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 分卷阅读1 桃夭 作者:陈木芽 分卷阅读1 桃夭 作者:陈木芽 1 当你醒过来的时候,面前有一个人正在瞪着你,眼睛里放出来的寒光足以让方圆百里之内鸟兽妖鬼集体搬迁,你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别人会怎么做,但在这么可怕的瞪视下,我只能尽量把自己缩缩缩,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额头冷汗滑下来,就在我拼命回想自己有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谋财害命的事的时候,他终于收回了视线。 我这才吁了一口气,只觉身上湿得跟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 唉?身上? 我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比他还大。 什么东西再我面前晃晃,再晃晃。 这是什么? 我伸出手去抓,一扑腾…… 啊…… 那人又扫过来一眼,我的尖叫憋在了嗓子眼里。 这是,这是手? 我的手? 我跳起来,手在身上一阵乱摸。 是,是人的身体。 许是我的动静太大,那人又是扫过来一眼,明明白白的不耐。 我却顾不上他,一心只沉浸在我有了身体这个事件里。 温热的,受自己控制地身体。 “不要再转了。”冷冷的声音响起,我愣愣地看他。 那人手中端了一杯茶,又是冷冷看我一眼。 我打了个哆嗦,看着他,努力想把我的激动传达给他。 那人皱起了眉毛,我的身子一僵。 “你想问什么,现在可以问。” 问? 我想了半天,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是,我已经有了嘴巴,可以开口问问题了。 手在脸上一阵摸索,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 我好激动啊…… 那人把杯子放到桌上,明明白白的不悦。 我心里一害怕,嘴巴一张,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那人低低说了一句什么,我听不清,不知怎的,原本和我隔着些距离的人一下子到了我面前,伸指在我额头一点。 我晕倒了。 醒过来的时候,我躺在一张床上。 一动也不能动,我几乎要以为自己又变回去了,心肝都要碎了。 但很快,我觉出了我还是人形,总算松了口气。 这口气松了,我才有心思来好哈想一想现在是什么状况。 想想想想…… 我记得,我当时是在路边来着…… 嗯…… 然后,路那边来了个人。 我和以往一样,努力地看他,努力记住他长什么样。 我的目标,是成为人,能跑能跳能随处乱蹦跶的人! 所以,我一定要好好观察人是什么样子的。 但这个破地方,人迹罕至,不止人迹罕至,鸟兽虫鱼花草树木都少得可怜,到处都是光溜溜一片,我都不晓得我是怎么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茁壮生长的。 这更坚定了我要成为人的决心,等我有了腿,马上跑得远远的,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这个人慢慢走近,他会在我的树荫下歇歇脚吗? 快来休息一下吧,让我多看几眼。 他停了下来,抬起了头。 我呆住。 这个人,好好看…… 我在这里站了那么久,见过的人十根手指就数的过来,他是最好看的…… 我看着看着,觉得头有点晕。 诶,我哪里来的头啊…… 然后,睁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 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我怎么就变成了人形。 “想不出就不要想了。” 忽然,有人这么说。 我努力想往旁边看,但是我全身上下,现在唯一能动的就是眼珠子,再怎么转,也看不到。 就在我急出了一身汗的时候,忽然传来了“啪”一声轻响。 然后,我直接滚到了地上。 我之前全身都在用力想往旁边看来着…… 我趴在地上,抬起头,那人也正好低下头来看我。 我这才看清楚他长什么样,诶,他怎么有点眼熟? “不成器的小妖精。”我听到他这么说。 许是看我狼狈的样子让他心情很好,他悠悠然俯下身:“你是不是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我睁大了眼睛拼命点头。 他一笑。 好好看啊……请原谅我,在那么个荒山野岭待了那么久,一下子看到这么好看的…… 我受到了冲击。 晕晕乎乎地听到他说,“我与你颇有机缘,你可愿跟随我?” 我点头…… 他又是一笑。 啊,真的好好看啊…… 然后,他丢给我一套衣服,我才发现,原来我是光着的。 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把衣服穿起来。 这个带子,这个扣子,这个那个…… 最后还是他看不过去,过来帮我穿好衣服。 好幸福…… “好了。”他说。 然后,他拍拍手直起身来,说:“我叫清溪,别忘了。” 我点头点头,然后指着自己,一脸期盼地看他。 “你的意思是,让我为你取个名字?”他挑挑眉,问。 点头点头。 他像是有点为难,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说:“你的原身是棵桃树,那你就叫桃夭吧。” 我撅起嘴。 “还挑?”他一脸的你真不识货,“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这可是好句。” 他说的什么,我半点也不懂,不过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所以我笑得跟要开花似的。 “真是……”他笑着摇头,一脸的无可奈何。 “既然已经有了人身,就要学着做人。”他的声音真是好听,低沉,却不显得哑,让人光听着就觉得好享受。 “你是可以说话的,说句话来听听。” 我咽了口唾沫,颤抖着张开嘴。 “清溪……”低低的,哑哑的,细细的,是我的声音?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希望得到夸奖。 他却像是呆了一呆,才笑道:“不错。” 我更高兴。 “走吧。” 我看着清溪转过身去,赶紧跟上去。 打开房门,门外就是山野。 原来这间小屋子在山上。 这座山可不是我待的那座,这里到处都是生命,脚下,身旁,绿意满眼满目,连空气都是那么清甜。 我又感动得热泪盈眶。 清溪像是不满意我的速度,转过头来看着我说:“你再这么慢,我们天黑都到不了镇上。” 我赶紧屁颠屁颠儿跟上去。 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之前到了一个小镇,一下子看到那么多人,我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 好多人好多人啊。 我转着脑袋四处看。 清溪终于不耐,皱着眉过来拖着我走 分卷阅读1 欲望文 分卷阅读2 桃夭 作者:陈木芽 分卷阅读2 。 等到了客栈,坐在二楼的雅座上,我仍旧盯着楼下的人看。 “就这么好看?”清溪无奈地问。 我转过头来看他,严肃地说:“我看了那么久,原来还是你最好看。” 看了那么久,竟然没能看到一个比清溪好看的人,应该说,那么多人,竟然没人能及得上清溪万一。 真是让人失望。 清溪又是愣了愣,然后哈哈大笑。 虽然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是他这张俊美无双的脸在笑起来就更加夺人心魄,幸好我已经看了那么久,有了些抵抗力,才没呆太久。 菜上了桌,清溪教我拿筷子,道:“你以前生存是靠阳光水源,如今既成了人身,自然就该吃饭。” 我颤颤地使筷子,却老是挟不住东西,脑袋上都出了汗。 清溪夹了一筷子青菜到我碗里。 我感激地看他一眼,把脑袋埋进饭碗里。 一顿饭吃完,筷子我总算使得熟练了些。 饭菜撤了下去,小二端上了茶,我捧着茶杯,好奇地看着杯子里那片茶叶。 “你好似不认识这些?”清溪随口说。 我点头,“是呀,我以前待的地方整个山头只有我一个。” 清溪顿了顿,说:“整个山头只你一个?” “是呀是呀。”我很委屈地说,“从我有意识起,那座山头就我一棵树,连根草都没有。” 清溪好似若有所思,不说话了。 我继续看着楼下走过的男女,边看边把他们和清溪比较。 许是看多了清溪,越看越觉那些人很丑…… 清溪忽然放下了杯子,“你记得你在那座山上待了多久吗?” 我抓了抓脑袋,“不知道……”当一棵树的时候其实对这个世界的感知是很模糊的,“我也是这几年来才渐渐有了神识的。” 清溪伸手过来摸了摸我的头。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摸我的头,但他的手很大,干燥而温暖,落到我脑袋上时,将一股融融的暖意带了过来,真是很舒服。 所以我睁着眼睛看着他,希望他多模几下。 但他却看了看天色,“时候差不多了。” “什么差不多了?”我有些失望,但注意力很快被他说的话吸引了过去。 他看着我,“你想不想去看看,别的树妖是什么样子的?” “想。”我大声回答。 2 在我期盼的眼神注视之下,清溪很悠闲地喝着茶,顺便指着这个那个,告诉我是什么。 他的手指指到哪里,我的眼睛就跟到哪里,脑袋也跟着转,转过来,转过去…… 那是什么? 他见我的脑袋不动了,伸指在我额头一敲:“乱七八糟的,别多看。” 我揉揉额头,其实是很高兴的。 这些都是我成了人形的证据啊。 我待的那个山头很奇怪,生灵真是很少很少,我很努力的开花结果,却没什么动物愿意过来。 但我对面的山头就不一样了,明明隔了没多远,那里就硬是比我这边郁郁葱葱的多,还出了好几只修炼有成的。 他们偶尔会过来,对我的存在表示了很大的惊讶,那时候我已经有了感知,每次他们过来我都很开心,会问他们一些问题。 问的最多的,就是成了人会怎么样? 他们告诉我,成了人就能到处走,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用再守着那么一小块儿地。 成了人,会哭,会笑,会疼,会痒,和做一棵树很不一样。 我一直很羡慕,很憧憬。 我很喜欢他们,虽然他们每次都只待一小会儿,也不会经常过来,但我还是很喜欢他们。 想起来,我好像比他们强了一点耶,我见过最强的那个是一只兔子精,据他说,他已经修炼了很多很多年了,虽然能勉强化形,但眼睛还是红红的,要是一不注意,耳朵还会露出来。 我忍不住又摸摸脑袋,再摸摸身上,没长出叶子。 清溪皱起了眉,“你在干什么?” 我小声说,“我身上,没什么不对吧?” 清溪对着我上看下看,我很紧张地看着他。 他的视线定格在我的脸上,我更紧张,难道我的脸上开花了? 连忙伸手去摸。 一片光滑,鼻子眼睛嘴巴都好好的在上面,没什么不对。 清溪定定地看着我,缓缓吐出一句,“太傻了点儿。” 我停住动作,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之后,很努力地想用眼神把委屈的情感传达过去。 他却没再看我,而是看向了——我身后? 我转过头,咦,是那个乱七八糟。 说他乱七八糟,是因为他,真的很……让人难以形容。 身上的衣服原本应该是白色,但现在一块灰一块黑,而且破破烂烂的,头发呈现着一种被雷劈过才会有的造型,脸上满是黑灰。 小二居然没拦他。 乱七八糟越走越近,我看看他,再转过来看看清溪,他们认识? 乱七八糟在我们桌边站定,“你……” 清溪却收回了视线。 于是他的话没说完。 他的视线落到我身上,硬生生让我打了个冷战。难道这就是小二没拦他的原因? 许是我抖动的幅度太大,清溪站了起来,“走吧。” 我愣了愣,反应过来他这话是对我说的,赶紧跟着站起来,拱肩缩背地跟在清溪身后离开。 下楼时,我忍不住再看过去。 他依旧保持着原来的站姿,尽管坐在桌边的人已经走了,桌上只留下一壶凉了的茶和两只茶杯。 风吹动他破破烂烂的衣摆,我居然看得心中一酸。 他回头,我对上他的双眼。 缩头,赶紧走。 出了酒楼,天已经黑了下来。 这里应该是个很繁华的地方,虽然入了夜,但街上却不显得冷清,小摊小贩很热情地招揽着客人,身边行人穿行,来去如梭。 “我们,要去哪里?”我怕被挤散了,紧紧跟着清溪。 清溪没有回头,“我带你去看好玩的东西。” 好玩的?我摸不着头脑,心里又很期待,跟得更紧了。 即使是在这么挤的地方,清溪却好似根本没受到什么影响,依然是身姿潇洒,风度翩翩。 我突然觉得有点郁闷。 甩了甩脑袋,我又想起了那个奇怪的人。 想来想去,除了把脑子搅成了一潭泥浆之外,我什么都没想出来。 算了,不想了。 身边的人好像更多了点,我挤得更加辛苦,幸好清溪走的方向不是镇子的中心而是镇外,慢慢的,人流总算稀疏了点。 “他们是要去干什么?”我回头看了看,男男女女的都在往镇子中心挤,而且各个打扮的,嗯,有点花枝 分卷阅读2 欲望文 分卷阅读3 桃夭 作者:陈木芽 分卷阅读3 招展。 清溪的脚步也缓了下来,“今日是这儿的一个节日,叫做芳春节,今日此地的男女大多都会去镇上的桃花祠求姻缘。” 桃花祠? 我双眼发亮,很想跟去看看。 “那里虽然有一株百年老桃花,却是没什么灵性的蠢物,除了长得大一些,没什么好看的。”清溪一句话,把我的好奇都打了回去。 本来还以为能看到同类呢。 清溪说过,要带我去看树妖。 我看着他的背影,“你要带我去看的,是什么树妖?” “槐树。”清溪的声音真好听,尤其是在这样的境况中,迎面清风送爽,举目月洒清辉,他的声音都仿佛空灵了很多。 “槐树?”我皱着眉想了想,兔子精曾经告诉过我,草木一族中,槐树柳树阴气最盛,最易成精出贵。 走着走着,我们已经离开了镇子,脚下的路开始变得崎岖,清溪带着我上了山。 越走,我就越有一种,嗯,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只觉得呼吸开始变重,心口有窒闷感,有些喘不上气来。 清溪觉出了什么,终于回过头来看我一眼,“我忘了,你初初成形,碰到法力强过你太多的妖精,会受对方的法力压迫。 是这样吗?我还以为是我自己体力不支气虚而已。 他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圆,淡淡的银光闪现,然后那个银色的圈圈就朝我当头罩了下来,我只觉得身上一热,然后窒闷的感觉就消失了。 呼吸顺畅了,我深呼吸一下,啊,真舒服。 “好了,走吧。” 我注意到了,清溪好像不爱说话了。 明明之前还很兴致勃勃地给我指这指那的,但离开酒楼之后,就没说什么话。 是因为那个人吗?我暗暗猜测。 “前面,就是树妖的洞府。”清溪突然停了下来,我差点撞上他的背,他似浑然不觉,指着前方说,“你是在这里等我,还是随我一起进去。” 我摸摸脑袋,“那个,很危险吗?”如果很危险,向我这种还没什么法力的小妖,还是不去凑热闹比较好。 清溪看我一眼,眼中无波无澜,“不危险。” “那我一起去吧。”有他这一句,我跃跃欲试地想往前走。 他却把我拉回来,“我去,没有危险,你去,送死。” 我瞪大了眼睛,期期艾艾地看他,“那怎么办?” 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来,套在了我的脖子上,再动了动手指,熟悉的暖意再次涌来,这次却持续了挺长的时间。 说实话,真的很舒服。 玉是有灵性的矿石,同是石头,玉石成妖的可能就是比别的石头高出了一大截。 我胸前这块玉,更是灵光内蕴,一看就是好东西。 “一会儿,不许乱说乱动,跟在我身后,懂了没有?”清溪吩咐我。 我点头点头。 慢慢接近那个山洞,洞口盘枝错节,不是很好进的样子。 我正在想该怎么进去,清溪只是一挥手,那些枝节就自己退了开去,洞口显露了出来。 这一手,真是,真是…… 我难以形容。 这些树枝藤曼肯定是树妖弄得,清溪就这么一挥,它们就乖乖退开,由此可见,清溪的实力一定高出树妖很多。 轻轻松松的进去,哇,我瞪圆了眼睛。 洞口毫不起眼,洞内却真的是别有洞天。 洞壁上有点点荧光闪烁,我凑近了细看,好像是一些会发光的矿石镶嵌其上,洞内有些昏暗,似乎还有些雾气,这样一来,当真是如梦似幻。 就在我几乎心醉神迷时,手腕一紧,是清溪。 他脸上似乎闪过一丝冷笑,拉着我往洞内走。 啊…… 我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被他拉着的手腕一直传到我全身,虽然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小半张脸,但光这小半张脸,也足以让我神魂颠倒…… 世人皆说,乱花迷人眼,明明开花的是我,为什么被迷的还是我…… 拐过一个弯,眼前忽然光芒大作。 我眯起眼,眼睛被金光刺得生疼,眼前一片模糊,只能看到一堆一堆五光十色的东西堆在地上。 清溪脚步不停,再拐一个弯,那些刺眼的光芒总算不见了。 “那是什么东西?陷阱?”我小声嘀咕。 “算是吧。”清溪低声回答。 我看出清溪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那树妖很难对付吗? 我不敢说话,生怕声音大一点惊动了树妖,给清溪带来什么麻烦。 清溪停了下来,示意我噤声。 不用他吩咐,我也是把嘴巴闭得紧紧的,恨不得连呼吸声都给掐掉。 洞内有什么在蠕动的声音,听起来,我抖了抖,起了鸡皮疙瘩,开始怀疑这里面的不是树妖,而是蛇妖什么的,软软的,蠕动的那种。 鸡皮疙瘩起得更热烈。 清溪忽然把我往前面一推,我料想不到他会有这一招,踉踉跄跄往前冲了几步,啪一下摔倒在地上。 完了! 我脑子里这两个字在盘旋回荡。 沙沙声不绝,有什么在爬出来。 我身子都僵硬了,回头一看,清溪不见了。 那东西的速度倒是很快,我抬头一看,妈呀!!!! 这这这…… 这东西绝对不是树啊啊啊啊啊啊…… 一团纠结在一起的东西,倒是枝叶俱全,但是但是…… 纠结在枝叶中间的,咕噜咕噜冒泡,黑色的泥浆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白白的,黑黑的,光不光糙不糙皮甲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那个,那个,是牙齿吧? 天啊,让我晕过去吧!!! 天不从妖愿,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坨东西渐渐逼近。 那张,类似于血盆大口的东西凑过来,我的眼睛越瞪越大,偏偏还叫不出来。 “小妖怪?”比指甲刮过铁片还难听的声音响起,“能来这里,还真有本事。” 谢谢啊,有本事的不是我。 有本事的,你死到哪里去了!!!救命啊!!! 一根软软的,粘粘的,触手一样的东西在我脸上划过。 我很没出息的吓哭了。 血盆大口张开了,它要吃了我?! 不要啊!!!! 3 我双手抱头,趴在地上,“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妖怪……”树妖不知道在嘀咕什么,我不敢抬头,生怕头一抬,那张血盆大口就“咔擦”一下…… 我的树生,由此终结…… 清溪,你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呜呜呜呜呜,快来救我啊…… “啪!”一下,什么东西抽在我身边,立马把我的尖叫吓住了。 “走吧。” 我抬起头 分卷阅读3 欲望文 分卷阅读4 桃夭 作者:陈木芽 分卷阅读4 看它,那张血盆大口收了回去,枝叶像是繁茂了很多,整体的样子比较像棵树了。 “你……”我吃惊地瞪圆了眼睛。 “吃了你,也增不了我的修为,你快走吧。”刺耳的声音响起。 这种话,真是让我开心不起来。 但是,为什么它的话,会让我有一种,有一种…… 就像最后看那个乱七八糟的人的时候的那种心情。 我在心里反省,肯定是化形不完全,身上还有什么东西不正常。 胡乱抹抹脸,我爬起来,正要说什么,身后忽然一股大力涌来。 我身不由自地向树妖扑去。 眼看着我的脸离那些黏糊糊的不明物越来越近,我的内心在尖叫。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腰上一紧,整个人被呼啦一下举了起来。 在半空中晃荡了一下,我才反应过来,是树妖分出来一条藤蔓,缠住了我的腰。 “你是想死?” 不是啊不是啊,绝对不是啊。我想大叫,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 怎么了怎么了,我怎么不能说话了?是树妖对我动了手脚? “修行不易,我们草木一族更是如此,你怎么能如此不爱惜?” 我的眼睛差点瞪出来。 这这这,这个树妖是在告诫我吗? “能修成人形,其中辛苦,你要让这些都白费吗” 我的喉咙咕噜一声。 藤蔓动了动,像是要把我甩出去,“你好自为之。” 耳边风声响起,我不由闭上了眼,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轻点甩啊…… 藤蔓在空中甩过,发出长鞭破空的声响。 我紧紧闭着眼,身子在空中被猛然甩过,差点就吐了。 诶? 我强忍着吐意睁开眼,我还是被捆在半空中。 树妖只是想吓吓我吗? “怎么会?” 藤蔓带着我在空中晃动不休。 我痛苦地捂住嘴巴,再不停就真的要吐了啊…… 忽然,我胸口一热,勉强睁眼望去,却见一点白光在我胸前亮起。 “啊!” 我被猛然甩出,就在快要撞上石壁时,有人勾住了我的腰,在空中转身,飘飘然落在地上。 我一抬头,清溪! “你,你刚刚……“我揪着他衣襟,激动地话都说不完整。 他却示意我看那边。 树妖完全不复刚才的摸样,正委顿地倒在角落处,枝枝桠桠落了一地。 我很吃惊,“它这是……” “真卑鄙!”树妖的声音更难听了些,“枉我还因你是草木一族,不想伤你,原来却是你们合起伙来要害我!” 我我我…… “你错了。”清溪放开我,施施然开口,“不是我们合起伙来,是我。” 树妖不说话了,也可能是说不出话来。 “这个……”我在一旁平息凝气忍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声问清溪,“它,真是树妖?” 虽然它长了叶子枝子,但哪有树还长皮毛牙齿的? “它是,又不是。”清溪手指一动,我心里一咯噔,还来不及想他要干什么,已经飞身扑上抱住了他的胳膊。 清溪挑挑眉看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直觉地想要阻止,总觉得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那个,那个,你还没说它到底是什么……”我结结巴巴,还是没放开清溪的胳膊。 “它是槐树成妖啊。”清溪好像也不急,很自然地回答我。 “槐树?”看看它,再看看他,我的眼里明明白白的是怀疑。 “他是树妖,只不过吸收了很多别的妖物的法力修为,又不能完全转化,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我松开了清溪的手,直直看着那棵“树”,有些不敢相信。 “可是,它刚才还说,修行不易,要好好珍惜,怎么会……” 清溪悠闲道:“这就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妖言不可轻信啊。” 我还是很难相信。 可能是因为我是一棵桃树,而它是我第一次看见的草木之妖的缘故。 原本我还在想,若是遇到了修为高深的同族,一定要好好讨教修行之法。 但现在,我遇到了一个同族,它的修行之法却是吸取别的妖物辛苦修炼的法力修为,还把自己给弄成了这个样子。 有些失望,有些感叹,有些难以置信…… “好了。”清溪摆摆手,“再磨蹭天都要亮了。” “你想做什么?”我紧张地问。 “我要取它内丹。”清溪毫不在意,“正好你修为太浅,弄出来给你补补。” “我不要!”我很大声的喊了一句。 清溪好像很意外,放下了已经抬起的手,转过头看我,“你说什么?” 被他这么看着,我莫名有些难过,“我不要它的内丹。” 清溪想了想,好似恍然大悟一般,微笑道:“你放心,我会将它的内丹炼过再给你用,你不会变成它这个样子的。” “不是这个原因。”我看着它,“如果我拿了它的内丹,不就和它一样了?” “这怎么一样?”清溪说,“你若是心里不舒服,可以当成是为这里除了一害。” “咳咳。”树冠颤了颤,它好像是恢复了一点力气,嘶哑着说,“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一日,你们要动手就快点。” 我愣愣地看它,“可是,你刚才……” “我是看你只是一只小妖怪,修为太过浅薄,就算吃了你于我也没有助益,要不然,你以为我会放过到口的美食?”它桀桀怪笑,“只能怪我眼拙,看不出来还有这么一位厉害角色藏着。今天折在你手里,我不冤。” 它笑得很可怕,但却有一种苍凉的意味在里头。 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呐呐地问它,“你既然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为什么还……” “你个不成器的小妖怪懂什么!”它忽然暴怒,枝叶齐舞,藤蔓如鞭般朝我抽来。 清溪冷哼一声,朝前一步,不知使了什么法决,面前霍然起了一道火墙。 草木畏火是天性,即使我藏在清溪身后,还是退了好几步,尽量避开火力。 那树妖却像疯了一样,一下收势不及抽到了火墙之上,发出嘶声痛嚎,下一瞬,却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就要往火墙上撞。 清溪手一挥,火墙霎时退去,树妖直直撞在了一道无形的“墙”上,好大一声“碰”之后,又被弹回了原处。 枝叶掉落的更多,也更委顿了些。 “要死,也要等我取了内丹之后。”清溪背对着我说,树妖还没反应,我却打了个冷战。 “我不要它的内丹……”我喃喃。 清溪回头,我看不清他眼里是什 分卷阅读4 欲望文 分卷阅读5 桃夭 作者:陈木芽 分卷阅读5 么情绪。 “别闹,它的内丹抵得上你百年修行。” “我不要。”我的声音大了些,清溪却转过了头,像是不想理我的意见,就要动手。 我扑过去。 等到我明白过来我做了什么的时候,我的内心泪流满面。 果然是黏糊糊的,好恶心。 清溪站在对面,很头痛的样子,“你过去做什么” 我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心里只想着不能让清溪就这么取了它的内丹。 “那个,那个修行不易……那个,脚踏实地地修炼才是正途……”我结结巴巴,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要说什么。 清溪看起来好像更头痛了。 被我护在身后的树妖蠕动了一下,真的是蠕动啊…… 我好想跳起来跑去洗澡啊…… “你这个小妖怪……”靠近了听,树妖的声音真是不能入耳,让我恨不得捂住耳朵。 “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傻的小妖怪。”树妖应该是在笑,但是那个声音,比哭还难听。 “我不想的,我也不想……”我颤颤巍巍地抬头,看见悬在我脑袋上那几片叶子冒出了水。 它在哭? 好吧,我收回前言,它还是哭更难听些。 “我被困住了……就在这么个地方……连太阳都看不见……”树叶上的水滴了下来,很快,我的衣服都湿了。 我心神一震,霍然一股吸力袭来,我被吸走了。 清溪抓着我的领口。 我吞了口口水,忽然觉得很紧张,比独自面对树妖时还要紧张。 清溪好像很想把我剁吧剁吧变成肥料的样子啊…… 树妖还在哭:“我被困在这里,我很想出去啊……” “我不是故意要吸他们的法力修为,他们想袭击我,我不知怎么的,就把他们……” “我越变越丑,已经不是一棵树的样子了……” “但是我还是出不去……我快要不记得太阳是什么样子了……” 我忽然觉得很心酸,小声对清溪说:“它很可怜啊……” 清溪表情高深莫测。 “你有没有办法,那个……”我看看正在哭的那位,虽然很想很想把耳朵捂起来马上逃出去,但是还是觉得不忍心。 我觉得,它说的是真的。 这样一来,它真的很可怜。 草木生长,阳光,空气,水源,缺一不可。 但在这么个洞里,空气潮湿,不见天日。 比囚牢还要不如。 它还在哭,我的耳膜受到严重的考验。 清溪终于开口:“我能把你带出去。” 树妖哭声戛然而止。 清溪慢悠悠道:“不过,我要你的内丹。” 我用谴责的眼神看他,人家已经这么惨了,你怎么还好意思开这个口。 清溪瞟我一眼,“你的内丹混合了别的妖物的法力,说起来已经不算是草木之妖的内丹了,你留着它,你的躯体便永远不能回复草木之身。你把它给我,我可以在你体内留下精纯法力的种子,之后就看你的造化了。” 我的眼神立刻变成崇拜。 清溪却不看我,“你愿不愿意?” “我愿意。”树妖回答,声音坚决。 4 我躲在一边,看着树妖张开大口,吐出一团颜色诡异的光来。 那团光飘飘荡荡的悬在清溪手掌之上。 清溪看着那团光,诡异的光线映在他脸上,连带着他的脸色也诡异了起来。 那团光忽然旋转了起来,一些黑乎乎的东西不停地被甩出去,呼啦呼啦像烟一般消散在空气中。 那团光旋转了好一会儿,看得我眼前都出现了幻影,脚底都晃悠了起来。 终于停了下来,我一晃悠,扶着洞壁,好歹站住了。 那团光不见了,清溪手上出现了一颗绿莹莹的珠子。 清溪手一握,那颗珠子就被掐碎了。 树妖委顿的身体大大的震动了一下。 那些碎片有一部分飞了起来,朝树妖飞去,被它缓缓吸纳入身体中。 树妖在缓慢地变化,柔和的绿色微光亮起,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缓缓消失,它的形体也在缩小。 等到变化完成,它也变成了一棵树苗。 这才是树啊。我在一边感叹。 清溪呼出口气,手一抬。 脚下好似震了一下,我抬头看看,地震了? 清溪的声音响起,“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另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多谢。” 这是树妖的声音? 虽然还是沙哑,但比之前已经好听了太多太多。 我正在失神,忽然后脖子一紧,清溪拎着我往洞外飞掠而出。 我还来不及发出疑问,就被揪出了洞外。 刚刚落地,我扭了扭脖子,身后传来轰然巨响,整座山都在摇晃,我站不稳,摔倒在了地上。 洞穴,塌了? 清溪波澜不惊地站着,仿佛这样的震荡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我就不一样,死死抱住了身边的一颗树,才让自己不一路滚下山去。 等到震动停止,我看着已经完全塌掉的山洞,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它……”它,是被活埋了吗? “它没死。”清溪知道我想问什么,淡淡地说,“它本就是木身,洞塌了,困妖咒也就破了,木遇土则生,从今以后,要走什么路全在它自己。” 我放心了,但另一件事又引起了我的兴趣。 “这里,怎么会有困妖咒?是有人要害它吗?” 清溪摇头,“这困妖咒是在它之前便有的,年代久远,也只能困困像它这样的妖怪,功力高深一些的,是困不住的。” 这么说,是它误打误撞地来了这里,然后就被困住了,才变成了那副摸样。 我唏嘘不已,我原来待的山头虽然人烟稀少,但好歹能晒到太阳,还有不常来但是心肠很好的兔子精花鹿精什么的来看看我。 我真是幸运啊。 “走吧。”清溪转过身。 我默默跟上。 清溪却没有朝山下走,我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直到走到一处深潭,他才停下来。 难道是带我来洗澡的?我在心中暗想。 很快,我知道我的猜想是对的,因为他一言不发就把我拎起来丢进水里。 我在水里扑腾扑腾着冒出头,委屈地看着他。 “你觉得我做的不对?” 我看着他的脸色掂量了一会儿,小心地点点头。 “我哪里做的不对?”他还是慢悠悠地问。 “你明明知道它是被困在那里的……” “因为我知道它是被困在那里,不是出自于本心害人,所以我就该帮它,收取一点点报酬都不对?” 我在心中腹诽,那可不只是一 分卷阅读5 欲望文 分卷阅读6 桃夭 作者:陈木芽 分卷阅读6 点点。 刚才我可是看得很清楚,内丹的碎片,有一大半被他收到了掌心里。 “如果我把这个给你呢?”清溪摊开手掌,那些碎片飞起,如发光的飞尘般轻舞。 我的眼睛直了。 清溪好像笑了笑,那些碎片缓缓凝结,重新成为了一颗绿莹莹的珠子。 “你与它同属草木,这些又是经过我的淬炼的,你若是吸收,绝不会出现异变,反而能增长修为。”他叹息了一声,“如此轻易,便能得到数十年修为。” “你要送给我?”我小声问他。 清溪只是把那颗珠子朝我递了递。 我伸出手,接过。 握在手里,是凉凉的,但绝不冻手,握的久了,我只觉得体内有什么东西在萌动,隐隐与它产生共鸣。 “你只需把它吞下去,就能自然吸收,那些渣滓都已经除去,这便是最精纯的法力结晶。“清溪说。 我却没多大心思去听。 那树妖的法力修为要高出我很多很多,但它却化不了人形,应该就是因为吸收了别的妖物的法力,把那些污秽的东西也吸收了进去,自身无法炼化,慢慢的,就化成了身体里的毒。 现在,我手上的,却是最精纯的法力。 我抬起头看清溪,他也正低头看我,月光撒在水面上,又反射到他的脸上,却是朦朦胧胧,让人看不清。 “清溪。”我叫他。 “嗯?”他用一个单音表达了疑问,好像有些愉悦。 “那个……”我有点不好意思,“你帮我个忙好不好呀?” “你还想要什么吗?” “那个,我不认识路……”我的声音很小,但他一定听得到。 “没有关系,我认识。” “嘿嘿嘿,”我讪笑,“那个,你能不能……”最后几个字,我几乎是含在了嘴里。 “你说什么?”清溪像是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你能不能,能不能带我去那个山洞啊?”我的声音大了一点,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你去那里做什么?”虽然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我就是知道清溪现在应该是皱着眉。 “这个……”我把手里的珠子举了举。 清溪好像很震惊,“你是要去……” “你说了送给我了。”我强调这句话。 清溪半晌不说话。 我心里其实也很忐忑,这颗珠子是清溪拿来的,我却…… 如果他不同意…… “起来吧。”清溪忽然说。 “啊?”我抬头傻傻看他。 “天都快亮了,你还要继续泡着吗?” 我赶紧从水里爬上来,山风一吹,立刻打了个喷嚏。 清溪走过来握住了我的手。 心微微抖了一下,清溪就站在我面前,月光朦胧,他的脸本就俊美无双,如此一来,更多添了无数朦胧的美感,如梦似幻,诱人沉迷。 幸好很快就由别的事转移了我的注意力。 被他握住的手开始发热,暖流很快就流窜过我全身。 我的衣服冒出了白色的烟雾,很快就变得干爽。 清溪松开了我的手,我摸摸衣服,高兴地看着他,诚心赞美“清溪,你真厉害。” “雕虫小技而已。”清溪转过身,“你若是吸收了那些法力,这些自然不在话下。” 我看了看手上的珠子,它静静躺在我的手心里,碧莹莹的淡淡光芒无比的诱惑。 我吞了吞口水,合上手掌。 这样的法力,我当然想要。 但是,它并不属于我。 “我们,是去那个山洞吗?”我小声问清溪。 清溪没有回答我,但我就是安心了,静静跟着他走。 山风拂面,蝉鸣虫响,虽然有些昏暗,但生命的气息无处不在。 真是很惬意。 等到了那处倒塌的洞穴,我又犯难了。 这要怎么给他? 是站在这里,喊它出来给我开门吗? 我为难地看看清溪。 清溪走过来,二话不说,拿了那颗珠子就往那边一掷。 呃……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呆滞。 “好了。”清溪很轻松地说。 我看看他,再看看那处废墟。 “怎么,还有事?”清溪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默默地摇头。 树兄,我尽力了,要是你没收到,可千万别怪我。 5 下山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我们现在去哪里?” 清溪脚步顿了顿,“你想去哪里?” 我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 对尘世,我虽然不是一无所知,但所知也是十分有限的。 说起来,应该是既渴望,又害怕。 世间万物,为何要成妖呢? 成了妖,又为何要幻化人身? 兔子精整天都在烦恼要怎么把红眼睛兔耳朵藏起来,花鹿精的人身总是幻化的不成功,怎么看怎么奇怪。 他们都在努力,想要化出完美的,不会被人识破的人身。 这是为了什么? 只是想去人世间看看而已。 辛苦修炼,艰难化形,只是为了要搏一个人身,体验世情百态,尝尽人情冷暖。 因为这些,都是我们不曾拥有的。 特别是草木之妖,若是不努力修行,终其一生都只能待在那方寸之地,一步都离不开。 但我们都会害怕。 人世,是我们不曾涉足的领域,那里的人与我们平日里接触的都不一样。 关于人的传言,都离不开狡诈,阴险之类的。 妖物幻化人形,爱上了凡人,有好结果的太少太少。 但即使是这样,我们对人世,还是很憧憬。 清溪想了想,“先下山。” 等到我们下了山,天边已经微微发亮。 沿着原路回了镇子,这个时候,街上已经有了人声。 清溪找了一个馄饨摊子,叫了两碗馄饨。 摊主是一名老人家,很热情地招呼着我们,很快就把馄饨端了上来。 很香,很好吃,皮薄馅大,汤汁鲜美,量又足。吃完了一碗,身上都暖了起来,让我觉得十分满足。 清溪却是慢悠悠的,等我吃完了一碗,又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他才吃完。 付了钱,他站了起来,我自然是跟在他后面。 就这么在街上晃悠。 渐渐地,街上热闹了起来。 “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尘世。”清溪忽然说。 “啊?”我茫然。 “修炼成妖,不就是为了来尘世吗?” “是这么说没错……”我想说什么,但想不出合适的词。 “你可知道,有多少妖物在尘世丢了性命?” 清溪的话让我沉默。 是的。 兔子精曾经跟我说过很多故事。 分卷阅读6 欲望文 分卷阅读7 桃夭 作者:陈木芽 分卷阅读7 妖精来到人世,即使小心翼翼的不与人为恶,也总免不了时时面对危险。 很多妖精在这里迷失了自己,有的是为人所驱,有的是自己走岔了路。 例如那树妖。 它吸了别的妖的法力修为,然后变成了那样,其实它是不想活了吧。 但是又总放不下那一点点希望,被那一点点希望吊着,要活下去,就要面对日益扭曲的自己,但是如果死去,就会被永远掩埋在黑暗中,死去,腐烂,再也没办法看见阳光。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所以才会扑向火墙。 如果不是遇到我们,而是别的修道者,看见这样的妖,必定不会手软。 “即使有可能死去,也想看一看。”我低声说。 “人性本贱,看来妖性也是如此。”清溪这么说。 我低下了头,心里有酸苦的滋味翻腾。 不是这样的。 在我还没有自己的意识的时候,随着四季轮转而生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有多少草木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一生,最后归于尘土。 如果没有意识,这一生过了也就过了,但我偏偏有了意识。 我知道了风吹在身上的感觉,知道了阳光是暖的,晒在身上十分舒服。 细雨拂身的感觉很惬意。 但偏偏这种感觉又是朦朦胧胧的。 我努力的,想要感受的更加清晰一点。 其实我也是贪婪的,得到的越多,就越不满足。 但是,这样有错吗? 想要感受的更多一些,是错的吗? 我想不明白。 “你若是要看,就要抓住机会,多看一些。”清溪这么说,“但若是你本事太弱,运气又不好,碰到个术士什么的,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我低了头。 清溪说的事实话,我心里也很疑惑。 我明明没多少妖力,却能化形。 我明明是很弱小的,化出的人形却比兔子精化得还要好得多。 我霍然抬头,忐忑地看着清溪,“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清溪却背着光,面目有些模糊。 “是不是,要走了?”我小声说。 清溪说过,我和他颇有机缘,要我跟随着他。 他对我也好,甚至想把树妖的内丹给我。 但是我拒绝了。 他是不是觉得我不知好歹,所以要抛下我走了。 清溪没说话,我只是睁大眼睛看着他。 我想,如果他要走,这是很正常的。 我又傻又笨,和他又非亲非故,又不知好歹,把他辛辛苦苦弄来的内丹就这么还给了人家。 旁人养妖,多是为了用来驱策。 他养一个我,实在是没有什么用。 虽然是这么想着,但心里还是很难过。 独自待了那么久,我是很害怕独自一个的。 如果,如果他不要我了,我该去哪里,该做什么? 这一切,都让我茫然,让我惶恐。 或许,我该寻找一处山林,扎下根来好好修炼,等到法术精进一些,或是多找几个伙伴再出来…… 头顶忽然一痛,我条件反射地捂住了脑袋。 “想什么呢?”清溪皱着眉看我。 “你,你不是……”我呆呆的说不出完整的话。 “不走,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清溪拉住了我的袖子,把我拉过去一点,“这个镇子就这么大,你要留在这里?要看世情百态,自然是要到处游历的。” 清溪的意思是,他要带我四处游历? 我抹了抹眼睛,心情一下子阳光明媚。 清溪说,我的修为实在太浅薄,当务之急是找些灵药来提升修为,要不然是很危险的。 其实我并没觉得哪里会有危险,不过清溪也是为了我好,我自然没有异议。 所以,我跟着清溪一路向北走。 北方有雪山,其名为问天,其峰至顶,生有灵草。 凡间传言,若得此草,便可平添百世功力,飞升成仙。 清溪呲之以鼻,“只是讹传而已,若真有这么好的东西,问天峰上的雪怕是都要变成红色。” 天下修道者何其之多,即使有所成者不多,但也不少。问天峰在凡人眼中,自然是极其险峻,高不可攀,但对于有些修为的修道者,虽然难爬,也不是一定爬不上去。 若这草真这么厉害,怎么可能还安安稳稳地长在问天峰上?怕早就被连根挖断了种了。 “那我们还要去找?”我很迷惑,在清溪口中,这棵草也没什么了不起。 “你这么一个小妖精,太好的药你也消受不起。但凡吃下去能大增修为的,都是烈药,一不小心,修为没有增长,反而会爆体而亡。” 我想象了一下,一颗金光闪闪的金丹在我面前,我欢欢喜喜地一口吞下,然后金光四溢,我飘然而起,然后“嘭”一下,炸开…… “那我们快出发吧。”我看着清溪说。 “这么急做什么?”清溪悠悠然说,“灵草开花结果还要两个月,我们这么早赶过去也没什么用。” “它还会结果?”我很惊讶。 “这是自然。”清溪点头,“虽说草身药性最强,但是它所结之果更加适合你用。” “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我抓抓头,问他。 “自然是做我们该做之事。”清溪抬起头,“如今夏末秋初,美景处处,岂可辜负了?” 6 if ($("#examih0) { ifcookie('readerid')0) { ifi')==1) { $("#examiml(" 用户您好,您所阅读的这个章节因尚未被网友审核而被暂时屏蔽,审核完成后将开放阅读。同时荣幸的告诉您,由于您是我站优质客户,所以我们选中您并且赋予评审资格,您可以自由参与评审,以加快被屏蔽文章的解开速度,欢迎您点击【邀您评审】参与评审,审核正确还有晋江点赠送。"); } } else { $("#examiml(" 用户您好,您所阅读的这个章节因尚未被网友审核而被暂时屏蔽,审核完成后将开放阅读。如果您已经享有了【邀您评审】的权限,您可以登陆主站自由参与评审,以加快被屏蔽文章的解开速度,审核正确还有晋江点赠送。"); } } 7 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都不对劲儿。 没有什么地方难受,却又没有什 分卷阅读7 欲望文 分卷阅读8 桃夭 作者:陈木芽 分卷阅读8 么地方舒服。 身上有一种粘腻感,就像是出了一身汗没有沐浴一般,但我摸了摸脖子,却又是干爽得很。 捶了捶胳膊,全身都不得劲儿。 日光已将窗纸都映得透亮,应该已经不早了。 我掀开被子,正要下床,动作却顿住了。 我的枕边,有一枝桂花。 把桂花拿在手里,花朵是金色的,我使劲嗅嗅,好像没什么香味。 奇怪了,清溪说过,桂花之中金桂香气最是浓郁,银桂次之,丹桂再次之,但这枝金桂却…… 我不记得折了桂花,这枝桂花又是从哪里来的? 我百思不得其解,晃晃脑袋,下了床。 就着水盆洗漱完毕,我推开了窗子。 天气很好啊。 院中那两棵桂树静静地立着。 我好像忘了什么…… 想不起来了,可能是做了个梦吧。 门被敲响,我转过身,“谁?” “客人醒了?我给您送早膳来了。” 是小二的声音,应该是清溪吩咐的吧。 打开门,果然是昨日的小二哥,端着一个托盘,陪笑道:“另一位客人交代了,您差不多该醒了。” 小二将东西放到桌上,一碗粥,几样小菜,清清爽爽的让我很有胃口。 “另一位客人去哪儿了?”我出门去隔壁看了看,里面没人,便回房问小二。 “客人交代了,他出去办些事,让您在客栈等他,午膳时分便能回来。”小二很是恭谨,放好了东西,道,“我先下去了,您若是还有什么吩咐便招呼一声。” “嗯。”我点点头。 这些天我都是和清溪在一起,现在清溪不在,我想不出我应该做什么。 用完早膳,我趴在窗口看着楼下。 院子并不大,收拾得很整洁,角落里堆着一些杂物,桂树就种在院子当中。 不知道是否有朝一日,它们也能有了灵识。 我的思绪天马行空。 洛州桂花处处,是否已经有桂树成了精怪了呢? 昨日小二说的柳宅妖桂,是真的还是假的?清溪是为了它们才出去的吗? 我想起了之前遇到的槐树妖,不知道它怎么样了。 有了那些精纯的法力,它修炼起来应该是事半功倍的吧。 困妖咒已经破了,那里水土丰沃,它一定能好好修炼的吧。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它是男是女。 树妖的男女到底是什么决定的呢? 兔子精在成精以前是只公兔子,所以他修成的人身是男性,但草木之妖呢? 我正在屋子里绕了一圈,找到了一面镜子,拿着来到窗边,仔细地看我自己的摸样。 清溪的样子很好看,我是知道的,即使在成人形之前我没看过多少人,我也知道他很好看。 兔子精说过他的容貌是按着人间一贯的审美标准,尽力往剑眉星目,器宇轩昂的方向长的,但我却觉得他没清溪好看。 但要我具体说清溪长得什么样我又说不上来。 但我到底长得怎么样呢? 我嘟嘟嘴,镜子里脸也跟着嘟嘟嘴,我把脸皱起来,镜子里的脸也皱的跟个小笼包一样。 我长得和清溪不像,和兔子精也不像。 清溪的眉毛斜斜飞起,看起来有些凌厉,但我的眉毛却不是那样,有些弯,也比他细一些。 眼睛……好像比他圆一点…… 我对着镜子很认真地研究着,比较我和清溪哪里不一样,连门被打开的声音也没有听见。 “你在做什么?”镜子里忽然多出一张脸,吓了我一跳。 “清溪?”我丢下镜子,清溪正弯着腰看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才回来。”清溪转到桌边坐下。 “你去了哪里?”我屁颠屁颠跟过去,“是不是去了柳宅?” 清溪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唔,是,也不是。” 我很不满地看他,这是什么回答。 “昨晚上睡得怎么样?”清溪忽然问我。 我愣了愣,“还好吧。” “没什么不对?”清溪再问。 我再迟钝,也听出来了他话里有话。 那枝桂花还在枕边,我把它拿过来递给清溪,“这个……?” 清溪接过,眼中浮起些许讥诮。 “这个,是什么?”我小声问他。 “这是一个咒法。”清溪将桂花放到桌上,手掌覆盖其上,“以桂花香气施咒,很是隐蔽。” 我背上汗毛根根立起。 “不过你放心,害不到你。”清溪抬起头一笑。 “这个,为什么会在我枕边?”我看着清溪的手掌,他的指缝间冒出了白色的雾气。 “唔,可能是看你修为低弱,想拣个软柿子捏捏。”清溪说得不在意,抬起手,那枝桂花已经变成了一小堆灰白的粉末。 “好了。”清溪拍拍手。 我心里有点七上八下的,惴惴不安的感觉,总觉得会发生些什么,忍不住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 清溪好似很惊讶地眉毛一挑,“你看出来了?” 我怒了,“是你表现的太明显了!” 这些动作做出来,统统都指出了一件事实,那就是他背着我计划了什么! “哎……“清溪忽然叹气,我心中顿时一紧,难道真的发生了什么事? “说起来,还是我不好。”清溪以手掩面,语气沉重。 我的心悬得更高一些,咽了咽口水,屏声静气等他的下文。 “我,我实在是……”清溪大大叹了一口气,一捶桌面,面色沉痛,“我实在是长得太过英俊了!” 我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他的表情太沉痛,语气太凝重,动作太无奈,说得却…… “清溪!” “我可不是随便说说。”清溪的表情还是很严肃,“你还记得之前在镇上看到的那人?” 我被他的语气表情感染,开始回想。 在镇上,人虽然看了不少,但是…… “你说的是那个……”我在脑袋上比了一下,实在是描述不出那个发型。 “就是他。”清溪摇头,声音更加沉重一分。 “他是你的仇人?” “是,也不是。” 这个回答很是耳熟,我皱着眉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清溪刚刚用来回答过我关于他是否去了柳宅这个问题。 “我与他是有不睦,于我,只不过是小事,于他,我确实不知。”在我发飙之前,清溪总算说了一句比较实际的话。 “什么事?”我看他好像没有要继续往下讲的意思,忍不住主动问他。 年代久远,忘了。这是他的回答。 我脸上一片黑线。 “柳宅的桂花应该快开了。”清溪忽然说了一句。 分卷阅读8 欲望文 分卷阅读9 桃夭 作者:陈木芽 分卷阅读9 我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过去,双眼立刻大亮。 明天带你去看桂花。清溪拍了拍我的脑袋。 我看着他优雅地起身,优雅地开门,优雅地晃出去。 好像,我又忘了什么事…… 8 洛州除了有桂花可赏,美食也是有名的。 此处的桂花糕,做法与别处不同,同是桂花糕,却有十数种不同的滋味,种种美味非常。 这是我亲口品尝得出的结论。 洛州的桂花,不只可以用来赏,用来吃也很不错啊。我捧着吃撑了的肚子,端着茶杯感叹,杯中沉浮着几朵桂花,香气清浅,还未入口,便已是沁人心脾的舒适。 “这是自然。”清溪悠然道,“不然岂不是浪费?” 很有道理。我点头赞同。 “你说,带我去看桂花,是柳宅那几株吗?”我凑近清溪,小声问他。 “急什么,时候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清溪吹吹茶水,慢悠悠喝了一口。 卖关子……故弄玄虚…… 我非常不满! 即使我很努力地瞪他,但他明显不受我的影响,依旧是一派悠闲。 我泄气。 感觉有些怪怪的,芒刺在背的感觉。 我忍不住张望,然后看见了一个人。 穿着身白衣服,生得很好看,眉目却很是冷峻。 现在他也端着一杯茶,正在……看我?或者是瞪我? 奇怪,我并不认得他啊。 我很坦然地回视他。 越看越觉得眼熟,奇怪,我真的不认识他啊。我很纳闷。 忽然,我身上一寒,才看到他居然笑了。 很阴寒的笑法,嘴角只是微微扬起,却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手在发抖…… 清溪的手伸过来,在我头上摸摸。 温暖干燥的触感让我脊背一松,赶紧转过了身,不敢继续看他。 “他是谁啊?”我问清溪。 “就是那个可能和我有仇的人。”清溪小声说。 我终于想起来了!怪不得觉得他眼熟,原来就是镇上的那个“乱七八糟”! 原来他这么好看啊…… “哼。”清溪轻轻哼了一声,我才发现自己把那句话说出了口。 “那他要瞪也应该瞪你才对,瞪我干嘛?”我还是纳闷。 “说不定他是对我暗藏爱意,所以视你为眼中钉。”清溪懒洋洋地说。 我仔细地想了想,脑中不期然想起了那日在小镇上看到的。 他面对着已经没人的桌椅,背影萧索。 突然觉得很有可能。 我看看清溪,他是一脸的漫不经心,但在此时的我眼中,却是别有深意。 “其实……”我斟酌着词句,“两个男人……” “怎么样?”清溪眉一挑,像是在期待。 “如果真心相爱,那么……”我闭上眼,豁出去一般……小声说,“你们可以在一起!” 清溪没动静,我偷偷睁开眼看他,他的表情是难得一见的有几分呆滞。 “你没事吧?”我伸出手在他面前晃晃,有些担心。 “我能有什么事。”清溪脑袋一晃,伸手在我头上敲敲,“你这是打哪儿听来的论调?” 我撇撇嘴,“本来就是嘛……” “好了。”清溪忽然面色一正,“你只需记住,除了我说的话,旁人的,你一个字也不可信,知道了吗?” 清溪突如其来的严肃样子吓到了我,我怔怔点头。 “这才对。”他又摸了摸我的头,满意一笑。 我抓抓脑袋,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 晚上睡觉时,想到明天就能去柳宅,我就有些兴奋。 直到夜深了,我才有了睡意,翻一个身,我闭上了眼。 我睡着了吗? 恍恍惚惚,我并不在床上。 身下是柔软的东西,我躺卧在上面,很舒服。 干燥温暖的气息,还有些清香,就像干燥的稻草。 我躺在干草上? 我不知道我在哪里,却一点儿也不心慌,仿佛我就应该在这里,如此的理所当然。 天光大亮,昨夜我忘了关窗,一睁眼就是有些刺眼的光线。 嗯,睡得真舒服。 我在床上伸个懒腰,掀开被子跳下床。 好像做了一个很舒服的梦,醒过来也是神清气爽。 门开了,我不意外地看到清溪走进来。 “这是我的房间。”我对他强调。 他轻飘飘一笑,“谁付的房费?” 我败退。 “我们现在就去吗?”我问。 “现在去?那可就看不到好戏了。” “好戏?”我蠢蠢欲动。 清溪神秘莫测地一笑,我更是心痒难耐。 我几乎是掰着手指数时辰,好不容易天暗了下来,眼巴巴地看着清溪。 他看都不看我一眼。 “天黑了……”我看看天色,提醒他。 “是啊,入了秋,日头都短了。”清溪感叹。 我在一边干瞪眼,“现在很晚了!” “很晚?”清溪作惊诧状,“这个时辰,不算很晚吧?还是你累了?”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我干脆直接问。 “客人,你们还要出门?”小二哥来收拾桌子,听我这么一说,才是真正的惊讶了。 “不能出门吗?”我看着他,难道他知道我们要去柳宅? “今儿可是鬼节,今天晚上出门,这……”小二有些哭笑不得,“若不是有什么非出去不可的因由,您今儿还是早些休息吧。”小二哥摇着头,收拾了东西下去了。 “鬼节?”我挠挠头,看向清溪,“今天是鬼怪的节日吗?” “七月半,鬼门开,可不是鬼怪的节日吗。”清溪眼中似乎有什么闪过,我定睛去看时,又是一派的风平浪静。 我还是不明白,懵懵懂懂地看他。 “每年七月十五,便是鬼门关打开的日子,今天夜里,阴间为转世的鬼有机会来阳世见见家人,顺便做些想做的事。”清溪解释说。 “想做的事?”我想了想,背上一寒,“是要害人吗?” “不一定。”清溪耸耸肩,“世间因果循环自有他的缘法,我们去费这个心想这些做什么?” 我想了想,觉得清溪说的话真是有道理。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做这种事,自然是夜半无人时去最好了。”清溪压低了声音。 这倒也是,如果真有妖孽,清溪要是和他打了起来,引来了人也不好。 回了房,等到半夜,我悄悄溜进清溪的房间。 没有点灯,房间里黑乎乎的,我一不留神踢到了凳子,身子一歪堪堪要摔倒,一双手托住了我。 “清溪?” “嘘——” 我乖乖闭上嘴巴。 清溪 分卷阅读9 欲望文 分卷阅读10 桃夭 作者:陈木芽 分卷阅读10 开了窗,月色清朗。 腾云驾雾…… 我还没反应过来,腰间一紧,人已经在了半空。 清溪揽着我,脚尖在窗台上一点,飘然而起。 我睁开眼看着脚下。 今夜的月色真好,到底是十五,银辉之下,洛州城呈现出一种不同于白日的,静谧的美感。 风吹动衣袂,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我出神地看着,直到清溪带着我落到地上。 面前是一座宅院,大门紧闭,门上贴着封条。 清溪示意我不要出声,绕着大门走了几步,示意我跟上。 我小心地踏着清溪的脚步前进,一步也不敢错。 到了大门口,清溪一拉我,我不由自主地前冲了几步,往门上撞去。 本能地闭上眼,不忘捂住自己的嘴。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降临,浓郁的香气传来。 我睁开眼。 呆住。 9 桂花…… 盛开的桂花…… 一个院子,种的都是桂花树,略略一看,便有不下十株。 “柳木樨爱桂成痴,果然是名不虚传。” “柳木樨?”我的眼睛黏在了那些桂树上,分出些许心神听清溪说话。 “柳木樨,柳宅的主人,这一院的桂树大半都是他亲手所植。”清溪说着走入院中。 “这些桂树,没有妖气啊……”我跟着走过去,只觉香气沁人心脾。 “你分得出什么是妖气?”清溪似笑非笑地斜睨我一眼。 我一愣,“我并没有觉得那里不舒服啊。”当初遇到槐树妖时,我就感觉非常不舒服,还是清溪在我身上施了术法才缓解的。 “说不定是这里的妖怪道行比你低呢。” “如果比我低,那也没本事把一家子人的精血都吸干吧?” “变聪明了?”清溪停下脚步。 我闭嘴。 清溪席地而坐,拍拍身边空位,“人还没来,先休息吧。” “你在等谁?”我跟着坐下,好奇地问。 “来了你自然就知道了,别着急。”清溪背靠桂树,抬头望天,“如此良辰美景,若是再有一壶酒,真可称得上是一大乐事。” 微风阵阵,暗香浮动,月明星稀,却是惬意。 我干脆伸直了腿,学着清溪靠在树干上,抬头望天。 “八月十五的月亮,要比这个圆吗?” 清溪嗤笑,“月亮从来只有一个。” 是啊,月亮从来只有一个。 但它有阴晴圆缺。 看着看着,我的眼皮渐渐沉重,身子往一边歪去,落在了什么东西上。 温暖的,坚实的。 我闭上了眼。 说话声把我吵醒,一看,不远处竟然站了两个人。 一双手伸过来捂住我的嘴,是清溪。 他还是原来的姿势,我却是靠在他的肩膀上。 有些不好意思,我晃晃脑袋,他的手拿开了。 他们在说话,声音不大,我听不清。 侧过头看清溪,我呼吸一窒。 月色下,他面无表情,眼中是一片的深黑,令我不寒而栗。 我不敢看他,转过头看那两个人,很快发现了不对。 他们就站在前方不远处,却好像看不到我和清溪。 难道是清溪布了结界?我心中思忖。 那两人都是男子,看起来也都是身材颀长,身姿挺拔,一人着青衣,一人着黑衣。 现在好像是在争吵。 清溪动了动,我转过头,看到他的右手缓缓抬起。 院中狂风大作! 那两人好像也被吓了一跳,黑衣男子立在风中,转头四顾。 我看到了他的容貌,长得也是很好,但是,让我生不出丝毫好感。 看着他,只觉得心口一阵阵发寒,呼吸也有些沉重。 桂花被风从枝头吹下,却不落地,挟在风中盘旋舞动,竟然让我觉得凄厉。 黑衣男子脸上越加冰寒,喝了一声,双手平举。 风势稍歇。 黑衣男子还未松口气,风忽然就这么停了。 桂花缓缓飘落。 这不是他做的,因为黑衣男子脸上出现了诧异。 有一种诡异的声音响起,我仔细分辨,想起了隆冬时节的冰封之声。 我看向地面,地上竟然已经结上了一层冰霜。 我感觉不到冷意,应该是清溪在护着我,那两名男子已是呵气成霜。 黑衣男子还好,依旧是长身傲立,眉间现出了恼怒,青衣男子却是在颤颤发抖。 忽然,青衣男子跳了起来,歇斯底里地大吼:“你,都是因为你!是你逼我的!” “我逼你?”黑衣男子冷笑,“若不是你自己贪心不足,事情怎会到如此地步?” “是你逼我的,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青衣男子似乎正在崩溃边缘,就要往门口冲去。 黑衣男子还未阻止,青衣男子已经摔倒在里地上,下一瞬,便是凄厉地惨叫。 我瞪大了眼睛,一把抓过清溪的手捂在嘴上。 青衣男子被一只手抓住了脚踝,一只凭空出现,残缺不全的手。 “啊!”青衣男子涕泪横流,嘶声哀求,“柳木樨,不是我害你的,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 柳木樨?柳宅主人? 然后我才注意到,院子里的地面上,凭空出现了很多很多躯体…… 破碎的,不全的,血肉模糊的…… 那些躯体缓缓蠕动,慢慢拼凑到了一起,一具“身体”缓缓出现。 “柳木樨……”青衣男子像是吓傻了。 黑衣男子却像是怡然不惧,冷笑道:“柳木樨?柳木樨早就火化成灰,就算魂魄不灭,也无法凝聚形体。小小妖孽,也想在我面前逞凶?” 清润的声音在半空响起,“是么?” 黑衣男子的脸色顿时变了。 一名白衣男子自半空飘飘然而落,端的是身姿潇洒,衣袂翻飞,宛如谪仙。 黑衣男子的脸色更是难看,“闻言期,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你是什么意思?” 闻言期摇头,“单嵘啊单嵘,枉你修炼了这许多年,难道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 单嵘后退三步,“你……” 我在一旁听了这句话,再看看身边不动如山的清溪,心中暗想:确实是黄雀在后…… 一旁那具残缺的人形忽然破碎,重新散作一地残缺血肉,然后消失。 一道朦胧的人形取而代之。 “单嵘……”很模糊的声音,却听得很清楚。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单嵘咬牙,“我确实想不到,你还有这个本事!”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那道人形更加的模糊了一些,像是随时会随风化去。 我眼前一花,单嵘和闻言期已经交上了手。 分卷阅读10 欲望文 分卷阅读11 桃夭 作者:陈木芽 分卷阅读11 院中风声又起,他们应该都不想引来旁人,动作极快,动静却不大。 我往旁边一看,青衣人正颤巍巍地爬起来,悄悄往那道人影身后溜去。 “他想做什么?”我脑中才转过这个念头,青衣人就已经朝人影扑了过去。 “啊……”痛苦的□□响起,人形散在空气中。 “想不到你们还有这一手。”闻言期闪过一道符火,话虽然如此说,脸上道看不出意外。 “闻言期,你想做这黄雀,怕是不能了。”单嵘声音冰寒,“若是你就此收手,我也不与你计较。” “不与我计较?”闻言期轻轻一笑,“然后等你拿到了灵玉,再来抄了我的家底?” 单嵘心中所想被揭破,也不再多说废话,攻势霎时凌厉了起来。 一开始看起来很没用的青衣人竟然也扑了上去,协助单嵘一同攻向闻言期。 我的心提了起来。 闻言期以一敌二,却丝毫不落下风。 我提着的心渐渐放下。 清溪打了个呵欠,站了起来。 我头一晕,只觉得花香浓的过了头。 那三人动作齐齐一顿,单嵘和那青衣人尚没有什么反应,倒是一直气定神闲的闻言期脸色难看了起来。 “清溪……”这两个字可真的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清溪一笑。 闻言期像是很不甘心,却又无计可施,站在原地权衡良久,重重哼了一声,竟然就这么走了。 “你是什么人?”剩下的两人对视一眼,单嵘开口。 清溪却并没有马上回答,低着头像是想了些什么,抬起头看向青衣人,“你当初与柳木樨相交,可有半分真心?” 青衣人僵住了。 单嵘嗤笑,“真心?若不是为了柳木樨的灵玉……” 他没有说完,眼睛突然瞪得极大。 我站在远处,看得清清楚楚,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寒冰已经蔓延到了他们腿上。 青衣人惊恐地看着清溪,“你是什么人?” 清溪轻轻摇首,叹息声如烟云般散在风中,“罢了罢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 金色的光点在空中扬起,飘飘洒洒。 青衣人像是见到了几位恐怖的场景,凄厉的尖叫让我的耳膜隐隐作痛。 很快,他的叫声就低弱了下去。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渐渐密集的金色,流光飞舞,如梦似幻。 我看到了因果…… 10 那一年,满城桂花尽开之时…… 柳木樨遇见了他。 翩翩少年,写意风流,眉目俊秀,学识渊博。 柳宅桂花早开,花期却要比一般桂花长,人皆言反常即妖,柳木樨却视之若珍宝,久之,再不寻常的事,也变得寻常了。 两人便是在那片氤氲的香气中相识,很快便视彼此如知己。 然后,花期过了,桂花谢了,单茗却在柳宅住了下来。 再然后,谈事论文变作了风花雪月,抵足同眠变作了抵死缠绵。 柳母年事已高,终日在佛堂诵经,家中只有寥寥二三个仆人女婢,柳木樨与单茗没了顾忌,那段时日,当真是蜜里调油。 殊不知,又一年桂花盛开之时,情人却亲手召来了凶兽…… 金光点点凝聚,缓缓凝出了人形,依稀是个身姿清丽,容颜秀美的少年。 青衣男子——单茗已是跪倒在地,冰霜迅速覆上了他半身。 单嵘还在勉力支撑,“你不是柳木樨,你是谁?!” 少年的面目有些模糊,“我没有名字……” 单嵘先是咬牙,然后却发狂似地大笑出声,“我找了那么久,却怎么都找不到那块宝玉,竟然被柳木樨藏到了那里!我怎么想不到,怎么就想不到……如果,如果我早一步知道……” “你没有机会了。”另一道男声响起。 青衣男子早已委顿在地,脸色灰败,似乎已经死去一般,此时眼中却亮起了光彩,“柳木樨……” 少年的身后出现了另一道人形,渐渐凝虚成实,片刻后便与常人无异。 “木樨……”单茗颤抖着轻唤。 柳木樨? “现下,应是没有我的事了吧?”清溪忽然开口。 柳木樨没有回头,“多谢。’ “举手之劳。“清溪轻轻一笑,“柳家自你而绝,我欠的债总算是还清了。” 什么债? 事情的发展如此的出乎意料,当真可称得上一波三折,高潮迭起,冲击着我的脑袋。 清溪拉着我往门外走,我犹在回头张望。 单茗躺在地上,痴痴看着柳木樨。 单嵘已是强弩之末,冰层已蔓延到胸口。 而柳木樨…… 他上前一步,将少年揽到了怀里。 依原样穿门而出,门外夜色宁静,月光正好,谁能想得到,门内正在上演的爱恨情仇,死生纠缠。 “你在想什么?”清溪温润的声音就在耳边。 我低着头,看着不断后退的青石地面。 清溪忽然停下了脚步,我也跟着停了下来,茫然地看向他。 他递过来一样东西,在他的掌心中闪着微光。 “这是单嵘与单茗的修为结晶。” “你……”我惊讶,他是什么时候拿到这个的? 清溪似有些得意,“身处寒冰法阵当中,不论人妖魔仙,皆会法力渐失,修为渐损。” 我迷茫的看他。 那一点光芒接触到我的皮肤,融融的暖,说不出的惬意舒畅。 我却后退了。 清溪停住动作,也是一怔,“你这是做什么?” 我看着他的双眼,“柳木樨,其实根本就不爱单茗,对不对?” 清溪低笑,“这我怎么会知道?” 我看着他手上那一点光芒,隐隐约约,一些画面浮现。 柳木樨与单茗树下抚琴,细碎的花落如雨,如泣如诉…… 柳木樨与单茗缠绵床榻,桂树下模糊的影子飘飘渺渺…… …… 柳木樨看到了,我知道,他一定看到了。 单茗的长相,和那少年有七分相似。 为什么? 清溪来拉我,我悚然一惊,那一点暖意已经没入了我的体内。 这就是单茗付出的代价? “柳木樨即使不爱单茗,单茗却也是来意不善,他们之间的事,不是旁人可以置喙的。”我还来不及反应,清溪已经放开了手,“我们,只是旁人。” “那么你呢?你在这场戏里面,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我看着清溪,怔怔问他。 “我?”清溪轻轻笑道,“我只是一名旁观者,顺便施以援手而已。” 我想不明白,想不清楚。 柳木樨,单茗,满身桂香的少年…… 两人一妖,不,如今已是一人一妖一鬼。 分卷阅读11 欲望文 分卷阅读12 桃夭 作者:陈木芽 分卷阅读12 单嵘单茗是为了贪欲杀人,柳木樨是为了什么? 少年与他,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感。 这就是世间的凡情吗? 如此的复杂难懂,却又令人兀自沉迷,难以自拔。 清溪就站在前方不远处,他的背影修挺磊落。 他也会有这样的情感吗? 清溪在往前走,我正要跟上,眼角金光一闪。 我转了方向,追上去。 洛州城中多小巷,我追着金色的影子转来转去,不多时已是难觅来路。 金色的影子总算是停了,我喘着气,不知为何觉得很紧张。 居然是柳木樨。 我后退一步。 “你不要怕。”柳木樨生得温眉秀目,笑容也是很温厚清和。 “你……”我喉咙干涩,“你为何要引我来此?” “我只是想给你一样东西。”柳木樨摊开的手掌上静静躺着一块美玉,我心念一动,想起了单嵘口中的灵玉。 便是这块玉,引来了柳家灭门之祸? “你为什么要把它给我?”我直视柳木樨,轻轻问他。 “你不想要吗?”柳木樨没有回答我,笑容愈发温和,“单茗便是为了它与我在一起,柳家一门都是因它而灭。” 我的心口不受控制的砰砰乱跳,竟然十分想伸手去接。 额头冒出冷汗,我忽然后退一步,“你还没有回答我。” 柳木樨似乎非常意外,但还是温颜浅笑道:“你们助我擒下单嵘,这便是谢礼。” 我倔强的摇头,“帮你的不是我。” “可是,清溪是不会要的。”柳木樨似是十分为难,“而且他也用不到,你与他在一起,给你也是一样的。” 我觉得他的话十分古怪,但现在却无力细想。 他手上的灵玉光华内敛,但即使是内敛,也是灵气十足,一眼便知是蕴藏的极大的能量。 他的理由也十分正当,因为感谢,所以想将它作为礼物送给我。 我不清高,我非常想变得更加强大,按理说,有这么一件灵物放在我面前,伸手便可拿到,我应该会很高兴才对。 但与此相反,我却觉得很害怕。 怕的手指都在颤抖。 “你……”我喉咙干涩,缓缓后退,“你……” 柳木樨虽然笑着,却是步步紧逼。 “柳木樨。”是清溪的声音。 我顿时压力大减,腿脚一软,差点就跌坐到地上。 清溪扶住我的肩膀,“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抬头看,柳木樨脸上的笑容已经收了起来,原本很是温厚的一张脸在清冷月光下竟然显得有些冷酷,“我也是迫于无奈。” 我实在茫然,轻声问清溪:“他想做什么?” “他想掠夺单嵘的修为。”清溪声音清冷。 柳木樨看向我,我吓得向后一缩,“若我还有旁的办法,我也不愿与你为敌。” 我看向他,他面容苦涩,“他为了我,竟然不惜用数百年的修为滋养我的魂魄,我才不致魂飞魄散。为了不被单嵘发现,他更是要分出精力仔细掩藏灵玉的气息,如今,他已近油尽灯枯。” 柳木樨口中的“他”,便是那名少年吧。 “我从未想到,会到如此境地。”柳木樨抬起头,脸上的痛苦太过明显,让我的心也不禁一紧,“枉我一生自负,如今竟然会到如此地步。” “灵玉,不是还在你手上吗?”我呐呐地插、进一句,“你可以用那个救他啊……” “灵玉是法器,有了灵玉,确实对修行大有助益,于他,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若是没有单嵘的修为,天一亮,他便要魂飞魄散了。” 我实在不忍,轻轻拉了拉清溪的衣袖。 清溪瞪我一眼。 柳木樨还在对月痛悔,“若是能早些知道,即使要与他耗上一生,我也不会为了激他而把单茗带回来,如今,却是来不及了。” 我想起幻境中看到的,桂花树下那抹淡淡的影子,心中一痛。 闭着眼,我上前几步,把手腕伸给柳木樨,“那个,修为应该还没有与我的魂元相融,你快一点。” 我似乎听到了清溪发出重重一声“哼”,却是没有来阻止我。 冰冷的触感缠绕上手腕,似乎是体温在向外抽离,柳木樨在说什么,我就听不见了。 吃下去的东西还要吐出来,尤其是还要完完整整的吐出来,实在是太难受了。 所以,我很果断的昏了过去。 11 天清气朗,当真是天凉好个秋。 空气中满是桂花清芬,嗅之心旷神怡。 此情此景是如此的惬意,我面前这张脸却是令人脊背发寒,心惊胆战。 我讨好地送过去一杯茶,眼巴巴看他。 他头也不抬,端起茶杯喝一口,再放下,一眼也没向我瞟过来。 笑挂不住了,我哭丧下脸,“清溪,你别生气了……” “哦?”清溪终于从书里抬起眼睛瞄我一眼,“原来我在生气啊。” 我的脸更垮几分,“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呵……”清溪笑着摇头,“我倒是糊涂了,你哪里有错?” 明明是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硬生生让我汗毛倒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天柳木樨取走单嵘的功力之后,我就昏了过去,醒来时竟然是在柳宅。 我问清溪,柳木樨去了哪里? 清溪看着院中的桂树,淡淡告诉我,柳木樨去了他想去的地方。 园中的桂树花满枝头,香气浓郁,我却觉得比起昨夜,有什么已经离开了。 柳木樨和那少年不在这里。他们或许是去了什么灵气浓郁,凡尘不染的地方慢慢将养。说起来,他们两个一个伤一个弱,确实不适合呆在这里。寻个清净地方,两人长相厮守…… 心中不禁感概万千。 可还没等我感慨完,就看到了清溪阴森森的眼神。 我猛地一个激灵…… 第一天,我恹恹的趴了一天…… 第二天,爬了起来,清溪朝我飞了一记眼风,寒风扑面,我又爬了回去。 第三天,清溪在我面前看书,眉目温雅,声音清润,却让我浑身发寒,额头冒汗。 我站在清溪面前,用饱含委屈的眼神看他。 清溪当我不存在。 我端茶倒水,殷勤地问他,胳膊酸不酸,腿脚累不累,我给您捏捏胳膊捶捶腿? 他清浅一笑,“法力流入流出对身体伤害甚大,你还是去歇着吧。” 我立刻表示我已经好了,一点事儿都没了,龙精虎猛的可以一拳打死一头牛。 清溪依旧是笑,“是吗?单嵘的法力还算精纯,为了对付他,花了我不少精力下去,现在还觉得有些虚。” 我想起当初的树妖,现在的 分卷阅读12 欲望文 分卷阅读13 桃夭 作者:陈木芽 分卷阅读13 柳木樨…… 好像,都是清溪在辛苦,辛辛苦苦拿来的,还被我送了人。 心中立刻愧疚难言。 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清溪生我的气了。 怎么办啊…… 以前兔子精惹了花鹿精不高兴,就会跑来我这边绕着我转圈圈,转啊转,转啊转,办法就想出来了。 就高高兴兴地跑去哄花鹿精去了。 所以…… 啊……好多星星啊……我伸手去抓,把这个送给清溪,他应该会高兴吧? 噗通…… “你在做什么?” 我晕晕乎乎地抬头,清溪站在廊下看着我皱眉。 我抬抬手,“清溪……” 清溪走过来拉我,我软绵绵地站不起来,清溪就把我抱了起来。 好温暖,好舒服,像是很久远的,很温馨的回忆。 我真是转傻了,我是一棵树,怎么会有被人抱在怀里的回忆? 但清溪这么抱着我,真是太惬意了,让我都有些犯困了。 清溪把我抱进屋放在床上,拉过被子盖住我,我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去拉他的手,“清溪,你别生气了,我以后不会了……” 清溪的手覆过来,我的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睡吧。” 只是这么一句话,我却很开心,乖乖闭上了眼。 这一觉,格外的香甜舒适,醒过来时仿佛依稀还能嗅到青草的香味。 窗外还有秋虫在鸣叫,像是要把最后的生命一起叫出一般,听来竟然有些凄厉。 晃晃脑袋,起床。 金乌西沉,晚霞染红了半个天空,光线都带着瑰丽的色彩。 清溪不知道在哪里,我摸摸肚子,觉得有些饿了,便往厨房的方向摸过去。 走了没几步,就看到桂树掩映间立着一个人。 我笑着喊,“清溪。” 那人转身,我顿在原地,笑容僵在脸上。 不是清溪。 那人一身白衣,长身玉立,修眉凤目。 “封书……”我喃喃。 他眼中寒光闪过,我来不及思考,直觉便转身往房中扑去。 “砰!”我狠狠撞在一堵“墙”上,疼得差点眼泪长流。 身后脚步声渐近,我趴在地上考虑要不要装晕。 “晕了?”封书在我身边蹲下,我闭紧眼睛打定了主意装晕。 “倒省了我的手脚。” 省了你什么手脚?打晕我的手脚? 我心中警铃大作,按捺不住,就势往旁边一滚。 封书站起,一点儿也不惊讶。 我心头一簇小火苗燃起,感情这位是把我当傻子耍呢? “你想干什么?”我瞪他,“清溪很快就回来了,你想做什么都是不会成功的!” “哼。”他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蚂蚁,而他正在考虑用怎样的手法捏死我而不弄脏自己的手指。 我一点一点儿往后挪动。 半晌,他像是有了主意,我还没看清怎么回事,一道法决向我罩来。 浑身发热,皮肤发紧,真是很难受,我却是一声儿也叫不出来。 等到难受劲儿过去了,我才发现自己正摇摇晃晃的躺在一处地方,这感觉,像是被装在大布袋里提着走,身周都是柔软的织物。 一动也不能动,随着走动的步伐晃动,晃悠晃悠,晃得我头晕。 呜……清溪,你在哪里……我被抓走了……你怎么还不来救我…… 不知道晃悠了多久,提着我的人总算是停了下来。 有模模糊糊的交谈声,我听不清楚,然后,我被倒了出来。 噗通……我掉在地上,还打了个滚。 奇怪,这个滚怎么打的这么顺畅? 我心里嘀咕着抬起头…… 这,这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这里的东西都这么大? 我趴在地上,傻傻看着面前一张无比高大的椅子,我连椅面儿都看不着! 僵硬地转过头,我看到一个人,高坐在主位之上,正以手托腮,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同样,他于我来说是十分高大的,我可能还没他一只脚大。 “师尊。” 我转过头,都能听到颈骨转动的“咔咔”声。 这个,是封…… 果然,我刚刚能看到他的脚面…… 他,把我变小了! 我目露凶光,就朝他扑了过去。 “你快把我变回来!!!“我确定我喊出了声儿,但只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 “啊呜啊呜啊呜呜呜……”这是什么声音? 然后,我惊恐地发现,我伸出去的,不是手…… 一双小小的,肉肉的,爪子…… 屁股一紧,天地霎时掉了个个儿。 我被人倒拎了起来。 我努力的扑腾,看到了封书,他,他,他拎着一条毛绒绒的尾巴…… 我的尾巴…… 拎着我的尾巴把我送到主位上那人手里,封书又退了回去。 我犹自沉浸在这巨大的打击里没有回神,傻傻地看着自己的爪子,看完前爪看后爪,还看到了软软的肚皮…… 我把爪子塞到了嘴里,咬! 好疼啊!我霎时飚出了泪花。 “唉……”捧着我的人把我的爪子从嘴里拉出来,捏在手里看看,“做什么咬自己爪子饿了?” 随后,我听到他吩咐人:“去拿点心来。” 那人不轻不重地抚摸着我的脑袋,把我捧到了面前,“傻呆呆的小东西,很快就有东西吃了,别闹。”然后,我看到他的脸很快的凑近了一下,又退了开去。 他,在我的脑袋上亲了一下…… 意识到这个之后,我相信我的脸肯定已经红到冒烟了。 “师尊,”封书的声音带了些急躁,“我们接下去该如何做还请师尊示下。” “哦?”捧着我的人把我放低一些,“我还以为,卿苍山已经是你在当家,没想到还有我说话的余地。” 封书跪倒在地,“徒儿莽撞,但……” “既知莽撞,还在这里做什么?”他的兴趣明显是集中在我身上,在我身上摸来摸去。 “师尊……”封书像是难以置信一般,抬起头来时眼中是难掩的惊慌。 他却像是完全没闲心去理封书,捏着我的爪子,让我用两条后退站起来,他往前拉,我往前走。 “啊呜,啊呜呜啊呜!”我拼命想要抗议,却实在是一句人话也说不出。 “小东西,你想要什么?”他伸过手来摸摸我的肚子,“扁成了这样,真是可怜。” 放开我不许摸我啊啊啊啊啊!!!!这是我的心声,但冲出口的却是一串的啊呜啊呜啊呜啊啊啊啊呜呜呜…… 我心中发狠,他还来摸我的脑袋,我干脆一抬头,咬住他的手指…… 我看他,他看我。 “ 分卷阅读13 欲望文 分卷阅读14 桃夭 作者:陈木芽 分卷阅读14 呵……“他笑了,我不由自主地松开口。 惊世绝艳,大抵就是如此…… 啊呸!我居然在这种时候发花痴?! 我冲他龇牙。 “牙还挺白的。”他捏捏我的耳朵,好痒,我赶紧甩头,费心营造出的威严样子瞬间破散。 一块冒着热气的酥饼递到我嘴边,促进了口水的分泌,嘴巴比脑子动得快,张开来就咬了一口。 嚼了两下,我才想他不会给我下毒吧? 但是这么好吃,实在不舍得吐出来啊…… 算了,我现在这个样子,不下毒我也逃不出他的手心,他还费这个心干吗? 心一横,吃! 酥饼外皮酥脆,内里的馅料却是鸡肉,一口咬下去,脆脆的外层,酥香的内里。 好美味啊……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盘子里堆了好多,但我现在身子是在太小,吃了一块就饱得吃不下啦。 眼睁睁看着美味被端走,我的心在滴血啊…… 一条帕子伸过来给我擦了擦嘴,再端过来一杯茶。 我也觉得有点口渴,但现在我该怎么喝? 像人一样喝?嘴巴不一样了,会从旁边漏出来的。 像小狗一样舔着喝? 我犹豫着凑上去,那只手配合着把被子倾斜了一点,方便我喝水。 伸出舌头舔一下,再抬头看看他。 他笑眯眯地看着我,另一只手摸了摸我的脑袋,像是在鼓励。 我的脸又红了,赶紧低下头喝水。 吃饱喝足,我努力开动脑筋想封书为什么要把我带来这里。 清溪说过封书对他有不一般的心思,所以视我如眼中钉。 照这么说,封书确实会对付我,但是为什么把我弄来这里? 还有这个人,封书叫他师尊? 难道是封书觉得自己对付不了清溪,来找他师尊帮忙? 我的脑袋都要炸了…… “头疼?”一只手揉揉我的脑袋,轻柔的按抚,还挺舒服的。 我抖抖耳朵,看他,如果我能说话,一定要好好问问他,为什么要把我弄来这里。 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他和清溪到底是什么关系? …… 我这一脑袋的问题,都快把脑袋给撑炸了,但就是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啊啊啊啊!我烦躁地在他腿上打滚。 12 我明明是一棵树,却被变成了一只狐狸,还是一只灰扑扑的幼崽狐狸…… “小家伙,还没睡醒?”一只手伸过来,揉揉我的脑袋,一路滑下去,拉住我的尾巴捏了捏。 我半死不活的抖了抖耳朵。 自从发现我不管怎么样都说不出人话之后,我就拒绝发出声音。 从一棵不能说话不能动的桃树变成了人,我多不容易啊…… 结果…… 我趴在桌上,两只爪子伸过来捂住脑袋。 也不知道现在清溪怎么样了,是不是在找我…… 还是以为我是自己跑掉的,已经走了…… “这么没精神?”他把我抱起来,举到面前,“不舒服吗?” 我挪开爪子朝他翻白眼。 如果是你,莫名其妙被人从两条腿走路的变成了四条腿着地的,我就不信你还能兴高采烈地到处蹦跶。 他笑了,很高兴的样子,在我脑门上弹一下,“生气了?” 我干脆支起身子怒视他。 不要以为你长得好看我就会被迷惑!虽然我很喜欢看长得好看的人,但是我是一只有原则的妖! 是绝对不会被皮相所惑的! 他笑得越发灿烂,眼睛都眯了起来。 我渐渐呆了。 我是一只有原则的妖,是有原则的妖…… 我的原则是啥来着? 变成一个长得很好看的人。 我也想要这样有些狭长的眼睛,这样斜飞的眉…… 别人惹我不高兴的时候,我眯起眼睛,就能把他吓退…… 我要修炼多久,才能达成心中所愿…… “怎么了?在想什么这么出神?”他把我抱在怀里,抚摸我的脑袋。 我这才醒过神来,却没了瞪他的兴致。 人比人,气死人,这句话即使用在妖身上也是适用的。 谁都比我强,本事都比我好,封书能随随便便就把我变成这个样子,这个人是封书的师尊,本事当然远远强过封书。 不知道他和清溪比谁更厉害。 清溪现在在做什么呢…… 真是令妖惆怅啊…… 他还在摸我的脑袋,我都担心一不小心就被他摸秃了。 但是我这么小小一只,连锋利的爪子都没有,他一只手就能把我牢牢抓住,连躲的地方都没有。 又晃晃脑袋,但我心里知道,即使我像个水车一样不停地晃脑袋,只要他不想,我都是逃不脱的。 门外传来恭敬的声音,“属下有事要禀告庄主。” 他走到书桌后坐下,“进来吧。” 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庄主,封书公子破了法印,现已离庄而去。” 我被放到他腿上,位置比书桌低,什么也看不到,他的手松了些,我抓着桌布往上爬。 他看到了,轻笑了一声,干脆把我放到书桌上。 房里站了个人,穿了灰色的衣服,腰挺得很直,脸却是垂着的,看不清面孔。 “北堂属下已经追了上去,还请庄主示下。”那人依旧低着头,我不由自主的摇了摇脑袋。 我很好奇他脖子不酸么? “继续跟着,别让他发现了。” “是。”他应了,说了句属下告退,就出门去了。 我觉得他是脖子酸的实在受不了了才跑得那么快的。 我轻巧地从桌上跳了下去,朝门外跑。 身后的人没有来阻止,但我也知道我跑不出这个地方。 第一天发现没人来捉我的时候我还挺高兴的,以为能跑出去,结果跑了一天,自己都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哪知黄昏时分,这个人就出现了。 我正又饿又累,躺在草丛里吐舌头,他就这么轻轻松松悠悠闲闲地出现在我面前,提着我的后颈把我拎起来,皱着眉,却在笑,“弄得这么脏……” 然后,被按进澡盆里洗澡。 第二天也是如此…… 第三天.…… 第四天.…… 今天已经是第十五天,我终于泄气。 现在我只是在这个院子周围逛逛,饿了就回来吃饭。 但这不代表我屈服了,我只是不想白费力气而已,我要细细筹划一个完美无缺的计划,一举逃出这个地方。 虽然这个计划我还没有想出来…… 但最起码,我已经把这附近的地形都摸清楚了! 躺在草丛里晒太阳,真是很惬意啊。 当我 分卷阅读14 欲望文 分卷阅读15 桃夭 作者:陈木芽 分卷阅读15 还是一棵树的时候,这样暖和的阳光过后,就是寒苦的严冬。 很大的雪,压断我的枝条,封冻我的躯壳。 那段时候,我会变得浑浑噩噩,枝条断裂时的声音是我的噩梦。 但是我躲不了,走不开,即使是想晃一下身子把积雪抖落都做不到。 一年又一年,不知道捱了多少年。 我又回到了那个山头。 但是却又不对。 这个山头只有我这一棵树,周围都是光秃秃的,一片荒凉。 但现在我身边却多了一棵树。 开满了艳红的花朵,花瓣如雪般不停飘落。 我很惊奇,直觉地想靠近看清楚些。 我动了? 我才发现我不是一棵树的样子,而是一个人。 那这棵树? 是我的原身? 但是,我记得我从前开出的花朵,是粉红色的啊…… 大地忽然晃动,我惶惑不安地四顾。 天地都在晃动。 脚下突然裂开黑色的大洞,我直直坠落…… “醒醒,醒醒……” 我茫茫然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暧昧地模糊。 他像是松了一口气,“下次可不许在外头睡觉了。” 我在外头睡觉,然后…… 然后做了个梦? 我想不起来梦到了什么,只觉得黑暗的空虚感让我喘不过气来。 他安慰地摸摸我的脸。 诶?这样的触感? 我瞪大了眼睛。 我恢复了人身? 他一笑,“高兴了?” 高兴?我当然高兴! 我一下子跳了起来,凶神恶煞地抓住他的领口,“你们为什么要抓我!” 他被我抓着,却一点也不生气的样子,反而笑得更加欢畅了。 我只觉得身上凉飕飕的…… 我没有穿衣服! 我马上松开他,刺溜就钻回了被子里。 “抓你的可不是我,是封书。” 他坐在床边,脸上看不出来什么,眼中却是笑意盎然。 我突然开始怀念做狐狸的日子,可以蜷成小小的一团,把脑袋完全藏起来。 “封书不是你的弟子么?”我努力摆出凶恶的表情来,尽力让自己脸上的温度降下去。 “封书是我的弟子不错,但这并不代表他想做什么我都必须知道。” 我咬牙切齿。 我才不信! “庄主,闻先生求见庄主。”外头忽然传来了这么一声。 他挑了挑眉,伸手过来摸我的头,“我让人送晚膳进来,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我已经不是小狐狸的样子了,所以我毫不客气地甩开了。 他也没有生气,就走了。 看着他消失在门口,我心中涌起一阵奇怪地感觉…… 我四下看看…… 我没有衣服…… 你回来!把衣服给我!!! 最后我是裹着被子吃的饭。 也许是变成狐狸的后遗症,手指有些不灵活,但这一点也不妨碍我的好心情。 我吃完饭,又发了好一会儿的呆,他才回来。 我气鼓鼓地看他。 之前我已经把这个房间都翻遍了,没找到衣服。 他却像是若有所思的样子,一直看着我。 看得我毛骨悚然。 “你在看什么?”我受不了他这种看法,像是把我剥皮拆骨一般,喝了一声,虽然色厉内荏得明显了些。 他却笑了,摇了摇头,“有趣……” 我寒毛直竖。 “你想知道封书去做什么了吗?”他忽然这么问。 我当然想知道! 就是封书把我抓来的。 他悠悠然坐下来,示意我也坐下。 我谨慎地搬了张凳子坐到他对面,离他两臂远。 他挑挑眉,“封书去找了清溪。” 他去找清溪? 我想了想,再想了想,好像是很合理的事吧。 “你可知封书和清溪之间有什么纠葛?” 他们之间的纠葛? 我愣了愣,当初清溪只说过封书对他有不一般的情感,具体的,却没说。 “说起来,封书会拜我为师,也是为了清溪呢。”他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嘴角勾了起来,眼中却是讥诮。 “只可惜……” “可惜什么?”我不由自主地问出了口。 “只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他悠然靠倒在椅背上,“封书当初只是想让清溪多看他一眼才来修道,到了现在,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在修道了。” 为了让清溪多看他一眼我暗暗思忖,看来封书果然是恋慕清溪的。 只是不知道清溪是怎么想的。 “唉……”他却忽然叹气,“看起来,清溪也忍不了多久了。” “什么?”我莫名其妙地看他,“什么忍不了多久了?”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他愉快的说。 为什么,他们说话就是喜欢说一半露一半呢? 我满腹的好奇被他这一句话打回,就像是一只憋足了气的青蛙,就快被那口气噎死了! “我也是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他忽然感叹,“看起来他的脾气好了不少。” “清溪本来就是好人。”我看着他,嘟囔道。 “是呀,他可好人。”他的表情怎么看怎么让我不舒服,“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现在你可不是小狐狸的样子了,总得有个名字,你叫什么?” 我不想告诉他,所以我转过了头。 他倒是无所无谓的样子,“如果你不说,我只能给你取一个了。” 我眉毛一跳,有不好的预感。 “叫什么好呢……” 我用余光瞄他,他一脸的苦思冥想, 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就在他眉目舒展时,我脱口而出,“我叫桃夭!” 他一脸的可惜。 我却很是庆幸,想了想,不满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么?”他笑,“我叫洛淮初。” 13 下雨了。 我坐在廊下,看着秋雨沥沥。 洛淮初带了几本书给我,说是于我修炼有益的,我很认真地修习,如果有什么不懂就去问他,每次他都是很有耐心的为我讲解。 难道他是看出我骨骼清奇天赋不凡日后必定能成大器想收我为徒? 费解啊费解。 洛淮初从回廊那一头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在想什么?” 我看着廊外,“我在想,什么时候才能打败你。” 洛淮初一笑,“以你的修习进度,大概还需练上一千年,才能及上如今的我。” 我翻翻白眼。 “那,你和清溪,谁比较厉害一些?”我忽然有些好奇,转过头看他。 他一顿,似在认真思索。 我看着他的侧脸,忽然觉得他和清溪 分卷阅读15 欲望文 分卷阅读16 桃夭 作者:陈木芽 分卷阅读16 有些相像,但是像在哪里,我又看不出来。 难道这就是传说当中的高手气质? “伯仲之间吧。”他似乎叹息了一声,我没有听清,“我与他,也是很久没有见面了。” “你们不会是情人吧?”我突发奇想。 洛淮初突然被呛到,咳嗽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你怎会如此想?”他看着我的样子很是震惊。 我睁大眼尽量无辜地看他,“你和清溪如此熟识却多年不见,但即使多年不见,你却好似还是很清楚他的事,我想来想去,都觉得你们是一对恋人,却因为种种缘由不能在一起,只能默默关注对方以慰相思——哎呦!” 我捂着脑袋,很委屈地看他。 洛淮初优雅地收回手,“我是与清溪有些牵扯,却绝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与他,说起来还算得上同门。” 同门? “那你们的师父一定很厉害吧?他现在在哪里?” “你问这个做什么?”他挑挑眉。 我缩缩脖子。 “嗯?”他一只手伸过来,在我头顶揉一揉。 如此暧昧温馨的动作,却让我有不好的预感。 再三开率,我才吞吞吐吐说:“你们的师父,一定比你厉害,我想问问,有没有机会拜他为师……” 洛淮初在我头顶的手一顿,“你想拜他为师?” “是啊。”我被他轻柔的语调迷惑,“这样我就就能快些赶上你们,到时候就不会被你们欺负了!” “不会被我们欺负?”头顶的手掌忽然加力,“我在欺负你吗?” 我猛然惊醒,暗悔怎么就把真心话说出来了,身子一矮,就想从他的手掌下溜出去。 没想到他干脆拎住了我的后领,听声音似乎是在咬牙,“没良心的小狐狸!” 我身上一热,脑子一昏,然后一沉…… “嗷呜嗷呜呜……”我居然,居然,又被他…… 变成了狐狸! 我悲愤地一爪子朝他挥去! 洛淮初一手拎住我后颈,一手捏住我爪子,笑得很是满意,“还是这样省心些。” 省心你个头啊!!!快把我变回来啊啊啊啊!!! 很可惜,即使我把眼睛瞪得几乎脱出眼眶,他还是没能领会我的心情。 我是树!桃花树!不是狐狸啊!!! 我拼命挣动,努力想一爪子抓花他的脸。 “你也很开心啊,这么精神。”洛淮初越发笑得畅快,放开我的爪子,抓住我的尾巴,轻轻扯一扯。 我几乎气得冒烟,却又无计可施,只能拼命挥动四肢。 我才不开心,我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啊啊啊啊!!! 可惜,变成狐狸的我一句人话也讲不出来,只能瞪着眼睛嗷嗷呜呜地乱叫。 平白娱乐了他! 我很生气。 所以我找了处草木茂密的地方趴下来,默默生闷气。 趴着趴着,我就睡着了…… 醒过来时,已是星斗满天。 没人来找我吗?我略微有些失望。 今夜天清气朗,没有月亮,星星却很亮,我翻了个身,肚子朝天看星星。 这里灵气浓郁,草木繁茂,说起来是个修炼的好地方,但是,我却很想念我那个山头。 这里的人,不管是清溪,洛淮初,封书,或者是闻言期,都好像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他们之中,可以说得上是暗潮涌动,难以捉摸。 我不聪明,但也不傻。 清溪,我只知道他叫清溪,修为高深,法力高强,别的,我都是不知道的。 他对我很好,但我不知道它为什么对我好。 我不想以恶意去揣测他,但心里总有疑惑。旁人养妖,多是为了驱策妖为他们做一些他们不能做的事,但清溪。 他好似很执着于提升我的修为,却不教我修炼之法,从槐树精开始,他想做的好像就是从旁人身上夺取修为送给我。 我并不喜欢这样,从旁人身上夺取的,我不喜欢。 但他好像也不会强迫我接受,这让我更迷惑。 如果他强迫我接受,我会想,他是不是想让我变强好供他驱策。 但是槐树精的内丹,单嵘的修为,我统统没有要,他也没有生气的样子。 这是为什么? 洛淮初,他是封书的师尊,却好像并不想帮封书,在我看来,他更像是一个旁观者,任凭场中众人厮杀得血肉横飞,他自悠哉看戏,说不定还会嫌弃这场戏不够精彩。 这样的人,虽然他并没有伤害我,反而对我很好,但还是会让我害怕。 因为,只要他想,就可以轻易让我万劫不复。 但是对他,我却又生不起厌恶戒备之类的情感,可能是他的笑容很温柔,在我变成小狐狸时他抚摸我的力道也让我很舒服。 我不知道…… 封书,洛淮初说他是为了清溪才拜入他的门下,清溪似乎也是一直在容忍他。 还有一个闻言期,我对他的印象很模糊,似乎只有柳宅那一面之缘,但是…… 我总觉得,我之前一定见过他。 难道是我还是一棵桃树时就见过? 他好像很忌惮清溪,应该不是怕,是忌惮。 他们几个之间的纠葛,我看的朦朦胧胧,如雾里看花,看不清,却更想一探究竟…… 啊,脑子要炸了! 我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但脑子里还在不停地转着他们几个的名字。 你说我好好一棵树当着,莫名其妙有了人形,就遇着这些复杂的东西…… 果然,一棵树的脑袋不适合思考这些复杂的东西啊…… 哎呦! 脑袋似乎磕到了一块小石头,好疼啊。 我赶紧停下来,捧住脑袋揉一揉。 鼓起了一个小包。 天怎么,暗下来了? 我抬头看天,原本璀璨的星子被阴云遮住了,好像还起风了。 是要下雨了吗? 我爬起来,要赶紧回去了。 但是站直了四下看一下,我…… 我好像不认识路了…… 白天还好,但现在这么晚了,又没什么光亮,我是两眼一抹黑,路在哪里都找不到。 已经隐隐能听到雷声了,我干脆也不管方向,跳起来就跑。 我记得跑过来的路上,好像路过一座假山,我可以去那里避雨。 拐过一个小院,果然看见了那一座假山。 我跳了上去,随便找了一个假山洞钻进去。 我刚刚躲进去没多久,雨就落了下来,一忽儿就转大了,哗啦啦下个不停。 以前明明都会来找我的,今天怎么没人来呢? 秋风已经带了寒意,我蜷成一个团儿,把尾巴盘过来盖在身上。 之前还嫌弃这条尾巴太大太麻烦,现在却觉得很暖和。 听着 分卷阅读16 欲望文 分卷阅读17 桃夭 作者:陈木芽 分卷阅读17 听着,我又觉得困了,打了个呵欠,把脑袋也埋起来。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奇怪,秋天的雷也这么大声吗? 14 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香甜得让我舍不得醒来。 但是我还在记挂着那本还没学完的书,洛淮初说,我学的都是最粗浅的打底功夫,基础打得扎实,日后学别的才能事半功倍。 该起来了。 我十分不舍地在软和的被窝里打两个滚,蹭了又蹭,才把眼睛掀开一条小缝。 一睁眼,看清了眼前的人,我霎时坐了起来,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清,清溪?!” 他正坐在床边喝茶,柔和的光线下越发显得面目清朗,温润如玉。 听见我叫他,转过头来淡淡瞥我一眼。 我在脸上狠狠抹了几把,又掐了一下,才确定不是在做梦。 被子一掀,我欢乐地扑了上去,“清溪我好想你!” 清溪没有说话,我突然觉得有些忐忑,抬起头来看他。 他的面孔背着光,有些模糊不清。 忽然,清溪好像笑了,伸手过来揉我的脑袋,“我可是听说你在卿苍山吃得好玩得好,舒服得很,怎么,还会想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松了一口气,马上又想起了委屈的事,“才不是呢!我是被封书抓走的!他还把我变成了狐狸!” “我知道。”清溪又摸了摸我的头,“我已经教训过他了。” 教训?清溪教训了封书? 我想起洛淮初说的,他们之间的纠葛,不知为何,心中竟然有些沉郁。 “怎么不说话了?”清溪捏捏我的脸。 我撅撅嘴,把脑袋往清溪怀里揉了揉。 我听到了清溪的笑声,“学会撒娇了?” 咕噜…… 我咽了口口水…… 我竟然忘了,我现在可不是小狐狸的样子,而是一个人。 那我现在…… 我趴在清溪怀里…… 我一下子跳了起来,面红耳赤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我我我……”都怪洛淮初,一会儿把我变成狐狸,一会儿又把我变成人,弄得我的脑袋都不灵光了。 我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可怜巴巴地看着清溪。 清溪却好像更高兴了,“又怎么了?是不是在卿苍山受了委屈?我去放一把火,把他们都烧了好不好?” “啊?”听清了清溪在说什么,吓得我立刻摇头,“不用了不用了,我也没受什么委屈,洛淮初对我很好,还教我法术了。” “哦?”清溪顿了顿,“洛淮初教了你法术?” “是啊。”我点头如捣蒜,“他给了我好几本法术书,教了我好多修炼的法子。” “是吗?”清溪的声音平平的听不出喜怒,“他都教了你什么法子?” “嗯?”我抬头望天,掰着手指想了想,“他教我如何吸收日精月华,化自然之力为己用,他说,像我这样的妖怪修炼的法子可以多一些,他还说,要大胆创新小心实践什么的……” “听起来,这大半月来你在卿苍山过的很是不错。”清溪点点头,“洛淮初在法术修炼一道上的确成就不俗,你能得他指点,一定是获益良多。” 我抓抓头,“还好了,其实他说的我很多都不懂……”我小心看他一眼,“清溪,洛淮初还说,还说……” “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封书会拜他为师,是为了你……”我捏住衣角绞啊绞,“那个,你刚刚说了,教训了封书……其实,他也是为了你……” “你知道什么……”向后靠在椅背上,脸上竟然现出了疲惫,“他是为了我不假,但他是为了杀了我。” “什么?”我看着他,心口一悸,不自觉就上前了一步。 “要不然,你以为他是为了什么?”清溪苦笑,“你忘了我说过的话?” “哪一句话?”我有些紧张地看着他,只是这么一会儿,清溪的脸色好似苍白了许多,整个人现出了些许憔悴。 “我说过,除了我说的,旁人说的,你都不要信。”清溪咳了两声。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扶上清溪的肩膀,“清溪,你不舒服吗?” 清溪抬起脸来,朝我勉强一笑,“无碍,小事而已。” 触手有些湿润,我怔怔抬手,手上有一抹暗红的颜色。 “清溪,你受伤了?!”这一惊非同小可,骇得我几乎魂飞魄散,“谁伤了你?伤得重不重?我,我……” 清溪抓住我的手,“你别急,我没什么事。” 我怎么能不急,一向以来,清溪都是云淡风轻,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样子,现在他竟然受伤了! 清溪穿衣一向偏爱淡色,今日竟然穿了一身玄墨衣衫,一定是为了掩盖血色。 “洛淮初说,他是你的同门,我们去找他帮忙好不好?”我六神无主,抓着清溪的手急惶地看着他。 清溪的脸色更苍白了几分,竟然还扯了个笑出来,“你啊你,我刚刚才说了,又忘了?” 刚刚才说?清溪说了什么? 我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怎么也想不起清溪说了什么。 “我再说一次,”清溪闭了眼,“除了我说的话,旁人说的,一句也不要信。” 我心中咯噔一下,难道洛淮初不是清溪的同门,而是他的仇人? 伤了清溪的,是洛淮初吗? “我与洛淮初是同门,但是,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清溪缓缓道,“他同你说封书修道是为了我?” 我怔怔点头。 “他这么说倒也不算错。”清溪长出一口气,“你可知道,有一种术法,可以重塑血肉,再造躯壳。” 我知道,但是要施展这样的术法,施法之人的修为必定要极为高深,而且这种术法的施术条件极为苛刻,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封书有一个哥哥,但是早已去世多时,封书却强留了他的魂魄,想以术法为他哥哥重塑肉身,但是……”清溪又是轻咳几声,“但是,以他的资质,要修炼那种程度绝非易事,眼看着他哥哥魂魄一日比一日虚弱,封书便只能想别的法子。” 别的法子? “便是强夺他人躯壳。” “他想……”我勉强出声,“封书想……” “是。”清溪讥讽一笑,“他想要我的躯壳。” “那,你的伤……” “他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清溪眼光冰寒,“能阻了我这么多时日,已耗尽了他的本事。” 我说不出话。 封书想要清溪的躯壳? 身无魂则死,即使有修为高深的修道者可以短时间内元神脱壳,但也有极大的风险,而且一定会损伤修为,元神没在限定时间内回到躯壳之中,身体也是会死 分卷阅读17 欲望文 分卷阅读18 桃夭 作者:陈木芽 分卷阅读18 。 封书若想让他哥哥复活,必定不能用一具死尸。 那么,他就是想把清溪的魂魄封在体内,再让他的哥哥占据主位,之后在再将清溪的魂魄驱逐。 但清溪的法力如此高强,封书的哥哥一定斗不过他,说不定还会被反噬。这样一来,封书若想成功,只能提前令清溪魂魄残损,无力相斗。 魂魄残损,是非常难恢复的,一个弄不好,就只能灰飞烟灭。 “吓到了?”清溪竟然还能笑得出来,“放心,即使封书再修炼上一千年,也不是我的对手。” “但是,你受伤了……”我哑着嗓子,几乎要哽咽。 “我是被天雷所伤。”清溪的面容严肃起来,“你当真一点也不记得了?” 我?记得什么? “我摆脱了封书,去了卿苍山,竟然碰到天雷汇聚,若不是我及时救你出来,如今你已是焦炭一块!”清溪有些激动的样子,竟然把我抱进了怀里,“你可知道,看到天雷向你落下时,我……” 我只记得,我在假山洞里睡着了,然后…… 我听到了震耳欲聋的雷声…… 那是天雷? 清溪说,别相信别人的话…… 洛淮初故意误导我…… 偏偏是那天,没有人来找我…… 我全身发抖,我想到了一个很可怕的,却是我能想出的,最接近真相的…… 天雷不会无缘无故来劈我,肯定是有人布了阵法,招来的。 能布下这样的阵法,还能把清溪伤得这么重,那个人的修为一定不能弱于清溪。 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个洛淮初…… 第 15 章 清溪看着我,似乎是看出了我在想什么,忽然轻声道:“莫怕,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我看着他,道:“清溪,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清溪微微一愣,又微笑了起来,道:“你知道的,不是吗?” 我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和你素昧平生,你突然出现了,带我离开,一路上照顾我,救我,想要帮我提升修为,但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抬头直视他,“这是为什么呢?清溪?” 清溪沉默了下去,双眼沉沉地看着我,让我的脊背上慢慢升起了寒气。 我缓缓后退了两步,眼前的人,并不是清溪。 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知道,他不是清溪。 “你是,封书……”我轻声道,心中被一种违和感硌得难受,但此时的脑子却空前的清醒了起来,“我为什么会记得你叫封书?”初见他时,他一身的污糟,面目都是模糊不清的,但在他将我抓走的时候,我却清晰的知道,他是封书。 这是为什么? 我懵懂百年,忽然便有了人形,当真是我自己修炼来的吗? 眼前的“清溪”笑了起来,却不是清溪的笑容,而是带着些微的恶意与嘲讽,轻轻开口道:“也不是特别蠢嘛……” 他想杀我。我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却奇异的并不害怕,脑子里有朦胧的东西升腾起来,慢慢清晰起来。 “你,想要我的躯壳?”我道,“方才你说的,并不全是谎言,你想要一具躯壳,但并不是要清溪的,而是我的?” “是。”封书轻蔑一笑,道,“你为什么要说出来呢,如果你糊涂一点,我可以哄哄你,你也不会特别痛苦。” 我没有理他,心中原先被封藏的记忆越来越清晰,让我忍不住开口,“洛淮初想救我,天雷是他引来的,却不是用来害我和清溪,而是为了找你。” 封书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我继续道:“你哥哥的魂魄,应当已经成魔了吧,所以你才这么着急。洛淮初与清溪一直容忍你的原因,就是找不到你哥哥的魂魄,这次,应当是你做了什么把洛淮初逼急了,所以他才宁可冒着风险,引来天雷。他们找不到,但只要魔物在天雷的范围之内,都会受到影响,即便不直接被天雷劈死,也会暴露行踪,是不是?” 封书冷笑道:“你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我茫然的看他,这些念头越来越清晰,但我却想不起来自己在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为什么封书会如此执着的要我的躯壳。 封书面目缓缓变得狰狞,逼近过来,道:“你的躯壳,本来就应该是我哥哥的,不知道哪里冒出的一个清溪,竟然能从我手中把躯壳抢走,硬生生让你住了进去!” 宛如一道雷劈在我头上,我想起来了。 并不是我修炼出了人形,而是清溪,他将我的元神引导入了这具躯壳之内。 我的头脑有些晕眩,我想起了那一日,他从远处缓缓走来,看着我,笑得很开心很高兴,温柔道:“小桃儿,你想不想我。” 我不记得自己见过他,但听了他的话,心里却浮起了迫不及待的欢喜,高高兴兴的在心里答了他百遍千遍:“我想你,很想很想你。” 这具躯壳,被他施了咒跟在他身后一同前来,其中残留着魂魄的痕迹,却与我无比的贴合,让我能毫不费力便成功地进入了这具躯壳内。 就像,这原本就是我的一样。 但是醒来之后,我却把这些都给忘了。 我茫然的看着封书,他此时已经褪去了伪装,他的面容,此时竟也让我熟悉了起来,仿佛一切真相都散落在我的脑海中,只差一根丝线将它们串联起来,构成被我遗忘的过往。 封书已近在眼前,眼神疯狂,喃喃道:“就差一点,差一点,清溪和洛淮初,它们到底把我哥哥藏去了哪里,你肯定知道,在哪里?” 我缓缓后退,道:“我不知道。” 封书宛如陷入了疯狂之中,眼神越来越可怕,我毫不怀疑他想杀了我。 但他没有这个机会。 门被推开,洛淮初的脸出现在了门后,冷冷的看着封书。 封书自然是察觉到了,他的身子微微一僵,忽而眼中出现了鱼死网破的决绝,猛然朝我袭来,我避无可避,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他一击之下,必然能取走我的性命。 但是洛淮初却并不着急,只是站在原地,封书也没有伤到了,他的手看看触及我的衣襟,我身上便爆出了一阵金光,将他弹了开去。 封书一声惨叫,我已经被洛淮初抱进了怀中,他温柔的护着我,轻声道:“没事了。” 我看着他,他的眉眼发生了一些变化,此时正温柔的看着我,眼眶慢慢酸涩起来,我轻轻叫了他一声:“清溪……” 他的神色变了,眼中掠过了惊喜,道:“你想起来了。”声音竟有些颤抖。 是的,我想起来了。 我本是卿苍山上的一只狐妖,认识他时,我们都还年幼,他将我当成了一只普通的狐狸带回去养了起来 分卷阅读18 欲望文 分卷阅读19 桃夭 作者:陈木芽 分卷阅读19 ,懵懵懂懂间,我们一同长大。 他照顾着我,不知什么时候,我们有了对对方的爱恋。 但是…… 我转头看向封书,他正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们,颤抖着道:“你……” 清溪看着他,双眼慢慢变得冰冷,道:“若不是因为你将他藏了起来,我不会让你活到今天。” 封书看着我们,慢慢的,眼中的疯狂变成了绝望,“那一天,是你把他带走,在那处留下了陷阱。” 清溪颔首,道:“我不会让你再伤他,那只是一个警告罢了。若是你当时及时撤手,我不会再为难你。” 我想起第一次见封书时的情景,他仿佛是被雷劈了一般,那应当就是清溪抢先他一步带走了我,留下了陷阱将他变成那样。 我看着封书,心中已经没有了恐惧,即便是他曾经害死了我。 那时,他哥哥重病缠身奄奄一息,他修习了邪术,以妖躯重铸肉身,便可让他哥哥重获新生,本来也不是非我不可,但正因为我与清溪朝夕相处,修习的又是玄门正宗的法子,自然比普通的妖精更适合,便成了他的目标。 我靠上清溪后背,想起了那时候,封书趁清溪不在,袭击了我,险些将我的魂魄打散,也重创了我的身躯,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来保存我的身躯的原因吧,当时受创过重的身躯不能让他的哥哥附身。他将我的魂魄注入一棵桃树内,一方面是养着我的魂魄作为他的后路,一方面,我的魂魄与身躯仍有联系,若是魂飞魄散,身躯也无法长久保存。 幸好,清溪找到了我。 封书惨笑道:“不愧是卿苍山主,竟能分出神识守在他身边,当初你一方面稳住我,一方面寻找他,等到找到他之后,立刻打破我的结界,带走了他的躯壳,原来我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骗过你。” 清溪道:“若你能及时收手,看在你父亲的份上,我不愿伤你性命。” 封书吐出一口鲜血,道:“可惜……已经晚了……” 他渐渐的,没有了气息。 清溪回身将我抱住,道:“若我是他,说不定……” 我摇摇头,埋入清溪怀中,低声道:“不会有那一天。” 惟愿此生安好,永不会有那一天。 分卷阅读19 欲望文 分卷阅读20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20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20 “我此番所为何事,诸位应该已经知道了……”龙渊忽然收敛了笑容,一甩袖子,厉声道:“判官听命!” “请帝君吩咐。”黑衣人急忙后退一步,一撩衣袍,恭恭敬敬的跪地听旨。 “立刻清点三十万鬼兵,天亮前在长安城东郊集结,以鱼肠古剑为兵符,听我号令,进城清缴王承叛军!”龙渊铮的一声从腰间抽出长剑,掷给判官令他辨认图腾,“不准扰民,不留活口,告知兵士,事成后我便免去他们生前杀伐业债,让他们脱离地狱之苦,重入轮回!” 判官领命而退,老仙却变了脸色,见龙渊转身就走,急的边跑边在后面叫:“帝君,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龙渊已经大步穿过小院,解开缰绳翻身上马,居高临下望着老仙,冷冷道:“莫要阻我,我敬你年长才跟你玩笑两句,没有准许你错了规矩!从黄帝起,轩辕氏司掌人间帝王更替、战争杀伐,公子寒胜与不胜,死与不死,江山昌盛与否都为我所管辖,可有你说话的份?” 老仙儿腿脚不灵便,追了两步就跑不动了,扶着一棵歪脖子枣树喘粗气,拍着大腿吆喝:“你的事我插不上话,可这逆天之举又要让天帝震怒,三界乱作一团!为了这么个气数将尽的王朝,为了个还有数月阳寿的帝王,你,你……你得不偿失!” 龙渊一勒缰绳,让骏马在原地转了个圈,眼见荒坟到处开始出现摇曳的黑影,皆是身着铠甲,手持剑戟的鬼兵士,冲老仙儿大笑道:“天界皆知紫微帝君冷心冷面,你与我相识数千年,可曾见我有过分毫偏颇?今日非要错一回,我便在此立誓,愿用万年修行,换此国祚五十年太平,我在一日,那憨儿和他的江山便安好一日,五十年后,甘愿下无间地狱永世思过,一诺千金,至死无悔。” 说罢叹了一口气,回头道:“日后想找我下棋,怕是要问幽冥鬼差了。” 那老仙儿见他执意如此,捋须叹了几声冤孽,道:“这仙入了魔障,比凡人难缠数万倍!你这都是为了什么!” 龙渊将马鞭在手中折了两折,仰头望着朝树杈间渐渐泛白的天空,答道:“若天帝问你,你便告诉他,天界一干自称慈悲的仙家,在我看来还不及公子寒的万分之一,寒儿心系天下万民,身居帝位却不恋帝位荣华,身为帝王理当如此,若连他都要受天谴,我倒是想知道,天道到底为何物?我这万年所坚守的,又为何物?” “此事归根结底因他救我而起,我如今心疼他,管你们怎样聒噪,我偏要纵他宠他,即便这天要塌下来,告诉天帝,我替寒儿顶了。” 那老仙听完龙渊一席话,果然不再追了,看着那位列仙班万年,声称早已远离七情六欲的仙人如今一副志得意满的架势,跨马扬长而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这哪是他历劫,明明是三界神鬼一块儿历劫,我这把老骨头都快散了。” 手指一掐,自语道:“也不知那桃妖如何了。”说罢冲着龙渊离去的方向使劲咳了两声,敲了敲院中的栓马桩,化作一阵青烟,不见了。 却说公子寒率领禁卫军死守皇城,王承的大军本以为他性格软弱,天一亮就乖乖打开城门,却不想公子寒平时最没脾气的人,此刻却如此不知死活,不禁都觉得可笑,又有些可怜他。 一轮旭日从东方喷薄而出,朝头顶缓缓移动,宫门外五万大军如黑云压城,将皇宫重重封锁,若发起进攻,不需片刻,皇城必定沦陷。 转眼传来情报,长安城南门大开,王承的另外十万援军也已经兵临城下。 公子寒读完信笺,原本缺乏血色的脸愈发如同死灰,一个踉跄跌坐回龙椅,宫女们无不泪如雨下,一个个跪伏在公子寒脚边,啜泣道:“我等誓死追随陛下,请陛下赐死。” 守城侍卫连滚带爬的冲进大殿,满脸血水汗水,单膝跪拜道:“叛军已经攻城,我等最多能够支撑一刻钟,请陛下速下决心!” 公子寒望着一屋子六神无主的宫人,将手指插入额发用力拉扯,掩面沉默许久,疲惫道:“龙渊还没有消息么?” 宫女终于再忍不住,哭叫道:“陛下还要傻等么?皇城被围,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龙渊公子大约早已不在了,就算活着逃了出去,陛下真以为他有办法挡住十五万大军?他若对您有一分真心,昨夜就不会走,既然走了,就根本不打算回来!” 公子寒将脸颊埋入手掌,听完这番大不敬的话却没有一丝愤怒,半晌抬头苦笑:“原来你们都看的明白,只有朕始终是个梦中痴人……临了让你们看一场笑话,朕的一生,活成这样一个笑话!” 他的面颊苍白如纸,撑着椅背站起来,朝大殿环视一圈,朗声道:“来人,取朕的剑来!” 颤抖的声音在殿内激起空寂回声:“朕一生不喜兵戈,以至今日毁于兵戈,叛将王承不仁不义,竟然妄图逼宫篡位,朕作为一国之君,誓要与守城将士同生同死,哪怕全身插满箭簇,也要站着死在王城上!” 说罢紧了紧明黄披风,从护卫手中接过长剑,带领三十余名随身侍卫快步走出大殿,一路登上武安城楼。 厮杀声近在耳畔,城楼已如修罗场,连扑面而来的劲风都混合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到处是堆积成山的士兵尸体,一排排叛军冲上城楼,被守城士兵挥剑削去头颅,远方黑压压的箭簇如雨落下,转眼前排守城将士就被插成刺猬,喊叫声,嘶吼声,擂鼓声,剑戟碰撞的阴寒之声不绝于耳。 然而,敌我之势清晰的令人发笑,城楼上只剩数十名士兵拼死抵抗,每个都身负重伤,而远方王承的大军却延绵不绝,猛兽般虎视眈眈! 叛军尽着红衣,红衣银甲,层层延伸的方阵被阳光耀的分外晃眼,公子寒立于城楼之上,眯着被灼痛的眼睛向远处眺望,终于忍不住颓然叹息一声:“我等当尽丧于此……” 突然,只见一支队伍从东边浩荡而来,先是十几名骑兵冲在最前方,后续越来越多,队伍越展越宽,如同开了闸的洪水般将叛军鲜红的方阵冲的七零八落。最为奇异的是,他们不打旗帜,不鸣战鼓,甚至没有人发出声音,就好像一群从鬼界招来的阴兵,如影子般迅捷,又如一柄锋利的宝剑撕开重重防御,一直杀到皇城之下! 宫门下的叛军忘了继续攻城,城楼上的士兵忘了抵抗,全部睁大了眼睛望着这支不知哪里来的诡异军队,然而刚才的仅仅是先遣,只见蓝天白云之下,浩浩荡荡的黑影从四面八方灌入长安城,以疾风之势横扫千军万马,骑兵所到之处,如镰刀收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0 分卷阅读21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21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21 割麦穗,叛军尽数被砍去首级! 战事霎时发生逆转,然而最为骇人的才刚刚开始,随着这帮怪异军队的越聚越多,方才还艳阳高照的天空忽然风起云涌,乌云铅水一般翻滚沸腾,天宇呈现不祥的暗红,紧接着狂风大作,皇城各个方向响起哀哀鬼哭,仿佛数万阴灵被放出地府,在半空盘桓不息! “我死的冤啊……” “疼啊……你来替我吧……” “哈哈哈哈……” 诡异而阴森的声音同暴雨同时来袭,又被隐没在一声又一声炸雷中,好像存在,又好像是惊雷和闪电引发的幻觉。 连公子寒身边的侍卫都不由大惊失色,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楼下鬼界一般的战场,用变了调的嗓音喊道:“这,这是阴兵过境!我听说凡是见过他们的人,三天之内一定被追魂索命!” 又有胆大些的士兵扒着石墙,探出头大声道:“胡说!他们只是身着黑色铠甲的士兵,不知赶来救驾的是哪位将军?至于这天象,是王承叛军该遭的天谴!” 公子寒怔怔的望着城楼下发乱作一团的战局,目光追逐着一名冲在黑影队伍最前方的骑兵,忽然欣喜的高声叫道:“龙渊,是龙渊!” 那诡异的黑衣兵士已经攻占了宫门外的大片空地,队伍自觉分作两边,让出一条同往宫门的道路,龙渊一身戎装,手挽缰绳,跨马行至城楼下,拍了拍喷着鼻息的烈马,仰头望着公子寒,喊道:“我回来了!” 见公子寒还傻愣着,龙渊忍不住扬起唇角,一勒缰绳,将腰间两人定情的玉佩取下挂在箭矢上,拉满弓弦,嗖的一声,箭尖径直公子寒耳畔擦过,稳稳钉在木墙上。 “小皇帝,快开城门!你的夫君把江山为你送回来了!” 第十八章 龙渊在宫内只停留了片刻,喝了一碗公子寒亲手斟的酒,派了一支两千人的骑兵保护国君,之后便再度领兵出发,从长安城向东一直打到东海,短短一个月光景,曾经烧遍九州大地的反叛之火无声无息寂灭,龙渊率领大军清缴叛军主力十二万,并零星小股队伍共十六万人马,除了王承,公子长风等十余名主犯外,其余叛军尽数坑杀,不留活口。 随着战事推进,捷报一封接一封传进宫里,然而陪着公子寒与身边的宫人们却一直未敢露出喜悦之色,原因很简单,龙渊派进宫里的两千骑兵,实在是太吓人了。 没人知道这些士兵究竟什么来头,他们成日一言不发,手持武器站在各宫门口,没有丝毫表情,阴森面容呈现死者的灰绿,若仔细看,甚至能从头盔下面看到尸斑和嘴角的烂肉,常常有小宫女被夜游的士兵吓得全身发抖。 被守卫者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征战途中叛军所受的煎熬了,据说,一直到主犯们被五花大绑送至天牢关押,他们都没明白让士兵吓得尿裤子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出兵第二十七天,龙渊率领的大军大获全胜,班师回朝。 然而,公子寒已经羸弱不堪的身体,却被这一个月的等待和长安城盘桓的冲天怨气彻底击垮了。 龙渊回归那天发现公子寒没有亲自出城迎接,掐指一算知道不好,一身血污都来不及洗去,三步并做两步冲进承天殿,殿外早围满了焦急的御医和团团转的大臣,一见龙渊回来,自觉让出一条道路,宫女含烟上前拜道:“陛下快撑不住了,他一直在等您。” 御医也跟着抹眼泪道:“我等医术平庸,恐怕已经回天乏术,请公子面见陛下时务必节哀,至于储君之事,也请早作打算……” 这帮臣子在公子寒有难时都称病闭门不见,此时认定龙渊必为新主,一个个赶来巴结,御医话还没说完,龙渊突然扬手,啪的一声,一鞭子狠狠的抽在那御医脸上,疾言厉色道:“一派胡言,我不让他死,今天就算阎王来了,也得给我老实等着!” 龙渊从袖中取出一株人形山参,扔给御医拿去煎汤,向内殿走了两步,突然转头,眼锋如刀子似的刮过文武百官:“陛下病着不能理政,从今天开始,朝堂大小事宜全部向我禀报,我不像寒儿那般好糊弄,你们的账我一件件都记着,咱们来日方长!” 话说的虽然底气十足,然而龙渊一步步走进寝殿,心里不是不忐忑。 久病之人见不得光,殿中只点了几支烛火,斗室昏沉而幽暗,最内侧摆放一张宽敞华丽的紫檀架子龙床,悬挂着湖水色帷帐,龙渊站在榻前,连试几次都不敢去揭,最后猛地一拉,待瞧清楚榻上的人尚有神智,一颗心这才放回了肚里。 虽然算出他尚有三天阳寿,若魂魄已然离体,便是佛祖亲临也没有办法了。 公子寒裹着厚重的锦被,一张清癯的脸瘦得脱了形,感觉有人来了,费力睁开眼睛,看见是龙渊,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欣喜,只是扬起嘴角,缓缓道:“回来了?” 他这一句问得极为平静,仿佛龙渊并不曾替他清缴叛军夺回天下,他也未曾病入膏肓,只是一对平凡的夫妻,见到久别的丈夫归来,眉眼含情的开口问候。 龙渊嗯了一声,将锦被掀起一角,摸到公子寒瘦骨嶙峋的手,十指紧紧扣着,感觉那暖意从掌心传来,一直通往心里,仿佛连月杀伐征战的戾气都化去了,双眉不自觉舒展,嘴唇也往上翘起弧度,向里推了推公子寒道:“我杀了很多人,走了很远的路,现在累的很,你陪我睡一会。” 接着钻进被衾,把胳膊从公子寒肋下穿过去,自然而然的搂着他的腰腹,闭目便要睡。 公子寒没料到他比自己还若无其事,用力攥住龙渊的手,睁大眼睛使劲摇头,见他没反应,不甘心的拽着他的手往榻边敲打,断续道:“把……把臣子叫进来听令,准备纸笔和……和朕的印玺,朕要写遗诏,快……快来不及了……” “不急,药已经煎上了,喝完再说也不迟。”龙渊伸出一根手指挡在他的嘴唇前,道:“没力气就不要啰嗦,你心里怎么想的我都晓得。” 见公子寒仍不放心,龙渊侧身面对着他,漫不经心道:“你想说若你有任何不测,江山传位于我。” 公子寒一怔,轻轻点了点头。 龙渊喟叹一声,心道朝代更替、兴衰荣辱不过一眨眼的事,十六万人的尸身堆积起来也赶不上一座山,委任或废除人间一位帝王更是在提笔之间,这小皇帝却如托孤一般郑重其事,好笑的是,自己竟陪他认了真,从此人间的日子是真,仙界的自在才是幻了。 没来由的感到疲惫,便闭目休憩,不想真的睡着了,天界万年虚无岁月和人间十世苦难如云烟过眼,睁开眼睛依旧困在这巍峨的殿宇之中,穿的依旧是战时一身染透鲜血的衣裳。龙渊将掌心覆在公子寒的腰间,嗅着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1 分卷阅读22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22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22 他身上的中药味,不由也觉得奇怪,这病怏怏的凡人到底有什么好? 撑起身子去看公子寒的脸,才发现他一直醒着,两人鼻尖碰着鼻尖,对视了一会儿,都忍不住笑了,龙渊伏在他耳畔道:“叫一声相公听听。” 公子寒艰难的抬起手,搂住龙渊劲韧的腰身,乖顺道:“相公。” 龙渊听得舒服,仔细将他的眉目轮廓审视一遍,又掀起锦被,从修长的脖颈往下看,十六岁的年纪,逐渐宽阔起来的肩,薄而平坦的胸膛,细瘦的腰身,不过是一名刚刚有了成人轮廓,细微处仍显青涩的少年,不大的一颗心,装着天下苍生,祖宗基业,装着普通人几辈子都消化不了的悲天悯人,如今认为自己大限将至,病的连说句话也不能,偏还要费劲心力,为心上人盘算筹谋。 “你还这么小,听起来确实不伦。”龙渊取笑他,“不过,再叫一声,我喜欢的很。” 公子寒当皇帝当惯了,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羞赧的不敢看他,这两个字在舌尖一划,心里便生出无尽依恋,叫不够似的,又软绵绵的补了一句:“相公,我舍不得你。” “咳咳。” 榻上两人正在缠绵,殿门口却不合时宜的传来了咳嗽声,宫女含烟捧着刚熬好的参汤,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已经等了半天,眼见再不进来,两人便要宽衣解带了,只好冒着被骂的危险进屋送药。 龙渊的视线一离开公子寒就没了温度,看谁都是一副“你这拖累”的神情,冷冰冰的打发了那小宫女,一手端着药盏,另一手抽出匕首往小臂一划,鲜血滴滴答答沿着手臂往下淌,从手背滴进碗里,将参片染作粉红。 公子寒瞧见这一幕,骇的要叫,龙渊示意他噤声,撕了一片纱帐缠好手臂,扶他靠着软枕坐起来:“可相信我?” 公子寒不明就里,听他这么问了,只好点了点头,龙渊也就不再解释,盛了一勺参汤送到他唇边:“你记住,无论我做什么,绝不会是在害你,从今往后一切听我安排,最多半年,保你恢复如初。” 公子寒仍面露迟疑,龙渊哄孩子似的啧了一声,佯怒道:“听不听相公的话?” 公子寒一闭眼睛,将那一勺腥甜的汤汁吞了进去。 说来也怪,被迫把一碗混着血的参汤喝完,公子寒便感觉头皮发麻,眼前发黑,身子倦怠无比,舌头也僵直的不听使唤,不出一盏茶的工夫就昏睡了过去。 从这一日开始,连续数月,公子寒吃着血浸的参,一天十二个时辰里倒有十个在酣睡,偶尔醒来也形同痴傻,别说吃饭穿衣,就连解手出恭都不能自理,从小陪伴公子寒的小宫女见陛下真的傻了,急得手持烛台要杀龙渊为他报仇,龙渊也不恼,闪身避开她的偷袭,回头吩咐道:“陛下流口水了,快去收拾。” 每日忙完政务,回来见公子寒被宫人们梳洗的干干净净,坐在御花园里晒太阳,龙渊便来了兴致,走过去抱着他这儿亲亲那儿摸摸,像摆弄一个娃娃,趁宫人不注意,使劲掐他一把,凑到他耳边道:“你这憨儿,是不是想问我捣什么鬼,我偏不告诉你。” 又心疼的揉了揉被自己掐紫了的地方,叹道:“你也醒醒吧,若再无转机,我这一身修为,怕要散尽了。” 当初公子寒只剩三天阳寿,龙渊用千年山参为他吊命,再以自身修为收集天地灵气,充盈衰朽的身体,修补亏损的精元。为防止排斥,只能暂时将他的意识封闭,等身体渐渐康复,元神恢复生机,自然能够重回肉身悠悠转醒。 这一过程相当于起死回生之术,极其耗费仙者修为,公子寒却无甚痛苦,整日如同在钟灵毓秀,灵气充盈之地飘游,也不觉得时间难捱。 然而前朝久不见皇帝,听闻公子寒已经痴傻,私底下都认为龙渊是在挟天子以令诸侯,忠臣嗟叹走了豺狼又来虎豹,祖宗基业竟要拱手送至乞儿手中。 但议论归议论,没有人敢公开质疑,龙渊那时已经正式接管了政事,他性子里的孤冷不仅表现在当初怠慢公子寒,更让他对仇人性命和战争杀戮毫不迟疑的加以运用,帝星代表权力,野心,谋略与胆识,却从不妇人之仁。当他下令将当初参与叛乱的将领及九族全部凌迟示众后,众大臣就再不敢对他指手画脚,后来他挨个儿收拾了一干老臣,亲自监考选拔年轻士子,朝中便连最后的反抗者也销声匿迹了。 初春到夏至,百花次第开放,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 随着前朝纲纪的重新整顿,公子寒本已经衰朽不堪的身体也出现了新的转机。 大家都说不出皇帝当初的突然消瘦和如今突然康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他确实重新长出如漆黑发,骨棒似的四肢开始附着匀称而紧实的肌肉,皮肤白皙如玉,他甚至长高了不少,十七岁的锦衣郎,外貌颇有成年男子的气度,偏是一双眼睛呆呆傻傻,有时龙渊与大臣议政回来,看到他嘟着嘴跟花儿鸟儿说话,也觉得忍俊不禁。 初秋的第一场雨落下时,龙渊来御花园遛弯,只见公子寒扶着廊柱,立在雨中瞧着桂花发呆,当即黑了脸色,把宫人招来斥骂:“怎么让陛下淋雨?” 公子寒闻声回头,冲龙渊一笑,道:“是我让他们走开的,睡了太久,淋淋雨才觉得头脑清醒。” 龙渊正凝神思索怎样控制私盐的贩卖,呆呆的望着公子寒,手里一把工笔描绘的折扇啪的跌在地上,青玉扇骨摔得七零八落。 心里的石头也跟着一下子落了地,龙渊长长舒了口气,感叹道:他这条早就该断的命,总算是续上了。 第十九章 帝君看尽尘世万年浮华,性情孤高了太久,以至于人间种种所谓至情至性、感天动地,或者惊涛骇浪的情思,对他而言都只能称为麻烦,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俯身亲近一位凡人,更未想过,只为了他的一个笑、一句话,就生生的被绊住了脚步。 那天公子寒转醒,一脸清朗的笑意,披着细雨的落花朝他走来,执手曰相公安好,龙渊心里咯噔一声,知道即便百般不愿意,也再离不开了。 伴随这种认命情绪而来的还有一些荒唐幼稚的举动,譬如看见公子寒与宫女谈笑,明明知道他只是天性温和可亲,偏偏忍不住要上前冷言讥讽几句,一直闹到不欢而散,才冷着脸负气离去;又譬如处理政务,一整天没见他来探视,便连晚膳也不让人好好吃,非要冻的一屋子宫人面面相觑,大气儿都不敢出才作罢。 相比于这些小磕小碰,最让龙渊不明白的是,自己不惜犯下逆天大错才换回了江山,公子寒却并不快乐,反而对自己日益冷淡疏远。 尽管他一如既往的驯顺而温和,但眉宇间的神情不同往昔,有时龙渊忙于政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2 分卷阅读23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23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23 务,他在一旁陪坐,望着龙渊的侧脸,眼中渐渐流露出猜疑和戒备。 伺候在旁的小宫女也察觉了异状,偷偷问公子寒:“陛下近日和龙渊公子闹别扭了么?” 公子寒正伏案作画,闻言抬头笑笑:“并不曾,何出此言?” 他对下人一向和善,宫女便鼓起勇气直言道:“我见龙渊公子日日勤政,对陛下又好的不得了,为人夫君一丝错处也挑不出来,但陛下却好像不愿意亲近他。” 说着突然红了脸,羞怯的嗫嚅:“陛下的身体也早已经大好,一直同公子分房而睡……” 公子寒的目光骤然凌厉,一抬手腕,抓起案上的墨锭狠狠砸在宫女脚边,啪的一声,四分五裂。 “住嘴!可真是朕管教不力,这种不知羞耻的话都说的出来,朕的起居也是你能议论的?”公子寒大声呵斥,见宫女吓得哆嗦,也知道是自己话说重了,摇头道:“这些话你在此说也便罢了,不要在他面前提起。” 缄口沉默了一会,眼中闪过复杂情绪,很快又归于平静,淡淡道:“有些忌讳,就算是他也犯不得。” 说罢安静的提笔继续作画,纸上画的是几杆墨竹,一蓬兰草,想到宫女方才的话,手腕忽然一抖,一滴墨汁沿着笔尖滴下来,在本该留白处溅出一个大而圆的黑斑。 公子寒望着那墨迹发呆,看的久了,恍惚觉得它在眼前逐渐扩大,一直化作头盔底下一张阴森的脸,几颗牙齿从腐烂的嘴唇呲出来,又一转眼,还是病中情景,只见大殿冷寂空旷,床前帷帐被风吹起,龙渊端着药盏坐在榻边,身旁立着一名身穿黑袍头戴黑帽的鬼差,面色惨白,手握镣铐,吐着一尺来长的红舌头望着自己。 然后,他眼睁睁的看着龙渊回头冲那鬼差一摆手,用口型道:“无常退下。” 眉宇间不动一点声色,仿佛面对的不是人人闻之变色的索命无常,而是日日进屋打扫的宫人。 明知还是幻觉,公子寒忽然胃中作呕,扔了手中毛笔,捂住嘴冲了出去。 有些话,若再不说出口,即便自己再习惯忍耐,也要憋死了。 秋日的天空爽晴,迎面吹来的风里带着隐约凉意,公子寒紧了紧披风,大步朝水云殿走去,到了地方却不进龙渊卧房,穿过中庭拐了个弯,直接朝偏殿走去。 偏殿收拾的比正殿还气派,门口一对威武的石狮子,石阶雕刻五瓣莲花,向上直通进打开的青铜殿门,殿前一块大匾,书写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洞明斋。 取世事洞明,人情练达之意。 龙渊不问政事的那段时间,这里一直被当做库房锁着,后来公子寒卧病,龙渊代理政事,便重新修葺了偏殿,当做议政书房,终日门户大开,递送奏折的臣子可以随时出入,若真有急事,哪怕是半夜三更,也可以由管事太监安排与龙渊会面。 公子寒身体初愈时曾来过几趟,发现满屋竟无一张熟悉面孔,原来龙渊为广开言路,新选了大批胸有丘壑的年轻才子做帐中幕僚,这群人在家乡做书生时就已经崭露头角,有的锋芒毕露,有的沉稳隐忍,有的诡计多端,因为彼此熟悉,又彼此不服气,说话辩论都像在打哑谜,有时发话者一个眼神,其余人就能看透机锋,激烈辩论下去,颇有春秋士子之风。公子寒坐在一旁听政,只觉得越来越摸不着头脑,龙渊也无暇顾及他,因此来了几次,索性就放手不管了。 慢慢的,公子寒发现这里已经没有自己的位置,也没有自己说话的必要了。 书房依旧热闹,隔得老远就听见里面的吵嚷之声,公子寒推门入内,只见一屋子人或坐或立,龙渊坐于上首,捧着一盏茶,正掀开杯盖往水面轻轻吹气,手指白而修长,端的是一副冷眼旁观的做派。 这表情公子寒最熟悉不过,先皇在世时,众皇子一同读书,他总是这副神情坐在角落里,但每次太傅以为他走神出言刁难,他都能一字不差的答出来,像有什么耳听八方的神通。 神通,他确实身有神通,公子寒忽然闭了闭眼睛。 众人听见门响,抬头看见一位衣着极尽奢华的清俊少年站在门口,都有些诧异,公子寒知道许多人未曾见过他,尴尬的解释:“朕……朕是皇帝。” 这样的出场未免寒酸可笑,公子寒也后悔不应该害怕打扰众人,就没有让太监提前通报,果然,一位面容桀骜的武将最先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完了,又纷纷跪地行礼。 龙渊也跟着扬了扬唇角,神情颇有被心上人惦念的骄傲,将茶盏放在一旁,带公子寒走进一间内室,关了门便把他按在雕花壁刻上,两手握着他暖热的腰身,故意问道:“怎么来这儿了,是不是想我了,嗯?是不是想我了?” 强迫他亲热一会儿,又笑道:“大家在议论重修北疆防御的大事,我现下不得空,你在这等一等,议完了再来陪你。” 公子寒原本一直摇头躲他,一遍遍思索时机是否合适,见龙渊要走,忽然冲口而出道:“你是什么?” 话说的不得当,一慌神就把想了千万遍的言辞忘在了脑后,他一字一句重复:“龙渊,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 许多年前,公子寒带着那小乞儿进宫,曾经眉眼含笑的问他你是谁,如今一起熬过艰难险阻,为他散去万年修为,心甘情愿替他遮风挡雨,将原本能容下天地万物的一颗心,学着收成一点,装着妒忌和妥协,却听到他问:“你是什么?” 龙渊眼底的温柔刹那间冰冻,反问道:“你特意来问我是什么东西?是什么,叛臣乱党,奸佞祸国,还是妖魔鬼怪?” 公子寒没想到他如此一阵见血,一点余地都不给自己留,垂下眼睛道:“朕愿意为你糊涂,但朕并不蠢,这次死里逃生之后我一直在疑惑,当初你从哪里调集的兵马,又为何能用血治好御医都宣称无药可医的病,还有那些士卒,你瞒的过别人却瞒不过我,将死之人阳气衰微,我看得见他们根本不是伤口溃烂,而是死人阴魂!怪不得你的一举一动都好似不食人间烟火……” “龙渊,若你真为异类,必定没有人之情爱,那么可否告知,你来我身边,究竟有何目的?” 这番话早在他心里过了百回千回,一直没有勇气问出口,好似多年等待换来的一场欢喜,说出来就成了空。 不是不怕,怕的牙齿咯咯打颤,一瞬间眸中流过种种情绪,使出全身力气压制出平静的假象,好在经历了太多风浪,早就将隐忍磨练成本能,甚至能在一生唯一一点喜悦破灭时,还能条理清晰的讨价还价。 龙渊忽然冷笑一声,用眼锋扫着他,讽刺道:“若是异类如何?” 公子寒忽然警惕的朝门口望了一眼,回头道:“是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3 分卷阅读24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24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24 什么?狐妖,恶鬼,还是……” “罢了,管你是什么。”公子寒推开龙渊,字斟句酌道:“我的心意从头到尾都没变过,若现在我手中有你需要的任何东西,或者还有一丝可利用的价值,大可以直接相告,无论你对我倾心与否,就算死一万次我都替你做到,但若你并无心意,却装作喜欢来哄骗我……” 他抿着下唇,目光灼灼的怒视龙渊:“我的这点儿喜欢,你要是不稀罕,就还了我吧,不要再糟蹋了!” 龙渊听完这一长串话,扳着公子寒的下颌:“你说我另有所图,你不信我?” 公子寒拨开龙渊的手,颓然道:“那日你同那索命无常说话,我看见了。” 第二十章 他说完转身就走,路过议事书房,冲满室宾客露出一个惨兮兮的笑容,大家不明就里,以为他和龙渊的感情好到连半日议政都舍不得分开,非要中途见面亲昵一次,都一脸暧昧的行礼送他。 只听内室的小门嘭的一声闷响,龙渊大步追出来,见大家都傻愣着,一把捞起案上的茶盏往青石砖地面狠狠一砸,对幕僚们吼道:“都滚!” “马上给我滚出去!” 宾客吓了一大跳,但哪个敢惹他?一个个惊弓之鸟似的匆忙逃出书房,很快整间屋子只剩下二十多张空荡坐榻和站在中间的公子寒。龙渊却不动弹,保持一个僵硬的姿势站在案边,五指撑开按着一叠奏折,剧烈的颤抖从指尖开始,一直蔓延至全身。 这是他自公子寒说要娶妻之后第二次感到愤怒,上一次尚能表面平静,这次却彻底失控了,他猛的抓起案上的书牍,一本接一本撕成碎片,哗啦啦地全掷在公子寒脸上。 书页雪片般洋洋洒洒,落得满地都是,龙渊朝他吼道:“你去找父皇对峙,兵是他死前悄悄替你留的,嘱咐万不得已时才能动用,治好你的药方是东海畔一名云游道者给的,我为你四方征战,途中种种机缘巧合才寻到他所说的三株千年山参,我如此待你,你却当面叫着相公,背地把我当成妖魔鬼怪一遍遍猜忌?” 公子寒从未见过他发怒,惊讶的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承受着兜头兜脸的发难,心里却慢慢放松下来,连续数日的阴霾逐渐消散,仿佛一直等着这一场辩白似的。 话说回来,公子寒怎么都没想到他真急了,他以为凭龙渊的冷淡性子,最多骂一句憨傻,负手走了才对。这么一想,反倒冷静下来,心想自从自己这回死里逃生,龙渊仿佛变了许多,连自己都快认不出他了。 龙渊却收不住,抄起案上的丝帛奏章朝公子寒猛掷了过去:“你病重时看到的愚蠢幻象与我有何关系?怪不得无论怎样做,你都摆出这副臭脸,我且告诉你,除了你的人,我不图你家任何东西,若连这不信,我何苦还留在此处,告辞了!” 他说完却也不走,右手按住腰间剑柄,气的面色发白,胸膛起起伏伏的喘粗气,公子寒捡去落在肩上发上的纸片,诧异道:“告辞?去哪?” “从哪里来就到哪里去,跟着和尚道士云游四方,省的被当成狐妖恶鬼!” 公子寒突然笑了,踩着一地狼藉走到龙渊身前,握着他的手背往脸颊蹭弄,驯顺道:“我都知道了,你当我刚才的话全是胡说,不要生气了。” 说罢不顾他再三躲避,抬手攀上他的脖颈,哄道:“先是跟宫女吃醋,现在又发这一通火,你不是万事不关心么,什么时候学的如此小孩脾气?” 龙渊推了他几次推不开,也就冷着脸随他摆弄了。 这一通说辞是龙渊早想好了的,原本以为公子寒一醒就会询问,他便用此话开脱,不想公子寒一直不提,心里盘桓算计的却分毫不差,他便有些恼羞成怒……或者说,连自个儿都没想到为何发了这么一通火。 大概是因为公子寒这段时间的冷淡,大概是他怀疑自己不是真心,总之是为他失了仙家万年的清醒自持,从不知何时开始,真真正正的起了凡心。 这凡心来势汹汹,现在还余威尚在,甚至在想到他刚才竟用那般绝望而灼热的神情说我喜欢你时,心里莫名涌起了快慰,揪着他在脸上咬了一口,命令道:“叫相公。” 公子寒往旁边扫了一圈,因为不是在自己寝殿,十分不好意思,凑到龙渊耳畔极低的唤了一声,又自语道:“你何必着急,只要没有哄骗我,就算是妖魔鬼怪也没什么,从今往后我再不让和尚道士进宫,顿顿给你吃生肉,朕是天子,朕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龙渊没搭腔,望着他若有所思,突然像想起什么重要的事,皱眉道:“寒儿,你看见黑无常了?” “怎么?”公子寒想了想,“据说人在死前,都能看见鬼差手持镣铐前来拘魂,不过病的糊里糊涂,记不十分清楚,要不然又怎会以为你……” 他也觉得这话题不吉利,停住话头,俯身从满地书页里捡起一本奏章,随手打开阅读,扫了几眼,忽然想起这些政事现在已跟自己无甚瓜葛,便尴尬的把奏章重新放回案上。 龙渊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从背后圈着公子寒,吩咐道:“陛下既然身体大好,就该学着理政,从明日开始过来随堂议事,一月之后你要恢复早朝,不准再懒怠了。” 公子寒嘀咕了一声麻烦,手指把玩着丝帛的流苏,不知不觉便笑了出来。 龙渊给老仙儿转述这一段,要求他扮演苦度众生的道者,抽空来给自己做证,很自然想到了那段说辞里的漏洞,他百密一疏,忘了有些凡人在奄奄一息时能看见阴间情形,所以当时并没多加考虑,就把赶来押送鬼兵的黑无常带进寝殿,还不小心吓着了病重的公子寒。 好在公子寒同他预想的一样,听了几句不着调的解释就再不追究了,他不是执念的人,心如明镜,大多时候却宁愿糊涂,好像自己给自己找了一处皆大欢喜的角落,懒惰的心安理得。 龙渊不由感叹,心说他哪里是命不好,这般难得糊涂的性子,根本就是富贵闲人,对老仙儿说起时也忍不住微笑,轻哼一声道:“他倒是好骗。” 老仙儿喜欢上了宫里的美酒,一杯接一杯喝个不停,饮到脸膛通红,惬意的咂嘴道:“就算你什么都不说,他都要上赶着找借口,若有一天不喜欢你了,那才真是编尽天下谎话,也唬不住他的慧眼。” 龙渊坐在他对面,也斟了一杯酒,杯盏与他叮的一碰,仰脖将酒一口饮尽,道:“有点道理。” 天下能蒙蔽眼睛的,也只有自己的心。 转眼秋意渐凉,过完先皇祭日,八月十五已经近在眼前。 平定天下之后公子寒的身体一直不好,龙渊又政务繁忙,宫中许久没有举行像样的宴饮,此番公子寒与龙渊约好要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4 分卷阅读25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25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25 重新恢复早朝,便打算借着中秋节庆的机会宴请百官好好热闹一番,一为庆功,贺江山根基稳固;二为赏月祭天,驱一驱战争杀戮带来的晦气;三是让新选拔的百官有机会面见圣上,免得一直把龙渊当做正主。 宫中不住妃嫔,少有丝竹之声,宫女太监们一个个都闷的发慌,听闻这个消息,老早就兴奋的合不拢嘴,天天打听哪里来了杂耍班子,选了那一出戏,乐班排了那些新曲,舞女的容貌是否美艳,腰肢是否柔软,明明离正日子还有半个月,已经兴奋的把各处宫殿打扫的一尘不染,到处弥漫着喜气洋洋的氛围。 八月十五,合宫夜宴,君臣庆会。 龙渊确实知人善用,选拔的官员个个年轻有为,席间妙语连珠,不像来喝酒,倒像是来比拼才学似的,丝竹管弦,歌舞翩跹,君主仁爱,臣子忠诚,颇有盛世之兆。 公子寒心中感慨万千,不知不觉喝多了酒,一双朦胧醉眼不住的往龙渊身上瞟,龙渊心中会意,借祝酒的机会走到公子寒跟前,与他并排跪坐,装作要附耳交谈,靠近时将舌尖往他耳垂一卷。 只这一下子,公子寒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响,全身着了火似的热起来,不由自主的低吟出声,好在离的百官远,又有歌舞声掩饰,才没失了风度。 摇了摇头望着龙渊,眼里便带了暧昧的神色,见无人注意这边,朝他举起杯盏,低声道:“爱卿。” 龙渊故意逗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起淫心,成何体统。” 若是平时,公子寒必定眉眼含情的随着他玩笑几句应付过去,偏偏今天认了真,心里一疼,垂下眼睛不说话了。 龙渊皱了皱眉,换了个方向,挡住百官的视线,问他:“怎么了?” 公子寒笑笑,一口饮尽了杯中酒汁,道:“若没这心思就别逗我了,龙渊,不怕你笑话,这大半年你一直没碰过我,平时倒还好,今天喝了些酒,实在是忍不住。” 说罢瞥了他一眼,叹道:“你想笑尽管笑去。” 龙渊怎么都没想到他说出这话,愣了半天,一把攥住他的手:“你怎么不说呢?若是想了,告诉我便可,怎会不依着你?” 公子寒将酒樽放回案上,苦笑道:“从前说的还不够么,与自家夫君同榻而眠,想做那事还要我一遍遍的提起,实在是丢人了些。” 禁不住红了脸,磕磕巴巴道:“有句话说出来你必定生气,龙渊,朕也到年纪了,若你实在不喜欢……朕,朕便选秀吧,也还……也还可以要些子嗣。” 第二十一章 很久以前,当乞儿龙渊还是一副冷淡心肠留在太子身边时,公子寒就清楚的知道他不需要自己,不需要自己给的荣华富贵,不需要柔情百转,他甚至连性命也不甚稀罕,至于两人相悦,不过是对他好了,他同自己亲昵一会儿,明日可能就不回头的走了。 有句话叫无欲则刚,龙渊无欲,除了一个报恩的由头外,公子寒没有任何办法能留住他。 这种骨子里的冷漠让他对龙渊的喜爱掺杂了很多敬和怕的成分,不仅说话要反复掂量,就连行房事,也总是规矩躺着,不时问他可累了,可还想继续,在他面前格外顺从,生怕做错了事,让他抓住离开的借口。 后来历经风雨,袒露心迹,他突然发现龙渊会吃醋,会发无名火了,他便再不害怕,以至于对龙渊心存不满时,会想一些怪里怪气的主意逼他就范。 比如,堂而皇之的告诉他:我想了,你不要我,我就找别人去。 说出这话时心里有羞耻,更多却是报复的快乐,公子寒把脸埋进胸口,偷偷挑起嘴角,得意的想道:朕知道你小心眼儿,但朕是一国之君,理应后宫佳丽成群,更应该儿女满堂,你能奈我何? 话一出口,就起了作弄人的心思,公子寒重新绷紧面部表情,观察龙渊的反应。 龙渊没辜负公子寒的期望,紧紧的抿着薄唇,一张堪称冷艳的脸被火光映着,阴影处隐着怒意,待要发作,又端着架子不愿意表现出来。半晌放开公子寒的手腕,摆出正襟危坐的姿势,冷冷道:“你想选就选,但你说过,不喜欢女子。” 公子寒维持着儒雅风度,应答合乎礼节:“非也,朕只是喜欢你,若没认识过你,一样可以有三千妃嫔,繁衍皇嗣,朕尤其中意性格活泼、身段窈窕的姑娘……” 他大方的握着龙渊的手,像在百官面前表扬他的功绩似的,说的却是不能让别人听见的话:“爱卿,朕不愿强人所难,只要你一句话,朕从今往后只与你品酒论道,再不逼你做那腌臜之事……” “你想都不要想!” 嘭的一声,龙渊的青铜酒樽被他重重地砸在桌上,杯中酒浆溅出大半,剩下的一半也映着烛影摇摇晃晃。 恶狠狠的威胁完毕,龙渊一把攥着公子寒的手腕把他拖起来,拧着他边走边回头对满座宾客道:“陛下醉了,我扶陛下回宫休息。” 中秋的月亮又大又圆,扑面而来的夜风弥漫桂花的香气,压满花蕊的海棠枝从路旁斜伸出来,划着人的衣衫,又随着步子呼啦啦向后移动。公子寒醉的迷糊,只觉得躺在龙渊怀里,就好像小时候乘游船在湖心酣睡一般惬意,唇边笑痕越来越深,最终搂着龙渊的脖子嘻嘻哈哈笑出声来。 这副餍足的模样让龙渊恨得牙根痒痒,要不是后面还逶迤着仪仗队伍,此刻怕已经把公子寒活剥了,趁人不注意,使劲在他后臀掐了一把,怒道:“就这么高兴被人上?” 其实公子寒笑的正是龙渊,听他这么羞辱自己,本能的要反唇相讥,但脑子还糊涂着,懒得费这个心思,便笑嘻嘻的应道:“就是喜欢被你上,你待如何?” 龙渊被这话激的小腹一热,不由往前弯了弯腰,待控制住欲念,使力把公子寒往怀中一托,摇头道:“你可真是疯了,两杯黄汤下肚什么都说得出来,诗书礼仪都被狗叼去了。” “你说被谁叼了?”公子寒抬起一根手指,晃晃悠悠的转了一圈,朝龙渊鼻尖使劲一点,龙渊一愣,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把自己编排了进去,一把拍掉公子寒的手,“不收拾不行了,再不管教,简直要嚣张到天上去了!” 天子仪仗在承天殿前停下脚步。 承天殿早不似公子寒被软禁时的冷寂凋蔽,所有陈设更换一新,为显示天家威严,门口摆放一只硕大的青铜古鼎,两侧立柱盘虬螭龙,朝左右一字排开。宫人远远望见圣驾回宫,十二扇青铜殿门同时开启,殿内通明的烛光倾泻而出,侍婢挑着宫灯呈两队出门跪地迎接,在夜幕里显得极其奢华。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5 分卷阅读26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26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26 感觉队伍停了,公子寒睁开眼睛朝外一瞥,忽然就笑不出来了,使劲踢蹬起两条腿,急慌慌的对龙渊道:“这儿不好,咱们今夜还是去你殿里。” 两座寝殿之间还有一段路途,龙渊被他撩拨的一步都不想多动,根本不搭理他,横抱着公子寒穿过庭院,沿石阶拾级而上,边走边回敬道:“有什么不好,我就喜欢在帝王龙榻上好好疼你。” 见他还要说话,伸手在他腰间一拧:“闭嘴。” 殿内点着炭盆和熏香,暖的让人筋骨酥软,两人一路穿过正殿,每走过一道玄关,侍女便放下两侧帷帐自行撤出,待来到榻前,就只剩下龙渊与公子寒两人。 龙渊想起他方才的奇怪反应,抬眼朝周围一打量,只见龙床刚换了冬日铺盖,重重柔软的锦缎被衾让人看了便想蜷起身子睡上一觉,最上面铺着一张宽大而厚实的黑狐皮,从龙榻一直逶迤到地面,通体被烛光耀的油光水滑。床架两侧各一支半人来高的二十四头缠枝烛台,右侧一只瑞兽香炉正浮出袅袅青烟,除了奢华些,倒没什么异状。 把公子寒在榻上放好,龙渊跟着翻身撑在他身上,手指拨弄着他的脸:“为何不愿跟我在此处过夜,是怕我责备你奢靡么?” “这儿许多东西都是我让人添的,你从前过得太过清俭,现在这样正好。” 公子寒刷的红了脸,目光躲躲闪闪,应道:“在这儿也可以……” 说完宽衣解带,脱了外袍又解里衣,一直露出白绸绔子,利落的仿佛酒宴上要求缠绵的不是他,此刻打算速战速决免得麻烦似的。 龙渊见他举止古怪,脸色一寒,按住他的胳膊,警惕道:“怎么,你在这里养了个小相公,怕我发现么?” 话音刚落,两人都怔了一怔,几乎同时动作,公子寒一个翻身跃起,抱着枕头死死压在榻上,龙渊单手把他往后一拽,一把将狐皮褥子扯开,哗啦啦一阵响,只见一卷书册从被衾里滚出来,掉在地上。 公子寒立刻飞身去捡,龙渊身手比他敏捷,伸手一捞,稳稳的将书册抓在手里,低头一看,那封面画着百蝶穿花,大红底色,一朵朵牡丹皆用金粉描画,细微处纤细如发,精致非常。 龙渊知道凭公子寒的性情,定是要离这些俗艳东西越远越好,若真依着他,他能把寝殿布置成茅舍,不由把那旖旎的书卷往他面前一晃,狐疑的望着他:“这是什么?” 公子寒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米,不死心的还想去抢,讷讷道:“不过是些花鸟画谱,你天天舞刀弄剑的,哪里懂这些?赶紧还了我吧。” 龙渊看他这副模样,越发觉得奇怪,一手挡开他,翻开册子一看,脸上的表情瞬间诡谲起来。又连续翻了两页,将书册往地上一掷,转身拉起公子寒,不顾他的强烈反对,将狐皮整条掀起,搭眼朝褥子一扫,立刻发现了古怪。 只见几小块白渍尚未完全干透,被湖绿丝缎褥子衬的很是显眼,被子倒收拾的平平整整。龙渊觉得好气又好笑,将一旁尴尬的快缩成一团的公子寒一把拽进了怀里。 “你平时就是这么玩的?”龙渊伸手抽走公子寒束发的簪子,让那一头散着清香的黑发散落下来,两手从肩头往下一剥,除了他上身的衣裳,语气无波无澜,一双凤目里却有戏谑之意,故意道:“看着春宫图儿,自己跟自己快活?” “还藏起来不让人收拾,宫里的炭盆烧的这么旺,是打算捂着养儿子么?” 公子寒听他说的不堪,一把将狐皮拉回来遮住白渍,不情愿道:“胡扯什么,晚宴前你在外面催着走,来不及收了……” 龙渊更加诧异:“晚膳前我在殿外等你,半天你也不出来,就是在做这事?” 公子寒的脸烫的快能煮熟鸡蛋,极轻的点了点头,讪讪的从地上捡起那本春宫图谱藏进枕头下面,见龙渊还一个劲儿盯着自己,转身背对他,嘀咕道:“对对对,知道了还问,怪丢人的。” 龙渊想起这一路他不放心的样子,心道刚才要是他解衣裳时自己就陪他做了,恐怕这一夜他都得提心吊胆的惦记褥子里那点东西,估计要吓得硬都硬不起来。不由越想越觉得有趣,越想越觉得公子寒可爱,把他往怀里一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就止不住,笑一会儿把公子寒拉过来亲一亲,看着他那张又羞又恼的脸又重新笑个不止,直到被捶了好几拳,才勉强克制住情绪。 龙渊把公子寒抱到腿上,转身从枕头底抽出画册,像把玩孩童的玩具似的仔细翻看,只见画里的都是些身段颀长白皙的男子,全身不着寸缕,一对对或坐或躺,交合处清晰可见,连那欢爱的表情都十分生动,也不知是出于宫内哪位画师之手,倒是会讨皇帝欢心。 看着看着,忽然想起晚宴时他拿选秀来气自己的事,便起了报复的心思,龙渊把下巴支在公子寒肩头,用手臂圈着他,隔着衣裳抚摸他腿间的物事,等那儿开始有坚硬的触感,偏装作若无其事的指着画中人物,放软了声音问他:“我看这页特别旧些,你一定最喜欢,你瞧,你就这样跪着,我这样进来,一边动,还能一边摸着你的……” 公子寒臊的满脸通红,想转脸不看,但下面被龙渊揉的舒服,贪心的想让那快乐更直接一些,便偷偷用眼角瞄画里的一对人儿,随着他的话想了出去。 若是这样做,他就能…… 想着想着,脑中混沌一片,眼睛里泛起水光,舌尖轻轻舔着嘴唇,全身都贪了起来,心道若真像画中情景,乳首能让他碰一碰,若腰能让他这么握着,若后面能含着他的…… 龙渊见公子寒的眼神游移不定,把手从他凌乱的衣衫里伸进去,摸索了一会儿,肉贴肉握住了那坚硬的物事,轻轻上下揉捻,嘴里还要逗他:“比上次看时粗了好些,你这里倒随着个子在长。” 说罢突然加快急奏,快速套弄了几下,公子寒本就酒后敏感,哪里经得住这样,啊的叫了一声,朝后软绵绵的倒在龙渊怀里。 身体往后一仰,前面那根就从丝绸薄衫里露了出来,红润的前段渗出透明黏液,龙渊用拇指指腹揉搓,每辗一下,公子寒就全身过电似的颤一下。 蛊惑的声音还是不停,带着软腻的鼻音,一声声引诱他:“晚宴前我在殿外等你,你在这儿快活时,想没想我?嗯?想我怎么弄的你?是不是越怕我进来看见,你这儿就越是舒服?” 公子寒不能理解龙渊平时一丝欲念不起的人,这时候哪里学的这些不堪入耳的话,恨不得捂起耳朵不听,偏他说一句,自己跟着想一句,腰身越来越软,坐不住似的,一会儿动一动臀,一会儿绷紧双腿,谁知他越是想,龙渊越是漫不经心,那手越动越慢,最后竟停住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6 分卷阅读27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27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27 了,等着他的回答。 公子寒被逼的无奈,只好随着他嗯了一声。 龙渊皱起眉头,抽回手往公子寒的腰上掐了一把,一双凤目露出冷冰冰的责备之意,转了个身,顺势将他按倒在软衾里,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做这样羞耻的事还喜欢让人看,陛下的淫心实在太重,如何做天下表率?” 说罢故意将那一根硬物和凌乱的小衣拢在一起上下揉搓,扼腕道:“你看,还穿着衣裳呢,就硬着这样了……” 公子寒简直哭笑不得,心道到底谁的诗书礼仪被狗叼去了?索性豁出去了,握住龙渊的手,将一根手指送进嘴里,用舌头卷着,仿佛含着的不是他的手指,而是他那根让自己百般快活的那物事,口齿不清道:“是,都是……你可来弄弄我吧……” 龙渊一直用心神压制情欲,神思依然清明,呼吸也纹丝不乱,此时听见他的邀请,知道他是实在受不住了,身体不觉得如何,眼睛却离不开他的表情,觉得这样实在有趣,心里便起了更坏的主意,哄诱道:“让我看看,你平时是怎么自己弄的?” 公子寒愣愣的看着龙渊,没明白他的意思。 龙渊忽然来了兴致,一把将他拉起来,捉着他的手放在腿间,重复道:“弄给我看看。” 第二十二章 都说天下再笃定的男人,在床上也免不了性急鲁莽,若身下的人用那欲拒还迎、推三阻四之法,定能迫的他恨不得把苍天大地都拜一个遍,好早些埋入那暖湿的地方快活一番。 公子寒实在不明白,自己跟龙渊的房中之事为何偏是换过来的,他不说,龙渊不要,他慢,龙渊比他还慢,他急,龙渊依旧不急,磨的他心里如被猫抓,直要哭出来才罢休。 是自己不好看么?他每次沐浴完毕,披着一件白色薄衣,身无多余配饰,腰间系一道捻银线的月白宫绦,湿润黑发垂在身后,看着镜中的自己,也是一名清朗少年,更不用说一双附着肌肉的笔直长腿,既白皙又不失力感,连从小伺候他的宫女都羞得不敢看他,直夸陛下这一年出落成了大人的样子,愈发温良端方,长身玉立。 确实是温良,平时在百官面前一直是谦和有礼,微笑春风化物,只对龙渊才什么都说得出来,这副样子,即便说不上绝代,亲近起来也应别有滋味。 他不知道龙渊哪里来的自制力,每次欢好时既喜欢他又恨他,积攒了满腹的委屈。 这次更是过分,趁着自己喝了一点酒,他然提出这般荒唐的要求。 公子寒搂着龙渊哼了一会,见他清清冷冷的摆明了是不想搭理自己,刚才还被握在手里疼爱的那根又硬又难受,心里憋着一股气,索性一横心,不就是想看天下男子都会做的事……看便看吧! 一件件褪去全身衣衫,倚着软垫半躺在榻上,从后臀到脚跟都陷在柔软的皮毛里,微微眯着眼睛,通明烛光被一重重流苏帷帐挡在外面,眼前只剩一片昏沉,并着吸入鼻中的沉水暖香和对面正凝视着自己的妙人儿,奢靡的简直像堕入了商纣王的梦里。 公子寒红着脸,将双腿打开一点,捉住自己那根反复揉搓,开始还觉得羞赧,后来垂下眼睑,偷偷瞥着龙渊放在榻上的手,那手骨节分明,白皙而瘦长,因曾提剑替他夺过江山,杀过人饮过血而带着奇异的性感,若是正从自己的腿间划过,握住敏感的囊袋,然后拢着那饱满的物事开始亲吻……公子寒乱了气息,手里的动作快了起来。 少年躺在榻上,身下的漆黑狐皮和光润莹白的身子形成鲜明对比,简直是一副春光旖旎的好画,龙渊越看越移不开视线,耳畔忽然回响起他说要选妃的话,胸口升起一股莫名酸劲儿,心说这浪荡样子要是让别人看到,怎么是好? 计较了一会儿,恨恨道:谁要是看了,就挖了他的眼,谁要敢碰,就剁了他的手,敢偷偷喜欢的,就剜了他的心,总之让这小公子只跟着自己一个才对。 公子寒颤巍巍的喘了一声,睁眼看了看龙渊,见他还是只专注的盯着自己,便又搓弄起来,嘀咕道:“到底看够了没有……” 他摇晃着身子,上身皮肤白皙如玉,两颗乳首明明没人碰过,却红红的硬着,甚是显眼。 龙渊见他此时虽然脸红耳热,却不像两人一起做时那般享受,倒像有些痛苦,忽然产生了好奇心,拉开公子寒抚慰自己的手,架开他的两腿,用指尖轻轻按着他一直没动过的柔软入口,偏过头问道:“你怎么不碰这里,你不是最喜欢让我插这里?” 公子寒的脸本就柿子似的红,闻言更是刷的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小声道:“你不要胡说。” 那处却配合着往里缩了一下,像张小嘴,着急的想把送上门的手指吞进去吸吮,甚是可爱。 龙渊变本加厉用手指浅浅戳刺,逗得那小嘴一张一合,又拉着公子寒的手让他自己抚摸,故意板起脸道:“你瞧,这里面痒的厉害,你不要只顾着前面,也进去疼一疼它。” 他的语气其实没有一丝情色意味,率真的像孩童讨要玩具,又像与公子寒谈论一件不容辩驳的正经事,根本没有意识这要求有多么让人难堪。 公子寒不禁哑然,心道哪有大半年没亲热,好容易的一次,他在一旁看着,却要自己动手的理? 即便酒后脑子不太清醒,他也知道这事简直要羞死人,犹豫着不肯答应,龙渊见他如此,那双凤目便带了不容抗拒的危险光芒,伸手把他使劲往怀里一搂,从耳垂开始,沿着脸颊轮廓慢悠悠的向下亲吻,软腻而微凉的舌在皮肤打着小圈,硬是啧啧的吸出淫靡水声,最终印上嘴唇,撬开齿关将软舌挤进去。 那吻却也不像个吻,仿佛只为了侵占领地,公子寒抵住哪里不让碰,他偏要一下下的胡乱用舌吸搅个痛快,直把他从抗拒逼到仰头张口迎合,这才吮着多余的津液往下吞咽。 亲完了,还若有所思的感叹了一句:“你就是喜欢我这么亲你。” 公子寒气的反驳:“你这混账莽夫,朕只是……唔……” 话还没说完,龙渊趁他张嘴,迅速把手指送进他嘴里翻搅,接着抽出来,将濡湿的指尖沿脊柱往下滑,嵌进臀缝,一直进到那入口,一点准备时间都不给他,狠狠挤进他体内,找到最敏感的一点开始按揉。 公子寒被他这一下子惊掉了魂,可剧烈的挣扎只持续了瞬间就停了,身体敏感的不像话,几乎立刻进入了状态,酥麻的快感从内部传来,击的全身一阵阵发抖,从腿根到脚踝都通了电,公子寒紧紧抱着龙渊的腰,挣扎道:“你出来……快拿出来……嗯,不行……” 还没等龙渊逼问,突然再受不住,屈从身体的反应,低低呻吟起来:“……嗯啊……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7 分卷阅读28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28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28 再来……” 龙渊用手指一下下往里戳刺,屈起指关节在那一点挤压摩擦,见他的臀晃得厉害,内壁也夹得越来越紧,心知他是舒服极了,便故意逗他:“现在可是真痒了?喜不喜欢我这样待你?” 公子寒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只能张着嘴大口喘气,胡乱摇头又用力点头,眼中水汽氤氲,本能的分腿让他进的更深,龙渊却突然把手指抽了出来,抓着公子寒的手往那秘处送:“……你来,我看着你。” 说罢两手摸着他早硬起来的乳首,用拇指指腹来回揉捻那粒敏感的硬肉,低头含着他的耳垂,哄诱道:“寒儿,我喜欢你,我想看你自己弄。” 公子寒被身体内部的骤然空虚和乳首的酥麻双重折磨,又被这句喜欢哄得几乎魂魄离体,抬头时眼里全是暧昧的迷离之色,望着龙渊那俊美的脸,一丝理智也没了,哑声道:“你去取油膏,我现在就弄给你看……” 话没说完,他猛的翻身跪坐起来,往前弓着身体,一手撑着床榻,另一手握住肿胀的前端急促揉搓,及腰黑发随着动作簌簌摆动,一双半张微张的眸中满是潮涌般的蓬勃情欲。 榻前的百子柜一向准备着欢好用的油膏,龙渊把木盒打开送到公子寒面前时,他全身红的像煮熟的虾米,明知道要羞煞人,偏又熬不过身体的反应,右手挖了一大块送进秘处,左胳膊横在脸前挡住眼睛,架开双腿仰面躺在榻上,黑发在身下蜿蜒铺展,与那泛着冷光的光滑皮毛牵牵连连,又是一副明艳的好画。 画中人却饱受道德与欲念的煎熬,只觉得自己放荡的不像样,又享受的不像样,绷着双腿肌肉,手指在秘穴里快速抽插,控制不住的呻吟出声,最敏感的一点被频频刺激,公子寒咬着牙,像要窒息似的用力摇头,眼角滚下大颗眼泪,挣扎道:“这样做了……朕以后可怎么见人呢……” 接着长而颤抖的吸了一口气,仿佛一条性命都被这口气幽幽吊着,沾着泪水的睫羽扑簌簌的抖。 这次没听到龙渊的讥讽,耳畔出奇的安静。 公子寒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只见龙渊正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手指与后穴结合的位置,像画匠审视一副未完成的作品般专注,一张冷艳的脸刷着半面烛光,大约漫无止境的一生中仅有的温度都聚在那双狭长凤目里,暗沉沉的,揉了不知多少细致与柔情。 忽然控制不住情绪,心知那人冷情,仍忍不住迷恋,抬起另一只手抚摸他的脸,下颌,薄唇,鼻梁,最后覆盖他的眼睛,感觉掌心传来的体温像一泓清泉,将羞耻心带来的烧灼感暂时平复下去。 龙渊笑了笑,捉住他的手放在唇边一吻,接着分开他的膝盖埋首下去,亲了亲露在穴口外的手指,接着伸出舌头,轻柔的舔着那不断吸吮的小嘴,将褶皱一一抚平,舌尖跟着公子寒的手指往里戳刺。 这从未有过的举动让公子寒全身战栗,欲念汹涌的几乎发狂,抚慰的手指也不自觉用上力气,一声比一声喘的重而深长。龙渊圈着他的身子,话语里不带半分轻慢,在公子寒耳畔低低道:“这样,真好看。” “做的真好,再忍一忍,相公等会儿好好疼你。”看见他的羞赧,不依不饶的靠近他,低语道:“相公在看着你。” 那般纵容和宠爱的语气让最后一丝耻辱心霎时崩溃,全身都沉沦在信任与放松里,仿佛连这天下男子都不齿的雌伏也成了快慰。 公子寒闭住呼吸,稍一停顿,屈起骨节用力朝内壁按下去,一边体会着被挤压部位传来的汹涌快意,一边更努力的摆弄着身体,自己都感觉肠壁在不满足的绞拧,刚才还恨不得藏起来,现在却想让他看的更清楚,往后挪了挪,撑起上身,将穴口完全暴露,一面胡乱晃着腰挣扎,一面一下比一下更贪婪的将手指送进去。 这般犹觉不足,另一只手往被衾使劲抓了一阵,公子寒仰起脸,将手指在口中濡湿,舔出细细的银线,轮流掐拧着胸前的两点红樱,又往下抚慰涨到极点的前端,前面想要释放,后面却仍在等待,他在痛苦和快乐中竭力挣扎,失焦的双眼来回巡视,终于停在龙渊身上。 公子寒伸手拉扯他仍然齐整的衣裳,急色的渴求:“让朕看看你,爱卿……朕想看看你。” 从前他畏惧龙渊的冷情和嘲讽,从来不敢对他提任何要求,此番在情事中却感到了奇异的平等,饥饿的小兽似的扑上去,将龙渊按在榻上,骑在他身上,一面亲吻着他的脖颈,一面毫不迟疑的去剥他的衣裳。 大约只有感到被对方全身心的喜爱,才能真正的肆无忌惮,公子寒只觉得此生从未如此放纵,一件件解了龙渊的衣裳,视线在那蜜色的结实胸膛上来回游移,直勾勾的盯着他的乳首,仿佛眼睛是舌头,看过了,就能湿淋淋的舔个遍。 他享受着快乐和痛苦,龙渊却被奇异的感觉弄得无所适从,只觉得全身燥热,下腹烫的要着了火,睁开眼睛看到公子寒诱人的模样,闭上眼睛,方才他自渎时的美景和那不断开合的小嘴一遍遍在脑海里闪现,念遍所有口诀与心法都抑制不住,恨不得立刻挺身进去,弄到他哭喊求饶,再不敢如此嚣张了才好。 这股欲念越来越汹涌,化为摧枯拉朽般的占有欲,龙渊握着公子寒的腰肢用力掐揉,凌厉而凶狠的逼视着他,恨不得将那白皙的皮肤掐出红痕,一寸寸打上自己的烙印,将他的人藏进帷帐中,谁都不能碰! 陌生的感觉让龙渊忽然有一种陷入魔境的恐慌,在他的万年修行中从未出过这种纰漏,几乎想立即停止欢爱,找一处安静的房间打坐结印,恢复对心神的掌控。瞬间下定了决心,龙渊抬手制着公子寒的后颈将他压到胸前,一出口却全变了样子…… “寒儿,想不想让夫君进来?” 说完便再克制不住,一个翻身将公子寒按在身下,又搂着腰往上一托,将他摆成跪趴的姿势,从后面欣赏那雪白的臀和不断收缩扩张的小洞,腿间的物事涨的青筋直跳,跪伏在他身上便想往里进。 公子寒双眼迷离,脸颊染上一层情欲的绯红,声音缠绵而暧昧:“你慢些……” 龙渊惩戒般在他臀上使劲一拍,将手指伸进后穴搅弄:“慢些快些有你说话的份么?” 因为失去对身体的掌控而含着一股莫名的怒气,凶狠的继续逼问:“这儿是不是我的?是不是等着我来干的?” 公子寒拧着腰,心知龙渊的话是万万不能答应的,一旦松口,就是把从小被反复教导的礼义廉耻全都抛在脑后,可仍是克制不住,于混乱中用力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自己喃喃的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8 分卷阅读29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29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29 又应了什么,只觉得后背忽然添了重量,没有多余征兆,那柔软的地方已经被恶狠狠的贯穿! 那处早等待了许久,如久旱逢甘霖一般,使劲吸吮着欺进来的饱胀物事,可快意没持续多久就被那东西的凶戾全数化作折磨,与龙渊平时的冷静完全不同,公子寒只觉得体内仿佛有一条巨蛇在尽力肆虐,一出一进都带着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般的疯狂。 他从没经历过这样激烈的情事,随着体内那一条的鞭笞,他全身几欲沸腾,每一根骨头都在嘎嘎作响,一边呻吟着求饶,一边胡乱抓着被衾想往前挣脱。 龙渊像打定主意要置他于死地,一下比一下进的深,公子寒不堪折磨,眼泪一串串往下落,一头黑发随着动作狂乱的抖动,然而根本无路可逃,强悍的进攻带来摧枯拉朽般的强烈快意,他的侧脸枕着被衾,身体从抗拒到狂热迎合,高高的翘着后臀,那巨物进入,他酣畅的吸吮,那巨物离开,他摇着身子挽留,仿佛片刻都离不了,动到紧要关头,前面那根竟自行吐出白浊,一股股喷溅出来,公子寒于战栗和疯狂中抓救命稻草似的抓着龙渊的手臂,像是痛苦,又好像享受极致的酣畅,颤巍巍的哑声道:“要被你弄死了……” “爱卿……朕简直活不了了……” 第二十三章 龙渊见他出精,嘉奖似的把他搂到怀里亲了一会儿,还没等公子寒从高潮的眩晕恢复过来,复又摆正姿势,急切的重新开始动作。 这次却不似刚才那般快意,刚攀过顶峰的身体敏感的几乎疼痛,根本受不住后面那条凶物的持续鞭笞,公子寒等不到他的温柔,连哭带喊的哀求了一阵,见毫无作用,徒劳的抓着绸被要往前爬,但每每快要挣脱那条物事的掌控,龙渊又握着他的腰身把他往后狠狠一拖,更加猛烈的动作。 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龙渊只觉得对那小皇帝的占有欲如一场被烈风卷着的燎原大火,明知道他疼,明知道他难受,明知道他那帝王的自尊和严格的诗书礼教会让他酒醒后如被剥光衣裳扔至市井示众一般,仍控制不住自己,在这隐秘的帷帐中,嗅着催情的男子麝香气息,将那嗜血心思恶狠狠的释放在他身上。 冷血,严厉,镇静,威严,高高在上,用人时能与人推心置腹,事后眼睛都不眨的卸磨杀驴,精明到就连慈悲和胸襟也只是收拢人心的手段,被万年修行压抑住的本性在人间成为出笼的恶兽,竟卑鄙到用床笫之事欺辱那从小就依赖着自己的少年。 额头渗出细密汗珠,龙渊俯视着公子寒的挣扎,心里满满都是报复般酣畅的快乐。 有什么不可以,你与那白狐都是一样的凡俗蠢物,用一句自私的喜欢强留我在人间,连累我再不能位列仙班,我偏要如此待你,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所谓帝命,皇位,国祚,一切都是我给的,我想怎样便怎样,你就算逃到天边,也离不了我的手心! 若这是心劫,便让它汹涌的来吧,所谓创造历史的人物,即便被史书描写的再写意风流,一样有着最世俗的欲望,最奸佞的头脑和最卑劣的手腕,若利己利人,为佛;若损人利己,为魔,但细论下来又有何不同,世间一切行径,无论爱恨,皆出于原欲。 一切原欲,无论爱恨,皆是恶。 永远我行我素的帝君,只手掌控人间王朝的更替与兴衰的仙者,第一次失去了寒潭般的清明,在一个凡人的身体里迷失方向,像突然置身三界之外的陌生场所,恐惧,迷惘而又愤怒,左突右冲都挣不出去,只剩情欲毁天灭地。 心里那股火越烧越旺,直让人眼角发红,全身如一张蓄势待发的弓弩,情动时竟不由自主的呻吟出声,鼻间的音节浑浊而低沉,一遍遍含混唤出的,全是那小公子的名字。 一遍又一遍的呢喃,仿佛那是万丈红尘中唯一可以抓握的稻草,浑沉欲海里唯一可以到达的彼岸。 公子寒诧异的回头。 龙渊其实不敢看他,他想,公子寒此时应该是恨他的,此情此景,若换了他自己,被按在一名男子身下受此折辱,恐怕戮尽天下生灵也不能报复其万一,但公子寒的目光,让他只看了一眼,便失了方寸。 他眼中有万般复杂情绪,最容易读的一种,是悲悯,再往里看下去,是深不见底的疼惜。 龙渊的动作微微一滞,忽然被激怒了,凤目闪过危险的寒光,狠狠逼问:“为何这样看着我?我很值得你同情么?” 公子寒没回答,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做出一个让龙渊匪夷所思的举动,他翻了个身,伸手抚摸龙渊汗津津的脸,像疼惜一名叛逆而迷茫的离家少年,手掌沿着下颌滑至颈项,贴合着心口的位置,轻轻道:“你不要怕。” 大约是过于疲累,他的话语如梦呓一般,公子寒搂住龙渊的颈项,在他的眉心印上一吻:“我不知道你究竟是谁,不知道你从何处来,也不知道你要到何处去,但无论爱卿以后去往何方,朕都等着你,外面天大地大,你不要害怕。” 他此时的样子其实狼狈不堪,全身印满青紫印子,不断颤抖的腿根沾着精水和不知谁的体液,坐了一会就没了力气,软绵绵的倚着床榻,一头凌乱的青丝掩了半张脸,笑容却恬淡而清浅,不像刚经历一场赴死般的欢爱,倒像是刚读完一册好书,或作完一张好画。 龙渊微微眯起眼睛:“你不愿意我一直留在你身边?” 公子寒摇了摇头:“朕不愿你与朕的关系让你生出千般烦恼,朕想让你高兴。” 龙渊哑然失声,看了他许久,伸手拨开他覆面的乱发,一下下亲吻那微启的唇,轻柔的触碰让两人都痒的要笑,龙渊两手捧着公子寒的脸,与他额头抵着额头,低声道:“你这傻皇帝,我这恶徒哪里值得你如此。” 半晌又重复道:“你这傻皇帝。” 世间有万般罪过与污浊,每种美好的背后都可能藏着阴谋,但如当初那老仙儿所言,为一个原本不相识的人甘愿收敛一切恶之秉性,乃至无怨无尤,却是人心实在的善。 公子寒为人,无论为君,为子,为夫抑或日后为父,都是至善,龙渊望着他清澈而诚挚的眼睛,忽然觉得一身戾气全被涤荡了个干净,鼬鼠似的往他怀里蹭了蹭。 那少年一惊,接着便笑了,伸开手臂将他揽在胸口,用手指细细的梳理他的头发,隔一会儿低头亲吻他的眼睛,指尖轻轻拨弄他的睫毛。 龙渊舒适的倚着他,喟叹道:“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守着你,守一辈子,极好。” 少年的胸膛算不得结实,更算不得宽厚,那光裸的手臂也稍显细瘦了些,龙渊把侧脸埋在他胸口,保持一个依赖与臣服的姿势,只觉得四面八方皆是温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29 分卷阅读30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30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30 暖气息,心底忽然浮上笃定的归属感。 这种滋味与刀剑杀伐无关,与权势钱财更无关系,如同婴儿回归母体,眼前皆是黑暗却无比安全,仿佛自来到人世就该偎在这里,到死亡更应如此,三生三世,六道轮回,只要如此相互依偎过,就可以一直无所畏惧。 仙界从未有过此等温柔。 不知过了多久,龙渊突然想起有件事还没完,皱了皱眉头,翻身起来,两手往公子寒腰身一搭。公子寒本来已经昏昏欲睡,被他的手惊得颤了一下,龙渊看在眼里,知道刚才折腾的太过分,只觉得心疼,伸手拢住他那根早软下来的物事轻轻揉弄,见反应不甚强烈,干脆俯身下去将它含在口中,学着他平时取悦自己的样子轻柔抚慰,一直逼的公子寒的额头起了薄汗,呼吸重新凌乱,才将手指抵在入口处,笑道:“刚才那次不算,相公从现在开始好好疼你,可好?” “你这处的滋味实在销魂,往后相公常常这么疼你,可好?” 公子寒心说这人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待要佯装拒绝,身子却不中用,随着他的逗弄,里面越来越觉得空虚,只好搂着龙渊,骂了句厚脸皮,半推半就的放他进来,复又让他慢慢动作。 喘息急促时,搂着龙渊的脖颈拉他下来亲吻,眯着眼睛道:“我们一直这么过……一直这么过下去。” 龙渊没答话,低头用一个深而长的吻封上了他还要说话的嘴唇。 八月十五团圆夜,不知哪位宫人送来一对描金龙凤花烛,帐外烛影摇晃,帐内两人软语温存,一夜洞房。 天快放亮的时候,龙渊哄公子寒睡了,撩开纱帐,对着那双燃了一夜却丝毫不见减损的花烛发了一会儿呆,随手抽了一件外袍披在身上,无声无息的走出内殿。 守夜的宫人们尽数睡了,伸手往鼻下一试,个个呼吸沉稳,睡意沉的如同叛将王承逼宫前夜,被老仙儿的术法困住一般。 踏着清晨的露水和稀薄的晨光穿过铺满桂花的庭院,果然见花影重叠处,一名衿带飘扬的老者脚踏紫色祥云,手握拂尘,身边立着两名仙童,已经等候多时。与往日不同的是,那老仙儿的眉宇间没有一丝俏皮神色,正眼含悯人之态,抬眼审视晨曦里巍峨的承天殿宇。 见帝君如约而至,老仙儿拱手作了一个长揖,开口道:“我向天帝为你求情,说你在人间虽过十世,但未曾动一丝凡心,到底没有真正经历心劫,因此就请将逆天大错和此番对公子寒的心意,当做修行的一道难关,只等你下定决心,便可重回仙班,天帝已经应允。” “今日便舍了那小公子,随我回天界去吧。” 两名仙童极为伶俐,一同恭身作揖,齐声道:“请帝君随我等重回天界。” 第二十四章 两名仙童极为伶俐,一同恭身作揖,齐声道:“请帝君随我等重回天界。” 三人约好了似的一同垂首等待,帝君不答话,他们便不动弹,时间一长,有一位仙童耐不住脖颈酸痛,抬了抬下颌,余光瞥见龙渊的表情,慌得重又深深埋首下去。 龙渊不急,随手折了一支桂花枝放在鼻下嗅着,仿佛在思索怎样应对,却不知不觉走了心神,想起昨日自己称赞秋桂香甜,公子寒便带了两名宫女手忙脚乱的做桂花糕的情景,不由扬了扬嘴角,笑道:“仙翁有心了,只是你送来花烛,自然知晓昨夜帐内情形,所谓美人腰,英雄冢,依你之见,我像是对天界还有半分眷恋么?” 他兀自口无遮拦,语气颇为戏谑,半点没把老仙儿近日在天界的辛苦游说放在心上。 老仙儿被他气得险些失了仪态,扬起拂尘要打,龙渊却又收敛笑意,正色道:“仙翁早知我的心意无可转圜,特意正装前来必定不是为了这事,有话便请直说,只要别是来渡我家那傻子出家做道士,哪怕倾国之力,我一定不负所托。” 老仙儿诧异的扫了龙渊一眼:“帝君心如明镜,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说罢用拂尘朝左右两位仙童各一指,点头道:“我近日新收了几名道童,打算带他们在九州游历数十年,所以你与公子寒的事,我大概有些年月都顾不上了,此番便是专程前来告别。” 龙渊皱起眉头,心说凭这老仙儿的狡猾,此时要走,必定是有麻烦事,游历是假,借故脱离是非倒是真。想到这儿,右手结印一算,谁料刚刚聚拢精神,耳畔嗡的一声炸响,一股强烈的心悸逼的人眼前发黑,双腿发软,险些站立不稳。 龙渊扶住身旁的一株桂树稳住身形,力气用的大了,叶子哗啦哗啦往下落,半晌缓过一口气,解开手印,朝老仙儿苦笑:“我有一事相求。” 老仙儿与两旁道童对视一眼,忙掸了掸衣裳,拱手听令。 “我当初更改国运,算定了能维持五十年太平,至于公子寒的寿限,我以凡人之躯为他续命,几乎散尽修为,实在是算不出了。”龙渊叹了口气,“你且去云游,若他真有不测,万望赶来提前告知,我好再做准备。” 老仙儿思虑片刻,郑重的作揖表示允诺,说完脸色突然一变,压低声音道:“那小公子醒了。” 接着匆忙行了个礼,道:“我回来之时,就是那小公子丧命之期,帝君,你我就此别过,望重聚之期越远越好。” 话音刚落,老仙儿一扬拂尘,霎时小径雾气缭绕,两侧树影摇晃,脚下的紫色祥云载着三名仙者缓缓飞升,不过片刻功夫,庭院风动树止,满地落叶跟着清扫一空,竟像从未有人出现过一般。 不远处,一声焦急的呼喊划破清寂的黎明:“龙渊!” 帝君转身一看,只见公子寒一副睡懵了的样子,披着一件松垮的月白寝衣,赤足散发的站在寝殿前的青石栏杆后面,一张匀净的脸失了血色,正探身急切的望下张望,看见龙渊站在庭院中,双手往石栏按了一按,三步并作两步沿着楼梯跑下来。 大约身体还疼着,他的步子踉踉跄跄,跑几步便扶着台阶两侧石狮歇上一歇,好容易下了楼梯,几乎一个跟头栽进了龙渊怀里,也顾不得礼数,双手搂着他的腰,将脸埋进他胸口,低声道:“爱卿,朕醒来没看见你……朕以为你走了。” 龙渊的眼神立刻柔软下来,摸了摸公子寒还带着暖阁热气儿的身子,搂了他大步往回走,边走边责备:“说过多少遍让你放心,不过是殿内炭火太热,出来透口气,非要胡乱猜什么?昨夜喝的酒还没发散,你这样连件暖和衣裳都不穿就跑出来,吹风着凉怎么办?” 走了两步,一低头发现公子寒连鞋袜都没穿,赤脚踩在石板路上,脚面冻得发白,龙渊使劲戳了戳他的额头,打横把他抱起来。正好殿内伺候的宫人们身上的术法解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0 分卷阅读31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31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31 了,醒来既不见皇帝也不见龙渊,一个个蒙头蒙脑的往外冲,出门却撞见两人正在亲昵,吓得急忙往两侧低头回避。 公子寒用余光瞥见众人,不由大为窘迫,踢蹬着双腿便要下来。 龙渊见宫人尴尬倒罢了,公子寒也跟着脸红,那副衣冠不整的模样实在可爱,忽然又来了兴致,低头跟他脸贴脸的揉了一阵,凑到耳畔道:“离早朝还有一个时辰,臣再伺候陛下一次可好?” 这一句自称无比恭敬与虔诚,公子寒听得小腹一沉,抓着龙渊的手臂,眸中便带了迷离水光,低吟道:“这太阳都快出来了,可怎么行呢……” 龙渊没了耐心,一挑眉毛,逼问道:“想不想让臣再疼陛下一次?” 公子寒略一迟疑,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两人一个箍着另一个的腰,一个揽着另一个的脖颈,一路把情话说到龙床上去。 整座皇城被稀薄的秋霭所笼罩,终南山的鸟声啁啾和樵夫的歌声将长安城从睡梦中唤醒,武百官乘坐轿辗,鱼群般从武安门游进皇城,在宣德正殿前互相拱手行礼,询问对方昨夜是否睡得香甜。 朝堂大殿还未开启,两扇雕花木门阻隔了阳光,殿内天光暗淡,年轻的天子被宫人搀扶着,从后殿绕进正厅,端坐于龙椅之上,眼角的春意尚未完全褪去,腿根酸软的没有知觉,面颊却浮荡着餍足而慵懒的神情,视线追逐着先百官一步进入朝堂的义兄龙渊。 龙渊被他盯的不自在,抿着唇笑了,摸着下颌装作看窗外的风景,一张端正而冷峻的脸映着清晨的曦光,等了一会,回头又对上了公子寒的视线。 外面百官吵扰不休,屋内两人静静对视,公子寒手里握着一本要在今日与百官着重探讨的奏折,回味着一个时辰前的浓情蜜意,不知不觉就笑弯了眉眼。 时辰一到,殿门吱呀一声开启,明亮的晨光泄了满地,百官恭敬的低着头,快步涌进朝堂,皇城各门逐扇打开,一百五十声晨鼓响彻云霄,金鸡破晓。 从朝堂到市井,全部开始了新一天的奔忙,没有人注意,一名手握拂尘的白袍道者,在清晨的金色霞光里乘仙鹤越过终南山巅,一路往西而去,这一去,就是整整六年。 六年后,道者驾鹤重回中原,那一年,匈奴在北疆蠢蠢欲动,而公子寒终于从一名整日依赖兄长的少年成长为一名温文尔雅的合格帝王,年仅二十三岁。 很多年后,当公子寒被囚禁在浮生山度过余生时,随着时光的流逝和日益漫长的等待,他几乎忘了他与龙渊曾经有过如此甜蜜的过往,做过执手相看两不厌的爱侣,沉迷过蜜里调油的床笫之趣。 一切都因那次宫变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记得是二十三岁那年,北方匈奴大举入侵,龙渊领兵出征,公子寒留守宫中。那时他已经可以游刃有余的处理政务,他的政命一向仁爱而心怀慈悲,每到夜晚便提笔给龙渊写信,亲手缝制一件黑底银线的衣裳,等着他回来。 龙渊的家书总是很短,但字里行间全是化不开的浓情,他讲带兵打仗的畅快,将士们的英勇,讲塞北的苦寒和羌管的悲凉,他说若有机会,一定带公子寒离开皇宫,纵马好好看一看壮阔的九州风光。 那年腊月,他如期而至,不仅剿灭了匈奴,还带来了数十万身着银甲、手持剑戟的士兵,大军将皇城团团包围,公子寒不顾百官反对,亲自开门设宴迎接,没想到,龙渊没要他做的衣裳,饮尽三杯洗尘酒后,抽出一柄秋水长剑抵着公子寒的喉咙,眸中尽是讥讽之色,一字一句道:“陛下,退位吧。” “你无能至此,不配为一国之君。” 公子寒呆滞了许久,几乎以为这是一个最劣质的玩笑,冲龙渊挤出一丝哭也似的笑容,接着他看到殿门被撞开,手握武器的兵士们如潮水一般涌进殿内。 时间仿佛放慢了步子,印证一场关起门来的惨烈杀戮,效忠皇帝的官员被一一砍下首级,刀剑碰撞的阴寒声响,喊叫声,斥骂声,人头落地的滚动声响成一片,浓稠的血浆四处喷溅,屏风,立柱,桌案,帷帐,大殿的角角落落都染透鲜血,士兵们对着呆若木鸡的公子寒朗声大笑,其中笑的最响的就是龙渊。 屠杀在笑声中开始,又在笑声中迅速结束,大家开始讨论如何处置皇帝,一名副将打扮的将军想要上前弑君邀功,被龙渊一把拦在身后,他仿佛喝醉了酒,指着从头至尾没有反抗过的公子寒,高声问大家:“你们有没有见过如此憨傻又无用的皇帝?” 将士们齐声回答:“没有!” 龙渊一把打落公子寒的冠冕,扯着他的头发,又问:“他这般憨傻,能不能再做皇帝?” 喊声与刀柄撞击地板的声音几乎把大殿的穹顶掀翻过去:“不能!” 公子寒早已不是当年用一杯鸩酒了结自己的莽撞少年,也早习惯了命运的残酷与善变,他看着满屋刚才还活生生在喝酒倾谈、现在却身首异处的官员,喉咙像被堵住,发不出一声怒吼,身体却不停颤抖,恍若在噩梦中飘游。 一如曾经站在马嘶人吼,乱兵纷纷的长安街头,他恍惚了很久,呓语一般对那戎装的乞儿抬起眼睛,轻轻道:“你骗我。” 这是他在宫中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当夜,他被蒙住双眼,全身五花大绑扔进一辆颠簸的马车,冒着一场鹅毛般的大雪,赶赴浮生山的一间小院,带着满心疑惑和一生不曾承受过的绝望,开始了一段完全不同的生活。 公子龙渊那时的势力早已遍布朝堂,根本不忌讳传出篡位骂名,他甚至拿出了多年前公子寒病危时草拟的遗诏,得意洋洋的昭告天下:先皇病故,朕理应继承江山社稷。 正当百姓们为一代仁君的离世而披麻戴孝时,皇城举办了一场盛况空前的庆功宴,文武百官大醉了三天三夜,没有人注意,夜深人静时,一辆马车从皇城西门疾驰而出,也没有人注意,庆功宴饮的主角绕过影壁,从后门悄悄离开,独自登上盖满白雪的城门,在角落里整整蜷缩了一夜。 马车辘辘而出时,他用剑撑着几乎冻僵的身体,望着那越走越远的马车,一直到最后一条车辙被大雪覆盖,他倚着石壁跌坐在地,重重的吐了一口鲜血。 呼啸的寒风掩了细微的呜咽,身上再多旧伤,比不了亲手剜去心头的一块肉,再拱手让与他人。 从此,宫中少了一对形影不离的爱侣,山野之间多了一名身戴重枷的囚徒。 浮生山山南水北,突然开满桃花。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1 分卷阅读32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32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32 又过了几年,公子寒守着一盏孤灯,独自喝醉了酒,伏在桌上,朦胧间望见对面坐着一名粉衣少年,他便抬起一双朦胧醉眼,颠三倒四道:“你知道他有多少事没告诉过我吗? 他的侧脸枕着桌子,扳着酒盏往嘴里倾倒,手抖得厉害,喝一口洒半口,桌面到处涝了似的汪着酒,沿着袖子滴滴答答往下淌,公子寒突然笑起来,下巴支着桌面,喃喃道:“他不说,可以,他不说,我、我就不问,他要江山,我就给他,但我想他,我想让他来看我,我想让他来看我……” “你说,他怎么就不来了呢?” 他嘶哑着嗓子重复:“……他怎么就不来了呢?” 笑着笑着,把脸埋在手中,那干巴巴的笑就成了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桌边一盏昏灯如豆,映着对面少年姣好的脸,少年不答话,只是眼含悲伤的望着公子寒,一只蜘蛛沿着桌腿开始结网,公子寒枕着桌子睡着了,少年的身影停了一会儿,消失在小屋晦暗的背景中。 说是不来,没想到,第二天中午,公子寒刚从宿醉和头痛中清醒过来时,一睁眼,桌边多了一名拎着酒壶自斟自饮的不速之客,看身形,不是别人,正是身着便服的公子龙渊。 第二十五章 公子寒用手扶着额头,坐在榻上凝视龙渊的背影,漫长的等待让这次重逢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他甚至怀疑,自己看到的是不是宿醉和头痛产生的幻象。 有多久没见过他了呢? 公子寒抓着被衾回忆,来浮生山的前几个月,龙渊在山脚凭了一座豪绅的府邸,花巨资改建成行宫,每隔一两天上山一回,亲密无间一如过往。从后半年开始,他来的次数逐渐少了,从三两天减为半月,腊月只来了一次,那天正是大年三十,两人围着火炉守岁包饺子,笑笑闹闹的洒了对方满身面粉,在山下的爆竹声里整夜欢好。大年初三分别,他按着腰间长剑,走的一步三回头。 到了第二年,数月才能见他一次,他的话越来越少,神情渐渐冷淡,发怒的次数比笑容还多。 第三年,他没来过。第四年的夏天,他陪自己看了一回石榴花。 接着又是孤寂的三年,春天完了夏天,秋天完了冬天,最初的期待化作担忧,担忧化作失望,失望化为愤恨,最后连那恨意都消减下去,一颗心沉寂的如同院中井水。随着时光的流逝,眼角的皱纹和鬓边的白发一日重似一日,清晨去溪边濯洗衣裳,看着倒映在水中的枯槁容颜,不相信自己刚过三十岁。 曾经在爱人怀中撒娇发嗔的少年,曾经行过二十冠礼,每日还要先讨一个吻才肯进朝堂的年轻皇帝,曾经在外与百官谈笑风生,回寝殿便坐在爱人膝头,批一夜奏折也不觉得厌倦的清俊男儿,一转眼就老了。 公子寒听见棠溪在院中大声呵斥贪吃的狗儿,朝外望了一眼,天光耀得人直眯眼睛,这才知道时候不早了。他撑着身子下床,将一双满是茧子的脚放进草鞋里,俯身拨弄草绳的扣头,偏着脸对龙渊道:“来了?” “日上三竿还不起,真是天生的懒骨头,朕在这儿等了足有一个时辰……”龙渊将酒盏放回桌上,探身朝内室张望,公子寒穿好鞋子,正端着脸盆要出门打水。 两人错身而过,四目相对,待看清他的模样,龙渊的后半句话突然哽在喉咙里,接着就湿了眼眶。 公子寒没理会他的反应,径自绕过龙渊走至门口,掀起门帘唤来侍童棠溪,把脸盆和毛巾交给他,嘱咐他打一盆洗脸用的清水,再去准备午膳的菜品。 一样样布置完了才回头,摸了摸自己的脸,平静道:“吓着了?昨夜喝了些酒,起床才格外憔悴些,你不必如此惊讶,山里日子清净,我其实过得还算好。” 他穿着一身粗陋的土布衣裤,手腕和脚腕都露在外面,虽然去年被龙渊免了枷锁,疤痕却留下了,四肢瘦的如骨棒一般,一只手扶住门框,脚尖在门槛来回轻踩,有些无所适从的样子,屋外的阳光越过他的肩膀和斑白的鬓发,将那薄薄的身子镀了一圈金边。 他抬起头,认真打量着龙渊,突然笑了:“你一点也没变,还是这么好看。” 接着叹了口气,轻道:“三年了,我以为你再不来了。” 龙渊望着他,只觉得如遭雷击,怎么都不敢相信眼前老气横秋的瘦弱男子竟是曾经那眯着眼睛撒娇的小公子,心里多年的疤被猛然撕开,洒了盐,再用十根手指头伸进去狠狠抓弄,剧痛从胸口蔓延至全身,额角都出了汗,龙渊抖着手,抄起桌上的酒盏重重往地上一摔,一句话没说,起身推开他冲了出去。 酒盏霎时四分五裂,公子寒摇摇头,将碎片一片片捡起来,自语道:“快四十的人了,还爱砸东西。” 不知为何,这次见他,心里出奇的平静。 龙渊不知纵马去了哪里,公子寒懒得追他,倚着门框吹风,抬眼眺望远处的群山,心说,这一段旷日持久却没有一丝希望的等待,该是了结的时候了。 有些人有些事,公子寒看不见,棠溪看不见,上山的货郎也看不见,偏偏只映在龙渊眼睛里,每一次他来探视,那粉衣少年便站在一旁怨毒的望着他,像在责备他为何不遵守承诺。妖的眼睛,清澈起来能骗尽世人,狠毒起来,却也不死不休。 七年前,龙渊与浮生山里的桃妖立过一个约定。 那年公子寒刚过二十三岁寿辰,正是男儿最意气风发的年华,手握江山,顾盼尽是风流,当年匈奴进犯中原,龙渊领兵平叛,出征第四个月,战事重新压回北疆苦寒之地,铺满毛毡的军帐中,来了一位白须白眉的不速之客。 龙渊一身铁衣,帐内也不卸武备,正端着一碗滚烫的烧酒,边喝边铺开一张巨大的地势图研究军情,抬头看见那仙风道骨的老者,手中的酒碗一倾,烧酒尽数泼出。 老者作了个揖,道:“大限已至,就在一月之内。” 龙渊皱眉:“怎如此之快?” 老者略一沉吟:“公子寒本无帝命,若起死回生后只做一介布衣,应有三十年寿限,偏他是皇帝,身居帝位一日,福泽便折损一分,能撑到今日已是不易,我算定他在十日后突发急病,暴毙而亡。” 又道:“凡人皆有死生二限,帝君是否还要强行更改?若真要为此废去他的帝位,那小公子是否怨恨于你?” 龙渊微一错愕,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道:“怨恨?不会,他听话。” 说出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2 分卷阅读33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33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33 此言时心中禁不住自豪,那心意赤诚又脾气温顺的小公子,便是这般全心全意喜欢着自己,纵有再荒诞的举动,他也憨傻的抱以信任,可爱的不知让人怎样疼才好。 恨不得天天捧在手心里,他生气有趣,喜悦也有趣,即便一句话不说,坐在那儿正儿八经的读书批折子,见到了也忍不住过去逗他一逗,他慢悠悠的说一句,自己故意呛他一句,一直把他惹急了,做出一脸嫌恶却不愿意发火的样子,也是可爱。 为这一天做过太多的准备,六年来遍访四方有名风水术士,借着征战的机会踏遍千山万水,亲自选了一处灵山,名为浮生,山体居于东海之滨,与蓬莱仙岛隔海相望,山间气脉通畅,蕴含天地钟灵毓秀之气,数千年来不知多少修仙者在此顿悟飞升,也不知引发过所少文人墨客的情思,仙者居于山中可增进修为,凡人若居于山中,即便恶疾缠身,亦可有好转之象。 偏那小公子命薄,高广大宅也住不得,只好寻了几间敝旧竹屋,生活起居器皿皆置办两份,从此可要陪他把日子过到山里来了,倒也不差,天气晴好时一起晒太阳,挽着裤管在溪水中捕捞鱼虾,去后山开垦几亩良田,踏着露水采摘自家种植的瓜果,每日举案齐眉,携手终老,将那尘世鸳鸯的快乐过到极致。 谁说世人不及神仙好?仙界万年虚无缥缈,俗世一瞬却有血有肉。 当地土地神说,有一桃妖在山中已居住二百余年,虽为妖孽,自修炼开始就一心向善,曾受仙人点化,只差些机缘便可位列仙班,细算命盘,竟与公子寒相合,若肯借妖力庇护,定能助那小公子度过此劫。 十日之内,大军从关外回撤,日夜兼程赶赴长安,龙渊带一股骑兵快马加鞭往东疾驰,奔袭千里,一路风尘仆仆,进浮生山寻找桃妖,见面才知道,那桃妖儿,竟是故人。 是怎样的故人? 那日天高云淡,风过林梢,鸟鸣婉转,一株三人才可合抱的老桃树开满繁花,粉色花瓣飘落如雨,树下站着一名清清爽爽的少年,滴水似的嫩,冬笋似的白,身着宽袖粉缎衣裳,银线捆边,袖子兜着山风,腰身束的只有一握。 远远看见龙渊,少年又怕又恨,筛糠似的抖了半天,鼓起毕生勇气,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颤声道:“竟然是你这坏仙!你把灵狐的命还来!” 竖起眉毛,却又战战兢兢的发抖:“你生来就是仙家贵胄,哪知我们的辛苦,草木飞禽成精怪已是千难万难,精怪百炼成妖,能悟道修仙万无其一!当日那白狐已上天庭,不过因为喜欢了你,哪怕你有一句安抚,他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可见你的心肠竟无一丝慈悲,真是坏透了!我们为妖,修行数千载从未曾伤及他人性命,可是你这神仙,相隔百里我就能闻见你身上的血债业债!” “若是旁人,一百个我也肯救,但是你带来的人,就是今日刨了老树的根,我看也不看一眼!” 这桃妖儿当年在天庭为老君做些看守丹炉和打扫殿宇的杂活,连帝君的面都见不着,龙渊又怎么会认识他?听他提起白狐,才想起这段冤孽,心中不由苦笑,嗟叹万事皆有因果轮回,不想报应在公子寒身上。 此时距离一月之期只剩不到半月,再耽搁几日,莫说救不了他的命,连腾云术法都使不出来的肉眼凡胎,只怕连赶回长安,见他最后一面都不能了。 他为凡人,我尚待罪,六道轮回往生,自此重聚无期。 帝君不与他纠缠,握紧手中的马鞭,抬眼道:“要我做什么?” 桃花妖没想到有一天竟能与紫微帝君面对面交谈,听他对自己说话,骇的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魂魄半天收不回来,一遍遍重复:“白狐的命是你害的,我绝不能帮你……” 龙渊一撩衣袍,双膝跪地,眼神坚定而冷冽:“我求你。” 那桃妖儿啊的叫了一声,真的一屁股摔在了地上,惊悸中化出原形,脑后青丝开满桃花,手脚等与地面相接处长出遒劲根须,半妖半人,瞪直了一双眼睛,与龙渊相隔百米面面相觑。 “不能的,这万万不能的,你是上仙,我是树妖,尊卑有别,你怎能如此……” “蝼蚁尚且偷生。”龙渊道,“他是个善人,望你成全。” 帝君在浮生山里从日出跪到日落西山,黄昏时分,天边聚了大片暗红的火烧云,照的山中万物腥红一片。在这一天一地的耀目红光里,帝君终于达成心愿,盔缨低按,轻挽紫缰,一路马不停蹄的直奔长安。 一切都照安排进行,公子寒被绑来浮生山的第三天,龙渊进山看他,公子寒喝醉了酒,声嘶力竭的逼问为何如此,为何连老臣都不放过,以后又打算怎样过,问题一个接着一个,龙渊却一句都不答。一直闹到深夜,他喊的累了,伏在龙渊膝上打盹,龙渊抚摸着他绢凉的长发,俯身在他耳畔,低声道:“你不要难过,我看不得你难过。” “我每天来陪你,我们还跟以前一样过,别辜负我,好好地活。” 连续小半年,公子寒习惯了与龙渊在山里当农夫,每天躺在院中的竹椅上晒太阳,暮春的阳光烘的暖,晒得连衣裳和头发都是一股暖洋洋的阳光味,公子寒摸猫儿似的摸着龙渊的脊背,低头亲了亲他的脸,心想,除了生活拮据些,倒也凑合着过。 一切照旧,直到半年后的一天,龙渊刚走出小院不远,一名粉衣少年眼含秋水,像噙着一枚人间至甘美的果实,又好像充满了希冀与期待,站在石板路的拐角,鼓足勇气对龙渊说:“你不要再来了。” 桃妖说,那目光恬静,说话轻声细语的年轻人,比天界的任何仙家都儒雅和善,比人间的每一个过客都温柔细致,就连手指划过花瓣,小心翼翼的给花儿授粉,企图让桃树结出桃子的动作,都让人心神震颤。 不知从何时开始,公子寒在灯下读书,映在窗纸上的剪影,成了花妖儿心里的一个梦。 于是他满怀邂逅时的喜悦与忐忑,固执的抓着龙渊的衣角,加重语气道:“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这里是我的地界,你不要再来了,我不想看见你。” 第二十六章(小修) 这个约定持续了七年,龙渊与那桃妖儿整整争了七年。 一开始,桃妖见公子寒寂寞,偶尔给龙渊捎个口信,让他来探视一趟,后来公子寒适应了山中生活,桃妖就不肯放人进来了,若龙渊不守约定,那桃妖便以公子寒的性命威胁,收敛院中妖气,连累他大病一场,反复几次,龙渊就真的不敢来了。 什么都不在意时什么都不怕,后来认识了他,有了让人要挟的把柄,怎样做都是错,甚至不得不亲口告诉他,如今后宫佳妻美妾成群,膝下渐添儿女,公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3 分卷阅读34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34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34 子寒那时正在绣衣裳,闻言挤出一丝笑容,说:甚好,热闹些。 攥在手中的唯一希望是那憨儿曾经诚挚如赤子般的心意,告诉自己,如同山顶青松和云间皎月,说不变的就真的不会变,只是时光不过弹指,就连当年的少年,不知不觉也老了。 龙渊从公子寒的小院冲出来,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攀登,一直走到山间溪流的源头,视野豁然开朗,耳畔渐渐出现轰鸣的水声,两屏青山之间,一道白练般的瀑布从高处倾泻而下,流水飞珠溅玉,在瀑底冲出一个深水寒潭,积满了便从山石豁口溢成溪水,潭边长满桃树,树底遍生绿草青苔,被潭水浇灌的极为茂盛。 此时已是秋季,桃花却毫无颓败之势,甚至比山腰开得更加旖旎而冶艳,千万棵碧桃只花不叶,一朵朵一蓬蓬纯粹的红,层层叠叠的花海涨满了眼帘。一名粉衣少年如花瓣儿般轻盈,足尖点地,临风立在一块长满青苔的巨石上,居高临下看着龙渊。 仿佛已经等待多时,目光毫无畏惧。 少年的声音也如外貌一般清爽,干净而冷冽:“帝君,你违约了。” 龙渊的眼底闪过恶意的寒凉,铮的一声抽出长剑,几乎脚不沾地的飞身至那桃妖身前,凌厉剑气直朝他眉间刺去,厉声道:“一切我都按你说的做,你说惜他护他,便是如今这副样子?这几年你又履的什么约?” 少年的黑发被劲风激的向后一扬,一挥袖子,轻盈的闪身避开,答道:“我怎会亏待了他,若不是我,在这山里饿也饿死了他!只是他总放不下你,忧思伤身,我有什么办法。” 说罢身形快如疾风,寻了另外一块石头站着,眼中添了怨毒:“你不要再来,你来,他总要惦记你,你若一直不来,他就不再想了。” “妖孽不知悔改,我怎能容你!”龙渊几乎气结,再不跟这不开化的妖讲理,手腕一抖,万千杀意化作剑气,以破云之势朝那少年直扑而去。鱼肠为春秋五大名剑之一,打造的极为合手,剑随身动,杀招变幻莫测,变化外又生变化,绵绵密密的织就成一张天罗地网,凛冽剑锋快如闪电,招招要人性命。 少年右手结印,用术法不断腾挪闪避,身形过处尽飘桃花,恰好一阵秋风拂过,瀑布改变方向,斜风卷着细细的水雾朝人扑来,兜头兜脸的白雾把人裹在里头,一时风动花舞,剑气势如疾雨,两人斗得衿带飞扬。 不过十招,那桃妖已经明显处于下风,动作越来越慢,几次险些被刺中心窝,不得不曳水逃跑,狼狈的找了一块向水潭里伸展的石头稳住身形,隔水朝龙渊喊道:“你若杀了我,凭公子寒现在的身体,不出三日定命丧于此!” 见龙渊没有追来的意思,重又曳水返回离他一丈远的地方,用术法修复被划破的衣裳,倨傲道:“每回都来找我来撒气,打赢了又怎样,你赢一万遍也没本事保得他平安,性命对于凡人意味着什么,你做过人,应该比我清楚。” 接着一眯眼睛,笑容如往常一般甜蜜而纯真:“就算他死了,骸骨埋进土里,养的也是我的枝枝叶叶!如今,你是要他死,还是要他活?“ 龙渊的长剑泠然落地。 “我真的喜欢,你让给我吧。”桃妖低头道。 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极其率真,仿佛索要的不是一个大活人,而是一件瓷碗,一本字帖,或者一条新打来的鲜鱼。 龙渊的怒火随着那逐渐停歇的花瓣冷了下去,心中生出无尽悲凉,忽然忆起,许多年前,自己面对年少的公子寒,也是这般不懂相思为何物,糊里糊涂答应了一句话,简简单单要了他的人,本以为只当手中添了一件玩物,却不想赔上一生。 熟视无睹过,新鲜甜蜜过,恨不得将对方挫骨扬灰的占有过,如今满盘皆输,只剩下一个念想。最好笑的是,想当初那老仙儿提醒其中利害,还自负的以为这世间的风流故事,尽是笑谈。 “好好待他。” 龙渊将长剑收回鞘中,疲倦的拢了拢鬓发,随手一拨竟寻到几根白发,不由一怔,心道老的何止公子寒,自己也已是不惑之年了。 再一抬头,只见公子寒正拎着一只空木桶上山来,拐过最后一道弯,看见龙渊握着剑站在潭水边,身上那件纹采辉煌的华贵鹤氅落满了花瓣,潭边的平地上,到处是削断的桃枝和翻起的烂泥,像刚遭了灾。 公子寒站着看了一会儿,唇边浮出一丝讥讽的笑,道:“我当是去了哪里,原来在这儿练剑,午膳快好了,山里没什么好东西,要是不嫌弃就吃了饭再走。” 他看不见站在旁边的桃妖,径自绕过龙渊,慢悠悠的把木桶丢进潭中汲水,一桶满了,放在地上试了试,竟拎不起来,蹲身倾了半桶,感觉差不多了,擦了擦额角的汗,双手握着木桶的提手,弓着腰踉踉跄跄的往回走。他瘦的脊柱都突出来,每走几步就停下歇一歇,山风吹着那一头半白的长发,佝偻的背影如同一位花甲老人。 龙渊被这骇人的场面惊的失了魂魄,半天才回过神,追上去要抢他手中的桶,公子寒不肯,推搡间掉了木桶,刚汲的潭水哗啦一声尽数洒了,空桶骨碌碌滚出去老远。龙渊去捡,公子寒拦住他,淡淡道:“陛下身子金贵,粗活我干就行,习惯了。” “你别动,我来。”龙渊推开公子寒,不想劲使大了,公子寒瘦弱,被他一推,险些跌进山路旁的灌木丛里。 龙渊无措的站着,手中捧着空桶,不敢动了。 见水打不成,公子寒叹了口子,接过木桶,磕了磕边缘的泥就要下山,刚走了两步,龙渊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强迫他转头,颤声道:“你生我的气?” 公子寒想了想,忽然笑了,依旧是很和顺的模样,道:“你看这水。” “水?” 公子寒点点头:“我这一辈子,就像刚才打水一样,到头是一场空,若真要生气,大概能活生生把自己给气死,这么多年糊糊涂涂的都过完了,如今还计较什么。” “倒是陛下你,这些年脾气越来越差,还是收敛些吧,再诚心待你的人也有厌倦的时候,不知你现在的枕边人如何,我已是懒得再哄着你了。” 公子寒拨开龙渊的手,回头望着他,两人一前一后站在山间的台阶上,龙渊站的高,公子寒抬头看他,只觉得他衣上一重重繁复的章纹和佩饰华贵的刺人眼睛,模样还是好看,这几年添了年纪,下颌不似从前尖了,眼睛也不再上挑,曾经的冷艳尽数化作帝王的端正和威严,一举一动都带着不容抗拒的威慑感,仿佛一棵老松,饱经风霜而知苍劲。 公子寒静静的看着他,直到眼前一片模糊,抬手想摸他的脸,举到一半,又放下了,摇头道:“仿佛从很小的时候,我就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4 分卷阅读35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35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35 是这么仰视你,仰视了半辈子,等来这样一个结局,有时候我真想问你,你这颗高高在上的心里,有过我么,有过任何人么?” “龙渊,我没生你的气,我只是不喜欢你了。” 他说着转过身,扶着身边的石壁,慢慢沿着石阶往下走,龙渊愣在原地,桃妖从后面赶上来,握住公子寒干瘦的手,回头忐忑的望了龙渊一眼,终究没有停下。 龙渊一个人站着,只觉得这个秋天格外冷,即便穿着最厚重的大氅,仍止不住全身颤抖,他听到鸟儿在树间抖动翅膀,随后归于一片寂静,整片山林只剩公子寒下山的脚步声。 半旧的一双草鞋,嚓,嚓,慢而吃力地挪动着步子,沿着蜿蜒的山路越走越远。 原来无论用竹篮,还是用木桶打水,都是一场空。 龙渊在公子寒的小院吃了此生最难以下咽的一顿午饭,饭是棠溪做的,农家菜普通,材料还算鲜美,自家种的新鲜蔬菜,红烧鲤鱼,鲤鱼是山溪里钓的,大而肥美,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野蘑菇,炖了一只鸡,一盘炒羊肉,浊酒一坛,两杯普洱,茶叶是用桃花跟货郎换来的,尚可消食去腻。 桌边两人静静对坐,偶尔说一两句话,大部分时间都沉默,筷子在盘中拨来拨去,菜夹到嘴边,咽不下去。 连棠溪都察觉到不对劲,搬凳子坐在葡萄架底下逗狗玩,不知屋里情形如何,不敢进去侍候。 饭吃到一半,忽然下起小雨,秋雨寒凉,淅淅沥沥的雨沿着屋檐往下淌,打在满地薄而脆的枯叶上,发出沙沙细响。 天一阴,整间屋子都暗了下来,龙渊与公子寒吃完午饭,听了一会儿雨声,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不知过了多久,龙渊忽然想起以前化解干戈的方法,隔着桌案捉住公子寒的手,轻轻抚摸他的手指。 使剑的手粗糙而微凉,袖口滚着厚重的黑色风毛,曾经无数次抚摸过自己的皮肤,无数次让人心神震颤的失了理智,公子寒清楚的知道龙渊要什么,待指尖走到中指的第二关节,他突然将手抽了回去,开口道:“龙渊。” “我这身子,做不得了。” 停了停,又道:“以后,怕是都做不得了。” 龙渊噢了一声,悻悻的把手收回去,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沉默了一会,见公子寒只偏着头看雨,忽然觉得憋气,闷得透不过气,抬手抄起桌上的杯子要摔了泄愤,略一犹豫,又放了回去。 从未如此清晰的感觉到,这间为了一同终老而买下的小院,是别人的家了,桌上的是别人的东西,吃的是别人做的饭菜,礼貌的客人,没有砸主人家东西的道理。 他不甘的抓着公子寒的手腕,质问他:“怎么就不喜欢了,怎么就做不得了?你躺着不用动,我好好伺候你,你不是一直喜欢我的么,不是从小就喜欢我的么?” 公子寒转过脸,淡淡道:“我倦了。” 龙渊望着他的眼睛,等了许久,没有一丝像是赌气或玩笑的意思,就像一名身患绝症的病人,忘了生的乐趣,也没了生的意愿,一如死水。龙渊忽然用一只手撑着额头,偏头假装去看窗外的雨帘,昏暗的天光把水汽投在他黑而狭长的眼睛里,忽然哑了嗓子:“我还没倦呢……” “这么多年了,我怎么就还没倦呢?” 一场恋情,两个人点头才是开始,可无论过程多么盛大圆满或坎坷艰辛,昙花一现或半生周折,到头一个人说散,就合该一拍两散,先走的人解脱,留下的人挣扎。 公子寒极其平静,起身给他面前的茶杯续满水,继续说道:“龙渊,念在往昔好过的情分上,我有一件事求你。” “我没剩多少日子了,到了那一天,你差人来殓了我吧,收拾干净了,赏身装裹衣裳,再赏副薄皮棺材,再不济就从里屋的衣箱拿件新的换了,别让我自己烂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活着的时候没人管,死了总想有个归宿。也不用费事,就埋在这院子里,好歹是个遮雨的地方。” 公子寒手里握着茶盏,拇指在边缘轻轻刮蹭,半晌朝外看了一眼,道:“棠溪年纪小,没经历过生老病死的事,可别吓坏了他,我死以后,你好好安置他。” 龙渊听得心口生疼,迎着公子寒淡漠的目光,道:“这几年,你恨透了我吧?” 公子寒没答话,起身去里屋翻找了一会儿,搬出一只沉甸甸的樟木匣子,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放的全是龙渊从前常来时备在家中的寝衣,朝珠,黄缎,印玺朱泥等物事,每一样都收拾的干干净净,边缘褪了色,似乎被抚摸过无数遍,大概这些年,它们的主人就在这冷寂的地方,怀抱往昔的余温,等一个再也不会来的人。 公子寒将木匣一合,推到龙渊面前,淡淡道:“我只是希望,当年长安市井初逢,你做你的乞儿,我做我的太子,后来种种都没发生过。” “这些东西你带走,以后不要再来了,你我之间,从此恩断义绝。” 雨越下越大了,万千雨丝落在树叶上,落在溪流中,惊扰每一朵将要绽开的小花和每一只吮吸草汁的蚱蜢,织成一张生机勃勃的网,嘲讽此处的不堪。龙渊环视着这屋里的一桌一椅,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当他结束漫长的流离,忍耐过长久的疾病和饥饿之后,曾经看着手捧药盏守在床边的公子寒,心说这个笑的眉眼弯弯的少年,就像凡人口中说的故乡。 这间亲手买下,亲手收拾,想要一起度过余生的小院,从此之后,再不是他的家了。 数十年来他辛苦经营,立过赫赫战功,威名远播四海,终于保得家人平安,国祚昌隆。然而皇宫虽大,天下虽大,从此之后,他没有家了。 龙渊告辞时,雨已经下了很久,院外的千里骏马被淋得蔫头蔫脑,几个便衣侍卫也全身湿透了。 龙渊解了缰绳,边走边留恋的回头张望,只见雨水沿着黛青的瓦片流下来,滴滴答答的淌成了一排晶亮的断线珠帘,叮咚响着敲落进水缸中,架上的葡萄熟了,花圃的栀子谢了,院子里积着泥水,公子寒站在屋檐底下送他,棠溪在一旁举着青绸油伞,黄狗使劲抖着脖子上的水,桃妖儿小心翼翼的握着公子寒的手,靠在他身边,喜悦而羞赧的笑着。 龙渊觉得这场景熟悉,回忆了一会,忽然想起许多年前,公子寒也曾如此小心而又充满喜悦地握着自己的手。 秋雨蒙蒙,山路泥泞难行,跑不得马了,龙渊握着缰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5 分卷阅读36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36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36 绳,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孤单的一个人影走在雨雾里,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成了萧瑟背景中的一个小黑点儿,又转过一道弯,彻底看不见了。 公子寒静静的站着,一直到雨停风止仍不离去,天色渐渐黑了,棠溪把油伞全撑在主子头上,自己淋成了落汤鸡,黑黄的手一把接一把的抹脸上的雨水,一句怨言也不敢哼。 公子寒抬头看着那伞的竹骨,心说明明雨水都被挡住了,为何脸颊一样冰冷而湿凉呢? “你舍不得他,为何还让他走?”清凌凌的声音忽然在脑后响起。 公子寒诧异的回头,只见一名粉衣少年立在身后,分明就是那梦里的花仙,他暗自掐了自己一把,不是梦,还醒着。 公子寒擦了擦眼角,做出平静的样子,道:“舍不得,所以不等了。” 恩断义绝的疼痛,至少比每天每日,永远看不到头的期望与失望,来的简洁畅快。 少年偏了偏头:“他走了,你会喜欢我吗?” 公子寒楞了楞,噗嗤一声笑了,摇头道:“你不明白,人一生的情爱并非无穷无尽,就像一碗水,有人泼泼洒洒,到处留情,对每个人都只能浅尝辄止;有人情深意重,全数一倾,从一而终。至于我对龙渊……” “我对龙渊,就像倾了水,又砸了碗吧,一生经历过这样一次,便是死,也无憾了。” 第二十七章 下山之后,龙渊将征用了七年的行宫物归原主,收拾了宫中物品,带人连夜赶往长安。 东海之滨离都邑甚远,初秋的雨水绵绵不绝,半片山河都被浸的冷湿而泥泞,龙渊心灰意冷,只想快些离开浮生山,一路催着队伍赶路。刚回宫就先听闻一个消息:有一股势力趁皇帝东行,举起讨逆旗帜举兵谋反,目前已被平定,由留守长安的武将穆篱看押待审。 待细细调查,这批人的头领正是龙渊篡位时斩杀的一批臣子的远房宗嗣,因为高官之间常有联姻,九族诛杀不尽,因此有一小部分被发配边关,渐渐被人遗忘了。这批人一直对龙渊心怀怨恨,从边疆流窜回中原郡县,借着宗教聚会的名义向百姓游说宣讲,称先皇的传位遗诏是假,先帝也并非得急症而亡,而是被人谋害,弑君之人正是龙渊。 公子寒在位时爱民如子,感怀他的人不在少数,这个秘闻一出有如惊雷,侠义之士纷纷入伙,但从民间召集来的士兵根本称不上训练有素,又一向惧怕龙渊的手段,因此还没攻进皇宫,听说皇帝提前回归,率先起了内讧,不久就分批投降了。 龙渊从浮生山回宫时已是深夜,一路心力交瘁,听说叛乱已平,便没在书房停留,直接回了承天殿,吩咐宫人守门,径自去沐浴准备就寝。 大约先睡一觉,就能忘了公子寒的话,就能打起精神,再想别的对策。 不想头发还湿着,外面突然传来吵嚷之声,刚系好腰间丝绦,内殿的门就被人撞开,武将穆篱风风火火的冲到龙渊面前,仿佛根本没注意到皇帝此刻正披头散发,开口便道:“陛下,谋反兵士共五万余人,尽已被赶到北郊的一片低谷,还是按老规矩,都杀了吧?” 话音未落,穆篱背后忽然滚出一个白衣儒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杀不得!这些都是无辜百姓,当兵只为混一口饭吃,既然已经投降,陛下不如放他们一条生路,以示陛下体恤百姓!” 穆篱闻言狠狠剜了那儒生一眼,大声道:“当初有多少叛臣都是如此处置的,我与陛下共同征战多年,陛下的脾气我最清楚,你还不快快退下,少胡言乱语的让陛下烦心!” 说罢转头看着龙渊,气哼哼道:“这穷酸文人冲到军营跟臣聒噪了半夜,听得人耳朵生了茧子!臣深夜进宫就是想让陛下评理,陛下说说,若身为百姓不好好在家种田,倒拿刀来谋反,这等贼人还能算无辜百姓吗?若不杀了警示世人,明日你也谋反,我也谋反,恐怕要天下大乱了!” 那儒生不甘示弱,反唇相讥道:“你这莽夫只懂打仗,不懂治国!当初天下动乱,自然要严惩叛贼以震慑世人,但如今四海清平,百姓安居乐业,谁愿意反呢,此次没费一兵一卒就破了敌军,说明这些士兵根本不愿参战,只是被奸人所骗,贪图一点饷银,怎会有你说的什么你谋反我谋反之言?若陛下此时还一味强行镇压,反而让天下抓住陛下不仁的把柄,寒了百姓的心!乱世当用重兵,太平当施仁政,这才是安抚民心,保得江山安定之理!” 儒生许之凡能言善辩,满腹经纶,在龙渊于水云殿组织小朝廷时就被招做帐中幕僚,入仕十年有;武将穆篱身材魁梧,骁勇善战,一身威震三军的好功夫,脾气爆烈如野马,却十分耿直率性,没有半点儿机心;两人平时深得龙渊信任,举止也格外放浪些。 然而这次实在太过分,两人还在拌嘴,殿门忽然又被撞开,一大群身着深色朝服的官员摇头摆尾的冲进来,看样子已经在殿外候了许久,一帮站在穆篱身后,一帮支持许之凡,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起来,言官善辩,武官嘴笨,几个回合下来个个急的面红脖子粗,要不是皇帝在上,几乎想动起手来。 龙渊阴着脸,气的浑身发抖,只觉得被满屋的吵嚷声逼得人头痛欲裂,终于再听不下去,抄起枕边的一柄白玉如意朝穆篱脚边掷去,上前飞起一脚,狠狠把他踹倒在地,厉声道:“放肆!深夜擅闯朕的寝殿,什么谋反不谋反,朕看是你们想谋反!” 满屋官员一愣,霎时全闭了嘴,一个个跪着,大气也不敢出。 龙渊一把将榻前所悬帷帐连帐顶的一排小银钩子哗啦啦全扯了下来,又取下架子上的宝剑,铮的一声顶在那儒生额头,吼道:“不论老壮,每人赏二十板子,马上给朕滚出去,多言的立刻革职,如有再犯就地斩首!” 这一声让众人都白了脸色,暗叹一声不好,龙渊平时虽雷厉风行,却从不是刻板于规矩的人,看样子今日本就情绪极差,当即谁也顾不得风度,行完礼就连滚带爬的往外跑,待众臣全撤出去,穆篱站在门口,转头对龙渊道:“陛下,北郊那五万叛军,到底杀还是不杀?” 龙渊独自站着,五指紧握成拳,手背青筋暴跳,失了血色的脸衬着墨似的散乱长发,在寝殿影影绰绰的烛火中显得说不出的妖异恐怖。穆篱远远的看着,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他觉得陛下与往日有些不同,但一时又说不出来。 “杀!一个活口都不留!”连日的愤怒和不甘如脱缰恶兽,龙渊只觉得全身血液如同沸腾,一股怪力从四肢百骸冲出来,五官扭曲变形,喉咙被怒火烧得喑哑,恶狠狠道:“连同承天殿今晚当值的所有太监,婢女和侍卫一起投入天牢,明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6 分卷阅读37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37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37 日午时,与叛军一同坑杀!” 这实在不像龙渊会说出的话,穆篱一愣,转头想去问许之凡的意思,见他也面露疑惑,脚步就停了一停。 龙渊紧紧抓着榻前剩的半张帷帐,呼吸缓慢而深长,像在努力克制什么一般,半晌抬起一双混沌的眼睛,盯着两人道:“再不走我连你们一起杀!” 所有人撤出寝殿,两扇大门紧紧掩着,连宫人们都被赶了出去,聚集起来为突然到来的噩耗惊掉了魂,谁也不知道陛下怎么一夕之间变得如此残暴,死一般的寂静中传来一声细细的嘤咛:“若是寒公子还活着就好了……” 立刻有人嘘了一声,然而更多的人闻言一怔,皆用衣袖掩面,无声痛哭起来。 事件的始作俑者还没走,见此情状,许之凡气的点着穆篱的脑门,结结巴巴骂道:“你、你这败事有余的葱头,你这胸无点墨的骡子,你、你这唯恐天下不乱的搅屎棍!反正你皮糙肉厚,我看今天所有人的板子都该你来挨!” 穆篱达成心愿,此刻却低着头,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殿外传来臣子挨罚的哀嚎声,许之凡长叹一声,下意识的在光滑的下颌摸了一把,甩了甩袖子往外走,临走前回头朝内殿紧闭的大门张望一眼,年轻的脸上露出不合时宜的悲悯之色。 龙渊在榻上盘膝而坐,双手在两膝头结印,慢慢调匀呼吸,试图镇定精神,不想平时一向畅通的气脉今天不知怎么了,好似有一团郁气结在胸口,左突右冲想要挣脱束缚,越是用心法控制,那团混乱的气息就越是狂躁,打坐还不到一个时辰,已经全身滚烫,黄豆大的汗珠从额角不住地往下淌,头发一缕缕贴在脸上,后背的寝衣更是如被水泡过一般。 龙渊猛的仰起头,离水的鱼一般大口呼吸,然而喘得越急促,心里的那点清明反而越离越远,全身如被烈焰炙烤,不知不觉解了手指的印,两手紧紧抓着膝头,最初的燥热过后是被大锤重击似的痛,仿佛每根骨头都被敲碎,扎进柔软的肉里,切断每一条筋脉,耳畔一遍遍回响着公子寒的声音:“你我之间,从此恩断义绝。” 恩断义绝,为他付出一切,百年后也不得善终,为他不惜逆天改命,守住这江山的数十载太平,一个人被困囿在这坟墓一般巍峨却冷寂的宫殿中,换来他一句恩断义绝,凭什么? 原来人间与天界不同,人会老,心会变,凡人的生命不过弹指一瞬,再美的红颜终将化作枯骨,再巍峨的宫阙最终陨殁于尘埃,最显赫的家族也逃不出覆灭的命运,万事万物,终究归于变化,归于无常,归于虚无。 既然如此,这样无意义的生命,留它作甚,这样易变的情爱,要它做甚!既然仙者无情,这样肮脏的尘世,又悲悯它作甚?! 不如砸碎它吧,毁了这为他才留下的清平世界,毁了这些叵测而易变的人心,终结这些蝼蚁般懦弱又贪婪的生命,将那不仁的天界和所谓的道义也烧个干净,焚了地府,拘了公子寒的鬼魂世世守在自己身边,若世间没有永恒,不如砸碎一切,创造永恒吧! 龙渊扶着床帏大口呼吸,挣扎着站起来,取来架子上的长剑,宝剑出鞘,阴寒的剑身映着一张扭曲的脸,他猛的抬起眼睛,只见眼前一切都变了样子。 大殿还是原先的承天殿,但到处充斥着乌云浊雾,幽魂穿行往返,妖异的女魅围着他打转儿,尖声大笑:“我等皆为死于战乱的厉鬼,特意从阿鼻地狱赶来听从帝君号令,杀吧,杀了他们,平了三界吧!” 女魅一挥衣袖,大殿霎时有如修罗场,业火熊熊燃烧,世间百种情状在各个角落一幕幕上演,他听到战鼓和将士们攻城的呐喊,看到战场的白骨和尸骸,将军骑着高头大马,士兵睁着不甘的眼睛,他看到战火中被焚毁的村庄和田地,看到流离失所的百姓,挖草根充饥的少年,母亲抱着怀中饿死的孩子。 不知是哪个王朝的覆灭,君王持剑自缢,泪眼朦胧的姬妾抱石投井,少年皇子将白绫系在房梁上,咚的一声踢翻了凳子,悬在半空的一双脚……大军杀进来了,来不及出逃的公主被兵士凌辱,新王坐于龙椅之上,满脸恣意而畅快的笑容。 紫微帝星在天际闪着神秘而炫目的流光,自古皇权染着鲜血,历史脚下尸骨成堆。 “自古帝星明亮,皆有改朝换代之兵祸降世。”女魅的声音蛊惑般在耳边响起,凉而腐臭的鼻息拂着龙渊的面颊:“昔日黄帝,今日蚩尤,胜负只在一念之间,帝君决断吧!” 第二十八章 “自古帝星明亮,皆有改朝换代之兵祸降世。”女魅的声音蛊惑般在耳边响起,凉而腐臭的鼻息拂着龙渊的面颊:“昔日黄帝,今日蚩尤,胜负只在一念之间,帝君决断吧!” 龙渊抬起一双混沌黑瞳,将手中长剑缓缓收入鞘中,置回木架之上,几个最简单的动作已经叫人费劲心力,莫名的澎湃怒意不断在肌理骨骼间膨胀,那女魅犹如呜咽般的鬼声里有摄人心魄的力量,接连不断的煽动着心底的欲望,心里一个声音不断附和,人命本如草芥,人生不过一瞬,若以这群蝼蚁般的世人,换三界一个永恒的新秩序,换心爱之人世世相随,有何不可? 天地不仁,仙家不仁,若万物总归于消亡,即便戮尽苍生,有何不可? 若费尽心力,只换来一句恩断义绝,便毁了这国祚,看他的报应,又有何不可? 寝衣已经在方才的燥热中褪去,精壮的上身覆着油汗,一头乱发沿肌肉线条蜿蜒伸展,龙渊被勾了魂魄般盯着那女魅,身体却遵循着最后一丝理智,双手抓住帷帐,艰难地爬回床榻,盘膝凝神,两手重新结印,仿佛在与那幻境斗法,龙渊的眉头越蹙越紧,脸上的痛苦之色达到极致,手心突然显现清冷白光,如利刃穿透满室浊雾,直迫的恶鬼退避三舍! 殿中幽魂和不知名的女魅见此情状,越发急切的穿梭往返,尖声嚎叫:“他再不肯等你,天帝负你,公子寒负你,天道亦不垂青于你,还保这江山作甚?不如杀了他们,灭尽凡尘,自己来做这三界主宰……”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吵嚷,不断涌现的厉鬼身着破败衣衫,挤满了殿内的角角落落,伸出腐烂的指爪要来拉龙渊的衣角。与此同时,殿外传来侍女太监们的惊声尖叫,原来天空不知何时突然乌云大作,一声破天般的霹雳,仿佛天空被击漏了窟窿,狂风卷着浓重的土腥气哗哗的往下泼洒。 这便是天谴么? 承天殿的长条窗格蒙着绢纱,映出摇曳的竹影,鬼魅在树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7 分卷阅读38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38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38 间穿行,以头撞窗试图破窗而入,那殿内女魅得意非常,袅袅娜娜卧在龙渊身侧,枕着他的膝头,手指抚摸他的手背,仰起脸道:“帝君若下定决心,不仅公子寒的魂魄从此任你驱使,即便三界鬼妖人神,只要帝君喜欢,一律可以收入帐下……” 说罢又一挥衣袂,大殿兵戈之声忽然停歇,公子寒推开殿门朝龙渊走来,依然年轻温润,衣饰华美,正一件件解开衣衫,面容如同醉了酒般酡红,软绵绵的哼道:“相公,今夜可要好好疼我……” 龙渊本在疯狂中挣扎,听见公子寒的名字,忽然获得一丝清明,待看清他在幻境中的样子,不由朗声大笑,道:“手段这般粗劣,也想蒙混于我!” 笑完只觉得恍若五脏六腑都猛然归位,神智分外清晰,一股浩然正气从足底升起,渐成灌顶之势,龙渊两道剑眉拧成疙瘩,左手在胸口结印,右手以掌为刃,凌空在眼前重重一劈,颤声怒斥道:“何方鬼怪,竟敢冒犯仙家,妄图引我堕入魔境!还不速速退散!” “破!”随着这声斥骂,手刀以疾风之势划破空气,掌缘溢出殷红鲜血,只听殿中凭空响起穿金裂石之声,清音回响不绝,激荡起一圈圈涟漪朝四方扩展,殿中鬼魅如临大敌,纷纷惊声逃窜,涟漪过处,近处来不及躲避的幽魅身形如风中蛛网般破碎消逝,远处的则竭力穿墙而逃。 那幽幽女魅不甘离去,在半空转着圈子,恨道:“莫要假装仁善!鬼由心生,你造下万古杀业,现又心存灭天之念,我等才被召集至此,既然只差一步就能遂了你心中所愿,为何又拒绝我等相助?这污浊人世,哪里值得留恋?” 龙渊用手指拨开覆面的散发,一把抽出宝剑,指着面前那女魅,道:“凡世有千种痛苦,我所经受的不过万分之一,但若如我者成千上万,世间痴情者成千上万,岂不又是可爱至极?若连苦难都率真可爱,有何理由被一干自负的仙家视为草芥?我又有何理由判人之生死?” 女魅裙裾飘摆,眼中更有恶毒之色,十根指甲突然边长,原本美艳的脸化为骷髅,殿中怨气大盛,方才逃走的厉鬼见此情形,纷纷赶回来助阵,一时鬼影森森,竟有冲天之势。 女魅两手扼住龙渊喉咙,厉声道:“你有凡人之情,早已不配为仙,若此时不与我等携手,日后被永镇昆仑山底,便再无翻身之机!” 龙渊只觉得气息渐弱,离开浮生山后本就一直愤恨交加,心魔难抑招来恶鬼,险些走上邪路,此时听女魅所言,耳畔如惊雷炸响,前尘种种如云烟般闪现,瞬间醍醐灌顶,困顿百年之久的疑惑豁然开朗。 都说天地不仁,仙者无情,我自诩超然物外,却不知怜悯那痴妖而堕入凡尘,今日又因不恤苍生而险些堕入魔道,若再不觉悟,怕真要负了曾比天地的寿限了。 心思一定,不由冷笑道:“汝等蠢物!仙家所谓无情,并非真正不懂凡间之情,而是感悟万物无常与变化之理,人会死,树会枯,朝代有兴亡,皇权会更替,因此才超脱轮回之外,不被世俗执念所困。世间有万般苦难,众生挣扎如泥中之莲,若连仙道神佛都无情无义,不加以悲悯抚恤,我等与魔又有何异?” “我便要告诉你,我司掌权势,生性藐视生灵,喜爱杀伐。若是从前的我,你如此挑唆,说不定真的灭尽三界图一个新鲜,但如今我珍爱公子寒,便知世人皆有所钟情之人,我知失去他的痛苦,便怜悯天下人失亲之痛,我答应过他,替他守住这江山,你这魔障大可诱我千遍万遍,我即便立刻自尽,也不让九州百姓个个痛失亲人,成日生活于水火之中!有此情思,就算从此做不成仙,也比曾经无知无觉的万年过的透彻!” 那女魅闻言忽然双手抱头,仿佛被烈焰灼烧,极尽狰狞之态,半晌张开黑洞洞的巨口仰面长啸,与此同时殿内业火大盛,焰光由青黑转为橙黄,游荡的黑影四下逃窜,幽魂鬼魅尽在煎熬。 “仙与人的区别,不在有无情爱,而是在于能否分辨善恶,心有情爱才知慈悲,明辨善恶才能心知有不可为而不为,仙家看似无情,实则心中至情,天地看似不仁,实则至仁,道法自然,乃出自天地之大情义。” 那女魅失势,方才蛊惑人心的力量也不复存在,龙渊的心智逐渐坚定,面色恢复往日冷峻严厉,猛的持剑一跃而起,朝那女魅凌空刺去! 霎时殿内又出异象,只见眼前图景如水波般剧烈晃动,空气一层层泛起涟漪,鬼魅呻吟哭泣,仿佛被一个看不见的漩涡吸进深渊,不出片刻竟尽数被清理干净,遮眼的浓雾逐渐散开,大殿恢复平静。 龙渊全身一颤,募得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昏沉天光,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端坐于床榻之上,全身并无一丝伤痕,宝剑好好的横置在檀木架上,也无打斗过的迹象。 殿中蜡烛都燃尽了,烛台斑驳着银蜡,三脚瑞兽香炉早已经凉透,抬头看时,窗纸也映出了泛白的曦光。 龙渊起身推开窗扇,清风扑面而来,树间鸟声啁啾,原来已是黎明时分。 竟然在榻上坐了一夜,那刚才的风声雨声和妖魅鬼影,都是幻象? 龙渊靠在窗边,漫长而险恶的一夜过后全身酸软,寝衣松松的挂在身上,不知一夜出了多少汗,衣裳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竟结出一层盐粒,想必形象甚是狼狈。然而那股在胸口乱撞的狂躁之气却不见了,龙渊坐回榻上调息,只觉得如获新生。 就连这段时间一直盘桓在心头的戾气都一扫而空,五脏六腑如被洗涤,从头到脚说不出的舒畅。 龙渊起身活动身体,边踱步边思索那幻境与昨晚心智失控之间的关联,想着想着,忽然记起穆篱与许之凡争吵,皱起眉头,朝殿外高声喊道:“来人!” 话音刚落,龙渊猛然抬手挡住眼睛,只见青铜殿门的缝隙焕发出一道道细如刺芒的金光,穿透浮荡着尘埃的空气,照亮整间殿宇,耳畔清清楚楚地传来了说话声,不知发源于何方,势如洪钟,语气庄严肃穆:“历时两百七十三年,终于度过心劫,我等恭贺帝君重回仙班。” 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那号称要游历百年的老仙儿! 龙渊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大步推门走出寝殿,内殿空无一人,外殿同样空无一人,待从正殿大门走出,站在台阶前沐浴着清晨霞光时,龙渊忽然停住步子,被此情此景惊得说不出话来。 皇宫每间殿宇的守卫和宫人,并赶来上朝的大臣,无不朝西方蚁伏跪拜,往上看去,只见西方天宇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8 分卷阅读39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39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39 呈现漫天红霞,天兵天将在云间布阵,手持兵器将皇城重重包裹,人数之多无法统计,乌压压的竟一眼看不到头。 那老仙儿一身宽袖道袍,头戴混元巾,正带着几名道徒从天边缓缓而来,身旁一位手持净瓶,面容慈善的白衣妇人与他同往,正是南海观音,一干大小仙家在后面跟随。 祥云在殿宇屋脊的正中停下,并不接近,诸位故人与龙渊相视而笑,互相行礼问候,一时祥云漫天,佛光大盛,颇有将天庭搬至人间之态。 南海观音从净瓶中抽出柳条,朝龙渊身上点了几点,笑道:“明辨是非,心怀善念,才能妖邪不侵,帝君历劫数百载,终于冲破心魔,可喜可贺。” “净水虽不能补全修为,总比血肉之躯好些,望帝君往后多行善事,我等在仙界摆宴,静候帝君大驾。” 龙渊颔首称是,众仙不便在人间久留,相谈片刻便驾云离去,等身边只剩了那老仙儿,龙渊一把扯住他的胡子往殿内走,斥骂道:“你这老东西,折腾了我这么久,就等着这一天吧。” 老仙儿却一边哎呦一边跺脚,翻白眼道:“不知好歹,这些年我为了你的事几乎跑断了腿!今日老朽是特意奉旨前来伏魔的,三十万天兵天将在你殿前守了一夜,静听殿内摧枯拉朽,若你有一念之差,当即粉身碎骨,永世不得超生,局势何其险峻!好在你能冲破魔境,得道顿悟。” 又道:“心魔滋生厉鬼,你生性冷情自负,看似清净无求,却不知这正是心魔之源,手握重权而不知心存仁爱,也不知人命与真情之可贵,若有一日略加撩拨,轻则连累天下苍生深陷战乱之苦,重则堕入魔道,酿成灭天大祸!为仙时你有万载修为能强行压制本性,然魔障不破,终究算不得圆满,倒是天帝的办法好,你负了一只狐妖,便罚你来人界尝尝这红尘诸种无奈别离,求不得之苦,什么时候学会慈悲,什么时候让你回去。” 他说的轻巧,但龙渊想起方才的数十万天兵和昨夜厉鬼哄诱之语,深知其中利害,当即深深作揖,谢道:“这是大恩,我记下了。” 这个郑重的谢还没有说完,那老仙儿得意的捋须笑道:“别谢别谢,老朽自得其乐的很。” “老朽见帝君自负了一辈子,从来没有认错的时候,也从来没有低头的时候,此番被那小公子整的如此憔悴,操碎了心却换来一个被人厌弃的下场,实在有趣,有趣至极!” 龙渊被他顶的噎住,却一句辩驳之言都说不出来,想起自己与公子寒走到现在的地步,不由心中凄惶,过不了多久他便要重回天庭,那小公子却时日无多,从此怕是缘尽了。 人间千回百转,总是误会和遗憾,手眼通天也算不出人心变化,龙渊往后退了一退,苦笑道:“此生实在对不住他,都是我咎由自取罢了,拜托仙翁一件事,往后若有什么对他好的,你就去办,至于因缘如何,我还是不问了。” 老仙儿见帝君被折腾的连说话声都小了,乐得哈哈大笑,对龙渊摆手道:“他的命数我也不知道,按说他助你度劫,对天界有大功德,又心性善良,理应投生个好人家享清福。但他受人摆布了一辈子,总得有个自己做主的时候,天帝的意思是全凭他的心意。” “依我看,你俩闹成这样,以后肯定没戏,没戏唱啦!” 老仙儿卖了半天关子,把龙渊急的上火,终于遂了心愿,凑到他耳畔低语了几句话,掩口道:“天机不可泄露,你要是说走了嘴,可就不灵了。” 龙渊听完,本来就皱着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老仙儿把话带到了,就要起身告辞,刚走到门口,龙渊忽然赶上来,扯住他道:“还有一事。” “那白狐死了二百余年,不知身上的毛发指甲,或者骨骼等物是否还能托地仙们寻到?我实在想替他把三魂七魄凑齐,我欠他一条命,更欠他一句抱歉。” 龙渊拱手作了个揖,恭敬道:“拜托了。” 老仙儿思忖了一会儿,应道:“姑且一试。” 说罢挥了挥拂尘就走了,这一走,可就真的再没回来过。 此后一切照旧,龙渊依旧做他的皇帝,只是政事更顺手了,当日仙家显灵的事被爱嚼舌头的宫人传的沸沸扬扬,众人皆道当朝皇帝有神仙点化,更有天兵护佑,对其愈发恭敬。 龙渊释放了被赶到北郊的叛军,不仅没有责罚,还拿出国库银子安抚,让他们回家去,种地的种地,做买卖的做买卖;承天殿的宫人也没有获罪,此事传出,百姓皆赞皇帝仁厚。 浮生山中小院的日子也一切照旧,龙渊再没有东行,只是时不时差手下送些吃食用具,那桃妖见两人信守约定,也就不再阻挠,但无论宫人送来什么,公子寒只是把东西用匣子装了,随手搁在后院里,从来没有动过。 三年后的一个冬天,浮生山传来公子寒病重的消息,龙渊日夜兼程赶赴山中小院,到达时公子寒还没咽下最后一口气,龙渊想进屋看他,棠溪和桃妖儿一同拦在门口,说公子吩咐了谁都不见,龙渊急得一人甩了一个巴掌,冲到病榻旁,公子寒鬓发皆白,面颊呈现死者的灰气,瘦的只剩一副骨架,一双眼睛满怀不甘与愤恨的盯着屋顶,仿佛在责怪龙渊不遵守他的遗愿。 龙渊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解释,只是紧紧攥着他枯瘦的手,一遍遍在他耳边重复:“你等我,你等着我。” 公子寒的目光流露出讥讽之色,然而龙渊毫不介怀,把这句话反复说到哑了嗓子,说到公子寒彻底闭了眼,他还不依不饶的在棠溪和桃妖的哭声里念叨:“你等我,一定要等着我,你再等我最后一次!” 棠溪以为龙渊悲伤傻了,在他拉着尸体不撒手、又念了一整天后,终于忍不住端了一盆冷水当头朝龙渊浇下去,结结巴巴道:“公子已经走了,不可能再等了。” 龙渊挂着满脸水珠回头对他怒目而视,棠溪一下子闭了嘴,他想,即便傻了,皇帝还是皇帝,狠起来还是会杀人的。 不顾两人的极力反对,龙渊带着一身冰渣子离开时,还是带走了公子寒的遗体,听说不久之后,龙渊公布了先皇一直隐居于山林,近日才新丧的消息,长安举办了一场规模空前宏大的丧仪,举国百姓为先皇戴孝,据说有百姓感念公子寒恩德,一月不食荤菜,也有人为他修庙建祠堂,数月不穿红衣。 公子寒的棺椁被以最高仪制葬于陵山,每天都有百姓来山下遥遥祭拜。 后来又听说了一桩奇事,浮生山的碧桃在山中废皇离世那日忽然尽数开放,仿佛吐出了一生力气,每一根枝条都压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39 分卷阅读40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40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40 满花苞,花朵大而旖旎,呈现血般的正红色,此时正值隆冬腊月,漫山遍野的赤红花朵衬着皑皑白雪,远远望去,直叫人触目惊心。 然而从那之后,漫山桃树一夜枯死,浮生山从此再不开桃花。 过了不久,皇帝龙渊用一封八百里急诏,从将公子寒隐居多年的六弟淮王从蜀中招进都城,淮王性情平和敦厚,一向与世无争,但这帮亲王在做皇子时都很看不上乞儿龙渊,明里暗里欺负过他不少次,听说他要见自己,淮王吓得在长安城外几次想要服毒自尽。 没想到,龙渊并没有要他的命,反而接他进宫,处处耐心提点,像当年辅佐公子寒一样,用了一年时间将政事逐渐转手给这位年轻的亲王。 公子寒去世一年零两个月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里,龙渊差人将承天殿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切按照十多年前两人共同生活时的样子布置,摆了一桌当年公子寒喜欢吃的小菜,吩咐宫人守住殿门,将玉玺和朱笔端端正正的放回锦盒,然后一个人钻进被衾,听着窗外的鸟鸣,静静安睡。 宫人们闯进内殿时,龙渊已经去世多时,身体冰冷,表情却很安详。 宫人掀开绸被,发现他身边放着一件旧锦袍,面料华贵,花纹朴素,保存的十分完好。在宫中侍候多年的嬷嬷看了一眼就失声叫出来,说这是当年寒公子的东西。 龙渊的手伸出被衾外,五指微微蜷曲,像在等一个人来牵着,新来的宫人不知内情,悄悄询问这是何意,老嬷嬷便像唠家常一样,一边为龙渊换寿衣,一边将二十年前一个禁忌的故事讲给后来的人听,小宫女直咋舌,偏着头问:“先皇的魂魄真的还会来接陛下吗?” 老嬷嬷被阳光刺得眯着眼睛,手里的动作一停,唇边露出一丝玄秘的笑容,轻轻道:“会,你们不知道,当年先皇在世时,对咱们陛下有多好……” 龙渊到底有没有等到公子寒,没有人会知晓,然而有一件事却清清楚楚,当年那从长安街头带回来的小乞儿,为这江山付出了自己的一生。 龙渊辅政七年,在位十一年,期间国泰民安,无愧先祖。 他一生无妻无子,按照遗诏,皇位传给公子寒的六弟淮王。 同样遵照遗诏,龙渊的丧礼进行的悄无声息,一口薄皮棺材收殓尸骨,趁夜葬于浮生山一间敝旧小院的葡萄架下,坟头没有立碑,每年有几拨侍卫被遣来轮流看守,因为东海离都城太远,又过了些年,便荒芜了。 知晓内情的村中百姓把这名生前威名四海的皇帝引为传奇,故事一代代传下去,每传一次就篡改一点,直到出现了一个神乎其神的版本,说这位皇帝本是天神下凡,腾云驾雾,能掐会算,伸手能驱纵天兵与鬼兵,念一句符咒就能呼风唤雨,就连当时那漫山桃花,也被传为花中妖孽。 这个故事听起来荒诞不羁,但比那些自以为了解真相,又爱评论政事的长安城百姓口中所言,多少还可信一点。 第二十九章 却说公子寒殡天前的最后半年,随着天气转凉,他的身体越来越不中用,一点儿风都经不得,天天躺在榻上,闻着身上发馊的味道,盯着窗外的一角天空出神。到最后水米不进,只能睁着浑浊的眼睛喘气,但头脑还清醒,回想锦衣玉食的少年时代,恣意风流的青年时光,对比如今的孤寡和贫困,更觉得痛苦难捱。 重病了半个多月,终于万念俱灰,偏偏这条命如裹脚布般又臭又长,一直熬到入冬,最后一口气还没咽下,小院却来了一位客人。 龙渊来的急切,身上卷着凛冬的寒气,肩头的落雪尚未融化。 公子寒心中凄惶,心说自己活着时他不来相见,死前送别又有何用处?再说他有满宫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的娇妻美眷和俊俏少年,自己这骇人的残躯,若与他相见,岂不是连最后的回忆都毁了? 示意棠溪赶他出去,龙渊却一把攥住自己的手,伏在耳畔说:“你等着我。” 公子寒一怔,只想狂笑三声。 何等讽刺!何等可笑!你负我一生,有何面目在我临终前要我再等着你?我哪有时间,就算还有,我又怎会一蠢再蠢,此生为你不得善终,连轮回转世都不得安宁? 终于维持不了多年强装出的平静,悲愤、讥讽、懊悔、绝望等千般滋味涌上心头,逼得人五内俱焚,公子寒胸口剧痛,心想若还有一丝气力,定要坐起来与那乞儿拼个你死我活,质问他为何忘恩负义,为何始乱终弃,为何自己一腔赤诚,换来他冷漠如斯? 你等着我,你一定等着我,你再等我最后一次。 龙渊一夜未睡,泣血般在榻前翻来覆去的说着,念到喉咙喑哑、双眼赤红,仍不依不饶。一直说到公子寒连声喟叹,从榻上慢慢坐起来,绕到他身后,亲了亲他的发顶,回答道:“我此生过得不堪,心里确有万千遗憾,却也不悔,你不要难过。” 说罢从背后圈着他,将侧脸枕在龙渊肩头,依依道:“你要是舍不得,就留下陪我几天,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龙渊仿佛没有听见,根本没理睬自己,棠溪却放声大哭起来,叫道:“公子已经走了,不能再等了。” 公子寒一惊,抬头一看,果然榻上躺着一具干瘪肉身,面色灰白,两腮深陷,全身衣裳又旧又脏,泼泼洒洒溅满了药汁。而自己已经双脚离地,身躯格外轻盈,他回头一看,只见黑白无常二使并排站在窗外,朝他勾了勾手指,阴声道:“时辰到,上路吧。” 原来自己已经死了,死相如此难看,死前连一句完整的话也没有说出来!公子寒悲从中来,捂着脸呜咽了一会儿,对龙渊哀声道:“我走了,你一个人好好过。” 说罢拭去眼角泪痕,走到院外,对鬼差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请无常为我戴枷,即刻就可启程。” 那黑白二使长得十分骇人,阴森森的说话声也让人毛骨悚然,但却并不凶恶,互相对视一眼,那白无常表情有些古怪,对公子寒道:“你本是帝王,身份尊贵,就不用锁了。” 公子寒不由疑惑,心想都说阴曹地府是最公平的所在,怎么死人也有尊卑之分、待遇有别?转念一想,难道他们认为自己富贵,想索要一些钱财?当即又深深行了个礼,愧疚道:“不瞒无常,我虽做过帝王,但临死过得困顿,恐怕要亏待了二位。” 那黑无常也十分礼貌,还了一个礼,道:“公子误会了,我等拘过的魂魄千千万万,常听他们说起公子做皇帝时十分仁善,心存敬意才对公子格外优待些,并不是贪图钱财。” 又道:“公子是否还有心愿未了?我们可等待一段时间,公子若有事,尽管去办。” 公子寒更为惊异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0 分卷阅读41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41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41 ,心说原来人间的志怪小说都是胡写,黑白无常哪像传说中那般苛刻?除了长相吓人,行为举止却是最谦和有礼,看样子还是人心愚昧,只知道以貌取人。 自己确实想再看一看龙渊,但见黑白无常如此恭敬,却不好意思让他们等了,当即回答道:“生老病死乃是常事,我并不介怀,就不耽误鬼使的工夫了,请无常为我带路。” 黑白无常听他这么说,透过窗扇朝小屋瞥了一眼,面露犹豫之色。两人交头嘀咕了几句,对公子寒道:“那便上路吧,此去山高路远,公子又如此瘦弱,咱们不如走的慢些,若有哪里的景致美丽,公子大可停步观赏些日月,等游玩腻了再叫我们,也是可以的。” 公子寒无言以对,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阳寿未尽,这两位鬼使拘错人怕责罚才出此下策,但又不好明说,心想活着躺如死尸,死了倒能任意飘荡,还不如死了吧。于是也不点破,跟在无常身后慢悠悠的走。 此去山高路远,可真是远,公子寒一直以为同天的死者没有一千总有八百,鬼差却只有两位,为了节省时间,人一死,应该片刻就到地府。此次自己死了,才知道原来地府有十万八千里路,远到两位无常得轮流押送,一位带自己赶路,另一位就拿着鬼册不知去了哪里,等他赶回来,带路的这位再接过鬼册消失。 公子寒被无常带着,白天赶路,夜晚在敬鬼的庙宇休息,逛了五岳奇山,看过长江黄河,游览了苏杭风光,还大模大样的坐了一回游船泛舟西湖,更别说登览黄鹤楼,拜过孔子庙,挤在人堆里逛庙会,兜兜转转的也不知跑了多少地方,终于公子寒憋不住,问鬼差道:“敢问无常大人,咱们还要走到什么时候?” 问完有点心虚,想到两位如此受累,自己还抱怨,实在不该,又赶忙补充:“我并不是嫌路远,只是怕耽误鬼差的时间。” 当时押送他的是白无常,两人正在庙里,一人抓着一只供奉的甜桃在啃,白无常闻言有些不自在,偏过头敷衍道:“快了,快了。” 又急忙转移话题,坐到公子寒身边,问他:“这位公子待人如此和善,长得又清秀,生前想必很受人喜欢,不知公子可否讲些经历?人间儿女情长让人肝肠寸断,我无缘体会,但也爱听些故事。” 公子寒那时已经跟无常混熟了,一点也不觉得他们面相可怕,便叹了口气,道:“这故事讲出来,真要让人笑掉了大牙。” 说罢便把怎样结识龙渊,怎样与他一同长大,一起读书练剑,后来继位,平叛,九死一生,两人情意日笃,相互扶持的故事讲给无常,讲到动情处眼露温柔,仿佛还在宫中与龙渊日日相伴,后来说到他篡位夺权,把自己弃置在山中小院,数年不闻不问,不由喉头哽咽,道:“若不是那花仙相助,我恐怕早就饿死山林了。” “即便龙渊待我如此无情,我还是……”公子寒双手抱膝,怔忡的望着庙宇窗外的一轮明月,道:“我还是喜爱他,恨毒了他,也爱极了他,但我这一生却是为他断送了,就连死,也是难耐忧思,郁郁而终。说来也可笑,若他真的对我无心,我恐怕早就放下了,偏不知怎么回事,他虽然不来,我总觉得他惦记我,那神情举止实在是骗不了人。” 说完发现那黑无常不知何事也赶到了,两名鬼使围着公子寒,都听得十分认真。 黑无常来得晚,听公子寒提起仙人,问道:“据我所知,浮生山中并无仙人,倒是有只千年道行的桃树精,前些日子擅闯地府,被老君收去了,这倒是无妨,他本是被仙家点化过的妖,总不会受大责难。” 公子寒闻言唏嘘不已,叹道:“怕是为了找我。真是有趣,这世上的故事总像个圈子,你瞧着他,他瞧着我,一个负了一个,不知生出多少恩怨情仇,却又是真性情,不知该苛责谁。” “只是我生前从来不信有仙鬼神佛,总以为皆是世人自我安慰创造出的偶像,如今自己成了鬼,见到二位无常,可真是奇闻。” 那白无常一直听得仔细,接话道:“你与那龙渊既然两情相悦,又至死都未曾解开心结,你可愿意等他一等?凡人总有死的时候,到时你与他在地府相逢,把生前过往仔细询问,说不定会发现此事另有玄机,若能冰释前嫌,再求一求判官,让你们一起投胎,再续前缘。” 公子寒一愣,摇头道:“多谢鬼差提醒,只是我对他早已心灰意冷,也早已厌倦这种被蒙蔽哄骗的日子,若不能坦诚相待共度难关,即便情愫仍在,又有什么趣儿?来世我再不愿遇见他,只希望能立刻托生,把今生的苦难都忘了,也希望他日后托生在诗书人家,千万收敛自己的性子,别再如此桀骜自负,要不然谁纵着他呢?定是要吃亏。” 白无常听他说想立刻投胎,甚是焦急,偷偷捅了捅黑无常,两人神色诡谲,不知在密谋什么主意。公子寒瞧得奇怪,心说这两位是鬼差,怎么整日鬼鬼祟祟,好像根本不知道地府在哪,又好像是故意在兜圈子,他听说了许多鬼怪妖仙的传闻,心里就起了疑虑。 正待发问,白无常忽然咧嘴一笑,笑容本是谄媚,但他面色惨白,嘴唇血红,那笑容怎么看都森冷古怪,道:“公子一定很怨恨那龙渊吧?鬼魂心怀怨念,投胎也投不了好人家,倒不如去找他,报了仇再做安排。” 又贼溜溜地环视一圈,对公子寒耳语道:“就是那些化为厉鬼的游魂,我们若知道确有冤情,即便遇见了也不拘它们,等伤它们的恶人自食其果,再带走也不迟。” 他自以为出了好主意,得意的抚掌微笑,公子寒却察觉了蹊跷,皱眉道:“无常哪里瞧着我像厉鬼?我说过不想与他纠缠,就是铁了心,无论死生都再不与他相见,请无常不要劝了!” 终于忍不住摆出了帝王的架势,将手中杯盏往庙中供案使劲一砸,冷冷道:“无常不肯带我去地府,到底怀着什么鬼胎?我虽然好性子,也不是任由别人欺哄的主儿!” 黑白无常一看傻了眼,赶忙作揖:“公子莫要生气,帝王命贵,死后自然比普通人走的远些,地府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说完又吃了一些供果,各自寻地方睡去。 此时已是初夏,天气渐热,夏荷初绽,柳绿如荫。 这两人慢起来实在慢,快起来却也让人摸不着头脑,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带公子寒去了庙后的林子,不到一个时辰就找到了一间高大的石头牌坊,刚迈过门槛,公子寒只觉得劲风扑面,两侧景物如疾风般往后倒退,身体一阵剧烈摇晃,等站稳时,只见置身于一片稀薄的雾气里,周围有山有树,也有人,脚下一条青石砖块铺成的路,十分古老湿滑。 不同的是,明明进牌坊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1 分卷阅读42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42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42 前太阳正升起,这里却一片漆黑,仿佛三更半夜。最为奇特的是,人间即便是午夜,仍能听见风吹树动和草虫鸣叫等细微响动,这里却一片死寂,一条前后都看不到头的道路反射出幽幽绿光,两旁点着绿灯笼,空气中隐约弥漫着一股香烛纸灰的气味。 公子寒细看那些灯笼,发现它们竟然全都浮悬在半空中。 “这里就是黄泉路,前面越走人越多,公子跟紧,可别走散了。”白无常见公子寒朝四处打量,又道:“死人的样貌千奇百怪,有没手没脚的,也有烂了肚子掉了头的,有咱们在它们都不敢上前,公子别害怕。” 公子寒苦笑:“我自己就是鬼,还怕什么别的鬼呢。” 又走了一阵,果然如无常所说,周围的人影渐渐多了起来,有些衣冠齐整、打扮的体体面面,一看就是朱门绣户出来的人、有些则破衣烂衫、脏臭不堪,也有妇孺和儿童,都挤在一条路上往前奔走。公子寒注意到,这些人对黑白无常十分惧怕,听见铁镣铐声就慌里慌张的避让,而无论老幼贫贵,两位无常都对他们不甚客气,只对自己恭敬异常。 公子寒每每询问,两位鬼使都赔笑着说这是对仁君的礼遇,别的就不肯说了。 至少说明两位鬼差不是妖物冒充的,公子寒想,大约到了判官面前,便是众生平等的时候了。 果然阎罗殿十分威严,殿宇足有三四丈高,巍峨大气,照明的火盆里绿焰熊熊,到处都有执戟的鬼兵把守,一次只容许一位鬼魂进入。 判官一身黑袍,手持朱笔与生死簿,高高坐于殿上,公子寒在阶前等待,只见那判官盯着册子沉思不语,又把黑白无常招去探讨,过了许久,抬起头清了清嗓子,问公子寒道:“帝命尊贵,我等不敢擅自做主,本官且问你,可有何未了心愿?或对下世有何要求打算?” 公子寒一愣,这才知道原来黑白无常敢反复怂恿自己,原来是有判官撑腰,想了想便朗声道:“并没有,常言道众生平等,大人为判官,更该一视同仁。寒确实曾为皇帝,但现在只是一介赶去投胎的孤魂,与平民并无不同,若问寒有何心愿,我已对黑白无常二使言明,只愿前尘尽忘,择一户中等人家度过平淡一生,望大人成全。” 这一番话既恳切又不失威严,即便面对的是掌控轮回的地府主宰,依然不卑不亢,判官口里这这了半天,竟挑不出一丝错处,故作姿态的把册子往案上一掷,道:“你且稍等片刻,待我瞧瞧是否有这等人家适合托生。” 说完冲黑白无常一招手,三人绕过影壁,去殿后商议。 二使在路上已经洞悉公子寒的决心,试探道:“要不然就按他所说,等帝君来问,你我就照实回禀,说他执意如此,我等想尽办法也无法转圜。” 判官急的直转圈,道:“糊涂,太糊涂!帝君什么脾气你们不是不知道,要知道咱们放走了小公子,我这乌纱帽还要不要了!你们这鬼差还当不当了?都贬去无间地狱看犯人,你们就满意了?” 白无常又道:“若不然,咱们把帝君一番苦心都告知于他?” 判官咦了一声,想了想,又使劲摇了摇头:“不行不行,若要说,总得有时间慢慢说,如今小公子逼问的紧,咱们不答应就是违抗天帝,比让帝君知晓还麻烦!再说了,这事是帝君笼络小公子的资本,总得他自己声泪俱下一番,若不行是他自认倒霉,你我若抖落出去,小公子感动了、答应了还好,小公子若不答应,咱们担得起这责任吗?到时候帝君找人出气,不说小公子心意决绝,先得说咱们胡言乱语,才惹得他铁了心要投胎,本官的乌纱帽又保不住了!” 连白无常也跟着叹气:“照理说,帝君又不用投胎,肉身寿终后也不过从地府走个过场回天庭,若真心想要那小公子,一世世找过去也就罢了,为何非让咱们拦住他不让走呢?” 判官也不知缘由,一张黧黑脸膛愁眉不展。 黑无常一直在旁不语,此时凑到判官耳畔嘀咕几句,判官听完,看看无常,又转头看看殿前方向,一甩袖子一跺脚,叹道:“也只能如此了。” 三人并没有想出十分高明的法子,公子寒左等右等,终于见他们依次回来,还没说两句话,判官忽然哎呦了一声,捂着额头呻吟起来,叫道:“不得了不得了,本官突感头痛难忍,大约是昨夜入睡太晚所致。” “殿前那人,你且到后面候着,待本官休息片刻,再来传你!” 说完不等公子寒回答就捂着脑袋就跑了,连鬼使也不知去向,只剩公子寒一头雾水,在原地站着不知该做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一位步履蹒跚的老妪来领他,躬身行了个礼,道:“公子请跟我来。” 公子寒觉得她像极了民间传闻中的孟婆,果然,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阎罗殿,从小路一直往后走,只见一条宽阔的河流挡在前面,河水清澈见底,水流湍急,不浮鸿毛也不生鱼虾,除了一道木桥外没有其他度过的途经。桥前摆了一只茶水摊,摊主却不在,一行鬼兵挡在桥上,不让后来的鬼魂过去。 老妪一回来就去了茶摊前,把放凉的茶水依次端给等待投胎的鬼魂,应付完桥上的这批,指着烧水铜炉对公子寒道:“判官病得厉害,一时半刻怕是好不了,公子既然做了鬼,万事都需听从地府调遣,这样,你先帮老太婆烧水,等判官身体好转,自然找你过去。” “莫皱眉头,人界什么规矩,地界也是什么规矩,人分善恶尊卑、有三六九等,鬼也如此。你瞧这些来排队的,都不是什么贵命,但凡那些个王侯将相、智者贤人,都得由判官亲自查阅生死簿,特意嘱咐完才让老婆子带过桥,而修仙道者,鬼狐妖魅,还有杀人魔头,也有他们的茶。” 公子寒见此刻除了等也没有办法,便朝老妪的茶碗看了看,果然,茶水并非完全相同,不由猜想,有些贤者在稚儿时便显露才能,说不定并非只是寻常聪慧,而是往生时并没忘怀前世学识,而自幼残暴,长大杀人如麻者,大约也没有忘怀前生凶戾之气。 老妪见他感兴趣,便搬了一只凳子,笑呵呵道:“老太婆在这里不知泡了多少年的茶,听过许许多多有趣儿的故事,公子你且坐下,待老太婆与你好好说道说道。” “从前啊,有这么一位仙人,因在天庭被一只白狐惦念,被罚来人间思过,一过就是二百余年……” “人间的这名富家公子呢,天生命数不济,从出生就有个三病五灾的,后来到了继承家业的时候,就更为难了……” 公子寒泡了数月的茶,老妪讲了数月的故事,有时讲的多,有时只有寥寥几句,有些部分听起来耳熟,有些让人眼眶潮湿,有些让人唏嘘不已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2 分卷阅读43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43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43 。公子寒常常听得忘了铜炉里的水,也常常突然沉默,心说若世间真有如此痴情的仙,那富家子实在三生有幸。 只是可惜,自己这一生,却是惨淡经营,临了一场空了。 此时,被黑白无常在路上耗去的时间,加上在奈何桥边泡茶的日子,距离公子寒离世时,已经整整一年零两个月了。 第三十章 二月二,龙抬头。华夏大地幅员辽阔,塞北还飘着白雪,关中已是春满人间。 那是一个桃花旖旎,垂柳如丝的好天气,长安城内传出了皇帝龙渊殡天的消息,同一天里,地府阎罗殿被小喽啰们打扫的干干净净,到处气象一新。 黄泉路依旧挤挤挨挨,一双又一双疲累的脚,一双又一双仓皇的眼,饱含生前难以告人的悲辛与爱恨,不情不愿却又格外匆忙的赶赴下一场轮回。 时辰一到,黄泉路上来了一位特殊的游魂,只见他头戴紫金冠,一身银紫道服光华流转,周身环绕的隐隐白光让孤魂野鬼都不由退避三舍,细看之下,这人生得一副好皮相,剑眉凤目,薄唇微抿,神态不怒自威。 此人的身形在一干赶着投生的游魂里极其显眼,其他鬼魂都面露忐忑,步履沉重,一步三回头,偏他目光炯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远处的一点,走的大步流星。 转眼就到阎罗殿。 判官带众鬼差亲自迎帝君进门,把公子寒这一年的情况告知,说到他决意轮回转生,被扣在奈何桥帮孟婆卖茶这一节时,判官不由擦了擦脑门的汗,眼睛瞥着黑白无常,两位鬼使哪敢怠慢,频频点头表示判官所言非虚。 “那小公子心如铁石,我等多次旁敲侧击,竟是毫无转圜余地,只好一直装病不见。但孟婆将此事稍作改编,当故事讲给小公子,他听后颇为唏嘘。” 判官躬身道:“依我看,帝君将实情告知,再去好生劝一劝他,大约还有些希望。当初是天帝亲自下旨让小公子自行决断,若他不点头,即便帝君发话,我等也万不敢从命。” “劝?”帝君冷哼一声,“他看见我就像看见瘟神,躲都躲不及,还有什么可劝的!” 判官与无常闻言面面相觑,都不知帝君是什么意思,迟疑道:“这……帝君煞费苦心,不就是为了今日相见?下官可不明白了……” 帝君唇角一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接着竟毫不顾礼数,甩开袖子朝后殿的偏门疾奔而去! 这……这竟是打算硬抢!阎罗殿霎时乱作一团,所有赶来迎接的鬼差都没了主意,没头苍蝇似的乱转,判官率先反应过来,伸手一招,亲自带领众人,呼啦啦的大步追赶帝君。 而此时忘川河畔还颇为平静,孟婆的故事讲到那神仙离世就结束了,公子寒笼着一身茶烟,拎着铜壶往茶盏依次倒水,神情颇有愁态,沉默了好一阵子,偏头问孟婆道:“竟是这样悲凉的结局,当真可惜。阿婆,你说那神仙还能再见到他的心上人么?” 话音刚落,只见长满曼陀罗花的小径忽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一个身着华服的人影正朝奈何桥大步跑来,后面乌压压跟着一大片人,有判官,有牛头马面,有连蹦带跳的黑白无常和独脚鬼怪,判官跑的满头大汗,边追朝那人大声叫道:“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又对桥边守卫的鬼兵使劲挥手:“快,快拦住他!要出大事儿了!” 难道有鬼魂想擅闯地府!公子寒不由咋舌,抬头仔细一看,惊得险些把自己的舌头吞下去,当啷一声,手里的铜壶跌在地上,骨碌碌滚出老远。 龙渊!怎会是龙渊?! 他……他竟已经亡故?又为何来得如此仓促? 公子寒想背过身躲开他,却见龙渊面色仓皇,明显是在逃跑,而后面那越聚越多的鬼兵挥着剑戟,也显然是要来捉拿他,公子寒大惊失色,心说龙渊纵横一世,何曾这般狼狈过?定是那暴躁性子惹怒了地府,以致鬼兵来灭他元神!惊惧之下生前的恩恩怨怨全顾不得了,反手在茶案上一撑,翻身跃出茶摊要暂挡追兵。 转眼龙渊已经赶到,满脸惊恐之色,一把抓着公子寒的手腕,火烧火燎地叫道:“你怎会在这里?了不得了!快!快逃,他们说我生前杀业太重,要送我去火海地狱受刑!” “传说过了这道桥,不远就是还阳崖,你快随我甩开这帮鬼兵,一起逃生吧!” 公子寒想要挣脱,但龙渊的手仿佛铁钳,力气奇大无比,公子寒被他拽着,脚不沾地的往前一路狂奔,两人踉踉跄跄的上了奈何桥,眼见着忘川河水就在脚下奔涌,公子寒才反应过来,一边挣扎一边回头冲孟婆喊道:“阿婆,茶!快倒两碗茶来!” 龙渊更为焦急,拉着他朝前飞奔,回头骂道:“什么时候还喝茶,你就是傻,死了跟活着一样傻,要是被抓住了,我就再没有投胎的机会了!” 公子寒这段时间早知道地府的厉害,鬼魂在此无不战战兢兢,偏龙渊胆大包天,惹出这等祸事,既怕连累他又为自己担忧,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断续道:“判、判官还没有指我投生之路!连孟婆汤都没喝,怎么托生!” 两人一路争执,脚步却也没停,踩倒了不知多少株怒放的曼陀罗,也不知撞飞了多少缓步徐行的阴魂,只觉得背后忘川的哗哗水声越来越远,眼前的道路越来越宽,直到冲进一大片空旷而黑暗的荒野,才停下了脚步。 此处雾气弥漫,一扇扇悬在半人高处的八卦形铜门雕满了咒文和各式繁复图案,每一扇前都聚着不少阴魂,龙渊略一思忖,拖着公子寒往最偏远的一道奔去。 相比其他阴魂聚集的玄门,这一扇格外巨大,前面空无一人。 两人刚刚赶到,那八卦门像有所感知一样轰然开启,阴阳交接之处显露出一条泛着金光的通道,里面雾气弥漫,一眼看不到头。龙渊嘱咐道:“抓紧我!”说罢带着公子寒纵身一跃,一头扎进门内不断旋转聚集的浓雾之中。 阴阳玄门在身后合拢,扑面而来的雾气让人睁不开眼,一张嘴就灌了满肚子凉风,耳畔风声呼呼作响,公子寒觉得好像在一条光带中急速飞行,一手死死拽着龙渊,另一只手徒劳的挡在脸前想遮蔽寒风,若不是早已成了鬼,恐怕要被呛的再死一次。 三魂七魄还没有归位,脚底忽然踩到了土地,公子寒站不稳,险些往前冲出去,被龙渊伸手往后一拽,偎着他稳住了动作。 公子寒慌得退后了一步,离他远了些,朝后张望道:“是否回了阳间?鬼兵可曾追来……” 话还没有说完,他突然闭住了嘴,睁大眼睛环视四周,只见此地极其空旷,既非人间又非地府,到处光明而洁白,一丝一缕的乳白雾气贴地盘桓,让人有如立云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3 分卷阅读44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44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44 端之感。举目望去,远处山峦叠起,却都只露出些许云顶,隐隐散发金光。而他与龙渊身后,一座高大的石头牌坊光彩辉煌,一干鬼差鬼使正站在牌坊外焦急地摆手。 “快,快跑!”公子寒几乎魂飞魄散,惊道:“他们还在!” 他说着还要跑,龙渊把他往回一拉,笑道:“不逃了,不用逃了。”说着气定神闲的朝鬼差们作了个揖:“这些年多谢诸位照拂,如今汝等已完成使命,回去交差吧。” 判官急的脸都绿了,却好像对这座石头牌坊颇为忌惮,远远的跳脚道:“这、帝君你这不是胡来吗!小公子还未曾选择命数,天帝若问起,我等如何交代?” 龙渊作出一脸无辜,眼角眉梢尽是得意之色:“南天门都过了,怎么能说没选?就算他没亲口说,难道他的事儿我还做不得主?天帝那儿汝等照实回禀就是,若真有责罚,皆由我一人承担。” 接着将公子寒轻轻往前一推,低声道:“当初平王承之乱,就是向判官借的鬼兵,这一年又对你多加爱护,你来向诸位仙家道个谢,莫失了礼数。” 公子寒听他说的话每一句都跟自己有关,又每一句都听不懂,简直怀疑龙渊的忽然出现是自己做了一场梦,听见他催促,混混沌沌的躬身作了个长揖。众人微笑还礼,尽数化青烟而去,公子寒看得满心惊疑,又回头打量龙渊。 刚才事发突然,只顾了逃命,什么都来不及思量,这一下子,突然看出了蹊跷。 这哪里是一年来浮生山送终的龙渊?只见眼前的人年轻如斯,一身装束颇为奇异,说是道者,那繁复章纹却华美不下人间帝王,说是帝王,那银紫之色却又有仙风道骨之感。重新思索他与判官的话语以及周围如烟如梦的景致,公子寒不敢相认,许久才抬起头,小声问道:“你……当真做了神仙?” 龙渊一副理所当然的笃定模样:“那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自从盘古开天辟地,我就一直是神仙。” 公子寒几乎气结,一张脸涨的通红,颤声道:“什么叫一直?我从九岁就与你相识,十四载相伴,你怎不说你是神仙?起兵叛乱,囚禁我于山野,直到我离世你都不来探视,又怎不说你是神仙?!” 说到这里他突然打了个磕绊,怔怔的望着龙渊,从头到脚都发起抖来:“为何黑白无常对我礼遇非常,为何判官称病避而不见,为何成了鬼都不能轮回托生,原来皆因为你!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你究竟要害我到什么时候!” 龙渊听完他这一串斥骂与指责,眼睛一眯,径直朝公子寒的嘴唇咬了上去,封住他的嘴不让他说话,公子寒心里存着不知多少怨恨和委屈,又有满心疑问,哪里有空与他温存,当即下了死力气摇着头要摆脱他,龙渊强迫数次不成,只好放了他,摸着被咬出血的嘴唇,叹道:“罢了,罢了,我当你只是生气,不想心里早没我这个人了,枉我日夜思念,没有一刻放下。如今我便给你个自己选的机会,你点头,我陪你在天宫永世相守,若摇头,我立刻送你回地府,忘却今生种种,投生到一户好人家,从此你我再无瓜葛,可好?” 公子寒本想说那自然是第二种,可真听到再无瓜葛一词,不知为何心里一疼,便有些犹豫。 龙渊拨开他后颈沾着的碎发,低头亲了亲他的脸,语气愈发温柔:“即便你不问,但若要忘却今生,总先要全数知晓才是,我听判官说,在地府孟婆曾对你讲过一个故事,你甚是喜欢。” “那故事里的倒霉仙人,就是你从街上捡回来的乞儿,如今也正站在你面前。”龙渊叹了口气:“个中情由纷繁复杂,一时半会也讲不清楚,总之为保你这一条烂命,我几乎耗尽万年修为,往后除了例行公务,还要每日去佛祖跟前听讲经,与众仙在紫竹林辩法。你若选择投生,我不拦你,也没精力再去人间找你,你大可放心。” 说完这一席话,龙渊面露疲倦之色,放开公子寒的手,走了两步,望着远处的昆仑山顶发呆,适时云端的白雾被风卷起,将他的身形映的若隐若现。公子寒静静的看着他的背影,既没有回想自己坎坷一生与龙渊的辛苦经营有何关系,也没有回忆曾经的两情缱绻,只是有些无声的讶异。 他从小就觉得,龙渊这样的人,无论立于街市,书房,猎场,朝堂还是战场,都是格格不入。他总忍不住对这乞儿的身世产生些莫须有的猜测,如今见龙渊独立在这空旷洁白的天宇,衬着那一身翻飞的道袍,终于豁然开朗。 自己怎么就没想到,那小乞儿的神情举止,可真像个神仙。 龙渊听他一直没有开口,以为他仍在犹豫,摇了摇头,背对着公子寒道:“当年在武安城楼,你对我说此生有三个心愿,一愿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二愿不负先祖,传承祖宗基业;三愿与我白首不离。如今太平盛世,淮王继位,前两条我都已替你做到,这最后一愿,便看你的意思了。” 软硬招数都已用尽,他兀自等待,等了很久,久到他快忍不住回头,突然被身后的人牵住了手,公子寒长长的叹气,低声道:“罢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选的,都听你的便是。” 龙渊转过脸,抬起他的下颌,那双狭长凤目一直看进公子寒心里,又问道:“这话说出口就是天地洪荒,不是几十年的事了,你再想想。” 公子寒被他盯得脸红,嘴唇嗡动了几次,终于一横心,一跺脚道:“你把我害成这样,若再不找你讨回来,岂不是赔的干干净净!” 又扯了扯龙渊的衣领,逼问他:“你我相识数十年,你可曾对我说过半句实话?” 龙渊眼底的哀恸转眼就被狡黠的欢喜所取代,厚着脸皮扣紧了公子寒的手,一脸志得意满的样子,懒洋洋道:“除了我喜欢你,确实再没了。” “你!你这没脸的神仙……”公子寒又被他噎住,一边不情不愿的随他往里走,一边在心里嘟囔着,怎么活着被他欺负,死了变成鬼,还是被他欺负? 两人走了没两步,周围忽然亮起一道道金光,接着三三两两的人从云雾深处走出,都衣冠华美,满脸喜色的朝龙渊拱手问好,祝贺他重回仙班。 龙渊只是微笑着礼貌应对,公子寒却没见过这阵仗,只见那群来祝贺的人里有握着拂尘的老仙儿,有日夜忙着炼丹的老君,有凸额头的寿星,三眼的杨戬,各有神通的八仙,摇着破蒲扇的济公,风雨之神,一百零八星宿星君,以及数不清的叫不出名字的仙童和仙女,还有那持净瓶的南海观音。公子寒做凡人时虽是皇帝,但跪天跪地跪父母的礼数却是万分不敢错,此时又仅是连肉身都没有的鬼魂,当即放开龙渊的手就要行礼跪拜。 众仙忙上前拦他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4 分卷阅读45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45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45 ,笑道:“使不得使不得,寒公子行常礼便可。” 公子寒觉得蹊跷,龙渊笑的更加诡谲,附耳道:“进了南天门就成了仙,自然不需行此大礼。” 又得意道:“你这人就是憨傻,我做事怎会留后路?你进了天庭的门,可就再出不去了,刚才那什么投胎转世的话是我哄你的,仙人投生可不会从地府走,且不管几次转世轮回,这前尘后事可都忘不了了,所以你无论如何选择,都得时时记着夫君的恩情,往后嘛,就勤俭持家来好好报答……哎呦!” 话还没说完,已经被公子寒一脚踢在小腿穴位上,疼的直抽凉气。 那八仙也是从凡间得道,每日在天庭早待得腻了,一阵风似的把公子寒卷去闲聊,龙渊走在一行人的末尾,老仙儿捋着胡须凑到他身边,很瞧不上他那懒散傲慢的样子,哼道:“你得意不了太久,往后有你后悔的时候。” 说罢一甩拂尘,唱起了小曲儿:“此乃天机,不可泄露也……” 应天帝的吩咐,公子寒以辅佐帝君的名义,住进了中天北辰殿。 他的到来让天界好好热闹了一番,这群仙家因为龙渊历劫时种种改命之举,跑前跑后的都受了不少折腾,心里早存了报复的心思。紫微帝君为万星之宗主,三界之亚君,大家自然不敢拿他动刀,但公子寒未曾修仙而获仙班,却是个好欺负的主儿,于是一个个大显神通,北辰殿一时趣事不断。 据说,帝君一早去南海聆听道法,公子寒闲着无聊,在后院的荷花池钓鱼,谁知钓上一条摇头摆尾的大青龙,吓得他扔了鱼竿,拔腿就跑。 又据说,帝君掌五雷之术,去东海找龙王商讨布雨之事,公子寒在家用陶盆种葫芦,早上埋下种子,傍晚来看时,盆中竟长出了一名三尺高的秃头矮胖地仙,冲他贼溜溜的笑个不停。 还有传言说,公子寒养了一只色彩斑斓的鸟儿,极为乖巧听话,但每当帝君出门,公子寒在家小睡,那鸟儿就叼起一根羽毛,使劲搔着他打喷嚏。 更别说一干本就年轻顽皮的仙童,各仙的坐骑等等,有事没事就来作弄他取乐,直到这些事情传到帝君的耳朵里,狠狠的发了一通火,逼着众人上门道歉,公子寒却好脾气,早准备了茶水与糕点,弯着眼睛与人倾谈。 接着局势就有些不同了。 先是大家发现帝君虽然冷心冷面,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但只要公子寒在身边,帝君总眼含笑容,对他人说话也会不自觉的放柔三分,于是有些本就地位不高的仙人想与帝君议论公务,总要先打听公子寒的行踪,趁两人同时在场,才敢开口言事。 后来,大家发现公子寒性格温驯和善,为人一点架子都没有,有些刚得到的小仙便很喜欢来找他谈天说地,邀他四处游玩,再后来,跟他熟识的人越来越多,没人捉弄他了,倒是帝君异常郁闷,实在不明白为何公子寒比他还忙,一天到晚不是去了这家殿中做客,就是跑去哪家园林游玩,连个人影都抓不着。 再后来,帝君从天帝那儿领了一项苦差,当天启程赶往昆仑山,北辰殿暂时锁了殿门,每当有不知情的仙家上门来见,守门童子总恭恭敬敬的作揖,道:“帝君与寒公子去了人间,一时半会还回不来。” 若有人问他们去人间所为何事,童子便抓抓脑袋,道:“说是帝君收了位弟子,正奉旨带徒弟在人间历练。” 客人不由咋舌,心说哪位道者如此倒霉,竟投至帝君门下,恐怕修仙修不成,先要被冻个半死,再被吓个半死。 这话说的不错,这徒弟确实总被他师傅折腾个半死,但却不是被吓得,而是…… 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话说自从北辰殿门户紧闭,天上一日,人间一年,王朝早改朝换代,市井小民换了着装,曾经的都邑不再是都邑,连铜钱上的字样都更改了几遭。 不知从何时开始,人间多了两名修仙者的行踪,据见过他们的百姓口述,两人对外称师徒,却亲昵异常,身着一样的白衣,腰佩长剑,师傅身量高挑,凤目薄唇,甚为冷峻严厉,那徒弟则清秀儒雅,举止谦和有礼。两人浪迹萍踪,相伴游历人间,一路济弱扶贫,乐善好施,也爱做些打抱不平之事,数年下来有了些名气,被好事人写成武侠奇谈,在民间流传甚广。 这一日,人间正值春暖花开,通往山东蒲家庄的小路,两名白衣剑客脚步轻盈,一前一后飞奔而来,身形在凡人眼中快如疾风,在他们自己看来却不过是平时散步的速度。两人中高一些的那名正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大狐狸,另一人抱着一只白瓷双耳瓶,瓶中插着一枝繁茂桃花。 村口有一棵大柳树,柳树下有一口水井,那将在井边讲许多花妖狐媚故事的老人,此时还没有托生。 此处多丘陵,山势和缓,民风朴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去处。 两人绕过小村,直奔后山而来,行至半山腰,将白狐放归山野,又将桃花栽植于一处土地肥沃处,用瓶中净水尽数浇灌,说来奇怪,只见那桃枝落地生根,瞬间枝繁叶茂,那白狐也不走,一阵飘渺青烟过后,两名清隽少年并肩而立,一起朝送他们来的仙者拜了一拜。 公子寒道:“当初蒲仙老儿误你们,如今他即将来此历劫,你们在这里静心修炼,等帮扶他著就《聊斋》一书,你们便功德圆满,得以位列仙班。” 事情已经办完,两位仙者寻了一座最高的山顶,背靠背坐着俯瞰山下风光。 阳光煦暖,松涛阵阵,公子寒折了一枝狗尾巴草,转头去搔弄龙渊的鼻尖,笑道:“我看你能别扭到什么时候。” 龙渊冷哼一声:“我便揍他一顿又如何?你是没看见当初他赖在你身边那副样子,如今想起还是令人恨得牙疼。” “他那时未经人事,为妖千年仍如白纸一张,犯错也情有可原,何况当初你不也如此,天天摆出一张冷脸,气得我牙疼。”公子寒翻了个身,把龙渊的膝盖往下一压,躺在他腿上晒太阳,舒服的闭起眼睛,“我瞧着你们都是一个德行,谁也别说谁。” “喏,天帝让我管着你这臭脾气,你再闹别扭,我就恼了。” 龙渊仍是愤愤,过了一会儿,见公子寒只闭着眼睛不说话,以为他真生了气,便又好声好气的哄道:“小寒儿,你叫声相公,你与那桃花的事我就不追究了。” “你叫声兄长。” “叫声师傅……” 公子寒忍无可忍,一个打挺翻身站起,足尖一点,朝后退出数丈,边逃边回头朝龙渊喊:道:“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5 分卷阅读46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46 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分卷阅读46 好厚的脸皮,天天教导的不知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还敢说为人师表。” 龙渊急忙追赶,笑道:“你还敢说,我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仙家,日夜教导简直操碎了心,憨儿竟不领情!” 待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几乎并排而行,龙渊一偏头,低声道:“乖徒儿,难道昨夜为师教得不好?既然教的不好,你又怎么哭着喊着不肯让为师停呢?” 公子寒满脸通红,运起术法腾挪而去,两人一个逃,一个追,满山满谷闹的不亦乐乎,不知最后谁扑倒了谁,那一声声拌嘴渐渐低了下去,衣衫窸窣细响,低低的喘息混在吹过蒿草的风声里,听不清了。 所谓仙者无情,天地无情,到最后是此番结局,真让人哭笑不得。 数年过后,村口的大槐树底下,一位身着布衫的老者如约而至,被山中所居狐仙花妖所感,讲述神鬼故事数则,大多满纸荒唐,其中有一段却十分情真意切,讲的是某朝某代,一位年幼太子初遇一名来人间历劫的仙人。 批道:“公子寒不信世间有妖仙神鬼,不想自己为鬼为仙,龙渊不信人间儿女情长,却亲历世人为情所误,而那山中桃妖,亲见思慕之人心有所属,却痴妄等候数百年,赤诚如公子寒初遇龙渊,又单纯如龙渊初待公子寒,由此可见,世上相思一词甜如蜜糖,又苦如鸩酒,个中滋味,非深陷其中者不能体会,无论仙,妖,抑或凡人,竟皆不能免俗。” 此后光阴荏苒,一晃二十年,蒲仙离世,白狐与桃妖舍弃七情六欲,位列仙班。 天帝称帝王之术,既非刚愎好战如龙渊,也非宽厚仁爱如公子寒,精髓在于知人善用,通晓制衡,历时百年,师徒结束游历,重返天庭,居于北辰殿,共为中垣北辰帝君。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46 分卷阅读5 桃夭 作者:陈木芽 么情绪。 “别闹,它的内丹抵得上你百年修行。” “我不要。”我的声音大了些,清溪却转过了头,像是不想理我的意见,就要动手。 我扑过去。 等到我明白过来我做了什么的时候,我的内心泪流满面。 果然是黏糊糊的,好恶心。 清溪站在对面,很头痛的样子,“你过去做什么” 我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心里只想着不能让清溪就这么取了它的内丹。 “那个,那个修行不易……那个,脚踏实地地修炼才是正途……”我结结巴巴,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要说什么。 清溪看起来好像更头痛了。 被我护在身后的树妖蠕动了一下,真的是蠕动啊…… 我好想跳起来跑去洗澡啊…… “你这个小妖怪……”靠近了听,树妖的声音真是不能入耳,让我恨不得捂住耳朵。 “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傻的小妖怪。”树妖应该是在笑,但是那个声音,比哭还难听。 “我不想的,我也不想……”我颤颤巍巍地抬头,看见悬在我脑袋上那几片叶子冒出了水。 它在哭? 好吧,我收回前言,它还是哭更难听些。 “我被困住了……就在这么个地方……连太阳都看不见……”树叶上的水滴了下来,很快,我的衣服都湿了。 我心神一震,霍然一股吸力袭来,我被吸走了。 清溪抓着我的领口。 我吞了口口水,忽然觉得很紧张,比独自面对树妖时还要紧张。 清溪好像很想把我剁吧剁吧变成肥料的样子啊…… 树妖还在哭:“我被困在这里,我很想出去啊……” “我不是故意要吸他们的法力修为,他们想袭击我,我不知怎么的,就把他们……” “我越变越丑,已经不是一棵树的样子了……” “但是我还是出不去……我快要不记得太阳是什么样子了……” 我忽然觉得很心酸,小声对清溪说:“它很可怜啊……” 清溪表情高深莫测。 “你有没有办法,那个……”我看看正在哭的那位,虽然很想很想把耳朵捂起来马上逃出去,但是还是觉得不忍心。 我觉得,它说的是真的。 这样一来,它真的很可怜。 草木生长,阳光,空气,水源,缺一不可。 但在这么个洞里,空气潮湿,不见天日。 比囚牢还要不如。 它还在哭,我的耳膜受到严重的考验。 清溪终于开口:“我能把你带出去。” 树妖哭声戛然而止。 清溪慢悠悠道:“不过,我要你的内丹。” 我用谴责的眼神看他,人家已经这么惨了,你怎么还好意思开这个口。 清溪瞟我一眼,“你的内丹混合了别的妖物的法力,说起来已经不算是草木之妖的内丹了,你留着它,你的躯体便永远不能回复草木之身。你把它给我,我可以在你体内留下精纯法力的种子,之后就看你的造化了。” 我的眼神立刻变成崇拜。 清溪却不看我,“你愿不愿意?” “我愿意。”树妖回答,声音坚决。 4 我躲在一边,看着树妖张开大口,吐出一团颜色诡异的光来。 那团光飘飘荡荡的悬在清溪手掌之上。 清溪看着那团光,诡异的光线映在他脸上,连带着他的脸色也诡异了起来。 那团光忽然旋转了起来,一些黑乎乎的东西不停地被甩出去,呼啦呼啦像烟一般消散在空气中。 那团光旋转了好一会儿,看得我眼前都出现了幻影,脚底都晃悠了起来。 终于停了下来,我一晃悠,扶着洞壁,好歹站住了。 那团光不见了,清溪手上出现了一颗绿莹莹的珠子。 清溪手一握,那颗珠子就被掐碎了。 树妖委顿的身体大大的震动了一下。 那些碎片有一部分飞了起来,朝树妖飞去,被它缓缓吸纳入身体中。 树妖在缓慢地变化,柔和的绿色微光亮起,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缓缓消失,它的形体也在缩小。 等到变化完成,它也变成了一棵树苗。 这才是树啊。我在一边感叹。 清溪呼出口气,手一抬。 脚下好似震了一下,我抬头看看,地震了? 清溪的声音响起,“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另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多谢。” 这是树妖的声音? 虽然还是沙哑,但比之前已经好听了太多太多。 我正在失神,忽然后脖子一紧,清溪拎着我往洞外飞掠而出。 我还来不及发出疑问,就被揪出了洞外。 刚刚落地,我扭了扭脖子,身后传来轰然巨响,整座山都在摇晃,我站不稳,摔倒在了地上。 洞穴,塌了? 清溪波澜不惊地站着,仿佛这样的震荡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我就不一样,死死抱住了身边的一颗树,才让自己不一路滚下山去。 等到震动停止,我看着已经完全塌掉的山洞,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它……”它,是被活埋了吗? “它没死。”清溪知道我想问什么,淡淡地说,“它本就是木身,洞塌了,困妖咒也就破了,木遇土则生,从今以后,要走什么路全在它自己。” 我放心了,但另一件事又引起了我的兴趣。 “这里,怎么会有困妖咒?是有人要害它吗?” 清溪摇头,“这困妖咒是在它之前便有的,年代久远,也只能困困像它这样的妖怪,功力高深一些的,是困不住的。” 这么说,是它误打误撞地来了这里,然后就被困住了,才变成了那副摸样。 我唏嘘不已,我原来待的山头虽然人烟稀少,但好歹能晒到太阳,还有不常来但是心肠很好的兔子精花鹿精什么的来看看我。 我真是幸运啊。 “走吧。”清溪转过身。 我默默跟上。 清溪却没有朝山下走,我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直到走到一处深潭,他才停下来。 难道是带我来洗澡的?我在心中暗想。 很快,我知道我的猜想是对的,因为他一言不发就把我拎起来丢进水里。 我在水里扑腾扑腾着冒出头,委屈地看着他。 “你觉得我做的不对?” 我看着他的脸色掂量了一会儿,小心地点点头。 “我哪里做的不对?”他还是慢悠悠地问。 “你明明知道它是被困在那里的……” “因为我知道它是被困在那里,不是出自于本心害人,所以我就该帮它,收取一点点报酬都不对?” 我在心中腹诽,那可不只是一 恋耽美 分卷阅读6 桃夭 作者:陈木芽 点点。 刚才我可是看得很清楚,内丹的碎片,有一大半被他收到了掌心里。 “如果我把这个给你呢?”清溪摊开手掌,那些碎片飞起,如发光的飞尘般轻舞。 我的眼睛直了。 清溪好像笑了笑,那些碎片缓缓凝结,重新成为了一颗绿莹莹的珠子。 “你与它同属草木,这些又是经过我的淬炼的,你若是吸收,绝不会出现异变,反而能增长修为。”他叹息了一声,“如此轻易,便能得到数十年修为。” “你要送给我?”我小声问他。 清溪只是把那颗珠子朝我递了递。 我伸出手,接过。 握在手里,是凉凉的,但绝不冻手,握的久了,我只觉得体内有什么东西在萌动,隐隐与它产生共鸣。 “你只需把它吞下去,就能自然吸收,那些渣滓都已经除去,这便是最精纯的法力结晶。“清溪说。 我却没多大心思去听。 那树妖的法力修为要高出我很多很多,但它却化不了人形,应该就是因为吸收了别的妖物的法力,把那些污秽的东西也吸收了进去,自身无法炼化,慢慢的,就化成了身体里的毒。 现在,我手上的,却是最精纯的法力。 我抬起头看清溪,他也正低头看我,月光撒在水面上,又反射到他的脸上,却是朦朦胧胧,让人看不清。 “清溪。”我叫他。 “嗯?”他用一个单音表达了疑问,好像有些愉悦。 “那个……”我有点不好意思,“你帮我个忙好不好呀?” “你还想要什么吗?” “那个,我不认识路……”我的声音很小,但他一定听得到。 “没有关系,我认识。” “嘿嘿嘿,”我讪笑,“那个,你能不能……”最后几个字,我几乎是含在了嘴里。 “你说什么?”清溪像是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你能不能,能不能带我去那个山洞啊?”我的声音大了一点,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你去那里做什么?”虽然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我就是知道清溪现在应该是皱着眉。 “这个……”我把手里的珠子举了举。 清溪好像很震惊,“你是要去……” “你说了送给我了。”我强调这句话。 清溪半晌不说话。 我心里其实也很忐忑,这颗珠子是清溪拿来的,我却…… 如果他不同意…… “起来吧。”清溪忽然说。 “啊?”我抬头傻傻看他。 “天都快亮了,你还要继续泡着吗?” 我赶紧从水里爬上来,山风一吹,立刻打了个喷嚏。 清溪走过来握住了我的手。 心微微抖了一下,清溪就站在我面前,月光朦胧,他的脸本就俊美无双,如此一来,更多添了无数朦胧的美感,如梦似幻,诱人沉迷。 幸好很快就由别的事转移了我的注意力。 被他握住的手开始发热,暖流很快就流窜过我全身。 我的衣服冒出了白色的烟雾,很快就变得干爽。 清溪松开了我的手,我摸摸衣服,高兴地看着他,诚心赞美“清溪,你真厉害。” “雕虫小技而已。”清溪转过身,“你若是吸收了那些法力,这些自然不在话下。” 我看了看手上的珠子,它静静躺在我的手心里,碧莹莹的淡淡光芒无比的诱惑。 我吞了吞口水,合上手掌。 这样的法力,我当然想要。 但是,它并不属于我。 “我们,是去那个山洞吗?”我小声问清溪。 清溪没有回答我,但我就是安心了,静静跟着他走。 山风拂面,蝉鸣虫响,虽然有些昏暗,但生命的气息无处不在。 真是很惬意。 等到了那处倒塌的洞穴,我又犯难了。 这要怎么给他? 是站在这里,喊它出来给我开门吗? 我为难地看看清溪。 清溪走过来,二话不说,拿了那颗珠子就往那边一掷。 呃……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呆滞。 “好了。”清溪很轻松地说。 我看看他,再看看那处废墟。 “怎么,还有事?”清溪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默默地摇头。 树兄,我尽力了,要是你没收到,可千万别怪我。 5 下山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我们现在去哪里?” 清溪脚步顿了顿,“你想去哪里?” 我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 对尘世,我虽然不是一无所知,但所知也是十分有限的。 说起来,应该是既渴望,又害怕。 世间万物,为何要成妖呢? 成了妖,又为何要幻化人身? 兔子精整天都在烦恼要怎么把红眼睛兔耳朵藏起来,花鹿精的人身总是幻化的不成功,怎么看怎么奇怪。 他们都在努力,想要化出完美的,不会被人识破的人身。 这是为了什么? 只是想去人世间看看而已。 辛苦修炼,艰难化形,只是为了要搏一个人身,体验世情百态,尝尽人情冷暖。 因为这些,都是我们不曾拥有的。 特别是草木之妖,若是不努力修行,终其一生都只能待在那方寸之地,一步都离不开。 但我们都会害怕。 人世,是我们不曾涉足的领域,那里的人与我们平日里接触的都不一样。 关于人的传言,都离不开狡诈,阴险之类的。 妖物幻化人形,爱上了凡人,有好结果的太少太少。 但即使是这样,我们对人世,还是很憧憬。 清溪想了想,“先下山。” 等到我们下了山,天边已经微微发亮。 沿着原路回了镇子,这个时候,街上已经有了人声。 清溪找了一个馄饨摊子,叫了两碗馄饨。 摊主是一名老人家,很热情地招呼着我们,很快就把馄饨端了上来。 很香,很好吃,皮薄馅大,汤汁鲜美,量又足。吃完了一碗,身上都暖了起来,让我觉得十分满足。 清溪却是慢悠悠的,等我吃完了一碗,又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他才吃完。 付了钱,他站了起来,我自然是跟在他后面。 就这么在街上晃悠。 渐渐地,街上热闹了起来。 “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尘世。”清溪忽然说。 “啊?”我茫然。 “修炼成妖,不就是为了来尘世吗?” “是这么说没错……”我想说什么,但想不出合适的词。 “你可知道,有多少妖物在尘世丢了性命?” 清溪的话让我沉默。 是的。 兔子精曾经跟我说过很多故事。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桃夭 作者:陈木芽 妖精来到人世,即使小心翼翼的不与人为恶,也总免不了时时面对危险。 很多妖精在这里迷失了自己,有的是为人所驱,有的是自己走岔了路。 例如那树妖。 它吸了别的妖的法力修为,然后变成了那样,其实它是不想活了吧。 但是又总放不下那一点点希望,被那一点点希望吊着,要活下去,就要面对日益扭曲的自己,但是如果死去,就会被永远掩埋在黑暗中,死去,腐烂,再也没办法看见阳光。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所以才会扑向火墙。 如果不是遇到我们,而是别的修道者,看见这样的妖,必定不会手软。 “即使有可能死去,也想看一看。”我低声说。 “人性本贱,看来妖性也是如此。”清溪这么说。 我低下了头,心里有酸苦的滋味翻腾。 不是这样的。 在我还没有自己的意识的时候,随着四季轮转而生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有多少草木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一生,最后归于尘土。 如果没有意识,这一生过了也就过了,但我偏偏有了意识。 我知道了风吹在身上的感觉,知道了阳光是暖的,晒在身上十分舒服。 细雨拂身的感觉很惬意。 但偏偏这种感觉又是朦朦胧胧的。 我努力的,想要感受的更加清晰一点。 其实我也是贪婪的,得到的越多,就越不满足。 但是,这样有错吗? 想要感受的更多一些,是错的吗? 我想不明白。 “你若是要看,就要抓住机会,多看一些。”清溪这么说,“但若是你本事太弱,运气又不好,碰到个术士什么的,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我低了头。 清溪说的事实话,我心里也很疑惑。 我明明没多少妖力,却能化形。 我明明是很弱小的,化出的人形却比兔子精化得还要好得多。 我霍然抬头,忐忑地看着清溪,“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清溪却背着光,面目有些模糊。 “是不是,要走了?”我小声说。 清溪说过,我和他颇有机缘,要我跟随着他。 他对我也好,甚至想把树妖的内丹给我。 但是我拒绝了。 他是不是觉得我不知好歹,所以要抛下我走了。 清溪没说话,我只是睁大眼睛看着他。 我想,如果他要走,这是很正常的。 我又傻又笨,和他又非亲非故,又不知好歹,把他辛辛苦苦弄来的内丹就这么还给了人家。 旁人养妖,多是为了用来驱策。 他养一个我,实在是没有什么用。 虽然是这么想着,但心里还是很难过。 独自待了那么久,我是很害怕独自一个的。 如果,如果他不要我了,我该去哪里,该做什么? 这一切,都让我茫然,让我惶恐。 或许,我该寻找一处山林,扎下根来好好修炼,等到法术精进一些,或是多找几个伙伴再出来…… 头顶忽然一痛,我条件反射地捂住了脑袋。 “想什么呢?”清溪皱着眉看我。 “你,你不是……”我呆呆的说不出完整的话。 “不走,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清溪拉住了我的袖子,把我拉过去一点,“这个镇子就这么大,你要留在这里?要看世情百态,自然是要到处游历的。” 清溪的意思是,他要带我四处游历? 我抹了抹眼睛,心情一下子阳光明媚。 清溪说,我的修为实在太浅薄,当务之急是找些灵药来提升修为,要不然是很危险的。 其实我并没觉得哪里会有危险,不过清溪也是为了我好,我自然没有异议。 所以,我跟着清溪一路向北走。 北方有雪山,其名为问天,其峰至顶,生有灵草。 凡间传言,若得此草,便可平添百世功力,飞升成仙。 清溪呲之以鼻,“只是讹传而已,若真有这么好的东西,问天峰上的雪怕是都要变成红色。” 天下修道者何其之多,即使有所成者不多,但也不少。问天峰在凡人眼中,自然是极其险峻,高不可攀,但对于有些修为的修道者,虽然难爬,也不是一定爬不上去。 若这草真这么厉害,怎么可能还安安稳稳地长在问天峰上?怕早就被连根挖断了种了。 “那我们还要去找?”我很迷惑,在清溪口中,这棵草也没什么了不起。 “你这么一个小妖精,太好的药你也消受不起。但凡吃下去能大增修为的,都是烈药,一不小心,修为没有增长,反而会爆体而亡。” 我想象了一下,一颗金光闪闪的金丹在我面前,我欢欢喜喜地一口吞下,然后金光四溢,我飘然而起,然后“嘭”一下,炸开…… “那我们快出发吧。”我看着清溪说。 “这么急做什么?”清溪悠悠然说,“灵草开花结果还要两个月,我们这么早赶过去也没什么用。” “它还会结果?”我很惊讶。 “这是自然。”清溪点头,“虽说草身药性最强,但是它所结之果更加适合你用。” “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我抓抓头,问他。 “自然是做我们该做之事。”清溪抬起头,“如今夏末秋初,美景处处,岂可辜负了?” 6 if ((exae_ssage)length0) { if (getokie('readerid')0) { if (getokie(&#ht')==1) { &l( 用户您好,您所阅读的这个章节因尚未被网友审核而被暂时屏蔽,审核完成后将开放阅读。同时荣幸的告诉您,由于您是我站优质客户,所以我们选中您并且赋予评审资格,您可以自由参与评审,以加快被屏蔽文章的解开速度,欢迎您点击【邀您评审】参与评审,审核正确还有晋江点赠送。); } } else { &l( 用户您好,您所阅读的这个章节因尚未被网友审核而被暂时屏蔽,审核完成后将开放阅读。如果您已经享有了【邀您评审】的权限,您可以登陆主站自由参与评审,以加快被屏蔽文章的解开速度,审核正确还有晋江点赠送。); } } 7 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都不对劲儿。 没有什么地方难受,却又没有什 恋耽美 分卷阅读8 桃夭 作者:陈木芽 么地方舒服。 身上有一种粘腻感,就像是出了一身汗没有沐浴一般,但我摸了摸脖子,却又是干爽得很。 捶了捶胳膊,全身都不得劲儿。 日光已将窗纸都映得透亮,应该已经不早了。 我掀开被子,正要下床,动作却顿住了。 我的枕边,有一枝桂花。 把桂花拿在手里,花朵是金色的,我使劲嗅嗅,好像没什么香味。 奇怪了,清溪说过,桂花之中金桂香气最是浓郁,银桂次之,丹桂再次之,但这枝金桂却…… 我不记得折了桂花,这枝桂花又是从哪里来的? 我百思不得其解,晃晃脑袋,下了床。 就着水盆洗漱完毕,我推开了窗子。 天气很好啊。 院中那两棵桂树静静地立着。 我好像忘了什么…… 想不起来了,可能是做了个梦吧。 门被敲响,我转过身,“谁?” “客人醒了?我给您送早膳来了。” 是小二的声音,应该是清溪吩咐的吧。 打开门,果然是昨日的小二哥,端着一个托盘,陪笑道:“另一位客人交代了,您差不多该醒了。” 小二将东西放到桌上,一碗粥,几样小菜,清清爽爽的让我很有胃口。 “另一位客人去哪儿了?”我出门去隔壁看了看,里面没人,便回房问小二。 “客人交代了,他出去办些事,让您在客栈等他,午膳时分便能回来。”小二很是恭谨,放好了东西,道,“我先下去了,您若是还有什么吩咐便招呼一声。” “嗯。”我点点头。 这些天我都是和清溪在一起,现在清溪不在,我想不出我应该做什么。 用完早膳,我趴在窗口看着楼下。 院子并不大,收拾得很整洁,角落里堆着一些杂物,桂树就种在院子当中。 不知道是否有朝一日,它们也能有了灵识。 我的思绪天马行空。 洛州桂花处处,是否已经有桂树成了精怪了呢? 昨日小二说的柳宅妖桂,是真的还是假的?清溪是为了它们才出去的吗? 我想起了之前遇到的槐树妖,不知道它怎么样了。 有了那些精纯的法力,它修炼起来应该是事半功倍的吧。 困妖咒已经破了,那里水土丰沃,它一定能好好修炼的吧。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它是男是女。 树妖的男女到底是什么决定的呢? 兔子精在成精以前是只公兔子,所以他修成的人身是男性,但草木之妖呢? 我正在屋子里绕了一圈,找到了一面镜子,拿着来到窗边,仔细地看我自己的摸样。 清溪的样子很好看,我是知道的,即使在成人形之前我没看过多少人,我也知道他很好看。 兔子精说过他的容貌是按着人间一贯的审美标准,尽力往剑眉星目,器宇轩昂的方向长的,但我却觉得他没清溪好看。 但要我具体说清溪长得什么样我又说不上来。 但我到底长得怎么样呢? 我嘟嘟嘴,镜子里脸也跟着嘟嘟嘴,我把脸皱起来,镜子里的脸也皱的跟个小笼包一样。 我长得和清溪不像,和兔子精也不像。 清溪的眉毛斜斜飞起,看起来有些凌厉,但我的眉毛却不是那样,有些弯,也比他细一些。 眼睛……好像比他圆一点…… 我对着镜子很认真地研究着,比较我和清溪哪里不一样,连门被打开的声音也没有听见。 “你在做什么?”镜子里忽然多出一张脸,吓了我一跳。 “清溪?”我丢下镜子,清溪正弯着腰看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才回来。”清溪转到桌边坐下。 “你去了哪里?”我屁颠屁颠跟过去,“是不是去了柳宅?” 清溪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唔,是,也不是。” 我很不满地看他,这是什么回答。 “昨晚上睡得怎么样?”清溪忽然问我。 我愣了愣,“还好吧。” “没什么不对?”清溪再问。 我再迟钝,也听出来了他话里有话。 那枝桂花还在枕边,我把它拿过来递给清溪,“这个……?” 清溪接过,眼中浮起些许讥诮。 “这个,是什么?”我小声问他。 “这是一个咒法。”清溪将桂花放到桌上,手掌覆盖其上,“以桂花香气施咒,很是隐蔽。” 我背上汗毛根根立起。 “不过你放心,害不到你。”清溪抬起头一笑。 “这个,为什么会在我枕边?”我看着清溪的手掌,他的指缝间冒出了白色的雾气。 “唔,可能是看你修为低弱,想拣个软柿子捏捏。”清溪说得不在意,抬起手,那枝桂花已经变成了一小堆灰白的粉末。 “好了。”清溪拍拍手。 我心里有点七上八下的,惴惴不安的感觉,总觉得会发生些什么,忍不住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 清溪好似很惊讶地眉毛一挑,“你看出来了?” 我怒了,“是你表现的太明显了!” 这些动作做出来,统统都指出了一件事实,那就是他背着我计划了什么! “哎……“清溪忽然叹气,我心中顿时一紧,难道真的发生了什么事? “说起来,还是我不好。”清溪以手掩面,语气沉重。 我的心悬得更高一些,咽了咽口水,屏声静气等他的下文。 “我,我实在是……”清溪大大叹了一口气,一捶桌面,面色沉痛,“我实在是长得太过英俊了!” 我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他的表情太沉痛,语气太凝重,动作太无奈,说得却…… “清溪!” “我可不是随便说说。”清溪的表情还是很严肃,“你还记得之前在镇上看到的那人?” 我被他的语气表情感染,开始回想。 在镇上,人虽然看了不少,但是…… “你说的是那个……”我在脑袋上比了一下,实在是描述不出那个发型。 “就是他。”清溪摇头,声音更加沉重一分。 “他是你的仇人?” “是,也不是。” 这个回答很是耳熟,我皱着眉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清溪刚刚用来回答过我关于他是否去了柳宅这个问题。 “我与他是有不睦,于我,只不过是小事,于他,我确实不知。”在我发飙之前,清溪总算说了一句比较实际的话。 “什么事?”我看他好像没有要继续往下讲的意思,忍不住主动问他。 年代久远,忘了。这是他的回答。 我脸上一片黑线。 “柳宅的桂花应该快开了。”清溪忽然说了一句。 恋耽美 分卷阅读9 桃夭 作者:陈木芽 我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过去,双眼立刻大亮。 明天带你去看桂花。清溪拍了拍我的脑袋。 我看着他优雅地起身,优雅地开门,优雅地晃出去。 好像,我又忘了什么事…… 8 洛州除了有桂花可赏,美食也是有名的。 此处的桂花糕,做法与别处不同,同是桂花糕,却有十数种不同的滋味,种种美味非常。 这是我亲口品尝得出的结论。 洛州的桂花,不只可以用来赏,用来吃也很不错啊。我捧着吃撑了的肚子,端着茶杯感叹,杯中沉浮着几朵桂花,香气清浅,还未入口,便已是沁人心脾的舒适。 “这是自然。”清溪悠然道,“不然岂不是浪费?” 很有道理。我点头赞同。 “你说,带我去看桂花,是柳宅那几株吗?”我凑近清溪,小声问他。 “急什么,时候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清溪吹吹茶水,慢悠悠喝了一口。 卖关子……故弄玄虚…… 我非常不满! 即使我很努力地瞪他,但他明显不受我的影响,依旧是一派悠闲。 我泄气。 感觉有些怪怪的,芒刺在背的感觉。 我忍不住张望,然后看见了一个人。 穿着身白衣服,生得很好看,眉目却很是冷峻。 现在他也端着一杯茶,正在……看我?或者是瞪我? 奇怪,我并不认得他啊。 我很坦然地回视他。 越看越觉得眼熟,奇怪,我真的不认识他啊。我很纳闷。 忽然,我身上一寒,才看到他居然笑了。 很阴寒的笑法,嘴角只是微微扬起,却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手在发抖…… 清溪的手伸过来,在我头上摸摸。 温暖干燥的触感让我脊背一松,赶紧转过了身,不敢继续看他。 “他是谁啊?”我问清溪。 “就是那个可能和我有仇的人。”清溪小声说。 我终于想起来了!怪不得觉得他眼熟,原来就是镇上的那个“乱七八糟”! 原来他这么好看啊…… “哼。”清溪轻轻哼了一声,我才发现自己把那句话说出了口。 “那他要瞪也应该瞪你才对,瞪我干嘛?”我还是纳闷。 “说不定他是对我暗藏爱意,所以视你为眼中钉。”清溪懒洋洋地说。 我仔细地想了想,脑中不期然想起了那日在小镇上看到的。 他面对着已经没人的桌椅,背影萧索。 突然觉得很有可能。 我看看清溪,他是一脸的漫不经心,但在此时的我眼中,却是别有深意。 “其实……”我斟酌着词句,“两个男人……” “怎么样?”清溪眉一挑,像是在期待。 “如果真心相爱,那么……”我闭上眼,豁出去一般……小声说,“你们可以在一起!” 清溪没动静,我偷偷睁开眼看他,他的表情是难得一见的有几分呆滞。 “你没事吧?”我伸出手在他面前晃晃,有些担心。 “我能有什么事。”清溪脑袋一晃,伸手在我头上敲敲,“你这是打哪儿听来的论调?” 我撇撇嘴,“本来就是嘛……” “好了。”清溪忽然面色一正,“你只需记住,除了我说的话,旁人的,你一个字也不可信,知道了吗?” 清溪突如其来的严肃样子吓到了我,我怔怔点头。 “这才对。”他又摸了摸我的头,满意一笑。 我抓抓脑袋,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 晚上睡觉时,想到明天就能去柳宅,我就有些兴奋。 直到夜深了,我才有了睡意,翻一个身,我闭上了眼。 我睡着了吗? 恍恍惚惚,我并不在床上。 身下是柔软的东西,我躺卧在上面,很舒服。 干燥温暖的气息,还有些清香,就像干燥的稻草。 我躺在干草上? 我不知道我在哪里,却一点儿也不心慌,仿佛我就应该在这里,如此的理所当然。 天光大亮,昨夜我忘了关窗,一睁眼就是有些刺眼的光线。 嗯,睡得真舒服。 我在床上伸个懒腰,掀开被子跳下床。 好像做了一个很舒服的梦,醒过来也是神清气爽。 门开了,我不意外地看到清溪走进来。 “这是我的房间。”我对他强调。 他轻飘飘一笑,“谁付的房费?” 我败退。 “我们现在就去吗?”我问。 “现在去?那可就看不到好戏了。” “好戏?”我蠢蠢欲动。 清溪神秘莫测地一笑,我更是心痒难耐。 我几乎是掰着手指数时辰,好不容易天暗了下来,眼巴巴地看着清溪。 他看都不看我一眼。 “天黑了……”我看看天色,提醒他。 “是啊,入了秋,日头都短了。”清溪感叹。 我在一边干瞪眼,“现在很晚了!” “很晚?”清溪作惊诧状,“这个时辰,不算很晚吧?还是你累了?”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我干脆直接问。 “客人,你们还要出门?”小二哥来收拾桌子,听我这么一说,才是真正的惊讶了。 “不能出门吗?”我看着他,难道他知道我们要去柳宅? “今儿可是鬼节,今天晚上出门,这……”小二有些哭笑不得,“若不是有什么非出去不可的因由,您今儿还是早些休息吧。”小二哥摇着头,收拾了东西下去了。 “鬼节?”我挠挠头,看向清溪,“今天是鬼怪的节日吗?” “七月半,鬼门开,可不是鬼怪的节日吗。”清溪眼中似乎有什么闪过,我定睛去看时,又是一派的风平浪静。 我还是不明白,懵懵懂懂地看他。 “每年七月十五,便是鬼门关打开的日子,今天夜里,阴间为转世的鬼有机会来阳世见见家人,顺便做些想做的事。”清溪解释说。 “想做的事?”我想了想,背上一寒,“是要害人吗?” “不一定。”清溪耸耸肩,“世间因果循环自有他的缘法,我们去费这个心想这些做什么?” 我想了想,觉得清溪说的话真是有道理。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做这种事,自然是夜半无人时去最好了。”清溪压低了声音。 这倒也是,如果真有妖孽,清溪要是和他打了起来,引来了人也不好。 回了房,等到半夜,我悄悄溜进清溪的房间。 没有点灯,房间里黑乎乎的,我一不留神踢到了凳子,身子一歪堪堪要摔倒,一双手托住了我。 “清溪?” “嘘——” 我乖乖闭上嘴巴。 清溪 恋耽美 分卷阅读10 桃夭 作者:陈木芽 开了窗,月色清朗。 腾云驾雾…… 我还没反应过来,腰间一紧,人已经在了半空。 清溪揽着我,脚尖在窗台上一点,飘然而起。 我睁开眼看着脚下。 今夜的月色真好,到底是十五,银辉之下,洛州城呈现出一种不同于白日的,静谧的美感。 风吹动衣袂,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我出神地看着,直到清溪带着我落到地上。 面前是一座宅院,大门紧闭,门上贴着封条。 清溪示意我不要出声,绕着大门走了几步,示意我跟上。 我小心地踏着清溪的脚步前进,一步也不敢错。 到了大门口,清溪一拉我,我不由自主地前冲了几步,往门上撞去。 本能地闭上眼,不忘捂住自己的嘴。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降临,浓郁的香气传来。 我睁开眼。 呆住。 9 桂花…… 盛开的桂花…… 一个院子,种的都是桂花树,略略一看,便有不下十株。 “柳木樨爱桂成痴,果然是名不虚传。” “柳木樨?”我的眼睛黏在了那些桂树上,分出些许心神听清溪说话。 “柳木樨,柳宅的主人,这一院的桂树大半都是他亲手所植。”清溪说着走入院中。 “这些桂树,没有妖气啊……”我跟着走过去,只觉香气沁人心脾。 “你分得出什么是妖气?”清溪似笑非笑地斜睨我一眼。 我一愣,“我并没有觉得那里不舒服啊。”当初遇到槐树妖时,我就感觉非常不舒服,还是清溪在我身上施了术法才缓解的。 “说不定是这里的妖怪道行比你低呢。” “如果比我低,那也没本事把一家子人的精血都吸干吧?” “变聪明了?”清溪停下脚步。 我闭嘴。 清溪席地而坐,拍拍身边空位,“人还没来,先休息吧。” “你在等谁?”我跟着坐下,好奇地问。 “来了你自然就知道了,别着急。”清溪背靠桂树,抬头望天,“如此良辰美景,若是再有一壶酒,真可称得上是一大乐事。” 微风阵阵,暗香浮动,月明星稀,却是惬意。 我干脆伸直了腿,学着清溪靠在树干上,抬头望天。 “八月十五的月亮,要比这个圆吗?” 清溪嗤笑,“月亮从来只有一个。” 是啊,月亮从来只有一个。 但它有阴晴圆缺。 看着看着,我的眼皮渐渐沉重,身子往一边歪去,落在了什么东西上。 温暖的,坚实的。 我闭上了眼。 说话声把我吵醒,一看,不远处竟然站了两个人。 一双手伸过来捂住我的嘴,是清溪。 他还是原来的姿势,我却是靠在他的肩膀上。 有些不好意思,我晃晃脑袋,他的手拿开了。 他们在说话,声音不大,我听不清。 侧过头看清溪,我呼吸一窒。 月色下,他面无表情,眼中是一片的深黑,令我不寒而栗。 我不敢看他,转过头看那两个人,很快发现了不对。 他们就站在前方不远处,却好像看不到我和清溪。 难道是清溪布了结界?我心中思忖。 那两人都是男子,看起来也都是身材颀长,身姿挺拔,一人着青衣,一人着黑衣。 现在好像是在争吵。 清溪动了动,我转过头,看到他的右手缓缓抬起。 院中狂风大作! 那两人好像也被吓了一跳,黑衣男子立在风中,转头四顾。 我看到了他的容貌,长得也是很好,但是,让我生不出丝毫好感。 看着他,只觉得心口一阵阵发寒,呼吸也有些沉重。 桂花被风从枝头吹下,却不落地,挟在风中盘旋舞动,竟然让我觉得凄厉。 黑衣男子脸上越加冰寒,喝了一声,双手平举。 风势稍歇。 黑衣男子还未松口气,风忽然就这么停了。 桂花缓缓飘落。 这不是他做的,因为黑衣男子脸上出现了诧异。 有一种诡异的声音响起,我仔细分辨,想起了隆冬时节的冰封之声。 我看向地面,地上竟然已经结上了一层冰霜。 我感觉不到冷意,应该是清溪在护着我,那两名男子已是呵气成霜。 黑衣男子还好,依旧是长身傲立,眉间现出了恼怒,青衣男子却是在颤颤发抖。 忽然,青衣男子跳了起来,歇斯底里地大吼:“你,都是因为你!是你逼我的!” “我逼你?”黑衣男子冷笑,“若不是你自己贪心不足,事情怎会到如此地步?” “是你逼我的,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青衣男子似乎正在崩溃边缘,就要往门口冲去。 黑衣男子还未阻止,青衣男子已经摔倒在里地上,下一瞬,便是凄厉地惨叫。 我瞪大了眼睛,一把抓过清溪的手捂在嘴上。 青衣男子被一只手抓住了脚踝,一只凭空出现,残缺不全的手。 “啊!”青衣男子涕泪横流,嘶声哀求,“柳木樨,不是我害你的,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 柳木樨?柳宅主人? 然后我才注意到,院子里的地面上,凭空出现了很多很多躯体…… 破碎的,不全的,血肉模糊的…… 那些躯体缓缓蠕动,慢慢拼凑到了一起,一具“身体”缓缓出现。 “柳木樨……”青衣男子像是吓傻了。 黑衣男子却像是怡然不惧,冷笑道:“柳木樨?柳木樨早就火化成灰,就算魂魄不灭,也无法凝聚形体。小小妖孽,也想在我面前逞凶?” 清润的声音在半空响起,“是么?” 黑衣男子的脸色顿时变了。 一名白衣男子自半空飘飘然而落,端的是身姿潇洒,衣袂翻飞,宛如谪仙。 黑衣男子的脸色更是难看,“闻言期,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你是什么意思?” 闻言期摇头,“单嵘啊单嵘,枉你修炼了这许多年,难道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 单嵘后退三步,“你……” 我在一旁听了这句话,再看看身边不动如山的清溪,心中暗想:确实是黄雀在后…… 一旁那具残缺的人形忽然破碎,重新散作一地残缺血肉,然后消失。 一道朦胧的人形取而代之。 “单嵘……”很模糊的声音,却听得很清楚。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单嵘咬牙,“我确实想不到,你还有这个本事!”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那道人形更加的模糊了一些,像是随时会随风化去。 我眼前一花,单嵘和闻言期已经交上了手。 恋耽美 分卷阅读11 桃夭 作者:陈木芽 院中风声又起,他们应该都不想引来旁人,动作极快,动静却不大。 我往旁边一看,青衣人正颤巍巍地爬起来,悄悄往那道人影身后溜去。 “他想做什么?”我脑中才转过这个念头,青衣人就已经朝人影扑了过去。 “啊……”痛苦的□□响起,人形散在空气中。 “想不到你们还有这一手。”闻言期闪过一道符火,话虽然如此说,脸上道看不出意外。 “闻言期,你想做这黄雀,怕是不能了。”单嵘声音冰寒,“若是你就此收手,我也不与你计较。” “不与我计较?”闻言期轻轻一笑,“然后等你拿到了灵玉,再来抄了我的家底?” 单嵘心中所想被揭破,也不再多说废话,攻势霎时凌厉了起来。 一开始看起来很没用的青衣人竟然也扑了上去,协助单嵘一同攻向闻言期。 我的心提了起来。 闻言期以一敌二,却丝毫不落下风。 我提着的心渐渐放下。 清溪打了个呵欠,站了起来。 我头一晕,只觉得花香浓的过了头。 那三人动作齐齐一顿,单嵘和那青衣人尚没有什么反应,倒是一直气定神闲的闻言期脸色难看了起来。 “清溪……”这两个字可真的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清溪一笑。 闻言期像是很不甘心,却又无计可施,站在原地权衡良久,重重哼了一声,竟然就这么走了。 “你是什么人?”剩下的两人对视一眼,单嵘开口。 清溪却并没有马上回答,低着头像是想了些什么,抬起头看向青衣人,“你当初与柳木樨相交,可有半分真心?” 青衣人僵住了。 单嵘嗤笑,“真心?若不是为了柳木樨的灵玉……” 他没有说完,眼睛突然瞪得极大。 我站在远处,看得清清楚楚,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寒冰已经蔓延到了他们腿上。 青衣人惊恐地看着清溪,“你是什么人?” 清溪轻轻摇首,叹息声如烟云般散在风中,“罢了罢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 金色的光点在空中扬起,飘飘洒洒。 青衣人像是见到了几位恐怖的场景,凄厉的尖叫让我的耳膜隐隐作痛。 很快,他的叫声就低弱了下去。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渐渐密集的金色,流光飞舞,如梦似幻。 我看到了因果…… 10 那一年,满城桂花尽开之时…… 柳木樨遇见了他。 翩翩少年,写意风流,眉目俊秀,学识渊博。 柳宅桂花早开,花期却要比一般桂花长,人皆言反常即妖,柳木樨却视之若珍宝,久之,再不寻常的事,也变得寻常了。 两人便是在那片氤氲的香气中相识,很快便视彼此如知己。 然后,花期过了,桂花谢了,单茗却在柳宅住了下来。 再然后,谈事论文变作了风花雪月,抵足同眠变作了抵死缠绵。 柳母年事已高,终日在佛堂诵经,家中只有寥寥二三个仆人女婢,柳木樨与单茗没了顾忌,那段时日,当真是蜜里调油。 殊不知,又一年桂花盛开之时,情人却亲手召来了凶兽…… 金光点点凝聚,缓缓凝出了人形,依稀是个身姿清丽,容颜秀美的少年。 青衣男子——单茗已是跪倒在地,冰霜迅速覆上了他半身。 单嵘还在勉力支撑,“你不是柳木樨,你是谁?!” 少年的面目有些模糊,“我没有名字……” 单嵘先是咬牙,然后却发狂似地大笑出声,“我找了那么久,却怎么都找不到那块宝玉,竟然被柳木樨藏到了那里!我怎么想不到,怎么就想不到……如果,如果我早一步知道……” “你没有机会了。”另一道男声响起。 青衣男子早已委顿在地,脸色灰败,似乎已经死去一般,此时眼中却亮起了光彩,“柳木樨……” 少年的身后出现了另一道人形,渐渐凝虚成实,片刻后便与常人无异。 “木樨……”单茗颤抖着轻唤。 柳木樨? “现下,应是没有我的事了吧?”清溪忽然开口。 柳木樨没有回头,“多谢。’ “举手之劳。“清溪轻轻一笑,“柳家自你而绝,我欠的债总算是还清了。” 什么债? 事情的发展如此的出乎意料,当真可称得上一波三折,高潮迭起,冲击着我的脑袋。 清溪拉着我往门外走,我犹在回头张望。 单茗躺在地上,痴痴看着柳木樨。 单嵘已是强弩之末,冰层已蔓延到胸口。 而柳木樨…… 他上前一步,将少年揽到了怀里。 依原样穿门而出,门外夜色宁静,月光正好,谁能想得到,门内正在上演的爱恨情仇,死生纠缠。 “你在想什么?”清溪温润的声音就在耳边。 我低着头,看着不断后退的青石地面。 清溪忽然停下了脚步,我也跟着停了下来,茫然地看向他。 他递过来一样东西,在他的掌心中闪着微光。 “这是单嵘与单茗的修为结晶。” “你……”我惊讶,他是什么时候拿到这个的? 清溪似有些得意,“身处寒冰法阵当中,不论人妖魔仙,皆会法力渐失,修为渐损。” 我迷茫的看他。 那一点光芒接触到我的皮肤,融融的暖,说不出的惬意舒畅。 我却后退了。 清溪停住动作,也是一怔,“你这是做什么?” 我看着他的双眼,“柳木樨,其实根本就不爱单茗,对不对?” 清溪低笑,“这我怎么会知道?” 我看着他手上那一点光芒,隐隐约约,一些画面浮现。 柳木樨与单茗树下抚琴,细碎的花落如雨,如泣如诉…… 柳木樨与单茗缠绵床榻,桂树下模糊的影子飘飘渺渺…… …… 柳木樨看到了,我知道,他一定看到了。 单茗的长相,和那少年有七分相似。 为什么? 清溪来拉我,我悚然一惊,那一点暖意已经没入了我的体内。 这就是单茗付出的代价? “柳木樨即使不爱单茗,单茗却也是来意不善,他们之间的事,不是旁人可以置喙的。”我还来不及反应,清溪已经放开了手,“我们,只是旁人。” “那么你呢?你在这场戏里面,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我看着清溪,怔怔问他。 “我?”清溪轻轻笑道,“我只是一名旁观者,顺便施以援手而已。” 我想不明白,想不清楚。 柳木樨,单茗,满身桂香的少年…… 两人一妖,不,如今已是一人一妖一鬼。 恋耽美 分卷阅读12 桃夭 作者:陈木芽 单嵘单茗是为了贪欲杀人,柳木樨是为了什么? 少年与他,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感。 这就是世间的凡情吗? 如此的复杂难懂,却又令人兀自沉迷,难以自拔。 清溪就站在前方不远处,他的背影修挺磊落。 他也会有这样的情感吗? 清溪在往前走,我正要跟上,眼角金光一闪。 我转了方向,追上去。 洛州城中多小巷,我追着金色的影子转来转去,不多时已是难觅来路。 金色的影子总算是停了,我喘着气,不知为何觉得很紧张。 居然是柳木樨。 我后退一步。 “你不要怕。”柳木樨生得温眉秀目,笑容也是很温厚清和。 “你……”我喉咙干涩,“你为何要引我来此?” “我只是想给你一样东西。”柳木樨摊开的手掌上静静躺着一块美玉,我心念一动,想起了单嵘口中的灵玉。 便是这块玉,引来了柳家灭门之祸? “你为什么要把它给我?”我直视柳木樨,轻轻问他。 “你不想要吗?”柳木樨没有回答我,笑容愈发温和,“单茗便是为了它与我在一起,柳家一门都是因它而灭。” 我的心口不受控制的砰砰乱跳,竟然十分想伸手去接。 额头冒出冷汗,我忽然后退一步,“你还没有回答我。” 柳木樨似乎非常意外,但还是温颜浅笑道:“你们助我擒下单嵘,这便是谢礼。” 我倔强的摇头,“帮你的不是我。” “可是,清溪是不会要的。”柳木樨似是十分为难,“而且他也用不到,你与他在一起,给你也是一样的。” 我觉得他的话十分古怪,但现在却无力细想。 他手上的灵玉光华内敛,但即使是内敛,也是灵气十足,一眼便知是蕴藏的极大的能量。 他的理由也十分正当,因为感谢,所以想将它作为礼物送给我。 我不清高,我非常想变得更加强大,按理说,有这么一件灵物放在我面前,伸手便可拿到,我应该会很高兴才对。 但与此相反,我却觉得很害怕。 怕的手指都在颤抖。 “你……”我喉咙干涩,缓缓后退,“你……” 柳木樨虽然笑着,却是步步紧逼。 “柳木樨。”是清溪的声音。 我顿时压力大减,腿脚一软,差点就跌坐到地上。 清溪扶住我的肩膀,“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抬头看,柳木樨脸上的笑容已经收了起来,原本很是温厚的一张脸在清冷月光下竟然显得有些冷酷,“我也是迫于无奈。” 我实在茫然,轻声问清溪:“他想做什么?” “他想掠夺单嵘的修为。”清溪声音清冷。 柳木樨看向我,我吓得向后一缩,“若我还有旁的办法,我也不愿与你为敌。” 我看向他,他面容苦涩,“他为了我,竟然不惜用数百年的修为滋养我的魂魄,我才不致魂飞魄散。为了不被单嵘发现,他更是要分出精力仔细掩藏灵玉的气息,如今,他已近油尽灯枯。” 柳木樨口中的“他”,便是那名少年吧。 “我从未想到,会到如此境地。”柳木樨抬起头,脸上的痛苦太过明显,让我的心也不禁一紧,“枉我一生自负,如今竟然会到如此地步。” “灵玉,不是还在你手上吗?”我呐呐地插、进一句,“你可以用那个救他啊……” “灵玉是法器,有了灵玉,确实对修行大有助益,于他,却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若是没有单嵘的修为,天一亮,他便要魂飞魄散了。” 我实在不忍,轻轻拉了拉清溪的衣袖。 清溪瞪我一眼。 柳木樨还在对月痛悔,“若是能早些知道,即使要与他耗上一生,我也不会为了激他而把单茗带回来,如今,却是来不及了。” 我想起幻境中看到的,桂花树下那抹淡淡的影子,心中一痛。 闭着眼,我上前几步,把手腕伸给柳木樨,“那个,修为应该还没有与我的魂元相融,你快一点。” 我似乎听到了清溪发出重重一声“哼”,却是没有来阻止我。 冰冷的触感缠绕上手腕,似乎是体温在向外抽离,柳木樨在说什么,我就听不见了。 吃下去的东西还要吐出来,尤其是还要完完整整的吐出来,实在是太难受了。 所以,我很果断的昏了过去。 11 天清气朗,当真是天凉好个秋。 空气中满是桂花清芬,嗅之心旷神怡。 此情此景是如此的惬意,我面前这张脸却是令人脊背发寒,心惊胆战。 我讨好地送过去一杯茶,眼巴巴看他。 他头也不抬,端起茶杯喝一口,再放下,一眼也没向我瞟过来。 笑挂不住了,我哭丧下脸,“清溪,你别生气了……” “哦?”清溪终于从书里抬起眼睛瞄我一眼,“原来我在生气啊。” 我的脸更垮几分,“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呵……”清溪笑着摇头,“我倒是糊涂了,你哪里有错?” 明明是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硬生生让我汗毛倒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天柳木樨取走单嵘的功力之后,我就昏了过去,醒来时竟然是在柳宅。 我问清溪,柳木樨去了哪里? 清溪看着院中的桂树,淡淡告诉我,柳木樨去了他想去的地方。 园中的桂树花满枝头,香气浓郁,我却觉得比起昨夜,有什么已经离开了。 柳木樨和那少年不在这里。他们或许是去了什么灵气浓郁,凡尘不染的地方慢慢将养。说起来,他们两个一个伤一个弱,确实不适合呆在这里。寻个清净地方,两人长相厮守…… 心中不禁感概万千。 可还没等我感慨完,就看到了清溪阴森森的眼神。 我猛地一个激灵…… 第一天,我恹恹的趴了一天…… 第二天,爬了起来,清溪朝我飞了一记眼风,寒风扑面,我又爬了回去。 第三天,清溪在我面前看书,眉目温雅,声音清润,却让我浑身发寒,额头冒汗。 我站在清溪面前,用饱含委屈的眼神看他。 清溪当我不存在。 我端茶倒水,殷勤地问他,胳膊酸不酸,腿脚累不累,我给您捏捏胳膊捶捶腿? 他清浅一笑,“法力流入流出对身体伤害甚大,你还是去歇着吧。” 我立刻表示我已经好了,一点事儿都没了,龙精虎猛的可以一拳打死一头牛。 清溪依旧是笑,“是吗?单嵘的法力还算精纯,为了对付他,花了我不少精力下去,现在还觉得有些虚。” 我想起当初的树妖,现在的 恋耽美 分卷阅读13 桃夭 作者:陈木芽 柳木樨…… 好像,都是清溪在辛苦,辛辛苦苦拿来的,还被我送了人。 心中立刻愧疚难言。 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清溪生我的气了。 怎么办啊…… 以前兔子精惹了花鹿精不高兴,就会跑来我这边绕着我转圈圈,转啊转,转啊转,办法就想出来了。 就高高兴兴地跑去哄花鹿精去了。 所以…… 啊……好多星星啊……我伸手去抓,把这个送给清溪,他应该会高兴吧? 噗通…… “你在做什么?” 我晕晕乎乎地抬头,清溪站在廊下看着我皱眉。 我抬抬手,“清溪……” 清溪走过来拉我,我软绵绵地站不起来,清溪就把我抱了起来。 好温暖,好舒服,像是很久远的,很温馨的回忆。 我真是转傻了,我是一棵树,怎么会有被人抱在怀里的回忆? 但清溪这么抱着我,真是太惬意了,让我都有些犯困了。 清溪把我抱进屋放在床上,拉过被子盖住我,我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去拉他的手,“清溪,你别生气了,我以后不会了……” 清溪的手覆过来,我的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睡吧。” 只是这么一句话,我却很开心,乖乖闭上了眼。 这一觉,格外的香甜舒适,醒过来时仿佛依稀还能嗅到青草的香味。 窗外还有秋虫在鸣叫,像是要把最后的生命一起叫出一般,听来竟然有些凄厉。 晃晃脑袋,起床。 金乌西沉,晚霞染红了半个天空,光线都带着瑰丽的色彩。 清溪不知道在哪里,我摸摸肚子,觉得有些饿了,便往厨房的方向摸过去。 走了没几步,就看到桂树掩映间立着一个人。 我笑着喊,“清溪。” 那人转身,我顿在原地,笑容僵在脸上。 不是清溪。 那人一身白衣,长身玉立,修眉凤目。 “封书……”我喃喃。 他眼中寒光闪过,我来不及思考,直觉便转身往房中扑去。 “砰!”我狠狠撞在一堵“墙”上,疼得差点眼泪长流。 身后脚步声渐近,我趴在地上考虑要不要装晕。 “晕了?”封书在我身边蹲下,我闭紧眼睛打定了主意装晕。 “倒省了我的手脚。” 省了你什么手脚?打晕我的手脚? 我心中警铃大作,按捺不住,就势往旁边一滚。 封书站起,一点儿也不惊讶。 我心头一簇小火苗燃起,感情这位是把我当傻子耍呢? “你想干什么?”我瞪他,“清溪很快就回来了,你想做什么都是不会成功的!” “哼。”他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蚂蚁,而他正在考虑用怎样的手法捏死我而不弄脏自己的手指。 我一点一点儿往后挪动。 半晌,他像是有了主意,我还没看清怎么回事,一道法决向我罩来。 浑身发热,皮肤发紧,真是很难受,我却是一声儿也叫不出来。 等到难受劲儿过去了,我才发现自己正摇摇晃晃的躺在一处地方,这感觉,像是被装在大布袋里提着走,身周都是柔软的织物。 一动也不能动,随着走动的步伐晃动,晃悠晃悠,晃得我头晕。 呜……清溪,你在哪里……我被抓走了……你怎么还不来救我…… 不知道晃悠了多久,提着我的人总算是停了下来。 有模模糊糊的交谈声,我听不清楚,然后,我被倒了出来。 噗通……我掉在地上,还打了个滚。 奇怪,这个滚怎么打的这么顺畅? 我心里嘀咕着抬起头…… 这,这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这里的东西都这么大? 我趴在地上,傻傻看着面前一张无比高大的椅子,我连椅面儿都看不着! 僵硬地转过头,我看到一个人,高坐在主位之上,正以手托腮,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同样,他于我来说是十分高大的,我可能还没他一只脚大。 “师尊。” 我转过头,都能听到颈骨转动的“咔咔”声。 这个,是封书吧…… 果然,我刚刚能看到他的脚面…… 他,把我变小了! 我目露凶光,就朝他扑了过去。 “你快把我变回来!!!“我确定我喊出了声儿,但只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 “啊呜啊呜啊呜呜呜……”这是什么声音? 然后,我惊恐地发现,我伸出去的,不是手…… 一双小小的,肉肉的,爪子…… 屁股一紧,天地霎时掉了个个儿。 我被人倒拎了起来。 我努力的扑腾,看到了封书,他,他,他拎着一条毛绒绒的尾巴…… 我的尾巴…… 拎着我的尾巴把我送到主位上那人手里,封书又退了回去。 我犹自沉浸在这巨大的打击里没有回神,傻傻地看着自己的爪子,看完前爪看后爪,还看到了软软的肚皮…… 我把爪子塞到了嘴里,咬! 好疼啊!我霎时飚出了泪花。 “唉……”捧着我的人把我的爪子从嘴里拉出来,捏在手里看看,“做什么咬自己爪子饿了?” 随后,我听到他吩咐人:“去拿点心来。” 那人不轻不重地抚摸着我的脑袋,把我捧到了面前,“傻呆呆的小东西,很快就有东西吃了,别闹。”然后,我看到他的脸很快的凑近了一下,又退了开去。 他,在我的脑袋上亲了一下…… 意识到这个之后,我相信我的脸肯定已经红到冒烟了。 “师尊,”封书的声音带了些急躁,“我们接下去该如何做还请师尊示下。” “哦?”捧着我的人把我放低一些,“我还以为,卿苍山已经是你在当家,没想到还有我说话的余地。” 封书跪倒在地,“徒儿莽撞,但……” “既知莽撞,还在这里做什么?”他的兴趣明显是集中在我身上,在我身上摸来摸去。 “师尊……”封书像是难以置信一般,抬起头来时眼中是难掩的惊慌。 他却像是完全没闲心去理封书,捏着我的爪子,让我用两条后退站起来,他往前拉,我往前走。 “啊呜,啊呜呜啊呜!”我拼命想要抗议,却实在是一句人话也说不出。 “小东西,你想要什么?”他伸过手来摸摸我的肚子,“扁成了这样,真是可怜。” 放开我不许摸我啊啊啊啊啊!!!!这是我的心声,但冲出口的却是一串的啊呜啊呜啊呜啊啊啊啊呜呜呜…… 我心中发狠,他还来摸我的脑袋,我干脆一抬头,咬住他的手指…… 我看他,他看我。 “ 恋耽美 分卷阅读14 桃夭 作者:陈木芽 呵……“他笑了,我不由自主地松开口。 惊世绝艳,大抵就是如此…… 啊呸!我居然在这种时候发花痴?! 我冲他龇牙。 “牙还挺白的。”他捏捏我的耳朵,好痒,我赶紧甩头,费心营造出的威严样子瞬间破散。 一块冒着热气的酥饼递到我嘴边,促进了口水的分泌,嘴巴比脑子动得快,张开来就咬了一口。 嚼了两下,我才想他不会给我下毒吧? 但是这么好吃,实在不舍得吐出来啊…… 算了,我现在这个样子,不下毒我也逃不出他的手心,他还费这个心干吗? 心一横,吃! 酥饼外皮酥脆,内里的馅料却是鸡肉,一口咬下去,脆脆的外层,酥香的内里。 好美味啊……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盘子里堆了好多,但我现在身子是在太小,吃了一块就饱得吃不下啦。 眼睁睁看着美味被端走,我的心在滴血啊…… 一条帕子伸过来给我擦了擦嘴,再端过来一杯茶。 我也觉得有点口渴,但现在我该怎么喝? 像人一样喝?嘴巴不一样了,会从旁边漏出来的。 像小狗一样舔着喝? 我犹豫着凑上去,那只手配合着把被子倾斜了一点,方便我喝水。 伸出舌头舔一下,再抬头看看他。 他笑眯眯地看着我,另一只手摸了摸我的脑袋,像是在鼓励。 我的脸又红了,赶紧低下头喝水。 吃饱喝足,我努力开动脑筋想封书为什么要把我带来这里。 清溪说过封书对他有不一般的心思,所以视我如眼中钉。 照这么说,封书确实会对付我,但是为什么把我弄来这里? 还有这个人,封书叫他师尊? 难道是封书觉得自己对付不了清溪,来找他师尊帮忙? 我的脑袋都要炸了…… “头疼?”一只手揉揉我的脑袋,轻柔的按抚,还挺舒服的。 我抖抖耳朵,看他,如果我能说话,一定要好好问问他,为什么要把我弄来这里。 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他和清溪到底是什么关系? …… 我这一脑袋的问题,都快把脑袋给撑炸了,但就是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啊啊啊啊!我烦躁地在他腿上打滚。 12 我明明是一棵树,却被变成了一只狐狸,还是一只灰扑扑的幼崽狐狸…… “小家伙,还没睡醒?”一只手伸过来,揉揉我的脑袋,一路滑下去,拉住我的尾巴捏了捏。 我半死不活的抖了抖耳朵。 自从发现我不管怎么样都说不出人话之后,我就拒绝发出声音。 从一棵不能说话不能动的桃树变成了人,我多不容易啊…… 结果…… 我趴在桌上,两只爪子伸过来捂住脑袋。 也不知道现在清溪怎么样了,是不是在找我…… 还是以为我是自己跑掉的,已经走了…… “这么没精神?”他把我抱起来,举到面前,“不舒服吗?” 我挪开爪子朝他翻白眼。 如果是你,莫名其妙被人从两条腿走路的变成了四条腿着地的,我就不信你还能兴高采烈地到处蹦跶。 他笑了,很高兴的样子,在我脑门上弹一下,“生气了?” 我干脆支起身子怒视他。 不要以为你长得好看我就会被迷惑!虽然我很喜欢看长得好看的人,但是我是一只有原则的妖! 是绝对不会被皮相所惑的! 他笑得越发灿烂,眼睛都眯了起来。 我渐渐呆了。 我是一只有原则的妖,是有原则的妖…… 我的原则是啥来着? 变成一个长得很好看的人。 我也想要这样有些狭长的眼睛,这样斜飞的眉…… 别人惹我不高兴的时候,我眯起眼睛,就能把他吓退…… 我要修炼多久,才能达成心中所愿…… “怎么了?在想什么这么出神?”他把我抱在怀里,抚摸我的脑袋。 我这才醒过神来,却没了瞪他的兴致。 人比人,气死人,这句话即使用在妖身上也是适用的。 谁都比我强,本事都比我好,封书能随随便便就把我变成这个样子,这个人是封书的师尊,本事当然远远强过封书。 不知道他和清溪比谁更厉害。 清溪现在在做什么呢…… 真是令妖惆怅啊…… 他还在摸我的脑袋,我都担心一不小心就被他摸秃了。 但是我这么小小一只,连锋利的爪子都没有,他一只手就能把我牢牢抓住,连躲的地方都没有。 又晃晃脑袋,但我心里知道,即使我像个水车一样不停地晃脑袋,只要他不想,我都是逃不脱的。 门外传来恭敬的声音,“属下有事要禀告庄主。” 他走到书桌后坐下,“进来吧。” 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庄主,封书公子破了法印,现已离庄而去。” 我被放到他腿上,位置比书桌低,什么也看不到,他的手松了些,我抓着桌布往上爬。 他看到了,轻笑了一声,干脆把我放到书桌上。 房里站了个人,穿了灰色的衣服,腰挺得很直,脸却是垂着的,看不清面孔。 “北堂属下已经追了上去,还请庄主示下。”那人依旧低着头,我不由自主的摇了摇脑袋。 我很好奇他脖子不酸么? “继续跟着,别让他发现了。” “是。”他应了,说了句属下告退,就出门去了。 我觉得他是脖子酸的实在受不了了才跑得那么快的。 我轻巧地从桌上跳了下去,朝门外跑。 身后的人没有来阻止,但我也知道我跑不出这个地方。 第一天发现没人来捉我的时候我还挺高兴的,以为能跑出去,结果跑了一天,自己都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哪知黄昏时分,这个人就出现了。 我正又饿又累,躺在草丛里吐舌头,他就这么轻轻松松悠悠闲闲地出现在我面前,提着我的后颈把我拎起来,皱着眉,却在笑,“弄得这么脏……” 然后,被按进澡盆里洗澡。 第二天也是如此…… 第三天.…… 第四天.…… 今天已经是第十五天,我终于泄气。 现在我只是在这个院子周围逛逛,饿了就回来吃饭。 但这不代表我屈服了,我只是不想白费力气而已,我要细细筹划一个完美无缺的计划,一举逃出这个地方。 虽然这个计划我还没有想出来…… 但最起码,我已经把这附近的地形都摸清楚了! 躺在草丛里晒太阳,真是很惬意啊。 当我 恋耽美 分卷阅读15 桃夭 作者:陈木芽 还是一棵树的时候,这样暖和的阳光过后,就是寒苦的严冬。 很大的雪,压断我的枝条,封冻我的躯壳。 那段时候,我会变得浑浑噩噩,枝条断裂时的声音是我的噩梦。 但是我躲不了,走不开,即使是想晃一下身子把积雪抖落都做不到。 一年又一年,不知道捱了多少年。 我又回到了那个山头。 但是却又不对。 这个山头只有我这一棵树,周围都是光秃秃的,一片荒凉。 但现在我身边却多了一棵树。 开满了艳红的花朵,花瓣如雪般不停飘落。 我很惊奇,直觉地想靠近看清楚些。 我动了? 我才发现我不是一棵树的样子,而是一个人。 那这棵树? 是我的原身? 但是,我记得我从前开出的花朵,是粉红色的啊…… 大地忽然晃动,我惶惑不安地四顾。 天地都在晃动。 脚下突然裂开黑色的大洞,我直直坠落…… “醒醒,醒醒……” 我茫茫然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暧昧地模糊。 他像是松了一口气,“下次可不许在外头睡觉了。” 我在外头睡觉,然后…… 然后做了个梦? 我想不起来梦到了什么,只觉得黑暗的空虚感让我喘不过气来。 他安慰地摸摸我的脸。 诶?这样的触感? 我瞪大了眼睛。 我恢复了人身? 他一笑,“高兴了?” 高兴?我当然高兴! 我一下子跳了起来,凶神恶煞地抓住他的领口,“你们为什么要抓我!” 他被我抓着,却一点也不生气的样子,反而笑得更加欢畅了。 我只觉得身上凉飕飕的…… 我没有穿衣服! 我马上松开他,刺溜就钻回了被子里。 “抓你的可不是我,是封书。” 他坐在床边,脸上看不出来什么,眼中却是笑意盎然。 我突然开始怀念做狐狸的日子,可以蜷成小小的一团,把脑袋完全藏起来。 “封书不是你的弟子么?”我努力摆出凶恶的表情来,尽力让自己脸上的温度降下去。 “封书是我的弟子不错,但这并不代表他想做什么我都必须知道。” 我咬牙切齿。 我才不信! “庄主,闻先生求见庄主。”外头忽然传来了这么一声。 他挑了挑眉,伸手过来摸我的头,“我让人送晚膳进来,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我已经不是小狐狸的样子了,所以我毫不客气地甩开了。 他也没有生气,就走了。 看着他消失在门口,我心中涌起一阵奇怪地感觉…… 我四下看看…… 我没有衣服…… 你回来!把衣服给我!!! 最后我是裹着被子吃的饭。 也许是变成狐狸的后遗症,手指有些不灵活,但这一点也不妨碍我的好心情。 我吃完饭,又发了好一会儿的呆,他才回来。 我气鼓鼓地看他。 之前我已经把这个房间都翻遍了,没找到衣服。 他却像是若有所思的样子,一直看着我。 看得我毛骨悚然。 “你在看什么?”我受不了他这种看法,像是把我剥皮拆骨一般,喝了一声,虽然色厉内荏得明显了些。 他却笑了,摇了摇头,“有趣……” 我寒毛直竖。 “你想知道封书去做什么了吗?”他忽然这么问。 我当然想知道! 就是封书把我抓来的。 他悠悠然坐下来,示意我也坐下。 我谨慎地搬了张凳子坐到他对面,离他两臂远。 他挑挑眉,“封书去找了清溪。” 他去找清溪? 我想了想,再想了想,好像是很合理的事吧。 “你可知封书和清溪之间有什么纠葛?” 他们之间的纠葛? 我愣了愣,当初清溪只说过封书对他有不一般的情感,具体的,却没说。 “说起来,封书会拜我为师,也是为了清溪呢。”他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嘴角勾了起来,眼中却是讥诮。 “只可惜……” “可惜什么?”我不由自主地问出了口。 “只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他悠然靠倒在椅背上,“封书当初只是想让清溪多看他一眼才来修道,到了现在,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在修道了。” 为了让清溪多看他一眼我暗暗思忖,看来封书果然是恋慕清溪的。 只是不知道清溪是怎么想的。 “唉……”他却忽然叹气,“看起来,清溪也忍不了多久了。” “什么?”我莫名其妙地看他,“什么忍不了多久了?”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他愉快的说。 为什么,他们说话就是喜欢说一半露一半呢? 我满腹的好奇被他这一句话打回,就像是一只憋足了气的青蛙,就快被那口气噎死了! “我也是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他忽然感叹,“看起来他的脾气好了不少。” “清溪本来就是好人。”我看着他,嘟囔道。 “是呀,他可好人。”他的表情怎么看怎么让我不舒服,“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现在你可不是小狐狸的样子了,总得有个名字,你叫什么?” 我不想告诉他,所以我转过了头。 他倒是无所无谓的样子,“如果你不说,我只能给你取一个了。” 我眉毛一跳,有不好的预感。 “叫什么好呢……” 我用余光瞄他,他一脸的苦思冥想, 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就在他眉目舒展时,我脱口而出,“我叫桃夭!” 他一脸的可惜。 我却很是庆幸,想了想,不满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么?”他笑,“我叫洛淮初。” 13 下雨了。 我坐在廊下,看着秋雨沥沥。 洛淮初带了几本书给我,说是于我修炼有益的,我很认真地修习,如果有什么不懂就去问他,每次他都是很有耐心的为我讲解。 难道他是看出我骨骼清奇天赋不凡日后必定能成大器想收我为徒? 费解啊费解。 洛淮初从回廊那一头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在想什么?” 我看着廊外,“我在想,什么时候才能打败你。” 洛淮初一笑,“以你的修习进度,大概还需练上一千年,才能及上如今的我。” 我翻翻白眼。 “那,你和清溪,谁比较厉害一些?”我忽然有些好奇,转过头看他。 他一顿,似在认真思索。 我看着他的侧脸,忽然觉得他和清溪 恋耽美 分卷阅读16 桃夭 作者:陈木芽 有些相像,但是像在哪里,我又看不出来。 难道这就是传说当中的高手气质? “伯仲之间吧。”他似乎叹息了一声,我没有听清,“我与他,也是很久没有见面了。” “你们不会是情人吧?”我突发奇想。 洛淮初突然被呛到,咳嗽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你怎会如此想?”他看着我的样子很是震惊。 我睁大眼尽量无辜地看他,“你和清溪如此熟识却多年不见,但即使多年不见,你却好似还是很清楚他的事,我想来想去,都觉得你们是一对恋人,却因为种种缘由不能在一起,只能默默关注对方以慰相思——哎呦!” 我捂着脑袋,很委屈地看他。 洛淮初优雅地收回手,“我是与清溪有些牵扯,却绝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与他,说起来还算得上同门。” 同门? “那你们的师父一定很厉害吧?他现在在哪里?” “你问这个做什么?”他挑挑眉。 我缩缩脖子。 “嗯?”他一只手伸过来,在我头顶揉一揉。 如此暧昧温馨的动作,却让我有不好的预感。 再三开率,我才吞吞吐吐说:“你们的师父,一定比你厉害,我想问问,有没有机会拜他为师……” 洛淮初在我头顶的手一顿,“你想拜他为师?” “是啊。”我被他轻柔的语调迷惑,“这样我就就能快些赶上你们,到时候就不会被你们欺负了!” “不会被我们欺负?”头顶的手掌忽然加力,“我在欺负你吗?” 我猛然惊醒,暗悔怎么就把真心话说出来了,身子一矮,就想从他的手掌下溜出去。 没想到他干脆拎住了我的后领,听声音似乎是在咬牙,“没良心的小狐狸!” 我身上一热,脑子一昏,然后一沉…… “嗷呜嗷呜呜……”我居然,居然,又被他…… 变成了狐狸! 我悲愤地一爪子朝他挥去! 洛淮初一手拎住我后颈,一手捏住我爪子,笑得很是满意,“还是这样省心些。” 省心你个头啊!!!快把我变回来啊啊啊啊!!! 很可惜,即使我把眼睛瞪得几乎脱出眼眶,他还是没能领会我的心情。 我是树!桃花树!不是狐狸啊!!! 我拼命挣动,努力想一爪子抓花他的脸。 “你也很开心啊,这么精神。”洛淮初越发笑得畅快,放开我的爪子,抓住我的尾巴,轻轻扯一扯。 我几乎气得冒烟,却又无计可施,只能拼命挥动四肢。 我才不开心,我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啊啊啊啊!!! 可惜,变成狐狸的我一句人话也讲不出来,只能瞪着眼睛嗷嗷呜呜地乱叫。 平白娱乐了他! 我很生气。 所以我找了处草木茂密的地方趴下来,默默生闷气。 趴着趴着,我就睡着了…… 醒过来时,已是星斗满天。 没人来找我吗?我略微有些失望。 今夜天清气朗,没有月亮,星星却很亮,我翻了个身,肚子朝天看星星。 这里灵气浓郁,草木繁茂,说起来是个修炼的好地方,但是,我却很想念我那个山头。 这里的人,不管是清溪,洛淮初,封书,或者是闻言期,都好像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他们之中,可以说得上是暗潮涌动,难以捉摸。 我不聪明,但也不傻。 清溪,我只知道他叫清溪,修为高深,法力高强,别的,我都是不知道的。 他对我很好,但我不知道它为什么对我好。 我不想以恶意去揣测他,但心里总有疑惑。旁人养妖,多是为了驱策妖为他们做一些他们不能做的事,但清溪。 他好似很执着于提升我的修为,却不教我修炼之法,从槐树精开始,他想做的好像就是从旁人身上夺取修为送给我。 我并不喜欢这样,从旁人身上夺取的,我不喜欢。 但他好像也不会强迫我接受,这让我更迷惑。 如果他强迫我接受,我会想,他是不是想让我变强好供他驱策。 但是槐树精的内丹,单嵘的修为,我统统没有要,他也没有生气的样子。 这是为什么? 洛淮初,他是封书的师尊,却好像并不想帮封书,在我看来,他更像是一个旁观者,任凭场中众人厮杀得血肉横飞,他自悠哉看戏,说不定还会嫌弃这场戏不够精彩。 这样的人,虽然他并没有伤害我,反而对我很好,但还是会让我害怕。 因为,只要他想,就可以轻易让我万劫不复。 但是对他,我却又生不起厌恶戒备之类的情感,可能是他的笑容很温柔,在我变成小狐狸时他抚摸我的力道也让我很舒服。 我不知道…… 封书,洛淮初说他是为了清溪才拜入他的门下,清溪似乎也是一直在容忍他。 还有一个闻言期,我对他的印象很模糊,似乎只有柳宅那一面之缘,但是…… 我总觉得,我之前一定见过他。 难道是我还是一棵桃树时就见过? 他好像很忌惮清溪,应该不是怕,是忌惮。 他们几个之间的纠葛,我看的朦朦胧胧,如雾里看花,看不清,却更想一探究竟…… 啊,脑子要炸了! 我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但脑子里还在不停地转着他们几个的名字。 你说我好好一棵树当着,莫名其妙有了人形,就遇着这些复杂的东西…… 果然,一棵树的脑袋不适合思考这些复杂的东西啊…… 哎呦! 脑袋似乎磕到了一块小石头,好疼啊。 我赶紧停下来,捧住脑袋揉一揉。 鼓起了一个小包。 天怎么,暗下来了? 我抬头看天,原本璀璨的星子被阴云遮住了,好像还起风了。 是要下雨了吗? 我爬起来,要赶紧回去了。 但是站直了四下看一下,我…… 我好像不认识路了…… 白天还好,但现在这么晚了,又没什么光亮,我是两眼一抹黑,路在哪里都找不到。 已经隐隐能听到雷声了,我干脆也不管方向,跳起来就跑。 我记得跑过来的路上,好像路过一座假山,我可以去那里避雨。 拐过一个小院,果然看见了那一座假山。 我跳了上去,随便找了一个假山洞钻进去。 我刚刚躲进去没多久,雨就落了下来,一忽儿就转大了,哗啦啦下个不停。 以前明明都会来找我的,今天怎么没人来呢? 秋风已经带了寒意,我蜷成一个团儿,把尾巴盘过来盖在身上。 之前还嫌弃这条尾巴太大太麻烦,现在却觉得很暖和。 听着 恋耽美 分卷阅读17 桃夭 作者:陈木芽 听着,我又觉得困了,打了个呵欠,把脑袋也埋起来。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奇怪,秋天的雷也这么大声吗? 14 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香甜得让我舍不得醒来。 但是我还在记挂着那本还没学完的书,洛淮初说,我学的都是最粗浅的打底功夫,基础打得扎实,日后学别的才能事半功倍。 该起来了。 我十分不舍地在软和的被窝里打两个滚,蹭了又蹭,才把眼睛掀开一条小缝。 一睁眼,看清了眼前的人,我霎时坐了起来,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清,清溪?!” 他正坐在床边喝茶,柔和的光线下越发显得面目清朗,温润如玉。 听见我叫他,转过头来淡淡瞥我一眼。 我在脸上狠狠抹了几把,又掐了一下,才确定不是在做梦。 被子一掀,我欢乐地扑了上去,“清溪我好想你!” 清溪没有说话,我突然觉得有些忐忑,抬起头来看他。 他的面孔背着光,有些模糊不清。 忽然,清溪好像笑了,伸手过来揉我的脑袋,“我可是听说你在卿苍山吃得好玩得好,舒服得很,怎么,还会想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松了一口气,马上又想起了委屈的事,“才不是呢!我是被封书抓走的!他还把我变成了狐狸!” “我知道。”清溪又摸了摸我的头,“我已经教训过他了。” 教训?清溪教训了封书? 我想起洛淮初说的,他们之间的纠葛,不知为何,心中竟然有些沉郁。 “怎么不说话了?”清溪捏捏我的脸。 我撅撅嘴,把脑袋往清溪怀里揉了揉。 我听到了清溪的笑声,“学会撒娇了?” 咕噜…… 我咽了口口水…… 我竟然忘了,我现在可不是小狐狸的样子,而是一个人。 那我现在…… 我趴在清溪怀里…… 我一下子跳了起来,面红耳赤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 “我我我……”都怪洛淮初,一会儿把我变成狐狸,一会儿又把我变成人,弄得我的脑袋都不灵光了。 我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可怜巴巴地看着清溪。 清溪却好像更高兴了,“又怎么了?是不是在卿苍山受了委屈?我去放一把火,把他们都烧了好不好?” “啊?”听清了清溪在说什么,吓得我立刻摇头,“不用了不用了,我也没受什么委屈,洛淮初对我很好,还教我法术了。” “哦?”清溪顿了顿,“洛淮初教了你法术?” “是啊。”我点头如捣蒜,“他给了我好几本法术书,教了我好多修炼的法子。” “是吗?”清溪的声音平平的听不出喜怒,“他都教了你什么法子?” “嗯?”我抬头望天,掰着手指想了想,“他教我如何吸收日精月华,化自然之力为己用,他说,像我这样的妖怪修炼的法子可以多一些,他还说,要大胆创新小心实践什么的……” “听起来,这大半月来你在卿苍山过的很是不错。”清溪点点头,“洛淮初在法术修炼一道上的确成就不俗,你能得他指点,一定是获益良多。” 我抓抓头,“还好了,其实他说的我很多都不懂……”我小心看他一眼,“清溪,洛淮初还说,还说……” “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封书会拜他为师,是为了你……”我捏住衣角绞啊绞,“那个,你刚刚说了,教训了封书……其实,他也是为了你……” “你知道什么……”向后靠在椅背上,脸上竟然现出了疲惫,“他是为了我不假,但他是为了杀了我。” “什么?”我看着他,心口一悸,不自觉就上前了一步。 “要不然,你以为他是为了什么?”清溪苦笑,“你忘了我说过的话?” “哪一句话?”我有些紧张地看着他,只是这么一会儿,清溪的脸色好似苍白了许多,整个人现出了些许憔悴。 “我说过,除了我说的,旁人说的,你都不要信。”清溪咳了两声。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扶上清溪的肩膀,“清溪,你不舒服吗?” 清溪抬起脸来,朝我勉强一笑,“无碍,小事而已。” 触手有些湿润,我怔怔抬手,手上有一抹暗红的颜色。 “清溪,你受伤了?!”这一惊非同小可,骇得我几乎魂飞魄散,“谁伤了你?伤得重不重?我,我……” 清溪抓住我的手,“你别急,我没什么事。” 我怎么能不急,一向以来,清溪都是云淡风轻,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样子,现在他竟然受伤了! 清溪穿衣一向偏爱淡色,今日竟然穿了一身玄墨衣衫,一定是为了掩盖血色。 “洛淮初说,他是你的同门,我们去找他帮忙好不好?”我六神无主,抓着清溪的手急惶地看着他。 清溪的脸色更苍白了几分,竟然还扯了个笑出来,“你啊你,我刚刚才说了,又忘了?” 刚刚才说?清溪说了什么? 我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怎么也想不起清溪说了什么。 “我再说一次,”清溪闭了眼,“除了我说的话,旁人说的,一句也不要信。” 我心中咯噔一下,难道洛淮初不是清溪的同门,而是他的仇人? 伤了清溪的,是洛淮初吗? “我与洛淮初是同门,但是,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清溪缓缓道,“他同你说封书修道是为了我?” 我怔怔点头。 “他这么说倒也不算错。”清溪长出一口气,“你可知道,有一种术法,可以重塑血肉,再造躯壳。” 我知道,但是要施展这样的术法,施法之人的修为必定要极为高深,而且这种术法的施术条件极为苛刻,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封书有一个哥哥,但是早已去世多时,封书却强留了他的魂魄,想以术法为他哥哥重塑肉身,但是……”清溪又是轻咳几声,“但是,以他的资质,要修炼那种程度绝非易事,眼看着他哥哥魂魄一日比一日虚弱,封书便只能想别的法子。” 别的法子? “便是强夺他人躯壳。” “他想……”我勉强出声,“封书想……” “是。”清溪讥讽一笑,“他想要我的躯壳。” “那,你的伤……” “他还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清溪眼光冰寒,“能阻了我这么多时日,已耗尽了他的本事。” 我说不出话。 封书想要清溪的躯壳? 身无魂则死,即使有修为高深的修道者可以短时间内元神脱壳,但也有极大的风险,而且一定会损伤修为,元神没在限定时间内回到躯壳之中,身体也是会死 恋耽美 分卷阅读18 桃夭 作者:陈木芽 。 封书若想让他哥哥复活,必定不能用一具死尸。 那么,他就是想把清溪的魂魄封在体内,再让他的哥哥占据主位,之后在再将清溪的魂魄驱逐。 但清溪的法力如此高强,封书的哥哥一定斗不过他,说不定还会被反噬。这样一来,封书若想成功,只能提前令清溪魂魄残损,无力相斗。 魂魄残损,是非常难恢复的,一个弄不好,就只能灰飞烟灭。 “吓到了?”清溪竟然还能笑得出来,“放心,即使封书再修炼上一千年,也不是我的对手。” “但是,你受伤了……”我哑着嗓子,几乎要哽咽。 “我是被天雷所伤。”清溪的面容严肃起来,“你当真一点也不记得了?” 我?记得什么? “我摆脱了封书,去了卿苍山,竟然碰到天雷汇聚,若不是我及时救你出来,如今你已是焦炭一块!”清溪有些激动的样子,竟然把我抱进了怀里,“你可知道,看到天雷向你落下时,我……” 我只记得,我在假山洞里睡着了,然后…… 我听到了震耳欲聋的雷声…… 那是天雷? 清溪说,别相信别人的话…… 洛淮初故意误导我…… 偏偏是那天,没有人来找我…… 我全身发抖,我想到了一个很可怕的,却是我能想出的,最接近真相的…… 天雷不会无缘无故来劈我,肯定是有人布了阵法,招来的。 能布下这样的阵法,还能把清溪伤得这么重,那个人的修为一定不能弱于清溪。 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个洛淮初…… 第 15 章 清溪看着我,似乎是看出了我在想什么,忽然轻声道:“莫怕,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我看着他,道:“清溪,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清溪微微一愣,又微笑了起来,道:“你知道的,不是吗?” 我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和你素昧平生,你突然出现了,带我离开,一路上照顾我,救我,想要帮我提升修为,但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抬头直视他,“这是为什么呢?清溪?” 清溪沉默了下去,双眼沉沉地看着我,让我的脊背上慢慢升起了寒气。 我缓缓后退了两步,眼前的人,并不是清溪。 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知道,他不是清溪。 “你是,封书……”我轻声道,心中被一种违和感硌得难受,但此时的脑子却空前的清醒了起来,“我为什么会记得你叫封书?”初见他时,他一身的污糟,面目都是模糊不清的,但在他将我抓走的时候,我却清晰的知道,他是封书。 这是为什么? 我懵懂百年,忽然便有了人形,当真是我自己修炼来的吗? 眼前的“清溪”笑了起来,却不是清溪的笑容,而是带着些微的恶意与嘲讽,轻轻开口道:“也不是特别蠢嘛……” 他想杀我。我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却奇异的并不害怕,脑子里有朦胧的东西升腾起来,慢慢清晰起来。 “你,想要我的躯壳?”我道,“方才你说的,并不全是谎言,你想要一具躯壳,但并不是要清溪的,而是我的?” “是。”封书轻蔑一笑,道,“你为什么要说出来呢,如果你糊涂一点,我可以哄哄你,你也不会特别痛苦。” 我没有理他,心中原先被封藏的记忆越来越清晰,让我忍不住开口,“洛淮初想救我,天雷是他引来的,却不是用来害我和清溪,而是为了找你。” 封书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我继续道:“你哥哥的魂魄,应当已经成魔了吧,所以你才这么着急。洛淮初与清溪一直容忍你的原因,就是找不到你哥哥的魂魄,这次,应当是你做了什么把洛淮初逼急了,所以他才宁可冒着风险,引来天雷。他们找不到,但只要魔物在天雷的范围之内,都会受到影响,即便不直接被天雷劈死,也会暴露行踪,是不是?” 封书冷笑道:“你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我茫然的看他,这些念头越来越清晰,但我却想不起来自己在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为什么封书会如此执着的要我的躯壳。 封书面目缓缓变得狰狞,逼近过来,道:“你的躯壳,本来就应该是我哥哥的,不知道哪里冒出的一个清溪,竟然能从我手中把躯壳抢走,硬生生让你住了进去!” 宛如一道雷劈在我头上,我想起来了。 并不是我修炼出了人形,而是清溪,他将我的元神引导入了这具躯壳之内。 我的头脑有些晕眩,我想起了那一日,他从远处缓缓走来,看着我,笑得很开心很高兴,温柔道:“小桃儿,你想不想我。” 我不记得自己见过他,但听了他的话,心里却浮起了迫不及待的欢喜,高高兴兴的在心里答了他百遍千遍:“我想你,很想很想你。” 这具躯壳,被他施了咒跟在他身后一同前来,其中残留着魂魄的痕迹,却与我无比的贴合,让我能毫不费力便成功地进入了这具躯壳内。 就像,这原本就是我的一样。 但是醒来之后,我却把这些都给忘了。 我茫然的看着封书,他此时已经褪去了伪装,他的面容,此时竟也让我熟悉了起来,仿佛一切真相都散落在我的脑海中,只差一根丝线将它们串联起来,构成被我遗忘的过往。 封书已近在眼前,眼神疯狂,喃喃道:“就差一点,差一点,清溪和洛淮初,它们到底把我哥哥藏去了哪里,你肯定知道,在哪里?” 我缓缓后退,道:“我不知道。” 封书宛如陷入了疯狂之中,眼神越来越可怕,我毫不怀疑他想杀了我。 但他没有这个机会。 门被推开,洛淮初的脸出现在了门后,冷冷的看着封书。 封书自然是察觉到了,他的身子微微一僵,忽而眼中出现了鱼死网破的决绝,猛然朝我袭来,我避无可避,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他一击之下,必然能取走我的性命。 但是洛淮初却并不着急,只是站在原地,封书也没有伤到了,他的手看看触及我的衣襟,我身上便爆出了一阵金光,将他弹了开去。 封书一声惨叫,我已经被洛淮初抱进了怀中,他温柔的护着我,轻声道:“没事了。” 我看着他,他的眉眼发生了一些变化,此时正温柔的看着我,眼眶慢慢酸涩起来,我轻轻叫了他一声:“清溪……” 他的神色变了,眼中掠过了惊喜,道:“你想起来了。”声音竟有些颤抖。 是的,我想起来了。 我本是卿苍山上的一只狐妖,认识他时,我们都还年幼,他将我当成了一只普通的狐狸带回去养了起来 恋耽美 分卷阅读19 桃夭 作者:陈木芽 ,懵懵懂懂间,我们一同长大。 他照顾着我,不知什么时候,我们有了对对方的爱恋。 但是…… 我转头看向封书,他正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们,颤抖着道:“你……” 清溪看着他,双眼慢慢变得冰冷,道:“若不是因为你将他藏了起来,我不会让你活到今天。” 封书看着我们,慢慢的,眼中的疯狂变成了绝望,“那一天,是你把他带走,在那处留下了陷阱。” 清溪颔首,道:“我不会让你再伤他,那只是一个警告罢了。若是你当时及时撤手,我不会再为难你。” 我想起第一次见封书时的情景,他仿佛是被雷劈了一般,那应当就是清溪抢先他一步带走了我,留下了陷阱将他变成那样。 我看着封书,心中已经没有了恐惧,即便是他曾经害死了我。 那时,他哥哥重病缠身奄奄一息,他修习了邪术,以妖躯重铸肉身,便可让他哥哥重获新生,本来也不是非我不可,但正因为我与清溪朝夕相处,修习的又是玄门正宗的法子,自然比普通的妖精更适合,便成了他的目标。 我靠上清溪后背,想起了那时候,封书趁清溪不在,袭击了我,险些将我的魂魄打散,也重创了我的身躯,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来保存我的身躯的原因吧,当时受创过重的身躯不能让他的哥哥附身。他将我的魂魄注入一棵桃树内,一方面是养着我的魂魄作为他的后路,一方面,我的魂魄与身躯仍有联系,若是魂飞魄散,身躯也无法长久保存。 幸好,清溪找到了我。 封书惨笑道:“不愧是卿苍山主,竟能分出神识守在他身边,当初你一方面稳住我,一方面寻找他,等到找到他之后,立刻打破我的结界,带走了他的躯壳,原来我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骗过你。” 清溪道:“若你能及时收手,看在你父亲的份上,我不愿伤你性命。” 封书吐出一口鲜血,道:“可惜……已经晚了……” 他渐渐的,没有了气息。 清溪回身将我抱住,道:“若我是他,说不定……” 我摇摇头,埋入清溪怀中,低声道:“不会有那一天。” 惟愿此生安好,永不会有那一天。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