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录》 正文 第 1 章 风云录 作者:屋脊上的猫 第 1 章 恋耽美. [] 三更时分,凤仪宫内依旧灯火通明,内侍、宫女进进出出,不停地忙碌着。 “好妹妹……念在你我……姐妹……一场,咳……,如今,姐姐有……一事相求,……你,一定……要答应。” 庄仪皇後,想当初,一个倾城倾国的美人,一十六岁册封皇後,母仪天下,三千宠爱集於一身,刚刚得了一对皇子,皇上更是恩宠有加,日後必然子凭母贵,母以子荣。谁知,却染上了产後恶疾,如今是面如枯槁,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眼见是不行了。 想到这里,德妃也不禁垂下泪来。 “好姐姐,不要说丧气话,万岁爷正在外边看着御医拟方子呢,待会煎了药,姐姐喝上两天就会好的。” “别让……万岁,难为那些……太医了。人,各有命,怨不得……旁人。只是,可怜那两个……孩子,还没……满月,就……” “姐姐,你不要说了。两位皇子,我会像对待亲生的一样待他们,只要我在,定不会让他们受委屈。” “谢……” “姐姐!” “娘娘!” “皇上!” 永治二十三年,六月初八,万俟垣四十七岁得皇子万俟琛、万俟璵,六月二十八,庄仪皇後病故。二十五年七月十二,万俟垣又得一子,名瑒,八月,其母,德妃,加封为贵妃。 花开花落,转眼已是永治三十三年了。 七年前,万俟垣巡视北方防卫遇刺,幸得锺若凡相救。此人虽然只是一介布衣,却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谈起定国安邦也很有见地。万俟垣想委以重任,他却竭力推辞,说自己不善於官场应酬。最後,思来想去,封了他一个太子傅,作了皇子的先生,并且准他不用上朝。这位锺先生实在是推无可推,又见两位皇子虽然身份尊贵却无半点娇骄二气,聪颖伶俐,实是可教之材也就安心住了下来。等到瑒长大了,也一并由他教导。 三位皇子每天都会在馨庆宫吃晚饭,万俟垣也就养成了在处理完政务之後到这里小坐的习惯。 “皇上……” 万俟垣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内侍马上闭了嘴。 迈步走进馨庆宫,满院的梅花开得正艳,白色的、粉红的,微风吹过,犹如彩蝶一般飘落。德贵妃正站在梅花树下,高挽发髻仅插了一枝金凤钗和两、三枝珠花作装饰,鹅黄绣金线的貂皮褂子,披着一件大红羽纱的缎面斗蓬,略施粉黛,端庄典雅,微笑着看着在梅花树间玩闹的三个孩子。 “瑒儿,小心,跌疼了可不许哭。”听不出半分气恼地责备着。 琛和璵穿着一样的水蓝色缎面的水獭皮褂,用一支玛瑙簪子把头发挽在头顶,瑒穿着银狐皮短袄,头上戴着金冠,一张小脸红彤彤的微微冒着汗水,眼睛上蒙着绸带,正满院子追着琛和璵跑。三个人的大氅都在宫女们手里捧着。 琛最先发现了父亲,万俟垣示意他不要出声。琛伸手拉住了璵,大家都屏息看着瑒一个人傻傻地跑,直到他撞到了万俟垣的身上才忍不住一阵大笑。 扯下绸带,瑒才发现状况不对,吐了下舌头,不好意思的笑了。 另外三个人也都过来跪倒见礼。 “臣妾/儿臣,恭请皇上圣安。” “都起来吧。”说着,万俟垣扶起了德贵妃,然後拉过右手边穿蓝色衣服的孩子,“璵儿,近些日子身体还好吗?” 德贵妃一阵轻笑,瑒儿凑过来摇着他的衣袖说道:“父皇,这个不是璵哥哥,是琛哥哥啦。” “……” “陛下不要介意,这宫里上上下下哪个没把璵儿和琛儿弄混过?若不是我一直在这里看着他们,恐怕也要分不清的。”德贵妃解围道。 “我啊,我从来没把哥哥们弄错过,璵哥哥就是璵哥哥,琛哥哥就是琛哥哥。”瑒嘟起嘴邀功。 “好。瑒儿最聪明。都闹够了,到屋里来歇一会儿。” 万俟垣坐到八仙桌边上,伸手抱起璵,让他坐到自己的腿上,叫其他人也不必拘礼。听着这话,瑒吃着内侍奉上的茯苓饼,也爬到了万俟垣的身上,德贵妃则搂着琛坐在了对面。 “说说看,这几天你们的学问可有长进?” “有啊,昨天先生还夸我的字写得好呢。”瑒连忙咽下嘴里的饼答道,“可是先生教哥哥们武功,就是不教我。”想起这个他就生气。 “这样啊,璵儿也开始学吗?” “先生说等开春再说。” “咦?”万俟垣挑眉看着对面的琛。他知道这一定是琛的意思。 虽然这两个孩子是同一天出生的,琛比璵大不了半个时辰,但是,璵却很听这位哥哥的话,一切都由他做主。当年抓周的时候,璵对着满床的珠宝、纸笔、乐器……都无动於衷,就是抓着琛的衣服不松手。 两个月前锺先生就为璵习武的事请过旨,想来是璵看着哥哥学了三年多的武艺很眼热,耐不住性子,央老师来求的。璵比不得琛,天气一变就要闹病,五岁时的一场风寒足足折腾了两个多月,锺先生担不起这个责任。知道锺若凡老成持重,办事稳妥,又是只教一些强身健体的简单功夫,并不像琛学的那样玄妙艰深,立时就准了。这一下子又要拖到明年春天,必定是琛拦下了。 “现在太冷了,璵受不了。” “我哪有那麽弱。”璵不好意思地把头埋在父亲的肩膀,嘀咕着,“我已经一个月没有传御医了。” “呵呵……今天的晚饭朕在这里用,传膳吧。” 听了听更鼓声,已是亥时三刻,今天新学的功夫也已经熟记於心,琛收了剑,打算回屋休息了。刚一转身,见回廊的立柱後边黑影一闪。刺客?琛不及多想,两步冲过去。 “你怎麽在这儿?!”躲在柱子後边的却是璵,只穿着一个杏黄缎面的夹袄。 琛伸手一摸,脸颊冰凉,想必已经站了一会儿了。顾不得听他的解释,打横抱起来,一脚踹开屋门,直奔里边的暖阁, 把璵塞到被子里。 当值的内侍早被惊动,挨床边跪了一溜,琛也不看他们,坐在床上给璵暖手。好半天,璵的脸色终於不那麽苍白了。 “都是死人哪,主子还没睡,你们就没影儿了。”琛说话的声音并不高,也不很快,但是,这些人都知道琛虽然平时对下人也算和蔼,可对於疏於职守从不放过,尤其是沾了二皇子的边就更不容情。“今天晚上当值的,一人五十板子,拉得远点打。” “是我偷着出去的,不干他们的事。”璵缩在被子里求情。 “一个大活人出去了都看不见,那双眼睛留着也是废物。”琛淡淡地说。内侍们不禁脊背一凉,似乎觉得一把尖刀就在眼前晃着。 第 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 章 风云录 作者:屋脊上的猫 第 2 章 “哥~~~”璵知道琛是真的生气了,使出屡试不爽的招数,支起身子攀在琛的肩膀上耍赖,“你这麽罚他们,我晚上肯定作噩梦。” “主子,饶命!”跪在地上的人也跟着讨饶。 “明儿晚上还出去,啊。” 璵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知道这个情讨到了。 “再有下次,小心你们的皮!滚吧。” 琛翻身上床,挨着璵躺下。 秋末冬初的时候,内侍们就回由各个宫殿墙边的入口,把上好的炭木倾倒在地板下的坑道里点燃之後,通过青砖地面把整个宫殿都烘的暖洋洋的。这样,一来可以保证屋子里的温度均衡,二来可以免去火灾隐患。璵特别怕冷,即使凤仪宫内特别加了熏笼也不行。琛时常和他挤在一起睡,开始,总挨司礼嬷嬷训责,次次被琛顶回去,後来回了皇上,圣上见两兄弟的感情甚好,又念在璵的身体状况,竟默许了。即使如今都大了,琛有时还是要当璵的暖炉。 感到体温还是有点低,琛揽过璵的肩膀,让他靠近自己,璵也就毫不客气地缠了上来尽情汲取着温暖。 “嗯。”知道琛没有睡,还在等着自己解释,“我就是想看看先生教的剑法。” “想学?”琛有些奇怪,在他的印象中璵喜静不喜动,可是自从锺先生开始教他习武,璵就招了魔似的非要跟着学,原来以为是一时兴起,谁知道一学就是五年,丝毫没有懈怠。先生顾及他的身体不肯教复杂的,他就在自己练的时候盯着看,似乎一定要和自己学的一样才罢休。近几天父皇身体不大好,琛帮着处理一些奏折,就把每天练功的时间改在了晚上,一般已到了休息的时间,璵有些不高兴,却怎麽也没想到他会爬起来偷着看。 轻轻点头。 有些无奈,“我白天教你,不许晚上偷着起来。”读书、习武、批阅各地承文,对於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已经有些吃不消了,可是,璵禁不起劳累,瑒的年纪尚幼,只有自己挑起来。原本一天睡不了三个时辰,现在又加了一项任务,但是没办法,璵的要求,他从不知道如何拒绝。 “睡吧。”真的累了,闭上眼睛。 璵嘴边闪过一丝连他自己也不曾察觉的微笑,“又是我的了。” 是的,璵并不想处处和琛一样,那已经超过了他身体的负荷。他只想能多和琛待一会儿。璵总觉得自己比不上哥哥,可并不嫉恨,哥哥原本就比他强,琛是要当皇上的,虽然父皇并没有提起过,但是在他心里就是认为理当如此。可是他又隐隐觉得不安,皇上,一坐上那张龙椅就成了万民的主子,就不再是那个可以天天守着他,护着他的哥哥了,就不再是他一个人的,全天下的百姓,他争不过,虽然也像每一个父亲一样爱他们,但是,他是皇,所以只有忙完了政务的时候才会到馨庆宫看看他们,不像瑒可以搂着德妃撒娇、耍性子,别人的母後毕竟是别人的,他只有琛,和他有着一样的外貌,比任何人都知晓他心思的双生哥哥。 天还没亮,琛已经醒了,想抽出被璵抱了一夜的手臂,惊觉身边的人浑身滚烫。 下了床,尽量不惊动他,连外衣也没穿,到外间吩咐马上传御医。 不多时,御医到了。三位花白胡子的老御医,望、闻、问、切,一个步骤都不敢省,反反复复折腾了近一个时辰,最後的结论──风寒。一个风寒就诊治了这麽长时间,琛早就不耐烦了,璵倒很合作,没有丝毫不悦。 御医们在外间拟了方子,承给琛过目,不过是一些羌活、知母、珍珠、连翘一些的东西。 “就依这个吧。” 打发了御医,又坐在床沿盯着宫女给璵多少喝了一点莲子粥,琛抬头看了一眼自行锺,课是上不成了,干脆叫人把御书房的折子拿到暖阁里看。 “不去锺先生那里了?”御把头枕在琛的手上,看着内侍们在屋里支起桌子,一脸兴奋地问,“也不去书房了?” 琛低头看着他。额头还是很烫,却很精神,甚至比前些天没生病的时候话还要多些,猛然醒悟,自己已经一个多月没这麽陪着他了。自从父皇身体欠安就天天扎在书房里,根那些大臣们周旋,即使得了空,到了锺先生那里也是额外另开课,同两个兄弟合不到一处,晚上回来的时候,璵都睡了,看来是太过冷落他了。 想到这里,琛轻轻挑开散落在他额头得一缕头发,说:“嗯,不去,今天哪都不去。以後听了早朝,让他们把折子承到这里,你陪我看,可好?” 璵在床上歇着,一刻也没睡,看着琛把成叠奏章逐一打开,详细地用蝇头小楷做上批注,时而眉头微皱思量对策的样子真有些一国之主的风范。 放下笔,揉一揉手腕,吩咐贴身内侍:“小安子,把这些东西锁在柜子里。去泰弘殿悄悄地看看圣上精神可好,我有事要奏。” 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想让璵把温好的药喝了,刚端起碗,就听宫门口一阵嘈杂。 “为什麽不让我进去!” 不用问,能在宫里这麽大呼小叫的只有三皇子──瑒,琛的头有点痛。 琛吩咐过不让人随意出入,怕打搅璵休息,可是这位三弟,他知道是无论如何也拦不住的。小时候也满乖巧,长大了却喜欢和自己对着干,每每学了新的文章、武功都要一较高下,要是不应允就整天缠着你,比胜了,说自己故意让着他,要重新比过,比输了,说自己耍赖,更不肯放手。 “让他进来。” 虽然已经是春天了,可是寒意还是很盛,瑒却是一头大汗,进了门,从琛手里端过茶碗就喝。 “这麽早就回来了?” “什麽早,我是一路跑回来的,坐轿子太慢了。还是你不想看见我?。”脸色马上由晴转阴。 真不知道他的思维怎麽转得这麽快,琛叹了口气,“只是有点奇怪罢了。” “回去说一声,午饭我在这里用,让母後不必等我了。”瑒吩咐道。 见琛没有反对,口气和缓了许多,“瞧,我今天得的。”从背後拿出一把剑,红色包金边。 琛想起来了,前几天,锺先生说自己的剑术大有长进,就拿出了收藏的几把宝剑让自己挑选,作为鼓励,瑒一定是又想较一较劲。 “主子,这把剑和您前些日子拿来的那把绿色的好像一对儿。”一旁的宫女插嘴说。 仔细一瞧,可不是,就是花纹不太一样。 “是吗。”瑒好像挺高兴,“拿出来我瞅瞅。” 那天一回来,就把它送给璵了,不想劳烦他去找,可要说不给看就别想把瑒打发出去。 “璵,”轻声说,“你放哪儿了?” “你把它给二哥了?”瑒挑高了声音问。 “是啊。”不觉有异。 “甭拿了,我不看了。这个你也给他吧。”瑒把手里的剑摔在地上,一转身,掀帘子冲了出去,险些撞到进门的小安子。 怎麽了?脸翻得也太快了,屋里的人谁也不知道怎麽招惹他了。 其实,瑒也不知道。 把瑒的事放在一边,招过小安子回话。 “回主子,万岁爷现在正得空。” 第 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3 章 风云录 作者:屋脊上的猫 第 3 章 “璵,我去一趟泰弘殿,一会儿就回来。小安子,你留下。”琛穿上外衣,从柜子里拿了一份奏章,带了两名侍从出了门。 泰弘殿内,早接到了禀报,琛没有停留,径直进了内殿。 万俟垣斜靠在床榻上,让琛坐在他身边。 问了安,直接转入正题。 琛承上了奏章。 “今日收到密报,称岭南督统赵子允屯兵积粮,似有不轨之心。” “你怎麽看?”垣放下折子,看着他。 “回父皇,儿臣以为,赵子允镇守边关十余年一直也算安分守己。岭南观察使公孙宜又是国舅,若是真有异动不会知情不报。再者,赵子允统领三省兵权,即使真要讨伐也要从长计议。” “好,就依你。这件事你来查。” “是。” 几个月以後。 万俟垣的身体已经好了。岭南的事没有什麽新的情况,公孙宜奏称督统赵子允甚是勤於操练、忠贞爱国,於是也就暂且放置一旁了。 这一日,琛和璵正在在依着锺先生布下的题目做文章。其实,璵早就做好了,只是趴在桌子上看着琛在写。他写文做诗极有天分,又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是另外两个兄弟比不了的,每次做文章总是最快最好。 “皇上有旨。宣皇子琛,御书房议事。”一名内侍边喊边冲进凤仪宫。 万俟垣病好以後,有时依旧会和琛商讨政务,但从来没有这麽急也没有正式颁过旨意,更不会有谁敢这麽边跑边宣旨。 琛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刚要跪下接旨就被拉起来,“殿下,规矩省了吧,主子还等着呢。” 轿子一路如飞,赶到御书房,早有人在外边候着,见到琛下了轿,连忙领进去。 御书房里只有三个人,万俟垣坐在龙椅上眉头紧锁,京内安查使梅作兴在一旁垂手侍立,按道理,京内安查使负责京城政务,属於地方官员,并不会受到皇上召见,再往他旁边一看,就更奇怪了,这个人一身灰布衣服,蓬头垢面,脸色蜡黄,分明一付流民打扮。琛行礼见驾之後,见父皇并没有解释的意思,也不好多言,只有站在一边静候。 不久,有内侍又引进两个人,一位是宰相伍维天,另一个是老元帅司徒毅,这两个人也是一脸茫然的样子。 二人跪拜以後,万俟垣示意灰衣人,“把你刚才向朕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说给他们听。” “遵旨。四个月前,北方琅濔国入侵,现已攻破岐州、沛州,直取泺阳。” “什麽?!”司徒毅大惊,泺阳是北方第二道屏障,易守难攻,泺阳一破就是万里平川直达京师。“你怎麽知道的?” “下官是岐州督统周丙仁麾下副将秦勇,有岐州观察使亓志杰大人亲笔书信和两位大人官印为证。” “你们都看看吧。”万俟垣抛下几张纸。 众人拾起来一看,是一封信浸染着汗水和血迹,已经不是十分清晰了。 “……罪臣亓志杰跪奏,……北方琅濔多次犯我边境……四月中,在边境驻扎重兵,有大举进犯之意,……臣上奏……不日,浪濔入侵,敌众我寡……臣再奏请援,……城中水源断绝,将士死伤过半……今遣副将秦勇突围……臣等定当以死报国……永治三十九年六月十六。” “北方鞑子从上年初就不断骚扰边境,劫掠粮食和牲畜,都被周大人打退了。自从七月就没再来过。可是,今年四月他们在边境囤积重兵却不侵扰百姓,周大人和亓大人感觉形式不妙,曾经上报朝廷……还没得到回音,琅濔就攻城了。他们向来是征战惯了的,又是有备而来,岐州城里的几千官兵根本低挡不住……”秦勇边说边哭,“亓大人派人快马加鞭请求增援。後来,他们往城里唯一的水源……岐河里投了毒……周大人把城里青壮劳力都调集起来守城,也不过两百来人。十六日,两位大人看岐州守不住了,可官印是朝廷的信物,不能落在外人手里,让我带着,趁乱混出城,就是死,也要面见圣上。” “两位大人呢?”司徒毅语带悲伤地问。 “十七日,城破,周大人阵亡,亓大人自刎殉国了。” “万岁,亓大人的奏折怎麽一份也没见到呢?”宰相伍维天问出了琛最想问的问题,不要说亓志杰,沛州和泺阳的官员也应当有奏折,可是朝廷竟然一点风声都没得到,那些奏章去哪里了?要不是这个副将冒死突围,并且辗转来到京师,後果不堪设想。 “我也是闯了梅大人的府第後,才知道,亓大人的奏章没有送达。” “枢密院的李义已经死了,就在昨天晚上。” “可是,我是今天早上才见到秦副将,知道事关重大,越权直接禀明圣上没跟其他人提起过。”他和周丙人是八拜之交,自然急於查明真相,给挚友一个交待。 一个负责驿站往来、文书传递的枢密院权力有限,那些奏章对於他来说没有任何用处,肯定是受人指示,琛暗想,死了一个小小走卒并无大碍,只是线索断了。 “当务之急是怎麽解泺阳之围。”伍维天沈思片刻发了话,“这件事很快就会传开,到时候肯定人心惶惶,必须要有一个安抚人心,振奋士气的方法。” “话虽如此,知易行难啊。”司徒毅瞬间苍老许多。 连失两城,重镇被困,数千兵马就回来一名副将。琅濔人以游牧为生,个个骁勇善战,如今更是气焰嚣张。因此,这一次的统帅不但要善於用兵,更重要的是能够振奋士气,激励斗志。 “为今之计,只有御驾亲征。” “不可!”伍维天话音未落,司徒毅立即反对, “御驾亲征岂是儿戏,哪能随口即说?!我朝建立百余年,还从未有此先例。” “此次危难可有先例麽?还是司徒大人另有高见?” “这,老臣,愿亲自帅兵讨伐琅濔。” “司徒大人,您已经快二十年没有打过仗了吧。何况,年纪不饶人。” 琛在一旁听着他们的讨论。不错,一般的将领能力姑且不论,安定军心这一条就难以达到要求,军心一乱,仗还没打先输了一半。元帅司徒毅,论才干,无人不服,论地位,三朝元老,掌管全国军权,也很能服众,要不是已经七十八岁高龄,的确是一个不错的人选。御驾亲征?威信自然是更胜一筹,可是父皇的年纪也不小了,又是大病初愈,更重要的是他一个“文”皇帝,根本没有领过兵。 “都别争了,司徒元帅你的忠心朕明白,可是,伍丞相说得没错。明天早朝传朕旨意,亲征。”万俟垣说得毅然决然。 “儿臣以为不妥。”一直没有开口的琛说话了,“正如司徒元帅所说,‘御驾亲征’是非常之举,表明国家已经万分危急,此时亲征恐怕反而引起人心浮动。” “那麽……” “让我代您去吧。” “殿下……”几位大臣掩不住惊讶。 “皇子出征,既表明我们势在必得的决心又不会太过唐突。” “可是……”万俟垣何尝不知道琛的心思,什麽“太过唐突”,只不过顾及自己的安危罢了,可是自己又怎麽舍得让亲生儿子冒这个险,何况他还未满弱冠之年,也是从没领过兵。 第 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4 章 风云录 作者:屋脊上的猫 第 4 章 “父皇,各种兵书战略儿臣已经熟记於胸。锺先生说我要是上了战场必是一员良将呢。” “你们先都退下,让我再想想。这件事,先不要走露风声。” 琛没有回去,而是悄悄地从角门溜出皇宫。幸好他平时就不太喜欢过於华丽的服饰,除下头上的金冠收在怀里也就不太惹眼了。沿着大路一直往西,来到一处不大的宅院,这里 是太子傅府。轻扣门环,正巧,锺先生正要出门。两人都没有说话。锺先生一直把琛带到了後院的书房,吩咐家人不准打搅。 “说吧,出什麽事情了?”琛从来不会私自出宫找他,看来是有大麻烦了。 琛原原本本地把御书房内的事告诉了锺若凡。这件事按照皇上的旨意要严格保密,可是,事情来的太突然,再怎麽临危不乱,沈稳老成,他也是长於深宫,没有真正经历过大风雨,必须得找一个人商议一下。而这个人,就是眼前这位跟他朝夕相处十余年,形如师徒,实胜父子的锺若凡。 听了琛的话,锺若凡不尤一惊,他没料到麻烦会有这麽大,更没想到琛要亲征。 “琛儿,”锺若凡在私下里一向这麽叫他,“你觉得有什麽地方不对吗?” “当然有,李义为什麽要扣押文书?是谁通知他岐州副将到京的消息?背後的指示事谁?”琛放下手里的青瓷茶碗,走到锺先生身边悄声说。 锺先生抬头看着琛。在仅有的三个徒弟身上,他倾注了毕生的心血。官场的血雨腥风、尔虞我诈,他早有耳闻,这也正是身怀奇才却拒绝出仕的原因之一。没想到,他最得意的琛,这麽早就卷入了这个漩涡,是福是祸只有闯一闯才知道。 “第一个问题不难回答,你不是也说是有人指示吗?至於第二个问题也简单。今天早晨那位叫秦勇的副将是一路打听着到安查使大人府的,早朝还没开始,我这里都知道有一个流民找梅作兴大人了。至於第三个” 收回视线,在心底稍作盘算,“这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搞清楚了。唯一知道的就是肯定有人蓄意制造混乱,趁机谋反,而且,官职不低。” “可是除了几个月前岭南督统赵子允的事,再没有这类风声,而且,公孙宜也说那是无稽之谈。” “有时候眼见都是虚的,何况耳闻呢。岭南是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还是小心为上。这一边,别人在暗,我们在明,先不要打草惊蛇,静观其变是唯一能做的。我现在担心的倒是你,要我跟着吗?” “不,还是请先生留在京城。父皇这次受得打击不小,璵虽然聪明过人,但是过於单纯,斗不过那些大臣;瑒还小也还不够稳重。要是先生走了,我怕……” “我明白,那你要带几名心腹卫士,片刻不能离身。这件金丝甲是我父亲给我的,你拿去,穿在里边以防万一。”锺先生打开一个靠墙的柜子,拿出最底下的一个黑漆匣子,取出那件金丝甲递给琛。下边还有一把剑,锺若凡犹豫了一下,也拿了出来,“这把剑出自名家之手,削金断铁如同儿戏,你也拿去。” 琛接过来一看,墨绿色的蟒皮剑鞘,白金作饰,每个花纹都经过精雕细琢,剑身为精钢打造,用力一弯即刻成为满月状,一松手,铛的一声,立时恢复原形,其音犹如金石相击许久不散,的确是一把千古难寻的宝剑。顺着剑身向上,剑的护手上用小篆清晰地刻着一个“榕”字。 天已经黑了琛才回到凤仪宫。璵坐在正对着宫门的椅子上,见他回来,就一言不发地进了偏殿。琛也随後跟着进来了,笑着问:“还没吃晚饭呢?” “岐州是怎麽回事?”璵沈着脸问。 琛猛然一愣,这件事怎麽会传到璵的耳朵里。“你听谁说的?” “有大臣要见驾,父皇在休息,又找不到你,只好我去打发了他们。出不了两天恐怕全京城都要知道了。” 看来真是有人想搞个天翻地覆。 “岐州和沛州都丢了,泺阳告急。”既然璵已经知道了,也就不再隐瞒,免得他胡思乱想。 “他们说要父皇亲征。”璵低下头不看他。 琛轻轻抱住他,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突然间要面对亡国之忧。如果可以,他愿意一肩承担。 没有得到琛的回答,璵也可以知道琛的想法、琛的决定,他们的血脉是相通的。他头一次这麽痛恨自己没用,“如果,我的身体好一点,你就不必去了。” 琛感觉到脖颈一阵微凉,是璵的泪。 “别傻了,这是长子的责任,再说,京城里的事也不会轻松。”找不到适当的言语安慰,从没有见璵哭过,只好拉着他一同坐在近旁的椅子里,拥着他替他擦去不断流下的泪水。 璵不想哭,不想在这个时候再给琛增添烦恼,可是,他忍不住。在那双盈满泪水的眼睛里,琛变的很模糊,璵觉得这次似乎就是要永别了,就要失去这唯一的依靠,没有琛的日子,他不敢想。 低声啜泣,渐渐竟变成了痛哭。 第二天早朝,三位皇子也被宣上了殿。 不出琛所料,各位大臣们都在询问岐州之变的详情。秦勇免不了把头天在御书房讲的话又复述了一遍。满朝文武一片哗然。 “小小一个琅濔能掀起什麽大风浪。”宰相伍维天站出来,安抚大家的情绪,“这次不过是我们一时大意,才让他们有机可乘罢了。等我们的大军出征他们就会知道什麽是螳臂挡车了。” “伍大人说的没错,”万俟垣端坐在龙椅之上,扫视了一眼群臣,觉得这个呆了三十几年的大殿竟然又那麽一点杀气腾腾的感觉,面前这些以为已经了如指掌的人也觉得有点陌生,“皇长子琛接旨,”虽然不愿却不得不说,“今加封你为‘讨逆大将军’领兵三十万,代朕讨伐琅濔,以示天威。” “儿臣领旨。” 还没等琛站起来,就听见一个声音,“我也要去。” 琛拉了冲到身边的瑒一把,让他跪下来,低声呵斥,“添什麽乱?!”。他以为这是要干什麽?踏青还是围猎? 瑒并不理他,直挺挺地看着万俟垣,“他去得我也去得,凭什麽让他一个人封侯封相。” “你……”万俟垣万没料到瑒在这个时候会冲出来争封赏,“你皇兄这是……” “圣上,三皇子也是报国心切。”幸好伍维天即时开口,把万俟垣後边的话给截住。 琛暗地里拉了拉瑒的袖子,示意他赶紧退下,可是他一点都不领情,大有不同意就一直跪下去的意思,“我就要一起去。” 万俟垣气得脸色发青,“好,好……”。 眼看一场争吵不可避免。 “父皇,”琛跪行了两步,“既然三弟愿为国出力,不如您就成全了他,封他一个职位任我调遣就是了。” “也好,”大敌当前,自己的阵脚不能乱,“封皇三子瑒为彪骑将军归你辖制。择吉日,出征。退朝。” 百官叩头告退。 吃罢晚饭,琛独自一人来到馨庆宫。小时候,他和璵常来玩,後来,场不知怎麽的就和他们兄弟生分了,也就不经常来了。 璵在,先向德贵妃请了安。 “琛儿,嗯……我听说,今天在朝堂上”没聊两句,德贵妃小心翼翼地开口,她不明白,瑒是三个兄弟中最机灵的一个,今天怎麽会当众顶撞父皇。 琛会心一笑,到底是亲生母亲,明知道嫔妃不得过问朝政,牵涉到自己的骨肉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今天早朝,父皇是有点生气,不过,没关系,过两天就好了。父皇舍不得责罚他。”琛安慰道,“还有,我想让瑒带领五万兵马协助司徒元帅镇守京师,您看……” “当然好了。”德贵妃的眉头立时舒展很多。 第 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5 章 风云录 作者:屋脊上的猫 第 5 章 “你就不必问问我的意思?!”瑒不知道什麽时候站到了门口。 “瑒儿!” 琛摆摆手,“我去吧。” 起身、出门,径自来到那片留下他们童年时欢声笑语的梅花林,可惜,现在正是武群情振奋。璵却无法感同身受,不是他不希望琛打胜仗,而是他没有接到琛的信。这是他们说好的,琛每次派驿兵送奏章都要带来一封信。其实,琛只是写一些偶然见到的奇闻趣事,或者“天气转凉,记得添加衣服”一类的琐碎叮咛,前线战事紧迫,每次不过是只言片语,但是,那薄薄的一页纸对於璵来说就是一剂定心丸。每一页他都小心保存,闲来无事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仿佛琛就在身边。可是今天他翻遍了所有的奏章也没有发现琛的信,勉强集中精神批阅完各地的奏折,在院子里踱了几圈後,终於忍不住唤来刘安。 “小安子,到枢密院看看有没有新消息。” “是。” “枢密院收到的折子不是都送过来了麽,又有人胆大包天地扣了奏章?”瑒穿着将军服走进来。 “原来是三弟,刚巡完城?进来坐。”璵把瑒让进屋,“我是怕这会儿送来什麽重要东西,留到明天就晚了。”在大家都为前方战事担心的时候,总不好说在等琛的私信,虽然自己从小粘这位哥哥是众所周知的。 “这样啊。”瑒颇有深意地看着他,“二哥为了这个国家还真是不辞辛劳。” 璵笑得有点尴尬,不知道何时,这个三弟开始喜欢找自己的茬,时常的冷嘲热讽,难道得罪过他吗? 看着这张和琛一模一样的脸,瑒又一种撕破它的欲望。心比比干多一窍,又有何用?不知道,就不必害怕;不知道,就不必躲避;毫无顾忌地亲昵,毫无顾忌地欢笑;而他正因为把自己看了个通通透透,才会觉得自己卑鄙与龌龊,他只能躲在角落里独自舔舐伤口,体会这种如坐针毡、如临深渊的感觉。他不甘心,他要拉一个人陪他。 “我以为二哥在等这个。”一封信,琛的笔迹,璵一看就知道。 “怎麽在你哪里。”璵欣喜地抢过来。 今天偶然到枢密院走动,在琛送来的奏章里发现了这封信,既然是给二皇子的,由三皇子转交也是理所应当,也就没人阻拦。 璵只顾着看信,一点也没有发现瑒正从他身後靠过来。 “你每天都会等大哥的信?”瑒悠悠地开口。 完全被手上的信牵制住心神,璵反射性地点头。 “只要见不到就心神不宁,担心他的安危,觉得他就是自己的一切,对吧。” 瑒喷在脖颈的气息,惊扰了他,猛然间跳开,用惊诧的眼神望着瑒,“你,你怎麽了?”现在的瑒令他十分不安,“他是我哥哥,担心他有什麽不对吗?” “他也许是哥哥,你却不是弟弟。”瑒噙着笑,“你很像一个人,知道麽?我的母後,上次父皇南巡,她就是这麽等消息的。” 瑒看着璵的表情由疑惑转为震惊,进而,变成恐惧,“你……胡说!”璵颤抖着说。 “哈哈……,你果然比他聪明。”瑒尝到了报复的甘美,他纵声大笑。 然而,快慰只是一瞬,在他转身的刹那,泪水滑落脸颊。 瑒看到了自己。无情地鞭笞着璵的时候,也揭开了他身上永不会愈合的伤口。 璵反映并没有能够安抚他心灵,反而,让他更加清晰地感觉到那种无助和绝望。 痛苦变成两份并不能减轻,背後璵压抑的哭声刺痛了他。 感情,没有谁能够左右,何苦又把一个无辜的人拖进这个泥潭,也许他可以这样糊涂却快乐地过一生呢。 卑鄙,是瑒给自己的另一条定义。 第七回 琅濔人虽然骁勇善战,但是毕竟是以游牧为生,粮草储备有限。岐州和沛州失守的时候,城中民众一把大火烧掉了全部粮仓,使他们补充给养的目的落空。琛抓住这个弱点,不急於和他们硬拚,而是诱使琅濔拉长战线,分散防守,打打停停,停停打打,从夺回泺阳算起,又过了三个月。琅濔的几十万大军远离家乡将近一年了,将士疲乏,给养短缺,军心大乱。琛看准时机,率雄兵直捣黄巢。 捷报频传, 琅濔人虽然骁勇善战,但是毕竟是以游牧为生,粮草储备有限。岐州和沛州失守的时候,城中民众一把大火烧掉了全部粮仓,使他们补充给养的目的落空。琛抓住这个弱点,不急於和他们硬拚,而是诱使琅濔拉长战线,分散防守,打打停停,停停打打,从夺回泺阳算起,又过了三个月。琅濔的几十万大军远离家乡将近一年了,将士疲乏,给养短缺,军心大乱。琛看准时机,率雄兵直捣黄巢。 捷报频传, 十一月十七,夺泺阳; 二月二十,取沛州; 四月初六,得岐州; …… 第 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6 章 风云录 作者:屋脊上的猫 第 6 章 永治四十年六月二十八,琅濔王阵亡; 七月十四,围困琅濔都城,琅濔纳降。 八月二十三日,琛班师回朝。万俟垣命瑒代他率百官出城迎接。远远地望见地平线上旌旗招展,琛头戴金盔身穿金甲,骑马走在最前面。 来到近前,琛翻身下马,拉起要给他行礼的瑒。 “快起来,咱们兄弟不讲究这些虚礼。父皇的身体好吗?京里还平静吗?辛苦你了。好几个月没见,咱们三兄弟一定要好好聚聚……”琛拉着瑒如连珠炮似的发问。 经过几个月的艰苦鏖战,这一难总算过去了,压得他快喘不过气的忧虑烟消云散了,怎能不令他高兴? 瑒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抽出手,“都挺好的。父皇这两日要给你摆庆功宴,看来要忙一阵子才能休息。” 两人一同程轿来到金殿之上。 琛简单讲述了征战经过。琅濔使节承上纳降书和各种珍奇珠宝,表示愿意年年进贡,永世称臣。 琛的得胜,使万俟垣免去了一大忧患,一直以来凝聚的愁容终於露出欣喜之色。他看了看侍立两旁的文武官员,“朕今年已经六十有四了,在位也已经四十年了。近些年身体一直欠佳,治理这个国家多少有点力不从心。” “陛下。”宰相伍维天,站了出来,“您现在正是老当益壮啊……” 万俟垣摆手打断他的话,“我做的事情我清楚。皇长子琛接旨。” 一旁的内侍打开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圣旨,高声宣读。 “皇长子万俟琛,聪颖博闻、品行端直……深得朕心。今册立万俟琛为皇太子,临朝辅正。另,封万俟璵、万俟瑒为亲王。” 三位皇子叩头谢恩。 “好了,琛,你先歇歇,明天朕为你设宴接风。” 凤仪宫内。 琛一回来就瘫坐在太师椅上,连卸去铠甲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 “你怎麽了?”璵走过来抚上琛的额头,有点热,“小安子,传御……” “别,没什麽大不了的。不过是有点累,别惊动父皇。”琛笑着拦下了,“请锺先生来看一眼,让他带上那个药箱子就成了。” 璵想了想,锺先生论医术远高於那些太医院的御医,父皇才踏下心,实在不宜惊扰,也就罢了,派人悄悄地去请锺先生。 “帮我把这身铠甲先褪下来。”琛招招手,“不过不许叫。” 为什麽要叫?璵有点奇怪,不过当他帮着琛褪下铠甲的时候就明白了,要不是琛及时捂住他的嘴,全凤仪宫都会听到他的惊叫声。 一道一尺来长的伤口横在琛的胸口上,虽然不是很深,但是也足够吓人,鲜红,渗着血水。 琛用空的一只手在璵的面前晃了晃,“喂,吓到了?”他早料到璵的反映,“没什麽,不过就是不太小心。” 璵这才把目光从那到伤口上移开,不由分说把琛按到了床上。 “又要哭了,上战场带点伤算得了什麽。”看着璵微红的眼圈琛安慰道,“你也太过担心了。” “我没有。”璵一惊,匆忙否认。 琛轻声问,“怎麽了?”璵神态有些奇怪,不过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值得这麽大的反映麽? “琛儿病了?”锺先生的到来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 “不是,一点小伤,不想惊动父皇只有劳动您了。”琛支起身体,笑着解释。 “这还叫小伤?!”瑒从锺先生背後跨了出来,一把拨开琛的手,“你还想搞出多大的伤来!” “兄弟感情好是好事,可是别妨碍我诊病。”锺先生来拉开瑒。他早看出三人之间的端倪,只是没有点破。 被锺先生提点,方才惊觉自己失态,连忙退到一边。 “没什麽,伤口不碍事。就是处理得不太好,有点感染,上一点去腐生筋的药就没事了。不过切忌劳累,不可沾染刺激性饮食。” “那可难了,”琛一点都没有察觉房间里的诡异气氛, “明天的宴席怎麽打发呢。既然想瞒着父皇自然不能告假。” “先别管那麽多了,原先战事吃紧,你强打精神压制着它,如今轻松了这个伤恐怕要折腾你几天。”锺先生坐在桌子旁拟了方子。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我让他们去配药。”璵低头拿着药方出去了。 “皇兄好好休息,臣弟先行告退。”随後瑒也借故离开。 不明白为什麽瑒的语气忽然变得如此疏远,琛茫然地望向锺先生,却只得到一声轻轻的叹息。 晚上,琛服了药却觉得头脑更加昏沈,看来精神和肉体还真是统一,其中一个松懈了另一个也就跟着软弱下来。 分开这麽久,本来有很多话要和璵讲,但是实在是精神不济,而璵似乎也在躲着他,何况,眼下要紧的是把明天的事情应付过去,其他的,过些日子再说吧。 两兄弟一宿无话。 澧阳城,已经多少年没有踏上这片土地了? 穆青鹫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周围的人群,然後,暗自笑了。自己离开的时候还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不必担心有谁还记得,甚至那场烧了一整夜的擎天镖局的大火,恐怕,也不会有人提起了。在那曾经焦黑一片的土地上,已经建起了一座“迎客居”,食客盈门,络绎不绝,生意真是不错,此时的穆青鹫就站在它的门口。 挑了一个临窗的位子,恰好对着赵子允的督查使府,随意点了几个菜,端着一杯茶,很有耐心地等。 忽听得北边一阵马蹄声,街上的小贩慌忙收拾摊位,四散回避。远远望见一面杏黄旗,上书一个“赵”字,然後是三十来个人手持旌旗,敲锣打鼓开道。谁有这麽大的阵仗?亲王出巡也未必如此。 “小哥,”穆青鹫拉住添茶的小二,“这是谁啊,这麽大排场?” 店夥计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他,“客官,您是外边来的吧。这是巡查使赵大人的仪仗啊。” 点点头,“有点越了朝廷的规矩吧。” 第 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7 章 风云录 作者:屋脊上的猫 第 7 章 “哎呦,大爷。”掩住他的嘴,“可不能乱说话,赵大人还有什麽越矩不越矩的,早晚还不是……”忽然觉得说的太多了,收住话头,“算了,我还是去看看您的菜得了没。” 把目光转向窗外,三顶红毡作顶的官武将和不怎麽做生意的“商贾”。 第 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8 章 风云录 作者:屋脊上的猫 第 8 章 “甄爷,里边请,我们王爷在书房呢。”纪忠迎到门口。 “是麽,他来得倒早。”进来的这个人身形很高、肤色有些黑,左腮下半部分有一块深红色的胎记。 进了正厅,甄爷坐在了最北边的一把椅子上,一个小丫鬟奉了茶,随即退下,只留下他一个人。 片刻,房门被再次推开。 “甄爷,听说南边朋友的生意准备开张了?” “王爷也听说了?” “宰相伍维天在联络各位大臣,准备晋见‘清君侧’,要拿我这个亲王开刀了。” “跟风而动的都是谁?” “倒不很多,朝中文官武将有一半是我的人,剩下的还有一些骑墙派,不会出头。只是老元帅司徒毅有些难办。” “他现在不是在家养病吗,让他多休息几日好了。这个伍维天你要多加小心,我总觉得他有点别扭,头一次见他就觉得眼熟。” “我找你来就是为了这个。”瑒拿出一张折叠的四四方方的白纸,打开铺在近旁的茶几上。 甄爷放下茶碗走过去,那上边是一位二八妙龄的少女,说不上国色天香,但有那麽一股纯真清新的气息,看装扮,家道也还算殷实却绝不是大富大贵,不解地看看瑒。 “听宫里的老宫女说,先皇还是太子的时候曾经微服出巡,然後带回来这麽一幅画,起初是天天挂在墙上望着,後来,登基作了皇上,没多久就大婚了,渐渐地,这幅画就没人再提起过。我是从御书房的那堆故纸堆里翻出来的,以前,常去那里玩。我派人查了,这个姑娘是一个乡绅的女儿,先皇回朝没多久,因为未婚先孕被父兄从家里赶出来,不知去向。还有,她,姓伍。” “你是说……” “你说呢,难道你觉得这眉眼不像。” “没想到,你的心思变得如此缜密,时时都走在我前面。” “是麽。”可惜,你,一点都没变。 从纪宅出来,没走两步,甄爷发现自己身後多了一条尾巴,看似一个卖杂货的小贩,挑着一个担子。甄爷左转右拐也没能甩掉,抬头,看见一块牌匾──“承恩楼”,一闪身走了进去。 承恩楼里,满目落英,亭台楼阁、回廊水榭,一应俱全,好似官宦人家的宅院,实际上这里是皇家教坊,和城东的“彩衣楼”同属鸿垆司管辖。彩衣楼里全部为女伶,专攻歌舞;承恩楼里全部为男伶,专攻戏曲。这些优伶一般都是穷人家的孩子,被教坊买来学习乐谱,在各种庆典上为达官贵人表演助兴。虽然,名义上教坊只提供歌舞,但是,由於这些人都经过精心调教,不但通晓音律,书画、棋艺也很有造诣,若再有出众的容貌,难免有人要生非分之想。碰上这种情况,青楼的花魁还可挑拣一下客人,耍一耍脾气,而他们连这种权利都没有。 “这位爷,您……有何贵干?”承恩楼的鲍老爹迎上来,往这里来的大多是熟客,眼前这个人看穿着是个富商很是面生。 “……敝姓甄,到这里来……”环顾四周,三三两两踢腿吊嗓子的,自己杵在这里十分扎眼,忽听得绿树掩映下的一座二层木楼上传来一阵悠扬悦耳的古筝声,於是随手一指,“……听曲子。” “先生,这里是教坊。”鲍老爹的脸立时沈了下来,虽然时常有一些达官贵人打这些优伶的主意,但是,从没有人这麽明目张胆地上门点名,最多是借着演戏、宴请的名义留在府里,毕竟这里不是风月场子,何况,这位甄爷点的是承恩楼的头牌,瑞哥儿,这可是鸿垆司卿谢永昌的大公子──谢斌的人。 “所以,我来听曲子。”拿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早听说承恩楼的名声,不过眼见为实。” “这……”鲍老爹犹豫了,一两银子就够一个小户人家一年的用度,这个数目的确吸引人,而且随随便便就抛出一千两的,恐怕也不是普通的生意人,谁知道背後靠着哪棵大树呢。 “老爹。”从楼上下来一个青衣小童,是瑞哥儿的贴身小厮,福子,“瑞哥儿说,既然这位先生是慕名而来,就请上去吧。” 鲍老爹,抬头看看木楼,知道瑞哥儿怕自己为难,这个孩子一向体谅别人的处境,很少为自己着想,“既然这样,甄爷,请。” 楼上的陈设很简单,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三把藤椅和一个摆满了架,别无他物。 瑞哥儿坐在靠窗的椅子上,那架古筝就放在他的腿上,微微欠身施礼,“甄先生,请坐。” 看看眼前这位瑞哥儿,论年纪大概十八、九岁,长得眉清目秀,气息沈静,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够激起波澜,可是,骨架大了点,若站起来,身高绝不输於自己,唱青衣好像…… “我是唱武生的。”被人用这种疑惑的眼神打量惯了,很清楚这位甄先生在想什麽。 “啊……”笑得有点尴尬,居然被一个初次见面的人看穿心思,“你是青州人氏?” “你怎麽知道?”瑞哥儿十分惊诧,其实自己是哪里人自己也不清楚,养父母的确是青州人,这也只有鲍老爹知道,优伶之间不准相互打听身世,防止生是非。 “猜。”露出扳回一局的笑容。 顺着他的目光,瑞哥儿看见桌子上摆的玫瑰糕,这是青州特产,还是很久以前养父活着的时候吃过一次,现在虽然随时可以吃到,但是再也没有记忆中的味道了,“这个,应景罢了。从那麽远传过来,早就化桔为枳了。” “这麽大的京城就找不到一家正宗的?” “最好的厨子也不过如此。”把碟子推过去。 “咳咳……”甜腻,就像在嘴里撒了一把糖,赶忙端起桌子上的茶碗就嘴,把这股味道冲淡。 看他把第三碗茶送下肚子,瑞哥儿才发现哪里不对,也许是有点洁癖,除了谢斌,从没让人用过自己的东西,可是现在,自己却没有阻拦的念头。 得让他快点走,“甄先生,您不是特地跑来听曲子吧。要是那个人不走,您就在这里待一辈子?” 透过窗外树枝的缝隙,那个小贩竟然放下担子,在承恩楼对面席地而坐,看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你知道?” 若看不出个眉眼高低的怎麽在这种地方混?“您放心,无论是江湖还是官场跟我们都没关系。”其实最好的方法是装不知道,让他们自己解决,也许是这个人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露出轻浮的举止吧,总觉得自己该帮一把,“福子,把梯子架在後窗上,带这位先生从偏门出去。” 翻窗?怎麽听着像是背着父母私下幽会的场景。不管了,反正没有更好的办法,“那就改日再来道谢。” 穆青鹫一点都不为这个人的安危担心,虽然他的脚步不是很稳,但是对付这些人绰绰有余,不过,在京城里大庭广众之下闹出人命,可不太好收场,尤其又是齐九运的儿子。瞧着教训的差不多了,分开人群走过去。 “瞧瞧,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怎麽打起来了。看看你醉成这付样子,不就是个姑娘麽。”趁乱点了他的穴道让他昏睡过去,“还好遇见的是齐公子,不会和你计较。是吧?” 齐鸣浩认识穆青鹫,知道他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论武功也是一等一,好在自己的人虽然个个挂彩,倒也没有什麽大伤,只好悻悻地走了。 穆青鹫发现怀里的这个人身上没有半点酒气,身子却是滚烫的,这才知道他并不是酒醉。问了问周围的人,没人知道这个人从何处来、到何处去,没办法,穆青鹫把他的人和随身的一个包袱都带到了锺先生家。 “先生,他要紧吗?”看到锺先生从里屋出来,穆青鹫赶上去问。 锺若凡替他诊病的时候发现,这个人的武功不弱,但是身上却是新伤旧伤层层叠叠,有明显的被凌虐的痕迹,这人是什麽来历?但是,他只是说:“没什麽大碍,调养几日就好。” “那我进去瞧瞧。”穆青鹫兴冲冲进了屋,正对上一道警戒的目光。 第 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9 章 风云录 作者:屋脊上的猫 第 9 章 “那个……这位兄台。”虽然这个人比他小很多,“我刚才不是故意点你穴道,那个泼皮叫齐鸣浩,是京内巡查使的儿子,闹出人命来不大好收场,你要想教训他以後有的是机会。”床上的人依旧保持徐庶的美德──一言不发,穆青鹫只好自顾自地说下去,“你进京是投亲还是访友?要是没地方去,我们御前侍卫正有个空,看你功夫不错,我跟皇上说说,让你补这个缺。” “你……” “当今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我就跟着他,这点面子还有。” “那就多谢了。” “当侍卫的事先不急,”锺若凡迈步进来,“要是不嫌弃,就先跟着我吧,反正这里也宽敞,又不用受拘束。” “也好。说实话,我一见到你就觉得特别亲切,我弟弟要是活着也该有这麽大了。”谈到家人,穆青鹫的神色有些暗淡,“对了,你叫什麽名字?” 名字?我的名字?避开穆青鹫的目光,“无……名~敏。” “吴敏?” “介绍一下你自己。”锺先生头一次见到沈着稳重的穆青鹫这麽兴奋。 “噢,这位是太子傅,锺若凡、锺先生,我是御前侍卫,穆青鹫。” “什麽?!”吴敏睁大眼睛看着他,“穆青鹫?你……你是岭南人吗?” “是啊,已经离开很久了。怎麽?” “没事。” “那我就先走了,有事找人往宫里带个信儿,你要是愿意,叫我穆大哥或是青鹫都行。锺先生,我走了,皇上还再等我复命。” 点点头,看着穆青鹫兴冲冲出了门,锺若凡的心情可没有那麽轻松。 穆青鹫得了旨来到御书房见驾。 御书房的一群当值的宫女内侍聚在院子门口,全都屏气凝神、战战兢兢,好像恶鬼盯上的样子。 吱的一声推开门,满地的奏章,找不到下脚的地方,踮着脚尖走到璵坐着的太师椅前跪倒行礼。 “起来吧。”璵依旧闭着眼睛。 “怎麽了?”穆青鹫用口形问一旁侍立的刘安。 在穆青鹫的印象中,刘安自打升任内侍总管以後还没这麽狼狈过,前襟上全是茶水印子,手里捧着一堆碎瓷片,看形状,曾经是个羊脂茶碗,正摇头拧眉地示意他别出声。 “青鹫,朕有份好东西,你来看看。”直起身,指了指地上那片奏折。 穆青鹫拾起几份一看,才明白什麽事情让皇上发这麽大脾气。 一份奏折是赵子允的,说万岁年纪不小了,什麽一国之君不可无後,愿意献自己的女儿赵莺儿进宫服侍皇上;另外一份是公孙宜的,自然说赵子允忠君爱国,勤於政务,而赵莺儿则是贤良淑德,沈鱼落雁,这段姻缘可谓是天赐良缘,其他的,无外乎一些朝中大臣的附和之辞。 这个赵莺儿是否真的是沈鱼落雁,穆青鹫不知道,但是在岭南的时候,曾经有沿街叫卖的小贩告诉他,时常隔着巡查使府的青砖高墙听到赵大小姐用震聋发聩的声音,用泼妇骂街的言词训斥下人,因此,他知道赵莺儿无论如何同“贤良淑德”搭不上界。 “贤良淑德。十二岁上因为梳掉了一根头发,把一个婢女活活打死的人居然会贤良淑德。”璵忿忿的说。 “什麽‘後宫闲置无以扶助’,只听说有朝廷选妃选後的,还没听说过把女儿硬往里塞的。以为娘娘谁都能当?主子,喝口茶,消消气。” “赏你了。”璵一下乐了。刘安竟奉上一捧碎瓷片子。 “哎呦,奴才该死。”这麽一闹,房里的气氛缓和不少。 “陛下,这件事还要谨慎处理。”穆青鹫趁机插话道,“这不是简单的纳妃立後。” “朕明白,这不过是赵子允的一个眼线。你传来的消息我们研究过了,赵子允谋反是迟早的事,只是他现在还不清楚我们的实力,或者是希望咱们不战而屈。权衡利弊,与其现下激怒他,让他立即起兵,不如拖延一下,再准备准备,把握更大,有些事还没有搞得太通透。可是,”顿了一下,“纳这麽个女人为妃,朕,不甘心。” “小不忍则乱大谋,皇上。” “……好,朕就忍个彻底。拟旨,立赵莺儿为後。”璵坐在龙书案前,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穆青鹫,“送去。” 数日後,璵颁旨通告全国,择吉日迎娶岭南巡查使赵子允之女,赵莺儿。 三更时分,伍维天坐在前厅,忽然,一道黑影从回廊顶上飘落下来,像一片树叶落在地上,没有一丝声响。这个人,一身青色夜行衣,用黑布着蒙脸,径直走进前厅。 伍维天并不惊慌,好早有准备。 “伍大人,赵莺儿是怎麽回事?我记得我通知过你,不要随便插手,一切交给我。”听得出,来认十分不悦。 “护法,这件事,贵帮帮主已经首肯了。请坐。” “首肯?我怎麽不知道?” “我知道。”从偏厅走出一个人,穿着金蛊门的衣服,坐到黑衣人对面,“帮主同意了。” “廖堂主?你到这里干什麽?” “帮主怕您操劳过度,让我辅助您。”点头微笑,却是对着身边的伍维天,“帮主不希望这件事拖得太久。” “辅助?分明就是不放心。难道,他派你来监视我?!” “这个,属下可没说。”回身坐在武维天左手的椅子上,直视几乎喷火的面孔,全无应有的尊敬, “还有,属下多嘴了。请护法公私分明,您不在自然有其他人伺候帮主的饮食起居,不劳您费心。” “是你的意思?” “也是帮主的意思。” 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零零总总用了几个月的功夫,终於到了迎亲了。 赵莺儿半月前就从岭南到了京城住到了驿馆,依着皇上的吩咐一切吃喝用度均是上好的,只可惜万岁爷又染上了风寒,所以不便探望,一直到婚礼当天,也未能一睹龙颜。 大婚当日,文武百官群聚朝阳殿,恭贺皇帝新婚之喜。 文官跪贺、武官跪贺、百官献礼、祭天祭地、告慰祖宗……太常司卿洋洋洒洒诵读了近万言的祝词,不过是一些粉饰太平的东西就用了将近一个时辰。 第 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0 章 风云录 作者:屋脊上的猫 第 10 章 日落西山,月上柳梢。 宫内、宫外彩灯高悬,偏殿传出阵阵丝竹之音,一群捧着各式美味珍馐的宫女鱼贯而入。 “入席,落座。”随着刘安的话音,百官谦让了一番,各入其位。 璵轻轻舒了一口气,在刘安的搀扶下,也坐了下来。微微侧首,瞟着身边的这位淑惠皇後,穿了一身上绣云霞龙纹的赤红缎面霞帔,梳着堆云髻,上戴九龙四凤,坠珠串、加翠盖的龙凤金冠,长的倒也算得上风姿卓越,但是,似乎对自己这位夫君并不甚满意,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瞧过。似乎装潢华美的宫殿、摆在面前的精致菜肴以及坐在左手次位上,身着将军服、英姿勃勃的瑒亲王更能吸引她的目光。而瑒,也毫不避讳地以笑容回应着她。 大小官员们相互寒暄着,不时有人站起身来说上两句溢美之辞。相对於大殿内的喧闹,璵的面前显得冷清了许多。人人都知道璵的身体不禁折腾,一向酒不沾唇,因此,没人上前敬酒。璵除了偶尔对着高呼什麽“姻缘美满”、“吾国之幸、吾民之幸”的大臣们笑一笑作为回答之外,再没有其他的言词,对瑒和新皇後的眉目传情竟然也视而不见,引得一些臣子不禁唏嘘。 酒过三巡,璵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喧哗,暗地扯了扯站在身侧的刘安的袖子,立即听到了等待多时的声音──“西配殿赐戏。” 大家陆续离座,准备到西配殿空场去,那里搭建起了一座戏楼。 忽然,听到刘安一声惊呼:“皇上!皇上!” 从龙座上站起来的璵,脸色苍白,一手扶着刘安的肩膀,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似乎就要倒下去了。一旁的淑惠皇後尖叫着跳开来。 “传太医!” “传太医!!” 一时间,朝阳殿乱作一团。 “慌什麽,”最先开口的是瑒亲王,丝毫不见焦急,“让太医院照老方子把要送过来。” “王爷,万岁的龙体,我们作臣子的怎麽能不担心。”伍唯天的口气十分不满。 “这是老毛病了,一年总要犯几回。大婚的规矩不能错,否则不吉利。” “三弟说的对,继续……仪式不能乱。” 於是,锣鼓照敲、戏照唱,只是,璵的位子由第一排皇後身边移到了西配殿的揽月阁上。 “还是这里看得清楚,又清静。”璵坐在揽月阁最高一层的窗户边,一边吃着杨梅一边说。窗前挂了纱帘,屋里又熄了灯,一点都不用担心外边的人看到。 “唱得不错。这个班子叫什麽名字?”虽然是皇上大婚,璵只是拟了一道诏书,其余的全部推给了这位内侍总管,自己一概不管。 “回主子,这是咱们教坊里出来的戏班子,当然是那些草台班子比不了的。”刘安凑过来,指着戏台说:“您瞧,台上的这个武生扮相好,嗓子也亮,是承恩楼的台柱子,人称瑞哥儿的。” “你知道得倒清楚。”璵的脸上露出了这天中第一个由衷的笑容。 “奴才也就知道一点儿这种市井传闻,好给主子解闷儿不是。” 璵站起来,退到墙後,冲着刘安低声说:“赏。” 刘安马上推开窗户,高声喊道:“圣上有旨,赏。”戏台边上,早有人守着成筐的铜钱,听得一个“赏”,用笸箩撮起撒向台面,叮叮当当的撞击声盖过了琴师的乐声,另有内侍托着一个盘子,里边摆放着准备好的包裹着红布的银两走到戏台中间,领班连忙带领众人跪倒谢恩。 “再赏……” 新婚之夜,璵并没有摆驾皇後的紫瑞宫,也没有回自己的寝宫,而是被抬到了栖霞院。 “看来,又要有几天上不了朝了……” “就是,这万岁爷……” 傍晚时分,一个人,穿着宝蓝色的绸衫,绣着万字不到头的花纹,看年纪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风度翩翩,只是手指上的几枚金戒指多少有些碍眼,笑盈盈推门走进承恩楼。 “呦,谢少卿,今天您怎麽得空儿到这里来啊!”承恩楼的班头,鲍老爹迎上去。 进门的这位是鸿庐司卿谢永昌的公子──谢斌。鸿庐司卿主管朝廷的庆典,如果没有什麽特殊的情况一般是子袭父职,是一个没有多大权力却也安稳的位子,因此,谢斌虽然还没有官职,鲍老爹还是称他为少卿。 “为了皇上的大婚,承恩楼已经封楼一个月了,我还不该来看看?还是你嫌我了?”谢斌逗笑着。 “哪能呢!封楼排演,是朝廷的意思,皇差谁敢怠慢。我给您沏茶去。” 鲍老爹陪着笑脸, “福子,愣着干什麽,去叫瑞哥儿。” “好!。”小福子一溜烟地跑上楼去。 瑞哥儿已经洗漱完毕了。头天在宫里闹腾到半夜,今天上午才从皇宫出来,整理行头又用了大半天的功夫。为这趟差事忙了这麽久,瑞哥儿连晚饭都没吃,现在只想早点休息。 “瑞哥儿,有人请。”还没迈进屋门,小福子的声音已经到了。 “我累了,让老爹想法子回了吧。”谁的消息这麽快,才回来就跟过来了。 “好,我跟谢少卿说我们瑞哥儿乏了,不见。”小福子捉狭地看着他,作势要下楼。 “你……”听说来人是谢斌,瑞哥儿犹豫一下。 正说着,谢少卿已经来到楼上。小福子识趣地退了出去。 “听说,这次你们唱了个满堂红。皇上双赏可是很少有的。”谢斌拉着瑞哥儿的手,坐到床边。 瑞哥儿起身,借着替谢斌沏茶抽回了手,虽然两个人在一起时间也不短了,但是,他还是不大习惯,即使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把茶递到谢斌手里,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我们得双赏,鸿庐司也光彩啊。” “当然了,老爷子高兴的跟什麽似的,说从来也没有这麽风光过。对了,皇上到底什麽样子?我都没见过,到让你占了先。”谢斌说得眉飞色舞,仿佛得双赏得是他一般。 果然是个出名的孝子,谢老爷子欢喜,他就欢喜,瑞哥儿偷笑,“不知道。” “咦?” “皇上病了,没出来观戏。”瑞哥儿任凭谢斌把自己绾头发的簪子抽出来,让头发披散在肩膀上。瑞哥儿的头发不很柔软,但是很黑很亮,有着好像上好的绸缎般的光泽。 “他们说,当今圣上是一个痨鬼,面黄肌瘦,看了会睡不着觉。”感受着微凉的发丝在指尖滑过。 “少胡说,小心……”瑞哥儿的後半句话便淹没到了谢斌的嘴里。 “怕什麽,难道这里还会有谁告密。”把瑞哥儿揽在怀里,一双手开始不安分地在他身上游走。 第 1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1 章 风云录 作者:屋脊上的猫 第 11 章 “别动……”瑞哥儿推据着,太累了,现下实在是需要好好睡一觉。 感觉到搂着自己腰身的手收得更紧了些,瑞哥儿放弃无谓的挣动,心里清楚,谢斌决不会停手,不如省省力气。 半夜,瑞哥儿醒过来,觉得疲乏不已。身边的人睡得很沈,他却睡不踏实,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总是不太舒服。扭过头,借着从窗棂间透过的月光,端详着谢斌。皮肤白皙,已经呈现出发福的趋势,一看就知道是个没经过任何风雨的少爷。自己认识他的时候好像还不满十六岁,也许是被那些达官贵人追得无处可逃,需要一个避风港,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有人对自己笑过了,受了那一瞬不带什麽企图的笑容的吸引,反正就那麽一头栽了进来。虽然,谢斌几年前就遵从父命和表妹成了亲;虽然他隔很久才会来一次,而且只要他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从不问自己是不是愿意;虽然他很会嫉妒甚至要小福子盯着自己,但是,毕竟因为有了这个人,所受的骚扰要少很多,毕竟他也会带来一些礼物,让自己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惦记,即使那些衣服都是自己并不喜欢的艳丽花色,其他的,暂且不去管吧,也管不了。瑞哥儿翻个身,面向墙壁尽力让自己沈入梦乡。 第二天,果真还是起得迟了,一睁眼,已经日上三竿。头天还特特地约了琴师,却放了人家鸽子,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情,瑞哥儿送谢斌出去,转身匆匆赶往後院。 “瑞哥儿,”鲍老爹扯住他,“吃点东西再去。” “不行,今天已经要赔不是了,不能再晚了。” “不行。那边我去说。昨天就没吃东西,身体怎麽受得了。”鲍老爹知道瑞哥儿的脾气。 刚刚忙完皇差,人人都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全都自行放了假,鲍老爹体谅大家辛苦也就默许了,唯独瑞哥儿不肯休息。 “老爹……” 正在这时,瑞哥儿忽听得背後有人叫他的名字,回头一看,“甄先生?” 来人正是前两天从後窗翻出去的甄先生,还是那身衣服,左手提着一个竹编的小篮子,向鲍老爹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是我。”瑞哥儿还记得他,这似乎让他很高兴,“来,上楼,看看我带什麽来了。”不是询问,而是邀请,好像瑞哥儿才是客。 作优伶的,一定要曲不离口、拳不离手,一个好优伶更是如此。因此,虽然承恩楼的人都知道瑞哥儿和谢少卿的关系,每天的练功他也从没缺过,他希望坐在承恩楼头牌这个位子上是因为自己戏唱的好,而不是别的什麽。可是,现在总不能把甄先生独自晾在房里。 “唉,上去吧,我去跟琴师说,今天不练了。”鲍老爹轻轻推了推瑞哥儿,看着这位甄爷的背影,不禁轻轻摇头,他以过来人的眼光,觉得着个人和瑞哥儿一定有着某种联系,至於这种联系给瑞哥儿带来的是福是祸就不得而知了,只希望老天爷能多少体恤一下这些人的苦处吧。 幸好福子已经很勤快地把一夜的凌乱打扫干净,屋子里整洁依旧,虽然他明白甄先生一定知道承恩楼不仅仅是一个戏班子,但是,也还是不愿意被当场撞破。 甄先生坐在桌子侧面的藤椅里,而把正对着窗户的那张椅子留给他。 “您怎麽又来了?难道又有人盯您的梢?”说着走到窗前,伸头向外张望。 “不用看,没人跟着,”笑着把他拉回来,“有一次还不够背幸?我只是登门道谢。”打开随身带来的一个竹编提篮,从里边拿出一个蓝边浅底磁碟,里边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五、六块糕点。 “玫瑰糕?” “尝尝看,比你家乡的如何?” 这果然和每次买回来的不同,色泽淡些,切口更整齐,拈一块放在口里,松软、带着淡淡的玫瑰花香,微甜而不腻。 “怎样?这个不同外边卖的,没加糖,用的是上等的蜂蜜,这才不会掩了花香。若是有一壶当年的碧螺春就更好了。”一条胳膊架在桌子上支着头,有点惋惜地说,随即又展开了笑容,“不要紧,下次我会记得带来。” 那抹笑容,纯净无杂,像早春的阳光,不耀眼夺目,却明媚温暖,但是一样能让人晕眩。瑞哥儿转过脸,回避着他的目光。 两三块糕点、一壶香茗,配上窗外泛红的枫叶,若不是在这承恩楼,而是选一处山坡郊野,多像两个多年的老友偶得闲暇时的小聚。自己虽然居住京城也有十几年了,可是除了到某位官员府上唱戏竟再没有离开过这里半步,无论是中秋赏月还是冬日观梅,都是坐在这里,一个人拼凑着幼年时模糊的记忆。 “枫叶都红了,过几天更好看。正是秋游的好时节,你陪我去好吗?” 那抹一闪而逝的寂寥,刺痛了他的心,虽然根本没有赏景的计划和心思,邀请,就这样未经考虑地出了口。 “什麽?”不解地回望。 为了不会失望,所以从不希望,逐渐学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可是这个人居然探查到连自己都不甚经意的波动。 “别担心,我跟他们说。”竭尽所能地引诱着,“城外西山有一整片枫树林,每年这时候红得像火一样,是京里一大景致。” 蔚蓝的天空下,漫山的红叶……单凭想象就是一种诱惑。 沈吟半晌,终於点头。 第十八回 回禀娘娘,万岁爷今儿身子不舒服,吩咐过什麽人都不见。”刘安堵在栖霞院的门口,挡着淑惠皇後一行。 “大胆!”赵林,紫瑞宫的侍卫总管,是皇後娘娘从岭南带来的家臣,“娘娘吩咐都干不从,嫌活得太长久了?!” “哼,不是嫌命长,分明是没把哀家放在眼里,皇上面前的红人,我怎麽动的。”浑身上下的装扮无一不是明黄色,满头的金凤、珠花,摘下来称一称,没有十斤也有九斤九。 “奴才不敢,娘娘想要奴才的命,比撵死一只蚂蚁都容易,可是,今儿若是让娘娘进去了,万岁爷照样会奴才的狗命。”虽然汗水已经顺着脸颊一滴一滴落在青砖地面上汇成了一个小水洼,刘安依旧纹丝不动地跪在当中,身後的一群宫女侍卫也呼呼啦啦地跪成一片,没人挪动半步。 淑惠娘娘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想硬往里闯,惊驾可不是小罪过,转头回宫,又难以下台。 “臣弟恭请皇後娘娘圣安。”一句话解淑惠娘娘於困境。 瑒亲王远远走来,头戴金冠,脚穿薄底皂靴,镶金边的月白色长衫,腰系玉带,一双美目含笑盈情,好一个玉树临风的青年才俊。 “原来是三弟。”看着这个向自己走过来的人,淑惠皇後早忘了此行目的何在,轻移莲步,慢摆腰肢地迎过去,“你怎麽有空进宫。” 瑒亲王停住脚步再施一礼,“回娘娘,臣弟听说万岁身体欠安,所以过来瞧瞧。娘娘这是……” “瑒王爷不必这麽生份,叫我嫂子好了。我……”轻叹一声似有无限哀怨,“大婚已经过去这些日子,你皇兄却一直住在栖霞院,从没有跨进过紫瑞宫的大门。而且,我听说,凤仪宫才是皇後的寝宫。我想……我想,你皇兄肯定不要我了。”说着,竟然攀着瑒亲王的肩膀嘤嘤地哭起来,引得旁人侧目。 “娘娘多心了,我大皇兄死在了凤仪宫,打那以後再没人住进去过,多不吉利。既然皇後心情郁闷,万岁爷不便见咱们,不如,我陪娘娘回宫吧。” “娘娘,娘娘。” 赵林见娘娘根本听不见自己的,只有狠狠地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刘安,无可奈何地跟着回了宫。 ~~~~~~~~~~~~~~~~~~~~~~~~~~~~~~~~~~~~~~~~~~~~~~~~~~~~~~~~~~~~~~~~~~~~~ “瑞哥儿,这是什麽?”谢斌等不及瑞哥儿卸装,举着桌子上的青花碟子问道,“这不是你房里的东西。” 匆匆忙忙把他带到楼上来就是为了这个?瑞哥儿取过一条帕子在脸盆里浸湿,略带无奈地说,“前两天一个客人带来的。” “客人?你什麽时候有把客人带到楼上的习惯,我还真不知道。”满屋子的醋味,想忽略都难。 “就是一个客人,才见过两面而已。”瑞哥儿还有一半的油彩没有洗掉,但是他还是决定先把这件事情解释清楚,虽然没什麽,可是要是放任不管,没准就要醋漫承恩楼,“他要上来,我也没办法,你要是不喜欢,下次就让老爹拦下来。” 啪的一声脆响,谢斌未等瑞哥儿把话说完就把手里的碟子摔在他脚下,碎片迸溅一地,“下次?你还想有下次?才见了两面就贴心地带糕点来,难道我亏了你了。不过是个破相的丑八怪就拦不下了,还是说,是个男人你就拦不下,果然是个戏子。” 第 1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2 章 风云录 作者:屋脊上的猫 第 12 章 “谢斌!”没想到谢斌会说出这样的话,胸口好像有一块磐石,压得他发布出一点声音,瑞哥儿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变得很陌生,一双眼睛渐失焦距。 “瑞哥儿,我……我不是有意的。没事了,没事了。”谢斌知道触了禁忌,明知道瑞哥儿的性子,还这麽口无遮拦,多少有些懊恼,可是失了魂,如玩偶一般的人倒别有一番情趣,终於忍不住,吻了上去。 听着耳边的鼾声,瑞哥儿悄悄起身,整理好衣服坐在桌子前,昏暗的烛光将镜子里带着残装的脸映得有几分诡异,应当哭的,不是麽,却没有一滴眼泪流下,眼睛甚至干涩得有点痛。 静静地把脸擦拭干净,转身下楼。 日子,一天天过去,那天的事情,之後谁都没有再提起。谢斌只是笑着对瑞哥儿说了一句“别太小气”,然後告诉他要陪着夫人回家省亲,近两天不会来。瑞哥儿没有感觉到预期的落寂,反而一丝安心。 “瑞哥儿,别发呆了。甄爷来了,叫你下去。” “老爹?”收回停驻在窗外的目光,“甄先生,他来做什麽?”虽然疑惑,还是随着下了楼,一直被老爹领出大门。 门前停着一驾青布顶子的马车,是市面上常见的极一般的样式,车把式也是标准的仆从打扮。 车上的窗帘被掀起一角,露出一张脸,“上车。” “甄先生。”满是惊讶的口气。 “怎麽?忘了?”有点不高兴的样子,“还是,你以为我耍你。” 瑞哥儿垂下眼,略带歉意。好些天没有消息,他的确以为甄先生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这样的事情经历多了,倒也并不太在意。 “去吧,福子我打发他出去了,今天都不一定回的来。”有些混浊的眼睛里隐隐流露着关爱和担忧,他不知道这一把推得是对还是错。 感激老爹的体恤,握住车内伸出的手,上了车。 瑞哥儿才发现,甄先生虽然脸上的肤色黝黑,却有着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很有力量、很温暖。 车内的空间不大,两个人坐在唯一的一张长凳上显得有点拥挤。 “对不起,最近有些忙,总没有抽出时间,希望枫叶不要掉光了才好。” 不认为甄先生有什麽应当道歉的地方,这种约定本来就没有必要当真,但是瑞哥儿没有回绝,向外挪了挪,心安理得地承受了,似乎觉得自己有要求他道歉的权力,即使他没做错什麽。 谁都找不到第二句话可说,於是四周陷入一片寂静,瑞哥儿透过蒙着薄纱的车窗看着街景,耳朵里是小贩们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和车轮吱扭转动的声音,但是,这一点也没有妨碍他清楚地感受到甄先生状似无意扫视,感觉怪异却不厌恶。 不知道过了多久。 “主子。”车把式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尖锐,“到了。” 甄先生抢先一步跳下车,掀开车帘,伸手等着瑞哥儿下来。这个动作让瑞哥儿无奈地扯了一下嘴角,总共不过三尺来高,要是这个高度都需要扶持,他这个武生还当什麽劲儿。还好一声惊叫替他解了围。 “哎呀,主子您怎麽自己下来了,奴才该死,晚了一步。”不知道的准以为这里出了命案。 “喊什麽,扔筐鸡蛋都碎不了,你还以为能摔死人是怎麽的。”真的很受不了被当作三岁的小孩子看,即使知道那完全是出於一片忠心。 “原来你也知道。”笑着点醒他现在的举动也不聪明多少,瑞哥儿忽略掉那只一直伸展着的手臂,跳下车,丝毫没有考虑忤逆眼前这个人的後果。 瑞哥儿环顾四周,红叶顺着山梁蔓延开去,望不到尽头,好像整个山峦都在燃烧,天空湛蓝,漂浮着几缕如烟的浮云,从不知道它可以这麽蓝、这麽高,仰头望上去,觉得天地都围着自己旋转,真希望可以就这样溶入其中,得到永远的自由。 “山腰上有座庙,朝拜的人很多。你要是不喜欢吵闹,我知道一处清静地,在山背後,有点远,不过骑马倒也不会太久。”甄先生的话拉回了他的思绪,这才发现在不远的树下站着一个人,和车夫一样的打扮,牵着三匹马,看样子已经到了一会了。 “骑马?我不会。”虽然在台上演过不少冲锋领兵的武将,却从没有骑过马。 “我带你, ‘追风’驮两个人绝对没问题。”取过其中最健壮的那匹黑马的缰绳,把瑞哥儿扶上马,自己坐在他後边。车夫把车子寄存在路边的小店里,和树下那个人一起翻身上了另两匹马,一左一右,紧贴在他们身旁。 “坐好。”一股热气搔弄着瑞哥儿的耳廓,随即就陷入身後的胸膛。 全然不顾两个随从的呼喊,双腿一夹,纵马踏上一旁的小路。两边的枫树飞快的倒退,风,裹带着远处果实的香气扑打在脸上,吹得眼睛有点难受却舍不得闭上,瑞哥儿把头上的簪子抽出来让每一根发丝都尽情地享受着风的抚慰。回首,看着身後的人衣冠整洁,颇有些不平,一抬手,又一根发簪落进手心。 “太放肆了。”带着笑意,让马跑得更急,两人的头发在风中纠缠,难分彼此。 放肆?是啊,够放肆了。一向秉承三思而後行的他,怎麽遇见这个人就变得毫无顾忌,全然不顾後果地招惹他,只是凭着心里的一种感觉认定他决不会恼怒。 终於,穿过一片树林,勒马停在一块空场中央,甄先生抱着瑞哥儿下了马,让‘追风’任意游走。 一路飞驰,两人的额头上都渗出薄汗,让山风一吹不免有几许凉意。 甄先生解下披风,“先将就披上,那两个人怎麽还没跟上来。” 相当自然的表情、相当自然的动作却让瑞哥儿觉得有几分暧昧的空气在流动,两朵红云渐渐爬上脸颊。 “咱们走得太快。”轻轻向後退了一步,逃离这尴尬的气氛。 “谁!”甄先生一声历喝,跨上一步档在瑞哥儿面前。 随着一阵树叶的沙沙声,从树林走出一个人,皂靴白衫、头戴纶巾,一付儒生打扮,但是,此人脚步沈稳、神情警戒,应当是个习武之人。 “请问,这位仁兄有何贵干?”隐隐感觉到来人身上透露的杀气,伸出左手护住身後的人,让瑞哥儿的身影完全被自己隐没,右手附上腰间,那里有一把软剑。 “主子。”杂乱的马蹄声夹杂着急切的呼喊。 “吴兄弟,你怎麽在这里?”说话的是刚刚在树下牵着马的人,“主子,这就是我向您提起过的吴敏。” “噢,这麽说是朋友了。”话虽如此,戒备的神情一点没有减轻,“赶得早不如赶得巧,那就一起坐坐吧。” “多谢。在下还有其它的事,先告辞了。”随即消失在树林中。 “吴敏!主子,这,这是……” “你,太大意了。” “请主子责罚。”说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色涨得通红,真的像犯下了滔天罪责。 “我有点饿了,有吃的吗?”空气骤然沈闷,的郊游就要泡汤,瑞哥儿不得不打一下圆场,希望有效。 “吓到了?我不会罚他,放心。”听到瑞哥儿说话,甄先生的神情立时缓和下来,把他拉到身边,冲他笑着,“起来吧,你的心我明白,但是,现在非比寻常要事事小心,不过还好,既然有先生在,应该不会出大乱子。” 第 1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3 章 风云录 作者:屋脊上的猫 第 13 章 “主子,既然您知道非比寻常,还非要出游,让奴才们跟着担惊受怕,万一要是……”这位马夫从出的门来就像一只刚出笼的兔子,几乎任何视线所及的东西都能刺激他脆弱的神经。 “罗嗦,做你该做的事去,我饿了。”甄先生十分不满地打断了他的话。 人虽罗嗦,动作倒还麻利,不一会儿就收拾出一片空地,铺上带来的毛毡,摆上各色果品。 “来,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甄先生拉着瑞哥儿坐下来,指着面前数十样糕点问道,“不知道你喜欢什麽,每样都做了点。” “真的不要紧?”马夫在旁边垒起一个简易的石灶烹茶,另一个人则提着剑警戒着,瑞哥儿看得心里有点慌,“那句话你根本不必当真,我早就习惯了。” “你担心我?我可不一定是好人,也许是朝廷缉拿的要犯呢。” “呵,你不是。”笃定地说,即使真的是,自己也会希望他平安吧。 似乎因为他的信任相当开心,甄先生笑出声。 又是那种温暖的如阳光般的笑颜,瑞哥儿觉得心的一角在漫漫塌陷,在他来得及阻止之前。 忘记自己的身份,忘记自己的地位,什麽承恩楼、什麽头牌,都暂且放置一旁,彻底地放纵一次,今天他只是一个和朋友赏秋的普通人,是的,是朋友。 掌灯时分,瑞哥儿才回到承恩楼,面对琴师眼中的责备,他什麽都没有解释,甚至有一丝愉悦。径自上了楼,小福子还没有回来,正好落得清静,坐在窗前没有点灯,静静地延续着一天的快乐。 房门吱的一声响。 “福子?”没人回答,看看窗外纹丝不动的树枝,没有风啊。这麽晚了,会是谁呢?正想回头,一柄冰冷的剑架在瑞哥儿脖子上。 “别动。” “你是谁?”轻声问道,不记得有的罪过什麽人,值得刀剑相向。 一只手从左侧伸过来,趁着瑞哥儿张口问话的时机,把一样东西准确地弹入他口中。 “呜……” 身後的人捂住他的嘴,制止住他的挣扎。“别急,只是让你听话的保证。这是腐骨丸,七天以後才会发作,你会先失明、然後失聪、最後从骨子里一点一点烂掉。”感觉到瑞哥儿的颤抖,而发出得意的低笑,“放心,我不想要你的命。如果,你把这个给那位甄爷吃下去,我就把解药给你。记住,七天。” 感到锐利的剑峰一下子消失了,瑞哥儿急忙回头,没有发现半个人影,一切都像平常一样,好像刚才的一幕不过是一场梦,如果没有颈子上渗血的剑痕和桌子上散发着惨青色光芒的白玉瓶的话。 “瑞哥儿。” “啊,是老爹啊。”瑞哥儿一惊,慌忙把手里的瓷瓶藏在怀里。 “这两天怎麽了?”鲍老爹关切的问,瑞哥儿破天荒头一遭跟他说身体不舒服,要请假,这两天又一个劲儿地发呆,让他很担心,“要不要回秉赵司卿请个大夫来?” “不用,赵大人一向不喜欢用这种琐事烦他,我歇两天就好。” “可是,後天齐鸣浩要给他爹,巡查使齐九运做寿,点了名要你上场。” 瑞哥儿对齐鸣浩这个花花太岁素有耳闻,知道这个人轻易得罪不得,而且借这个机会也许能暂时忘掉这件棘手的事情。 “没问题,我去。” “可,可是,他要你反串青衣。”鲍老爹有点难於启齿,他了解瑞哥儿的脾气。 “什麽?!”刚开始学戏的时候他是唱过几天青衣,可是後来,由於容貌清秀经常给他惹来麻烦,加之骨架越长越大,师傅干脆让他学了武生,并且一举成名,如今姓齐的让他反串,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打的什麽主意,“老爹,您见过这麽高的青衣麽?恐怕班子里的戏服没有我穿的下的。”芳官儿是青衣里最高的,还比他矮了将近一个头。 “我和他说了,现赶戏服恐怕来不及。齐少爷说他已经预备齐了。他还请了谢司卿一同观戏。” 连承恩楼的主管官员都请到了,看来他是志在必得。“请了谢司卿?” “没错,我刚从大人那儿回来,谢少卿亲口告诉我的,连他也请了。” “谢斌回来了?我怎麽不知道?”话一出口,瑞哥儿立即觉得失言了。 “也是刚回来,他还让我转告你,齐老爷脾气有点古怪,让你小心应对,别丢承恩楼的脸,惹老爷不高兴。” “是这样……”这才符合谢斌的性子,小心谨慎,决不得罪任何人,“好,我去,青衣就青衣。” ~~~~~~~~~~~~~~~~~~~~~~~~~~~~~~~~~~~~~~~~~~~~~~~~~~~~~~~~~~~~~~~~~~~~ 两天以後,齐府。 齐九运虽然是个京官,可是由於和宰相伍维天拉上了关系,因此他的寿辰倒也有不少官员道贺。大门口和道路两旁挂满了明晃晃的红灯笼,大堂上摆着珍奇古玩、名家字画、珊瑚珠宝等各色贺礼,院子中央搭了一个三、四人高的戏台,上边系满了用上好的绸缎扎成团花,那气派,比皇上大婚更胜一筹。 瑞哥儿坐在厢房里上妆,手一直在抖,怎麽也落不下笔,谢斌就在一旁坐着。 “今儿是怎麽了?老爹说你一直不太舒服,可别砸了台子。”喝了一口桌子上的茶,“嘿,真不错,能攀上宰相就是不一样,连给你们准备的茶都是上品。” “哎呦,瑞哥儿,这眉毛怎麽挑到那儿去了,又得重画不是。”鲍老爹有点着急,“要误场了。” “这有什麽关系,瑞哥儿能来就已经给足了我齐某人的面子。”齐鸣浩左手端着紫砂茶壶,右手擎着一把描金扇子,据说是某名家的真迹,一步三晃地走进来,“吩咐下去,延後半个时辰开场,瞧,这不就全解决了。” “齐老爷的寿宴真是有气派。”谢斌不无羡慕地说。 “那是,王爷一会儿还要亲自来呢。”目光依然没有从瑞哥儿身上移开,“瑞哥儿,我要到门口迎王爷去了,等会子咱们再好好聊一聊。” “齐爷去忙,我不会误了场子。” 後场,扮好了妆的瑞哥儿无奈地瞥了一眼身边的小生,看上去比自己还纤弱些,把上场门的布帘挑开一条缝,向下张望。不远处几位官员簇拥着一个人走过来。 “甄先生?”瑞哥儿暗惊。 “王爷驾临,让齐府蓬壁生辉啊。” “王爷,前排主座是特意给您留的。” “王爷……” 原来是瑒亲王,仔细瞧瞧就能看出来他比甄先生稍矮且清丽,皮肤很白,最重要的是脸上没有红色的胎记,有着太明显的区别,怎麽会搞混呢。大概是这两天想的都是那个人的缘故,想见他又怕见到他。 第 1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4 章 风云录 作者:屋脊上的猫 第 14 章 站在台上两道灼热的视线搞的瑞哥儿很不自在,一个自然来自齐鸣浩,另一个……居然是瑒亲王,而谢斌正忙着和官员们搭讪,根本分不出心思。 幸好瑞哥儿平时的功底扎实,虽然很多年没接触旦行了,早年师傅教的戏文大多还没忘,加上头天临时抱佛脚还算抱得热,倒也没出大纰漏。 回到後台,瑞哥儿胡乱谢了妆,对老爹说,“老爹,咱们的活儿忙完了,看来也不会再加戏,我想先走一步。” “也好,你从偏门偷着出去,别惊动别人。”老爹也盼着能早一点离开这是非之地,谁知道会不会出什麽状况。 瑞哥儿换上一套暗色的衣服,悄悄溜出门,沿着树木掩映下的回廊往门口急走。 “瑞哥儿,怎麽走得这麽急,咱们还没说上话儿呢。” 糟糕,怕什麽还就来什麽。 “齐爷,这两天我身子不太爽利,向早点回去歇歇,也免得坏了大家兴致。” “啧啧,我说呢,这气色是不大好。回去太远了,不如去我屋里歇会儿。”说着拉上瑞哥儿的手就往怀里带。 “齐爷!放手。” “怎麽了,大家都是男人,玩玩又有什麽。” 齐家权高势重,可是今天看来非要得罪他了,想到这里,瑞哥儿收起笑容,不再後退。 “齐少爷,在这儿招呼客人呢。” “王爷,您有什麽吩咐?”齐鸣浩马上换上一付恭敬的嘴脸。 “我没什麽吩咐,酒喝的有点多,出来吹吹风。倒是前边那麽多客人快应付不过来了,你去帮帮忙吧。” “……是。我让人过来伺候着。” “不用,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看着齐鸣浩转身走了,瑞哥儿松了一口气,“多谢王爷。” “你就是承恩楼的瑞哥儿。”分明是明知故问。 “是。” “眼睛抬起来,我看看。” 平板的口气,听不出喜怒,“长相也不怎麽出众。” 瑞哥儿听得莫名其妙,也不敢答话。 瑒亲王缓缓扬起一只手伸向瑞哥儿的脖子,慢慢收拢,把他提离地面。 “王爷,王爷。”瑞哥儿的脸很快涨成紫红色,“放手,放……开……”他拼命捶打瑒亲王的手臂,无奈两人的体形相近,刚才的犹豫已让他失了先机,而场亲王又是正正经经学过武艺的,今科的武状元也没能和他拆过十招,瑞哥儿学的那点皮毛功夫根本起不了作用。 挣扎的身体渐渐无力,眼前的景象慢慢模糊…… 要是甄先生在这儿,也许能救自己一命吧,是他意识抽离前想到的最後一句话。 一股清凉得近乎辛辣的气味直冲鼻腔,刺激的瑞哥儿猛列地咳嗽,缓了半天,神志终於有些清醒,差点扼杀自己的禁锢不知何时已经松手,脱离了掌控的自己正倚坐在树根处,摊开的衣服前襟上放置着一个精致的红色珐琅质小盒子,里边是上好的鼻烟,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站在两步远的地方,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任谁也不会想到就是这个人刚刚想要他的命。 “王……” “滚,别让我後悔。”低沈悦耳的嗓音,就像甄先生,怎麽又想到他。 虽然尽力掩饰,瑞哥儿还是凭着多年来的察言观色,感觉到一丝伤痛。 瑞哥儿懵懵懂懂地回到了承恩楼,瑒亲王的举动很奇怪,但是他此刻无暇顾及,期限在一天天逼近,他不想死,可是也并不盼望甄先生来,最好就这样耗过去,不必做选择,还真是个寡断的人。 没有洗漱,脱掉外衣直接躺到床上,这几天劳力劳心的,的确有点累,逃避一切难以解决的问题是他的习惯。 砰砰砰,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把他惊醒。有点摇晃地走过去,打开门。 “谢斌?”以为他会直接回家,没想到会来找自己,带着酒气,侧开身,让他进来。 “你今天为什麽偷着跑回来。”明显的指责,“惹得齐少爷不高兴。” 瑞哥儿知道谢斌不甘心接他爹的位子做一个有名无实的鸿卢司卿,希望能在官场闯番天地,能攀附上当朝权贵自然是个省力快捷的法子,这也是为什麽齐鸣浩几次三番纠缠他尽量不撕破脸的原因,虽然不赞成谢斌的做法还是次次顺着他,可是今天他实在没这个心情,齐鸣浩、瑒亲王再加上那个没见过面的人,已经让他应接不暇了,莫名的火气逐渐窜升,口气也就变得生硬。 “我累了。再说,我讨厌那个人你不是不知道。”转身走向床边,翻身躺下,作出送客的姿态。 “累了?不过就是要你陪齐少爷说说话。摆什麽架子!”巴巴地去恭维一个和他一样没有官职的少爷却被当众揶揄,让他窝了一肚子火。 “那你还想让我做什麽?他安的什麽心你不知道?想做官,凭自己的本事。难道还想让我和他上床?!”瑞哥儿忿忿地坐起来。 凭自己本事,一句话戳到了谢斌痛处。学武,家里虽然富裕,但是请一个一流的武师还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加之自己又着实吃不了那个苦;从文,年年应试,却连个举人也没混上,因此才琢磨寻个“巧法”。他的言语也尖刻起来,“有什麽,又不是清官人,装什麽清高!” 又是这付嘴脸,只能依从,认为自己永远是正确的,听不得半个不字。动辄就把陈年旧帐搬出来,的确,他谢斌不是自己的第一个人,可是这难道是自己错,难道是今天才知道?想当初,一个十一、二岁什麽都不懂的孩子能有什麽选择的余地,从没指望能得到安慰,至少不要再揭疮疤。清官人?他当自己是什麽?自从认识了这个人,再没让别人亲近过,即使得罪人,为自己找来麻烦也在所不惜,无关贞节,只是如果没有感情,让他觉得恶心。可是如今还是落了一个青楼女子的境地。 “谢少爷。”这还是初次见面的称呼,“我想歇着了,您请回吧。” “你,说什麽!” “说什麽?谢少爷,甭管是不是清官人,凭我承恩楼的头牌,还有这麽点挑客人的权力吧!” “哎呀,说得好,说得好。”齐鸣浩拍着手上了楼,打断了谢斌的回答,“我们瑞哥儿自然有这个权力。” “齐少爷、齐少爷,瑞哥儿病了,正歇着呢。您明儿再来吧。”今儿晚上是撞了什麽瘟神了?刚回来就见着谢少卿怒冲冲闯上楼,然後屋里两人就开始吵架,现下又明火执仗地进来一群恶刹,带头的还是这京城闻名的泼皮,鲍老爹担心这承恩楼会不会被拆了。 “病了?这不是好好的?你下去吧,谢兄你也别杵在这了,下去吧。”齐鸣浩笑嘻嘻从谢斌身边挤进去,靠在瑞哥儿的床柱上,“你不喜欢我的房间,我就到你这里来,够体贴吧。”说着伸出手指勾上瑞哥儿的脸颊。 瑞哥儿,把头一偏,躲了过去。“齐爷,您也下去吧。” “什麽意思?”搬过瑞哥儿的下颌,面向自己。齐鸣浩从没有被这麽驳过面子,何况今天还有谢斌在场,连个戏子搞不定,岂不是太没面子。 “齐爷,您要是让我去府上唱戏,请和鸿卢司打招呼,官家派下来的活,我自然应承着。至於其它,瑞哥儿我只是个优伶,只会唱戏,您还是另请高明吧。”尽管是坐在床上,瑞哥儿的气势一点不输於他。 第 1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5 章 风云录 作者:屋脊上的猫 第 15 章 瑞哥儿一而再,再而三的回绝,惹恼了齐鸣号,一旁那谢斌早知如此的神情更是火上浇油。“我不信,他要得,我就要不得。”,拉过瑞哥儿的脸就要强吻。 “啪”的一声脆响,齐鸣浩的脸上登时出现一个清晰的手掌印子,左半边脸肿起老高。 一屋子人霎时噤了声,好半天,齐鸣浩才鬼哭鬼号似的叫嚷起来:“来人呐,把他拖出去!拖出去!!” 一群齐家的家丁蜂拥而入,把瑞哥儿从床上拖下来。瑞哥儿挣扎了几下,无奈,双拳难抵四手,很快被捆了个结实。 “齐爷,您不能啊,齐爷。我跟您赔不是了。”老爹慌了神,跪在地上磕头求他放了瑞哥儿,“少卿,看在瑞哥儿跟了您这麽多年的份上,您倒说句话啊!” 谢斌张口结舌地立在那里,眼睁睁看着他们从他面前把瑞哥儿拖下楼去,一个字,也没说。 鲍老爹拽着谢斌紧跟着下了楼,哪怕只有一点希望,他也要把瑞哥儿救下来。 “把院门关上,不准放一个人出去!”齐鸣浩坐在院子当中发号施令。瑞哥儿被吊在他面前的一棵树上。承恩楼所有的人都被惊动了,没有人敢上前,和一帮持枪拿棍的恶霸斗,明摆是送死。 “谢斌啊,和一个戏子不清不楚的,可有碍你的前程。我可没法子让我爹向伍大人举荐。” “我……我,没有。” “没有?那就好,今天我先让你瞧瞧怎麽对待不听话的人。来,搬把椅子,坐下来。” “谢,多谢齐兄。”谢斌当真搬了把椅子放在齐鸣浩下手的位置,谦恭地坐下来,脸侧对着瑞哥儿的方向。 “怎麽样,瑞哥儿,我在给你一次机会。别不识抬举。” 瑞哥儿没有搭言,虽然没有抬头,刚才的对话却没有听落一个字。真是要到深秋了,晚风吹在只穿了单衣的身体上真的很冷,冷得连心都是冰凉的。 “好,有性子。”使了一个眼色,旁边的家丁从木盆里提出浸透了水的藤鞭,向瑞哥儿挥去,只一下,就渗出了血迹。 满院子充斥着啪啪的鞭子声,没过多久,瑞哥儿身上就变成了一个血人儿,浑身上下再没有一块好的皮肤。 “齐爷,齐爷。”鲍老爹跪爬到齐鸣浩面前,抱着他的腿哀求着,“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瑞哥儿是承恩楼的头牌,打死了,不好交待。” “头牌?头牌也会生病,病重了也会死。我说的没错吧,谢兄。” “啊,”谢斌踌躇了一下,“对。齐兄说得对。”回避着老爹质询的目光。 “少卿,你这是要置瑞哥儿於死地啊!少卿。” “继续打。没叫你停!”嗖嗖的鞭子声,忽然停了下来,齐鸣浩不耐地叫嚷。 行刑的人并不是想抗命,而是没办法从命了。他僵硬的缓缓倒下,张着惊恐的双眼,两眼之间嵌着一个铜钱大小的血窟窿。 “啊──”人们惊叫着四散逃开,把谢斌、齐鸣浩和那一群家丁晾在当中。 一道人影,身穿黑色夜行衣,蒙面、手持一把闪着银光三尺青锋,带着凛冽的杀气从屋脊上直落到瑞哥儿面前,轻轻扶住他的身子,割断绳索,让他落在自己怀里。 “你,你是谁?我爹可是京内巡查使,不想活了!”看到此人身手,齐鸣浩的心里暗暗发毛,他的这群手下平日虽然嚣张,可是到底有多少斤两,他还清楚,只希望他爹的名号还好用。 来人并不答话,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样,只是半跪在地上,轻柔抚慰着怀里的人,就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完全没有刚才的戾气,“瑞哥儿,瑞哥儿。醒醒。” 缓缓挣开眼睛,涣散的目光逐渐收敛,“是你……” “是我,别说话。坚持一下,我带你走。” “褚忆云,叫我褚忆云。”每说一个字都会扯动伤口,锥心得疼,依然坚持着说出心愿,因为再也不愿听到那个名字。 这是个偷袭得好机会,齐鸣浩怎能放过。得到他的暗示,几个家丁悄悄从黑衣人的背後靠拢过去。 老爹在远处看着,想要提醒,却不敢。正犹豫间,只见黑衣人把手中的剑想身旁的假山一挥,削下一块石头,用剑脊轻轻一垫,再猛然向後一拍,石头分崩成几块,每一块都击中一个人的脑袋,让他们立时毙命,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主子。”随着声音又从屋顶上落下一个人,相同的打扮,提一口单刀,显然是经过一番追赶,气息微微有些乱,“已经通知先生了。” 站起身,环视四周,冷冷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目光最後落在齐鸣浩和谢斌的身上,淡淡地吐出一个字,“杀。” “不,别杀他。”忆云用满是伤痕的手臂抓住他的衣襟,“求你。” “好,依你。”吻了吻他的额头,平复他的情绪,“留下那个姓谢的。”抱紧忆云,纵身越上围墙消失在夜色里,留下身後满院的血腥。 远处,一队人马正赶往承恩楼,打着亲王府的旗号。 城西的一处宅院。 “先生。”提着一个银汤锅。 “没事了,伤口虽多,幸好并不很深。上了药,将养几日就会好。”话虽如此,看到那层层叠叠的鞭伤时,他也不由得心惊,身上的衣服完全粘连在伤口上,只得一点点剪碎後揭下来,换了两盆清水才算把身上的血污洗干净,“天都快亮了,你也歇着吧。” “不,我进去陪陪他。”虽然知道他现在一定还在昏睡。 说实话,本不想救,虽然,最终良心占了上风。这个孩子在这个叫什麽忆云的身上花了太多的心思,这让他觉得危险,已经失去了一个,决不能再失去第二个。“做事情,要顾及你的身份。” “我知道我在做什麽。”低下头,走进屋去。把先生的那声长叹关在门外。 坐到床边,轻轻掀起锦被检视着伤势,那些丑陋的伤口已经被仔细地包裹在白绢下边了,但是他还是觉得心痛,那些伤痕仿佛烙在他的身上。 “嗯……不,救我……救……”忆云扭动着身体,发出不安的呓语,逃避着什麽。 “忆云,我在这里。不怕。”一边握住他无意识地胡乱摸索的手,一边抚上他的额头将真气缓慢轻柔得注入,看着他逐渐平复下来,脸颊在自己的手掌磨蹭了两下,终於沈入了梦乡,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 启明星闪亮了,又黯淡了。 红霞升起了,又消散了。 太阳的光辉也褪去了金黄色。 他的姿势始终没有改变。 忆云醒来时首先看到的是一双充满着担忧、焦灼的布满血丝的眼睛。 第 1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6 章 风云录 作者:屋脊上的猫 第 16 章 “醒了。”由衷的欣喜。 “你……。”虽然,这张脸是陌生的,皮肤变得白皙,也褪去了红色的胎记。但是,声音和温暖的神情无疑是甄先生。 “嘘……你想的没错,这才是我的本来面目。可我不是有意骗你,我……” 笑着摇头,“我,知道。” “你,不怪我?肯原谅我?”像个的了心爱礼物的孩子。 自己的原谅真的如此重要?其实第一面见他就知道这不是一个所谓的生意人,嗅不到铜臭气,华丽的装饰下流露着非凡的气度,天生的王者。早有准备看到另一张脸,只是没想到能够看见这麽一张英俊的面孔。“你,瑒亲王的人……不一样。” “先喝点东西,嗓子都哑了。”起身走到支在一旁的炭火炉边,端过温在上面的莲子汤。 失去包容的手有点冷,忆云忙缩回被子里。 银质的汤匙舀起浅浅的一勺汤,吹凉了,送到忆云唇边,“来,我的手艺,可不是谁都能喝的。” 甜甜的莲子汤滋润了他干涩的喉咙。也滋润了他的心。 亲王府。 “王爷还没回来。”瑒的贴身女仆打开王府的角门,放进一个小斯打扮的人,“您到王爷的书房等吧。” 两个人并不回避王府的守卫,显然,人们已经对这一幕相当熟悉了。 “王爷做什麽去了,怎麽还没回来?” “王爷去参加齐九运,齐大人的寿宴。回来以後发了好大的脾气,刚刚又点了一队亲兵出去了,不知道做什麽。王爷这几天心情不好,您好好劝劝。”端上一杯茶,“司徒小姐,没有别的吩咐我先出去了。” 没错,在竹编的斗笠下边是一张俊俏的女孩子的脸。十五、六岁,虽然穿着粗布衣服,看起来依然清丽可人,乌溜溜的大眼睛闪现着少女特有的羞涩和天真。他就是老元帅司徒毅的嫡亲孙女司徒尘,司徒毅既不是瑒亲王的追随者也不属於伍维天的派系,正是一支牵制两方的中间力量。可是这个司徒尘却暗中和瑒保持着来往。知道由於王爷不喜欢下人总围着他转,王府仆人已经养成了除非有吩咐,一概退出主子视线之外的习惯,於是点点头,“你下去吧,有事我会叫你。” 坐在房间里,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屋里的陈设。这里虽然是王府的书房,但是,王爷经常整天在这里,便把隔壁的房间打通了摆放上寝具充当卧室,而实际的卧房倒不怎麽用了。这间屋子司徒尘来了不只一次,实是没什麽好看的了。听听门外没有动静,她悄悄站起来,走进旁边的屋子。一个姑娘随便闯进男人的房间不合礼数,可是,她实在想知道瑒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他的喜、他的厌、他的一切。地上满是水渍,古董架上的一个薄胎花瓶和一匹翡翠玉马已经化成了一堆碎片,手边的桌子上交错着横横竖竖的剑痕,都呲着白色的木头茬,床上紫色的帷幔也被扯下来,散落在地上……房里就象刚刚被打劫过一样。王府里刮起的是怎样一场风暴?又是什麽事让这位冷血的王爷大动干戈,听祖父说即使他被人当面指责弑兄杀父,情绪也不会有丝毫波动。 视线落在了墙边的一口紫檀木箱子上,这原本始摆在外间书房的,第一次来的时候她见过,当时不过是好奇地问问里边是什麽东西,就惹得瑒大发雷霆,把她轰了出去,以後就不见了,原来是挪到这里来了。什麽东西能让堂堂一个王爷这麽珍视?真是个好机会,钥匙居然还插在箱子上,抑制不住好奇,偷偷打开箱盖,本以为能发现什麽奇珍异宝,却原来里边不过是两把用红绸包裹在一起的剑。一把是红色金饰,另一把是绿色银饰,论质地的确是两把好剑,但是绝对算不上一等一,爷爷的兵器阁里这种剑有好多呢,就是瑒每日随身带的也比它好上几倍,不知道为什麽这麽看重,不让碰,甚至不让提。 院子里一阵!!的脚步声,吓得司徒尘赶忙把剑裹起来丢回箱子,跑回书房坐在桌子边上假装喝茶。 “尘儿,见过王爷。”瑒铁青的脸色吓得她声音都有点发抖。 “东西带来了?”尽量和颜悦色。 点点头,递过一样东西,元帅的令牌。她为了眼前这个人什麽都肯做。第一次在御花园见到瑒,尘就喜欢上了他,虽然瑒只是一闪而过,匆匆地去追他的两位皇兄,但是那道充满阳光和朝气的身影就一直留在她的脑海里,那时,尘只有十岁。他们再次相遇的时候,一个是风姿飒爽王爷,另一个也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那一面非但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淡化,反而在少女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即使尘清楚瑒接近自己的目的不过是要了解祖父的情况,知道瑒根本对自己没有印象,但是,她还是全力帮他,告诉他一切想要知道的,即使违背家训、违背律条也没想过回绝。 “很好。”瑒接过来,不错,正是大元帅司徒毅用来调兵遣将的令牌。 司徒尘笑了,很美,天真无邪、毫不做作。无论多难、多危险,只要他肯说一句“好”就值得。“爷爷病了,一时半会儿不会用到这个,发现不了。”即使发现了,我也不会连累你,後一句,她并没有让瑒听到。 “尘儿,你……很漂亮。”瑒把令牌锁在柜子里,转过身望着娇艳如花的司徒尘,他明白这个女孩的心思,否则不会大胆地让她偷盗令牌,这是要杀头的罪过。 “王,王爷。”瑒的夸奖让她不知所措,两颊的红云更浓。 “你喜欢我吗?”瑒拉过她的手,把她带进怀里,“说啊,喜欢吗?” “王爷,您……”司徒尘毕竟是一个大家闺秀,从没有这样接近过一个男子,虽然喜欢他还是不免挣扎,“放手,王爷。” “别怕,尘。我喜欢你,我,爱你。” 咒语般的低喃,让她忘记了恐慌,“王爷,您说,说喜欢……”盼望了这麽久,如今听到了,却觉得不够真实。 “是,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叫我瑒。”继续蛊惑着她,“你是我的,尘。谁也抢不走。是我一个人的。尘,说你爱我。” “我爱你。瑒。”在耳边一声声的低语中,司徒尘的心彻底沦陷了。 终於由一粒尘埃,变成了他手中的珍宝,幸福来临的很快,因而有些虚幻。 在锺先生的治疗下,忆云恢复得很快,现在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每天璵,甄先生让他在私下里这麽称呼,都会来看他,来去匆匆,说一两句话就走,待的久一些也不过是陪他吃一顿饭。但是每天的这个时候都是忆云最快乐的。这并不是说这里的人对忆云不好。这个宅子里的人很少。除了几个负责打扫的仆人,就剩下锺先生和一个叫做吴敏的人。锺先生很博学,脾气又很好,和他讲话都是和颜悦色的,但是忆云能感觉到锺先生十分不满意自己和璵搅在一起,每次璵以来,椅子还没坐热,锺先生就催着回去。至於那个吴敏,不过二十岁的样子,高高瘦瘦,长得很俊秀,却不爱说话,显得很阴郁,偶尔见面总是冷冷的盯着他,难怪璵说要离这个人远一点。 “瑞哥儿、瑞哥儿!” “福子?”这段时间没人再这麽叫他,几乎忘了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名字,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你怎麽来了?” “不是你托人让我带东西过来吗?”福子莫名其妙地问,旋即又释然了,“反正是你的东西,早晚要带给你。你放在箱子里的那件披风和那个锦囊我想他一定是忘了说,那麽重要的东西你怎麽会不要,就一并带来了。” “数你是个机灵鬼儿。”他真的没有托过什麽人带东西。不过既然送来了就收下,特别是那个锦囊他从来不曾离身。 “说真的,那个人是不是甄先生?”小福子做到床沿上,神秘兮兮地问。 “你怎麽……” “当然是猜的。再明显不过了。齐家在京城是有名的大户,虽然那些达官贵人平日里都夸耀自己财大势大,有什麽难处尽管开口,可是到了到了关键时候肯出手的唯有那个甄先生了。他是真喜欢你,我知道。你喜欢他吗?” “你──”忆云被他问得脸红。 “喜欢。你也喜欢他。否则你不会让他上楼,更不会跟他出去玩。嘻嘻,那事我早知道了,老爹要瞒我可没那麽容易。我跟着你五、六年了,你可是头一次不是因为唱戏出咱们承恩楼。” 承恩楼,离开这几日也不知道里边怎麽样了,不过既然小福子能毫发无损地出来送东西,想必没有什麽大问题,“老爹他们可还好?” “当然了。甄先生可是瑒亲王的人。你们走後,一地的尸首,可把老爹吓坏了,後来王爷来了。让人把尸首都运走了,院子也扫干净了,吩咐我们说谁也不准说见过齐家的人,又传了圣旨,说为了准备春节的庆典,承恩楼封楼排演曲目。” “现在封楼?离春节还远呢。” “管那麽多,只要皇上愿意。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点你的戏,你就好好在这里住着。等风头过了,让甄先生替你脱了乐籍,你不是就盼着这一天吗?说了半天闲话,正事情倒没办。”小福子抱一个大包裹放在床上,“凡是你的东西我都拿来了,料你也不会再回去了。我得走了,要不老爹又要骂人。”从桌子上抓了两块糕点,蹦跳着出了门。 谁会去要东西?璵?不会。到这里的第二天璵就带了一堆换洗衣服,从单到棉,从内到外,哪一样都不缺,无论面料做工都是上好的,花色也是自己中意的素雅样式,其它的东西更是从未短缺。 边想边打开包裹。最上边是一个锦囊绣着“褚忆云”,里边装着一条红色丝绦,下边坠着一个玉麒麟,背面刻着一个云字,养母说是捡到自己时在襁褓里发现的。忆云把丝绦抖开挂在脖子上。下边是那件一直没有还给主人的披风和几件随身的衣物。一件件重新叠好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待会儿璵来了自然会收好。忽然,一个纸团滚落出来,打开一看,一个白玉瓷瓶赫然映入眼帘,而那张纸上工工整整地写着一个“七”。 忆云笑了,有些凄然,还是没能躲过。他记得七天之限,一天天加重的、由骨髓渗透出来的疼痛和逐渐模糊的视线时刻提醒着他。所以他才能对锺先生的暗示视而不见,福子说得对,他喜欢璵,甚至可以说,爱。虽然只见过寥寥数面,却是这二十余年的光阴中唯一懂他、以他为重的人,璵从不独断专行,连幼年时没有机会施展的任性也在他的纵容下滋长。人生得一知己足以,忆云不认为自己可以幸运到再遇见这样一个人。幸好此命不长,否则他一定是远远躲开,从锺先生的言谈间知道,璵,是一个大有来头、大有脸面的人,若是让别人知道了这一层关系,这後果……而且,虽然看的出来璵喜欢他,但能持续多久?当碰上那些功名利禄会不会就不那麽喜欢了,谢斌也不只一次地说过“喜欢”呢。 第 1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7 章 风云录 作者:屋脊上的猫 第 17 章 忆云侧身,摸索着掀开床边熏笼的盖子,打开瓷瓶把里边的药粉尽数倾倒在上边,窜起一道妖异的蓝色火焰。 “哥。”从窗户蹿进一个人。 “瑒儿?有门不走,非要翻窗户,你也不小了。”正在窗前翻看奏折的璵吓了一跳。 “你的护卫太大意了,问都不问,就让我进来了。”弹了弹身上的灰尘,坐在璵旁边。 “什麽话,既然是你,还有什麽好问的。去哪儿了,怎麽到这儿来了?” “没什麽,陪皇後娘娘谈谈天。顺便到你这栖霞斋坐坐。”转头吩咐刘安,“小安子,我渴了。” “先喝这杯,你哪里等得及茶凉。”把自己的茶碗推过去,“说说看,都聊了些什麽?” 呷了一口茶,淡淡的说,“哥,你这个皇上当的可真省心。那是你老婆,我天天到紫瑞宫去,你却不恼。我舅舅公孙宜和赵子允一同谋反,你却让我去查。你就不怕我篡位?” “你是我弟弟,最亲的弟弟。不信你,我还能信谁?对了,还要谢谢你救了他。” “你一直都当我是弟弟?”瑒欺近璵的脸。 “是啊。我从没有怀疑过你。又有人跟你说什麽了?” “我会永远是你最亲爱的弟弟吗?”四年前,曾经有那麽一瞬间以为自己可以得到盼望已久的机会,横亘在面前的障碍消失了,而现在一切又将离他远去。 “当然永远是。” 知道他又会错了意。也好,从发现他每次见面都会提到那个地方、提到那个人开始,就知道他的心,自己永远得不到了。不是没有想过毁了那个抢走他的人,但是害怕,害怕看到四年前的那一幕,那个人的死,几乎让面前的人崩溃,而今,他对现在这个人的感情更深、更浓,如果……自己也不能保证他能够活下去。既然自己得不到幸福,就让自己所爱的人幸福吧。 如果你也在的话,是不是也会这麽决定,为了爱他而把他拱手相送,即使心在滴血。我也许比你残忍,比你冷血,但是我的爱,不比你浅。瞟了一眼湛蓝的天空,瑒坐回到座位上。“好,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别忘了你除了他以外,还有我这麽一个弟弟。” “你今天怎麽了?这麽怪。”璵觉得这弟弟的脾气越来越摸不透。 “没事。说正经的。”瑒尽量让表情自然些,“那个女人果然不禁勾引,不过是夸了两句花容月貌、闭月羞花什麽的,就都说了。主谋咱们判断的没错,赵子允是个从犯,可是也在做皇帝梦,他老板让他派女儿做奸细,他却让女儿先杀了你,再除了老板。赵娘娘也有打算。亲爹做了皇上,自己不过是个公主,又是嫁过人的。她怂恿我和她一起逼宫,然後她借着皇後的名儿垂帘听政,最後和我暗地作对夫妻,也就此生无憾了。” “你答应了?”还真是各怀鬼胎,这样也好,让他们相互牵制。 “当然。最近你要小心,南边的耐心快用尽了。而且,似乎还扯进来一个什麽江湖帮派,那个帮主非常阴狠,做事不择手段。他们的势力似已经渗透到了京城。” “哦,找机会问问先生,他毕竟在江湖走动过,也许能看出些端倪。”顿了一下,“还有,宫里的护卫并不都是可用的,但是把王府的亲兵安插进来不太可行,一下子招这麽多新人会引人怀疑。更重要的是,你那里也需要人手。” “王府这边不用操心,我绝对可以自保。至於安插新人的问题,我想过了,是不大妥当。所以我在王府和皇宫之间挖了一条隧道,直达你的栖霞院,再有一、两天就可以完工了。这样一来,如果有状况我很快就能到,而且他出了这种事,你天天往先生家跑,怕是没时间去纪宅了,有了这条通道我们兄弟见面也容易些。” 没想到瑒经过这几年的风雨,已经全然褪去当年的青涩,变得如此稳重、如此深谋远虑。招揽兵将、刺探敌情、临危应变,样样都得心应手,尤其是自己遇见那个人以後,多半的事情都由他一肩承担。这下看来可以放心了。 宠溺地拂开他额上的乱发,“比我考虑的都周详,到底是大人了。要帮手吗?” “免了,他们只要全心全意保护你就好。最後一搏,我不希望前功尽弃”,不着痕迹地躲开,“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等等,尘儿是个好姑娘,你别负她。”难得他对什麽人动心,作哥哥的竟然不是第一个知道,是自己忽略了他。 瑒窘红了脸,无法否认,也无法承认。 “害什麽羞,你要不好开口,我来赐婚。” “没什麽事情,我先走一步。”匆匆出去,险些撞到门框。 呵呵,到底还是褪不尽孩子气,刚刚还夸他长大了。 璵的心情很好。 “我传的消息你收到了吗?”锺先生的声音。 “收到了。我那麽做之前就料到他们会提前动手,虽然有点仓促,还应付的来。虽然京城防务还在齐九运的控制之下,司徒元帅的兵权已经转到三弟手上。” “我不是问这个。惹怒齐九运,令他们狗急跳墙,我不怪你,毕竟是救一条人命。”一声叹息,“可是,这麽一场大战迫在眉睫,你还是天天来看他。他就这麽重要?” “先生,我,知道我在做什麽。您不必再劝我,我不能离开他。” “离开?若你真的爱他,强迫你们二人分开也不会解决问题,否则,我也……唉,听天由命吧。” 一支羽毛搔弄着忆云的鼻翼,“还不起床,懒虫。” 忆云耸了耸鼻子,露出一个庸懒的笑容,“来晚了。”这才睁开眼睛,“本来想歇会儿,竟睡着了。” 他没有睡,但是眼睛很痛,睁得太久就会不停的流眼泪,刚才屋外的对话尽数进了他的耳朵。 “所以就没吃饭?”瞥了一眼桌子上几乎未动的饭菜,“都凉了,我让他们重做。” “把炉子拿进来热一热,别出去了。多麻烦。”不愿放过和他相处的时间。 璵表示反对,“一屋子煤火味,多呛。” “我不想重做。”和璵在一起总忘了尊卑有序,“我是说,这样省时间。” 火炉还是被摆进房间。忆云披着衣服坐靠床上,看着璵把饭菜放进锅里热好,再端到面前的炕桌上。 “那个厨师怎麽会做这麽多的菜,这些天了,都没见重样。” 锺先生不是个挑剔饮食的人,只要能吃就能接受。璵特意派了自家的一个厨子来做饭,手艺奇佳,就是从不说话,像断了舌头,“比‘第一楼’的都强,居然被你请到了。” “凭我的身份,要什麽样的厨子没有?” “你能有多高贵的身份,皇亲国戚?”端起璵吹温的汤喝了一口。 “差不多。喜欢什麽我夹给你。” 忆云根本看不清楚桌子上放的是什麽,所有东西好像躲在一团迷雾里,“都很好。随你。” 夹起一块香酥鸭递到忆云碗里,“你也太懒了。” 吃完饭,璵吩咐仆人收拾了桌子,把热水端进来让忆云洗漱。 第 1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8 章 风云录 作者:屋脊上的猫 第 18 章 “把水盆端过来,我不想动。”今天忆云的眼睛格外难受,璵来得又晚,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那盏微弱的灯光根本不足以让他辨清方向,一路摸过去,璵跟定会觉得奇怪,反正璵不在乎被他指使,就利用一下。 “好,我就伺候到家,亲自为您洗脸。”璵半蹲在床边。 一切收拾完毕。 “睡吧,我明天再来。”璵帮他掖好被子,“怎麽了?”不明白忆云为什麽抓住自己的袖子不放。 “璵,你为什麽救我?”忆云低着头问他“我是说,是同情还是……” “你以为呢?我没那麽无私。”撩开垂在颈侧的长发,让自己能更清楚地看请他的容颜,想一切都安定了再告诉他,不过既然被问起了,不反对提前,“你真的不知道我喜欢你?还是你不喜欢我?” 看着忆云的脸一寸寸飙红真是种享受,呵呵,的确不是个好人。 “说话,到底喜不喜欢我?”虽然他的表情已经告知一切,还是执意想听他亲口说出。 “嗯。”第一次上台也没这麽紧张过。 “嗯是什麽意思?到底……” 头一次觉得他这麽饶舌,还是直接堵上嘴来的方便。 “忆云,我能不能认为你想留我?”留恋地轻啄他的红唇。 没有回答,伸出双臂攀上璵的肩膀,让他压向自己。感觉到璵的手迟疑着在脊背上摸索,“没关系,抱我。” 身体被充盈,一颗心被包容,忆云死命地把璵拉低,近一点、再近一点,却还是看不清楚那张脸,泪水滑过脸颊,滴落在枕头上。 “云,忆云。”璵慌乱地擦拭着他的眼泪,“怎麽了,弄疼你了?对不起。” 近乎疯狂地摇着头,把身上的人抱的更紧…… 把两个人清理干净,璵揽过忆云的腰,让他躺在自己胸前,清冷的月光下的那张脸有点苍白,“我太过分了。”好容易长好的伤口又开始渗血。 忆云不回答,静静地聆听着一声声强劲有力的心跳,伸出一只手顺着璵的脸庞游走,描绘着它的轮廓。“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永治二十一年的冬天,一年里最冷的时候,我被丢在养父家门口,要不是他们一家是做豆腐的,起来的很早,恐怕,我就冻死了。” “别说了,好麽?别说了……”他也曾失去母亲,可是至少还有兄弟、父亲,可是忆云什麽都没有。 “别哭,我都没有哭。”温热的液体流过他的手指,有一丝心痛也有一丝欣慰,真好,有人为他哭了,“我想说,我希望有人了解我的全部,而不是让这些回忆烂在肚子里。如果有机会,我想让你知道我的一切。” “好,我听着。”把忆云密实地圈进自己怀中,仿佛这样可以分担他过往的不幸。 “後来,养父死了,家里又受了灾,养母带着我跟着族人一路逃荒到京城,没多久,她也死了,其他人实在养不活我,就把我送到了承恩楼。” 璵明白,那不是送,是卖。彩衣楼、承恩楼说的好听是皇家的戏园子,说难听些,哼,不过就是一群奴才,跨进这个门就真是生死由天了。但凡有点活路的人家都不会舍得把孩子送到这里。“师傅打你吗?”忆云身上有旧的伤痕,他成名也有六、七年了,成了头牌断不会再有师傅打他,那些一定是之前留下的,数年以後还能看到痕迹,可想而知当时是怎样一番情景。 “学戏还能不挨几下板子。师傅对我很好,教了我不少东西。还是他托师伯让我改学武生,才免去很多麻烦,你知道,作戏子的没几个干净的,我也不例外。其实我和谢……” “我都知道。不会了,以後再也不会了。”从今以後为他遮风避雨,弥补他受的一切苦难。“我会给你一辈子的幸福。相信我,好麽。” 点点头,“我信。这个是我父母留给我的。”摘下颈上的玉佩,塞到璵的手里。一辈子?你已经做到了。 今天,是第七天了吧。 天色已经大亮了,璵睁开眼睛低头看着依然趴伏在自己胸前的忆云,掬起一束秀发,享受着充斥其间的他的味道,懒懒的不想起,就这样抱着他,很满足。 昨夜陪着忆云聊天,他好像有说不完的话,知道了他小时候上树撕破衣服不敢回家,在树上躲了半宿;知道了他把欺负他的孩子打的头破血流;也知道了他怎麽借着月光在雪地里背戏文……事无巨细,好像要把在他身上发生过的每一件事情都告诉自己。真是的,比自己还要大两岁,竟这麽任性,要他以後慢慢讲就是不肯,一直到了五更天,都困得睁不开眼睛了,还在含含糊糊地说。 !!,“还没醒?”是先生。寻求补偿似得猛吸了两口气,唉,蹑手蹑脚下了床,替忆云盖严被子,随手抓了一件衣服开门出去。 听到关门的声音,床上的人随即缓缓团起了身子,发出低低的呻吟。从枕头上抬起一张毫无血色的脸,下唇上一排清晰的齿痕,忆云早就醒了,被彻骨的疼痛从梦乡中拉出来,若不是及时咬住嘴唇一定会痛呼出声,幸好锺先生把他叫走,否则真的坚持不住了。 努力睁开眼睛,什麽时候了?四周一片黑暗,璵残留下来的温度很快被从窗缝溜进来的风吹得消失殆尽,好像陷入一个无底的黑洞。忆云跪坐在一角,感受到实际的支撑才不觉得那麽恐慌,在疼痛的间歇,伸出手顺着床沿摸索,抽出一把剪刀,这是他前两天藏起来的。早有这种准备,料定忍受不了这种痛苦,况且现在还被人爱着,没有什麽可遗憾了,打开剪刀…… 璵端着早点,推开门就见到这一幕,屈指弹出一块云片糕,打中忆云手腕,人也随即扑了上去,把剪刀扔出老远。 “谁?璵,救我!”忆云惊慌失措地挣扎,凭着本能求救。 “是我,我是璵。”璵终於发现了异样,“你的眼睛怎麽了?!” 忆云没有机会回答,另一波剧痛袭来,瞬时滴下汗水,双臂抱着肩膀,指甲深深插进皮肉里,想借此缓解痛感。 “忆云、忆云。”璵抓住他的双手,把他抱在怀里,高声嘶叫着,“先生,来人,去叫锺先生!” 很快,锺先生、吴敏和穆青鹫都赶了过来。 “先生,忆云是怎麽了?”璵不敢放开忆云,怕他伤了自己。 锺先生搭上忆云的脉搏,良久,取出三枚银针分别从他的肩头、上臂和小臂刺下去,拔出来的三根针全部染上青黑色。 “这……”任谁都明白这代表着什麽,可是一个戏子会得罪什麽人,而遭此毒手呢? “这十有八九十江湖人士所为。”看到忆云慢慢安静下来,锺先生说出自己的判断,“间歇性发作且不会立时要了人命,平常人不太容易做得到。” “江湖?忆云怎麽回和江湖人有瓜葛?”璵拉起袖子为忆云擦拭着汗水,根本不可能有交集。 一向不多嘴的吴敏点破了天机,“哼,一定是冲着忆云麽?他好像和你走得很近。” 没留意吴敏语气锺的不敬,“忆云,告诉我发生了什麽事?”璵觉得忆云一定知道些什麽。忆云却紧闭双眼,一言不发地靠在璵的身上。 “忆云,如果的确有人想对璵儿不利,还请你原原本本地告诉我,这样我们才能有所准备。”锺先生知道怎样才能让忆云说话,“他们从你这里没得手,自然还会想其它法子。” 果然,提到璵的安危让忆云一惊。自己太笨了,以为可以一死百了,竟忘了这一层。忆云把这前因後果一字不差地讲了出来。 “先生。您不是最擅长制毒和解毒麽,这……”璵对锺先生的医术毫不怀疑。 “唉,这不是平常的东西,玄青门一贯以用毒着称於世,他们的用料和制法都相当诡异。我只知道腐骨丸一共有三十六种药材,分别加减用量可以调节发作时间。鬼医曾经研究过它的解法,可是还没有完成。”没人注意到锺先生的神色变得有点不安。 “他在哪儿?我去找他。”听到还有希望,璵恨不能马上见到那个什麽“鬼医”。 第 1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19 章 风云录 作者:屋脊上的猫 第 19 章 “他,死了。”如一盆冷水浇到璵的头上。 “还是我害了你,若是我听先生的话,离你远点就不会有今天这种局面了。”璵无力地靠在忆云的肩窝里,“或者,照他说的做。” “不行!”忆云反射性地抓住他的手,好像他马上就要消失了一样,“你死了,我这算什麽?不是白做了。” “璵儿!别胡闹。”锺先生想不到璵竟会有这样的想法,“别忘了你的誓言还没完成!鬼医的方子我还记得,不是没有希望。” “他,等得到吗?”亲眼见到忆云发作的痛苦,有多少人禁得住这折磨,也许等不到毒发身亡,他就会……像刚才那样。 “我等。”仿佛心有灵息,忆云虽然看不见,但是却能清楚地感觉到璵的想法。不想再尝试那种痛楚,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骨穿肉烂的狼狈情景,可是,既然是他的希望,那就满足,“只要你发誓无论结果如何,好好的活下去。我就等。否则……我就绝食。” “忆云……” “发誓。”曾经借着别人给予的幻想活着,何尝想过自己也会成为别人活下去的理由。 “我发誓,无论发生什麽,我……都活……下去,否则,我,不得……” “否则,我,褚忆云将永世不得安宁。” “冷吗?今年京城冷得早,还没到大雪,雪花就飘下来了。出去看看?”璵替忆云披上一件狐皮大氅。 “好。”搂住璵的脖子,让他更方便地抱起自己。 璵住了下来,穆青鹫每天往来穿梭地传递消息,锺先生则把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了研究鬼医的药方上,每当这个时候他的书房就是禁区,即使璵也不得入内。 璵拥着忆云坐在门外的回廊上,细碎的雪花被风吹着飘洒在脸上,空气冰凉却很清新。“瞧,院子当中落着三只麻雀,在吃我们刚才撒的谷子,已经快吃光了。东边的松树上也都落着雪,白了一层。等过两天下了大雪,梅花也就快开了,这几株全都是粉红色的,香气都能飘到院子外头。不过我家的梅花更多,你要是喜欢我带你去看……” 忆云吃了锺先生的药,疼痛减轻了,但是脉息依然紊乱,体内的毒不过是暂时被压制,而没有消退的迹象,他的体力越来越差,很容易疲劳,动不动就想睡觉。但是,他和璵都很有默契地回避着这件事,他睡着了,璵就守在一旁看青鹫带来的东西,他醒了,璵就象现在一样,陪着他“看”风景,谁也不去计算剩下的日子有多久。 “泽榕……”艰涩、小心翼翼的轻唤。 “先生,您跟在谁说话。”璵看看四周,除了自己和忆云没有别人。 “啊,没什麽。该吃药了。”一日三次,锺先生都会亲自把药熬好送过来。把药从陶罐拿出来递到忆云手上。 感觉到一些异样,但是,既然先生不愿意提及,自然不便细问。 “先生……”看着忆云又把一碗乌黑的药汁喝下去,璵攒起眉头忘向锺先生,回应他的只是无奈的摇头。 “璵,我想回屋。”忆云觉得眼皮发沈,渐渐向後靠去。 璵无言地抱起他,转身走回房间。他们的这种亲昵举动不再避讳旁人,锺先生也无力反对。 安顿好忆云,璵悄悄地出来,“先生。到底有多少希望?”刻意压低了声音。 “不知道,他留下的方子应该没有错,但是不知道为什麽发挥不了效果。” “我知道和他在一起意味着什麽,我会失去很多东西,可是只要有他在就值得。您,救救他……” “唉,不是我不救他。”居然让这个视自己如父亲的人怀疑起来,“我是反对你们在一起,但是我不会害他,我不能。他们的性子太相像了……”锺先生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以至於听不清楚。 “先生,谁?您说的是……” “自己的路,自己走吧。无论什麽结果,都要承受。”莫名其妙的回答,“鬼医的医术我信得过,而且既然能够压制,看来还是对的,只是效果没有发挥。我想,试着给他注入一些内力,帮助药力扩散。” “好,我来。” “那就等着收尸吧。”阴郁的语调就像这个阴郁的人。 “吴敏?你说什麽!”璵挥出的拳被锺先生拦下来。 “有什麽高见?”上下打量着,锺先生不明白他的来意,照他的冷漠性格,应该不会管这种“闲事”。 “锺先生配的药都是些至毒东西,想必是以毒攻毒之意。”开门见山,毫不迂回隐讳。 点点头。的确,他说过,玄青门的毒相当诡异,按寻常思路根本无从解除,非要用常人所不敢用的法子。自己还笑过他,鬼医、鬼医,真要把活人医成鬼了。 “你的想法也倒没错,药效的发挥的确需要真气辅助。但是按着一般的疗伤方法,非但解不了毒,反而使解药的毒性和腐骨丸的毒性相互作用,起到风助火势的效果。” “那,你的意思是……”吴敏说的振振有词,璵似乎看到了一点希望。 “你真的想救他?” “当然。” “不计较代价?”吴敏噙着冷笑,紧盯着璵的眼睛,仿佛要从中看出什麽,“即使是你的性命?再想想吧。” “不行!”锺先生立即阻拦。 “不用想。”璵却抢先一步抓住伍敏的袖子把他拦下来,“只要有效,不计代价。” 狡谲的眼中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哀愁,“好,你听着。在子时让他把药喝下去,护住他的任、督二脉,用真气由手太阴经起,按照十二正经气血运行顺序推动药力发挥,,每时辰循环一次,连续十二个时辰。” “这有点太难了。”锺先生看着璵,这不仅是一心二用,稍有不慎就会气血紊乱,甚至真气逆行伤到疗伤之人,更何况连续十二个时辰,即使侥幸不力竭身亡,对身体也是极大的伤害。 “没问题。我能坚持。” “还没完呢。还需要在十二个时辰打击他身上十二个穴道。力量不能太重。这可是考验功夫的时候。” 璵听了下文,马上明白为什麽了。 “子时,心窝穴;丑时,泉井穴;寅时,井口穴;卯时,山根穴;辰时,天心穴;巳时,风头穴;午时,中原穴;未时,左右蟾宫;申时,风尾穴;酉时,曲井穴;戌时,丹肾,亥时,六宫。”吴敏眯着眼,瞧着眼前目瞪口呆的两个人,“我说完了。”转身走出院门。 天,这哪里是治病,分明是要命。这是十二个穴位本已是身体要穴,再应了十二时辰即成所谓“实穴”,被点中非死即伤。 “先生?” “嗯,他说的,也许,有道理。”锺先生缓缓坐下来,“鬼医也曾经想到类似的方法,连续让真气在身体里游走,一般人很难吃的消,适时的加以阻滞反而是一种保护。但是力道太轻起不到作用;太重,阻断气血运行,会危及性命,对疗伤人的反冲也不可轻视。” 第 19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0 章 风云录 作者:屋脊上的猫 第 20 章 “您觉得可行?” “嗯。但是他怎麽知道的。玄青门制毒和解毒的手法在帮中都是秘密,他却说的既流畅又肯定。我怀疑他是……” “如果他是,他直接杀我就行,没必要大费周章;如果他不是,就更没有必要这麽做。” “所以……” “所以我赌。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忆云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不知道什麽时候就会一睡不醒,“今夜子时。” 巡街的更夫敲击着单调的竹梆,已经是亥时三刻了。为了养精蓄锐,璵傍晚的时候就拉着忆云一同睡下,但是,尽管想尽办法逼迫自己入眠,终於还是支着耳朵听了几个时辰的更鼓声。想着即将到来的事情,根本睡不着,只要一步走错都会使眼前的这个人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到底应不应当放手一搏,还是等一个稳妥的方法?未等他理出个头绪,穆青鹫已经来敲门了。 “主子,锺先生准备好了。” “忆云,醒醒。”轻推着他的肩膀,引得怀里的人一阵皱眉,“先生找到解毒之道了。一会儿我怎麽说,你就怎麽做。别害怕,一切交给我。” “好。”淡淡地回答。解不解得了毒已经无所谓了,既然是为了他才活下来,这一切已然交给他了。 等着璵细心地替忆云穿好衣服,穆青就伸出手,“主子,我来吧。”体力,能够节省一分是一分。 理解青鹫的用意,但是还是不愿舍弃任何一个相拥的机会,露出了然的微笑,让忆云尽量舒适地躺在臂弯里,迈步走向後院。 宅子的後花园正中有一间独立的八角形房子,是锺若凡每日练功的地方。此时,房子的四周遍布着身着仆役服装的王府亲兵,锺先生、刘安、吴敏在房内已经等候多时了。 “这是怎麽回事?”明白瑒担心自己的安危,但是也犯不上派这麽多人来啊,“全亲王府的人都来了吧。” “回主子,还有一部分在街上巡视。”刘安战战兢兢地回话,瑒王爷得知主子要替忆云疗伤时的震怒还历历在目,以为要被活撕了,还真担心王爷要搅起一场风波,幸好在毁了整间屋子的陈设後让他带着亲王府全部人马护驾,随後竟然找司徒小姐叙旧去了。 “胡闹!他嫌我不够乱是不是。去,告诉他们,统统滚回去。”虽然被瑒的举动搞得十分恼怒,依然温柔地把忆云安置在正中的锦毯上,让他盘膝坐好,“去呀。” “主,主子。”主子的话不能违背,但是,若真都遣回去,万一出了事情,莫说瑒王爷怪罪,自己就先要自裁了。 “别说话了。”穆青鹫知道此时最怕分心,趴在刘安耳边低声制止,“王爷府也不能唱空城计,让他们回去一部分,剩下的退守外院。”算是矫诏吧,也只好以後再请罪了。 “出事了?”忆云拉住璵的袖子不安地问。虽然他的耳朵已经受损,还是依稀听到他们的争吵。 “不关你的事,什麽都别想,放松身体,无论发生什麽,不要抵抗。”做最後的叮咛,在忆云背後盘膝坐下。 “让为师替你吧。”锺先生看到璵满眼血丝,不免担忧。 摇摇头,调理一下呼吸,平端双臂将真气缓缓注入忆云体内。 每一扇门窗都被小心地关上,不让一丝风透进来,甚至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克制着,生怕惊扰了璵,让他分了心思。 更鼓一声一声地敲着,璵的双手顺着忆云的十二条经脉不停的移动着,随着时间的推移,汗水渐渐渗出来湿透了衣服,呼吸也变得沈重并且起伏不定,忆云原本苍白的脸布满了异样的潮红。 “锺先生,主子好像支持不住了。”穆青鹫担心地说,凭着多年习武的]经验他看出璵已经气力不济了,但是,不敢轻举妄动,现在,无论是璵还是忆云都相当脆弱,稍一疏忽就会伤及性命,唯有向锺先生求救。 锺若凡又何尝看不出来,但是也有同样顾虑才一直观望着,但是璵实在是撑不下去了。锺先生提气拧身落到两人身边,趁璵换气的瞬间插入,助他一臂之力。有了锺先生的辅助,璵轻松了不少。 “这下好了。”穆青鹫也松了口气,回首向身後的吴敏笑笑。吴敏却依然神色凝重地盯着正中的三个人猛瞧。 “放心……”觉得吴敏太过焦虑,刚想宽慰两句,只见锺先生飞身跃起,神色慌张地撤了回来,“先生?” “我不行。” “不行?”璵的功夫是锺先生真传,两人内力相协,是最佳人选怎麽会不行? “璵的功夫至刚至阳,和腐骨丸的药性相冲,这种力量不但冲击忆云的五脏六腑也扰乱了璵的心脉。除非有一股和药性相匹配的至阴力量作引导和铺垫,否则,他们俩挨不过一个时辰。”千算万算竟然忘了这点。 这个当口哪儿去找这麽恰当的人,不仅内力深厚挺得了十二个时辰,还要练的是和药力相和的至阴功夫。锺先生不行、瑒王爷自然也不行,自己走的也是刚猛路子,想破头也想不出这样的人物,否则就是绑也要绑来。 “主子,放手,放手吧。”穆青鹫忍不住喊道。既然成功无望,不如及时放弃。 “收不住了,腐骨丸的毒若不一次除尽,忆云必死无疑。别打搅他,他在移经过气。”锺先生的语气平淡的仿佛在谈论天气。 移经过气?的确可以把对方所受的冲击转移到自己身上,姑且不论这样要多花数倍的气力,璵是否熬的住,单就是两种力量的夹击就足以要了璵的命。“锺先生,拉开他们,拉开啊!”主子决不能出事,“先生!” 紧拉住穆青鹫,“晚了,拉不开了。”分不清是惋惜、哀痛亦或是一点点莫名的了然,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璵用内力推开自己的时候就明白他决不会独活,心里最隐蔽的一点被怦然触动,顿失了阻拦的立场。 仿若回应锺先生的话,璵侧首一笑,虽然汗湿的头发纷乱地贴在脸上,显得狼狈,却笑得璀璨,平和、了无牵挂。 “主子……”回天乏术了吗? 一道人影从穆青鹫身後一晃而出,飘然落到忆云面前,调息数次,以左手罩住忆云的百会穴,右手按住鸠尾。 “吴敏?你干什麽?”这两处是任、督二脉上的要穴,穆青鹫不免心惊。 “不慌。”吴敏的行为虽然出人意料,但是似乎并没有伤人的意思。果然,渐渐的,璵的脸色缓和很多,气息也逐渐平稳。 从曙光渐明到日落西山,而後又是繁星满天。十二个时辰终於过去了。 吴敏和璵都已疲惫不堪,两人反复吐纳,将内力逐步收回。失去了依靠的忆云向後仰靠在璵的怀里。 “完了。”穆青鹫小心地询问,既象是问璵,又象是问锺先生,然而回答的却是吴敏。 “减掉红砷……其他毒物减半,再配上珍珠粉……药方拿去。”显然没有气力把配药说完,干脆直接把药方从怀里抽出来丢过去,赶紧继续闭目调息。 “太好了,刘安。”闻听此言知道这一关主子闯过来了,嗓门又大了起来。 刘安没等招呼第二次,忙不迭推门进来,捧着锦被把忆云和璵包了个严实。 “真要谢谢吴兄弟。”打点完主子,穆青鹫才发现光顾着兴奋了,忘了向伸手相援的吴敏致谢。 “谢?是该谢谢。”锺若凡却没有因为忆云疗伤成功显得轻松,反而神色凝重地、一步步向吴敏走去,然後长臂一伸从吴敏身上取下一物,“是吧,护法。” 这句话让在场的几个人无不一愣,吴敏向後一掠,闪过锺先生随後的一掌,却也让他血脉逆转,一口鲜血喷洒在衣襟上。 “这是……”穆青鹫搞不清眼前的状况,锺先生动手自然有他的理由,但是他也不想伤到吴敏。 第 20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1 章 风云录 作者:屋脊上的猫 第 21 章 “玄青门练的是阴邪功夫,玄青门的人当然懂得腐骨丸的药性。”锺先生缓缓道来。 “您,是说。”明白锺先生的暗示,但是不敢相信、更不愿相信。 “这个是你的吧。”没有回答穆青鹫的疑问,而是亮出了手里的东西──一块银牌,镂着骷髅蜂的银牌。 “纳命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穆青鹫忘不了那场浩劫,若不是顾着主子的托付,早在岭南就已经动手了,眼下见了玄青门的人怎能放过。於是提了单刀径直冲上去。 穆青鹫既然是璵的侍卫武功即使算不上顶尖也决不是泛泛之辈,如今又是不要命地往前冲功力自然增加了几分,然而吴敏没带兵刃,以一双肉掌相搏,竟然也能腾挪辗转、见招拆招地周旋,看来也不辜负护法之名。 “青鹫,住手!冷静一下。要留活口。”锺先生想拦下穆青鹫,因为既然吴敏出手帮着救人,无论敌友已然欠了一份人情,而且,很明显吴敏一味躲闪并不进攻,这种拖延战术对一个刚刚耗损大量内力的人是十分不利的,因此其中也许另有隐情,自己戳破他的身份只是想揭开层层谜团,却忘了身边有这麽一个人。 穆青鹫的单刀舞出一片银光,把两人罩在当中,这让锺先生根本无法靠近分开他们,闻声进来的卫士更是不敢轻举妄动,唯有警戒地护住他们的主子,静观事态发展。 刚刚的疗伤耗费了吴敏很多气力,又在兵器上吃着亏,没过多久,步伐就迟缓了下来,一个躲闪不及,刀锋从前胸划过,撕破衣衫,一道血口子横贯左肩的鹰形纹身。 穆青鹫呆愣在当场,刀也凝滞在吴敏的脖子上,“青……鸷。”喃喃开口。 “青鸷?他是你弟弟穆青鸷?”锺先生万分诧异,穆青鹫失散多年,原以为死在那场大火里的弟弟竟然会在这里碰面,更出人意料的是这见面的方式。 “哥……”一声轻唤,排除全部疑问。 穆青鹫单刀落地,反手抓住吴敏,现下应当叫穆青鸷了,的衣领,“你早知道我是你哥哥是不是?!”终於了解见面时他为什麽追问自己的籍贯,为什麽神色慌乱。“忆云的毒是你放的是不是?!” 垂首不语。 “你居然利用我谋逆篡位!败类!” “胜者王侯,败者贼。不过是各为其主。”说的云淡风轻,“想杀就杀,什麽也别问,我什麽都不会说。” “你……姓史的杀了穆家满门,你居然死心塌地的替他卖命!你手上怕是也沾着爹娘的血!”穆青鹫气得口不择言,全然忘记了那场变故发生时青鸷还是个几岁的孩子。 “你,你胡说!”神情变得慌乱而恐惧,奋力挣扎着,“他没杀,不是他!” “认贼作父,我没有这个弟弟!”怒不可遏地挥出一掌,正中心口。穆青鸷撞飞了雕花木门,重重地落到院子里。“抓起来。” 众侍卫一拥而上。穆青鸷右手一扬,一阵呛人的烟雾立时在院子里弥漫开来。待烟雾散尽,人,已不见踪影。 穆青鹫二话不说,带人追了出去。然而夜色沈重,除了在门口发现一滩鲜血以外,再没有任何痕迹。 大约一刻锺的功夫,穆青鹫神情沮丧地回来了,跪在地上向璵磕了几个响头,举刀向颈上划去。 “干什麽!”锺先生将刀抓在手里。 “主子,我……” “以死明志是吗?”璵拥着陷入沈睡的忆云,声音很虚弱,“身为护卫不想着尽职尽责地保卫我的安全,倒想逃避责任。” “可是……”一时间,穆青鹫被说的哑口无言。 “青鹫,我刚刚号过脉。他们的脉象平稳,忆云体内的剧毒已经消除。也许他真的是在救人。”起初担心穆青鸷在疗伤时动手脚,现在放心了,而疑问却更大了。 “可是,他,毕竟是玄青门的人,而且,还是护法。”穆青鹫的心结已然无法解开。无法接受自己的弟弟和杀父仇人站在一起,更无法原谅他威胁主子的安危,总觉得自己脱不了干系。 璵理解他的心情,宽慰道,“也许他有什麽难言之隐。即使真的罪无可恕,你,依然是我的侍卫。” “没错,我看这里不宜久留。还是宫里的防卫严密些药材也齐全,方便你和忆云的调理。再者,你也有些日子没回去了,不要让别人起疑。” “先生也一起去?” “不,我还是在外边方便些。” 璵点点头,“青鹫,传朕旨意,起驾回宫。” 挣开眼睛,明晃晃的阳光让多日沈浸在黑暗里的忆云有些眩晕,没有见到日夜相拥的人,只有紫檀木的雕花大床、光滑柔软的锦被、一张描金八扇屏风遮挡了视线。 “褚公子早。” 忽然而至的声音吓了他一跳。眼前跪了一个女孩子,十几岁的年纪,很是干练老成,看衣饰打扮不逊与官宦人家的小姐。“你是……” “奴婢叫烟霞。主子吩咐专门伺候公子的。”依旧跪着回话。 “先起来。”忆云有点不习惯,“你家主子是哪位?” “我家主子是……”这可怎麽回答,既不能直呼主子名讳,也不能露了主子身份。 “褚公子,我家主子您还不认识?” “刘总管。”烟霞总算等到解围的人了,“你不是跟着主子……出去了吗?怎麽这麽快回来?” “刘安。”眼前的刘安也换去了布衣,取而代之的是上等湘绣,手上捧的玉如意一尺来长也是罕有之物。 “这主子还嫌慢呢,被那些大……客商阻到书房了,让我先看看褚公子醒了没,他一会儿就到。”险些说漏嘴。 忆云疑惑地望着两个人,看来这不过是个下人,衣着饰物已如此不凡,璵到底是什麽来头? 正想着,一个熟悉的嗓音,“忆运醒了?”话音未落,人已来到床前。 “今天有这麽热吗?怎麽一头汗。” 伸出一只手在忆云面前猛晃,“你看见我了,你看见了!”语无伦次地反复说着这一句话。 “呵呵。主子准是把轿子甩在後边了。”很久没见过主子这麽高兴了,刘安的心情也大好。 “真的看见了?我瞧瞧。”锺先生也听见了璵的叫喊,从隔壁的房间赶了过来。伸手搭上忆云左腕,然後取出几枚银针从几处穴道刺入,稍待一会儿拔出来,针尖洁白闪亮。“嗯,果然有效。先吃点东西,把药喝了。” 从烟霞手里接过粥碗,璵坐在床沿上,“那穆青鸷到底是什麽目的?” “先不管这些。你也给我吃饭去,然後乖乖睡觉。两天不吃不睡,不要命了?!”劈手夺过璵手上的碗递回给烟霞,“这儿不用你操心。” 第 21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2 章 风云录 作者:屋脊上的猫 第 22 章 “去吧,这儿有先生。”忆云也看出璵的脸色很差。 没办法,璵只好从命。忆云吃了药,锺先生不准他下地,叮嘱烟霞和刘安让他多休息,两人放下床幔退到屏风之後。 忆云闭目养神,虽然已经全无睡意,但是刚刚恢复的眼睛还是不要过於劳累的好。良久,感到一阵凉风侵入,床幔被掀开一角,一个人悄悄滑入,熟悉的味道让人心安。“外边有人。” “打发走了。让我抱一下,困死了。”不容分说缠上他的脊背,发出满足的叹息。 向後移动一下,完全陷入璵的怀抱,静逸的气氛能够持续多久? 窗外几只麻雀叽叽喳喳的鸣叫声把忆云从睡梦中唤醒,被子的另一侧已经全无温度。璵留在忆云身边的时间越来越少,甚至彻夜不归。忆云从不询问他去了什麽地方、也不打听他什麽时候回来,在承恩楼不是也这样一个人麽?没什麽不好。 难得烟霞不在身边,穿好衣服,没有惊动任何人,天天被人这样跟着,感觉像在监牢里。像往常一样,按着璵的吩咐桌子上摆放着十几样糕点,黄澄澄的蟹蓉酥卷、玫瑰花形的枸杞桂花糕,迎光透亮的茯苓饼……又都是没见过的新花样,不用问一定是刚刚制好,到了晚上即使没动过也会被撤下去丢掉。 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穆青鸷的药方的确管用,但是总觉得怪怪的,说不上为什麽。栖霞院的生活不可说不优越、不可说不安逸。吃穿用度 都是第一等的,翡翠钩、象牙箸、玛瑙碟……哪一样不是价值连城。虽然璵是这里的主子,忆云说的话也是算数的。前天不过说了句庭院里的梅花正艳,真想画下来,随即就有人送来了上好重绢,南赭、石黄、朱红……各色颜料以及大大小小的毛笔,画一辈子梅花怕也用不了这许多东西。然而,忆云心底的不安却犹如湖心的涟漪不断地向外扩展着。 铜盆里的水已经凉了,凑合着洗了脸。到外边走走吧,前两天下了一场雪,却被烟霞看的死紧不能出去。 “……他到底是什麽人?”听不出是谁在说话。那些仆人一向把忆云放在高阁之上供起来,除了刘安和烟霞,每个人见到他除了请安以外就在不多说一句话,仿佛是一群哑巴。而烟霞说的最多的就是,“主子说要您多加一件衣服”、“主子说让您多吃一点”、“主子说……”,起初还觉得不妥,凭什麽他说的就一定依从,後来,也就竟然习惯了。 “你装傻。还不就是那个。” “可是,以主子的身份怎麽能……” “有什麽。不张扬出去就行。反正圈在这里也没人知道。” “嘀咕什麽呢!” 烟霞的低斥。 “没,没什麽。是吧,我们什麽也没说。” “要死啊你们!”烟霞果真生气了,“没事儿嚼舌根子,不要命了?!” “您绕了我们这回吧。再不敢了。” “烟霞姑娘,求求你,别告诉主子。” “再有下次,仔细主子剥了你们的皮!滚吧。” 门外的人各自散去,没了生息,忆云犹自愣在当场。 竟然忘了这主子是有身份的。 房门忽然大开,一阵冷风吹得忆云直打冷战,随即便被包围在一股熟悉的气息当中。 “你们就是这麽照顾的?让他穿成这样到处跑。吩咐过,他跟我是同分同例,难道跟着我也敢这麽没规矩四处闲晃,连个景儿都不应!”璵不由分说把忆云抱回床上,拉高被子把他盖严。不放心他一个人,下了早朝换上衣服就赶回来,还是出了状况。 “奴婢该死。原是瞧见公子还没醒就出去煎药去了。没成想……”烟霞吓的跪在地上磕头。 璵坐在床边上,回身问道“药呢?” “听见主子叫,让晴儿看着呢。” 听了这句话璵的脸色又阴沈了几分,“倒掉重煎!我看你跟了我好几年,又老成稳重,才让你服侍他。怎麽这麽没记性。但凡是他吃的、用的都不许经别人的手。你要是出去就让刘安、青鹫进来,实在不行去请锺先生。”璵本不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但是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让他不得不防,再有个万一,光是想想就让他脊背发凉。 即使当初伺候主子也没这麽难,但是烟霞既不敢抬头更不敢分辩,边流泪边叩头赔罪。 “暂且记下,下次就不用来见我了。起来吧。”想了一下,招呼刘安。“打今儿起,你留下来,要寸步不离。先把药煎上来。” 忆云看惯了璵和颜悦色的笑脸,从来不知道他发起火来会这麽可怕,也难怪这里的每一个人对璵都是一付恭敬中带着畏惧的表情,即使是刘安也很少正视他的眼睛,自己的言行就显得格外不恭。以前觉得来日无多便就少了忌讳,什麽伦常礼教,等不到公之於众人已经死了,害怕什麽,而如今呢,就这麽一辈子呆在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即使如此,也难保有纸包不住火的时候。 “忆云,吃点东西。免得待会儿喝了药难受。”璵拿起桌上的盘子让他挑选喜欢的。 看见忆云顺从地拈起一块,璵很诧异。其实忆云本不需要再吃药了,是璵缠着锺先生拟了个补气益血的方子。忆云从没有吃过这麽多的药,小时候很少生病,即使真的病了也没有闲钱请大夫,现在他真是怕了这又黑又苦的东西,因此,每次都要三劝两哄地才肯就范。可是今天他什麽都没说。 “怎麽了?”璵抚摸着他的额头,“不舒服?” 忆云只笑不答。说什麽呢?说觉得平日的言词越了规矩、说自己在揣摩他的喜好、还是说…… “主子,”刘安来得很不是时候,“王爷说他在纪宅等您。” “他搞什麽鬼。”这次回来以後瑒再也没有踏入过栖霞院半步,无论有无必要一定要去纪宅,“下次让他过来,否则就别谈。”话虽如此,这个约还是要赴,瑒肯定是有急事。 “我出去一下。记得喝药,别受凉。”璵仔细地叮咛,“过了这阵,等你大好了。咱们出去围猎。” “好。” 一起出去?还会和上次一样吗?看着璵离开,忆云披衣下床 “褚公子,主子说您不能出去。”烟霞连忙过来阻止。 “我就在窗边坐坐,一会儿就好。”多抓了一件蓝狐皮褂子以示保证。 推开窗子,又赶忙关上一半,免得烟霞罗嗦。 风,立时从这个新打开的通道涌了进来。栖霞斋建在一个湖心岛上,湖水清澈碧绿,一座孤桥通向对岸,满院子的梅花红得像胭脂,衬着前些天下的一场薄雪,煞是好看,可是,忆云却并不觉得有锺先生宅院里的那麽香,像隔了一堵看不见的墙,有些可望而不可及,好似他和璵那样…… 璵照例从宫墙外翻进来,这就是他格外中意栖霞院的地方,隐蔽,难以引人注目。悄悄潜进院子,刘安赶过来伺候着洗净油彩,换上衣服。面色黝黑的“甄先生”恢复了略嫌清丽的容貌。 忆云正在临窗的桌子上写着什麽,璵悄悄走过去,伸头看着。 危楼环望,叹此意、今古几人曾会? 鬼设神施,混认作、天限南疆北界。 一水横陈,连岗三面,作出争雄势。 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 因笑王谢诸人,登高怀远,也学英雄涕! 第 22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3 章 风云录 作者:屋脊上的猫 第 23 章 凭却江山,管不到河洛腥膻无际。 正好长驱,不须反顾,寻取中流誓。 小儿破贼,誓成宁问强对! 璵轻声吟诵,“莫谈国事,莫谈国事呦。小心官府抓你。” “哼,都是莫谈国事。所以才落的如今这个局面。”忆云放下笔,转过身看着他,“这种歌舞升平的景象还能维持多久?” “怎麽讲?难道现下的局势不好?”璵故作惊讶状,“你了解多少?” “别忘了,我在承恩楼这麽久,出入的都是达官显贵的府第,对在的时局多少还有所耳闻。”略感无奈,“南边有人蠢蠢欲动,朝廷上也是只顾着争权夺利,当今圣上却充耳不闻。虽然,万岁没有推行苛政,可是他纵容下边的贪官污吏。” “那,你看如今该怎样是好?”璵边端详那首词边问。 “都传闻瑒王爷要篡位,其实我看到不如让他得了手。他虽然性子冷漠了些,但是他作将军时就以治军严谨、赏罚分明着称,总比这个什麽都不做的皇上强些。”忆云装作没有看到刘安的眼色。 “你也有安邦定国的抱负。”不是疑问。 “那又如何,不过是抱负罢了。一只笼子里的金丝雀又能飞多高。”声音里透着疲倦。 “我了解。”璵舒展着他微蹙的眉头,“我没把你当金丝雀,只是不想让你涉险。等这件事完了,朝堂之上会有你的位子。刘安,研磨,一会儿你送出去裱糊好就挂在外屋墙上。”璵摊开纸开始誊写。 忆云笑道,“算了,我不过是说说而已。我连个功名都没有登什麽朝堂。” 然而,渐渐忆云的笑容消失了。这如行云流水一般洒脱飘逸的字体,他见过。在某位权贵的寿宴上,皇帝御赐的寿联。回忆起以往的点点滴滴,忆云缓缓跪了下去,“草民,叩见万岁。” 璵手腕一抖,一滴墨汁毁了即将完成的一幅字。伸手搀扶,正对上一双漠然、不信任的眼睛。璵不由苦笑,没料到身份竟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戳穿。挥挥手,示意周围退下。 “我不是有意瞒你。” “你耍我。”明明自己在数落他的不是,却不点明,难怪刘安一脸难色。忆云并不因眼前是皇帝而畏惧,而是更在意被耍弄的懊恼。“你为什麽不说你是皇上,一会儿是甄先生、一会儿是璵,你到底是谁!你为什麽这麽做。皇上作腻了,捉弄人很有意思?是,反正没人能把你怎麽样。” 尴尬地赔笑,“不是捉弄你,只是情非得以。”丝毫没意识到眼前的言行是不是叫犯上,“而且,你说的没错。现在的皇上的确庸庸碌碌,毫无作为。这正是我想要的。” 迎着忆云诧异的眼神,“故事很长,想听吗?” 璵坐到椅子上,把忆云揽到怀里,开始追述前尘往事,时光似乎回到了那个无忧的时候。 忆云安静地听,听未经风雨的少年,如何在一夜间必须独当一面。“你为什麽告诉我?”这是宫廷的秘密,知晓内幕的除了太子傅锺若凡、侍卫穆青鹫、瑒亲王就再也没有人知道,按理说自己一个不相干的人…… “我不想瞒你任何事情,如今你我之间再没有任何秘密。只有如此,我才觉得安心。”无条件地相信,有关自己的一切都不想假借他人之口。 浅浅一笑,也许真的是被尊重的。“你,这麽说你和瑒王爷并没有反目?” “当然,瑒儿虽然同我们渐渐疏远,但决不会为了帝位弑兄。何况,我阵前负伤不能饮酒,因此,在庆功宴上和二弟互换身份,他也是清楚的。他送来的饼,我吃了,根本没毒。只可惜二弟作了我的替身,我顶着他的名字报仇,对他,也算是一种慰藉吧。” “查到了?”官场的尔虞我诈一向是人们私下议论的话题,但是听到亲口讲述又是另一番感受。 “早已知晓。当年验毒的御医承认是受伍维天胁迫把无毒的饼验成有毒的。” “证人在……” “被伍维天杀了。那是唯一的证人,他怎能放过。” “那岂不是没办法定他得罪了?” “我不会把他交给殄辛司,他是先皇遗留民间的骨血这件事不能张扬出去。所以不需要证人。” “那麽,”忆云低头思索,“南边的叛乱和他有关?那个什麽护法也是受他指使?” “聪明。赵子允谋反需要朝中大臣支持,伍维天虽位居宰相却没有兵权。两边一拍即合。他好本事,竟和玄青门勾搭在一起,这倒出了我的预料。” “那就要先铲除伍维天,断了玄青门在京城的联系。”玄青门给忆云的印象过於深刻了,即使是现在也不免心惊。 “你认为应当如何处置?” 忆云坐正身子娓娓道来,毫不慌乱,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和九五之尊讨论关系社稷安危的大事。“既然伍维天是文臣,只要缴了京内巡查使的兵权,他就没办法了。但是,铲除伍维天的消息不要传得太快,防止赵子允狗急跳墙……” 璵越听越觉得和自己的心意,虽然早已拟定计策,依然一脸欣喜地听着…… 伍维天焦躁地在书房踱着步,他已然有些焦头烂额了。赵子允不肯进攻,似乎要自立门户;齐九运又在拼命邀功请赏,讨要封号;瑒亲王羽翼渐丰,却又是皇後的亲信;史孝宏等着作武林盟主已经等的不耐烦了,一尊大佛请得来送不走。近几天宫里传出消息,皇上身体虚弱太医回天乏书,一次他连续催促赵莺儿速速动手,却总不见回信。 咕咕,一只灰色的鸽子落在窗台上。伍维天眼睛一亮,这是他和淑惠娘娘互通消息的方法,伸手捉住,展开纸条,终於露除了连日来第一个笑容。殊不知,此时另一个人也在笑。 带着十几个扮成家仆的护卫,伍维天匆匆近了皇宫。偌大个宫殿,冷冷清清,一路上也不见有人盘查。难道说赵莺儿提前得了手?疑惑间已经到了栖霞院门前。 推开半掩的院门,石桥对面两抹修长的身影,正在悠然的赏梅观雪,四周没有一个护卫,静得出奇。“伍大人,怎麽有心到寡人这里啊。莫不是受了皇後之邀?”其中一个人转过身来正是不常出现在朝堂的皇上,随着他的话音,矗立的假山石向一旁移开,涌出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将伍维天一行团团围住。 “伍大人,皇後娘娘养鸽子,可巧的是朕也喜好呢。” 伍维天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也不多作辩解, “哼,就凭你这几个人也想拦住我?!”只要夺得玉玺,事情还有一线转机,於是他提剑冲上来。琛,急忙相迎,把他截在桥的对岸,他不想让忆云也卷入刀光剑影下。 两人的武功高下很快泾渭分明,凭借琛的能力完全能立时取了伍维天的性命,可是,侍卫们已经收伏了伍维天的随从後,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还在进行。琛,或点或刺,招招见血。伍维天只有招架之功,难有还手之力,一身紫色朝服已经成为褴褛血衫。 四周的侍卫没有人敢上前一步,这分明是要把伍维天凌迟处死,从未想到过一向病殃殃靠坐在龙椅上皇上会有如此阴沈如修罗一般的表情。就连远处的忆云也感到了这不寻常的戾气,不由得喊出声,“皇上!” 猛回头,恍若回了神志,看了看满脸惊疑,滩倒在地的伍维天,低声说:“璵,是我的弟弟。大哥。”随着话音,颇不甘心地一剑刺穿了伍维天的胸膛。 “万岁,”瑒分开众人走进来,“赵莺儿已经自缢身亡,臣弟遵旨封锁了消息。宰相府、巡查使府还有相关的官员已经收押殄辛司,锺先生坐镇城防。百官都在恒乾殿候旨呢。” “好。摆驾恒乾殿。”琛环视一地的血迹,吩咐刘安,“多带些可靠的人护送褚公子到凤仪宫去,这个院费掉重建。” 闻听此言,刘安一惊,真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凤仪宫──历代皇後的寝宫,自从万岁登基迁入了龙翔宫以後就没人能够踏入半步,这道命令分明就是立了忆云为凤仪宫主人。一国之君暗地里在身边收个把男宠,古已有之,人们即使知道也就睁一眼闭一眼罢了,但是,若真抬到桌面上,恐怕……再看瑒亲王的脸色更是冷的骇人,忆云觉得仿佛又被扼住了喉咙。 琛没有给任何人质疑的时间,已经带着侍卫匆匆赶往恒乾殿了。 伍维天、赵子允相互勾结弑君谋反证据确凿,包括数年前毒杀太子的事情也公布於众,只是掩去了伍维天身为皇族的事情。前太子复活,懦弱无能的皇上原来是个圣明果敢的君主……可是,没有举国欢庆的心情,南方的赵子允已然是心腹大患。琛连日召集肱股重臣商讨迎敌的对策。瑒亲王自荐领兵出征。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老元帅司徒毅自从知道事情真相,又听说孙女对瑒情有独锺,於是对其顿生好感,即使盗取令牌也成了足智多谋,他一改往日冷冰冰的态度愿意辅佐。 第 23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4 章 风云录 作者:屋脊上的猫 第 24 章 琛思量再三,准了。料想瑒久居京城,虽然官拜大将军又是个亲王,但是一直没有显赫的功绩恐怕日後难以在朝中立足。选了吉日,琛领着文武百官在城门替瑒饯行。 “瑒儿。”马背上的人身披银甲威风凛凛,琛不禁想到自己当年出征,不到两年功夫,回来後竟发现陷入一阵血雨腥风,人一下子就长大了。场会不会也这样呢?久久握着他的手却说不出话来。 “大哥。”瑒亲王很少喊他皇上,“我一定凯旋而归。”为了你,默默加上一句。 “等你的好消息。不过自己也一定小心。多听听大家的意见。”最後为他正一正衣冠,“出发吧。” 百万大军卷起层层黄土向南挺进。一直到看不到人影了,琛才吩咐大家回城。谁也不知道,此时,一匹骏马正载着一个人往大军行进的方向飞驰,马上坐的正是女扮男装的司徒家的大小姐──司徒尘。第二天,老元帅司徒毅得知此事,不怒反笑,说这才像司徒家後人。琛也只有写信让瑒多加关照了。 瑒开赴前线,琛在京城也不得一时空闲。刚刚铲除叛乱,可谓百废待兴,要筹集军粮、安抚百姓、整顿朝纲……不得已,把忆云也拉来帮忙。每天,琛下了早朝就和忆云一同到御书房审看成堆的奏折。忆云生长於平民百姓之间,比琛更了解世间疾苦和百姓的感受,因此,总能一语中的,说出更为精辟的见解。琛不再担心瑒走了以後自己一个人孤掌难鸣。即使忆云不动手,仅仅是看着他,琛也觉得那些奏章没那麽烦人了。 “忆云,幸好你在我身边。你若是跑到别的国家去,可真就成了我的心腹大患。”琛端着参茶,冲着坐在龙书案签的忆云说笑,“歇一歇,不大重要的东西晚一点看也不迟。” 忆云并没有回应,愣愣的看着手中的东西,似乎陷入了沈思。“唉。”琛长叹一声,轻轻走上去,抽出他手里的本章,抱住他。“又是那些东西麽。” 一滴、两滴……泪水滑过脸颊变得冰冷,打在琛的手上,让心头一阵刺痛。“不哭,不哭好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找不到更好的安慰。虽然,忆云帮了自己很大的忙,虽然,忆云裁断总是让众大臣心服口服,还是不愿意让他插手朝政,那些东西,自己一个人看见就够了。可是忆云不听,知道他体恤自己辛苦,也只好作罢。 忆云入住凤仪宫的事情朝中大臣已有风闻,各种非难之声四起,奏章中有进言立後的、有要剿灭妖人的。奏章拿到御书房前都经过挑拣,然而还是有漏网之鱼,忆云帮着批阅时见了,虽然不曾抱怨,但是情绪日渐低落。琛不明白,国难当头的时候,居然有心思管起皇上的家务事来。忆云,论品行,识大体、顾大局,从不讨要封赏,不让别人为难;论才识,他的安邦定国之计人人赏识。不就是作过戏子,是个男人嘛,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居心叵测、祸乱朝纲的女人?当初立赵莺儿为後,也没听见有人反对。 埋首在自己肩头的人依旧在低声啜泣,这是他的极限。一个男人爱上了另一个男人,在世人眼里这是大逆不道,自己是皇上,自是没人敢多最多舌。可是对於他,就没这许多顾及了,各种各样的责难、咒骂都泼向他。自己能做的也只是尽量时时把他带在身边,不再有人当面羞辱,但也在背後招来更多骂名。 不会嚎啕痛哭,忆云的倔强不允许,但是,这种无声的哭泣更让琛觉得心痛。没有嚎啕痛哭,更不会大吵大闹,即使是被当面羞辱也只是低头忍过,若不是上次自己撞见还以为遮掩的很好,外面的流言蜚语他一点都不知道。从那逐渐消瘦和苍白的脸色,能够感受到忆云承受的压力有多重,不知道什麽时候就回彻底垮下来。 “我没事,大概是累了。”忆云平静下来,颇不好意思地望着瑒,想用微笑遮掩过去,“不要笑我。” 琛也不点破,顺着他的话,“你就休息一会儿,剩下的我来。”但是,心底已经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瑒亲王不负众望,频频传来捷报。眼看中秋佳节到了,琛决定好好庆祝一下,为的是除一除晦气,振奋一下大家的精神。此次庆典规模非比寻常,在京的官员一律准予参加,朝阳殿装潢一新,沿着长廊挂满了描金宫灯,丝竹悠扬,热闹非凡…… 今年破了规矩,官员一概不穿官服,摆放圆桌不分主次,大家随意就座。 忆云虽然千般不愿,还是被拉了来。他穿着一身孔雀羽妆花缎窄袖长袍,外边罩了一层薄如蝉翼的银色云罗,庄重华美,衬得他英气逼人,全然没有传闻中的阴柔之气,连一旁一身鹅黄色信期绣锦的琛也比下去了。 忆云的出现出乎人们意料。人们知道有这麽一个人迷了皇上的心窍,无论是见过还是没见过的都悄悄议论,虽然,听了此人给皇上的建议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见识,然而,议论的最多的却是他的出身、他如何狐媚…… “坐下,都坐下。今天不分尊卑,不必拘礼。”琛让大家落座。他故意把忆云拽来,一是为了让他散散心,也是满朝文武有点心理准备,免得日後吓破了胆。琛坐下来,左侧紧挨着忆云、然後是穆青鹫、新任宰相梅作兴、司徒毅、锺若凡。 乐声又起,彩衣楼进献歌舞,一群二书……” 鲍老爹马上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回皇上,草民一直带在身边。”恭恭敬敬呈上去。 琛接过来,扫了一眼,直接递到一旁的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成灰烬。“刘安,传朕口谕,让鸿卢司把瑞哥儿的名字除去。告诉忆云该回去了,别聊起来就忘了时辰。” “皇上,”跪在地上的鲍老爹开了言,“褚公子早已回去了。” “回去了?”忆云怎麽会不打招呼,独自回宫,“什麽时候回去的?” “在後台卸了妆就走了。对了,差点忘了。他留了这个给皇上。”有幸一睹龙颜是莫大的荣耀,一时紧张竟把这麽大事情忘了,亏了他千叮咛万嘱咐。 接过鲍老爹递上来的纸,琛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汝之情真意切,吾当铭记於心。然此事违天意、逆伦常,唯有弃之,方为正途。且一国之君,自当以国为重、以民为重。在此非常时期,不能因吾一人使君臣反目,陷国家於危难。吾定当寻一清静所在,遥祝汝四海升平、福寿绵长。勿念唯盼。” “什麽叫铭记於心!什麽叫方为正途!一派胡言,亏了我还拼命为他同那些老古板争!”琛怒气冲冲地把信甩在地上,这些天积攒的火气一下子迸发出来,“既然铭记於心就不要逃。” “皇上,褚公子说的对,您要以国家为重。”原本认定忆云贪图荣华富贵,以色事人的司徒毅,见到困扰多时的事情得以解决自然高兴,连带对忆云的印象也有些改观。 第 24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5 章 风云录 作者:屋脊上的猫 第 25 章 “以国家为重?他非但能为朕安定宫闱,还能为朕治理社稷江山出谋献策,这样一个人你们居然容不下。难道朕在後宫里放一群争风吃醋、持宠生骄的女人,搞得鸡飞狗跳,才是以国家为重?!一个赵莺儿还不够,你们还要把张莺儿、李莺儿都给朕送来才罢休!” “皇上!自古以来阴阳相配。您和,和他,不能有子嗣。”琛的一番话挑明了就是要立忆云为“後”,这可吓坏了老元帅。 “你们想对了,朕就是要和忆云在一起,只要我还是皇上,他就是凤仪宫的主人!” 琛愈加恼怒,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不再遮遮掩掩,“朕为什麽一定有子嗣。朕的骨血也不一定就是个好皇帝。何况,还有瑒儿。他的孩子一样姓万俟,一样可以传承皇位。朕这就传旨让位,瑒儿立你的孙女为後,不是皆大欢喜!” “臣不敢,臣不是这个意思。”司徒毅被问得目瞪口呆,只得向锺先生求援,“锺大人,锺大人。皇上自幼听您的话,您劝劝吧。” 锺若凡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着,最终目光落在了琛的身上,怅然若失地摇摇头,“我,没有劝谏的立场。” “传旨,封城。一定要把人找回来!” 立时展开了一场以搜捕伍维天余党名义的搜寻。 “皇上。”烟霞手里的参汤已经热过三次,琛一口也没动。搜寻的人马每半个时辰传回一次消息,“没有找到”、“没有找到”、“没有找到”,天色越来越亮,琛的脸色却越来越阴沈。 “皇上、皇上!”负责一路南寻的穆青鹫,高呼着闯进凤仪宫,在料峭春寒中汗湿了衣衫。 琛一把夺过目青鹫手上的腰带──孔雀羽妆花缎,上边用金线绣着云纹,如此的质地整个皇宫也仅此一匹,他亲手为忆云系上的决不会错。 “人呢?”琛颤声问道,“伤……了,还是……” “没见到。这腰带是在城南的一条小巷里发现的,周围的民房、酒肆全部细细搜了一遍,没发现褚公子的踪迹。有个人说他看见了当时的情景……” “带上来!”打断穆青鹫,急急的说。宫女放下珠帘,一个人被打了上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浑身打颤,不敢抬头。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情,比一个黑着脸的官爷拎进了皇宫。 “免了。说说你见到的。” “遵旨。草民住在故衣胡同那条巷子口。昨天晚上,大概是申时三刻左右,嗯,出来起夜。我们小户人家院子小,柴门也薄,听见门外好像有争执。” “说重点!”琛不耐地打断,“你到底见到了什麽!” “是。”缓了口气,“门外有两个人,一个穿着富贵,像是个大户人家公子,另一个披了件黑披风,他把那个公子扛在肩上,飞上屋檐直奔城门去了。” “那个穿披风的长相如何?” “长得,长得……” “长得什麽样子?”闻讯赶回来的锺先生催促道,“别吞吞吐吐的。” “我,我没看见。那人戴着一个面具。身手又快,一转眼就上了屋顶不见了。” “穿黑披风、戴面具,会武功。这种人很多,根本无从查起。你下去吧。”琛颓然坐到椅子上,摘下脖子上的玉佩,抚摸着,神色黯然。虽然生长於深宫大内,但是,近年来为了清剿伍维天也没少和江湖人士打交道,他自然知道一个人在戒备森严的京城能够带走一个大活人,来历肯定不凡,“是谁,谁会对他下手……是赵子允麽……” “不要担心,这个人既然把人劫走,想来还不会马上取人性命。”目光瞟倒琛手里的玉佩,锺若凡惊讶地问,“这个你是从哪儿得的?” “忆云给的。” “是谁给他的?”锺先生盯着玉佩不放,仿佛要看穿个洞。 “他养母捡到的时候就有。先生,先生,你怎麽了?”锺若凡面色苍白,像是受了很大打击,琛赶忙扶着他坐下。 “褚忆云、褚忆云。天意,我怎麽没想到!”沈思良久,终於恢复了平日的平和冷静,“既然牵扯了江湖人就要用江湖的法子。逍遥派人脉极广,找人,没有比他们更快的。” “逍遥派。”穆青鹫不太赞同,“逍遥派的确有能力,可是他们一向行事诡异,这一代掌门人卓展鹏脾气更为乖张难料,他要是高兴会自动替人出头,否则说什麽也没用。所以这麽些年很少有人求卓展鹏,何况此人行踪飘忽不定,没人知道上哪里找他。” 对於这个人,琛也有所耳闻,“他怎麽肯帮我,即便知道我的身份,恐怕也会把我轰出来。” “这不是帮你。锦州城内最繁华的地段有一座闻名遐尔的酒楼,叫做听风楼,掌柜的叫封葑。你对他说你有要紧的事情要见他的东家,然後把这柄剑给他看,他就会告诉你卓展鹏的下落。你见了卓展鹏跟他说,这玉佩的主人被劫走了。”锺先生似乎很有把握,“若他还不肯出手。你就说……二十五年前,逍遥派曾发过逍遥令缉拿本门叛徒,你,愿用其作交换。放心,为师决不让你食言。” 琛诧异的看着师傅,不知道一向沈稳、寡言、波澜不惊的锺先生会出现一副壮士断腕的表情,但是事情紧迫也就没有多问。“好。我明天就启程。朝中的事情就有劳先生和各位大人,如有要事,就通过驿站通知我。” 瑒亲王正和赵子允在前方激战,皇上出行不利於军心稳固,因而,除了当晚几个在场的大臣以外,其他人均以为皇上染病休息,一切大事交由太子傅锺若凡和新任宰相梅作兴处理,老元帅司徒毅虽然不满万岁的作为,但对国家却是忠心耿耿,主动协助锺先生调度城防,调剂前方物资。虽然暗流汹涌,表面上各种事情还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琛只带了穆青鹫和几个贴身侍卫,星夜兼程直奔锦州而来。 琛一路上通过驿站和京城保持着联系,了解岭南的战况。令人欣慰的是,瑒指挥得当,已经逼近岭南,眼看是胜利在望了,可是一连好几天瑒都没有继续进攻。琛心悬两地,想早一日前往锦州,却不敢离开,毕竟是皇上,国家怎麽能真正放下。 “皇上。京城来消息了。”穆青鹫知道琛的想法,不停地打探消息,总算是有了结果。 这次从京里来的除了一封密信,还有一个密封的木盒子,里面装着一件衣服,一件已经撕破,染着血迹的衣服──中秋夜宴上忆云穿的那件孔雀羽妆花缎长袍。 信,出自锺先生的手笔。赵子允派信使给瑒送来了这件衣服,要求朝廷割让半壁江山,并且封玄青门为盟主,享有号令武林的权利。否则…… 没有人能够决断,只有呈报给琛。 穆青鹫不敢多言,静静地看着琛抚摸着那件染血的华服,像抚摸着一件稀世珍品。 琛,收起衣服,提笔给锺先生写了两封简短的回信,封好交给穆青鹫。“通知驿站三百里加急把信送回京城。另一封信,你送去给瑒亲王,告诉他,务必歼灭赵子允不留後患。至於其他,不用多虑。” “万岁!那,那褚公子……他,他……”没有满足赵子允的条件,天知道忆云在玄青门会受到怎样对待。 琛又何尝不知道这个决定对忆云意味着什麽,然而,他凄然一笑,“我,毕竟还是个皇帝。” 皇帝,一国之主,至高无上,但是,有些时候也并不能随心所欲。穆青鹫不再说话,拿过给瑒王爷的信,“臣,遵旨。” 琛,收拾起简单的行李,随後也走入暮色中…… 三天三夜没有下马,终於感到了锦州城。 一进城琛就四处打听“听风楼”的位置。这在锦州城可是个妇孺皆知的地方,琛没费什麽功夫就找到了。 听风楼,就坐落在城郊的湖边上,说是湖边,也到了湖里,要通过一座竹桥才能到达楼内。这座楼清雅,别致。没有一砖一瓦,全部用上好的金丝竹搭就。墙体分两层,内外交错,没有半点缝隙,虽是竹楼,那些青砖砌成的高楼广院也未必比它结实。 琛没心情欣赏听风楼考究的做工,三步并作两步,挤过窄窄的竹桥。 “先生,您几位?”小二拎着铜壶,殷勤地询问。 第 25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6 章 风云录 作者:屋脊上的猫 第 26 章 “我要见你们掌柜的。”溢满厅堂的菜肴香气丝毫引不起琛的兴致,只想见到那个叫什麽封葑的人。 “我们,掌柜的。”小二似乎有点发蒙,“您是订宴席的?”这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怎麽看也不象,找掌柜的都是预约,还没有谁进来就要见呢。 “我要见你们掌柜的。”琛没有多余的力气跟眼前人解释,就是反复重复这一句话。 琛在这里相当引人注目,不仅是因为周围的人都是锦衣华服,而是一身粗布葛衣也掩饰不尽的大家气派。一个身材魁梧又透着几分儒雅的年轻人走上来,支开了小二,“不知阁下有何见教?” “封先生?” “正是在下。先生这边请坐。” 琛大喜,还没坐稳,“我要见你的东家。” 封离脸上笑容不变,心里却不免嘀咕──这是什麽人?即便是江湖中人也仅仅知晓听风楼是一个消息集散地,听风楼主是个万事通,只要付足代价想知道什麽都可以。像这样径直闯进来,开口便问东家的还是第一位,“东家?封某不才,可是一个茶楼还开得起,并没有什麽东家。” “封葑先生,我有要紧的事情要见卓展鹏,卓前辈。”琛看得出他在推诿,伸手从背後解下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佩剑,打开,递过去,“这把剑阁下可认得?” 封离见琛不仅报出了他父亲的名号,显然对听风楼和逍遥派关系也很是熟悉,还真不知道江湖上游这麽一号人物,“先生,封葑是家父的名讳,三年前已经过世了,在下封离……”,抬头用目光求救,“我还有事,失陪。” 过世了,难道就这样算了麽。忽然,琛觉得背後有人注视着自己。回头一看,二楼一个隐蔽的拐角,站着一个人,白衣胜雪,头上的斗笠罩着白纱,遮蔽了容貌。此人缓步走下楼梯,封离在楼梯口侍立,神情恭敬。 白衣人坐在琛对面,“阁下,有什麽事情?”缓慢而十分清晰,音量恰好被琛听见又能融入四周嘈杂的谈笑不被人注目。 “我要见逍遥派掌门。”琛打量了一下来人,虽然看不到长相,但是,从那双比女人还要白皙修长的双手来看,这必定是个斯文俊秀的人。然而,他周身散发的凛冽之气又让人不敢生出一丝一毫的冒犯之意,看来此人比封离更有发言权。 “为什麽?”伸出纤纤玉手接过封离奉上的茶,并不急於喝,揭开杯盖,细细品味着缕缕茶香。 “救一个朋友。” “必须救麽?” “必须。”琛不知道这个人在打什麽哑迷。 “呵。”半晌没再开腔,似乎在考虑他着句话的可信性,然後轻笑一声,“老爷子这次兴致不高,应该快回家了。封离,告诉他怎样去无名山庄。” 看似无望的事情,竟然如此顺利。 日夜兼程,虽然手持封离绘制的地图,但是,逍遥派的无字山庄实在是太隐蔽了,琛甚至险些迷了路。时间又过了十余天,按照指示,穿过眼前密林深处的一条隧道,翻过其後的一道峻岭鹫能够到达目的地了。前两日接到前方消息,瑒已经攻陷了几个邻近岭南的州府,距离岭南城不过二、三百里了。不知道忆云现在如何,也不敢去想他现在如何,一心只盼着见到卓展鹏。 南方的天气比北方暖和很多,葱郁的树木、满山的花香还有间或出现的毅、两块奇石,景色宜人,琛却无心欣赏。一路谨小慎微,因为他知道,这看似仙境的山林中隐藏着无数机关,虽然没遇见一个人,却能感觉到树梢後隐藏的眼睛。幸好有先生预先指点,才有惊无险地走到半山腰处,这里的地势一下子变得平坦开阔,一座古朴庄院坐落其间。门上悬挂着一块无字匾额,未等琛叩门,就从里边走出一个青衣仆人。 “我家掌门近日不见客。先生请回。”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 “我有要事相求,还烦请通报。”琛从未被人如此对待,然而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不是我不通报,我家掌门吩咐不见客。阁下不要为难。”说罢回身关门。 琛赶上一步,挡在门前,“我今天必须见到他,人命关天。” “人命关天,又不关我的事。说了不见就是不见。这人怎麽如此胡缠!” “那,只有得罪了。”琛解下背後的宝剑,磕开面前阻挡的手臂,冲进门去。 “拦住他!来人,拦住他!”人们闻声而至。琛,点、刺、挑、拨,无论出拳、运剑都留了三份情面,一道门一道门地闯进去,阻挡的人越来越多、功夫也越来越高,终於,琛被阻住了脚步。 就在此时,一道夹杂着浑厚内力的声音传来,“让他们进来吧。” 人们随即停止攻击,走出一人,引着琛到了前厅。里边有两个人,首位上坐着的人四十来岁年纪,穿着褐色绸衫,精神矍铄,应当就是卓展鹏;站立一旁的红女郎,虽然容貌娇俏,却看得出也是习武之人。 “功夫不错,你剑不出鞘却是为何?看不起我逍遥派的人?”卓展鹏的声音听不出是喜是怒。 “不是。我是来求人帮忙的,不是来杀人的。”琛据实以告。 “江湖上都知道若我想帮忙,不用人求;若不想出手,求也没用,阁下还是请回吧。” 一旁的侍卫早看不惯卓展鹏的狂妄态度,怒斥道,“大胆。这是当今圣上,你居然如此放肆。” “呵,这就是皇家求人的态度。”卓展鹏不为所动,其实他早就看出来人是朝中权贵,“我是草莽之人不懂礼节。” “多嘴!”琛深知此人性格怪癖,明了自己身份也许更加难办,稍作犹豫撩衣跪倒,“我不是什麽皇上,只是一个千里迢迢寻求帮助的人。求展前辈帮我救救我朋友。” 身後两人见状慌忙跟着跪下。卓展鹏也被琛吓了一跳,不由得对那个能让他受皇帝一拜的人产生兴趣。“那位朋友是谁?” 琛站起来,“他叫褚忆云,是这块玉佩的主人。”说着摘下玉佩递过去。 “褚忆云。”看到玉佩卓展鹏脸色大变,“这块玉佩是他的吗?” “对,他从小就戴着。” “他是哪里人?父母是谁?” “他,不知道。他的养父母是青州人。” “这麽说他是孤儿。”缓缓点头,收敛了惊诧。 “你怎麽知道去找听风楼能找到我?” “是受先生指点。他还让我带来一把剑。”琛把剑地过去。 “就是这个人让你给我看玉佩的?”卓展鹏虽是疑问,言语间却透着肯定。 “是。”担心卓展鹏不肯出手,又补充道,“他还说,他知道二十五年前贵派缉拿的叛徒的下落。” “哼,他自然知道。”卓展鹏把剑还给琛,似乎很恼火,“说吧,是怎麽回事。” 等到琛把前因後果讲述清楚,只是隐去了自己和忆云的关系。“前辈,现在放眼天下能安然解救他的只有前辈。” “朝廷数十万大军,剿灭玄青门还不够吗?”卓展鹏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琛。 第 26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7 章 风云录 作者:屋脊上的猫 第 27 章 “剿灭也许可以,但是,恐怕会玉石具焚。” “据我所知,朝廷并没有停止进攻岭南。而赵子允和玄青门的关系……” “我知道,这个消息就是赵子允派人送来的。”琛从来没有跪过这麽久,即使是登基以前也不曾。可是,此时他一动也不敢动,“但是,我,不仅仅是,忆云的朋友,我也是……”一字一字说的艰难,不能舍,不愿舍,却终究要舍弃一方,谁能说哪样的抉择是正确。 “是啊,你说的没错。但是,就是此次交幸毫发无损地救他出来,你的身份也不会变,这种事情也许还要出现第二次、第三次。我看不如这样,我一定会尽全力救你的朋友出来,并且保证照顾他一辈子,甚至比皇宫大内的生活还要优越。你若不信,可以问问你的老师。你就此回去,不要再过问此事。” “不行!”琛毫不犹豫,“前辈尽管救他,其他的事情我自有安排。” “好,我姑且信你。”卓展鹏沈思一下,“看来逍遥派终究要和玄青门一战。取逍遥令召集各个分舵舵主回山庄商议攻打玄青门。” “掌门。”红衣女子上前阻止,“玄青门易守难攻,从正面进攻必然伤亡众多,而且召集分舵主少则七、八天,多则月余才能赶到,恐怕来不及。” “以你之见呢?” “掌门对嫣红有救命之恩,少主也一直没把我当下人看待。嫣红不能知恩不报,至於其他就顾不得了。”嫣红的一番话让琛不明就里,看看卓展鹏似乎也并不好多少。 嫣红顿了顿,继续讲,“玄青门被群山环绕,唯一的出路把守严密,我知道一条小路可以通达又不引人注目。这样行动迅速还不需要惊动大队人马,事半功倍。” “嫣红。你在这里待了有十六年了。” “是,十六年了。” 琛被强压着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清晨,来到前厅。那里已经聚集了二十余人,个个都是粗布麻衫和普通百姓无异,卓展鹏、嫣红也在其中。琛已经修书通知瑒在前方配合。 大家装扮成卖杂货的小贩,长途贩运的马帮、探望亲戚的农民……分散而行,神不知鬼不觉地到达了澧阳城南的妙清山下。玄青门就设立在山中央的那块巨大平坦的盆地中,三面环山只有正南一个出口。 “大家跟我走。”嫣红带着往东而行。大约绕山一、二十里,爬上一段颇为陡峭的山崖,拨开崖顶的一蓬枯黄杂草和横生的藤蔓,一个可以容纳两、三人并行的洞口出现在眼前。 嫣红打头阵,琛紧随其後,卓展鹏断後。越往前走光线越暗淡,殷红不时取出火石点亮石壁上的油灯。看得出,这个隧道虽然是天然形成,却是有人使用过,不仅壁上有灯,在一处较为宽阔的拐角处还垒了一个简单的石灶,做坏了的木雕玩具……在大山腹地走了约半个时辰来到另一端出口。天色已经昏暗,隐约可以看见不远处巡逻的玄青门门徒。 和瑒约定天黑时分两方一同进攻。趁着此时,嫣红解释要注意的事情,玄青门的一切都是依照八卦方式安排,分为乾、坤、震、巽、离、坎、艮、兑八个院落。只是,将先天八卦反用──乾院居北方,坤院居南方,震院居西南,巽院居东北,离院居西方,坎院居东方,艮院居东南,兑院居西北。玄青门掌门人的居所为九天殿,在正中。安置囚犯的位置在东边坎院。里边的机关也是这麽排列的。”八卦,对於这些人都不是什麽难题,大家耐心等待着。当太阳完全落山,点点灯火陆续燃起的时候,北边澧阳城方向传来喊杀声。琛带领一部分人直奔坎院,余下的人则扑向九天殿。 贴着墙根,在阴影中小心前行,绕开守卫。坎院的戒备并不是很严密,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或吃酒或闲聊。没有人注意到迫近的危险,很快就被逐一解决了。 琛搜寻着每一个房间。有一些堆满了手铐、脚镣、皮鞭、炭火和一些奇形怪状的刑具,而另一些则躺着已经死亡或者濒临死亡的人,扑面而来的阵阵混杂着陈年血腥和腐烂肢体味道的空气让人作呕。琛扶着墙壁才勉强支撑住自己。 “我们在这里!”一道低沈而透着几分冰冷的声音传来。 “少主!少主!!”同来的人一阵欢呼。 琛循声望去,是一个相貌清丽美艳、身材高挑的士卒,身上的军服显得有些短小,显然是受过刑,行动却没有阻碍。怀里抱着一个用外衣包裹的人,双目紧闭,四肢上全是干涸的血迹和已经变黑发紫的瘀伤。 琛拨开人群冲进去,伸出去的手却被打回来。 卓鲲把怀里的人再抱紧一些,一脸不容他人染指的表情,冷冷地看着琛,半晌吐出一句话,“你的人在里边。” 琛绕过他,推开房门。窄小、阴暗,地上铺着已经发霉的干草,倚墙而坐的正是褚忆云。有很多话要讲,很多事情想问,琛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扑在忆云怀里痛哭,像个孩子一样。 忆云安静地被他抱着,真怀念啊,以为再也得不到了。再次见到他,首先想到的竟然不是责备他弃国家於不顾,而是欣慰,贪恋。欣慰於证明了自己在他心底的位置,贪恋於久违的温暖。到底是个自私的人,当初的抉择虽然是出於自愿,却依然不甘。 “有没有受伤?他们打你了?”琛检视着忆云的身体,还好都是一些外伤,没有想象中严重,但还是不放心,“回去请先生看一下。” 轻轻摇头,这些日子除去没有自由、没有饮食和不时被吊打一顿以外,并没有受太多苦处,这对於一个从小被卖进戏班的人并不算什麽,即使是曾经住过皇宫。倒是那个人……不过看情形以後不会了。 “我没事。我,也不和你回去。”推开琛,慢慢站起来。这麽多就够了,一时的放纵最终还是要让位於理性。 “为什麽?!”琛万没想到几经波折之後是这种结局。 “那封信里不是很清楚了?”忆云转身背对着琛,告诫自己冷静、再冷静。 “你……”琛有一种冲上去打醒他的冲动。最终还是伸展开手臂从背後抱住他。一声长叹算是自我安慰,谁让自己喜欢呢,“国家不是我一个人的,更不是由我一个人支撑。少了我,还不至於亡国。” “可是,你是皇帝,人人都想作的皇帝。”知道琛要做什麽决定,反而更让忆云不安,“我不值得你放弃这麽多。” “人人都想作?你错了。如果不是皇帝,父皇不会失去儿子,如果不是生在皇家,我也不会失去兄弟,我十六岁领兵远征,看了整整一年漫漫黄沙和倒卧在沙漠里缺手断脚的尸首,回来以後迎接我的竟然是弟弟和父亲的葬礼,我却连哭一场的权利都没有,三弟被人陷害,而我的性命也岌岌可危,身边那麽多人,除了先生和从小跟着我的刘安、穆青鹫以外没有一个人敢相信。”扳过忆云的肩膀,抬手擦掉他腮边的泪,“那把椅子,金碧辉煌、高高在上却并不舒服,想坐在炭火盆上,不知道什麽时候会把自己烧死,我坐了这几年坐够了。” “好了,不要再说了。”打断忆云即将出口的辩驳,“我保证不会被後人说因为私情荒废国事,更不会让你留下媚主惑君的骂名。那些人去那里了?” 两人环顾四周,发现整个坎院里没有第三个人,一脸冰霜的士卒、逍遥派的人都不见了。 整个院子空空如野。北面澧阳城火光冲天。 “站住!你跑不了了!” “把人放下!” …… 杂乱的脚步和呼喊声由西南方向传来。琛护着忆云在一株大树後边藏身。 远远过来一个人,一身皂衣,身材魁梧,身上已经挂彩,鲜血让脸上的疤痕更加狰狞,怀里的东西用一件黑色斗篷裹得严严实实,健步如飞直奔一旁的山梁而去。卓展鹏一行人在其後穷追不舍。琛见此情形,也和忆云追过去,和大家在一起终归安全些。 卓展鹏一行人对地形不太熟悉,有时经过一场苦战,体力稍逊,总是和前面的人保持一箭之遥的距离。穿密林、跃山涧,那人一直没有减速,直到来到山颠,才在一处悬崖边上站定。 “史孝宏!你把我爹放下!”是穆青鹫。见到了他琛就放心了,想必瑒那里没有什麽麻烦。那个黑衣人竟然就是玄青门帮主史孝宏,可是,穆青鹫的父亲不是十六年前就已经死了吗。 “他是我的,谁也别想带走。”史孝宏在衣服上擦净手上的血迹,低头轻柔的替怀里的人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原来,他怀里抱的是一个人,一个三十余岁的男人,和穆青鸷也就是所谓吴敏颇为相像。或者,确切的说,不是一个人。青灰的面容和僵硬的肢体无不说明那是一具尸体。 那个一直靠在士兵怀里的人,转过头来,正是失踪多时的穆青鸷。“史孝宏,你不是说在找我吗。我回来了,把我爹还我。”一步步向史孝宏走近,旁边的人则紧随其後,一付警戒的模样。 “你是穆青鸷,你真的是穆青鸷。靖天,你儿子找到了。你不是一直想见他吗?”史孝宏对穆青鹫的话置若罔闻,轻轻把怀里的人放下,让其依靠在胸前,仿佛他真的有所回应。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为着史孝宏的疯癫举止。现在的史孝宏根本不足为惧,大家若是一拥而上定能生擒活捉,但是亡者最大,不愿损伤他手里的穆靖天的尸首,也只有静观其变。 “看,天哥。是青鸷,我把他找回来了,你可不能再怄气不理我。”带着撒娇的味道,“快点过来。” 第 27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8 章 风云录 作者:屋脊上的猫 第 28 章 相距不过一臂之遥,穆青鸷身边的人忽然抢上一步,一边推开穆青鸷,一边伸出手欲抢夺尸体。穆青鹫也同时从斜刺里举刀冲过来。出人意料的是,史孝宏连出两掌,将尸体拦下,却用後背硬接了穆青鹫一刀。 穆青鹫接连处招,直逼史孝宏要害。 突然,一条长鞭缠上穆青鹫的手腕,“青鹫住手!他是你父亲!你不能杀他。”嫣红阻挡在两人之间。 除了抱着尸体低声呓语的史孝宏,所有人都惊呆了。 “你不能。”嫣红哭成一张花脸,“你不是穆震天的儿子。你,你和穆青鸷是同母异父的兄弟,你是史家人。” “你敢胡说,我,杀了你!” 卓展鹏上前一步,架住穆青鹫的刀,“听她讲完。你讲。” 嫣红望着史孝宏,“青鹫,你不觉得你的样貌更像他麽。你的左臂上应该有一处蝴蝶形胎记。” 小时候常为这个自己独有的记号询问父母,尤其是有了弟弟。“为什麽我比弟弟白,一点都没有男子气;为什麽弟弟胳膊上没有蝴蝶……”娘听了会偷偷哭,爹总是笑笑,“这不是也挺好看”。娘偏宠弟弟,爹恰恰相反。 “你,你怎麽……” “我怎麽知道?我是你的姑姑,史孝宏的妹妹,史如茵。”嫣红扯掉左边衣袖,一只暗红色的蝴蝶静静地停落在那里,“若不是……事情不会变成这个样子。无论如何他是你的父亲,求你……” 穆青鹫愣愣的站着,目光中的仇恨渐渐退去,搞不清楚该做什麽,该为谁报仇,以什麽身份报仇……杀父仇人的儿子,多麽可笑的地位!他不知道应当哭还是笑,拒绝任何一个人的安慰,也没有谁能够安慰他。 “哥,哥哥!” 史孝宏趁着大家不备,抱起尸体,一步一步走向悬崖。 “哥,回来,你回来!我是如茵啊!”嫣红哭得凄厉,“你不认得我了吗。小时候,你最喜欢我,天哥还抱过我呢,哥!” 史孝宏慢慢转身,眼神清澈无杂,笑得像一个少年,阳光而又有些许调皮,“你说得对,如茵。他不喜欢这里,我决定带他走,这里就交给你了,不要跟爹说。”收回目光,满是深情地看着身旁的“人”,缓缓向後倒去…… “哥!”嫣红扑上去什麽也没有来得及抓住。崖顶的风依然在呼呼吹过,吹散了嫣红的呼喊,吹散了一切痕迹…… 史孝宏一死,玄青门算是树倒猢狲散,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几个史家的家仆。原先嚣张跋扈的气势都不见了踪影,偌大的宅院骤然冷清下来。 “这是天哥的几件衣服……”嫣红从九天殿拿出一个包袱,却不知道应当给谁,穆青鹫还是穆青鸷?只得站在两人当中。 “我看,还,还是,”穆青鸷没说一个字都很费气力,“给他们,送去。也,也许用的上。你说,好吗?大哥。” “青鸷。”这一声大哥显然出乎他的预料。 “穆青鹫,上一代的恩怨,就交给上一代人好了。”琛熟知这个跟了自己十几年的侍卫的脾气,总是钻牛角尖,“你既然是人臣,就要尽人臣的义务,不准胡思乱想。” “是啊,上一代的恩怨就交给上一代人吧。”卓展鹏看着两兄弟和好如初,感叹道,“皇上,请转告太子傅,我收回逍遥令。让他回来看看,榕弟一直等着呢。” “逍遥令,是为了捉拿……锺先生,为什麽?”在琛的印象中锺若凡与世无争,怎麽会引得逍遥派发出追杀令呢? “不,不是锺先生。是我的亲弟弟──卓展云,也是忆云的舅舅。” “什麽?!”忆云大惊,“我舅舅,那麽您……我。” “没错。你是我妹妹卓萍和我师弟褚泽榕的儿子。我是你的舅舅也是你的大师伯,我见到那只玉麒麟就知道了,和我的是一对。”卓展鹏从脖子上摘下一块玉佩,果然不假,只是背面刻的是一个鹏字,“何况还有榕弟的佩剑。” “褚泽榕,医术精湛,手法怪异,江湖人称鬼医的?”穆青鹫马上想到江湖中传说的能和阎王抢人的鬼医。 “是啊。其实他若是习武,功夫必在我和二弟之上,只是为了避让风头才弃武从医。医术无人能敌却治不好自己的病。”卓展鹏昂头望向远处,仿佛思绪飘回了二十年前,“平日里嘻嘻哈哈鬼点子就数他多,实际上却是个心思极重的人。” “那麽,我,娘。” “萍妹去寻展云,没有回来……因此我才发了逍遥令,可是如今我想,其实萍妹并不恨,就是榕弟也是。”卓展鹏幽幽地说。 “忆云,前辈说得对。虽然……但是现在毕竟你有了家人,”琛撩起衣服下摆为忆云擦去默默流下的泪水,“而且,还有我。” 忆云回给他一个温柔的笑脸,对,至少还有他…… 瑒亲王,派士兵先送过消息,叛贼兵败如山倒,只是赵子允等几人潜逃了,正在派人捉拿。随後,瑒亲王亲自带队伍赶到妙青山护驾。 “哥,”瑒见到琛连忙下马,“你没事吧,怎麽能说出京城就出京城呢,还不带侍卫,一点当皇上的自觉都没有。” “我这不是好好的。”琛有些愧疚,这个弟弟知道自己这麽做一定很担心,若不是领着几十万大军一准跟过来,“看,找到忆云了。”有意叉开话题。 看到琛像献宝似的拉过忆云,瑒恭敬地回奏,“启秉陛下,臣已经歼灭岭南赵子允各部,但是,赵子允和公孙宜不知所踪,已经着人严加盘查。还望陛下恕罪。另,司徒尘,虽是私自随军出征,但是杀敌有功,恳请陛下准其将功赎罪。”随後,拉着一身戎装的司徒尘站在身旁。 “瑒儿,又不是金殿不必忙着交旨。既然你说司徒姑娘有功,况且她跟出来我知道。出来的匆忙,没有带什麽东西,这个扳指就赏你了。”琛褪下手上的翡翠扳指递给司徒尘,“以後希望你还能这样尽心尽力。” “谢皇上!”司徒尘满心欢喜,这个赏赐不仅仅是承认她剿敌有功,也承认了她站在瑒身边的资格。 “现在澧阳城里一片废墟,这里收拾一下暂且算作行宫吧。”琛不打算回城,“瑒儿,赵子允搜罗的钱财、地契,登记造册发还给原主;参与麽谋反的官吏严惩不贷,但是岭南的士兵大多是他强征过来的,不要治罪,让他们回家。” “臣,遵旨。”瑒亲王领命下去。整个玄青门被清理出来,由於还很不安定,众人都集中在九天殿的几间房间内,其它的院落则驻扎士兵守卫。又从城内调集大夫和药品为在战斗中受伤的人员治疗。一直到月上中天,才草草吃了晚饭。穆青鸷伤势严重没有出来,穆青鹫和嫣红心情欠佳很快离席,卓展鹏也不是很开心……到了最後,只剩下琛、瑒亲王、忆云和司徒尘四人。 “尘,你先走吧。”瑒放下酒杯对司徒尘说。 “我不累。”怎麽会累呢,只要看着这个人就不会觉得累。 “我跟皇上有话要讲。”瑒的口气有些差,“你先去睡觉。” 琛解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忆云肩头,“我看也不早了,不如都歇了吧。” “哥,我们有很久没有好好讲话了,我想跟你聊聊,不行麽?”看着琛如此照看忆云,瑒觉得委屈,“我可是你亲弟弟,分一点心思给我不行麽!” 琛看出瑒亲王已经有几分醉意,悄悄挥了挥手,“你先走,我再陪陪他。忆云,你也回去吧,一会儿我就到。” 看着两人消失在树影中,琛拍着瑒的肩膀,“明天一早还有事情做,别喝了。” “哥,说实话。你到底想怎麽做?朝中的那些大臣已经怀疑你微服出京,正在联名上折子呢。好容易清除了赵子允,你不想再出现哗变吧。”这些年的兄弟不是白作的。合力铲除伍维天、赵子允,为二哥报仇,巩固皇权,瑒明白,琛若是认准了绝不罢手,他既然能够放下京城大小事务出来寻找忆云,就不要指望他自动放弃,“那些人,有不少是有功之人甚至是辅佐父皇的老臣,跟赵子允不同。” “瑒儿,对不起。”琛只有这句话好讲。 第 28 章 恋耽美 正文 第 29 章 风云录 作者:屋脊上的猫 第 29 章 “他就那麽重要,重要到让你弃了这个国家,弃了我,也在所不惜?!你算什麽皇上!”离开都城、离开朝堂,似乎也离开了伦理的束缚。 “不要大呼小叫,你好歹是个亲王,注意你的身份。” “身份这东西害了我这麽久,还不够麽。抛却了伦理纲常的皇上有什麽资格说我。” “帝王应无情,我不够格。可是,瑒儿,真心爱上一个人就会不惜一切代价。你还不懂,等你也爱上了才会明白。”琛不由得放低身段,是自己作了一个坏榜样,可是离开他,真的是不能接受。 “爱,我一直爱着一个人呐。你不知道吗?你怎麽能不知道啊!”扑到琛的肩头,呜咽着质问。明知不能说,可是这数年来压在心底的秘密快把他逼疯了,烈酒为它开了门。 印象中的瑒儿一直是一副坚强威武的样子,即使是最艰难的时候也没见过他哭泣,如今泪流满面的人让琛不知所措,只有轻声唤着他的名字。 “看看我。为什麽……为什麽,你总看着二哥,看,看着忆云,却不肯看看我……我用心学武艺,我也会做文章。还……还是,你要我去学曲子?求求你,抱抱我好不好……小时候你不也常抱我吗……”声音有些嘶哑。 说是晴天霹雳也毫不为过,一直以为瑒脾气别扭不过是孩子心性,万没想到他居然对自己……瑒不是和那位司徒姑娘…… “哈哈,真是好一对兄弟。”一个人从阴影中走出来,灰蓝色的粗麻衣服底下露出一角明黄的颜色,“真不敢相信这就是人们说的贤明君主。” “赵子允,事到如今你好不死心麽,赔上亲生女儿的性命,赔上手下数万将士的性命还不够?!你若是放下屠刀,朕可以从轻发落。” “从轻,如何从轻?留一个全尸是吗。我赵子允不稀罕。我为朝廷戍守边疆这麽些年得到了什麽好处!这个江山要是没有我早就完了,龙椅,凭什麽我不能坐坐!”赵子允已经有些歇斯底里。 瑒尤在和琛拉扯,“哥,哥,你说话啊,不要不理我……”琛不敢召唤守卫,因为,离自己最近的是後院歇息的忆云,他肯定比侍卫先到。让他涉险,就是一分也决不能够。 琛推摇着瑒,希望他清醒些,这样即使帮不了忙,自己一个人也足可以制伏赵子允。 赵子允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提刀冲过来。琛的手臂被瑒紧紧握住,危机之中只得以自己护住他,右肩重重挨了一下。但是当赵子允再次举刀之时,却被人冲背後一剑刺穿身体。 “公……公孙宜?”琛试探着说。这个人须发皆白,面如枯槁,一双手臂好像寒冬中的干枯的树枝,目光迷离混浊,怎麽也难和那个大喝一声拉开百斤铁弓的人联系在一起。只是眉宇间隐约能见到德妃娘娘的影子。 “正是罪臣。”颤颤巍巍跪下,“臣公孙宜罪该万死。” “皇上!护驾!”不知道怎麽的了消息,数百名兵士涌进院子。杂乱的脚步和喷溅在脸上的鲜血,让瑒清醒了一些。 “哥,你怎麽……传御医!舅舅,是你!”瑒以为是公孙宜伤了琛,怒不可遏,“来人,押起来!” “瑒儿,别冲动。他也算是就驾有功。”一边等着大夫包扎一边劝说瑒,“公孙宜,朕一直没有告诉德妃娘娘你参与谋反的事情。你公孙一家可谓满门忠烈,你可知道她若是知晓……” “臣知罪。可是,我也是不得已,赵子允给我吃了一种药,若是不按时拿到解药……,所以,我,我……” “所以你就不顾弃君臣大义於不顾,弃公孙家数代清誉於不顾,你就帮着赵子允谋反。这是株连九族的罪名,按照律条,公孙家数百条人命,就是我和娘也难逃一死。你不要以为现在给了赵子允一剑就能免了罪孽!” “我,我不敢奢求赦免罪行。只求皇上看在公孙家历代忠良和我姐姐的分上,不要,不要以谋逆处死我。”公孙宜说得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 “罢了。”琛制止了瑒的阻拦,“朕准了。” “谢陛下。”公孙宜叩头谢恩,起身的一瞬间,忽然抽出一把匕首刺入自己的胸口。 “公孙大人!” “陛下,臣没有解药本就活不了几日,与其……请陛下成全了吧……” “臣等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穆青鹫带着人走到近前。 “你们怎麽过来了?”他们的驻地隔了两个院子,刚才的音量似乎传不了那麽远。 “是司徒小姐赶来抱信说有刺客。” “哦。那麽司徒姑娘,又立了一功。把公孙大人装殓了,送回京城。”虽然是叛贼,毕竟是亲舅舅,眼见着死在面前,心里多少还是要难过。招过司徒尘,“你送瑒儿回去休息。” “是。” “不,你不能送我回去麽?”瑒的拒绝让司徒尘刚刚忍住的眼泪险些有留下来,刚刚的对话都听到了。早知如此,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多留一刻。 “不要任性。”话一出口,琛发觉失言了,瑒千万不要像刚才那样,不顾场合的说出什麽难以收场的话来。 而瑒只是笑一笑,“我忘了,你身上还有伤,该早点休息。”走过来,贴在琛的耳边轻轻问,“哥,能再抱抱我麽,像小时候那样,哥哥抱着弟弟。” 听到这句话琛猛然觉得这将是最後一次拥抱这唯一的弟弟了,顿时失去了拒绝的勇气。伸手把瑒紧紧圈在怀中…… 三个月之後,大军班师回朝,举国上下一片欢腾。 不幸的是,万俟琛遇刺身亡。依其遗照,传位亲王万俟瑒。 康宁四年,十月二十三,万俟瑒登基,改国号佑珍。 佑珍二年,四月初八册封大元帅司徒毅之孙女──司徒尘为辰妃,同年七月晋封贵妃。终生没有立後。 END 恋耽美. [] 第 29 章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