牙尖咬住钟泽的下唇,直到钟泽嘴唇被咬破了皮,低声呼痛。可当陆漾起松开他了,又主动伸手去抱住陆漾起的腰,温顺又依赖。 牙齿磕碰,钟泽被吻得缺氧到脑袋发晕,最先受不住躲开。陆漾起却不给他逃避的机会,大手将钟泽脑袋摆正,又吻了上去。 陆漾起那双大手不知何时又移到了钟泽背后的肩胛骨,如同触碰珍宝。 钟泽投入得不像话,陆漾起却骤然间退开了。钟泽愣愣地睁开眼,蒙了一层水雾的眼睛带着不解的意味,但没好意思直接开口问。 事实上,陆漾起只是意识到这个吻有点脱离预期控制了,这样下去,他怕克制不住自己想要和钟泽更进一步亲昵的欲.望。这样太快了,虽然这件事总会发生,但不该是现在,毕竟该说的话还没完全说开。 这样的亲近,你排斥吗?陆漾起毫不避讳。 钟泽立刻摇头。 或许是动作太快太激动,惹得陆漾起低低发笑。 钟泽被笑得难为情,可一想到刚刚的温存,一想到师兄原来是渴望和自己亲近的,他的内心就疯狂叫嚣着,那种喜悦令他整个人都充盈起来。 那你呢?钟泽也迫切地需要对方认同。 喜欢。陆漾起敛了神色,眉眼认真极了:泽儿,我喜欢。 若不是喜欢,怎么会因为他受伤辗转反侧地忧心。若不是喜欢,怎么会为了讨他开心把三儿抱回家。若不是喜欢,刚才看见钟泽掉了泪怎么会那么心慌,心慌得这么多天受的苦都忘了,只顾得上哄他如果这不是喜欢,那怎么样才是? 陆漾起将下巴搭在钟泽的肩上,两人交颈贴着。钟泽的耳朵还是烫的,蹭着陆漾起的脸,将温度一同传递了。 你还生气吗?钟泽问他。 生气。陆漾起回答。怎么不气?气自己太片面,气自己冷暴力。 那我给你道歉,对不起,师兄。钟泽抱紧他的腰。 这是钟泽今晚不知道第几次道歉了。陆漾起心疼死了,引导着他去把事情捋清楚:你做错什么了? 我不该骗你。 房间里响起一声低低的叹息,是陆漾起,他秃噜了一把钟泽的发:笨得出奇。 钟泽认了:嗯。 我特别生气,陆漾起好气又好笑,他真是拿钟泽没办法,退后半步捧着钟泽的脑袋:我气我自己。是师兄小心眼了,以为你有了喜欢的人,所以连争取都没有就想要及时止损。 钟泽没懂:啊? 那天在大榕树下那个女生。陆漾起觉得自己更笨。 你怎么会以为我喜欢她!钟泽真是冤,他只见过人姑娘一次,好巧不巧让陆漾起撞上,还因为之后的模棱两可的交流产生了这样的误会,害自己这么多天过得水深火热。 陆漾起点头了,没把钟清源这个传递不靠谱情报的家伙供出来,自己把锅背了。 窦娥都没我冤。钟泽郁闷得用脑袋去撞陆漾起的肩。乌云散开,一切明朗。他理也直气也壮了,比起之前怂不唧唧的样子来,格外生出些恃宠生娇的意味:那你误会我了,得给我道歉。 对不起,我错了。陆漾起纵着他。 原来这就是妻管严吗?钟泽名不正言不顺,倒是已经有点上头了,瞧着陆漾起的脸色开始翻旧账:那林林和绍音师姐呢? 恋耽美 >暴躁教练有点甜——白桃汽水(30) 和我有什么关系。陆漾起头大。 昨天我喊你一起去吃饭,你和林林走在前头有说有笑。钟泽酸得那个醋味儿满宿舍都是:她还喊你学长,就给你搞特殊。 嘴长在别人身上。陆漾起不背这锅。 那你还答应了。钟泽记着呢。 陆漾起没办法,用拇指去摩挲那张喋喋不休的唇:刚刚,和梦里,你更喜欢哪个? 陆漾起转移话题成功。钟泽噎住:谁告诉你一定是那种梦! 不然呢,陆漾起的手往下,隔着薄衫停在他胸口,恶劣地问:这样的? 钟泽被他治得牢牢的,臊白了脸:我忘了。 没关系,我可以帮你回忆。陆漾起搂着钟泽的腰抱起他,作势要往里间的卧室走。 钟泽扑腾两下,没挣得开,倒是真的有点怕了。 那场旖旎的梦又涌起来。梦里,自己是什么样的姿势被陆漾起压制着已经忘了,可是疼得又哭又叫倒是真的,那惨兮兮的模样好像透过梦境让他感同身受。 真是要命。钟泽抱着陆漾起的肩,软了态度,一副听话讨巧的模样:我不问了就是,真的! 陆漾起脚步顿了,但是没停,仍是将他往床上抱。他腾出一只手掀起钟泽的帘儿,将他妥帖地放上去,一副洞房花烛夜的派头。 钟泽蜷着脚趾,有点慌,又隐隐期待着。可是这期待也仅仅止于此了,陆漾起将他放好后,温柔地拍拍他的额发,只是说:睡吧。 就这样?钟泽不敢相信。 陆漾起好笑:怎样? 这是在一起了吗?刚刚那句喜欢作数吗?钟泽怕自作多情,他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那我们在一起了对吗?钟泽眼带问询。 陆漾起俯下身,吻了吻他的鼻尖:晚安,男朋友。 钟泽脑子里的那根弦啪的断了。他抬手缠上陆漾起的脖子,主动去亲他。 夜太深了。陆漾起关了灯,房间重新陷入黑暗,空调冷风呼啦啦地吹着,可是他们还是热。 师兄。钟泽的声音从帘子里飘出来。 嗯。陆漾起翻了个身,在黑暗里去看那片盛满皎白月光的帘子,整颗心都落在里面躺着的人身上。 师兄。钟泽又叫一声。 我自己当自己的嫂子了。他话里透着股子傻气。 陆漾起忍俊不禁:开心吗? 开心。 ☆、秘方 可能是因为昨夜折腾得有点晚,也可能是感情有了依托让人连梦都更觉得香甜,总之,今天早上两人起晚了,连一向自律的陆漾起也不例外。 阳光落满阳台,角落那株被三儿扒烂好几片叶子的桃美人,在短短的时间内徒成一根光杆,难得的是,在三儿不在的这几天,它又抽了新芽,大有蓬勃向上之意。 一切都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如果床上那两位不迟到就更好了。 陆漾起拉着半梦半醒的钟泽起床,顷刻,那睁不开的小师弟又一头栽进帘子,一副泼皮耍赖的架势。 陆漾起洗漱完,又去叫一遍,这回干脆半拖半抱着丢进了洗手间。钟泽心里有数,倒是没拖延了,他利落地收拾好,还悄么声往自己头上抹了点发胶,抹了还不算,一个劲往陆漾起跟前绕:师兄,你觉得我今天有哪里不一样吗? 陆漾起认真看了几眼:头发有点油? 钟泽胸口好堵,头也没回径直出了宿舍门。 陆漾起忍着笑,替他拿上背包。 上午,两人分别在不同的地方上课、值班,本来是没机会一起吃饭的,奈何祁遇这个大姐大脱离大部队之后总是一个人吃饭,太凄惨,硬是要拉着师弟妹几个一起。 众人在餐厅挑了个僻静角落,8人位的面对面长桌。陆漾起坐下,刚要向钟泽招手,左边就被祁遇一屁股坐下去了,紧接着,林林挨过去右边:学长,抗震那方面我不太懂,想问一下你。 祁遇插一句:师妹你大方向是室内设计,目前先专心搞好美学造诣,室内建筑设计这些不用太操心。 林林笑笑:想充实一下自己嘛。 钟泽转身,坐在陆漾起对面了,他看着陆漾起摇了摇头:对象太帅太招人喜欢,情敌多,真是个令人骄傲的烦恼啊。 这边钟泽已经和蒜香排骨较上劲了,对面林林还在问:那三级扶壁柱箍筋的间距要怎么设置? 小于150mm。钟泽吸了口维他豆奶,答到。 陆漾起看他一眼,含着意味不明的笑。 祁遇捧哏王上线,比了个大拇指:师弟厉害。 林林也准备开口说点什么,钟泽没等她开口,就对祁遇说:师姐,食不言寝不语。 祁遇眨眨眼,两人一番眼神交流,顿悟:明白明白。 接下来就安静了许多,钟泽专心把碗里的排骨吃了,然后估摸着蒜泥味道挺大,颇为讲究地去洗手间整理。 他取出便携牙刷,挤了豌豆那么大一粒开始刷牙,正满嘴泡泡时,陆漾起推门进来了。 钟泽不乐意搭理他,自顾自地刷牙。陆漾起也颇为镇定,慢条斯理地挤了洗手液,搓了满手泡泡之后放到水龙头下冲洗。 占了半面墙壁的大洗手台镜子里,此刻只容纳了他们两人。他们相互对视一眼,之后又各自移开,一个在烘干手,一个在烘干牙刷。 钟泽收好东西,转身寻了个干净的小隔间,他进去正要关门,一条修长的腿顺着门缝斜斜挤进来。 干嘛?钟泽看着他。 陆漾起不答话,手上动作却没停,将门推开大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钟泽话未说完,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 陆漾起捂着钟泽的嘴,将他往里推,然后反手利落地关上隔间门,一切被隔绝在外。 掌心掩去钟泽挺拔的鼻梁和温软的唇,呼出的热气扑在陆漾起手心。厕所的隔间不大,容纳了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之后更是逼仄,腿和腿都交叠在一起。 等脚步声远了,陆漾起垂下那只捂着钟泽口鼻的手,在腿边握成拳。那湿热的水汽捂在里面,让他觉得不自在,又不愿意松开。 那么多间,你非来和我挤。钟泽推他一把,没料想对方竟然磐石一样纹丝不动。钟泽来了劲,顺着他的身侧后移到腰窝位置挠了挠,结果对方还是没动。 没劲。钟泽吐槽,手指拧开门栓,要撵陆漾起出去。下一秒,手腕被大手握住,湿润滑腻的触感中,陆漾起的唇压了下来。 安静的厕所隔间里,两人躲在里面接吻。正是温情脉脉的时候,钟泽主动踮脚去迎合他的肆虐,突然,哗啦一声,钟泽踩到冲水阀,巨大的喷水声响吓得两人俱是一脸茫然。 傻透了,钟泽闷在陆漾起怀里笑得不行。陆漾起低头去嗅嗅他的发,半响,皱了鼻子评价道:油头加蒜香,泽儿,你这味道真是绝了。 ! 钟泽不能忍,抬起头来怒目而视:我以后再也不吃蒜香排骨了!也不为你打扮了,白瞎!当然,这后半句话他没好意思说。 两人从洗手间出来,另外几个已经等在外头好久了。 怎么这么久啊?祁遇不怀好意地开口:如果有那方面的问题,可以向师姐寻求帮助。 钟泽脸一红,心道:不是吧?这就看出来了? 祁遇见师弟脸色有异,以为自己戳中那根脆弱的神经了,又急忙安慰道:没关系没关系,别紧张,多吃蔬菜和水果就自然好了。 啥玩意儿钟泽纳罕:多吃水果? 是啊!祁遇豁出去用自己的脸面替师弟开解,看得出来是真心疼他:师姐有一个经验帖,待会儿私发给你。 谢谢师姐。钟泽被祁遇亲亲蜜蜜地拖着走了,陆漾起落在后面,听他们乱七八糟的对话,无语凝噎。 下午,钟泽收到祁遇师姐发来的公众号推文不看后悔:治疗便秘的十种民间秘方,顿时两眼一抹黑,差点窒息。 亏他还战战兢兢地以为,师姐慧眼识珠,不知怎么就侦破了他和陆漾起搞对象的事,准备支个招,原来 配合祁遇发来的那个翘着兰花指给嘴巴缝拉链上锁奸笑表情包,钟泽着实郁闷了一下午,而更致郁的是他在宿舍楼下的公告栏里看到最新版的宿舍人员分配表,617那栏,赫然加进来两个素不相识的新名字! ☆、喊楼 你为什么这么急着把三儿抱回去啊?祁遇哒哒哒地从楼梯上跑下来,一只手抱着三儿,一只手提着猫粮和猫玩具。 天已经黑了,四下里亮着灯。 陆漾起话不多,下巴绷得很紧,看起来遇到难题了。他来不及解释太多,接过猫和行李,对祁遇挥挥手就上了车。 二楼祁遇出租屋的阳台上,那只失去小伙伴的短腿小柯基汪汪汪地叫个不停,声音又尖又带着莫名地哀伤。 陆漾起发动车子那短暂的一会儿,三儿扒拉着窗户往外看,盯着二楼阳台的方向。 太感人了,多么悲惨的分别。祁遇在自家狗主子的叫声中目送陆漾起开车离去。 与此同时,钟泽正在宿舍里收拾卫生,顺便替两位新室友腾出干净的空桌。虽然心里对陆漾起递交同意调宿的意见表有点意见,但是他知道,实际上这并不是真正决定事情发生方向的主导原因。领导们有领导们的考量和想法。 陆漾起没回来,钟泽没去搬他的工具和设计稿,怕不小心搞乱,就等陆漾起回来自己腾桌子。到了8点多,陆漾起还没回,他打了个电话过去,显示无人接听。心里头不免带了点情绪,闷闷的,做什么都不得劲。 陆漾起当时正在开车,手机被三儿扒到座位底下去了还没空捡,那微弱的铃声掩在周围的声响中无从察觉。 稍晚一点,叩叩的敲门声突然响起,使得本来就心不在焉的钟泽下意识丢了手中的扫把。 应该是新室友来了。钟泽想,因为陆漾起有钥匙,从来不需要他帮忙开门。 钟泽捡起扫把放回门后,脸上扬起客气有礼的笑容:同学,欢 话音顿住,陆漾起拎着口袋站在门外,也笑,不过这笑容里掺了点不同平时的意味,大概是因为没有底气。 是我。 哦。钟泽无缝切换,从满脸灿烂的笑容到面无表情,只花了不到一秒的时间:请问您是? 陆漾起假装无事发生,回答:我是来给您送猫的。说完,他还嫌不够惊喜,自动加上配音:铛铛~ 配合着十足违和的声音语气,陆漾起打开手里的纸袋,满脸呆滞冷漠高傲的三儿从里面探出头来,仿佛也在嘲笑陆漾起这个愚蠢的人类。 这画面好吧,钟泽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他确实被治愈到了,他伸出手去捞三儿:三儿,来,爸爸抱。 三儿顺从地伸出前肢搭上钟泽的手臂,然后蜷在他怀抱里,对着门外陆漾起的方向龇牙。 汪呜!三儿对着他叫。 这下,钟泽和陆漾起两人都愣住了。虽然那声汪并不是标准的狗叫,但是那个整个叫声组合起来,就像幼年的奶狗叫声一样,又萌又软。 这是怎么回事?跟祁遇师姐家的柯基厮混几天之后就连猫话都不会说了 呜嗷。三儿又叫,这回不那么像狗叫声了,居然莫名有种月圆之夜,孤狼在黑暗中对着天空中满月嚎叫的既视感。 钟泽顺顺三儿的毛,没忍住,笑了。 门外,陆漾起如释重负,准备迈进一步揽着钟泽一起进屋,不料,钟泽突然后退一步抱着三儿转身进宿舍了。 三儿,你妈妈说要下楼溜达几圈,咱们不用理他。 最终,陆漾起在宿舍楼的花坛边坐着喂蚊子了。中途还遇到隔壁宿舍陈一达,成功将他吓了一跳,算是报了之前三儿受惊的仇。 陈一达捂着胸口,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他和陆漾起打招呼:大晚上你怎么坐在这里啊,没带钥匙啊? 算是吧。陆漾起攥着手里的钥匙圈回答,他心想,这钥匙要它何用。 哈哈,真惨。幸好我带了钥匙,先走一步咯。陈一达乐呵呵地拎着手里从夜市打包的烧烤跑上楼梯,只余下一阵经受过烟熏火燎的食物香气。 陆漾起摸摸肚皮,想起自己晚上一回到宿舍,看到那张通知就马不停蹄赶去祁遇那里领猫,连饭都没顾得上吃。 没等陆漾起仔细思考该去食堂还是点个外卖时,陈一达到了4楼。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言行太过于幸灾乐祸,不利于发展友好的邻居关系,于是他趴在4楼的阳台上,对着楼下花坛边的陆漾起喊到: 陆漾起师兄!就算你坐在花坛边喂蚊子钥匙也不会凭空出现的,来我们宿舍坐会儿吧!这气势如虹的声音,真是后生可畏啊,比宿管阿姨喊楼还威武,比举着话筒告白的声音还洪亮。 一时间,楼上楼下探出几颗脑袋,他们看不见陈一达,但是看得见路灯下孤零零坐着的陆漾起。有几个和陆漾起共事过还算相熟的,纷纷在楼里看热闹不嫌事大,扯着嗓子附和道:哎,老陆快来啊光临寒舍啊,能不能蓬荜生辉就靠你啦! 一时间,又惹得几位没听说过陆漾起的研一小萌新探出好奇的脑袋围观。 6楼角落,一道影子飞快闪过,快得让陆漾起以为自己产生错觉。但是很快,手机就收到了短信 钟泽:回来吧。 钟泽:别在外面丢人了。 行,喂蚊子卖惨的苦肉计成功了。 陆漾起把手机揣回荷包,正要起身,这时,4楼那位古道热肠的邻居陈一达又喊了一声:你快点吧,我烧烤要冷了! 陆漾起拿手机的手紧了紧,好险忍住了情绪。他面色冷峻,仿佛百毒不侵般挺直腰背往楼上走。 恋耽美 >暴躁教练有点甜——白桃汽水(31) 经过陈一达身边时,他脚步没停,旁若无人地继续往上。 陈一达跟在后头: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放宽心,其实没关系的。 没带钥匙才多大点事不用放在心上。 我谢谢您安慰。陆漾起似笑非笑。 等到了隔壁616宿舍门口,陆漾起从口袋里取出钥匙,转而开了自己宿舍的门。 诶,你不是有钥匙吗 ?怎么刚刚不回呢?陈一达纳闷儿。 陆漾起没说话,开了门,视线沉沉地看着屋里那位笑得腰都直不起来的家伙。 哈哈哈哈哈哈哈有的人啊,真是一点都不知道收敛。 欠收拾。陆漾起关上门顺手反锁,他大步往里走,将靠着桌子笑得不知死活的钟泽拎上桌沿,狠狠地吻了下去。 良久,直到钟泽面红耳赤,不知是笑得缺氧还是因为别的 还笑吗?陆漾起轻轻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仰起来。 唔,不敢了。钟泽抿着唇,老实巴交。 ☆、过敏 钟泽被吻得头晕目眩,红着耳尖的模样特别讨人喜欢。陆漾起勾着他的腰,将人提溜在桌子上坐好,他正准备进一步动作,突然,宿舍门再度被人敲响。 温情的氛围无端被打扰了,陆漾起眉目垂着,罕见地将不愉快的情绪外露。由于刚刚被喊楼围观的阴影过于巨大,陆漾起第一反应还以为是隔壁那位略烦人的陈一达。 他退开半步,平复呼吸调整情绪,钟泽也趁着这会儿跳下地,因为太急,还是借力靠在陆漾起身上才站稳脚跟。 门外的人敲过门,倒是不急了,没有其他动作安静地等着。钟泽觉得不像是陈一达那聒噪的性格能做出的事情,心下一跳,便猜是新室友来了。他弯腰捡起扫把,陆漾起负责去开门,随着吱呀一声响,门拉开,果然,阳台上站着一个戴着黑框眼镜斯文的男生,他身侧放着一个硕大的行李箱和一箱子的书本,乍一看,浓浓的学霸气息。 你好。对方先问好:我叫王超然,是你们的新室友。 钟泽忙松了扫把过去帮忙,顺道热切地招呼他不要拘束。陆漾起点点头,问过好之后就沉默着帮忙提行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哈欠!王超然进门第一件事就吸了吸鼻子,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他觉得觉得鼻子有点堵,但是又说不上是为什么,只当做是快入秋了天气转凉。 等行李安置好,三个人都正襟危坐在小客厅的椅子上,各自摸摸鼻子,实在无话。气氛太沉闷安静,三儿独自趴在阳台的窝里熟睡了。 他们在等最后一位新室友的到来,可这一等,就等到睡觉前,钟泽的手机收到了一条验证消息,是那最后一位还没露面的新室友发来的。 通过短暂的交流,钟泽得知对方是建工的研三学生,就住在隔壁修身园7栋。他当下正在外面忙实习,忙完实习又要忙论文,还有许多杂事等待处理。对方也是临时才收到学校的通知,当下虽然闹了个措手不及,但是为了之后的方便,他决定实习结束后不搬来同宿了,直接去校外租房。 这样一来,617就只住了3个人。新来的室友王超然真的是个热衷于学习的好学生,搬来第一天,他铺完床连行李都还没有归置好就开始看书。像新华字典那样后的典籍,他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还有好几种不同颜色的书签。 钟泽自觉平时脑袋还算活泛,学习也相当认真,可是从来没有过王超然这样踏实的心态,将自己沉淀下来去啃这晦涩难懂有繁复的典籍。想到这里,他打从心底里钦佩这位新来的室友,为了表达自己的友好与欢迎,他特地将陆漾起买给自己的纯牛奶贡献了一瓶,给这位孱弱的学霸补补身体。 王超然脑袋从书丛里抬起来,扶了扶眼镜,诚挚又温柔地笑了:谢谢你,钟泽,你人真好。 没事没事,反正我还有很多。一瓶牛奶换来这么认真的夸赞,搞得钟泽不好意思地笑了。 当下,陆漾起正在准备导师交下来的会议议程策划,闻言,他抬眸看向对面友好交流的两人。眼神在那瓶印着奶牛和牧场的牛奶瓶身上顿了顿,接着面无表情地错开。 从来没有亲自给我递过牛奶,哪怕这牛奶还是我买的。陆漾起想到这里,敲键盘的手不由自主地用力按了一下。 钟泽自然不知道,这位表面上看起来冷漠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陆漾起师兄心里吃味。 王浩然随便选了个床位,是陆漾起上铺,他的床铺收拾得干净整齐,然而搬到新宿舍还没来得及睡第一晚,这天夜里就发生了一件事情王超然独自挑灯看书到夜里12点多,忽然呼吸急促,等陆漾起和钟泽听闻响动出来察看情况时,才发现王超然满身都是红疙瘩,整个人呼吸不畅栽倒在桌子上,几近昏阙。 钟泽吓了一跳,赶紧打了急救电话。救护车的声音划破宁静的校园,惊醒一大波人,连带着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围观。 钟泽和陆漾起跟车把人送去医院,好在并非是休克反应。医生一筛王超然的过敏源,发现他对动物的绒毛过敏。如果只是轻微的毛,最多是皮肤有点痒,或者打几个喷嚏,但是,能造成这样的情况,可见当时的状况并不一般。 钟泽闭目凝神一想,忽然回忆起刚刚发现王超然有异常时,三儿正围在人家脚边好奇地打转 难怪。钟泽对于新室友的意外状况颇为自责,害人家搬来第一天就遭此横祸。他看着病床过敏导致满脸发红的王超然,沉重地呼出一口气。陆漾起站在他身旁,揽了揽他的肩。 说到底,猫是陆漾起今晚拎回来的,导致这样的事情发生,已经远远地超出了他的预料。虽然现在病房内一片安静祥和的意味,但宿舍楼热衷凑热闹吃瓜的各位,估计觉都不睡,纷纷脑补出了一场因为不愿意搬宿舍而寻死觅活导致救护车出动的年度大戏。 天亮那会儿,王超然一脸懵逼地在医院醒来,后怕地抚了抚胸口,喃喃道:还活着,幸好幸好。 钟泽给他道歉,递药,买早餐,把自己能想到的补偿都做了。陆漾起回学校去给管理员阿姨交代事情经过去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 最后,这事儿七传八传到了后勤管理层耳中,就成了被调宿学生宁死不从,以死相胁。尽管后来慢慢弄清事实真相,但他们仍然对这件事的风险不可控性表示后怕,一致决定尊重学生意愿,有需要回到原宿舍的可以搬回。 王超然折腰于猫中妖孽三儿之手,当晚就瑟瑟发抖地拎着行李箱搬回来了原宿舍。帮忙送完行李,钟泽坐在宿舍,看着扒拉着膝盖想要跳上来讨一个抱抱的三儿,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迎来新室友不过一晚,折腾得精疲力竭,转眼宿舍又只剩下这两人。 ☆、港湾 九月下旬,这座江滨城市渐渐有了夏末意味。钟泽早上出门上课前,陆漾起总会递给他一件薄外套,但总是被臭美的小年轻嫌弃。 钟泽宁愿吹着晨起微凉的风,也不乐意在午后扒拉掉外套露出里面压出褶皱的T恤。几次折腾下来,陆漾起慢慢摸到了治他的法子好言相劝不管用,只会让钟泽误以为男朋友是个碎碎念的老大爷,那怎么办呢?捧着脸亲得钟泽头晕目眩就好了,每到这时,陆漾起说什么他都只晓得乖乖点头。 自从调宿舍的乌龙事件后,宿舍又归于以往的平静。陆漾起到了研二,要忙的事情格外多,平时总是回得晚。钟泽有时候会陪他一起忙,但身边总是堆着着许许多多的闲杂人等,除了在无人时拥抱和接吻,两人完全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 初尝恋爱滋味的男人,又都是正逢年轻气盛的年纪,居然日日同住在一起都没发生点什么?这让钟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散发魅力了。 有一天,祁遇这个被排挤在外的师姐偷得一晚空闲,硬要约上钟泽一起出门逛街。 钟泽当时就窒息了:逛街找你们女生啊?找我这个大老爷们做什么? 祁遇很直白:每个人都光鲜亮丽,只有你格外憔悴,活该没有女朋友。 钟泽当时下巴都差点惊掉。他照了好久的镜子,惊觉自己前额的发已经遮了眉,眼底也有了黑眼圈,因为一想到旁边睡着的人是自己对象,总忍不住胡思乱想一通,如此一来,硬生生把自己弄成了一副又颓又丧的模样。 虽然有淡淡黑眼圈是真,但钟泽底子好,五官清俊秀气,反倒是这股子丧丧的劲头给他平添了几分特别的气质。他以前是清俊的帅,现在是又丧又帅,眼皮子一撩,就能让陆漾起喉结上下一番滚动。偏生钟泽自己不明白,禁不住祁遇一通颠倒黑白的胡诌,成功被她顺去逛街,不对,去拎行李。 下周就是十一假期,祁遇被家里安排了相亲,老爹老妈勒令她务必打扮得漂漂亮亮出席。作为一个脑子里只有学业和小柯基的不修边幅设计鹅,祁遇表示头大,而且,碍于威武的体魄,好看又亮眼的小裙子和她毫无关系。 每个女孩子都有一颗爱打扮的心,从小时候的换装小游戏,到长大了收拾自己,祁遇也不例外。这份爱美的心思碍于自身无法发挥,于是她悉数转移到钟泽身上。 从晚上6点出门,到夜里11点姗姗归来。宿舍门拉开,里面已经等了好久的陆漾起没移得开视线。 钟泽顶着吹得蓬松卷曲的新发型站在门外,心里揣揣:是不是很丑啊?每个人适应了之前的发型再换新的,总有那么一段时间会觉得别扭尴尬,钟泽也是如此,今晚他在托尼老师手下坐了3个小时,生平第一次为臭美付出这么这么久的时间。 陆漾起笑了,接过他手里的购物袋,然后把人迎进来:好看。 真的?钟泽反问。好看的话,那不是该有所表示了吗?可看着师兄一副忍笑的模样,钟泽心里总是毛毛的。 陆漾起看着面前这个因为谈了恋爱之后开始处处讲究的家伙,心里不自觉变得软乎乎的。钟泽之前松软顺滑的黑发,现在在灯光下隐隐泛了点柔和的棕调,带着微微蓬松卷曲的质感,他低垂着眼,因为没有得到心上人的夸奖而失落。 可爱。陆漾起的动作和揉三儿无异,大手压在钟泽软软的发顶揉了揉,他俯身嗅嗅那股子淡淡药水味,吐息喷在钟泽的脖颈:真的好看。 钟泽就很满意了,将自己买回来的东西一一打开给陆漾起看: 袜子两双,内裤两盒,领带总之,什么都是双份的。 想起买的时候,祁遇啧啧感叹:陆漾起何德何能,拥有你这么体贴的室友,居然连内裤都包办了。 钟泽心里揣着秘密,嘴硬道:都是我自己穿,不行吗? 你自己穿还买两个型号祁遇瞅瞅内裤,惊奇道:你连他size都知道!泽儿,你们男生宿舍好生猛哦。 想起来都是一把辛酸泪,钟泽当时一句我是直男都到了喉咙,偏偏就是说不出来。 陆漾起确实是高兴的,那份被人掂念着的欢欣只有恋爱中的人才明白。 钟泽献宝似的将今晚买回来的东西拿出来,递给陆漾起看。忽的,他想起那件塞在床尾角落里长达一月的衬衫,此时刚好可以顺便送出去。他兴冲冲地把已经皱了的纸袋拎出来:师兄,你快穿给我看看,看看到底合不合身。 陆漾起瞅着那个皱巴巴的纸袋,打开一看,是他常穿的牌子。衬衫做工很精致,虽然纸袋已经不成样子,但衣物被保护得很好,除了折叠的痕迹没有多余的褶皱。 想来应该买来很久了,但是一直没有送出来。陆漾起放下纸袋,两手抓住上衣下摆,随着他掀起的动作,属于男性的精悍体魄和结实性感的肌理露出部分。 钟泽伸手按住他的动作,脸上罕见地别扭:师兄,你怎么这么不文明 陆漾起看过来:在对象目前脱个衣服,怎么就不文明了? 洗手间就在里面,走两步就到了。钟泽指了指里面。 陆漾起笑了,仿佛听到什么有趣的话,他定定地看了钟泽一眼,然后径直脱去上衣,将整个上半身暴露在夏末夜晚微凉的空气中。脚下迈出一小步,他赤诚的肌肤紧贴钟泽,锐利的视线迫使对方无处可逃:内裤需要也穿给你看看吗? 钟泽瞥开眼,又被陆漾起托着下巴转回来:我觉得可能有点小了。 都是买给我自己穿的。钟泽每回丢了气场就爱嘴硬。 你穿那么大的?陆漾起笑。 怎么还看不起人!钟泽忿忿,急火攻心解开自己的皮带搭扣,准备和某位师兄比大小。 咔哒一声,皮带扣的声音敲响了他钝钝的脑袋。 完了,谈恋爱使人降智。 钟泽手忙脚乱又要去扣皮带,不料,陆漾起攥住了他的手腕。 耍流氓?陆漾起轻哼。 贼喊捉贼 钟泽百口莫辩,想挣脱又毫无办法,他好歹也经常锻炼,但是今晚这场力量上的悬殊差距,还是让钟泽深深地感受到了无力。 被迫弯腰躺倒在一堆凌乱画稿中的钟泽,深觉此刻的自己就像那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而陆漾起,就是高高扬起的刀锋。 偏偏那刀,闪着炫目的光,夺目吸睛,令钟泽移不开眼。他看得久了,那眼神热切又含着期盼,陆漾起忽略不掉,本来只是起了逗弄他的心思,这下倒是真的骑虎难下。 陆漾起应该遵循本能去亲近钟泽,或是考虑周全再发展下一步,可气氛推助着,他的本能压过了理智。 指尖从钟泽肩膀擦过,引起他一阵颤栗,而后指尖向下,碰到钟泽解开的裤扣,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我帮你。陆漾起说。 钟泽点点头,到了这一步,他完全依顺着师兄,因为他知道,这人不会忍心让他疼。 良久,钟泽仰躺在书桌上喘气。他的胸膛起起伏伏,不能平静。陆漾起关了灯,借着月色打量他的五官,刚刚接触过别处的修长指尖,这会儿又来临摹钟泽的唇和鼻尖。 一室幽幽的静,只有走廊响起的熄灯号盖过了钟泽的呼吸。陆漾起抱起钟泽,带他去浴室洗澡,趁着还没断热水。 他们有过很多亲密的举动,却没有做到最后一步,除了条件的限制,还有陆漾起对钟泽的尊重,他希望等钟泽完全准备好了再深入发展。 恋耽美 >暴躁教练有点甜——白桃汽水(32) 这一晚,钟泽那张挂了帘子的床成了他们两人相拥着睡下的一隅小天地,尽管狭窄,但是拥抱的姿势温馨,连那道之前总是惹陆漾起嫌弃的帘,也成了暗夜里的遮羞布。 一夜好梦至天明。 十一黄金周,迎着第一波从西伯利亚高原南下的寒流,学校放了假。 头天晚上,陆漾起连夜开车载着钟泽回程,为了避开国庆当天的出行高峰。可尽管如此,两人还是在凌晨被堵在高速上,一堵就是两个小时,从上高速堵到下高速,好不容易到了国道上,更是拥堵。 钟泽提议中途换他来开,让一直高度紧绷的陆漾起休息一下,但是陆漾起不肯。且不提钟泽的技术够不够应付这种极其考验耐心的红色拥堵,就说到堵车时枯燥地熬着,这一点陆漾起就舍不得让钟泽去捱。为什么呢?因为这是他放在心尖尖上宠着的人。 就因为陆漾起一个舍不得,钟泽只好全程抱着猫在副驾上昏睡。这一堵,原计划10点到家的人,不得不半夜才回城。为了不吵到家里两个小孩休息,陆漾起把人领去了驾校那栋小房子。 半夜,钟泽从车上下来看着训练场的各种标杆,心里不由得感慨:幸好,他暑假来练车了,得以提前认识了师兄。 陆漾起拿钥匙开了门,领着钟泽进屋。穿过前台的门帘,两人站在玄关换鞋。陆漾起递给钟泽一双大拖鞋,黑色的舒适软底。 换上吧。 钟泽没骨头似的,懒懒地靠着陆漾起换拖鞋,突然,他想到什么,好奇问道:师兄,你暑假为什么会去当教练啊,老师不留你帮忙的吗?据他所知,周舜尧手底下不缺比驾校教练更高提成的活接,哪怕只接一两个也能抵得过整个假期的兼职收入了,而且陆漾起作为老师的得意门生,假期里也应当是带着的。 陆漾起一手扶着钟泽,一手熟门熟路地从壁柜里取了一双备用拖鞋。他语调低低的,是因为开车受了累:驾校是家里的,回来帮忙。陆丽芝身体不好,自己不当教练了,转到前台帮忙做学员咨询。驾校本来就是教练少学员多,怎么招都不够人手,所以陆漾起就每逢暑假就回来帮忙,同时,也兼顾这老师那边的事情。 啊?钟泽抬起头来,眼睛亮亮的:原来我是驾校土味富二代的对象吗?他确实惊讶,语调里的开心也是真的,但这份欣喜并不是因为得知对象家里有钱,而是因为成功从普通学员升格为教练对象的膨胀,觉得自己特别牛气。 陆漾起被他小狗似的眼神逗笑,低下头亲了亲他的眼皮:是啊,以后我养你啊。 钟泽不服输,他悄悄凑到陆漾起耳边:我养你!其实我有点存款,一带三不是问题。 陆漾起一脸严肃地摇头:不行,我养你。 算了。我养三儿你养我吧。钟泽懒得和他争,再说了,这种有金主大大认领的感觉简直不能更美妙。他黏着陆漾起闹成一团,三儿讨厌地在旁边喵喵叫,不满自己作为猫主子却遭到了冷板凳待遇。 闹够了,钟泽和陆漾起洗漱好,上二楼的卧室去休息。一张松软舒适的大床,比起宿舍的又窄又硬的木板床好多了,钟泽倚在陆漾起结实的手臂上酣睡,这种被陆漾起彻彻底底、毫无保留接纳的感觉令钟泽时隔多年,找回了像家一样可以当做避风港湾的安全感。 ☆、起落 因为在学校习惯早起,所以哪怕前一晚熬了夜,钟泽还是按着生物钟的驱使在早上8点醒了。 清晨在陌生的卧室睁眼,这种感觉很奇妙,明明应该很慌,可是因为知道身侧的人是陆漾起,钟泽就前所未有的放松。 陆漾起还没醒,昨晚开夜车又遇上大堵特堵,耗费了他太多精力,所以此刻还是昏昏沉沉地熟睡。男人闭眼侧躺,迎着早秋格外澄亮的阳光面向钟泽,因为刺目,所以眉心皱着,看起来睡得不好。 钟泽轻手轻脚,准备爬起床去把昨夜忘记拉的窗帘阖上,不料脑袋刚一离开陆漾起的手臂,腰上就被他揽住,有力的大腿压上来,令钟泽动弹不得。 去哪?陆漾起眼都不睁,下巴在钟泽的发顶蹭了蹭,一贯冷淡沉静的男人在此刻显得格外柔软。 关窗帘。钟泽痒,胡乱地扭。 别动。陆漾起突然睁开眼,那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还透着疲惫,偏生,此刻像头独狼觅食一样凶残。 钟泽一怔,慢慢地意识到了什么。他躬着腰,轻轻往床沿挪,但是没用,那双腿压得他一动不能动,腰上的手也是如此,将他紧紧箍着,几乎呼吸不顺。 窗外阳光太亮了,晃得陆漾起眼底泛了一层泪意。他看了一夜的路况,此刻有点畏光,所以不得不将钟泽捞起来,压着自己的身体翻到里面去。 身体滚过身体,很快,钟泽就被他拎到里侧去。那短暂的接触过程中,钟泽敏感地感受腹部擦过了陆漾起身体最特殊的一个部分。 你钟泽望着他,准备礼尚往来。 陆漾起手肘借力,翻了个身撑在钟泽上方,用宽厚的肩膀替他遮挡外面的骄阳。 对视,接吻,莫名其妙地笑,然后动手动脚。大抵情侣间晨起都是这样的日常,尤其是陷入热恋中的爱侣,怎么样的黏糊亲密都嫌不够。 钟泽大有被陆漾起惯得脸皮越来越厚的趋势,主要也是男性在床第上天生就有主动出击的先决条件,除去最开始被陆漾起完全压制着没法施展,这两天钟泽已经得心应手许多,偶尔,还要主动撩他一下,然后一脸得意地看着陆漾起无从泄火。 今天虽然完全是在陆漾起的领地,可是钟泽一点也不怕,他心里有爱和底气,自然就敢闹。他的手恶劣地戳了戳陆漾起分明的腹肌,然后笑,明明笑得蠢透了,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去勾搭。 这样了,要是还无动于衷,只怕陆漾起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作为英姿勃发的优秀当代青年,陆漾起绝对不允许我不行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坐起身,迎着晨间的光正要脱去上衣,突然 卧室门开了,拎着香葱鲜肉包的陆丽芝愣在原地 被捉奸在床的感觉应当是这么刺激。不知为何,钟泽当时冒出这么个荒谬的念头。 你我,我看到楼下换了鞋,所以来看看你。好歹是见惯大场面的女人,笨重的大卡车陆丽芝都能开得飞起,眼下这点事好吧,眼下这件事确实有点大,她暂时反应不过来。 关了门,陆丽芝又出去了。房间内重新归于平静,钟泽瘫在床上,用薄被捂住脸,心跳都快得像在疯狂蹦迪。 还有比这局面更惨的吗?他想象不出来,只觉得自己恐怕要分手了。关于家长的态度,钟泽没有家长,所以一切随心,可是陆漾起还有家长,就是含辛茹苦抚养他长大的陆丽芝。 如果陆阿姨不同意他们的事,那该怎么办?钟泽之前一直不愿意想这个问题,就是因为他没有勇气直面真相,想着过一天都当做是偷来的,可是眼下,这困境摆到他面前来,令他心肝如同被捣烂,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在秋老虎肆虐的十月初,钟泽却如坠冰窟,冻得浑身发僵。 陆漾起意识到他的异样,俯身抱着他,用温暖的怀抱给他定心。 陆丽芝的态度陆漾起揣测过,她向来严厉与开明并重,从来不要求陆漾起活成别人眼中期待的样子,只要他开开心心做自己就好。所以当下,陆漾起相信,只要好好地沟通,就一定能说动她。 泽儿,你相信师兄,不会有事的。他俯下身,郑重在钟泽的额头落下一个轻如羽毛般的吻,然后起床换衣准备下楼去交涉。 他人刚踏至床边,却被薄被下伸出来的一截手腕拉住了。那只手还在微不可查地抖,却用了十成的力气,连陆漾起都被他捏得生疼。 陆漾起以为他担心、害怕,不希望自己离开,却没想到,钟泽鼓足了勇气,说:我也去,我们一起面对。 这一刻,陆漾起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总之,强大惯了,习惯于施以保护的男人竟然得到了另一个人的爱与保护,这种认知让他心里充盈,酸涩,又满又涨。 好。陆漾起答应下来。 两人收拾得干净妥帖,像是奔赴一场盛大的庆典,一双干净的手相扣,然后相携下楼。 陆漾起拂开碍事的帘子,让钟泽过去。前台的柜台上,陆丽芝趴在那里哭,手边是一团团沾湿泪液的纸巾。 钟泽一瞬间心软,不忍心伤害这个外表强大其实脆弱的女人。手上交叠的温度传递着,紧握的力量感制衡着,让他没有退路。 小姨。陆漾起喊她。 陆丽芝抬头,看向门帘的方向,视线落在那双紧握的手上,猝不及防,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般往下滚,满脸都是泪光。 阿姨,对不起。钟泽实在不忍看,内心的纠杂情绪让他自我撕扯,理性与感性谁也不肯退让,非要争个翻天覆地。 陆丽芝哭到打嗝,冒出一股葱味。她记着陆漾起不喜欢她早餐吃得太重口,所以捂住了嘴巴。 这模样,落在陆漾起的心里,更加不好受。他将钟泽挡在身后,用男人的气场和魄力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状况。 陆漾起从喜欢钟泽之初,就没想过对任何人隐瞒这段感情。本来,他们可以有好多种方式去公开,只要时机方便,陆漾起一定会告知家长和朋友,力争不让事情失控,可是今天确实太突然了。 一方是热恋中遇到状况的恋人,一边是被惊喜惊得浑浑噩噩的家长,这局面确实艰难。 陆丽芝哭得差不多了,终于擦去脸上的泪,能够完完整整地说上一句话了:骗我,暑假里一个二个都骗我,还告诉我说不熟,都这样了还不熟?那什么才算熟!她甫一开口,就跟机关枪似的突突个没完。 钟泽没见过平时温柔的陆丽芝这个模样,倒是陆漾起,在看见她这个态度后,反而轻轻地松了一口气。二十多年深厚的情感,让陆漾起足够了解她的性格,如果陆丽芝话多,那绝对没有生气,反之,要是沉默着一言不发,那问题就大了。 果然,陆丽芝从柜台后出来,气得不行地抱住陆漾起和钟泽,她个子也高,手臂搭着两人的肩,又气又哽,对着陆漾起的背上使劲拍了一巴掌:我要是没撞见,你是不是要一直骗我了?臭小子,我是这样教你的吗!我不是一直告诉你,谈了对象就带回家来给我看看,你听进去过吗? 原本心惊胆战的钟泽一脸茫然:为什么陆丽芝阿姨这么反套路?这是什么剧情走线?他一颗心七上八下,如今哪怕落到实处了,也慌牢牢的怕,总觉得陆丽芝还有什么后招。可直到晚上,看着陆丽芝把淇河、钟清源都接来家里一起吃晚饭,说是家长见面时,钟泽才彻底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得到了家长的认可。 人生啊,真的是起起落落,难以捉摸。 ☆、鼻血 陆漾起自读高中之后就没和陆丽芝两夫妻住在一处,他自己拎了行李跑去驾校的小楼里,美其名曰守夜。 陆丽芝心里明白,驾校那几个破车有啥可守的?是陆漾起觉得自己长大了,虽然表面上冷漠但是心思细致,甚至一度担心陆丽芝没怀孩子是怕自己情感上接受不了。 总之陆漾起在驾校那栋小楼里住了很多年,只过节才回陆丽芝住的小区吃饭。 钟泽是第一次来这里,温馨的小三居,被陆丽芝装点得很有家庭的暖意。 餐厅主座上坐着陆丽芝的姨父,长得和钟泽想象中烧得一手糖醋小排的居家好男人模样大不相同。他高大威武,五官硬气,眉毛很浓,整个人不说话时看起来很凶,可是吃饭的过程中,他一直忙着给陆丽芝和淇河布菜,偶尔笑一笑,看起来倒是意外的反差与温柔。 时间倒回两个小时之前 钟清源领着淇河下学,刚出校门口,就被一辆锃亮锃亮的土豪款大奔堵了,车窗摇下,驾驶位坐的是没见过面的时髦阿姨,冲着钟清源挥手:小朋友们好啊! 钟清源皱眉,不是很喜欢那个小朋友的称呼,他开口:你好,请问 陆阿姨!淇河打断了他的话,挣脱手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扒拉着窗和陆丽芝打招呼。 后车窗摇下,后座上,陆漾起和钟泽并排着坐在一起,表情一个赛一个僵硬。 这是怎么回事?钟清源弯下腰看向钟泽。 上来再说吧。钟泽干笑。 就这么,两个孩子被领去陆家吃饭。全程,钟清源懵逼得不行,上楼的时候,他把钟泽拉到后面,小声问:什么情况? 吃饭。钟泽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恋爱炸弹丢出去,只好含糊着说。 什么饭?这孩子问问题很执着。 钟泽不知怎么开口,这时,陆漾起扭头回来,风轻云淡地接:家长见面的饭。 钟泽被他逗笑了,不轻不重地锤了一下他的背。陆漾起停下脚步,顺势将他的手捉住,拢在掌心里,在钟清源面前晃了晃。 钟泽吓了一跳,怕钟清源接受不了,急忙要挣脱,不料那孩子竟然一笑,颇为熟稔的向陆漾起挑眉:意思是我有嫂子了? 不是,你有哥夫了。陆漾起和钟清源对了对拳。 这和谐有爱、心照不宣的局面是怎么回事?钟泽觉得自己才是蒙在鼓里那个:什么情况? 陆漾起笑,指了指钟清源,回答:这位,我的友军。 你们才见过一次吧?钟泽纳闷。 钟清源耸耸肩,一副欠打的模样。 一顿饭吃得和谐有爱,双方家长都很满意。虽然淇河是专心纯粹地吃,完全不了解发生了什么。 饭后陆漾起开车送他们回去,陆丽芝非要送到小区门口。虽然路灯不甚明亮,但是钟泽转身前,依稀看见她眼里亮闪闪的泪花。 心里不是没有触动,从来都不敢想象的出柜场景,竟然这般平和有爱,且得到了家人的认可。未来,不管旁人看法如何,这条路都因为这份认可而充满希望和勇气。 钟泽的手顺着陆漾起的口袋荷包钻进去,在男人疑惑地望过来时,捏了捏他的手心。 陆漾起侧目。 嘿嘿。钟泽狡黠地笑,然后握住他。 要不是顾虑着前后都有人盯着,陆漾起这会儿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 把人送到小区,车子停进钟泽家的车库里。钟清源赶着回去写作业,一边咯吱窝夹着已经睡成困球的淇河,一边拎着三儿命运的后颈皮,款款离去了。 恋耽美 >暴躁教练有点甜——白桃汽水(33) 这会儿车上只剩两个人,陆漾起落了锁、关了大灯,顺势解了安全带。在他倾身拉过钟泽时,听到对方咕哝一句别太过啊,孩子们在家的。 陆漾起握住钟泽的手,在他掌心挠了挠,两人鼻尖抵着鼻尖,呼吸混在一起。车里的空气染上低语的暧昧迷离,陆漾起回他:刚刚捏我手心的时候怎么不想这么多? 空间一点点被侵占掠夺,钟泽喘不上气,他推开陆漾起,捂着嘴唇,气闷地白了他一眼:说了不准咬我,你属大型犬的吗?他伸手要去开车锁,刚要触到按钮,就被某温柔大型犬裹进怀里。 陆漾起下巴搁在钟泽柔软蓬松的发顶,不舍地蹭了蹭:今晚不回,行吗? 头上的触感太好,钟泽差点就缴械投降,好在理智回笼,他想起家里还有两个娃等着呢,于是狠狠心拒绝:不行。 那在车里多待会儿。陆漾起换了一招,改往他耳朵里吹气。 钟泽恍如被拖去浴室洗澡时候的三儿,浑身的毛都炸了:干嘛呢!卑鄙。 算了,你走吧。陆漾起松开手坐好,主动替钟泽开了锁。 钟泽被他的语气搞得脑袋空空,一心觉得自己成了个抛夫弃子的渣男。他挪过去,将块头比自己还大的陆漾起搂进怀里拍了拍,哄小孩似的:欧呦,委屈师兄了,抱抱。 陆漾起得寸进尺,反客为主,又将钟泽压着了。 直到对面库位进来一辆开着刺眼远光的私家车,钟泽才算是逃过一劫。搭电梯上楼的时候,钟泽看着如镜般的梯壁上,自己红着一张嘴,像是被蜜蜂蛰过一样。 他全程闷着脑袋转向一边,假装看不到背后那位女生探究的目光。到了楼层,电梯门一开,钟泽急忙大步迈出去,逃荒似的。 掏钥匙开门,幸好,客厅暗着的,只留了一盏玄关灯,不用担心带坏小孩子。 钟泽回到卧室,刚脱去上衣,手机就收到一条消息。 破折号:我在你家门口。 要命。 钟泽丢下手机,往外走了两步,才想起自己还没穿上衣。他抓过连帽卫衣囫囵套上,想了想,又踢掉脚下的拖鞋,放轻步子,蹑手蹑脚地往外走。 钟泽怕吵醒钟清源,连灯都没开。他侧了一半身子卡着门,看着楼道上逆着光站立的纤长男人,小声道:快回去,钟清源还在学习。 陆漾起大长腿伸进钟泽腿间,往里推门。他低垂着眼看着钟泽,也不说话,用沉默来赌他会不会心软。 钟泽没法,眼看着男人的大腿已经抵上来,只好往后退,放他进来。 门轻轻关上,在一室寂静黑暗中,陆漾起凭着刚刚借着楼道光看到的画面,将钟泽抱上玄关的高架鞋柜上。 钟泽自知引狼入室,这会儿没有退路了。他坐在鞋柜上比陆漾起高了不少,于是低下头,捧着陆漾起的双颊,主动去吻他。 钟泽腿缠上陆漾起的腰,姿势亲昵而又依赖。背后的衣衫被撩起,那双大手游离在他的腰窝上。 呜钟泽喉咙发出声音。这低低的暧昧,对陆漾起而言是鼓励的信号,他的手,正欲顺着钟泽的脊背、腰侧向前,忽的,对面的卧室发出咔哒一声响 这噩梦般的声音,在今天早上刚刚经历过一次,钟泽完全下意识采取反应,他猛地推开陆漾起,然后往地上一跳。 钟清源端着倒了速溶咖啡的杯子走出来接水,听见响声,还以为遭了贼。 谁?钟清源急忙按亮了客厅的大吊灯。 没事没事,是我,刚回。明晃晃的灯光下,钟泽崴着了脚,坐在鞋凳上正一脸淡定地穿鞋。 他仰头去看陆漾起,一时间适应不了强光,所以有点眼花。短暂地眯眼之后,钟泽惊得一下字跳起来,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取手帕纸。 怎么回事?师兄你怎么流鼻血了! 陆漾起沉默地看满脸无辜的钟泽,仿佛刚刚那个大力把他推到墙壁上来了个亲密接触的人是他自己。 ☆、对象 因为这场流鼻血事件,钟泽决心端一副好哥哥的架势,国庆七天他硬是撇下陆漾起五天,期间还不准陆漾起来看他,怕一不小心发生点什么,给孩子们造成超前的公共安全教育。 钟清源这个高三党被额外压缩了两天假期,剩下的几天,钟泽带着他和淇河一起去临市的动物园露营区野营。白天,他们逛山腰上的动物园区,夜晚,就伴着早秋的夜晚搞露天烧烤。 钟泽这人,恃宠生娇的典型代表。出去玩不带男朋友就算了,还老是给人家发各种照片 海豚馆里,钟泽指尖和小海豚尖尖的喙隔着玻璃对在一起,蓝色的灯光从顶端撒下来,把整个画面都晕染成了深海一样的蓝,看起来静谧又充满吸引力。钟泽置身其间,仿佛沉寂在深海一样,带着大海浩瀚无垠的力量,引诱着陆漾起去探索、思考。偏偏,看似近在咫尺,其实触不到碰不到。 陆漾起无奈地笑,仰在沙发里,有风吹来时,他就会想起暑假那会儿,钟泽偶尔会和他一起陷在沙发里,两人各据一端谁也不吵谁,那时候两人明明还不熟,性格上却微妙地契合。 就这么过了几天,终于,假期快结束了。返校前一晚,陆漾起难得收到钟泽的短信,约他出去见面。 天气微微凉,正是一年里最舒适的季节。陆漾起穿了钟泽买给他的衬衫,没有把下摆扎进裤子,所以并不拘谨严肃,反而清俊帅气。脚上是在鞋架上摆了很久的帆布鞋,白色的边已经泛起浅浅的黄,一股浑然天成的做旧风,配上破洞牛仔裤,是个适合出街的酷boy。 一切的基础都是建立在钟泽那句师兄,约不约之上,可是,当陆漾起站在人来人往、嘈杂拥挤的老居民区夜市摊外时,十分后悔今天为爱情拾掇了一番的自己。 不是说约在老街口吗?陆漾起站在距离油腻腻的折叠桌两米的位置外,垂眸看着正激情撸串的、穿着短袖七分裤的钟泽。 对方的脸隐在路灯下,仰头时,被光照得透亮,连眼底的笑都印着暖光,仿佛一点秋意的寒凉都感受不到。 是老街口啊,老街口旁边的夜市啊。钟泽鬼话一套一套的。 老街口是吃下午茶的地方,环境清幽雅致。老街口隔壁街的夜市,一墙之隔却是两个极端,这里热闹喧嚣,烟火气十足。陆漾起低头看了眼自己崭新亮堂的白色衬衫,无力反驳,算了,他拎了张干净的塑料凳子坐下了。 怎么点这么多?陆漾起看着老板端上来的大锅牛蹄筋香锅,以及旁边装竹签的筒子里已经丢了大半的盛况,不知道钟泽几时这么能吃了。 吃得完吃得完,放心。钟泽笑眯眯地盯着陆漾起瞧,心里美滋滋的想:我对象真帅,特意为我打扮之后更是又骚包又吸引人。他满意地点点头。 陆漾起被他盯得别扭,大手捏着他的后颈把人摆正。余光瞥见几个熟悉的身影勾肩搭背地从洗手间出来,闹哄哄地正合计着什么,突然都哈哈大笑起来。 是钟泽那几个好朋友。 陆漾起转回去,脸色更加莫测:不是说约我吗?敢情是好朋友聚会顺便捎上我? 钟泽嘿嘿一笑:人多热闹。 陆漾起拎起钟泽喝得还剩一半的啤酒,仰头喝了下去,然后放了杯子,趁着那几个还没过来,拢着钟泽的肩靠近他耳边:回学校再说,你等着。 钟泽一个激灵,磕磕巴巴地重复:人人多热闹嘛 嘻嘻哈哈的,那几个过来了,纷纷摆出一副正经地样子。看见陆漾起,周羽一愣:诶?陆教怎么也来了? 陆漾起还没来得及开口,斌子和徐树急忙点头:教练好教练好!此起彼伏打招呼的声音搞得隔壁桌刚考完驾驶证的青年都条件反射差点跳起来跟一句。 陆漾起倒是笑了,不想把气氛搞得太严肃,他笑着和周羽他们打了招呼,然后为了照顾钟泽的感受,主动说道:不用这么客气,我们都是钟泽的室友,说起来都是朋友。 之前去看钟泽那次,陆漾起有事忙,所以没有和周羽他们碰上面。一直到现在,陆漾起和钟泽是室友这件事,周羽他们几个还是不知道。眼下,听了这个消息,他们纷纷表示震惊,并且在心里悄悄地同情了一把弱小无助的小泽泽。 因为这层关系拉进,徐树把陆漾起当成了队友,并且默认他知道钟泽的女朋友一事,好奇问道:说起来,你天天和钟泽一起住,肯定见过他女朋友了吧?怎么样? 女朋友?陆漾起看向蒙头撸串的钟泽。 周羽怂得紧,以为是陆漾起不想说,立即踢了徐树一脚:别打听了,泽儿都说了,今晚领出来给大伙看看,你急什么呢? 徐树急忙闭嘴。 陆漾起看着眼下这局面,慢慢有点明白了,他笑起来,去看两耳不闻隔壁事,一心只撸眼前串的钟泽:打的这个算盘? 钟泽脖子一梗,丢了签儿,直视陆漾起:怎么,不许啊? 没说不许。陆漾起扯了纸,动作温柔地替他擦去嘴角的辣椒油。 目睹这一切的三位围观群众惊掉下巴:咋、咋回事儿啊? 钟泽面上一派淡定,然而耳朵红得十分可疑,他握住陆漾起伸到他颊边的手,胡乱地扯走那团纸巾,然后指尖从对方的指缝叠进去十指相扣。 我对象。那双十指相扣的手在他们面前晃晃。 帅吧。 ☆、大雾 帅周羽说话都带着颤音。 帅是真的帅,突如其来的吓人也是真的吓人。不是说不支持钟泽的性向,而是同住了四年,竟然不知道自己室友爱好是带把的周羽和徐树这两个咋咋呼呼的家伙都已经陷入真实的震惊,只有斌子这个见惯大世面的土豪比较镇定,当然,是看起来镇定。 大学男生宿舍嘛,那真的是一片混乱2分钟战斗澡洗完,随便套着条四角内裤就能颠颠地跑出来继续刚才未完的游戏,这是斌子的日常;有时候兴头上来,禁不住徐树一番怂恿,几个脑袋怼在一起熬夜看个小片片也不稀奇;更别提周羽,这个家伙根本没有底线,一贯是什么荤段子都敢拎出来说 在这样的环境下,备受室友宠爱的老幺钟泽,竟然爱好男?这不震惊是不可能的。 周羽闷了一口酒,正色道:你说实话,泽儿,你大学的时候有没有相中过我? 钟泽手还被陆漾起捏着呢,听周羽这么一说,当下就感觉到手上的力量重了一些,他脸上的茫然丝毫不比周羽小:你喝多了吧?说什么胡言乱语呢! 周羽追问:你就说说有没有。 没没没,不敢僭越。钟泽急忙摆手。 周羽一脸受伤:为什么?我魅力不够吗? 斌子看不下去他这骚包行为,用筷子照着他脑袋就是一敲:臭屁个什么劲呢!分不分场合了? 哦。周羽确实有点晕了,说话不带脑子:那你和陆教,额,不对,你和陆、陆漾起谁上谁下啊? 钟泽脸热,像只炸毛的猫,难得骂人:关你屁事! 哦,你下。周羽从他不寻常的态度得出结论。 插科打诨是他们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时会首选的方式,几句胡话过后,内心已经从刚刚的冲击之中缓了下来。 斌子是宿舍最具权威的大佬,当然不是因为他有钱,而是因为他最像一个大家长,具有统率整个宿舍的气魄,能拍板决定事情。 这会儿,毕业小半年,大家又一次需要他来做出一个权威发言。只见四方折叠小桌上,斌子给自己斟满了酒,然后他端着酒看向钟泽,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严肃地开口:泽儿,不管什么时候,我们作为你最好的朋友,都会尊重你的看法、选择。以前是这样,以后也是。说完,他觉得自己有点矫情,又乐了,和陆漾起碰了一个。 斌子从小跟着他爸,见惯了看人下菜碟的,也见惯了趋炎附势的,左右逢源久了,什么场面话都会说,可是他今晚没说那么多好听话,只这两句最普通最老套的话,就足够表明他的内心。 钟泽被搞得有点眼热,但是顾忌到作为男人的尊严,他兀自装得云淡风轻,其实心里又开心又酸涩。 这几位室友,都曾见过钟泽最难的日子,最开始,是大学入校的时候,宿舍里来了个扛着尼龙袋子的小黑娃,是打完暑假工活生生晒掉一层皮的钟泽。他话不多,又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当时,大家还不熟,而且周羽他们这些城市里养尊处优的孩子们心气儿高,见钟泽不爱搭理人就也没管。 住了大概一周多,他们能知道这位室友姓甚名谁,还是因为辅导员找上门来。原来一开学就屡次逃课的钟泽是打兼职去了。他学费还没交齐,财务处在问情况,可是钟泽没有手机也不来上课,怎么都联系不到,所以才派辅导员下来问。 那时候,周羽他们也是震惊,惊讶于二十一世纪了怎么还会有人交不上学费! 周羽至今还记得,当时辅导员说出那句他家庭情况特殊,你们作为室友要多多关注他,能帮就帮时,心里的震撼一点也不比今天少。那之后,大家假装无事,在学习和生活同钟泽熟络起来,有时候上课轮流帮他点名,有时候为了节约钱在宿舍买肉偷偷打火锅,像今晚这样的出门聚餐从未有过。 最神奇的是,学期末的时候,专业课老师看着成绩表顶端空降的钟泽,很好奇这是哪路神仙,为什么平时零存在感,但是一到考试就冒尖。当时学院抓学风建设,钟泽被当成重点考察对象。周羽他们几个愣头青,莽撞又笨拙,眼看白天抽空打工、晚上挑灯熬夜复习,只为拿到奖学金的钟泽受了冤枉,气得跑到辅导员办公室去闹。 转折发生在大二那年,上装饰材料课的老师很青睐钟泽,欣赏他踏实能干的心性,于是将钟泽推荐给自己做独立设计的设计师朋友。 这种实践机会可遇不可求,既能使人在专业领域得到快速成长,也能获得额外的酬劳。钟泽感念老师的帮助,兢兢业业,从打杂跑腿,到后来跟着设计师学习,慢慢升格,有了递交设计图的资格。大二到大三,两年时间,他一直跟着那位设计师,两人都是拼命型选手,从来没有停止过接活儿,几乎天天熬夜作图。钟泽也是这期间不用再去顶着太阳打工,慢慢褪去了被烈日灼烧之后的黑,回归原本白色皮肤,只不过,这白透着病态的苍白,不是很健康。 恋耽美 >暴躁教练有点甜——白桃汽水(34) 斌子看不下去,为了带着钟泽锻炼身体,连最心爱的英雄联盟都不打了,天天揪着钟泽出去跑步、打球,好歹是让他没过劳猝死。 两年时间,钟泽用手里攒下的奖学金、各种竞赛奖金、以及项目分红,在城郊结合部买了一套三居室的二手房,为了给钟清源和淇河一个家。这笔钱,对于一个兼职设计师助理的大学生而言,意味着多大的工作强度呢?周羽他们想象不出来,他们只知道,搬家那晚,钟泽请宿舍几人在山城火锅店吃了一顿正正经经的火锅。 热气袅娜,红油沸腾。钟泽一边吃肥牛卷,一边泪流满面。 红油火锅原来这么辣啊,我都辣出眼泪了。他说。 这画面,怕是这辈子也没人忘得了。好在,一切都是过去时了,眼前,钟泽有了珍重他疼爱他的人,这些过往也就不必再提出来往伤疤上戳。 周羽他们这些陪钟泽走过最艰难时光的朋友们,今晚都默契地保持缄默,没有提起那段晦涩的日子。 像接力赛一样,他们将手中圣洁的接力棒传递给陆漾起,期冀着他谱写出一个理想的结局。 ** 夜愈深愈凉,这群人热火朝天闹到12点,最后只剩陆漾起一个人还清醒着。 钟泽被灌醉,晕乎乎地扒着陆漾起胳膊不放,如同抱着珍贵的宝贝。 周羽脑袋支在桌面,额头上垫着一大团不知是用过还是没用过的纸巾,嘴上还在嘀嘀咕咕:为什么看不上我,我没有魅力了吗?为嗝为什么 徐树更夸张,整个人往后仰,靠在隔壁桌的飚形大汉身上打呼噜。陆漾起腾不出手去拉他,好在那汉子敦实,也没同他计较,反而还能一面支撑着徐树一面和朋友划拳。 斌子很顽强的没有倒下,他酒量也是真的好,还企图继续给钟泽灌酒,但是已经到了连自己杯子里装的其实是雪碧都分不出来的地步。 陆漾起的宿舍是混合宿舍,没有过这么深刻的室友兄弟情,他独来独往惯了,以前没觉得这算什么重要的事情,倒是这次,突然意识到这种感情的难能可贵。 他叫了车,把另外三人拖去酒店开了个房间,然后领着钟泽坐车回家。 两人一晚上受了烟熏火燎,闻起来都是夜市摊的重油重辣味儿。钟泽吃得满嘴油乎乎的,非要贴着陆漾起的白衬衫蹭,把好好一件衣裳折腾得不像样。 陆漾起起初还试图躲,后来也就放弃了,跟座雕塑似的靠在椅背上,任由钟泽胡乱地扭。 出租车行驶在宽阔的柏油马路上,一路往驾校方向去。周围车不多,路况极好,司机借着这个空档,从内后视镜投来好奇的眼光。陆漾起抱歉地笑笑,反手把钟泽抱紧,不让他再折腾。 陆漾起把人带回小楼,绝不是打算趁着钟泽醉酒之后好骗,准备伺机做点什么,而是怕他一身酒气回去把孩子们吓到。 浴室里满室水汽蒸腾而起,陆漾起把钟泽剥得赤条条丢进浴缸里。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他想的还是,自己是个正人君子,不能乘人之危。 手上触碰的肌理光滑细腻,泡在水里的人儿被热水蒸得脸蛋红红,钟泽扒着浴缸边沿,两只沾了沐浴露泡泡的手滑溜溜的,他抓着陆漾起,不准他起身。 听话,我去给你拿干净的衣服进来。陆漾起耐着性子去哄,眼睛却不乱看。 不行,不准走。钟泽晕乎乎地要站起来,脚下一滑往边上的洗手台上栽。 陆漾起生怕这大宝贝碰着磕着哪里,一把接住抱进怀里。他无奈地笑,又说:不拿就没有衣服穿啊。 钟泽这会儿明明晕了,却好像还知道什么叫遮羞,他伸手去捂陆漾起的眼睛:我不想穿,你不看就是了。 行,我不看。陆漾起已经体会到这家伙喝醉了是个什么德行,既然道理说不通,他也就放弃了。 你为什么不看?谁知钟泽来了这么一招,他收回手,不服气地和陆漾起对视,还没等陆漾起回答,他又问:为什么?是我魅力不够了吗? 陆漾起撇开眼,笑了起来。敢情这是被周羽给传染了。 你为什么要笑?你说啊,是不是我魅力不够了?钟泽还没完没了的。 陆漾起没搭腔,捉着怀里的人站好,扯过浴霸替他冲身上的泡泡。 钟泽忽的一脸难过,眼眶里迅速蒸腾起满满的水雾,衬得一双浸染在水汽里眼眸更加湿润,像只眼巴巴的小奶狗,他委委屈屈地哼唧: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其它小男生?比我帅气,还比我脾气好,所以你就不肯看我了。 陆漾起冤枉啊,这个锅他不背:我只有你,我看还不行吗?他瞧着钟泽那双琉璃似的明眸,心里按下那些想欺负他的心思。 钟泽终于满意了些,但意见还是很大:那你亲我。 陆漾起配合地低头,亲吻他的额头和嘴唇。 碰我。钟泽闭着眼发号施令。 陆漾起动作温柔地轻抚过他的面颊。 不是那里。钟泽睁开眼,用湿哒哒的手抓住陆漾起的,然后往下。 是这里。 轰的一声,陆漾起思绪乱了,心跳也快了。浴室的水汽弥漫,像大雾过境,一切都迷乱起来。 ☆、写生 钟泽做了一个梦,那种压迫感特别真实。 在梦里,他被一只眼睛如同豺狼般闪着精光的大狗追着跑,然后在一片草地上被扑倒。大狼狗压着他,狠狠地咬,又贪婪又凶狠,像要把他撕碎了吞咽进肚。 钟泽陡然间吓醒,梦境和现实的交错让他晃神,睁不开眼。白日的骄阳从飘拂的白色纱帘里落进来,照得他头晕脑胀。他想动一下,可是全身都酸痛无比,轻微一个动作就让他发出倒吸气声。 大腿被压着,肌肤和肌肤相贴的触感太分明了。钟泽一惊,酒后断片让他现在脑子发蒙,他睁开眼向下一探,满目荒唐落拓,两具年轻的身体交叠在一起,旖旎的春情在这朗朗白日掩不住。 这就把自己交待进去了?钟泽抬手揉着太阳穴,试图回忆一些昨晚的情况,但是脑袋空空。 陆漾起被他的动静吵醒,睁开眼,犹自带着惺忪睡意的眸子在阳光下微微眯着,垂首看了会儿钟泽。脸上、脖子上、以及嘴角,都是红痕,甚至脖颈靠近耳垂那处已经泛了青...... 陆漾起自知昨夜太冲动鲁莽了,没能克制好情绪,他凑过去,带着歉意地用下巴蹭了蹭钟泽的脸颊,十足的眷恋和亲昵。 钟泽恍惚间知道了,梦里那只压着自己下狠口的,不是大狼狗,而是眼前这位。他气恼地推了一把陆漾起的胸膛,可是眼前这人精壮结实的躯体哪是他想推就推得开的。 陆漾起兀自笑了,声音低低的,带着缱绻缠绵之后的慵懒低沉,又似乎是某种得意。他腿上施力,将钟泽的腿压牢了,不让人有一丝可逃的机会。 钟泽动弹不得,只能嘴上突突几句:臭流氓,赖皮狗。 把陆漾起逗笑了:谁是流氓?记性真差。他松开钟泽一些,伸过手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在钟泽面前晃了晃。 出于某种被威胁的警觉,钟泽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征兆,他当下就伸手去抢,可惜动作幅度太大,一不小心扭了自己腰,跌回床上,扶着腰吭哧吭哧地哼。 陆漾起一只手替他揉腰,一只手调出那段视频影像,贴心地举到钟泽眼前。 视频里只露了钟泽脖子以上,他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摄像头方向,满脸的跃跃欲试,一点儿也不像喝醉的样子。 更要命的是,陆漾起问他: 你喝醉了吗? 钟泽一脸正经:我超级清醒!你不要质疑我,我千杯不,嗝......不醉。 你能为你今晚的行为负责吗? 钟泽正气凛然:都是大老爷们,你怎么这么怂呢?我负责,我娶你还不行吗?快点,去被窝里。 呈堂证供,已经留存,抵赖无效。紧接着,是陆漾起的笑声,然后他关了摄像头。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谁是臭流氓? 谁是赖皮狗?陆漾起迫视着他,连连追问。 啊!钟泽发出土拨鼠尖叫,太可怕了,原来,梦里那只真正的小疯狗是他自己......他翻了个身,用被子遮脸,掩耳盗铃假装无事发生:我饿了,你快下床煮早饭。 陆漾起捏了捏他暴露在阳光下的手臂,然后起床,坐在床沿直接套了条宽松的灰色运动裤,赤着上身往门口走。 钟泽探出脑袋去看他,却看见男人晨起的弧度,在宽松的布料下毕露无疑。 担心再次上演被陆阿姨撞见的尴尬,钟泽火速爬起来,拎着夏凉被就上去将陆漾起包起来:拜托您了,稍微注意一下,行吗? 陆漾起点头:今天这屋里没人。 阿姨没来吗? 忙着给你准备饲料。陆漾起想起家里那位已经好几天没来驾校上班了,从前天开始就一直在家打包猪肉脯、牛肉干这些好保存也方便吃的特产,甚至,她还开车去朋友的果园,分别拉了一箱果冻橙和一箱番石榴,要陆漾起开车带去学校,方便钟泽不想吃饭的时候拿来垫肚子。 今天一大早,她就发短信来催,叫陆漾起回去装车。陆漾起不要,她也不听,拒绝,她也不许。 果不其然,中午,陆漾起领着钟泽回去吃顿午饭,准备撤退时,被那一大堆码放整齐的特产吓了一大跳。 比想象中更夸张的量,甚至连他们完全没有机会用到的虫草花都备上了。 钟泽哭笑不得,说宿舍没得煮,用不着这些,只拿两盒肉脯就行。 陆丽芝态度强硬:这个是我托人从边疆带回来的,你们年轻人冲动,吃这个益气补肾,效果特别好。她眼睛不大自在地扫过钟泽的脖子。 拒绝不掉,最后放弃挣扎,只能老实谢过她的心意。钟泽看着陆漾起的越野车,来时空空荡荡,去时宽敞的后备箱已经是满满当当。 回程前,钟泽回家收拾东西。陆漾起把大部分零食都留给两个孩子了,怕他们平时照顾不好自己挨饿。 钟清源上课去了,淇河送他们下楼,不大的孩子,某些时刻懂事得令人心疼。她不吵也不闹,甚至还帮着钟泽拎个小口袋,车子开走的时候,她乖乖巧巧地站在台阶上朝钟泽挥手:钟老大放假了记得早点回来哦! 钟泽点点头。 车子开出小区大门的时候,钟泽还盯着后视镜里那抹渐渐缩小的粉色影子。陆漾起趁着递交出入卡,抽了个空去握住他的手。 钟泽了然地笑了笑,看起来情绪倒是还好。 上了高速,开了个把小时左右,陆漾起在另一个区的高速路口下了,顺路去接祁遇。 听说她这次相亲很顺利,老母亲心情一好,给她额外置备了许多行李,她一个人带不走,只好拜托陆漾起帮忙捎带着。 虽然后备箱已经装得差不多了,但是后座还有空位,想来祁遇虽然占了一个半,但是剩下的空间也还是足够的。 等到接到祁遇时,意料之外的多就有点棘手了。钟泽跳下副驾,看着地上两个24寸行李箱发愁。 冒昧地问一句,师姐,这是阿姨给你备的嫁妆吗?钟泽服气。 祁遇正在拉后备箱,她头也不回,大手稍微用力就拉开了,只听哗啦一声,一盒花旗参滚落在她脚边。 祁遇看着满满的后备箱目瞪口呆:你们两个,是打劫去了吗? 钟泽摸摸后脖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依我看,你们两个就像那种......额,对,就是那种过年回家的小两口,被爹妈塞了满车的特产。 钟泽被她这形容搞得怪别扭的,悄么声地去瞥驾驶位那个气定神闲的家伙。 别不好意思了啊,都是家里的爱。祁遇拍着他的肩,紧接着她顿了顿,稀奇地看了眼钟泽的脖子:你这是什么?怎么回事儿啊? 钟泽退后一步,捂着脖子说:没事儿。 不会是......祁遇陷入思考,突然,她灵机一动:不会是被狗咬了一口吧! 钟泽被逗笑,点头道:哈哈,是的是的,师姐好眼力。 不远处,陆漾起那副处之泰然的样子终于破功,他皱着眉看向窗外:走不走? 干嘛突然凶巴巴的。祁遇嘀咕。 于是剩下那段路,祁遇这庞大的体格委委屈屈地缩在后排角落,边上的座位上码了两个硕大的行李箱,压榨得她十分憋屈,偏生她那条小柯基禁不住闷,不肯待在笼子里,一定要她抱着,连带着,钟泽家的小三花也要和好朋友凑个热闹。 一猫一狗盘踞在祁遇的膝头,哥俩好似的你瞅我我瞅你,末了,小柯基汪一声,三儿不肯服输,也呜汪一声。 就这样,一猫一狗跨物种对上信号,更加来劲地造作,下半天到了学校时,祁遇已经被折腾得好惨。 出租屋楼下,她两手拎着行李箱,刚走出去没两步,又掉过头来喊住钟泽:泽儿,明天早上6点集合赶车,别忘记啊! 钟泽莫名其妙:不是已经到学校了吗?还赶哪门子的车?他又看向陆漾起:师兄,你知道吗?赶什么车啊? 陆漾起摇头。 不是吧?你们两个放假玩疯了吗?一个两个连群消息都不看的!祁遇丢下行李箱跑过来,将手机的群消息记录打开念给他们听 重要通知@所有人,一年一度的写生时间到来,今年的主题是古镇古村落,原则上所有人必须参与。本次行程长达半月余,共涉足3个省6个城市8个村镇。为了出行方便,老师包了商务车往返,希望各位趁假期计划好需要带的行李,返校第一天收拾好。出发时间,返校后第二天早上6点,bb们不准迟到,违者,包餐一顿。 钟泽听到这里,心里一乐,这不是相当于和师兄一起出去玩?倒是比以前出去写生更有意思,挺期待。 他这边还没乐完呢,又听得祁遇补充:插播一条通知,小陆同学被老师亲自点名留下,另行分配任务,暂不参与本次写生活动。 钟泽一焉:怎么还搞差别对待? 不服找老师去,我只管写生。祁遇美滋滋地拍拍钟泽的肩:你好好等着吧,这次活动由我全权负责,我一定会给你们安排得非常非常充实哒~ 恋耽美 >暴躁教练有点甜——白桃汽水(35) 钟泽笑不出来,直到晚上收拾行李的时候都还是觉得没劲。一想到要跟师兄分开半个月,他就对写生完全期待不起来。 陆漾起看他兴致不高,替他叠了衣服,收拾了画板和笔。临睡前,钟泽还是老大不乐意,非要拉着师兄一起挤在他那张小床上。 顾忌着钟泽第二天早上一大早要起,陆漾起只是安安静静地抱着他,别的动作一个没有。早上天没亮,钟泽被叫起来,穿好衣服收拾好,眼看人已经迈出了宿舍,又折返回来,将陆漾起一把抱住。 唉,我感觉我给自己认了爹,然后变成了巨婴。他怪不好意思的:我要出门独立去了,别太想我。 陆漾起摸摸他的脑袋,老父亲一样慈爱:爸爸在家等你回来。 蹬鼻子上脸了还?钟泽手肘抵他腰腹。 你亲自封的,我不敢不从。 你等着,我回来再收拾你。钟泽留下一句狠话,拎着行李箱踏上了远行的路。作为新上路的菜鸟司机,钟泽没想到,这次写生,他早就被精打细算的祁遇内定为司机人选。 祁遇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说:师弟啊,虽然经费是够的,但是能节约一点是一点啊,这样吧,为了写生期间保障大家的伙食,我决定,出行由你开车,酬劳一个小时20块,剩下的钱咱们吃饭用。 钟泽对自己的车技还是比较认可,毕竟是得了陆漾起的真传。于是,就这样,钟泽撇下陆漾起,领着师姐妹们浩浩荡荡地上路了,从此开启了为期半月的写生。 每天6点起,偶尔天黑归。祁遇美其名曰要根据建筑在不同时刻下的光影变化来作图,何况古村落这样的老建筑,只有在落日之下才能体会其历史的厚重感,这是你们该具备的素养,师姐是为了你们好。 钟泽认了,虽然祁遇表面上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其实私底下真的非常有责任心,而且做事细致有度,生活上也很照顾他们。 绍音体质比较弱,这么折腾了几天,实在受不住就留在民宿里休息了。 另一边,被留下来的陆漾起也没闲着。周舜尧留他这个得力干将,是为了竞争一项政府工程的设计。 市区少年宫已经有些年头了,今年,在各方意见下决定重建。为了更好地将青少年的青春活力与当代科技社会的新潮相结合,政府□□门特意向公众征集创意设计。 周舜尧按说手里不缺大项目,可是他为什么也如此感兴趣地要来同社会各界人士同台竞争呢?归根结底,还是那份少年情怀,他从小就来少年宫参加活动、竞赛,后来有了自己的孩子,因为太忙没时间教,也几乎大半时间都是把孩子丢进这里了。所以,长年累积下来,他对这里有一份特别的情感。来这竞争,就是出于情怀,而非任何利益因素。 早前一段时间,他就领着陆漾起和钟泽他们几个来少年宫看过,当时他们一个两个还不明白周舜尧的意思,只是按着他布置下来的任务设计了几分创意草图。 钟泽当时刚领略过学校图书馆的特色,一直念念不忘,当下立即就将现代科技方方面面融进文化宫的创意改造当中。 虽然老师要求是草图,但是钟泽格外上心,几个学生中,只有他一个人用心地上了色,整个设计图纸充满了未来式的新奇感和梦幻感,有种异次元被打破的错觉。 周舜尧非常满意,他准备用钟泽这幅作品作为王牌。 由于创意设计征集是面向大众的,所以主办方收到几千份创作图,最终,他们从其中选出了最优秀的20份,在市区文化博览中心举办展会、并同时做报告讲说。 陆漾起是唯一一个知道钟泽创作灵感的人,也是靠得住的师兄,于是周顺尧选了他来作汇报。 陆漾起一袭妥帖合适的西服,温谨有度,给其他竞争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散会后,一位非常优秀的独立设计师留下来找他,一开口就问:这图,是小泽画的吗? 原来是位熟人。陆漾起对优秀的同行很尊敬,同时,也因为他认识钟泽而非常客气,两人移步咖啡店,就着钟泽这幅设计稿聊了许多。 这位设计师姓安,非常有才华,而且在业界非常拼命,有着作图机器的外号。陆漾起惊讶于他怎么能通过一副没署名的设计图就认出来,于是在聊完设计后顺便问了一句,没想到这一问,竟然问出了许许多多他不曾知道的事。 他刚入门那几年就一直跟着我了,从他下笔的力道,到勾线的长度粗细,都是我一点点磨出来的。这么好的苗子,我怎么可能分不清? 对了,我今年一直很忙,和小泽联系得少,也不知道他最近过得怎么样。安设计无奈地笑,笑完了,又似乎是叹息:他现在还会不会没日没夜地赶工熬图了? ☆、眼泪 安设计的表情很奇怪,尤其是他说到钟泽经常熬夜赶稿那里,满脸的不忍和难过。 陆漾起一开始没明白这是何意,因为做设计的,哪个不熬夜呢?光是赶少年宫的设计稿那次,钟泽就充分发挥了他创作狂人的特质。他作起图来,可以一天都不挪窝,而且喜欢熬夜。 陆漾起说过他,但每次只要一开口,钟泽就一个劲地点头说自己知道了,然后转头再故态复萌。后来陆漾起就由着他去了,因为他自己也经常熬夜赶稿,这种不把事情做完就决不肯妥协的执拗两人如出一辙。 少年宫设计展示除了选手汇报,还有线上线下同时开启全民投票通道,整个筛选周期被拉长为两周,其中还有各种各样的事项资料等着陆漾起去解决。 十月份开始申请奖学金,院级的、校级的,还有项目奖金等,都是这个时候着手。因为本校招研究生人数不多,基本上每个人都能覆盖,其中还有校企赞助奖学金,额度分为三级,一个是100%的学费,一个是70%的学费,最后是50%,竞争难度与额度正相关。 钟泽他们开学初就提交资料了,因为周舜尧要用这些资料帮他们申请助学金,所以现在不需要二次提交。陆漾起留在学校,替导师整理这些资料,挨个核对有无助学金申请资格,绝不漏掉任何一个孩子可能得到补贴的机会。 那天,秋老虎张狂得很,太阳一度烈得像是回到了7月里。行政楼空调翻新,停了空调的使用,电钻过墙的声音突突响个不停,更显得燥闷。 陆漾起热出了汗,计划核对完钟泽那份资料就去楼下贩卖机买瓶冰矿泉水。看到钟泽的户口本复印件和证明时,陆漾起大脑有一瞬间发昏。 孤儿。 方方正正的两个字,透着世态炎凉。 户主是他一个人,家庭成员也是他一个人。 为什么会这样?钟清源和钟淇河为什么没有在户主关系页上?这意味着什么? 陆漾起犹如落入数九寒天的冰窟,偏偏喉咙灼痛干涩。他握着电话打给钟泽,迫切地想要听一听他的欢欣活力的声音,确认他一直以来都是快乐开心的。 可是当电话嘟嘟的响着时,陆漾起又后悔了,他怕自己情绪暴露得太明显,再者,打过去又该说什么呢?去揭他不愿宣之于口的伤疤?这决计不可能。 好在,最后电话在忙音之后挂断了。 陆漾起拿着那张资料的手轻颤,一时间,好多琐碎的细节都微妙的联系起来 钟泽的家里从来没有过大人的身影。 淇河和钟清源都是叫他钟老大,而不是大哥。 在练车那会儿,有人随口问了句淇河是不是钟泽的亲妹妹,他反应很奇怪,低沉了好一会儿。 钟泽受伤那次也是,钟清源因为祁遇一句不像亲兄弟而冷脸。 室友们对钟泽超出普通朋友的关怀与宠爱。 安设计说起钟泽熬夜赶设计图时,眼里的不忍和悲悯。 好多好多细节。 陆漾起早该明白,钟泽是那样一个外表大咧内心细腻的人啊。 平复了片刻心情,陆漾起翻到微信通讯录里前两天刚加上的安设计师。 对方刚好在线,回拨了语音电话过来。通话时间不过3分钟,陆漾起道完谢,挂断电话后整颗心都揪起来了。 孤儿,收养,家暴这些词击垮了他最后的防线。像一把尖刀悬在他心上,随时能戳出一个血洞,让他呼吸不畅。 他撑着桌沿,勉强稳住身形,然后打开购票软件买了一张最近时间段去临省的动车票。昨晚,祁遇发了一条朋友圈,定位在那里。 顾不上回宿舍收拾衣物,陆漾起浑身上下只带着身份证和手机就出门了。 楼梯口转角,正好周舜尧拎着保温盒上来,看见一向稳重的学生莽莽撞撞地往下跑,连叫他也没见。 这是什么情况?他拎着妻子特地给陆漾起加餐做的排骨饭,一时莫名。 从校门口打车去动车站,40余分钟的车程,他不知道催了司机几次。要不是看在他整个人状态不对,恐怕司机早就撵他下车了。 一个小时的动车,信号断断续续,陆漾起拿着手机给钟泽发短信,一个接一个的发送失败。他心急如焚,满心只想去见他的泽儿,见了面,一定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要告诉他,不管怎么样,还有自己陪着他。 好不容易下了动车,陆漾起一路打车去了城郊,直到市区的士不肯再走,将他丢在泥沙漫天的土路上。他打钟泽的电话,对方一直不接,又打祁遇的,林林的,一个都不接。 这种联系不上人的感觉太慌乱了,陆漾起活了20几载,头一回这样为了一个人牵肠挂肚。 后来,他又辗转搭上一辆拉菜的三轮,这才风尘仆仆的赶着天黑前到了古村。折腾了半天,手机没电关机了,也没带现金,整个人孤立无援。他恍惚间以为回到了小时候,住在交通不便的地方,小姨出门跑长途货运去了,几天几夜不能回家,他就一个人站在夜色浓重的院子里眼巴巴地往路口望,生怕再次成为没有家的苦孩子。 这种痛太深刻了,他替自己难过,也替他的泽儿难过。 打不了电话,陆漾起就挨家挨户地问附近有没有民宿,问有没有看见过背着画板的外来人。 一个独居的大爷告诉他,白天有人开车到这里来画画,晚上画完了再开车去镇上休息。陆漾起立刻就要动身去镇上找人,可是大爷劝住了他。 这么晚了,镇上还有20几公里的路要赶,没有车去不了。更何况,陆漾起需要补充体力。 陆漾起实在太累了,他坐在村里的土炕上发怔,觉得今天的自己就像个失心疯的傻子,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他很饿,滴米未进,可是当下什么也吃不下。他犹自坐了会儿,想把手机充上电,但是大爷从来没用过这些东西,家里何来充电器呢? 村里有唯一一家小卖铺,大爷叫他去那里借。陆漾起捏着小手电,踏着清清月色,踩在田埂间。 *** 钟泽这会儿也挺着急。 他们最近写生总是到落日时分才收工,天黑才能回到住处。为了画画的时候专注一些,她们主动把手机调成静音集中放在祁遇那里。 今天中午那会儿,绍音独自一人在宿处上吐下泻。祁遇放心不下,开车回去照顾她,但是一着急,忘记把手机留下来了。 这会儿天已经完全黑了,钟泽和林林两个人坐在村里的小店铺里,等着祁遇来接。电话没打得通,不知道祁遇那边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这会儿蚊子飞来飞去地围着钟泽叮,短袖没遮住的地方已经满是蚊子包。 林林一直在旁边絮语、踱步,她比钟泽更急更烦,已经快被这里的环境折磨到了崩溃点。 她眼尖地看见对面一晃而过的亮光,立刻摇了摇钟泽的肩,语气很尖锐:你快看,是不是师姐来接我们了?! 钟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透过落了灰的玻璃柜凝神瞧了片刻,低下头:不是,车灯的光亮不止这么弱。 过了会儿,刚沉寂下去的林林又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钟泽抬起头来问她:你怎么了? 林林指着那盏细微的光亮,不敢置信地开口:那个人好像是学长。 陆漾起头皮发麻,猛地转过身去,满脸惊愕。 小卖部院子里的吊灯隐隐照亮那人的轮廓,他穿了一件白衬衫,哪怕周身掩不去的疲惫,但是那股气度在这偏僻的村落仍旧十分出众。 钟泽往外迈出一步,绕过老旧的玻璃柜,让自己完全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他惊讶于师兄的突然出现,但是更克制不住渐渐弯起的嘴角。他看见那人手电筒虚晃了晃,然后光打在自己的脸上,紧接着,光线散乱起来,因为它的主人迈开长腿跑了起来。 不出十步的距离,陆漾起跑过来,狠狠地将钟泽一把拉进怀里,完全不顾目瞪口呆的林林。那双大手按着钟泽的肩背和腰,力气大得似乎想将他拦腰折断。 师兄,你怎么了?钟泽的脸被捂在胸口。他懵了,从见到师兄的欣喜里缓过来。 陆漾起不答反问: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钟泽想解释缘由,刚要开口,就陷入另一个巨大且难以置信的疑问那股顺着脖颈流入衣领的温热是什么?眼泪吗? 我找到你了。陆漾起深埋进钟泽脖颈间,说道。 ☆、并不 祁遇姗姗来迟,刺目的远近光交替打在泥泞的乡村道路上,慢慢地靠近小卖铺。 林林早就待不住了,她坐如针扎,从小卖部椅子上弹起来然后跑到院子里去接人。 祁遇下车,满身都透出一股颓靡丧气的消极,她看向满脸别扭的林林,解释道:不好意思啊,师妹,说来话长,遇到点麻烦就来晚了。 啊,没事没事。林林摆手。 师弟呢?祁遇往小卖铺里面张望了一眼,没瞧见人,扬声喊道:泽儿?出来坐车了! 祁遇话音刚落,林林急忙伸手要去捂她,但是被躲开了:怎么了?祁遇皱眉问她。 师姐,我林林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时,玻璃柜台后,陆漾起牵着钟泽的手站起来,两人一齐往外走。 祁遇睁大了眼,问陆漾起:你怎么来了?她的视线顺着两人交握的手看过去,更是惊讶得无以复加:卧槽,什么情况? 陆漾起脸上表情很平静,经过接连两次在家人和朋友面前出柜之后,这次已经习以为常。他像是说今晚吃什么一样平静地丢出一句话:我们在一起半个月了,已经见过家长。 恋耽美 >暴躁教练有点甜——白桃汽水(36) 你,你们祁遇难得结巴一回:你们年轻人的世界 我们年轻人的世界怎么了?钟泽问。 好刺激嗷祁遇目瞪口呆,半响,丢了这么一句。 陆漾起无话,他回去大爷那里道了谢、还了手电筒,然后折返小卖部,他把钟泽塞进副驾,自己去了驾驶位开车。祁遇和林林挨在后排,盯着前面两人的背景打量,只要前排有个风吹草动,她们就要对视一眼。 对视得多了,钟泽察觉到。他转向后排:不好意思啊,没有考虑到你们能不能接受就公开了,是我们考虑不周。 没有的事。祁遇倒是笑了:说起来,我看着你陆师兄这张脸,一直觉得他和什么样的女生在一起都不搭。刚刚看见你俩牵着手,却觉得有种浑然天成的般配。 挺好的,真的,看着赏心悦目。祁遇总结性发言。 这话儿钟泽没法儿接。 冷不丁地,陆漾起问她:你下午怎么没接电话啊? 祁遇苦兮兮地皱着脸:说来话长。 今天下午她回去照顾绍音,本来以为对方只是不太适应乡下的环境,哪晓得她发了烧,还不知道在哪里碰着了蜇人的小虫子,浑身过敏。 祁遇开车把人送去城里的三甲医院,跑上跑下地排队挂号找医生,折腾得连饭都忘记吃,更别提注意电话了。天黑时,她惊觉自己把两个师弟师妹丢在村里了,于是又着急忙慌地开车回来。她技术本来就不好,又是第一次开夜路,乡下的马路是没有绿化隔离带的土路,又窄又颠,吓得她一路提心吊胆,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哪怕是这么谨慎了,她还是栽在一个转弯的地方。那处弯急,外面是危险的崖壁,她不熟悉环境,所以就尽量靠着里边开,哪知道这靠着里侧的地方又修了排水沟 一个不小心,车子后轮陷进去,怎么也开不出来。 那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她拿出手机打电话想请人拖车都找不到。还是那会儿,她才看见陆漾起打过来的一串电话 可是她回过去时,对方已经关机。 她被困在半路,怕钟泽和林林着急,于是给他们打电话,可是无论怎么都打不通,这时,她才猛地想起,那俩的手机在后备箱的收纳盒里丢着 就这么阴差阳错,她没接到陆漾起的电话,而钟泽也是如此。 今天这一遭,把每个人都折腾得够呛,回到镇上的住处,陆漾起在祁遇放心吧我都懂的注视下,进了钟泽的房间。 趁着钟泽去洗澡了,他打电话给周顺尧请假,并为自己白天的行为道歉。好在周舜尧了解他是怎样的为人,如果没有遇到困难不会随意做出这么不明智的行为。 三儿还在宿舍,陆漾起放心不下,联系上隔壁陈一达,请他帮忙投喂一下。刚好对方正在吃宵夜,二话不说从窗口丢了烤鸡腿和五花肉进去。 ☆、终章 陈一达:我特意给猫喂了我今晚压轴的鸡腿,你们不用太感动哈,回来记得请我撸串。 陆漾起坐在床沿,屈着指尖抵在额前,他无力地揉了揉太阳穴,然后给陈一达回复消息:加辣了吗? 陈一达:中辣诶。 陈一达:我觉得这个程度口味最好吃,啊,对了,你家三儿应该能接受叭? 陆漾起远距离心疼三儿,但无济于事,他思考要不要在网上下单一个上门喂猫服务,又因为对方没有宿舍钥匙,可行度太低。正焦灼时,陈一达又发来消息我室友他们听说可以喂猫,纷纷从窗户往里投喂火腿肠和午餐肉! 陆漾起虽然忧心宿舍的卫生状况,但好歹不会饿着三儿。他放心下来,回了条消息:谢了,回来请你们吃饭。 * 钟泽从浴室出来,穿着夏季睡衣,露在外面的胳膊腿还在冒着热气,看起来暖融融的。 他往外走,离开水汽氤氲的浴室,突然被窗户边吹进来的风冻得一个激灵。 钟泽看向床沿,见陆漾起没注意到这动静,正坐在床头的插座旁微垂着头回复消息,看起来很忙。钟泽知道他来得突然,想必手头上还要一大堆事没处理好就这么来了。 看着他透着疲倦的身影,钟泽想起两个小时前,那几滴落进他脖子里的热泪,那温度明明不高,却像烙铁一样,在那处留下痕迹。 他放轻动作,绕至陆漾起身后。松软的被褥被他的膝盖压得轻陷,但是全神贯注在回消息的人没有注意到。 忽的,钟泽从后揽住陆漾起的肩,下巴搁在他的脖颈处。呼吸轻拂,脸颊相贴,钟泽开口:师兄,是不是这几天遇到什么事情了? 陆漾起侧过来,薄唇蹭了蹭他的脸颊:没有,你别多想。 钟泽感觉出来,他不是很想谈这个话题,虽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顾虑,但是钟泽想为他分担一些。他把陆漾起的肩抱得更紧一些:我就是想说,师兄,你有我,不管是什么事情都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承担。 陆漾起沉默了,短暂的安静之后,他直视钟泽,在对方纳闷的眼神中慢慢开口:那你为什么从来不说? 钟泽从陆漾起的语气中慢慢意识到不对劲,他有点明白对方在问什么了,可是假装自己不懂:说什么?他移开眼。 陆漾起挫败地蜷起指尖,片刻,他站起身拿过床头的浴袍,沉默着往洗手间走。 浴室门咔哒一声阖上了,将内里的水雾与室外的寒凉隔开。窗户的挂钩被风吹松了,大敞着迎进一股夜风,吹得钟泽又冲动又清醒。 是了,都过去了,有什么不敢面对的呢? 钟泽赤着脚踩在地板上,一步步行至洗手间的门前,他按下门把,然后轻轻推开 门内,陆漾起站在那里等着,仿佛知道他会来一样。他伸手,将钟泽拉进门内。 狭小的空间容易滋生情绪,对峙似的,两人视线胶着。半响,陆漾起泄气的软了态度,他上前半步,抵着浴室门将钟泽揽在怀里:不想说也没关系,师兄也会一直陪着你,等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告诉我。 如果说,陆漾起今晚希望钟泽将长年封存于内心的秘密说出来,是揭他伤疤的行为,那么,对于陆漾起自己而言,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没理由要让钟泽难过,也不是一定要听那些用眼泪和伤害堆积起来的旧事,只不过,他更想倒逼钟泽一把,让他明白自己作为男朋友而存在,不仅仅是分担喜悦的,还能共同面对困难的境遇。 道理是这样的,可是真正施行起来却很困难。要是真的喜欢一个人,那便是将他捧在心尖尖上的,谁也不能伤他分毫。陆漾起这个人,看起来成熟理智,其实小气得很。 钟泽想明白很多,过去了也就无所谓,明天更好。 两人从浴室折腾到床上,民宿的床是木质的,颇有些年代感,大概是承受不住两个一米八的大男人,它发出的响声已经有些崩塌前的征兆了。 钟泽胸腔的气息被压缩得所剩无几,说话都很困难。他嘶哑着开口,声不像声、调不像调:师兄,床 陆漾起闷声笑了,而后更加不管不顾。 夜深了,钟泽无力地陷在被子里。身侧,陆漾起靠在床头,手上有意无意地从钟泽发间穿过,轻捻。 久久无人开口,直到陆漾起关了房间的吊灯,只留下床头一盏昏黄的小壁灯。暖光使人平和,即便是说起从前那些支离破碎的经历都像是在诉说他人的故事,无关痛痒。 因为相互依偎在一起,以至于窗边涌进来的风都不再冷冽,而转化为柔柔的清风,静静地倾听钟泽诉诸着暗夜里的隐秘心事。 钟泽五岁被钟爸爸带回家的时候,是整个孤儿院最得意的小朋友,因为他有家了。牵着他手,带他离开的男人很高,很帅气,穿着体面精致的衣服,家境优渥又富有涵养。 他对小小的钟泽说:以后,我给你一个家。在那之前,五岁的钟泽对于家最深刻的概念就是学前班的一个小霸王常常攻击他:你没有家人,你也没有家,你真可怜。 所以,那时候还不谙世事的钟泽对家的初印象就是这是一个令人害怕的东西。 钟爸爸说要给钟泽一个家,这对幼小的钟泽而言,无疑是个噩梦。可是,在住进钟家之后,钟泽有了不一样的体会。他可以不必挨任何人的白眼就吃得饱饱的,也不再需要一双破球鞋穿一整个冬天,其中,最让他欣喜的,是那间独属于他的房间,可以晒到暖暖的阳光,从窗户看出去,外面是一整片花园,开着各种小花。 钟爸爸带钟泽去公园学自行车、教他读英语单词背五言七律。钟妈妈领钟泽去超市买零食,陪他假期一起宅在家里看动画片。 家原来是这样的啊,那时,钟泽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 钟泽住进钟家的下半年,钟妈妈怀了小宝宝,一年后,钟清源出生。虽然因为小家伙的到来而被分去了家庭的关爱,但是,当钟爸爸指着摇篮里黑黢黢皱巴巴的小不点说:泽儿,这是你的弟弟时,钟泽还是打从心底里接纳了他。 在往后的许多年里,钟泽和钟清源像所有家庭里的孩子们一样,快乐的学习生活,被家人的关心和爱包围着。有时候,兄弟俩会因为在学校淘气被钟爸爸揍一顿,被钟妈妈唠叨几句。也经常,两个小屁孩串通一气,里应外合,把钟爸钟妈耍得团团转。 这几年,家在钟泽心里逐渐丰富起来他是父亲爱之深的责骂,是母亲絮絮叨叨又满怀爱意的叮咛。 钟泽初三那年,钟妈妈再次怀孕,这一次,这个孩子的存在在钟家产生了争议。钟妈妈心软,不忍心舍弃,但是钟爸爸态度格外强硬,因为家里已经有两个孩子而无暇分心,不同意孕育这个新生命。 钟泽和钟清源自然是期待弟弟或妹妹的到来,他们两个偷听墙根,却听到让钟泽毕生难忘的话。 如果你一定要生下他,就把泽儿送走。难以想象,这是那个陪着钟泽学自行车的男人会说的话。 当初是谁瞒着我把他接回来的?不就是你一直怀疑我不能生育又碍于面子不肯直说?现在,却要因为一个野孩子,连我自己的亲骨肉都保不住!那个一贯温柔慈爱的女人呜呜地哭。 钟泽难受极了,可是他只能假装自己什么也不曾听到过,因为他是野孩子,能有家都是天大的恩赐了。他不是钟清源,不敢在和家里吵架之后闹个离家出走,因为他害怕一旦真的走了,没人会去找他。 那之后,钟爸钟妈闹得不可开交。一个公司遇到困难,成日成夜住在公司,万般焦灼。一个为了保住孩子,千里迢迢跑去美国养胎。 变故来得这样快,那年,钟爸的公司没有盘活。法院一个红戳盖下去,赔得倾家荡产。钟爸20年心血付诸东流,从人生赢家成为落魄的失败者。走投无路的钟爸四处求朋友,可是,曾经称兄道弟的好哥们,如今关门闭户冷眼旁观。 世态炎凉。 他赔不完债务,拖家带口四处躲藏,此后整日整日地酗酒、发疯,精神崩溃。 家里的两个孩子需要上学,学费从哪来?生活费从哪来?孕后期快要生产的钟妈,挺着大肚子每日落泪,除了怨天尤人,还能做些什么? 钟爸每每喝多了酒,就会精神失常,他动辄打骂钟泽,动辄给钟清源一个耳光,这些都成了家常便饭。钟清源就是在那段日子里变得沉默寡言,内心总是压抑着看不到阳光。 那段日子,家里总是低气压,充斥着打骂。不大的屋子里摆满了钟泽捡回来的瓶瓶罐罐,他只是力所能及地想为这个破败的家庭做点事情。可是,钟爸看着那堆垃圾,疯了一样地踢打钟泽,骂他 垃圾。 钟泽自己也差点信了。 钟爸巨大的人生落差让他疯狂,歇斯底里,他疯起来连孕妇都不放过。钟妈妈怀胎到9月,肚子已经大得走不动路,她被钟爸按在床上,施以暴力。 钟泽只记得满目刺眼的红,连床单都染了色。钟淇河命大,早产,好歹是活了下来。 家,变成了可怖的存在,可是,曾经享受过家的温暖,就不肯再轻易放弃。钟泽是如此,所以,哪怕是最黑暗的那段日子,他也以为自己能够挺过来。 直到钟爸酒后失心疯,将钟妈拉上车,一路飙车坠下崖壁从此,钟泽再次成为孤儿,顺带,多了两个拖油瓶。 钟清源不肯再叫他哥,不大的孩子,竟然懂得债务是根据血缘关系来延续的。他将自己和淇河的户口上在一起,独立出钟泽的,让他一个人想做什么都能自由自在的。 那一晚的争吵,他和钟泽一起蹲在门外偷听,那些难听的话,不仅刺伤了钟泽,也刺伤了钟清源。 钟泽觉得自己真是贪心啊。他不肯独自生活,为了维系住这个空空如也的家,他一面以补助上高中,一面疯狂打工,养活弟弟妹妹。 后来,他做到了,给弟弟妹妹一个家。虽然那房子地段不是最佳,可是有大片大片的阳光照进来,也能看见窗外明媚的花园。 本以为这就是最好,哪知更有幸遇上陆漾起,如此,算是意外之喜。 ** 钟泽挑了个最舒服的姿势侧卧着,手搭在陆漾起小腹上,顺着他的肌理起伏游走。明明做着起火的事,他的声音却异常的平静,无关情.欲,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师兄,我从来没想瞒你,不告诉你,是因为我觉得这些事已经成为过去了,它对我造成的影响远不及你给我的爱。 但是今天,你的反应让我意识到,可能我没有真正的摆脱束缚,不然,我为什么连自如地面对它都做不到。 钟泽仰头,那张脸轮廓柔和、眼眸明亮,他笑起来:师兄,我以前以为自己有缺陷,所以亲生父母丢弃了我。后来,我又以为是自己不够优秀,所以养父才打我。但其实不是我的问题,哪怕我又笨又傻,又懒又嫌,喜欢我的人还是喜欢我,讨厌我的人也还是固执己见。 你让我自信,相信自己值得更好的爱,我也会努力,配得上你对我的好。钟泽挪上来,肩挨着肩,偎在陆漾起身旁:师兄,我爱你,也请你相信,我会强大到值得你的爱。 陆漾起心里被熨帖得又暖又燥,那些酸涩都被抚去,只余下恋人给予的爱和温柔。 值得。陆漾起亲亲他的鬓角:泽儿,你值得最好最纯粹的爱。 恋耽美 >暴躁教练有点甜——白桃汽水(37) 我爱你。陆漾起眼眶红了。 师兄 嗯? 你是兔子吗? 不是。陆漾起稍做停顿,翻身压住钟泽: 我是饿狼。 晨起退皎月,日落散余晖。 每件事的交替更迭总是必然的,就如同万物生长,朝夕变化。钟泽曾经遇到的苦,总有人在日后赠他更好的甜。 如今,这人在钟泽生命中最好的时候出现了。 ☆、番外 晨光熹微,正是清早睡意最浓的时候。 陆漾起面朝着阳光,被炫目的光线迷了眼,遂翻身转向里侧。他以前作息极为规律,每到6点多必然起床看看文献,或者天气晴好的日子,也下楼跑步顺便吃早餐。 这是两人在一起的第二年,受钟泽影响,陆漾起养成了在床上拥着人懒懒地睡困觉的习惯。今天也是如此,他最平常不过地将手探向身侧的位置,却扑了个空。 人呢? 陆漾起睁眼,后知后觉地想起钟泽昨天跟着老师去大西北开研讨会了,为期3天。 今天是周末,陆漾起重新闭上眼,微微偏头,移到钟泽常睡的那个枕头上,嗅着恋人留下的清浅气味准备再睡一会儿。 叩叩门被人敲响,声音中夹杂着小孩儿的嘟哝:漾漾哥,你起了吗?我好饿啊,想吃小笼包、蒸饺、茶叶蛋、粉皮儿和油条。 漾漾哥?小孩儿推开门探进一颗脑袋,黑黑软软的头发披散着遮住大半张面颊。她拂开脸上的发,露出白净的皮肤和黑珍珠似的大眼睛,透着一股子灵动的精神气。 是淇河,她自钟清源读大学之后就被接来和陆漾起钟泽同住,为了更方便照顾淇河和三儿,他们在大学城买了一套大三居。 漾漾哥是淇河最近新发明的对陆漾起的昵称,听起来透着一股子傻气,可是小孩儿觉得超级好听。 钟泽初次听到这个称呼时,嘴里含着清粥,好险被呛,最后咳得面红耳赤。 漾漾哥?挺适合你。那天,钟泽揶揄地看着一脸严肃的陆漾起。 *** 陆漾起拥着薄被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他最近熬夜改论文,忙得昏天黑地,差点忘记淇河的存在。 你怎么起这么早?陆漾起理了理被角,下床推着淇河的肩膀往客厅走。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漾漾哥,你不知道吗?淇河顿住,偏头回来看他。 陆漾起揉揉她的头发,反问她:你起来吃虫吗? 淇河一愣,被问住了。她亦步亦趋被陆漾起推着走了一段,反应了好久,终于想到了怎么回话,她一脸认真地转过来:我不是鸟,我不吃虫,但是我早起可以吃小笼包。 行。陆漾起笑着点头。 阳台洒满阳光,在秋老虎肆虐的日子里有了点盛夏的威猛意味。陆漾起将淇河拎到高脚椅上坐好,手里捏着一把迷你的粉色小梳子给她扎头发。 淇河的发量令熬夜的设计狗慕了,陆漾起一手拢着发,一手用梳子理顺。可能是手太大、头发太多,或者梳子太小,总之一个简简单单的马尾,陆漾起扎了好半响,不是这边紧了,就是那边漏了一缕,令他束手无策。 好不容易扎了歪歪扭扭的低马尾,陆漾起把镜子怼到淇河面前。小孩儿照了照镜子,面色为难:唔,我想着,其实我不扎头发也是可以的。 陆漾起点点头,也觉得自己扎得不好看,于是又将这个来之不易的马尾辫解了。 两人下楼去买早餐,走在小区的花圃旁边,风呼啦一吹,淇河的头发扑了个满头满脸,然后飘扬在风中。 陆漾起闷声笑,问她:我重新给你扎一个? 淇河梗着脖子,学着钟清源平时的动作把手揣在卫衣兜里往前走:我觉得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很舒服。 陆漾起扶额,他是真的不知道,刚上小学三年级的小朋友哪里学来这些假正经的歪道理。 早餐店里,淇河小馋猫似的,看到啥都满眼亮晶晶,但是最终,她担心把陆漾起吃垮了对方就不要她了,于是只点了一笼小笼包和一杯豆浆。陆漾起倒是点得多,三儿爱吃的香菇猪肉丁烧麦,还有自己要吃的麻圆、肉夹馍、蒸饺等,看得小孩儿眼睛都移不开。 漾漾哥,烧麦能分我一个吗?我主要是觉得这种糯米做的 ,小三儿吃太多消化不了。淇河煞有介事。 陆漾起原本就计划了她的,不过嘴上却道:三儿消化不了,我还是可以的。 淇河一脸吃瘪,不过没失意太久,因为最后,一大半烧麦还是落了她的肚皮里。 *** 周末第一天,天气晴好,本该出门去公园逛逛,或者做点其它有意义的事,但陆漾起和淇河一致决定在家宅着。于是大好的天气里,淇河趴在茶几边画画,陆漾起窝在沙发上逗猫,气氛倒还算和谐。 陆漾起估摸着钟泽到了午休的时间,于是拿出手机给他发消息,附图三儿蹲在淇河画本旁边干扰她画画的照片。 不多时,钟泽回复,带着点打趣的意味 : 还是漾漾哥更厉害,只有你控得住她。 陆漾起低调中透着志得意满 : 胜在用心。 钟泽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 : 本来还怕她把你气疯,是我多虑了。 钟泽这句多虑了还没过去一个小时,陆漾起就隐隐有了被逼疯的潜在倾向。 午餐是面条,陆漾起进厨房之前问淇河要吃什么口味的,当时小孩儿忙着拨开三儿捣乱的臭jio,头都没抬就随口应了句葱油面。 等陆漾起烧好热油浇了葱,滋啦啦的油响声中飘出浓重香葱味,这时,淇河寻着味道钻进厨房:漾漾哥,我早上吃的小笼包子的葱味都还没散,现在又吃葱油面,我会不会变成大葱啊? 陆漾起倾身,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脑门:葱油面不是您点的吗? 好叭。淇河倒是挺乖,皱着一张小脸蛋说着违心的话:你煮什么我就吃什么,我不挑食的,很好养。 陆漾起看着小孩儿这么懂事,心里想起了她小时候不能随心吃到想要的,也想到钟泽备受折磨那段煎熬的日子,于是陆漾起又哄道:你想吃什么?我重新给你煮。 真的?淇河脸上挂起笑意,但是转眼又平静下来:不行,这些已经煮好的不能浪费,古诗里说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这些我吃得完。 那番茄鸡蛋面!谢谢漾漾哥!淇河雀跃。 这样就完了吗?还不止 陆漾起煎蛋的时候,淇河怕被油溅到,于是跑到厨房门边去。她怀里抱着三儿,站在门口远程指导陆漾起如何煎蛋 我想要那种,就是一面煎得焦黄,一面还没熟透的蛋。淇河说。 溏心蛋? 啊,对的! 好不容易面条出锅,远程指导结束,陆漾起已经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马上把淇河打包寄去钟泽那里。 好在淇河吃面时一点也不挑剔,吃什么都点点头认真说一声好吃。 就这么消弭了一天,好歹到了夜晚。两人出门吃晚饭回来,各自做作业赶设计,盘踞在书桌一隅,还算相安无事。 临睡前,淇河钻进被窝,小被子掩住下巴,只露出一双鬼灵精怪的眼睛,她手指捏着被角,和陆漾起说晚安。 陆漾起替她拉下一截被子,露出口鼻,然后关了房间大灯。 晚安。他往外走,当门阖上只剩一掌宽的缝隙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客厅的光从那缝隙投射进去照在淇河身上,偌大的房间里,她小小一只,显得弱小孤独。 陆漾起微不可察地叹气,当下就心软了,纵然白天被这小屁孩欺负得够呛,这会儿还是忍不住心疼她。 重新推开门,陆漾起走回床边开了一盏小夜灯,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淇河眨巴眨巴的眼睛开口:或许你想不想听一个睡前故事?从没给小孩讲过故事的陆漾起有点僵硬,显然很不习惯这样的问话。 可以吗?淇河开心得瞬间从被窝里爬起来。 白雪公主?还是灰姑娘?原谅他不看童话,只耳濡目染听过这么几个耳熟能详的,润润色,应该能勉强讲个□□分。 本来听到有睡前故事很高兴的淇河,在听到这两个选择之后一下子就焉了吧唧的。她失落地拱回被窝: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小红帽和大灰狼、灰姑娘、拇指姑娘你们男生只知道这些,我都听钟老大讲过好多好多次了。 陆漾起挺无奈,他确实只想得起这些,但是想着钟泽也因为讲这些睡前故事而被嫌弃,陆漾起就有点好笑。他打开手机搜索引擎,输入特别的睡前故事,点开最顶端的一篇,念道:从前 话刚起头,就被淇河接了过去:从前,有一个小女孩,她的名字叫淇河,总是听白雪公主的故事。有一天,她早上起床,发现自己变成了王后的毒苹果,并且即将被白雪公主咬下第一口。她停下来,充满期待的看着陆漾起:漾漾哥,你要怎么做才能把我救出来呢? 陆漾起沉默了一瞬,觉得这孩子思维太跳跃,于是准备拉她一把:从前,有一个和尚,他 话没说完,就看见淇河扯过被子捂脸。 那你说,你到底想听什么?陆漾起已经被这个小事儿精磨得没脾气,他非常后悔刚刚因为一时的不忍心而跳入这个火坑。 你给我放新闻联播吧。淇河也退一步。 于是,晚上10点,一大一小两颗脑袋怼在一起,回看今晚七点的新闻联播。主持人字正腔圆的播音腔,搭配着国际大事,在这个宁静的夜晚奇妙融合,陆漾起抵不住困意,陷入浅眠。 半个小时过去,陆漾起被淇河叫醒。他仰靠在椅背上,脖子有点不舒服,猛一对上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时,还有点难以置信:你还不困吗? 淇河点点头:嗯嗯! 我还想再听一个睡前故事,漾漾哥,你看过《十宗罪》吗?可不可以给我讲一讲 陆漾起皱眉:你从哪里知道这些书的?不是说这书不好,可它绝不是小朋友能看的,而且,按说淇河也看不懂才对。 钟老二的书架有,我有一次看见了,问他可不可以借给我看,然后第二天他就把书拿走了。淇河学陆漾起皱眉的姿势,控诉钟清源小气。 陆漾起放下心,没有真的看过就行,不然,他都不知道是该带淇河去看心理医生,还是自己去。 早慧的孩子,思想有时候真的会让大人都大吃一惊,淇河就是如此。带娃一日,陆漾起已经深深的意识到自己恐怕苟不到钟泽回来那天了。 回到自己卧室,他洗漱好,靠在床头给钟泽打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接通,钟泽这个东奔西跑的人,说话声音听起来都比陆漾起轻松愉快。 你是不是又肝了一天的稿?钟泽敏锐地从他浓重的鼻音里听出疲惫:要劳逸结合啊,不要不听我说的话。 没。陆漾起揉揉太阳穴:我刚刚去给淇河讲睡前故事了。 钟泽不厚道地笑了,隔着数千公里的距离,他的嘲讽透过电话听筒无缝传播。睡前故事这个梗,同为被淇河摧残过的人,他懂。 笑得差不多了,钟泽想起这位受了委屈的男朋友,于是虚情假意地安慰他一波:师兄加油啊,只剩两天我就回了。 陆漾起看向窗外,视线透过堆叠的高楼飘往远方。在一起之后两人很少分开这么久这么远,哪怕有事忙,也都是当天去当天回,所以今天还是头一遭。 他看起来没什么表情,神色淡漠自持,却在钟泽说完晚安准备挂断电话时开口:亲我一下。 啊?钟泽愣是被他逗笑了:续命亲亲吗? 嗯。陆漾起应了。 钟泽握着手机,侧头埋进松软的绒被里,他光是想到陆漾起说这话时兀自镇定沉着的表情,就觉得心里痒痒的,仿佛三儿伸着它那毛茸茸的爪子在挠。 啵唧。钟泽对着听筒发出令他脸颊一红的声音。 陆漾起在电话那头低低地笑起来,片刻,他说:还差一个。 为什么?钟泽发出单纯的疑惑。 你还有两天才回来,所以是两个。陆漾起语气认真。 师兄好像掰着手指头做算数的小朋友似的,怎么这么可爱呢?钟泽想着,都在一起一年多了,居然还能因他两句话脸热,也太怂了。 思及此,他假装没听到,对着电话说:我困了,先睡觉! 行,那先欠着,等你回来。陆漾起说。 夜已经深了,好梦。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