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绡拭青锋》 liandAnmei.Com >龙绡拭青锋——暮元序 《龙绡拭青锋》作者:暮元序 文案 钟家能文能武的好儿郎钟北宁退敌有功,陛下赐婚雍穆帝姬 这乃是一桩天大的喜事 一时之间燕京之内人人叹惋好好一个小将军命途竟曲折至此 钟父沉默不语枯坐天明 钟母忧思过度卧床不起 弟妹哭哭啼啼惊吓不已 刚下战场的钟小将军钟朔擦着剑:喵喵喵? 于是后来 雍穆帝姬:驸马过来,给你看个大宝贝! 钟朔:! 女装大佬攻X沉稳将军受 本文耽美 1v1 HE,帝姬女装大佬! 甜甜甜! 本文有关古代内容全是作者杜撰,架空,不必过度考究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玖;钟朔 ┃ 配角:萧珙;松烟;惜文 ┃ 其它: 第1章 你完了,我老爸让你娶我 北地边陲霍城外,茫茫草原边缘 一处处火堆噼啪作响,时不时窜上来的火苗映亮了几张疲惫染血的面容,身穿残破甲胄的士兵或端着粗糙的瓷碗喝酒,或拿着刀一刀刀切着刚烤好的牛羊吃肉,间或说几句粗话,互相调笑,远处城里灯火全熄,看起来恬静安宁。 忽然一个脸上有狰狞刀疤的汉子踉跄着站起来,端着手里的浊酒全洒在地上,他面向草原,悲怆道:这一碗酒,敬,死在这草原上的兄弟们!下辈子还一起喝酒! 他扔了碗,缓缓坐回去,涕泗横流。 队伍中的人也次第将酒洒在地上,对着远处抹泪,互相之间捶肩安慰。 原都是常年在军中的人,见惯生死,此次却难以自抑,不过是因为此战惨烈,十不存一。 一月前狄人进攻长华,昭帝调兵遣将,任当朝沈贵妃兄长沈昱为元帅,点忠武将军钟寒江为将,钟寒江之子钟朔为先锋,又拨三万人马,大军即刻拔营出征。 本是冬日惯常的狄人扰边,队伍里的士兵都盼着尽快得胜可回家过个好年。 谁料五日前,狄人颓势已显,萌生退意,沈昱钟寒江乘胜追击,深入草原,另拨三千人着钟朔带领扫清狄人余部,然情报有误,本应逃进草原的狄人大部人马竟凭空出现在钟先锋带队的方位,钟朔少年英才,于军事上颇有天赋,十五岁便随父上战场,现今业已三年,也算经验老道,奈何兵力有限,狄人又凶狠反扑,钟朔竭力而战,堪堪撑了五日方等到钟寒江带人回援,此战,虽艰难斩杀半数狄人,可钟朔所带人马,只剩不到一百人。 所幸外敌已退,明日大军集合,便可启程回京,论功行赏。 篝火旁,钟朔拿一块染血的战袍缓缓擦着自己的剑,连战五日,他早已力竭,此刻拿剑的手微微颤抖,冬日寒冷,剑上的血污结成冰碴,一擦就是一块刺目的血痕,怎么也擦不干净。 身旁哭嚎震天,钟朔取了酒倒在剑上,冲洗血水,继续擦拭。 钟朔从军三年,向来稳重,在军中略有威望,旁人见他不言不语,怕他闷着,便有胆大平素与他交好的士兵过来递给他一块肉,道:这五日多亏先锋全力护持,先锋定然累坏了,不若先去休息? 钟朔接了肉,咬了一口道:不必,防御之事还需戒备。 士兵见他坚持便不再劝,挠了挠头,半晌又道:说起来先锋也有十八了吧,这次又立了这样的功,回京当可议亲了,先锋可有中意的姑娘了? 先锋家里可给安排了? 哭嚎声渐渐低下来,只闻偶尔一两声啜泣,有人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恍然道:是了!转眼先锋竟已到成婚的年纪了! 这些人都是平常便跟着钟朔的,也算是看着钟朔长到现在,钟寒江对自己的嫡长子并无优待,钟朔自入伍从小兵做起,到现在都是自己实打实拼出来的,这五日的苦苦支撑,全凭钟朔才不至于全军覆没,他身边的士兵知道他重情,嘴上不说但心里一定难过,是打心眼儿里心疼这个孩子,如今要议亲的年纪了,也是真心替他高兴有个人照顾他。 钟朔又咬了一口肉,闷闷回答问题。 是,十八了 回京再议 没有中意的 全听父母安排 气氛渐渐围绕钟朔的婚事热烈起来,但没有人会忘记,隆德二十三年的冬天,近三千的弟兄死在这片冰冷的草原上。 马革裹尸,魂归天地。 次日拔营回京。 钟朔与钟寒江策马并行,他慢慢靠近钟寒江低声道:父亲,此战事有蹊跷。 钟寒江面容严肃道:为父知道,此刻不宜谈论,回京再议。 钟朔放缓了马速,跟在钟寒江马后,抬头去看前方的帅旗,沈字在空中恣意翻飞。 大军急行回京,堪堪赶上了年节,城中处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素来空旷辉煌的紫宸殿也沾了些烟火气,莫名有些喜庆。 钟朔跪在钟寒江身后,听着殿上大太监尖细的嗓音念到自己的姓名, 钟寒江之子钟朔,领三千人斩杀狄人上万,有功,赐黄金百两,自即日起,擢升正四品下怀化中郎将,尚雍穆帝姬,培戎校尉王勇 钟朔:?!他耳朵是否有疾? 刚升了归德将军的钟寒江未来得及享受擢升之喜,就被儿子的恩宠砸的晕头转向,一霎想到雍穆帝姬是个何等人物便满心惶恐,心思百转千回。 待太监念完功赏,上方隆德帝循例道:众卿若无异议,退下领赏即可。 钟寒江忙道:启禀陛下,臣钟家何德何能,不敢委屈帝姬,恳请陛下三思! 隆德帝看他一眼,不耐道:你儿尚未婚配,且年少英武,此次功劳甚重,雍穆帝姬贤良淑德,性情温婉,自然可为良配,稍后自有赐婚圣旨到你府上。 钟寒江:陛下,臣子的眼睛不是瞎的。 隆德帝心意已决,钟寒江无法,只得携懵懵的长子谢恩。 钟朔父子二人谢恩回府,前脚回府,果然赐婚的圣旨后脚便到,一番跪拜打赏后,钟寒江接了圣旨将宣旨的大太监送出门,钟朔帮忙扶着差点厥过去的母亲余氏。 忙乱过后,钟朔将余氏送回内宅又折去了钟寒江的书房。 钟朔立于书桌前看着钟寒江唉声叹气,忍了又忍,最终道:父亲,此事无妨,娶了帝姬以礼相待便是。 你懂什么!钟寒江怒道。 你自幼长于京城,雍穆帝姬何等何等贤淑你怎会不知! 钟寒江看着儿子年轻英俊懵懂无知的面容,恍惚想到,自己此生最得意的孩子竟就要被那帝姬生生磋磨了么? 他才十八岁! 正是好年纪啊! 他刚立了功啊! 列祖列宗在上,我钟氏要亡了么? 钟朔见父亲神情悲悯,只得咳嗽一声,正色道:父亲也发现此次战事颇有蹊跷? 钟寒江收了心底的痛楚,也道:正是,那日我随沈昱深入草原腹地追击戎狄大部,行至一半却发现事有不对,按理说,若前方逃兵人数众多,地上丢弃的盔甲不可能连人数的一半都不到,我察觉情报有误回禀沈昱却遭他阻拦,我身无虎符无法调兵,只得加快速度追击。 待追上前方逃兵,果然大部兵马不在,我才得脱身去寻你。 钟朔道:那日,通传情报之人乃是沈昱亲兵,且,我所率兵马所得干粮只有三天的分量。所以那一战,他险些力竭丧命,战场上血流成河,手下之人所剩无几。 钟朔很确定:沈昱欲至我于死地。 钟寒江一拍桌子,恨道:沈昱这厮!打的好算盘!假造情报,待你殒命之后再带领大军回防,自然能够杀得狄人片甲不留,到时候只一句有误便可推得一干二净! 钟朔无奈安慰道:父亲回援及时,儿子并无大碍。躲过这次,沈昱便几乎没有机会除掉他,在京中他尚算安全。 钟寒江道:只是不知我钟家何处得罪了他,他竟要下此毒手。 钟朔道:我亦不知。 只是他手下的士兵却白白枉死,何其悲凉。 罢了,你先回去看看你母亲吧,分离一月,她定然想念你,帝姬之事,看开些吧。 钟朔心道我何时看不开了,只是终究没有说出来。 行礼退下后便径自去了母亲余氏的院子。 余氏今年三十有六,嫁与钟寒江后养的极好,也无妾室通房烦恼,做了小二十年的富贵太太,恍然一个雍穆帝姬砸下来,直叫她晕头转向,此刻她侧卧在酸枝榻上,头上绑着抹额,手里拿着长子伤口还未好全的手,心疼的不行,再一想儿子的婚事,眼泪就砸了下来。 钟朔赶忙拿着帕子给她擦了眼泪,宽慰道:母亲放心,儿子没事,只受了这一点皮肉伤。 余氏泣道:你这个小孽障,你叫我怎么放心?你跟你爹在外打仗,一个月也没有一封信,我在内宅担惊受怕,好容易回来了,陛下这一赐婚,这不是生生断你前程么?! 钟朔握了下她的手道:母亲慎言。 余氏回过神来,收敛了声音,又道:那雍穆帝姬,今年已然二十,比我儿整整大了两岁!自小丧母无人管教,不通针线女红,却整日混在那校场武场里,开口闭口要打要杀,名声已然坏透了!陛下把她许了你,不是害了你吗?!我原已替你看好了孙尚书家的女儿,比你小一岁,娴静可人,想必你也喜欢,只差你回来便可提亲了,可唉 钟朔怎么会不明白其中道理,且娶了公主,前途便相当于无,他自十五岁起在军中摸爬滚打三年,一身荣耀自他娶公主那天起便一夕作废,这四品的中郎将就算是到头了。 可圣旨已下,他无法违逆,可雍穆帝姬,一张脸突然出现在记忆里,眉目艳烈,粲然一笑,是他此生见过最动心的颜色。 他微微红了耳朵尖,垂头不语,却叫余氏眼尖看着了,余氏只当他这是在默认她说的话,不由打趣道:果真叫为娘猜着了?我儿喜欢安静些的?可惜了那孙家小姐。 钟朔抬头茫然道:什么?什么孙家小姐? 余氏气道:那你脸红什么,你还能真欢喜那雍穆帝姬不成! 只见钟朔又把头低下去吭哧不语 余氏:! 你何时竟见过雍穆帝姬!余氏不可置信道 去年,往姜府送年节礼时有幸见过一面。姜家,即雍穆帝姬已逝的生母姜皇后的母家,近年来钟姜两家走的近些,去年便由钟朔去送了节礼。 造孽呦!我的儿啊!你命苦啊!余氏绝望嚎道。 第2章 娶我你怕了吗 好不容易安抚住了崩溃的母亲,出得院子便又叫一双弟妹给拦住了。 钟朔蹲下身抱起张着小短手要抱抱的妹妹,另一只手牵着敦实的弟弟,朝自己院子走去,边走边嘱咐二弟道:母亲身体不适,你与楚楚这几日莫要去扰母亲安歇,知否? 他牵着的钟纪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我知,阿纪会顾好妹妹,不去扰娘亲。 钟朔欣慰一笑:阿纪已经大了,已经会照顾妹妹了,兄长很放心。 钟纪摇头晃脑道:兄长此言差矣,自古成家立业才是长大,阿纪还小,不比兄长。 钟朔平稳道:这是谁教的? 钟纪诧异道:自然是嬷嬷说的呀,嬷嬷还说,兄长即将迎娶帝姬,可真有此事?公主嫂嫂漂亮么?会喜欢阿纪和楚楚么? 此刻兄妹三人已至钟朔的斜玉轩,钟朔正将钟楚抱到榻上,钟楚年纪尚小,平日又常跟着钟纪,钟纪哥哥说什么都要帮一句腔,于是也懵懂起哄道:楚楚要嫂嫂! 钟朔认为,钟楚需要的不是嫂嫂,而是一个上过学的哥哥,钟纪已有七岁,是可开蒙的年纪了,明日便送到私塾中去。 又将钟纪安顿好,接过侍婢手中的甜羹,大的给钟纪自己端着吃,小的自己拿着,一勺勺喂给钟楚,同时认真对钟纪道:帝姬乃是千金之躯,若,若来日下嫁,你与楚楚也只可称呼帝姬或殿下,不可直呼嫂嫂,懂么? 钟纪不懂。 但兄长说的还是应该听从,于是也肃容点点头,认真道:纪懂得了。 钟楚嘴里含着调羹竟也跟着点头,可爱得很,钟朔老怀甚慰,觉得没有白养。 喂好甜羹天色已晚,钟朔便直接在房中摆了饭,又遣人去前面告知钟寒江与余氏不去饭厅用了。 照顾两个小的吃饭就寝,待两人睡熟后,钟朔穿好外袍出了院门。 穿过后院的垂花门,门后的小池塘边,假山下有一处泥土较别处有些细微不同,平日来来往往自然没有人会在意这一处偏僻地界,才叫钟朔藏了这许多年。 挖开泥土,单手拎出里面藏着的一个圆形小罐子,赫然是一个小酒坛! 钟朔自幼习武用剑,钟寒江怕饮酒坏了他习剑资质,便不许他多饮,只逢年过节时才可饮少许。 他自小稳重寡言,心思都放在肚子里头,他知钟寒江为他好,从未忤逆过钟寒江,外人也只道钟家长子老成持重,年纪轻轻便知轻重,却无人知,他也会做些父亲不允的事情。 钟家夫人余氏素喜园林,钟寒江又宠爱夫人,是以钟家的园林格外大些,树种也多,如今是冬日,许多树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杆子和许多粗壮的枝节,看着有些寒碜。 钟朔倒不在意,捡了个僻静的地方,随意上了颗树,靠着粗粝的树干揭开小小的酒坛子,慢慢喝了一口,酒是他仿着书中的法子自酿的青梅酒,存了半年,终于有机会喝一口。 屋外寒冷,他习武之人尚可抵御一二,晃晃手中酒坛,又喝一口,他抬头看着北方的一颗星星,忽然四肢百骸都冒出一股子无力难堪来。 永远留在寒冷北方的那些人,他手下的将士,他的手足,他的兄长们,看着他一步步成长的前辈们,那三千人,都是他朝夕相处的军队中拨出去的,如今,他带累他们至此,是他冤了他们的命! 酒坛大约是在土里埋得久了,拿在手上许久也没有暖过来,倒叫他被酒意熏晕的脑袋清醒了一些,于是转瞬他又想到即将嫁给自己的那个人。 恋耽美 >龙绡拭青锋——暮元序(2) 他只同他母亲说在姜家见过他,却没说是何种境地见的。 那日,他奉父命去姜家送年节礼,恰逢雍穆帝姬回外家探亲,这样境况下他自是应该回避,奈何他与姜家的嫡次子姜淮私交不错,两人皆擅方圆,姜淮便拉他手谈一局,所幸姜淮院子距雍穆帝姬所在甚远,也不会冲撞帝姬。 坏就坏在姜国公,即先皇后的哥哥,姜延朗与其嫡长子姜淅外派回府,身为晚辈,自然要去问候,恰巧那日奉茶的侍婢不小心将茶洒在他身上,未曾烫伤,只是形容狼狈无法面见长辈,姜淮提出他大哥与钟朔身量相近,不若先借用他大哥的衣袍,派人去禀了刚回府的姜淅便是。 钟朔自然同意,可在姜淅的房中更衣时却见一个□□上身的男人,两人皆受惊不小,钟朔从未见过那么好看的男人,眉宇挺拔不失英气,叫人以好看二字相比却不显女气,一时失了神,待钟朔回神那人已经不见。 还未等他将此事告知姜淅,便在去前厅时碰上了陪着雍穆帝姬赏梅的姜夫人,她身旁那身量过于高挑,华贵傲气的女子,纵然施了脂粉,钟朔也认得出,与姜淅房中的男人,一模一样! 陛下百般疼爱的雍穆帝姬,竟是个皇子! 两人一个照面,钟朔受惊不小,雍穆却有些笑模样,钟朔面上波澜不惊的行礼,心里却已苦道:吾命休矣! 不管眼前这个雍穆是男是女是真是假,此等皇室秘辛断不该叫一个外人知晓,这两日,怕就要大祸临门,他悔不该耽于棋盘! 雍穆眯起一双凌厉的凤目,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放他离开,钟朔走的忐忑,问过姜延昭安后便回了钟府,小心防备了一段时间却风平浪静,他道雍穆不可能这么放过他,后来发现一直有人在暗处盯着他才松下一口气,左右不将他灭口便好。 摸着手里冰冷的酒坛,钟朔回想起那天雍穆不施粉黛的模样和他错愕的神情,不很温和却叫人一见难忘的眉眼,他此生头一遭心动,却是为一个男人。 冰凉的酒液划过喉肠,有种辣辣的暖。 那么,这时隔一年后的赐婚,到底是谁的谋划,雍穆可还是他所见的那个雍穆?沈昱对自己下手定然不是因为雍穆,那么还有什么原因使他容不下他?那偌大的皇宫里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阴私? 他娶雍穆,不仅前途尽毁,还要卷进那宫廷倾轧里么? 心思翻涌间,他手中的一小坛酒已经见底,醉意也已显露。 罢了,由不得他,走一步看一步罢! 钟朔跃下树枝,将手中酒坛妥善埋回原处,理了理衣摆方回了卧房。 钟朔离开后片刻,一道黑影悄声翻墙而过。 皇宫凤阳阁 黑衣人跪在地上 坐在主位的人高挽凤髻,涂了鲜红口脂的嘴唇一勾,懒散道:知道了,下去吧,继续盯着他。 黑衣人退下后,雍穆唤道:惜文,更衣。 殿外的婢女应声而入,服侍着雍穆更衣沐浴,最后放下长发,洗去脸上精致的妆容,转眼间那人便从一个娇艳的美人成了一个阳刚锐气的男人。 惜文。 奴婢在。 那钟家北宁,今夜顶着寒风在树梢独自喝酒呢,真是叫人怜惜。男人促狭道,钟北宁即是钟朔,钟朔十五上战场便取了字,北宁。 殿下美貌贤良,能娶到殿下是钟家阖族的荣耀。惜文面不改色道。 雍穆还算清醒,道:行了,美貌本宫认下了,贤良不敢当,可委屈死他了。 殿下本就如此,不必自贬。惜文未曾犹豫,还是坚持道。 雍穆翻了个白眼。 殿下不日出阁,请务必注意仪态。 次日 年节将至,各部早已封笔,是以钟朔虽升了官,却是休假在家。 他昨夜宿醉,今日起的稍迟了些。 昨日钟纪钟楚也宿在了他的院子里,待他坐在饭厅时,钟楚与钟纪已用过饭,余氏在旁边看着两个孩子玩耍,其乐融融。 钟朔上前行礼道:母亲今日为何过来了? 余氏横他一眼:还不是为了你这个讨债的? 钟朔顶着沉重的脑袋哄她道:母亲何出此言? 余氏用帕子沾沾嘴角,矜持道:你可知你与雍穆帝姬婚期何时? 来年三月二十八。 如今什么时日了? 十二月二十六。 正是了,你与雍穆帝姬婚期将近,我这为娘的自然要开始着手安排,帝姬不可怠慢。 钟朔喝粥的动作一顿,他道:确实,雍穆帝姬不可怠慢。 他又奇道:母亲昨日尚且卧床不起,今日竟又精神了? 余氏大方道:好孩子,母亲想通了,帝姬终究是帝姬,她又早年丧母,想必娇纵些也是应该的,你既喜欢了她,就要好好待她,为人夫者,要记得,唯有真心才能换得真心,若她真欺辱与你,你也忍耐些,到时候母亲想个法子给你纳一房温柔些的侍妾也就罢了。 钟朔见余氏认真授他夫妻相处之道,心头有些不忍,虽然余氏的设想大抵成不了真,但他还是认真应了下来,只为安她的心罢了。 不过长华律法,不论天子庶民,婚礼仪式皆按六礼进行,曰: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纳彩乃是男方送雁提亲,既是皇帝赐婚,那么纳彩便可省去提亲一步,只赠雁便可。 雁表有情人,男儿往往亲手猎雁赠与女方以表诚意,以往人家议亲大约一年时间,可他只有四个月,寒冬腊月何处去寻大雁? 钟朔正在思索,却听外面下人传说在斜玉轩墙根下捡了两只活雁,八成是南飞时受了伤,双双坠了下来。 余氏也正苦恼,却不想此时正有了这一双雁,她不禁喜道:呦,我儿的婚事可是连天爷爷也答应了的,这现成的好事叫我们拾着了!快,好生养起来,别出岔子! 下人领了命走了,钟朔看着余氏喜气洋洋的样子叹了口气,想也知道这雁是谁送来的,旋即心间也有些莫名的喜悦,他往下压了压嘴角,伸手戳了戳钟楚的小丫髻。 雍穆还是一年前那个雍穆。 作者有话要说:  一天两更 第3章 见面奔现呗 纳彩已全叫女方办了,年前钟朔只需问名便可,问过名待来年再进行后面四礼。 长华民间的规矩是着媒人做中间人去女方家中取了名帖以及生辰八字,但皇室不大相同,需男方亲自去请女方家中女性长辈问名,皇后已逝,这一趟须得钟朔去请雍穆的舅家夫人,也就是姜夫人。 初一晚隆德帝于紫宸殿饮宴群臣,问名之事也相当急迫,隆德帝向来娇宠雍穆帝姬,却不知为何婚事却如此草率。 钟朔用过早饭便紧赶去了姜府,托姜夫人去宫中问名,姜夫人也早已有所准备,彼此礼数都周全得很,不至于叫人看了笑话。 钟朔与姜夫人问候几句便退出了待客的花厅,转眼就见姜淮倚在廊下冲他笑。 姜淮院子的暖阁内。 姜淮手法娴熟的冲茶泡茶,不多时一杯上好的尧山毛尖便搁在了钟朔面前,尝尝,我父亲前些日子带回的毛尖,鲜得很。 钟朔不会品茶,再好的茶到他嘴里也是一个滋味儿,姜淮不会不知,现下这样殷勤,不过是想调笑他几句。 他慢慢喝了口茶,才道:有什么话你尽可说了。 姜淮笑意未减,开口就是一句挪耶:北宁兄不日便是淮的表姐夫,淮这做表弟的想问姐夫安。 钟朔: 姜淮小瞧他了,钟朔是见过些世面的。 他道:姜兄慎言,帝姬金尊玉贵,我等不可背后议论是非,此非君子所为。 姜淮道:北宁怕甚么,雍穆表姐此刻不在府上,我与姐夫私下趣言一两句又何妨? 钟朔不接他的话,另起话头道:姜家的族学年后何时开?我欲送钟纪开蒙。他本想今日就把人送去私塾,今晨酒醒后才想起如今年节将至,各学塾都已在假中,只得待来年开塾时再送。姜家书香传家,教出来的孩子都是好的,是以他想将钟纪交给姜家。 你二弟年后不过七岁,不必如此急切,叫他再好生玩耍几年。姜淮劝道。 钟朔摇摇头:不可再耽误了。 他眸色复杂,似乎很是忧心,姜淮便没有深究,只点头应了,叫他开春将钟纪送去。 钟朔了了一桩大事,松了口气。 唉,差点叫你岔开,我邀你来此,原是有正事要说的。 钟朔疑惑看向他。 姜淮又不怀好意笑道:有人托我传句话。他故意一顿,看着钟朔眉梢微扬,才道:初一夜宴,紫宸北角,届时自会有人带你前去。 钟朔捏着茶杯摩挲两下,道:我知晓了。 他拿不准姜淮知道多少,不敢贸然发问,只把猜测闷在了心里。 姜淮见他镇定如斯,想到钟朔刚升了官,年后必定繁忙,没有多少时间会面,多嘴了一句:待你大婚之日,一切便可知晓。 钟朔看他一眼,心道他也是知道的,仍旧没有多言,起身告辞回了钟府。 钟府因有一个爱热闹的主母,每年节日都是热闹的,又因钟寒江与钟朔有功得了封赏,钟朔年后要尚公主,所以今年似乎府中格外忙碌。 小厮侍婢匆匆而过,嬷嬷在仔细洒扫并放置新的物什,余氏的贴身嬷嬷从旁监管,倒也井井有条。 钟朔一路回了斜玉轩,他的贴身侍卫松竹一见他回来便迎了上来,钟朔心领神会,叫洒扫的仆妇下去后带着松竹去了书房。 一进门,松竹便小声道:公子,今日小厨房上了一道鹧鸪汤,公子向来爱喝的,却不是黄嬷嬷送来的,是个眼生的小婢,属下斗胆尝了,味道比平时鲜美许多,属下又去厨房问了,掌勺的说是煲汤水的厨娘今日病了,换了个新来的厨娘,正是那送汤的小婢,言说厨房人手不够才亲自送来。 钟朔道:那汤可有何不对? 松竹道:那汤里,似乎加了些料,但属下喝了却无异状,不知为何。 钟朔无奈道:下次不要乱吃东西,禀了我就是,若真有人想置我于死地,现在你就是一句尸体了。 松竹:属下谨记。 钟朔道:此事不可叫老爷夫人知晓,你带着这汤去找城西永善堂的刘大夫,请他验一验,另外将松烟放到厨房,叫她看紧那小婢,去吧。松烟乃是松竹的亲妹,二人都是自小服侍钟朔的。 松竹领命而去,钟朔揉了揉眉心,雍穆尚未进门便有人迫不及待下手,他驸马还未做成就先成了死马,不知是谁得利,幸好雍穆要见他,到时将这事抖落给他,再一同商量对策。 他与雍穆如今是一条船上的人,撇开他心中朦朦胧胧的好感不谈,他也必须站在雍穆那边。 钟家祖上也是封王拜相过的,只是传至这几代逐渐式微,钟寒江拼了老命现在也才做到三品,他年纪轻轻品阶却已不低,钟纪还小,钟家的希望全在他一人肩上,可当今圣上并不青睐钟家,甚至隐有打压之意,不然不会把雍穆许给他,如今他在朝中可是举步维艰了。若他没猜错,雍穆与他处境相似,是什么让一个拥有继承权的皇子被迫扮成女人,一扮就是二十年?雍穆所经历想必更加艰难,再想他在京中的名声和他最近的动作,想必雍穆所谋不小。 随手拿了本书翻看,里面是他写的密密麻麻的批注,他自小学的东西就驳杂庞大,外头人说他能文能武也是真的,他虽不喜功名,可这一生大概也只为钟家了。 雍穆帝姬,是个可托付之人,报仇雪恨,平步青云,钟朔只能靠他了。 腊月二十八,钟朔去姜府取了姜夫人问的的名帖,回府打开,仔细封好的信封中是一张绘有繁复芍药纹的洒金红色花笺,花笺上是上好的徽墨写的字,银钩铁画,遒劲有力,上书:雍穆帝姬萧玖 隆德三年腊月十六。 萧玖,萧玖,钟朔失笑,这名字却很是有些可爱。 忽然,他忆起在外打仗时曾捡过一块石头,色泽深沉,似玉非玉,他看着好看就拾了回来,因价值不高还叫同行的将士嘲笑了一番,可他还是留了下来,如今正放在书房中的剑架旁。他问过府里的老先生,那石头,名玖! 他在外打仗捡了个帝姬回来。 钟朔偷笑。 那块儿石头却得好生收起来,可不能把堂堂帝姬放在剑架旁边。 大年初一,百官饮宴,紫宸殿灯火通明,隆德帝端坐上首,左边是沈贵妃,沈贵妃掌六宫主权,已有皇后之实,这样的场合坐在皇后位置倒也顺理成章。 隆德帝今年四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他举杯祝祷,念了一段长长的祝词后又按着内阁拟好的文书陈述这一年的得失功过,再期待来年风调雨顺,长华繁荣昌盛。冗长的致辞结束,君臣共饮,隆德帝放下酒杯,看向旁边的沈贵妃,两人相视而笑,感情甚笃。 婢女一道道上菜,丝竹响起,乐局的舞娘也依次上场,官员低声交谈,是一副歌舞升平的景象。 钟朔坐于武官之间,自斟自饮,间或尝一尝宫中的御宴,确实比家中要可口些。 他安然而坐,却听得大殿上皇帝的声音遥遥传来:那边可是钟家的长子钟朔? 钟朔起身行礼道:回陛下,正是微臣。 隆德帝又道:你且来! 钟朔上前一些,再行礼,隆德帝眯了眯眼,仔细看了看他,道:一表人才!钟寒江生了个好儿子! 钟朔只道:陛下过奖,臣愧不敢受。他好歹也是这位亲自下旨择的婿,如今却连长什么样都不知道,钟朔内心复杂。 隆德帝又说了些勉励夸奖的话便放钟朔回去坐着了,另一边的钟寒江也拭了拭额角的冷汗,陛下这明明是隐晦地给了钟家一个耳光,自古驸马的官职都不会太高,而隆德帝又如此盛赞钟朔,不过是告诉他天子赐不可辞罢了。 钟寒江所想钟朔怎会想不到,他微微垂了眼,默默把玩着手里的一个玉瓷酒杯。 半晌,殿内气氛热烈起来,钟朔放下酒杯,他身后的宫女见状上前添酒,弯下腰时,对钟朔耳语道:帝姬有请。说完便退回原处。 钟朔面不改色目不斜视,待饮完了杯中酒方才起身,请他身后的宫女引路至净房。 殿上,沈贵妃挥退宫人,用一双保养得宜的素手为隆德帝斟酒,余光瞥见钟朔随一个宫女往净房去,背影挺拔清峻,她在深宫,不知沈昱所做的事,只是有些可惜,这样的人配她的庄静帝姬甚好,却叫皇帝许给了雍穆 恋耽美 >龙绡拭青锋——暮元序(3) 钟朔不知自己还差点儿娶了庄静帝姬,此时正跟着一个宫人穿过一片梅园,紫宸殿的梅花大约是天下最好看的梅,这样的寒夜里却在枝头盛放,馥郁芬芳,钟朔恍惚觉得自己的身上也沾染了些梅香。 穿过梅林便至紫宸殿的北角,此处人迹罕至,那宫女回过身来向他一礼,熄了手中宫灯,退到了远一些的地方守着。 前方一个身着宫女服却异常高挑的背影转过来,钟朔听到他雌雄莫辨的声音道:驸马可叫本宫好等。 钟朔心中大石落地,将防备的姿态收起,对那人行礼道:见过雍穆帝姬,帝姬说笑了,臣不敢叫帝姬久等。 萧玖看着他道:驸马何必如此绝情?白白枉费了雍穆的一片心意。 钟朔靠近萧玖,低声道:帝姬,可是附近有何不妥,隔墙有耳么? 萧玖道:并无。 钟朔:那帝姬为何? 萧玖面无表情道:钟将军向来如此不解风情么? 钟朔:? 萧玖整理了下衣袖,借此动作遮住了翘起来的唇角,他看向钟朔,诚恳道:无事。 钟朔: 第4章 傍上富婆 两人自然默契的忽略了萧玖的身份问题。 萧玖道:此番累你走一趟是有事要提醒,近来你饮食衣物等入口穿着的物品需仔细检查,本宫拘在宫中备嫁,现下许多事情并不方便插手,无法护你周全。 钟朔坦然道:殿下,臣院中的厨娘已给臣下过毒了。 萧玖目光一厉! 钟朔从袖中掏了个纸条出来递给萧玖,纸条上乃是那药的名字雪覆。 这是一种慢性药,药如其名,如雪一般层层覆盖,慢慢渗透,直至病发,发病时状如疯癫理智全无,大夫也诊不出异状,且这种药放入食物中甚至会提升食物的鲜味,引人多食,加快发病。 萧玖似有愧疚:本宫未曾想到他们下手这样快。 钟朔宽慰道:殿下不必自责,臣也未料到。 他又猜测到:这药是下在鹧鸪汤里的,这汤有专门的厨娘负责,臣一月大概喝三次汤,臣问过大夫,按照这个剂量,若要病发,差不多是在臣与殿下的婚期之时,下药之人似乎想要公主难堪? 不止,若你大婚不久便发疯而亡,那本宫不仅难堪,还就此守了寡,一个死了丈夫的人自然不再碍某些人的事。萧玖哼笑道。 钟朔常年在军中,院子里的事都是交给松竹打理,若平常送汤的人换了这样的小事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此次若不是松竹警觉,怕已经着了道了。 不过,他又看了看萧玖,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人守寡会是什么样子。 钟朔道:那臣便先不处置那做汤的婢子,看严她也就罢了,那汤臣也假作喝了? 萧玖道:可,你且小心谨慎。 钟朔称是。 随后萧玖又取出一个凤凰纹的镯子交予他,道:你拿着这镯子去玄武街的墨瀚坊,给老板看了,他会给你件东西,你替本宫收好,大婚之日再给本宫。 钟朔接了过来,小心藏进怀里。 萧玖看着他的动作,忽然一笑:驸马可要把这镯子藏好了,若是给人看见了,说你我大婚前便郎情妾意私定终身这可如何是好?雍穆羞都要羞死了! 钟朔还沉浸在美人一笑中,冷不防听完美人的话 他很想让萧玖自重,可他不敢,他只得艰难配合道:殿下放心,臣,一定收好。 萧玖满意点头,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驸马可是喜欢鹧鸪汤? 钟朔愣了一下才道:臣喜欢。 萧玖道:如此甚好,本宫身边有一个伺候的嬷嬷,煲的汤水甚好,成婚后你可尝尝她的手艺。 钟朔应了 萧玖仍不肯放过他,又道:婚期尚远,驸马可会想念本宫? 钟朔觉得婚期并不远,甚至有些近了。 钟朔回到宴席时不太对劲,他左侧的同僚关心道:钟将军可还好?是否去偏殿稍作休息? 钟朔坚强道:不必,多谢关怀,钟某还可坚持一二。 同僚见状也不勉强他,转回去看歌舞去了。 钟朔尽力坐稳,方才在外面,萧玖硬是不放他走,非逼他说出想念二字才肯罢休,他此生短短十八年,哪怕在战场上也未遇过这样的窘境,钟小将军有些恍惚,这是他与萧玖第二次见面,他却觉得,比第一次还要惊吓些。 雍穆帝姬果然不负盛名。 他又想,许是宫中生活压抑些,萧玖性子才如此跳脱,大事上他也不曾马虎,应该多尊重他些,以后他入钟家应当让他比在宫中快活才是,不过帝姬与驸马似乎是住在皇帝赐下的帝姬府中?那守卫须得做好,不能再叫人随意乱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去。 初一夜宴就在钟朔的胡思乱想中结束,宴散后,各家车马缓缓离开那朱漆金筑的地方。 萧玖着一身帝姬礼服立于城墙上,一眼望不到边的皇宫在夜色中越发空茫,萧玖叹息道:又熬了一年。 他身后惜文道:殿下慎言。 萧玖收敛情绪,饶有兴趣道:惜文,你说,本宫要如何才能从帝姬府搬去钟家? 惜文不语,萧玖也并不是要问她,他看着紧闭的宫门,一双凤目微弯,显出些温和样子来,是个充满期待的表情。 年后钟朔忙于亲戚往来,空闲时候练剑,每日听松竹汇报婢子的行踪,倒也过得轻松。 一月恍然而过,两人八字已让钦天监合过,说是算了个天作之合,雍穆帝姬很旺钟小将军,余氏听了高兴的很,连说这婚赐的好,没有半点儿不满。 二月出头时钟朔独自出了趟门,去了玄武街的墨瀚坊。 雍穆帝姬赐婚钟北宁之事京城皆知,那老板自然也不例外。 墨瀚坊乃是一处专卖字画的铺子,钟朔进店后找了老板,自报姓名后被迎进了一间偏僻的雅间。 钟朔将萧玖的镯子拿出来后老板却是一惊,不可置信地盯了会儿钟朔,察觉失礼后赶忙退下,少顷又带着一个锦盒回了雅间,亲手交给了钟朔。 钟朔未曾多言,拿到盒子后又买了不少字画,一起拎回了钟府,只是字画堆在了库房,锦盒小心锁在了床头的暗格中。 此时距婚期不到两月,聘礼刚刚备好。 皇家嫁女,嫁妆定然是丰厚得很,雍穆帝姬本身又是先皇后所出,隆德帝的嫡长女,是长华王朝的大长公主,身份贵重,食邑万户,其尊贵自不必说。 钟家家底也算殷实,但照聘大长公主的仪制还是差了些,所幸余氏的娘家也帮扶了一二,才堪堪凑够所需物品。 钟朔查验确认时看着一库房的聘礼,多是些脂粉钗环之类女子所用的,若萧玖真是个女子也就罢了,可他到底不是,想必不喜这些,他略一思索,回了斜玉轩,从库房仔细选了几样东西添到了聘礼担子当中,又在聘礼单子上加了几笔。 他再三看了礼单才暗自点头道:周全 三月初八送聘礼。 三月二十八,宜嫁娶,是个顶好的日子。 钟朔寅时便起,由宫里的嬷嬷伺候着穿上驸马的喜服,层层叠叠,繁复华丽,再戴金制仙鹤冠,两边玳瑁佩正,便是一个俊俏的新郎官儿。 待收拾停当后,嬷嬷带着宫女退下,另有一个嬷嬷手中一册书卷走了进来,在钟朔疑惑的目光中翻开书册递到钟朔手上。 钟朔:! 那书册,分明,分明是 嬷嬷四平八稳道:老奴奉太后之命教导驸马人事,还请驸马上前。 皇家规定严格,驸马娶公主前须得洁身自好,无通房侍妾,钟朔自然是符合的,他又多外出打仗,不近女色多年,同龄人这会子做爹的也有了,只他长到十八岁还未有人教导过。 钟朔红着耳朵听完了嬷嬷的耳语,心道新婚夜怕是用不上了,又乱想到:男子与男子是何种方法?萧玖他男扮女装多年,是不是也未曾过? 于是钟朔耳朵更红了。 片刻后嬷嬷终于讲授完毕,钟朔也红到了耳朵根,他出了斜玉轩,前往正厅给钟寒江与余氏请安。两人早已收拾完毕,钟纪与钟楚也打扮的喜庆,钟楚头上还扎了两条红色缎带,此刻正拿胖手捞着玩儿,钟纪目光深沉,一心一意等着公主嫂嫂。 钟朔下跪请安,三拜过后,钟寒江将他扶起,教导了一些为夫之道,余氏在旁听着,欣慰点头,钟寒江交代完,钟朔再一礼,随后出府,跨上他套了红绸布的战马,身后跟着一些军中的伙伴,再后是迎帝姬所用的四乘婚车,金帘玉栏,锦席红帐。一路人吹吹打打往皇宫而去。 萧玖这边也是寅时即起,阴着脸任内务府的宫女为自己梳妆,雍穆帝姬凶名在外,这副表情,哪怕他生的再花容月貌也吓得宫女直哆嗦,那宫女抖着手给萧玖上簪别凤冠,又取了萧玖九凤呈祥的宫装嫁衣为他穿好,链子手镯璎珞等物全部配好才默默退下。 萧玖带着一身的金玉首饰,面无表情聆听完了嬷嬷的教导,在惜文的搀扶下沉重地往紫宸殿去拜别隆德帝。 隆德帝身旁坐着沈贵妃,萧玖面不改色三跪九叩,隆德帝嘱咐了几句和睦妯娌尊敬婆母之类的糊涂话,沈贵妃忽然笑笑开口道:帝姬金尊玉贵,原也是不必低头的,不过也当收敛些,外面到底不比宫里。 萧玖平淡道:雍穆谢贵妃教导。他身后惜文上前扶他起身,将手中的红缎盖头为他遮上,便有太监传驸马已至。 钟朔进得大殿,与萧玖并肩而立,两人之间是一条红绸,一人执一端,又对隆德帝三拜,各自签了婚书,钟朔便拉着红绸彼端的萧玖步出紫宸殿,沿着铺好的红毯缓步向前,上了婚车,背对皇宫,越来越远。 帝姬下嫁,绕城一周,钟朔策马在前,萧玖在婚车中端坐,四周帷幔将他挡的严实,沿途百姓只能凭想象推测大长公主雍穆帝姬何等美貌。 他们身后是萧玖的嫁妆和钟朔的聘礼,再加各家各级命妇和后宫妃嫔的添妆,一共三全抬,浩浩荡荡摆了三条街,四下全是议论雍穆帝姬恩宠之声,萧玖在车中隐隐约约可听见一二,盖头下的那双迤逦上挑的眸中全是嘲讽。 绕城结束,两人终于到了钟家,钟朔下马,到婚车前将手臂递给层层帷幔后的萧玖,萧玖抓住他手臂端庄下车,两人一同至前厅行婚礼。 因萧玖是帝姬,所以不必跪拜,连着作为驸马的钟朔也不必,两人听完司仪高声唱喏,互换签好的婚书,对立而拜,便是礼成。 此后二人,互为依靠,共同走过后来那些苦乐兼具的时光,相守百年,可喜可贺。 可喜可贺。 第5章 自古直男爱素颜 宫中关雎阁 庄静帝姬身旁的大宫女映月轻声劝道:帝姬若不想用饭,好歹也进些小粥,莫伤了脾胃。 庄静道:本宫吃不下。 映月还待再劝,外面却传沈贵妃到了,她连忙行礼,庄静起身道:母妃。 沈贵妃挥手让映月带人下去,对庄静道:我儿何事如此忧心? 庄静气道:母妃为何不告诉儿臣儿臣的驸马人选您原是中意钟朔的。她虽气愤,可说出钟朔名字时也因羞涩而红了脸。 沈贵妃顿时有些不悦:是哪个多嘴多舌的贱婢?这种话也敢学给帝姬听? 庄静急道:母后!不是儿臣的侍婢,是,是儿臣自己听到的。那日母亲在内室与云瑶说话,儿臣在帘后听了些。 沈贵妃道:不管是你自己听去还是旁人说与你听,你只需知道那钟朔如今已是雍穆的驸马,与你没有半点关系!以后若再有奴才给你嚼耳根,拖出去打杀了也就罢了! 庄静忙道:母妃息怒,儿臣只是气不忿,父皇疼宠雍穆,连婚事也找了那样的人,可怜儿臣,叫她累得至今尚无着落。钟朔于霍城边关大败敌军之事她已听说,在他回朝之前她还满心期待,觉得能嫁一个那样英武的少年将军,可一朝赐婚,人却不是她,怎能不叫她恨? 雍穆平日抢她的宠爱也就罢了,如今连婚事也抢她的! 沈贵妃道:我儿以为那雍穆嫁了个好人家么? 庄静道:不是如此吗? 沈贵妃抚了抚手指上精致的护甲,温柔笑道:钟家没落,那钟朔战场上险些丢了命才拼死挣了个四品的中郎将,纵然钟北宁天纵之才,可你父皇打压钟家,必然容不下他,你不可嫁他,之前是母妃想岔了,所幸我儿未曾婚配,母妃以后定然为我儿寻一门顶好的婚事,之前的事便忘了罢。 庄静心中大骇,嗫嚅道:是,儿臣知道了。 照长华礼法,帝姬下嫁,皇帝赐帝姬府,新婚头三日住在夫家,待三朝回门后再搬进帝姬府,且,住进帝姬府的只有帝姬一人,驸马仍旧住在自家府邸,帝姬若想念驸马可宣召驸马觐见,驸马不可私自前往帝姬府。 斜玉轩 萧玖端坐在钟朔卧房新换的千工拔步床床沿,床里是红枣花生等物,两只龙凤喜烛燃着,室内一时寂静。 钟朔立在门外,方才宴上众人碍于他如今身份不敢灌他,奈何钟朔自己酒量不济,几杯入口已有醉意,他喝了口门前侍婢奉上的醒酒茶醒了醒酒,伸手推门。 喜娘赶忙迎上来,引他绕过金线绣凤的屏风,行至床前,面对盖了盖头的萧玖,又端了喜秤来请钟朔挑盖头。 钟朔挑了盖头,在喜娘倾盖如故,偕老白首的唱和声中对上萧玖的目光,他今日描了明艳的妆容,薄唇微挑,凤目映着烛火,中有灼灼光华。 钟朔鬼使神差想起一年前初见他时,竟觉他不施粉黛的样子比如今要更胜一筹。 喜娘见他愣了,笑着打趣道:驸马头一回见帝姬,喜欢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萧玖看着他笑了一声,钟朔也回神一笑,心道这可不是头一回。 喜娘及时接过他手里的盖头和喜秤,又说了些吉祥话,领了赏便退下了。 待房门关好,惜文用葫芦状的酒杯斟了两杯酒用漆盘端着呈上,钟朔在萧玖身边坐了,一人接过一只,交臂互挽,同饮合卺。 恋耽美 >龙绡拭青锋——暮元序(4) 饮过合卺酒萧玖便唤惜文梳洗,他与钟朔说话时用的都是雌雄莫辩的声音,刚刚唤惜文用的却是低沉的男声,钟朔心下了然,想他之前应该是借助伪声,如市井中的口技者一般。 萧玖见他又在发呆,不由好笑道:驸马为何还不去沐浴更衣?可要为妻的伺候? 钟朔:殿下说笑,臣不敢,臣这就去。慌忙进了净房。 萧玖噗嗤一笑,仿佛自言自语道:驸马有趣的很。 惜文默然为他梳头。 钟朔打理好出来时惜文已经退下,萧玖盘腿坐在床上,他已散了头发洗过了脸,如今再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的男子面容,眼角上挑,鼻梁高挺,颇有威严的样子。 萧玖见他出来,拍了拍身边床铺道:驸马上来说话! 钟朔踉跄了一下。 他拘谨地在自己床边坐了,引来萧玖的不满,他蹙眉道:驸马为何不坐上来?难道驸马不喜新妇么? 钟朔只得上了床,学着萧玖的样子也盘腿坐了。 于是两人对面而坐,竟真有些诡异的紧张感,世俗中,百姓们常把这种感觉叫做洞房花烛。 钟朔觉得自己必得做些什么打破当前局面,他道:殿下,话说一半便被萧玖打断:驸马可有思念雍穆?这样含羞带怯的疑问用男子低沉的嗓音问出,钟朔竟有些难以面对那好看的面容。 但钟小将军他,到底是久经沙场,也算颇有城府,他意识到一味推拒是不对的,会使帝姬寒心,伤他二人夫妻情谊,他转口道:自是想念的,帝姬一言一行,朔不敢忘。 果然,萧玖开怀道:劳驸马惦念,雍穆,雍穆无以为报,唯有 殿下! 萧玖:? 钟朔镇定道:殿下所托之事,朔一月前已办妥,殿下可要过目? 萧玖遗憾叹道:罢了,你且呈上来罢! 钟朔忙不迭摸出钥匙开了床头暗格,将一月前拿到的锦盒递给萧玖,然后从枕下摸出了一个凤凰纹的镯子,也一并给他。 萧玖托着那锦盒看了看,又接过那镯子看了看,随后干脆地打开盒子,并不避钟朔。 先前钟朔对这盒子里的东西多有猜测,如今打眼一看,这竟是个空的! 那么他为了掩饰这盒子买的那些字画意义何在?!要知道墨瀚坊以风雅显著,里面的东西都不便宜,他只不过随意捡了几样便花了纹银整四百两,他一个四品的小官,每月俸禄也不过一百两,即是说他汲汲营营四个月便买了那一堆破纸么?不对,说起来他年前才升了四品,腊月至正月并无薪俸可领,满打满算只领了三月俸禄! 库房里放着皇家所给嫁妆,钟家东拼西凑的聘礼和先皇后所有私房富可敌国财大气粗的大长公主见钟朔神色僵硬,主动关心道:驸马可是身体不适? 钟朔小心翼翼道:殿下可知墨瀚坊所卖字画是哪位大家手笔?价值几何? 萧玖听他提及墨瀚坊便来了兴致,骄矜道:哦,那坊中字画皆出自我手,因我两手可用,又惯用右手,便时常用左手作些字画挂到坊中,我并非是大家,那些也无甚价值,图个风雅罢了,你去时看了?觉得如何? 钟朔咬牙切齿道:臣看到了,不愧是殿下,字如其人,清秀遒劲,臣一届武夫都觉甚好。 萧玖很是受用道:你的眼光倒也不错,如此,标那个价也很值当的。 竟是他标的价! 钟朔下意识看了看四周,因是新婚之夜,兵器等都收了起来,他惯用的剑并不在房中。 他花光所有家底又赔上四百两纹银娶来的娇贵石头也左右看看,笑道:婚事虽仓促了些,可这卧房我甚是喜欢,钟家有心了。 钟朔笑得凄凉:殿下喜欢便好。 萧玖将那盒子举到他眼前,将之前给他的信物镯子也放了进去,不大不小刚刚契合。 钟朔道:这锦盒可是原来放这镯子的? 萧玖道:是,这两样东西你拿着,镯子可随身带着,盒子放在这暗格里即可。 钟朔也不问为何,二话不说就收了起来。 萧玖看着他干脆利落的动作,一放松仰躺在拔步大床上,斜眼看他道:你可知,去年你差点死了? 钟朔道:臣知道。 萧玖并不意外,又道:还是姜淮一力保下你,那日我本要杀了你,是姜淮同我说你性情和稳,处事不乱,这件事情必然会烂在肚子里头,我并不信他,可他似乎与你私交甚好,他求了许久我才答应,但你应该也感受到有人一直跟着你,若你有任何不轨之举,一定格杀勿论。 十一跟了你一年,你并无异状,我才放了心。钟朔,你聪慧得很,我所图谋想必你也明白。 他郑重道:我,还缺一个武将。 钟朔早就有所准备,当即下床单膝跪地行礼道:愿为殿下手中利刃! 萧玖翻身坐起来道:善。 二人从此便是真正的一条心了。 亥时末,钟朔与萧玖并肩躺在大红的喜被里,久久难以入眠,新婚之夜,龙凤烛须得彻夜燃烧,红色的床幔隐约透出烛火,将床里隔出一方狭小的天地,两人都是头一回与他人同床共枕,皆有些不自在,钟朔更甚。 半晌,他小声唤道:殿下?殿下可睡着了? 萧玖回道:未曾,便是睡着了也叫你吵醒了。 钟朔放肆道:殿下,朔有一事好奇。 萧玖眼也不睁道:你想问我为何假扮帝姬? 钟朔称是。 萧玖翻身面对他道:宫廷倾轧,我母后为保我性命,不得已而为之。 钟朔扭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美貌追问道:除了惜文,还有姜家知道此事对么? 萧玖道:对,在他们面前你可不必避讳,但要小心隔墙有耳。 钟朔乖巧道:是,臣知道了。 萧玖似是有了些倦意,往上拉了拉被子道:睡罢,明日还需早起。 两人同衾而眠,一夜倒也安稳。 第6章 论封建迷信的作用 阳春三月,莺啼婉转。 新婚夫婿钟朔趴在睡姿端正的新娘子身边,缓缓睁开了眼睛。 不妥,有失体面。 萧玖仍在睡着,钟朔慢慢翻了身,将自己摆成一个仰面朝上的得体姿势,略略感受一下,然后起身费力越过萧玖下床。 按规矩驸马应睡在帝姬外侧,方便伺候帝姬,但两人都是男子,不需如此讲究,昨夜两人谈过后睡下,萧玖占了外侧的位置,钟朔无法,只得睡在了里侧,是以晨起下床须得越过萧玖。 他刚下床,惜文便带着几个侍婢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 见他已起,惜文上前行礼,又唤身后的一个侍婢为他更衣,钟朔拒绝:不必,去伺候帝姬即可。 惜文诧异看他一眼,也不坚持,挥手遣了那几个侍婢向他身后走去,钟朔也去屏风后穿衣。 他梳洗好,换好衣服出来,正见萧玖已上好妆站着,闭着眼任惜文摆弄。 萧玖腰身劲瘦,身量高挑,比钟朔都要高半头,穿上那层层叠叠的帝姬华服十分相称。 萧玖睁开眼看他,笑道:驸马这样英俊,叫雍穆都不好意思了。 钟朔道:殿下过奖,殿下美貌也令臣倾倒。 萧玖挑眉深情唤道:驸马。 钟朔回道:殿下。 惜文理好萧玖衣摆,从袖中掏出一块有血迹的帕子,面无表情道:殿下请过目。 萧玖接过看了看,点头道:去交给外面的嬷嬷罢。 钟朔看见那帕子目光移开一瞬,待惜文出去后,对萧玖道:殿下,可去请安了。 说是请安,其实跪的只有钟朔一人,萧玖只用给公婆奉茶即可。 钟寒江乃是独子,钟家并无其他亲戚,是以堂上只有钟寒江及余氏坐着,两个小的由侍婢和嬷嬷带着。 待钟朔跪过后,萧玖向余氏奉茶,余氏赶忙接过,仔细喝了一口,又将准备好的首饰给萧玖,惜文上前得体的接了,婆媳两人才真正打了照面。 余氏本听说雍穆帝姬娇纵跋扈,整日舞枪弄棒有些害怕,但今日见面,萧玖的礼数一点不差,可见也是尊重她的,又看萧玖生的好看,虽然凌厉了些又高了些,可气度非凡,自家儿子又喜欢得紧,心底也生出些亲切来。她赶紧请萧玖坐了,说了些体己话,言说若钟朔对帝姬不敬大可处罚,不必手软等等,萧玖也笑着应了。 那边钟寒江与钟朔沉默坐着,钟寒江见钟朔颇有精神的样子也松了口气,慢慢喝茶。 安生坐着的钟纪好奇打量萧玖半晌,此刻忽然跳下地道:公主嫂嫂真好看! 钟朔:! 钟寒江:! 余氏:! 钟朔赶紧道:二弟无状,惊扰帝姬,阿纪!还不坐回去! 萧玖见他们如此紧张,不免失笑,对吓了一跳的钟纪道:这便是小叔了?承蒙小叔谬赞。 旁边三人俱松了口气,萧玖又招手叫钟纪过去逗他,不多时,钟纪眼中便一口一个公主嫂嫂叫的亲亲热热,连用饭都要坐在萧玖身边,全然忘了钟朔先前嘱咐。 钟朔只得默然吃饭。 三天很快过去,三朝回门,萧玖与钟朔进宫请安,出宫后,这一对新婚夫妇便各奔东西,萧玖住进了帝姬府,钟朔回了钟府。 萧玖素来名声不佳,而钟朔十五取字,文采武艺俱佳,原也是京中许多人家盼着的贤婿,一朝许了雍穆帝姬,不知多少人扼腕叹息。故此次成婚京城中各家贵女都翘首等着萧玖的笑话,可转眼一月过去,非但未传出什么帝姬刻薄驸马,帝姬驸马不睦,帝姬纳面首驸马颜面尽失等消息,反而人人都道驸马帝姬感情甚笃,自成婚来帝姬日日宣召驸马陪伴,驸马温柔体贴,甚至送了自己府上的厨娘到帝姬府,只因帝姬随口赞了一句那厨娘煲的汤水甚妙。 远在姜府的姜二公子姜淮听到传言时已变成了帝姬驸马乃是前世注定的缘分,两人约好今生相守,雍穆帝姬故意坏了自己名声便是为了等着钟小将军建功立业来求娶的!如今已成了亲,便尽可贤良淑德了! 姜淮难以置信。 他赶忙递了拜帖去拜访自己的帝姬表哥。 雍穆帝姬府 四月春雨将歇,萧玖素好风雅,换了身碧色衣衫,长发用两根碧玉簪子挽起,耳中戴了同色耳坠,携驸马钟朔在院中合欢树下坐了,对弈小酌,酒乃是钟朔后来又酿的青梅酒,入口清甜绵密,两人面对棋盘细细琢磨,合欢的落叶随风飘落,远远看去渺然如画。 姜淮瞧见这景象蓦然生出来一股子岁月静好之感。他笑着摇摇头,走上前行礼道:帝姬,驸马。 钟朔起身回礼:姜兄。 萧玖不悦道:如今你是他表姐夫又兼驸马,受了他的礼便可,作甚么起身? 姜淮厚颜笑道:我与北宁乃是挚交,我二人自是应该礼数周全。 说话功夫惜文已给姜淮加了个座位,姜淮坐下自觉给自己斟了杯酒,端着看棋盘局势。 钟朔执白子,他捻着一颗白玉棋子缓缓放下,姜淮道:北宁自断一臂,好魄力。 萧玖道:观棋不语,表弟非是君子。 姜淮厚颜道:胡言罢了,帝姬何必当真。 又道:这局中,草木皆兵,耳目众多,北宁已显颓势。 萧玖道:你当唤他驸马。 姜淮从善如流:驸马局势不妙,此处漏的如同个筛子一般。 钟朔棋风向来稳重,布防严实,他所指,乃是如今的帝姬府。 萧玖哼笑道:你兄长为着陛下奔波,你却闲人一个,四处打秋风,怎么?舅舅要送你入我府做丫鬟,好挣份聘礼银子么? 钟朔拿酒杯的动作一顿,他现在听不得任何关于聘礼二字的话。 另外两人无所知觉。 姜淮似笑非笑道:非也,我今日来是看你夫妻恩爱的,外头沸沸扬扬道你二人前生注定,我来瞧个新鲜。 萧玖道:如此,你来的正好,惜文,去厨房传那厨娘端一道山珍白玉汤来。 惜文领命而去,钟朔笑道:劳姜兄做个证人。 姜淮道:淮义不容辞。他此番进帝姬府便是为了此事。 隆德帝赐的这座府里,各方耳目众多,行事颇不方便,萧玖想住回钟府,便打算拿那做汤的厨娘铺路,才给姜淮递了个信儿叫他前来。 不多时,那婢子端着汤进了园子,行至近前时却不慎将热汤全数洒在了钟朔身上,萧玖当即大怒,斥了她几句,又叫人拖下去打了二十板子才罢,钟朔毫发无伤拎着打湿的衣摆,姜淮在旁笑眯眯看着。 事罢,姜淮告辞回府。 当晚,做汤的厨娘于雍穆帝姬居所自尽身亡,萧玖受惊不小。 钟朔连夜请了大夫诊治,不见好转,第二日便请了太医,太医言说帝姬受到惊吓,开了些安神镇静的方子,吃了药人却没有好转,太医束手无策,只让驸马多关怀帝姬。 钟朔无法,又请了皇家道观的道长,道长作法后说是婢女生前遭帝姬叱骂,死去的冤魂怨恨帝姬,终日作祟,欲使帝姬不得安宁,最好是请帝姬搬离帝姬府,再请十名道人作法,空置三年方可超度。 钟朔忧心萧玖的病情,不做耽搁就递了折子进宫,隆德帝当即准了萧玖搬出帝姬府,因建府劳民伤财,萧玖便搬回了夫家。 于是,钟纪盼到了他的公主嫂嫂。 萧玖私产众多,钟朔特意用了斜玉轩最大的一间屋子作库房才勉强放下。 萧玖坐在廊下看着侍婢出出进进归置他的东西,嗑完了手里的瓜子对钟朔道:还是你这儿舒坦。 钟朔笑道:只是地方小些,委屈殿下了。 萧玖道:无事,若有驸马在,再小些也是值当的。 钟朔面不改色,给他递了把瓜子。 恋耽美 >龙绡拭青锋——暮元序(5) 萧玖挑眉接了,道:驸马贴心。 钟朔起身:臣去看看库房是否得当。 两人自查出了厨娘乃是沈昱所安排后便策划了这出戏,如今搬出了处处漏风的帝姬府后,萧玖越发活泼,他端庄多日,乍一如此,钟朔还有些难以招架,只得找借口先避一避。 钟朔前脚进了库房,后脚外面人便传余氏到了,他又从库房转出来,婆媳二人已坐下了,室内忙乱,便还在廊下坐了,看着倒有些温情。 余氏带着钟楚,至于想见公主嫂嫂的钟纪已在姜家私塾里读着书,无法一同前来。 余氏将钟楚放在自己膝上,还未开口,钟楚已自觉往萧玖怀里爬,余氏赶忙将钟楚拽回来,钟楚不情不愿道:楚楚要嫂嫂! 萧玖伸手接过钟楚抱在自己怀里,安抚余氏道:母亲放心,雍穆向来讨稚子喜欢的。 余氏忙道:不敢劳动帝姬,楚楚可不轻快! 萧玖道:无事,楚楚可爱得很。 余氏这才笑道:本是来看望帝姬的,这像什么话?帝姬身体可还好,听闻你受惊,也给我吓得不轻,那厨房里的可有用心调养? 萧玖道:谢母亲关怀,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如今已大好了。 余氏道:那厨娘原是朔儿院子里的,出了这样的事,我只怨自己把持府第不用心! 萧玖道:看着也是个老实的,不想竟做出这样的事,我为着驸马训了她几句便在我房中自尽,烈性得很,母亲不必自责,再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自萧玖进门以来一言一行举止得体,余氏本就心生好感,再看他又明事理,一时心中只有感念,执了他的手便道:帝姬懂我,这内宅我独自支撑二十年,心中的苦如何说给老爷与朔儿两个男人听?出了事只有怨我的,帝姬宽和又心疼朔儿,以后尽是我们娘俩作伴了! 萧玖抱紧钟楚点头称是。 钟朔看着亲如母女的二人,觉得并无自己说话的余地,又转回了库房。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前三天两更,以后每天一更,全文存稿,绝不咕咕 微博@元序二十一,不定期更新小故事,欢迎来玩 评论区可点文,我会写成小短篇发在微博上! 第7章 我恨你是个石头 余氏此番是特意来看萧玖的,没看到钟朔也没放在心上,跟萧玖说了会儿话便回了院子,她走后,萧玖一人坐着,对着院落出神,惜文上前道:殿下,这是拟好的物品单子,殿下请过目。 萧玖接过她手里的单子,随意翻了几页,目光一下子定在最后一页上。 那一页的最后写着: 六钧弓一张,箭百支 龙鳞匕首一把 兽皮十张 马鞭两条 □□一杆 他出嫁时的嫁妆里并无这些。 萧玖笑问:驸马何在? 惜文道:回殿下,驸马现在库房。 萧玖道:本宫去寻他。 钟朔正在清点自己的财产。 斜玉轩并不大,萧玖带着些侍婢搬过来后可用的屋子更少,于是两人的库房便并在了一处,这屋子里基本塞满了萧玖的物品,而钟朔的私产,委委屈屈占了一个小角落,叫旁边的东西称的黯淡无光。 娶了帝姬,反而更加贫穷。 钟驸马心里难过,可他不说。 萧玖进门见到的就是钟朔萧瑟的背影。 他笑道:驸马仿佛不大高兴? 钟朔强打起精神道:并不,殿下多心了。 萧玖挑眉,没有追问,只道:聘礼单子我看到了,里面的东西我很喜欢。 钟朔道:早前一直听闻殿下擅骑射,素喜刀枪,臣便挑了些库房里的东西作聘,如今殿下喜欢便好。 萧玖道:听闻驸马在战场上骁勇无比,尤其那一柄剑用的极好,不知何时能见识一二? 钟朔笑道:殿下想看,现下即可。 他便去室内取了自己惯用的剑,与萧玖站在了院子里。 钟朔的剑乃是钟寒江特意寻了不世出的铸剑大师为他所铸,剑身仅二指宽,以轻巧敏捷著称,于无声时取人首级,此剑,名百辟。 人与剑,皆是叫外敌闻风丧胆的。 萧玖拿过百辟,细看了,啧啧称奇道:好剑,剑身轻薄却不失力量,若是你用,想必更加厉害,只是这剑柄上镶的是什么?黑色的石头?为何不镶玉? 钟朔轻咳一声道:是,一种石头,这石头好看,臣喜欢。 说完他又赶忙道:殿下不是要看臣舞剑? 萧玖并未在意,闪到了一边道:你且开始罢。 钟朔又退远了些,缓缓摆了个起势,慢慢吐息,庭中草木簌簌而动,微风卷了萧玖身上的清冽气息混着草木香气送到钟朔鼻端,温柔缱绻。 他出剑,干脆利落,向下一压再一挑,借着旋身的动作看了倚着柱子的萧玖一眼,随即剑分春色,衣袍划出个好看的弧度,剑响如春雷入耳,脚尖点地,跃起又出剑,叫萧玖看着他潇洒的动作,而萧玖此时确然已看得呆了。 他向来以自己容貌为傲,只觉得钟朔面容清秀英气,而如今看他舞剑却是与往常不一般的风情,一招一式,飒然入目,他星目专注,表情严肃,仿佛两军对垒,再看他腰身紧束,勒出一道动人的弧线,比那传说中腰肢不盈一握的美人还要勾人。 一瞬间,怦然心动。 钟朔停下动作,上前道:殿下觉得如何?他心中忐忑,往常用剑皆是在战场上,不求好看但求有效,这套花里胡哨的剑法还是钟寒江教的,说是可讨夫人欢心,他学时不情不愿,今日却正好用上了,不禁暗暗感激父亲。 他此刻呼吸微乱,眼中倒映的全是萧玖的身影,神情专注,萧玖觉得,这样的人,还好让他留下了。 他道:甚好,只是以后,不要舞给别人看。 钟朔懵懵道:自然,这是只给殿下看的。 萧玖道:你,莫要如此情态。勾引帝姬乃是大罪。 钟朔:? 萧玖道:你知道你这样看着很好欺负么? 钟朔:?? 萧玖道:以前有人欺负你吗? 钟朔:??? 钟朔道:殿下说笑了,臣自小习武,并无人敢欺负臣。 萧玖道:以后也不要让人欺负你。 钟朔:是。 事态已经向着不可挽回的地步走去,萧玖头一回感觉到了尴尬,于是他主动道:我不擅使剑,□□却用的不错,只是现下一身首饰难免累赘,下次若有机会耍给你看。 钟朔笑道:那臣便等着了。 萧玖骄傲道:且等着罢。 晚间,钟朔沐浴过后从净房出来,萧玖正挑灯坐在贵妃榻上看着手里一张请柬,钟朔走近,萧玖笑着把请柬递给他。 这请柬乃是户部尚书刘祊的次子成婚的喜帖。 按理说,文官与武官向来无甚交情,且户部尚书与钟寒江素来也无情谊可言,为何竟下了请柬?还是直接给他的?这未免有些唐突。 钟朔有些疑惑,萧玖笑吟吟开口:刘祊次子刘渊,曾向皇帝求过我。 钟朔想把请柬送回去。 萧玖又道:驸马怎么了?驸马可是嫉妒了?这刘渊可是好生爱慕雍穆帝姬呢,驸马想知道为何没成么? 钟朔抓着擦头的布巾也在榻上坐了,配合道:为何? 萧玖仍旧笑着道:因为我打断了他的腿。 钟朔道:哦 萧玖不满:你为何不问问我为何打断他的腿? 钟朔道:可以推测出大概。想是刘渊不知在何处见了殿下,为殿下风采心折,便大胆向陛下求娶,陛下也许有意但并未决断,殿下并不想嫁他,便找了个由头断了他的腿,绝了他对殿下的念想,臣所说的可对? 驸马果然聪慧,可其中详细驸马不想知道吗? 驸马不想知道那登徒子是在何种境地下遇到我的吗? 不想知道他有否对我不敬吗? 钟朔想,虽然他知道萧玖多是在逗他,可他还是想。 钟小将军是个实在人,未曾多做挣扎便道:还请殿下详述。 萧玖哈哈一笑:驸马果然性情中人。 你知道我素喜骑射,未出阁时常与侍从在西山处打猎,那日不巧碰上了刘渊,他上前请安,见了我一面,我未放在心上,可回宫不过一月他便请他那老匹夫父亲求亲,皇帝并非世人眼中那般纵我,只想着尽快将我嫁了好不再挡庄静出阁,略有些意动,我便一不做二不休出宫打断了他的腿,当时那厮还在花船上喝酒,醉的跟狗一般。 只是我做了这样的事皇帝脸上挂不住,出面许了那老匹夫不少好处,刘渊断腿之事也瞒得严实,婚事自然不必再提。 钟朔垂眸,美色误人,古人诚不我欺。 萧玖扭捏道:驸马这样在意,倒叫我很不好意思,所幸我并未受伤,以后我会小心,再不见登徒子了 钟朔低着头:殿下这些年在宫中受苦了,若我早些建功立业,殿下也许,也许不必如此辛苦为自己谋划。 萧玖本还在喋喋不休,乍听得这一句有些缓不过神来。 室内静默片刻,萧玖道:你,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钟朔道:臣说的不对么?若我再争气些,多在军中待两年,可尽早向陛下求娶,不必等到如今。 他是真的想要保护好萧玖,萧玖看着强势,不需任何人怜惜,可那丧母后的数年,一个小孩儿无亲无故在宫里独自生存,有多艰难,可想而知,若不是这帝姬的身份早不知死了多少次了。他只恨自己不能早生几年,让萧玖受了许多委屈。 萧玖有些愣怔,先皇后去的早,皇帝看似骄纵疼宠实则并不在意他,数年来,姜家为他谋划,他母后留下的旧人扶持他,人人盼着他报仇雪恨,踏上九五之尊的位置,可唯有钟朔,他说他想保护他。 事到如今,萧玖如何不明白钟朔对他,根本不是君臣之情。 可他是何时恋慕自己的呢?许是第一次见面时,毕竟自己真的是天人之姿,或者日久生情?毕竟自己性情温柔,待人温和。突然一个猜想占据了他的脑海,萧玖有些害怕,试探道:你,你觉得我女子打扮好看还是原本的面貌好看? 兀自心疼萧玖的钟朔: 钟朔认为,雍穆帝姬简直不可理喻,他这近似于半剖白的话出口,他的脑子里只有哪种样子好看?! 钟朔麻木道:都好看。 萧玖急切道:哪种更好看些? 钟朔毫不犹豫:男子。 萧玖放下心来,他果然喜欢的是原来的我。 萧玖伸手越过两人之间的小几,拉起钟朔的手道:以前的事不必再提,人活着总是往前看,我这二十年也安稳过来了,到底日子是越过越好的。 钟朔僵硬回握他的手,不说话。 萧玖引他说话:那敢问驸马,这请柬作何处理? 钟朔方才的情绪散了些,理智也找回了些,耳朵尖就红了,他道:自然是应当前去赴宴的,不过还是早做些准备为好,不能上了人家的套。 萧玖道:确实,你想的周全,便去看看他待如何。说罢,捏了下钟朔的手。 钟朔常年持剑,这样的年纪却满手茧子,粗糙也不柔软,但他就是不想放开,心道钟小将军才更叫人心疼,自小练剑定然辛苦,听余氏说钟纪与钟朔幼时十分相像,想象那肥嘟嘟的样子却抱着一把比自己还高的剑,简直可爱! 钟朔耳朵尖更红,萧玖在昏黄的灯光下并未发现他的异状,又捏了下才放开,放下请柬拿出了一份地图。 正是长华的疆域图。 第8章 手撕小三攻略 长华的轮廓用朱笔细细描了出来,京城与一处名叫临邺的小城也被圈了出来。 萧玖道:我往日在皇宫,耳目众多,如今嫁入钟家,有时又受内宅所限,诸多事宜并不方便,想要成事,难如登天,若远离这是非之地,方有一线生机。 钟朔道:所以殿下选了临邺城? 萧玖:正是,长华以北是狄人所居草原,去年冬刚受重创,暂时不成气候,但长华西北方向的沙漠胡人如今蠢蠢欲动,不出三年,必有动作,此处,乃是个取兵权的好地方。 钟朔略作沉吟道:想必殿下早有打算,只是不知为何这样早?萧玖思虑周全,只是如今情势还是留在京中慢慢图谋为好,边关之事大可多待几年,不必如此心急。 萧玖看着他:前日宫中传来消息,沈贵妃,有孕。 沈贵妃如今已近四十,虽保养得宜,但到底年纪大了,此番有孕,谁都未曾料到。 沈贵妃本名沈娴,乃是如今武将之首沈昱的亲妹,进宫后深受隆德帝喜爱,恩宠二十年不断,但膝下只育有一女,便是庄静帝姬,多年无子,沈贵妃终于慌了,她硬是抢了常妃的儿子来养着,便是隆德帝唯一的儿子,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的人,三皇子萧珙。 钟朔:若是沈贵妃此胎是个皇子,那三皇子恐怕就坐不住了。 萧玖道:不,沈贵妃此胎,一定会是皇子。 钟朔明了,萧玖这是要来一出,狸猫换太子。 是皇子,皆大欢喜,不是皇子,便让它变成皇子。 钟朔道:沈贵妃身边皆是亲信,此事恐怕不那么容易。 萧玖笑道:北宁,你猜,沈贵妃与我,此时谁更希望这是个皇子? 是沈贵妃! 她得宠却无子,萧珙能力政绩平平,隆德帝并不满意,疯了一般想要皇子的定然是她! 萧玖:白日里,婆母同我说,沈昱正妻有孕,满京城里寻了许多有孕的妇人,说是做乳母。 恋耽美 >龙绡拭青锋——暮元序(6) 钟朔明了,此事却不需他们操心,待皇子降生,京城必定会越搅越乱,趁早离开才是上策。 萧玖道:驸马要与我海角天涯了,驸马可愿意吗? 钟朔道:自然是愿意的,只是委屈殿下。皇宫里娇养的人去了边塞苦寒之地,不知要如何难受。 萧玖:不委屈!常听闻大漠风情,壮美瑰丽,有机会一睹真容,我高兴还来不及。 钟朔见他兴致勃勃也不再多言,暗暗道定要多带些侍婢,将他好好养着。 还有,殿下,沈昱多番害我,你可知为何? 萧玖:他不是害你,是害钟家。 钟朔:为何,要害钟家? 你家三代以上便是异姓王,又掌兵权,是皇帝一直打压的,几代下来终于没落,你年少却有累累战功,沈昱是皇帝的一条好狗,他杀你是皇帝的意思,不过你回朝后皇帝给你我赐婚也该够了,这次侍婢投毒该是他自己的动作。 原来如此。 他在战场上浴血拼杀,为家为国,高位上的人却容不得他,可笑只是因他祖上封王,可成大患,大将军沈昱更是心胸狭隘,为一己私利不容忠臣良将,活生生葬送了无数为家为国的士兵,说出来简直可笑。 这样的朝堂,他待不下去。 萧玖难得温柔道:你不要伤心,他们不长眼,我还是有的,你是天底下最好的驸马,打仗最厉害。 钟朔忍了忍,没忍住,笑了出来,他难得逗萧玖:那殿下若是恢复了皇子的身份,臣又算什么。 萧玖想了想,算,大皇子妃? 噗 两人相视而笑,都刻意忽略了君臣之实。 五月初一,户部尚书刘祊次子刘渊成婚,钟朔携萧玖一同观礼。 礼成后,钟朔在席间吃酒时却觉得不大对劲。 原本是该敬新郎的,这些人却没完没了敬他酒,如此无状,刘渊这个主家也不阻止。 钟朔酒量本就不好,一轮下去醉意已经很明显了,他不善言辞,没法拒绝别人,赶紧遣了松竹去女席上知会萧玖,若他没有猜错,刘家八成准备了人,不若将计就计,同萧玖演一出戏。 酒过三巡,天色渐晚,刘渊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进了洞房,混乱中,钟朔被一个侍婢扶到了一间厢房,那侍婢将他放在榻上却什么都没做,而是转身离去。 钟朔正疑惑间,听得一个轻巧的脚步声传来,烛火熄灭,那人慢慢向榻上摸过来,钟朔猝然出手,抓住那人肩膀,还未发力就被一只手箍住了腰,那手甚至还在他腰上摩挲了两下。 钟朔:! 他用力将那人掀翻在榻上,下一刻嘴就被捂上了,一道温热的气息在他耳边道:嘘,是我。 钟朔停下挣扎,这声音,是萧玖的。 钟朔悄声:殿下怎么现在过来了?不是说好过一会儿再来的吗? 萧玖道:一时想到了更有意思的,就先过来了,方才那侍婢出去,我看着仿佛是去叫人了,先不要说话,放松。 钟朔做不到,他整个人被萧玖抱在怀里,趴在他身上,萧玖说话时的气息就喷在他耳尖,整个人僵硬地不行。 萧玖也发现了,偏了偏头,作弄般往他耳朵里吹气,还捂着他的嘴不让他说话,十分恶劣。 忽然,钟朔道:殿下!来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那女子似乎很紧张,哆嗦着朝前走,半晌才摸到榻沿,萧玖一声轻笑,给那女子吓得够呛,紧接着,萧玖用伪声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有刺客!救驾! 门外迅速闯进来几个人,烛火被点亮,两方一个照面,进来的那几个人皆愣住了。 萧玖紧紧贴在钟朔身上,抱着他的手臂瑟瑟发抖,仿佛被吓坏了,钟朔不停拍着他的背安慰他,两人暂时没有顾忌站着那些人。 闯进来的刘渊赶忙行礼道:臣见过帝姬、驸马 萧玖似乎吓坏了,竟没叫他起,他只好继续跪着,身后几个人也赶忙跪下,那女子委顿在地,不敢抬头。 钟朔扶着萧玖站起来,先开口道:刘公子今日大喜,为何会出现在此? 刘渊慌道:是,是臣的小厮来报说厢房有异,臣恐闹出乱子,便赶紧过来看看。 萧玖此时才缓过来,没搭理刘渊,反而居高临下看着那娇俏的女子道:若本宫没看错,地上这位,可是舍妹? 刘渊应道:正,正是舍妹。 如此,便拖下去吧,砍了。 刘渊惊道:帝姬不可!不知舍妹犯了何错?竟要斩杀? 萧玖气道:你不知她犯何错?驸马吃醉了酒,本宫与驸马在此处小憩,她却闯进来,不是意图谋害是什么? 刘渊疯狂想着借口,萧玖又道:难道,你只知驸马在此,不知本宫也在,便生了不该有的念头?! 刘渊,本宫当年断你一腿便是叫你长些教训,不想你竟还是冥顽不灵,本宫乃是皇女,且已为人妇,你如此行径,又想如何? 听到消息带着一众宾客赶来的刘祊听到这句话差点当场晕过去。 萧玖明摆着在暗示些什么不可说的秘辛。 一群人浩浩荡荡行礼,萧玖叫起后,看着刘祊道:刘大人,你教的好儿子好女儿,竟做出这样叫人不齿的事情来!龌龊至极! 刘祊赶忙上前,对软在地上的刘家三小姐道:我儿,我唤你来侍候帝姬,你怎么弄成这样?还惹恼了帝姬?还不跪下赔礼! 刘柳赶忙啜泣着跪正道:帝姬息怒,是小女犯了错,但求帝姬责罚,小女毫无怨言。 萧玖简直气笑了,一计不成还将脏水盆子往他头上扣,简直有意思。 外面众宾客看似唯唯诺诺,心中已然疯狂,寻思着这样一出好戏,真是几年难得一见,都支棱着耳朵想要听得更真切些。 此时松竹自外头赶来,对钟朔点了点头,一直沉默不语的钟朔拉了拉萧玖的衣袖,萧玖回首委屈道:驸马,那老匹夫凶我。 老匹夫刘祊: 萧玖又道:本宫自出生以来还无人敢大声呵斥本宫,那老匹夫凶本宫。 四周看客: 这是骄横跋扈的雍穆帝姬吗?此刻人们又无不在心底赞叹钟朔驭妻有道。 钟朔拍了拍萧玖的手,扶他坐下,又给他拭了拭泛红的眼角,才道:刘大人,方才你说刘小姐是来侍候帝姬的,可,从头至尾,除了我,并无人知晓帝姬还在此处,难不成,刘大人有千里眼,顺风耳吗? 再则,帝姬身旁伺候着的人也并不少,刘小姐也是刘家娇养的女儿,是从哪里学的伺候人的本事呢? 他向来温和,如今疾言厉色句句紧逼,却叫刘祊一时说不出话来。 萧玖又凶道:本宫原是怕驸马醉了,来看看驸马,除了本宫的婢女,并无人知晓,原也是要脸的,不想刘尚书这样污蔑本宫! 虽说他这一副样子才比较像是欺负人的,但到底是帝姬,刘祊只得转换思路道:臣并无不敬之意,方才夫人与臣说帝姬离席,老臣恐招待不周,便遣小女探望帝姬,不想她竟误入驸马的厢房,实在是误会,误会,还请帝姬宽恕。 萧玖也不再纠缠:刘大人说的哪里话,误会解开了也就罢了,只是女子的清誉与名节是顶顶重要的,刘三小姐这样不注意,今日若不是本宫也在,驸马可就是有五张嘴也说不清了,你说是不是?三,小,姐? 刘小姐哆嗦着道:是,帝姬教训的是,小女以后定会注意,谢帝姬。 萧玖整了整自己的衣袖,站起来向前两步,两根手指捏起刘小姐的下巴道:三小姐生的好看,这眉眼,好不可怜。 刘小姐瑟缩了一下,小女,谢帝姬夸赞。 萧玖又道:这样好的颜色可不能便宜了那些毛头小子,这样,本宫今日为你指一桩顶好的婚事。本宫记着驸马的军中有一位姓赵的典仪,年岁大了还未讨夫人,是会疼人的,便将你指给了他吧。 刘小姐一霎脸色苍白。 典仪乃是八品,一个正二品尚书的女儿,哪怕是庶出,去嫁一个八品的小官! 她哆嗦道:殿下,殿下饶命,请殿下放过小女! 萧玖笑笑道:怎么?本宫赐的这桩婚不好吗?三小姐似有不满?刘大人以为如何? 刘祊咬咬牙,带着刘渊跪地谢恩道:谢帝姬赐婚! 萧玖揉了揉额头,就这样吧,今日本宫乏了,驸马,回府罢。 钟朔轻轻执了他的手,出门回家。 第9章 叛逆帝姬在线怼爹 回府的马车上,钟朔倚在车壁上,有些昏沉。 萧玖在他身旁端坐,偶尔用帕子遮住嘴角偷笑,开心的不行。 钟朔耳力好,自然知道他在笑,听了会儿后他无奈道:殿下,臣想眯一会儿。 萧玖装模作样抚了抚鬓发,道:自出宫后,本宫已许久不曾整治过这些小蹄子了,今日可算碰着了一个。 钟朔精神一振:殿下,刘家与沈昱有勾结。 萧玖道:我知,刘祊老匹夫舍了自己的庶女去勾引你,是为着攀附沈昱,白白填上一个女儿,真是好魄力。 钟朔疑道:看这架势,不像是沈昱的手笔。若是沈昱,定然直接下杀手。 八成是搭上了沈贵妃,我见惯宫中争宠手段,今日若你中招,少不得要抬那刘氏进门做个侍妾。萧玖恨恨道,看着一副楚楚可怜的老实样子,其实惯会争宠媚上,你我还在新婚,你纳了她,我自是颜面扫地,她再做些狐媚行径将你抢了去,我堂堂雍穆帝姬便成了全京城的笑话!既可为沈昱刺探消息,又可替沈贵妃打压我,这样恶心的法子只有那个蹄子才想得出来。 萧玖自幼在宫里长大,有些用词,颇为不妥,钟朔有心提醒,转念一想,他在宫中一定不自在极了,还是让他舒服些,左右身旁也没有别人。 钟朔:沈贵妃对殿下的事有所怀疑?不然不可能如此费心周折也要害他。 萧玖道:这倒没有,我母后生前为我布置十分周全,只是我肖似我母后,皇帝为安抚姜家假意对我百般疼宠骄纵,她替她女儿不平罢了,用些上不得台面的妇人手段。 钟朔道:经此一事,沈贵妃若是恼羞成怒,恐怕横生枝节,我们尽早离京,殿下也不必总是处理这样的糟心事。 昏暗的车厢内,钟朔温和平稳的声音慢慢回荡,萧玖忽然有些疲惫,他揽着钟朔让他靠在自己肩上,道:好。 不是说想眯一会儿么?睡罢,到了叫你。 钟朔靠在他肩头,僵硬了一会儿,酒气又上来,没一会儿便抓着他的衣袖睡着了。 臣子的事情是瞒不住皇帝的,次日,宫里便来了消息,传雍穆帝姬与驸马进宫。 彼时萧玖正在书房看着钟楚写大字。 自钟纪入私塾后,白日里钟楚就无人陪伴,余氏是主母,又常常忙碌,萧玖便主动提出把钟楚送到斜玉轩,由他看顾,余氏私心里也想让钟楚跟着萧玖好熏陶些大家闺秀雍容华贵的气度来,推拒了两下便应了,是以钟楚白日里大都跟着无所事事的萧玖。 显然雍穆帝姬并不会插花刺绣,只会些点茶下棋之类,钟楚还太小,学不得,便先教她写字。 每日辰时,姑嫂二人便占了钟朔的书房,钟楚的小胖手吃力抓着毛笔,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却也极力坐正,而公主嫂嫂萧玖随手拿本书一坐,时不时看看钟楚,纠正下姿势,或鼓励两句。写一刻钟再歇歇,多日下来,钟楚竟越发粘他。 恰好今日钟朔沐休,他穿一身青色劲装,拿了剑在园中练剑,透过书房的轩窗恰好可看见他执剑的身影,称着园中的松柏,修长俊逸。 是好一个俊俏的小郎君,书房内的萧玖撑着脸想。 已到了休息时间,钟楚放下笔,顺着萧玖的腿爬到他膝上,跟他一同看窗外的钟朔。 萧玖伸手揽住她,两人盯着钟朔一瞬不瞬。 钟楚忽然道:哥哥好看! 萧玖失笑道:你才多点儿大?就知道他好看?嫂嫂不好看吗? 钟楚道:楚楚喜欢哥哥,哥哥好看,楚楚更喜欢嫂嫂,嫂嫂漂亮! 萧玖点点她的鼻尖道:就你机灵! 钟朔走进来道:说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萧玖随口胡说道:楚楚说,你喜欢我好看。 钟楚:楚楚没有,楚楚说的是,嫂嫂喜欢哥哥好看! 萧玖揪了揪她的小髻,道:小丫头净说瞎话。 钟朔笑着抱过钟楚,莫闹了,刚刚公公来传话,陛下召我们进宫。此时人还等在主院厅里。 萧玖起身捏捏钟楚的胖脸,我去更衣,这小丫头先送回母亲那里吧。 陪萧玖回过门后这是钟朔第二次踏进紫宸殿。 隆德帝坐在上位,待他们行了全礼后叫了起。 隆德帝四十多的年纪,面容与萧玖略有相似,常年身在高位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只是眉宇间也有了些力不从心的老迈。 两人起身后,萧玖对隆德帝身边的大太监道:劳烦福公公给赐个座。 福总管骇了一下,忙跪下道:奴才不敢,殿下折煞奴才了。又抬头去看隆德帝的脸色。 隆德帝怒道:雍穆,你如今越发不知好歹了!对你父皇也这样不敬? 萧玖道:雍穆不敢,只是近来雍穆身体欠佳,父皇迟迟不赐座,雍穆站着难受。 他向来如此,隆德帝纵然发怒也无法处置他,最后还是伤自己身体,缓了一口气后一挥袖叫他们坐了。 钟朔看萧玖这样忤逆皇帝,不由忧心,萧玖对他眨眨眼,牵着他去旁边坐了。 主位上的皇帝喝了口茶,静静心,看着他二人入座,平淡道:你二人倒是感情深厚。 萧玖道:这是自然,父皇赐的婚总是好的。 恋耽美 >龙绡拭青锋——暮元序(7) 隆德帝身体一斜,倚在龙椅扶手上,看着他道:旁人赐的,却不如朕的好,雍穆觉得呢? 萧玖道:父皇早说刘家之事便可,不必如此转弯抹角的,雍穆听着也费力。 一听他这话,隆德帝又开始上火,只是现在还不是发脾气的时候,他硬按下怒火道:朕只是听闻你为刘家的三小姐赐了门好婚,问问你罢了,你如何这样心虚。 萧玖讽刺道:父皇何必这样不干脆,雍穆何时心虚过,那婚事确是我赐的,父皇觉得不好吗? 见他还装聋作哑,隆德帝终于忍不住道:你将二品大员的女儿许给一个三十岁的八品典仪,你觉得这是门好婚?! 萧玖淡淡道:是庶女。 庶女也不该如此! 怪不得,原来在陛下的眼里,妾生的女儿竟比正妻生的女儿要重要的。萧玖弯唇一笑。 你!隆德帝被气得倒仰,但也有些心虚,毕竟,他如何待雍穆与庄静,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萧玖抿了口茶水,慢慢道:父皇想必也知道了那刘家到底要做什么,我如此动作已是为姓刘的老匹夫费心遮掩了,若真把事情揭了出来,牵到旁人身上,父皇的体面也保不住。 他话中所指乃是沈贵妃。 隆德帝怎能不知这是沈贵妃在其中搅和,只是一直纵着她罢了,沈贵妃的谋划败落,他甚至还要为她周全,替她找补。 萧玖慢慢道:看来父皇心里清楚得很,那便更不必废话了,要打要杀您给个准话。 隆德帝气不顺道:雍穆,你看看你,你可有半点你母后生前的气度?张口闭口打杀,小气恶毒如市井女子!你真叫朕失望! 萧玖眼也不抬:多谢父皇夸奖,父皇若无事,儿臣便携驸马退下了。 说完拉着自始至终没说话的钟朔就要走。 隆德帝喝道:慢着! 他道:再怎么说,这也是你不对,此事,你须得给刘尚书一个交代。 萧玖与钟朔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都有了成算。 隆德帝本来还等着萧玖呛声,萧玖却没有动作。 钟朔上前两步,单膝下跪:陛下,帝姬既已嫁与臣为妻,此事应当是臣来承担,但请陛下责罚微臣。 他忽然如此,隆德帝虽诧异,转念一想却知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钟朔留在京中早晚会成气候,不若趁此机会将他逐出京城,正好带着雍穆一起走,也省得他烦心。 不过此事须得好好算计,不可急躁,姜家那边也得安抚住。 静默片刻,隆德帝道:此事涉及刘家家事,不好决断,暂且押后,你们退下吧。 进宫不到两个时辰,帝姬驸马又回了钟府。 进了屋子,萧玖让惜文带着侍婢下去,又让松竹去把门守好,拉着钟朔在榻上小几旁坐了,打开了自己的箱子,翻出几件东西来。 他絮絮叨叨:这次皇帝一定起了念头了,但我闹的事不足以让他发配你,大约他要数罪并罚,过几日便给你找个罪名安上,虽然求之不得,但仍要记得保重自身。 这是我外祖给我留下的软鳞甲,能保你不受刀枪所害,这是雍穆帝姬令牌,受了委屈就拿出来给他们点厉害瞧瞧,这是一个袖箭,当暗器使是极好用的。 这些你都拿着,必要的时候千万别吃亏。 萧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钟朔一一接了,道:殿下放心,臣会顾好自己,这些东西殿下还是自己带着,臣也好放心殿下。 萧玖道:我整日里在内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无人能够加害于我,且我还有暗卫防身,你不必担心。 钟朔想了想,将袖箭和令牌留下,软鳞甲留给了萧玖。 萧玖坚持,也就没有多说。 只是, 此事,大约要与父亲坦白。 钟朔是钟家的顶梁柱,如此不明不白地受罚远走他乡,钟寒江与余氏未免寒心,为今之计,只有与钟寒江坦白,京中也可多一助力。 钟寒江为人规行矩步,颇为固执,钟朔有些头疼。 萧玖道:我与你同去。 钟朔道:不必,还是我自己去,我父亲如何,我最了解,我先告诉他此事,让他缓缓。 萧玖:也好,但愿别吓着父亲。 钟朔道:无事,父亲他,颇有些沉稳。 当晚,用过饭后,钟朔与钟寒江父子一前一后进了书房。 钟朔与钟寒江这般那般,那般这般说了一通,随后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道:儿臣心意已决,若父亲不允,便请父亲责罚! 钟寒江将他扶起来,叹道: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有些事,拦不住。 钟朔:??? 事情发展仿佛已经超出了他的预估。 钟寒江对钟朔道:想必帝姬,啊,不对,殿下已经与你说了我钟家在朝中处境了,但你可知为何陛下如此待我钟家么? 钟朔表示自己愿闻其详。 钟寒江道:原是我钟家先祖,你的曾祖淮安王,曾爱慕过皇妃的! 钟朔:那可真是怪不得旁人,曾祖给皇帝戴了绿帽,于是祸及子孙 真是好一个狗胆包天的淮安王! 钟寒江见他满脸恍然,忙道:事情并非你想象的,是□□先夺人所爱。 多年之前,我钟家先祖同□□四处征战多年,战功累累,长华开国后封为淮安王,彼时先祖曾有一位挚爱的女子,两人早已商议好战争结束便成亲,但□□见那女子生的好看,心里难舍,便不顾君臣情分,硬是抢进了宫。 你曾祖多次想要进宫将那女子救出,甚至动过造反的念头,但四海升平,兵权早已拱手让出,无法,你曾祖整日里闷闷不乐,那女子也在入宫几年后郁郁而终,□□与淮安王就这么结下了仇,于是钟家处境日益艰难,子嗣少且不成才的多,就一代不如一代 第10章 败家爷们儿的养活方式 钟寒江唏嘘道:不想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而今你与殿下如此,也算是缘分罢。 钟朔觉得钟寒江仿佛误会了什么,只是这怀疑一闪而逝,他只道:父亲,你是如何得知,此等秘辛? 钟寒江道:代代口耳相传罢了。 钟朔认为,真实性存疑。 他道:那么父亲是同意此事了? 钟寒江:儿孙自有儿孙福,为父尊重我儿的选择,你且去吧,为父虽能力有限,但京中还是能为你支撑一二,成与不成,钟家,就靠你了。 钟朔跪下道:是儿子不孝,若来日事败,儿子绝不带累钟家! 钟寒江感伤道:我儿,你与殿下,永远是钟家的人。陛下糊涂,不思进取,致使权臣当道,我等无喘息之地,为父循规蹈矩多年,如今也搏一搏,钟氏的荣耀,全在你我。 钟朔再拜:是,父亲。 天色不早,你先回了吧,莫让殿下等急了。 钟朔起身道:父亲也早些歇息。 钟朔走后,钟寒江在书房燃了很久的灯,许久,他才轻轻一声叹息。 斜玉轩中,萧玖洗了妆容,着男子寝衣等在房里,百无聊赖地抓着一把棋子,一个一个丢到棋盘上,灯花噼啪作响,他的剪影落在窗纸上,映着昏黄的光,显得沉静而安谧。 钟朔放轻脚步,慢慢走近他,轻轻坐下,萧玖抬头笑道:怎么这样快?外面有些凉,先喝口热茶吧。说罢,提壶给他倒了杯茶水。 钟朔端起来喝了一口,借杯壁的温度暖了暖手,父亲答应了,很顺利。 哦?萧玖挑眉看他,本就好看的眉眼在灯下越发显得眉阔目深,他眼睛里,钟朔的面容与火光混作一团,令人脸红心跳。 灯下看人美三分不是没有道理的。 钟朔沉浸在美貌中无法自拔。 萧玖又道:跟着我,九死一生,北宁,你真的想好了吗?若你不愿,我们随时可以和离,我仍旧可护你周全。 许是等待的时间太漫长,或者今夜的灯花格外暧昧,对面的小将军刚满十八,满心满眼都是他,这样动人,他根本放不开手,他根本,不能把他当做臣子。 萧玖对自己说,给他一次机会,若他不走,那以后就再也不放他走。 钟朔有些诧异,殿下?臣想好了,我们早就说好的,臣跟着殿下,有殿下一口肉吃,就有臣一口汤喝。他让萧玖带的,也开始整日胡言乱语。 萧玖:噗。 你怎的这样没志气?放心,有我的肉吃,就有你的肉吃,绝不委屈了你。 钟朔笑道:那便先谢过殿下为臣着想了。 臣愿意跟着殿下的,并无勉强。 萧玖笑笑道:好,知道了。 钟朔见萧玖似有心事的样子,可他自己笨嘴拙舌,不知道如何安慰他,看着他敲了会儿棋子,忽然站起身去了院子里。 萧玖诧异地看着他跑走,不一会儿又回来,怀里多了两个小酒坛子,坛子上还有未拍净的泥土。 他失笑道:怎么突然跑出去挖酒了?这酒可还是青梅酒? 钟朔道:想与殿下对饮了,还是青梅酒的,殿下可愿意与臣喝一杯吗? 萧玖起身,自然愿意。 只是,他去柜子里摸了摸,摸出一个更精致的小坛子来,我这里有更劲儿的。 他又挑眉勾引道:驸马来么? 钟下惠闷声道:来。 萧玖竖了一根手指在唇上,嘘一声道:咱们悄悄的,藏起来喝,莫叫惜文看见了,不然回头她又要多话。 钟朔愣愣点头,好,不过惜文现下正在门外,无处可去。 不出去,可以进来呀。 萧玖牵着他往内室走,进了他们新婚时换的千工拔步床内,层层的帷幔放下来,幽闭的空间里只有两个人。 两人都习武,对彼此的呼吸清晰可感,床内空间虽然大,可,钟朔觉得有些热。 萧玖将手中坛子放在床上,回头看钟朔还抱着两个酒坛站那一遍,不由有些好笑,轻声道:呆子。 钟朔赶忙将酒坛上的泥土拍干净,萧玖又转身出去,不一会儿,衣料摩挲的声音传来,他竟把外面榻上的小几搬了进来。 把酒坛都放好,拿了两个酒杯,一人一个,斟满,两人在床上对坐共饮。 他二人自成婚这几月来每日睡在一张床上,所以此时相处十分自然,仿佛真的两口子,也很有些温馨之感。 两杯下肚。 钟朔觉得,干喝酒不行,往常他与兄弟们喝酒都是一边喝一边吹牛,但,一是他只听别人吹过牛,他自己并不会,二是显然萧玖不可能与他一起吹牛。 还是得找个话题。 于是钟朔想了想道:殿下,喜欢吃什么? 萧玖放下手中酒杯,你邀我共饮,就是为了问这个?!难道不该是谈些更深入的吗?白白浪费了他劲头十足的梨花白。 钟朔硬着头皮:是,不不是,只是与殿下一同用饭时总见殿下每道菜都吃,且都吃同样的分量,不见殿下有什么忌口,或特别爱吃什么。 萧玖懒懒道:皇室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用饭时每道菜都要吃,不能吃多,且要吃一样的分量,是为防止奴婢们看出主子喜好,也为防止中毒过于严重。 竟是因为如此。 钟朔想了想,道:那殿下告诉臣喜欢吃些什么,以后想吃了就吩咐臣,臣叫厨房做了再亲自拿来给殿下,咱们偷偷的,可否? 钟小将军在京中的权贵圈子里是个传说,还未及冠的年纪就已取字,且性子沉稳,又能力出众,更是在十八岁时立下很多人一辈子都无缘的战功,迎娶帝姬,走上人生巅峰。 被无数人视作榜样对比的人此刻低声问自己要不要吃他偷偷带的饭,萧玖活了二十年就没见过谁胆子这么大,敢如此勾引真实身份是皇子的帝姬。 这谁受得了啊。 反正萧玖受不了。 他向前倾了倾身体,离钟朔更近些,道:可,你记下来,我爱吃鱼,不管何种做法都爱,还爱吃些咸口的,不拘什么,我不挑食,也无忌口,是个很好养活的帝姬。 钟朔看了看他倾家荡产养着的帝姬,是不挑食,一顿二十几道菜,可不挑食,好养活也不假,任谁锦衣玉食,穿用最贵的龙绡,蜀锦,出行用两乘马车,平日里用的物件儿连个绣墩子都要用上好的黄花梨木,甚至文房四宝都要最好,纸糙了些都不用!这样养着,怎么养不活! 娶回来已经花了很多,养着花的更多,虽说萧玖的物件儿很多都是宫中送来的,可衣食住行也是夫家这边担着的。 不过,一个好的夫君是不可嫌弃自己的夫人用度太过的,只能怨自己俸禄不够多,这是钟寒江在成亲前教他的,钟朔深以为然。 这样的怨言,不妥,不该叫他知道。 所有的泪流进心里,所有的责任担在肩上,钟朔喝掉杯中酒,肃容道:是,臣记得了,殿下确实是臣见过最好养活的帝姬。 萧玖点点头,见钟朔执酒杯的手修长白皙,又想到这人拿剑的时候,不由意动,提议道:驸马,喝酒无趣,不若我们来比划比划? 钟朔酒意上头,歪头表示疑问。 萧玖当时手就不老实了,伸过去捏了捏他的脸,解释道:我们就在这里过招,五招一回合,谁输了谁喝酒,可好? 钟朔只知道萧玖常常在武场消磨,不知他真实底细,对与他交手颇为期待,当即点头应了。 把小几挪到一旁,萧玖道:驸马先请? 钟朔摇头道:殿下先。 话音刚落,萧玖便快速出手,直取他咽喉,钟朔迅速格挡,同时一手抓住萧玖手臂,向他背后反折,萧玖冲着他腰腹抬腿,虚晃一招,趁钟朔后退时迅速挣脱,再去按他双腿,钟朔却忽然翻身将他压住,手已虚虚掐在了他喉间。 恋耽美 >龙绡拭青锋——暮元序(8) 钟朔收手,从他身上下来,殿下承让。 不愧是上过战场,趟过鬼门关的人。 萧玖手掌揉了揉脖颈,又舔了舔嘴唇,翻身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喝尽,抹了抹嘴角,有点意思 再来!又扑了上去。 钟朔到底是沙场上滚过的人,虽然力量上较萧玖弱些,但胜在经验技巧都很足,是以两人打架过招,有大半是他胜。 他的酒,萧玖自己的梨花白也是多数进了萧玖的肚子。 打到最后,两人都没了力气,只能在床上滚来滚去,你一下我一下地乱打一气。 还是萧玖先喊了停,驸马身手,玖自愧不如。 钟朔喘匀了气,道:殿下承让。 萧玖摆摆手:承什么让,这样的客气话以后不必说了,我知晓自己几斤几两。 钟朔道:是,殿下。顿了顿,又认真补充:殿下的功夫很好,只是没真刀实枪地试过,不知如何才能妥当利用招式。 那就劳烦驸马以后多教导教导我。萧玖伸手把方才打斗带倒的酒杯扶正。 不敢说教导。钟朔客气了一句,接着被萧玖弹了额头。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钟朔扯了扯自己的衣领,有些热,他穿的又多,汗已打湿了内衫。见他难受,萧玖道:叫水沐浴罢,这酒坛得藏起来,别叫惜文看见。 钟朔翻身把酒坛子扔到床下,又往外走了两步,唤惜文着人端水。 不多时,惜文便带着几个侍婢走进净室,将一应器物都摆放好,热水也准备好后遣散了侍婢,然后自己走进了内室。 第11章 生不出孩子到底是谁的错 惜文:! 入目是一片狼藉,床上锦被凌乱,她家殿下仰躺在床上,衣衫不整,长发汗湿,气喘嘘嘘,双腿不自然的蜷曲,而驸马站在床下,正一脸不适地拉扯自己的衣衫。 惜文姐姐乃是由先皇后的贴身大宫女亲自□□的,见过大世面的掌事姑姑,此时见这样的场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萧玖喝多了酒,纵然他酒量好,此时脸颊也有些微微泛红,惜文趁着钟朔去沐浴,快步上前,在萧玖面前跪下道:殿下,殿下受苦了。男子与男子之事跟男女并不相同,现下情景显然是钟驸马霸王硬上弓,对殿下 殿下这样娇养起来的人儿,也没有脂膏等物辅助,便叫驸马如此对待,想必是受了大罪了。 惜文越想越难过,忍不住泣道:殿下身体可有不适,需要奴婢为殿下找些药来么? 萧玖见她眼中竟有泪花,不解安慰道:好惜文,你哭什么,驸马并未舍得伤我,只是我自己搞出了些皮肉伤,所幸并不疼的,将养两天也就好了,你不要难过,你家殿下今晚痛快的很! 听他这么说,惜文心里只有震惊,原来殿下他,他对驸马已是如此深情了么?她早知殿下下嫁钟府这一步险得很,却不知殿下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惜文心里痛惜,可面上不显,她抹净了自己的眼泪,对萧玖道:奴婢知道了,奴婢,奴婢尊重殿下,只是殿下的伤不可耽搁,奴婢去为殿下找些药来,殿下自己用了可好? 萧玖仍是不解她为何情绪如此激烈,但还是配合道:也好,你去罢。 惜文起身快步出了内室。 钟朔出来时,惜文已经把药准备好,净室的水也换好了,正准备扶着萧玖去沐浴。 萧玖无奈道:无事,我并没有如此娇贵,自己去就好。 惜文恨铁不成钢道:殿下如何不娇贵了?!这样的事本是该驸马来的! 钟朔:?钟朔的脸上全是疑惑。 惜文见他如此,更加生气,只觉得自家殿下所托非人,当下就不顾礼数白了钟朔一眼。 钟朔:? 钟朔见她似乎很想要自己去扶萧玖的样子,便上前主动道:惜文先下去吧,我陪殿下去沐浴。 惜文这才露出点满意的样子来,未做犹豫便迅速退了下去。 萧玖笑道:怎么这丫头这么听你的话? 钟朔:臣也不知。 两人摇头笑笑就把惜文的异状抛在了脑后,钟朔牵着萧玖的衣袖把他送进了净室才回到床上。 方才惜文走的匆忙,被褥也未整理,他将打架弄乱的被子铺平整,又将枕头摆回原位,拍了拍,忽然他手指一顿,看向床头边出现的两个小盒子。 拿起来细看,两个盒子都是圆形的扁盒子,一个上面写着药字,打开有些清新的草药味道,另一个上面并未写字,只画了一朵娇艳的牡丹,打开后,里面的白色膏体散发着馥郁香气,很像是女子所用的香膏一类。 钟朔可以肯定,此前他屋里并没有这样的东西,恰好萧玖出来了,见他手里拿着的小盒子笑道:惜文贴心,她见我有些青紫的皮肉伤特意寻了药来给我。 钟朔举起那个画着芍药的小盒子道:那这个也是药么? 萧玖也不解,大约是吧,左右先用那个盒子里的,这个先放着,待有空再问惜文这是做什么的。 钟朔道:也好。便把那盒子随意放在了床头的多宝格上。 他又打开手里的小盒子,对萧玖道:臣给殿下上药? 萧玖欣然应允,坐在床沿撸起自己的袖子让钟朔给他涂药。 膏状的固体轻轻抹在手臂上,草药气息漫开的同时还有一丝丝的清凉,萧玖道:不知惜文是从哪里找来的,这药用着还不错。 钟朔道:惜文一直都在,可随时向她要,好了,殿下可就寝了。他将手中盒子一收,放在了芍药盒子的旁边。 时候不早,又都累了,两人躺下便睡着,一夜好眠。 萧玖与钟朔等着隆德帝动作,从五月等到了七月。 期间萧玖悠悠闲闲过着小日子,没事喂喂鱼看看书,哄哄孩子,练练字,做的最劳神的也就是陪余氏算算不清楚的账目,他自小聪慧,府中的事很快就能上手,在管家方面着实帮了余氏不少忙,叫余氏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日日感激上苍让儿子娶了个这样好的儿媳,只是,成亲将近半年却仍旧没有好消息,让余氏有些着急。 按理说,儿子儿媳这样恩爱,日日宿在一处,不可能这么久了还没有动静,她等着抱孙子孙女等的着急上火,于是终于忍不住了,准备委婉地提醒一下萧玖。 钟朔白日里比较忙碌,常在军中做些练兵之类的活儿,不在府中是常事。 余氏挑了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亲自去了斜玉轩,去之前先让婢女把钟楚送了过去。 余氏到的时候,果然就见萧玖与钟楚二人在一处玩耍,因着天气有些炎热,两人便在凉亭中设了坐席软垫,姑嫂二人席地而坐,欢声笑语阵阵传来,余氏很是欣慰。 再走近些,又见萧玖今日着了一身藕色衣衫,妆容首饰大方得体,头上的白玉簪子显得他很有些贤惠的意思,便更加满意。 待走到凉亭中,余氏笑道:帝姬倒是找了个凉快的好地方。她一边笑一边往地上看去,却见地上摆着一套骰子和筛盅,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萧玖起身扶她道:此处绿树成荫,意趣倒很不错,小姑也很喜欢。他身后惜文迅速过来收走了方才玩耍的骰子。 余氏连道不敢,两人一同在设好的座位上坐了,萧玖道:可有什么要紧事么?劳动母亲走这一趟。 余氏道:并无,如今府内的事情井井有条,我放了不少心,便来同帝姬闲话两句,帝姬不嫌我聒噪便好。 萧玖:自然不会,雍穆这些日子无事可做,与母亲闲话家常也是很好的。 余氏笑了笑,招手让钟楚过来,钟楚便迈着小短腿一头扎进了萧玖的怀中。 余氏道:楚楚很是喜欢帝姬呢。 萧玖摸摸钟楚的头,我与楚楚很有缘分,楚楚平日里也粘我。 余氏试探道:只是楚楚大了,这样可爱的时候可不多了,像阿纪,大了之后也不粘人了。 萧玖还无所知觉道:是了,阿纪是个大孩子了,已经向他兄长看齐了,楚楚是姑娘,就算大了也是可爱的。 余氏见他还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急道:帝姬这样的好颜色,若是与朔儿有个孩子,想必比楚楚还要可爱些! 萧玖懂了,这是催他们要个孩子。 可照史实来看,两个男人是生不出孩子来的 。 但雍穆帝姬并不能承认自己不行,于是他把责任推到了钟朔头上,希望钟朔这个做夫君的能够为他支撑一二。 他绞了绞手里的帕子,咬了咬嘴唇,做出一副为难做作之态。 余氏忙道:帝姬可有什么隐情么? 萧玖不说话,只是低下了头,一滴泪珠砸在他的衣裙上。 余氏心里一紧,冒出个不好的猜测,她小心翼翼道:可是钟朔,待帝姬不好? 萧玖不抬头,一串泪珠又紧接着砸了下来,让余氏的心彻底揪了起来。 余氏拉过萧玖的手道:帝姬,你且与我说实话,虽说那个小孽障是我的儿子,可他若对帝姬不好,我绝不饶他! 萧玖泪眼婆娑抬头看着她,半晌才开口道:驸马并没有对雍穆不好,只是,只是,驸马性子沉稳,很是守礼,雍穆一个女子,也,也不方便 余氏明白了,敢情是钟朔不好意思!还让帝姬一个女子说出这样的话,简直,简直不成体统! 余氏抚了抚萧玖的手道:帝姬放心,朔儿那边让我来说,你尽可等着他。 萧玖拭了拭泪,含羞点头,心中暗笑。 待到晚间钟朔回府时,余氏却没有找到机会教训他,只因他带回了一道圣旨。 简而言之就是,七月邙山围猎,隆德帝命怀化中郎将钟朔为御前护军,贴身保护陛下。 钟朔萧玖钟寒江三人都心知肚明隆德帝要做什么,先前姜延昭已尽力将隆德帝的视线引到临邺上,如今已差不多了,只差钟朔此时办事不力犯了错,便可光明正大将他二人逐出京城,此次围猎就是个最好的机会。 萧玖内心一片冰凉,他的好父皇,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钟朔在饭桌下握住了萧玖冰凉的手,以眼神安慰他。 整个饭桌上只有余氏最开心,她不知晓那些弯弯绕绕,一心想着去护国寺给钟朔求个平安符。 翌日 宫中下了圣旨,雍穆帝姬随行围猎。 萧玖接了旨,打发了传旨的太监后,安慰担忧的钟朔道:无事,我武艺尚可,也有自保之力。 钟朔道:陛下为万无一失,连殿下也要舍了。 萧玖冷笑道:是啊,皇帝生怕你这出了什么差错,赶忙把我也准备上,真是好成算。 钟朔把先前萧玖交给他的东西找出来,交给萧玖,这些还是殿下带着,臣会自己注意,殿下一定保重自身。 萧玖不接,只道:邙山围猎,皇帝意在引你犯错,若你事不成他才会想到我身上,你拿着这些是保护自身,也是保护我,你懂吗?你是关心则乱,我一个大长公主,没人敢动我。 钟朔坚持,萧玖只得捏了他的脸一下,道:驸马不要逼我,否则我做出什么事来,后果你自己负责。 钟朔面红耳赤,默默收回了大长公主的爱意。 萧玖蓦得想起昨日与余氏那番对话,有些心虚。 于是他试探道:北宁,若有一天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当如何? 钟朔:很严重吗? 萧玖道:很严重,到了背后说你坏话的地步。 钟朔笑道:臣相信殿下,殿下想必是迫于无奈才做的,臣不会怨恨殿下。 看着钟朔清朗的笑容,萧玖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北宁,我对不起你。 第12章 谁在搞事情 七月流火。 长华开国先祖定于每年七月邙山围猎,是为选拔有用的武将,也为激励年轻一辈的皇子向上。 奈何隆德帝子嗣凋零,只有一个三皇子萧珙,每年围猎会上看着臣子家子孙繁茂,心里总是不舒服,是以沈贵妃有孕,今年的围猎隆德帝高兴极了,排面也办得更大了些。 围猎会上基本都是各家的公子少爷和军中的一些有军衔的士兵,为了争个露脸,给自己求个前程,好几月前便开始训练,如今心中也算都有些自信,且,自十五岁起年年在前三甲的钟朔今年去做了御前护军,众人对他空出的位子都十分觊觎,势在必得。那一群年轻人,远远看去,一片劲装,欢声笑语。 邙山毗邻京城,距长华皇陵极近,每任帝王登基都是在邙山山巅成礼,是以这座山于萧氏皇族而言,意义非凡,围猎会在此处举办,也颇有些神圣的意味。 猎场在山脚下,辰时一刻,群臣正式入场,坐毕,上歌舞,隆德帝举酒说了一长串祝词,又激励了场下的将士,之后君臣共饮,围猎便可开始。 围猎规矩很简单,分为两日,第一日是正式打猎,即是看谁在规定的四个时辰内所得猎物最多,最多者为胜,前三甲有赏。 长华尚射艺,第二日便是射艺比试,仍是前三甲有赏。 娱上位者以谋前程,如此而已。 围猎仿两国交战的规矩,战鼓响过三轮后围猎正式开始,三皇子萧珙打马下场,身后浩浩荡荡跟了一群人,他面容也算俊美,在京中也素有佳公子的美誉,钟朔立在隆德帝身后远远看他,觉得比萧玖还是差了许多。 以萧珙为首,众人陆续下场,姜淅与姜淮也在其中,只是这两兄弟出自书香世家,皆不擅骑射之类,只是来为姜家凑个数。 隆德帝也开始与群臣饮酒闲话,听着下方的传报,讨论各家的公子或军中的将士。自然,最多的还是夸赞萧珙的,一时之间各种溢美之词不绝于耳,隆德帝自然听得红光满面。 萧玖坐在隆德帝下首,身旁侍婢为他斟酒,他却心不在焉地去偷眼看立如松柏的钟小将军,恰好钟朔也转头看他,两人对视,都不动声色移开目光,各自脸红。 依历年围猎的规矩,是不许女子出席的,只是隆德帝下旨叫了已嫁为人妇的雍穆帝姬,其他大臣也不好说什么,现下底下有眼尖的臣子看见他们的动作,便笑着朗声道:雍穆帝姬同驸马感情甚笃,陛下挑的驸马甚好,钟大人可是有个好儿子啊! 恋耽美 >龙绡拭青锋——暮元序(9) 钟寒江谦虚了几句哪里哪里,身旁又有人附和道:很是了,以往围猎都是驸马名列前茅,今次驸马不下场,可便宜别家的小子了。 隆德帝也笑着道:自然,驸马是甚得朕心的。 萧玖假装矜持用自己手里的团扇遮住脸,钟朔垂首行礼道:陛下谬赞。 席间溜须拍马,不知不觉时间过半,众人听着台下的通报,渐渐开始攀比谁家的儿子更好些。 听下面的通报,萧珙成绩不佳,仅排在中上位置,隆德帝面色不善,众臣察言观色,讨论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来。 忽然, 报来报信之人穿一身绛色劲装,乃是隆德帝亲卫才能穿的颜色,隆德帝皱眉道:说。 那亲卫道:陛下,场中有刺客!方才在三皇子围猎中受伤昏迷! 钟朔与萧玖快速对视一眼。 隆德帝慌了一下,接着稳了稳心神,快!钟朔带人前去救援!传太医候着!快! 他语气十分着急,听着似乎此事并不在他的预料中。 钟朔未及多想,迅速下台调了大部分护卫来保护台上的隆德帝和一众根本不能打的文臣,又深深看了一眼萧玖,便转身带着小部分人冲进树林。 钟寒江等武将也反应过来,上前将隆德帝以及萧玖保护起来。 萧玖眸中情绪复杂,他靠到隆德帝身边,一边意识到,有人按捺不住,提前借这个机会动手了。 是沈贵妃。 想杀萧珙又这么急切的,只有她。 蠢货。 钟朔本是御前护卫,只是隆德帝一时心急,竟胡乱点了他,所幸他提前与前锋中的将领熟悉过布防,不然此时冲进树林,一定凶多吉少。 与前锋营的将领会和后,他纵马跟着隆德帝的亲卫,一边跑一边解了自己的护腕,露出临走前萧玖给他扣上的袖箭,他心想,这次可真用得着了。 很快行至一处峡谷,萧珙与其侍从便被困在此处,打马近了就听得打斗之声阵阵,中间还夹杂着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姜淮! 他快马冲上前,就见姜淮拿着把刀正在苦苦支撑,见他过来连忙喊他救命,很没有姜家公子的体面。 十几个黑衣蒙面的刺客动作迅速,手起刀落,萧珙的侍卫所剩无几,钟朔隔着好几人,按下袖箭,精准射杀了姜淮旁边的刺客,然翻身下马加入缠斗,姜淮松了口气,迅速摸到他身旁求庇护。 钟朔一剑挑开冲自己喉间砍来的刀,问姜淮:姜大哥呢? 兄长早与我分开去了另一边,现下应当安全,我已遣人去寻他了。姜淮左躲右闪地回复他。 知道姜淅没失踪就好,钟朔放了些心。 他们人多,很快便将那些刺客擒住,有几个见势不好迅速自刎而亡,钟朔卸了剩下几个人的下巴,然后一一捆了带出山谷。 刚出了树林还未走几步便又有人来通报说陛下遇刺,雍穆帝姬为陛下挡了一刀! 钟朔脑中轰的一声,血色从脸上褪的干干净净,不管不顾就要往观猎台那边冲。 姜淮也吓得不轻,但还算有些理智,及时拦住了他,让他带着原来的人回观猎台,剩下的留了几个与他一同押送刺客,反正已经到了树林外,没有危险。 钟朔谢过姜淮,带了一部分人冲回观猎台,三两步上去,就见那个高挑的身影正在中气十足地指挥现场,将那贼子捆了!押回大理寺待审!张太医速为陛下诊治。众卿站好,不要慌乱!陛下无事! 钟朔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慢慢走到他身旁,萧玖将他一牵,侧身把自己被斗篷遮盖的身体给他看,一道刀痕将原先华贵精美的布料划得破破烂烂,隐约露出里面的软鳞甲。让钟朔看过后,萧玖将斗篷拢好,低声道:莫担心,我未曾受伤,待回去与你细说。,钟朔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那边一众大臣老实站着,不时观望被层层围住的皇帝,小声地私语。隆德帝伤到了腰上,正躺在座椅处,嘶嘶吸气,武将护卫在他周围,随行太医在为他包扎伤口。 所幸并无大碍,只是划破皮肉,并未伤及脏腑。 隆德帝负伤,此次围猎就这么泡了汤,还牵出了许多问题。 钟朔让人去接应了姜淮与姜淅,顺带将萧玖抓住的刺客一同送往大理寺待审,自己又组了队伍巡山搜寻是否漏网之鱼,萧玖则派人发信号唤回还在山中的各家公子,清点好人数,再安排各家上马车回府,井然有序,很快就处理完。 大将军沈昱则护送隆德帝回皇宫,这场围猎,沈昱除了喝酒唯一做的事就是在隆德帝身边站了站以示保护,引起了诸多大臣不满。 他这是在撇清自己。 萧玖坐在回去的车驾中勾唇一笑,将自己手中的纸条泡在喝了一半的茶水中,转头嘱咐惜文:外面热,待会儿去给驸马送盏凉茶。 惜文垂首:是,殿下。 行刺这事儿自然归到了钟朔身上,皇驾回宫,隆德帝在殿中接受太医进一步诊治,萧玖带着钟朔跪在殿外请罪。 隆德帝受伤不重,意识一直清醒,包扎好了伤口便见了殿外的钟朔与萧玖。 殿内,萧玖恭恭敬敬行了大礼,道:此次驸马办事不力,陛下龙体有损,雍穆携驸马请罪,望陛下重罚。钟朔在他身后低着头:望陛下降罪! 隆德帝倚着大迎枕,喝尽了药,道:驸马钟朔,护驾不力,使朕命悬一线,然雍穆帝姬护驾有功,赏良田千顷,黄金万两,与雍穆随意婚配刘三小姐一罪并罚谪守临邺五年,十月启程,可有异议? 臣无异议,谢陛下恩。钟朔谢恩。 隆德帝又道:雍穆这回立了功,朕的私库,你且随意挑拣几样罢。 萧玖垂眸,雍穆不敢。 隆德帝眯起眼睛看了跪着的萧玖一眼,讽刺道:你也就此时与你母后有些相似。 萧玖回:母后仙逝多年,难为父皇还记着她。 隆德帝不欲多言,挥挥手让人把他们送了出去。 钟寒江早回了钟府,正与余氏在大堂内等他们。 余氏哭哭啼啼,钟寒江不住安慰她,外面传驸马与帝姬回来了,余氏就迅速起身,上前拉住刚走到门口的萧玖,泣道:帝姬如何了?你们父亲离得远些,未曾看见全貌,只知你为陛下挡了一刀,可伤着哪了?都是那小孽障没有护好你。 小孽障钟朔默默找了个位置坐下。 萧玖已在宫里换了衣裳,此时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妥,他拿了帕子给余氏拭拭眼泪,安慰顺便给钟朔描补道:母亲不必担心,今日出门前驸马让我穿了软鳞甲,挡的那一刀恰好便砍在甲胄上了,全给挡了,一点儿没伤着,还得多谢驸马。 余氏这才放了心,拉着萧玖坐了,又轻声问道:那都是他应该做的,吓着了不曾?我听着都觉得吓人,你这样柔弱,受了惊吓可如何是好?不如我叫大夫给你开一些宁神镇静的汤药? 钟朔给自己倒了杯压惊茶。 萧玖道:母亲,我真的无事,驸马也无事,都很平安,汤药就不必喝了。 余氏才道:好,都依你,你们没事我就放心了,快些去休息,今日忙碌了,你安排那些也劳神了。 钟寒江也道:你母亲说的是,先去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从头到尾没有获得关注的钟朔带着钟氏夫妇的宝贝儿媳行礼退下。 他们走后,余氏叹道:不愧是帝姬,这样的气度,这样的镇定,楚楚确然应该好好学学,有个帝姬嫂嫂也该学出点样子来,免得以后让人家诟病。 钟寒江心虚道:是,有帝姬看着,楚楚长成大家闺秀是最好不过的。 正是了。 第13章 动心的迹象 他们回钟府时已时辰不早,现下天也早黑透了,两人匆匆洗漱过后躺在了床上。 外间惜文一盏盏熄了灯,室内慢慢地暗了下来。 钟朔看着床顶道:殿下,今日之事,是两批人所为,若臣没有猜错,陛下身边的刺客是自己安排的,林子里的,是沈贵妃? 萧玖翻身,在黑暗中看着他侧脸隐隐约约的轮廓,是,沈贵妃怕是有些心急,才闹了今天这么一出,沈昱也知情。 不然沈贵妃也没有门道找人。 钟朔又道:那殿下为何会替陛下挡刀? 萧玖道:不是我想的,你走之后不久,皇帝身边的婢女突然发难,我看她手中匕首是冲皇帝的胳膊去的,想着帮他把这出戏做真一些,就撞了过去,看似给他挡刀,实则把刀撞到了他腰腹处,不过那一刀不深,不会致命,只能让他多疼几天。 殿下,钟朔不赞成道:以后,不可如此以身犯险,即便穿了甲胄也不可。 好了好了,知道了,年纪不大比老头子还啰嗦。萧玖抱怨。 钟朔笑笑,殿下的安危是最重要的。 萧玖嘴角慢慢上翘,他道:你的安危也很重要,以后有什么事,也别不管不顾就往外冲,先想想你貌美如花年方二八的妻房。 钟朔早已习惯了萧玖这样同他说话,有时甚至还可以接上两句,就比如现在,他道:殿下貌美如花,届时可再嫁良人。 萧玖幽怨道:这身子已许了驸马,再不能给别人了。 钟朔道:臣何德何能,只要帝姬心里有臣便足矣。 他难得顶两句嘴,萧玖手在被子里摸到他的手,诚挚道:不,我爱你一辈子。 钟朔:! 他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把自己的手挣脱出来,结巴道:殿,殿下,时候不早,就寝吧。 萧玖摩挲了下自己的手指,好,就寝。 钟朔翻身,心里有些复杂。 萧玖也翻身,心里郁闷,不是喜欢我么?怎么摸个手都不让?还是自己理解错了,他对自己根本就是君臣之情?是自己自作多情了?萧玖心情也很复杂。 两人各怀心思,辗转一夜。 次日,一家人正在厅中用早饭,传旨的公公便到了,是昨日贬谪的旨意。 意料之中,只是稍显急切。 听过旨意,钟寒江与钟朔往外送了送人,又回来坐下。 余氏有些难受,但昨日钟寒江已与她说过此事,倒也还算能接受。 余氏念念叨叨:十月才走,临邺在边关,风沙想是很大的,多带些奴仆,也好伺候周全,五年也不长。 钟寒江拍了拍她的手,钟朔给她添了热汤,萧玖给她布了菜,钟楚扑进她怀里抱了一会儿,钟纪,钟纪此时已经在私塾背书了。 既已贬官,从现在起到钟朔离开京城,都不必再去军中了,他一早去完成了自己的交接后就回了钟府,与萧玖一同梳理事情的始末。 今早臣让松竹去探了大理寺的消息,想必此时已经回来了。钟朔道。 恰在这时,惜文带着松竹进了内室。 松竹行过礼后道:公子,昨日抓住的刺客在狱中暴毙,两批人都死了,那侍婢是因看管不严,寻着机会自尽而亡了,剩下那几个,说是拷打太过,没撑过去。 萧玖道:那几人死状你可看了。 回殿下的话,那几具尸体扔到了乱葬岗,臣趁着人走了上前看过,侍婢是用碎瓷片割了脖子,另外的身上外伤很多,应该是活活打死的。 萧玖对钟朔道:沈昱这条狗,对自己人也这么狠。 两方各自动手,隆德帝是杀了那侍婢,可真正要刺杀萧珙的人却死无对证。 让松竹惜文下去,钟朔道:陛下应该未猜到此事是沈贵妃所为。 萧玖轻蔑道:他自然想不到他的宠妃敢胆大包天联合兄长一同去刺杀成年的皇子,估摸着是以为哪个乱臣贼子呢。 只是如此,于我们也不利。本是个好机会,只是沈昱位高权重,灭口极快。 无事,此时若发作,也不利于谋划,且沈贵妃害他子嗣良多,你说,要是待来日再一同得知,他会有多难受?萧玖笑道。 钟朔听他这么说,便道:殿下还有证据? 萧玖道:昨日你上观猎台寻我,可是把人都交给了姜淮? 是。 这就是了,你擒住了八个刺客,带到大理寺的却只有七个。这你可知晓? 钟朔震惊,昨日乍一听闻萧玖受伤,他慌得什么都没顾上就跑了,还是多亏姜淮提醒才带上了大部分的人,现在细细想来,萧玖乃是姜淮的表哥,不可能他出了问题姜淮只是看似有些慌乱,甚至在第一时间做出最正确的选择。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姜淮早知萧玖有软鳞甲,让他离开时带走了隆德帝的亲卫,那剩下的人,可都是姜家的!他若想扣下一个刺客,再藏起来,虽然不易,但在混乱中也并无人注意他们,而隆德帝的亲卫并不管押送刺客之事,察觉不到个数有异,如此,便可瞒天过海。 此法虽险,却成功保住了那个刺客,姜淮的胆子也太大了! 萧玖笑道:姜淮回去便遭了好一顿教训,立了功却被罚跪在祠堂自省,已跪了一夜了。 钟朔道:那我们是否还去一趟姜府? 萧玖不在意道:不必,如今我任何行动皇帝都知晓,若是去了姜府恐引出些麻烦,叫人审了那刺客再好生养着不让他自尽即可。 也好,只是委屈殿下。 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我让皇帝图个放心罢了,昨日他发配你,我假作谦恭,他心里只当我气不忿呢,想必只是让外面街角旮旯里的那些个人看着我,不叫我闹事,如此,我便遂了他的心意,离京时也可多要些好处。萧玖兴致勃勃算计着隆德帝。 钟朔原是想着自成婚后他便整日在府中闷着,若再闷几个月怕要不舒服,现下见他并无不悦才放下心来,既然城内不能乱走,城外当是可以的,不如过几日带他去城外跑马,也可再切磋两下。 萧玖又道:只是离京许久,还须得带着几个厨子,那位嬷嬷也带着,我瞧着你喜欢喝她煲的汤水,还有,你近身的人不多,可需多配几个小厮? 恋耽美 >龙绡拭青锋——暮元序(10) 钟朔忽然想起来一事,殿下可还记得之前的厨娘,我屋里原是有个侍婢的,叫松烟,是松竹的妹妹,之前让她去了厨房看着那厨娘,如今事情早已解决,臣觉得还是让她从厨房回来,继续在斜玉轩伺候,她在斜玉轩待了许多年,是可以放心的,身契也在臣手里,劳烦惜文带着她,教导一段时日,我们去临邺的时候可带着她,她办事素来可靠,殿下可用她做些惜文不方便的事。 屋里 待了多年 可以放心 带着 萧玖眯起了眼,鬓边的金簪闪过一丝寒光,原想着钟朔房中并无女子,他尽可放心,如今看来,是他放心的太早了。 若殿下觉得她是个可用的,便叫松竹去把她接了回来,还住在原来的房间里,就是惜文隔壁那一间,可好?钟朔浑然不觉异样,继续道。 萧主母宽和笑道:驸马安排的人,自然是好的,赶紧接回来,可不能叫她在厨房吃苦。 钟朔感念道:殿下慈和,如此,人便交给惜文了。 萧玖状似不经意道:松竹是个得力的,想必松烟伺候的也不错? 钟朔笑道:松竹是自小与我一同长大的,平日里都是他管着我的近身伺候,松烟一直在外头,我倒不知道那么多。 萧玖理了理衣袖,道:你身边怎么也没个婢女伺候? 是母亲不许,我自小身体好些,母亲望我用心习武读书,总担心我屋里的婢女我十四岁时就将我屋里的婢女打发了,只留了松竹,我自己也不需旁人照顾。 萧玖暗暗感激余氏。 他道:那叫松竹领了她来,我看看品性如何? 钟朔道:自然。吩咐松竹去了厨房那边。 不多时松竹带着一个水灵清秀的姑娘进了内室请安,那姑娘生的细眉杏目,看着倒挺舒服,萧玖暗自比较一番,觉得她不如自己好看,看了片刻就叫了起,赞道:是长了个好模样,本宫进门晚,从前未曾见过你,今日一见,果然是松竹的亲妹子,很有几分相似的。 松烟落落大方道:帝姬过奖,松烟愧不敢受。 萧玖道:当得起的,先前你为驸马盯着那厨娘,也是立了功,待会儿先下去领赏,之后且跟着本宫身边的惜文。 松烟忙跪地谢恩,萧玖喊了惜文带她下去,走之前又对惜文耳语,叫她安排些离钟朔远一些的活计给松烟,惜文见他如此小心,心中不免痛惜,临走又白了钟朔一眼,钟朔恰好转头去看萧玖,并没有看见,错失了她的白眼。 惜文带着松烟走后,钟朔道:松烟跟着殿下是最好的,在我这院子里也没什么出路,以后也还劳烦殿下为她寻一门好亲,也不枉他兄妹二人跟着我多年。 萧玖骄矜点头,算是应了,钟朔忙夸赞他良善慈和。 萧玖道:离京前京中的时局得布置好,我记着你生辰也快到了? 钟朔失笑:还有许久,殿下不必挂怀。 也不久了,你生辰在九月二十三,不到两月,你往常生辰父亲母亲可会大办? 钟朔道:父亲不骄纵我,生辰那日只一家一同吃长寿面便可。 那便好,那日,有一件要紧的大事,你同我一道前去。 钟朔不明所以,是,殿下。 第14章 谁还不是个小可怜儿了 景阳宫 沈贵妃给沈昱倒了杯茶,低声问道:死了么? 沈昱摇摇头。 沈贵妃遗憾道:可惜,下次没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沈昱道:此次布置匆忙,险之又险,能全身而退已很不易,你且好生养胎,我已安排好,待你产子后再谋划也不迟,左右三皇子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沈贵妃抚了抚自己的肚子,道:听兄长的,只是兄长千万保全自身,莫让陛下怀疑。 沈昱道:此事做的干净,没留活口,大理寺查不出来,自然就成了无头悬案,待时机合适时推个替罪羊出去也就罢了,小事一桩,不必放在心上。你在宫中,传递消息也要注意,凡事都交给摘星去做,切记,你身边的事,只能相信她。 沈贵妃点了点头,精心描过的眉眼仍如少女般动人,只是她眉头紧皱,有些不安。 沈昱道:以后行事不要如此急躁,今次你可说想念家人,让陛下召我进宫,次数多了难保陛下不会疑心,娘娘,离你的娘家远些,方可两方保全,以后若有事,可着人传你嫂子进宫,说是无聊闲话家常也好,你在孕中,陛下当是怜惜你的。 沈贵妃应了,又叫人包了自己宫里的茶叶给他带着,才让摘星把他送出了宫。 皇宫的另一处,皇子居所,重华宫 隆德帝只有萧珙这一个留下来的儿子,是以三皇子独自一人居于重华宫。 萧珙在围猎时遭人刺杀,一刀刺在了肩膀处,并不致命,但是好歹也是金尊玉贵的皇子,还是因失血过多晕了过去,此时刚刚醒来,虚弱地躺在床上,顾忌着伤处,暂时动弹不得。 一个衣着略有些朴素,首饰也不鲜亮的女子正在他床前,慢慢搅着手里的药碗,等着苦涩的药汤不那么烫再喂给萧珙,殿内空荡荡的,仅剩的几个宫人已被她打发了出去。 那女子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面容神情却憔悴疲惫,看着甚至不如年近四十的沈贵妃年轻,正是三皇子萧珙的生母常贵人。 说来也讽刺,她因不受宠而保住了自己的儿子,却没想到最终还是被人硬生生夺走,如今又发生了这样的事。 常贵人将汤药一口一口地给萧珙喂下后将药碗轻轻放在小几上,看着萧珙苍白的脸色,到底还是没忍住,落下泪来。 萧珙忙道:贵人莫哭,我没事的,并未伤及要害,只是看着吓人罢了。 常贵人道:怎么说没事的?伤成这个样子怎么叫没事?刚刚太医换药时我也看见了,那么深的一道口子,三皇子遭了大罪了。 如今萧珙是沈贵妃的儿子,常贵人连喊他的名字都是大不敬,只能以三皇子相称。 她哭道:是母亲不争气,自己不受宠,还带累了皇子,不能养在自己身边,还要受这样的苦。 萧珙费力地抬起没受伤的手给她拭拭眼泪,虚弱道:母亲不必自责,此番是儿子自己不小心。 常贵人止了眼泪,看着他道:可真是你自己不小心?沈贵妃正是有了身子的当口,你就出了事,是我心思重还是真有其事?你说,可是沈贵妃容不下你了? 萧珙苦笑,便是她容不下儿子,儿子也无反抗之力,我们母子二人,不过仰她鼻息罢了。 常贵人绝望道: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呀?这辈子被人如此磋磨,日子比庶人还不如。 母亲!母亲别说丧气话,萧珙道:我们在宫中挣扎多年,所求不过活命二字,母亲放心,但有一线希望,儿子绝不放弃。 常贵人道:三皇子记得自己的话,千万不能认命!记住了,啊。,她手中的药也凉了些,是可以入口了。 她没用旁人,自己给萧珙喂了药,母子二人又说了些别的,外间侍女开始故意走动发出声响,常贵人就知道自己该走了,时候不早了,我求了沈贵妃半日她才答应让我来看你片刻,我得走了,三皇子定要自己保重! 萧珙看着她的背影道:贵人也保重,一日三餐,莫亏待了自己。 常贵人的身影消失,他才收回视线,苍白的脸上渐渐浮现出痛苦的神色来,是刀口在痛。 钟府,斜玉轩。 萧玖正在泡茶。 因在府中,他便只上了简单的妆,青丝半梳半披,簪了只白玉的簪子,又着一身素白色的衣裙,外罩了层宫中特供的龙绡,渺若云雾,恍惚间让人分不清男女,朦胧之美,引人注目。 他手法娴熟,温杯醒茶行云流水,那双修长白皙的手做起来格外好看,钟朔一边擦着百辟一边看他专注的神情,不觉就出了神。 萧玖把一个白玉杯推到他面前,幽怨道:驸马对我还没有对这剑好。 又开始了。 钟朔收剑归鞘,把百辟放好,抿了口茶,在臣的心里,殿下最重要。 胡说,你怎么证明?你整日里抱着这剑不撒手,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钟朔犹豫为难道:把百辟赠予殿下? 萧玖看他舍不得的样子暗自偷笑,我要你那剑做什么?这样吧,晚间你给我擦背,我就原谅你。 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钟朔面不改色道:是,殿下。 ?!萧玖难以置信,他难道不应该犹豫拒绝然后自己再百般强迫最后得逞吗?这接受命令的口气怎么回事?他雍穆帝姬难道不值得被拒绝吗?! 萧玖深深领悟了得来容易不珍惜的含义。 他教育钟朔道:北宁,你可知何为欲拒还迎? 钟朔把茶叶罐子扣上,臣认为臣应当是知道的。 萧玖道:你知道为何皇帝后宫三千吗? 祖宗礼法? 不,只因他九五之尊,要什么都有,所以并不懂得珍惜已有的。 钟朔试探道:殿下是想告诉臣?大内秘辛? 萧玖严肃道:不错,正是想告诉你,为了固宠,你应当学会欲拒还迎,让我知道得来不易,如此你才能恩宠不衰,宠冠雍穆帝姬的后院,让后世传为美谈,引旁人争相吹捧。 钟朔给自己添了茶水,望着透亮的茶汤,是,殿下。,他并未提醒萧玖他的后院只有自己一个,也不认为宠冠后院这种事会传为美谈,更不想被人争相吹捧。 那么,请循其本。 钟朔配合拒绝道:不,臣不愿意。 萧玖哼笑一声,由不得你,你若想待在本宫身边就应当学会伏低做小,讨好本宫,荣华富贵唾手可得,明白了吗?,为了给自己撑个面子他甚至用了本宫自称。 钟朔状似无可奈何,实则也是无可奈何,道:是,臣明白了,臣晚间便去伺候殿下,但求殿下不要抛弃臣。说完,还将茶撒了一两滴,以表示自己害怕到发抖。 萧玖满意了,恢复正常,开始说正事,今日沈昱进了宫,与沈贵妃图谋不轨了一番,萧珙刚醒,他生母常贵人去看望了他,母子二人密谈一刻,常贵人出重华殿时眼圈儿还红着,让人看了还怪不落忍的。我这做长姐的,也是时候去看看三皇子了,明日让惜文去库房里捡两只老参带着,进宫关怀关怀三皇弟。 钟朔道:可要臣陪伴殿下? 萧玖:也好。 钟朔想了想:只是三皇子是否愿意陪我们做局? 他并无退路,沈家兄妹想皇权想得疯了,自然要为那一团肉搭桥铺路,他们绝不会放过他,萧珙虽愚笨些,可他在沈贵妃膝下这么多年,寄人篱下,不会不明白她的性情,且,三皇子萧珙,是个大孝子呢,怎舍得他母亲难过?他母家势弱,又能力平平不擅经营,放眼宫中,除了我,无人能帮他,就如溺水之人,只要递过来的是竹竿,哪管竹竿那头是谁。 钟朔从前不知萧珙的处境,如今乍一听闻,不禁叹道:如此说来,三皇子倒也是个可怜之人。 萧玖低头冲洗茶杯,垂下的眼睛中透出些冷漠来,这宫中,谁不是可怜人呢? 九五之尊的皇帝,香消玉殒的姜皇后,宠冠后宫的贵妃,不得宠的贵人,还有他,他为活命委屈求全,失去母后的十几年来每天都活在算计与仇恨中,没有一日是快乐的,午夜梦回,全是母后字字泣血,声嘶力竭的画面。 谁不可怜? 他坚强些罢了。 不过,遇到钟朔后,他可以招人怜惜些,不论说什么,钟小将军都会纵容他。 在钟朔身边,他才快乐。 萧玖看着钟朔憨憨的样子就来气,不识时务的呆子,练剑练傻了,他这样可怜,自然得到的应该更多些,比如可以把钟朔给他擦背改成钟朔为他沐浴更衣 钟朔道:殿下说的是,宫闱深深,谁不可怜。他家殿下这些年过得想必也不快活。 萧玖赶紧道:若是真觉得我不易,那便对我好些,晚间给我沐浴便是。 钟朔:臣私以为,待殿下好不应是以如此方法。 萧玖胡说八道:待我好就是我想要什么便给什么,现在我要你伺候你家殿下沐浴,可否? 钟朔:可。 他不该叹那一句。 后悔。 第15章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钟朔站在净房门口,实在很不明白为何会到如此境地。 他一时应了萧玖的要求,此时却有些后悔,萧玖胡闹,他也要跟着么?在萧玖眼中,他不过是一个臣子,他坦坦荡荡,他却心怀鬼胎。 一次又一次,有意无意地做的些事,是君子所为么? 萧玖不知道他的爱慕,渴望,甚至是肖想,他对他是抱着君臣之情的信任才如此亲近,可他心中所想,又是什么? 他才十八岁,还年轻,有些事,他控制不住。 钟朔太怕了。 怕萧玖知道,怕自己无法收场。 萧玖与他仅有一门之隔,钟朔甚至可以听见流水的声音,若有似无。 不可如此他猛然惊醒,快速默背剑谱,才把心里蠢蠢欲动的念头压下去。 在外面尚且如此,里面又是何情形,钟朔觉得自己不能进去。 他深吸一口气,叩了叩门,得到了萧玖的回应后推门而进。 下次再说,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净室中温度高些,因刚加了热水的缘故,精心绘制的屏风后溢出些雾气,勾着人往前走。 绕过屏风,就见萧玖倚在浴桶壁上,凤目半阖,眼尾迤逦拖成一个弧度,生就这样的一双眼睛长相却不显女气,真真是一份得天独厚的好皮囊。 恋耽美 >龙绡拭青锋——暮元序(11) 他骨肉也生的极好,平日女装时不显,现下看来,却不比常年习武的钟朔差多少,甚至更好一些,此情此景,钟朔简直想转头出去。 萧玖看他站在那里不动,特意往前靠了靠,拨了拨自己沾湿一半的长发,笑道:北宁怎么不过来? 他甚少喊他的字,此时喊出来使得两人之间蓦然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钟朔耳尖的红越发明显,他慢慢上前,拿起浴桶旁精致的小瓢和布巾,舀起些水,道:殿下,靠过来些。 萧玖嘴角挂着得逞的笑,转身面对他,整个人趴在了浴桶边上,眼镜盯着他,北宁擦仔细些。 钟朔长出一口气,将手中温水浇在萧玖背上,沾湿了布巾后动作轻柔地给他擦着背,刻意避开了萧玖的目光。 奈何萧玖自己手不老实,他拽了拽钟朔的腰封,感叹道:你的腰也太瘦了,是我养的不好吗? 钟朔:明明是我养你。 他还是道:殿下平日里很关怀臣,是臣自己吃不胖。 萧玖只是找个理由上手,并不关心他说了什么,趁他说话的时候又搞了一些别的小动作。 ! 钟朔被吓了一跳,不觉后退了一步,警惕道:殿下,可有何不妥? 他反应似有些激烈,萧玖懒懒道:并无不妥,只是该换地方了。 萧玖往后退了退,示意他该擦胸膛了。 钟朔无奈,又靠近他给他浇水。 萧玖正眯着眼想些什么,忽而感觉到钟朔动作一顿。 萧玖有些疑惑,却见钟朔正盯着他的一处什么地方,他猛然反应过来,赶忙往水下沉了沉,暗道自己一时大意,让他看见了。 钟朔平静道:殿下躲什么,臣已然看到了。 萧玖刚刚一直有意地侧着身,借着浴桶的遮掩就是为了不让他看见。 他下腹靠近盆骨处,有一处狰狞的半圆形伤疤。 钟朔从军多年,受伤无数,这样的伤疤一看就知道这是有人拿刀捅出来的,且受伤后并没有得到妥帖的包扎照料才会如此,依稀可看出受伤时血肉模糊的样子。 萧玖即便没了母后也依旧是长华最尊贵的帝姬,谁敢如此伤他? 钟朔道:看这伤,似乎有些年头了。 他面无表情,语气平平无甚波澜,萧玖却硬是听出了痛惜与愤怒,他莫名有些害怕,暗自后悔白日里一时口快的放浪行径。 萧玖嘿嘿一笑,是了,是幼时受的伤,已好了许多年了。 钟朔丢了手里布巾,转身道:殿下,水凉了,先出来吧。 萧玖老实从浴桶中爬出来,快速换了干净的寝衣,跟着钟朔进了内室。 钟朔穿了外袍,径直出了门,萧玖不敢说话,怂怂地坐在床沿,看着自己的膝盖,等他回来。 不久,钟朔推门回房。 萧玖赶忙站起来。 钟朔语气温和,表情严肃,躺下。 萧玖听话地躺下。 钟朔也上床,跪坐在他身侧,从袖子里掏出了个小瓶子放在床上,随后伸手拉了拉,让萧玖露出那个伤疤。 萧玖躺着,感觉陈年的旧伤上凉凉的,是钟朔的药敷在曾经血肉模糊的皮肤上。 钟朔抹完后又揉了揉,确保药膏全部涂匀了才将瓶子收起来,顺手与之前的两个小盒子放在一处。 钟朔道:这是之前验毒的大夫给的药,可祛疤的,每日晚间用一次,一年大概可以消去一些,臣先去沐浴,回来后殿下可以告诉臣是怎么受的伤吗? 萧玖闭了闭眼:可以,你先去。 钟朔拿了干净的衣物进了净房。 片刻后, 钟朔轻轻放下床帐,越过萧玖躺在了里侧。 萧玖特意转身面对他,小心地牵了他的袖子,主动道:是庄静所为。 那年我十二岁,母后逝世前嘱咐我能避则避,不要接近沈贵妃与她的女儿,我便时时都躲着她们,可那时皇帝为安抚姜家待我很好,沈贵妃气不忿,便让庄静借故在凤阳阁门口堵我,我向来受不得委屈,与她争执了两句,不想她竟带了一把匕首,她一时说不过我,便趁惜文不注意捅了我一刀,所幸那年她只有十岁,力气不大,捅得并不深,才没有要了我的命。 他伸手拂去钟朔一根粘在脸上的头发,却被钟朔抓住了手腕。 钟朔问道:那伤口是怎么回事? 什么? 那个伤口并没有及时治疗,臣说的可对? 萧玖心虚:瞒不过你是没有,那日我受伤之后惜文传人去叫了太医,半路被沈贵妃截住了,无奈惜文只得去紫宸殿找了皇帝,那老匹夫为了沈贵妃硬是又拖了一刻钟才传了太医,不过庄静也没占着便宜,我受了伤还一脚给她踢了出去,那一脚不轻,如今一到下雨天她就腹痛不止,也算给我自己报了仇。 钟朔:殿下 萧玖看他,就见昏暗的纱帐里,钟朔眼里的水光闪了闪就掉了下来。 ! 萧玖慌了。 他手忙脚乱给钟朔擦了坠下来的眼泪,没事没事,现在一点也不疼了,庄静年纪小没捅着要害,只是些皮肉伤。 钟朔尽力平稳道:臣记下了,会为殿下报仇。他面无表情地掉了几滴泪,接着自己用力掐了自己手掌一下,硬止住了。 钟朔一直稳重,从未有过如此情形,无声无息地,把萧玖也哭得心疼的不行。 萧玖干脆把他揽到怀里,拍了拍他的背,安慰道:好,殿下等你为他报仇,不哭了啊,伤身。 钟朔在他怀里用力抹了脸上的泪痕,道:殿下以后在臣身边,臣会好好保护殿下,不让殿下受委屈。 少年人的泪水,这样庄重的誓言与承诺,押上自己的余生给一个野心勃勃的人,如此赤诚热忱,一瞬间,萧玖觉得自己好像抱住了所有,当年那一点儿藏在心里的难过终究托付给了对的人。 因为,他说,会保护他。 那年他被庄静所伤,躺在凤阳阁华丽的寝殿内想着自己已逝的母亲,突然觉得没意思透了,他孑然一身却想有个人能保护他,像沈贵妃护庄静一样不讲道理,不问缘由的偏向他,能在冰冷的宫里抱住他。 十二岁时他嗤笑自己痴心妄想,二十岁时却遇到了这样的人。 就是他了。 不管他对自己是怎样的感情,就是他了。 萧玖慢慢抱紧了怀里的小将军,他毫不怀疑钟朔说要给自己报仇的话,钟小将军从无戏言。 萧玖揉了揉钟朔的头,笑道:你每日叫我殿下不觉得烦么? 钟朔还沉浸在悲伤中,茫然看向他。 萧玖道:以后不必再叫殿下了,叫我芫芫罢。 芫芫? 萧玖咳了一下道:是,我出生前我母后一直以为我是个女孩,便取了这个乳名,我出生后也一直这样叫我。 你是除我母后之外,第一个知晓这个名字的。如何?以后无人时,可唤我芫芫。 钟朔反应过来,乳名的意义,整个长华没人不知道。 萧玖这是 钟朔看向表情自然的萧玖,又觉得他只是为了哄他才出此下策,不由有些郁闷。 钟朔从萧玖怀里退出来,觉得有些丢人,战场上滚过的人哭成这个样子,一点也不体面,还好这个人是丢给萧玖了。 不管萧玖是何种心思,还是那句话,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他道:是,殿下。 萧玖怀里空荡荡的,有些失落,旋即又期待道:都说了不唤殿下,来,叫一声芫芫。 钟朔磕巴道:芫,芫芫。 萧玖满意了。 钟朔又好奇道:只是不知芫是哪个字。 萧玖道:芫花的芫,芫花是一种紫色的四瓣小花,我母后很喜欢这种花,凤阳阁如今还有一丛精心养着的,入宫辞行时我可带你去看。 钟朔笑着应了。 这样才算被哄好了。 天色已晚,惜文悄悄进来熄了灯,钟朔便靠在萧玖枕边睡着了,衣袖依旧在萧玖手中牵着。 第16章 防火防盗防小姨子 三皇子萧珙苏醒的第五日,一直忧心皇弟身体的雍穆帝姬递了折子,请求携驸马进宫探望。 只是进宫探望,大约也不会闹事,隆德帝略作思索便批了准字。 惜文,老参可挑好了?萧玖问道。 惜文答:挑好了,已给松烟拿着了。 这段时日松烟一直跟着惜文,倒也是个能干的,不多话,会看眼色,也没有去钟朔跟前儿卖弄,萧玖试了她几回后还算满意,就不再整日盯着她了,此次进宫,也是要带着松烟的。 恰好钟朔从外面进来,他身后的松竹手里提了一堆锦盒,萧玖道:松竹手里提的可是给萧珙的? 钟朔让松竹先去寻松烟,坐下道:正是,母亲听闻我与殿下要进宫,特意进库房寻了些滋补的药材给我拿着。 萧玖翻白眼:宫里什么没有,他再不济也是个皇子,整日里躺在床上什么都吃,没得浪费了母亲的心意,倒不如你吃了,那么瘦。 钟朔笑道:臣还在长身体,吃什么都不胖的。 萧玖道:也是,平日里你吃的比我还多,也不见长点儿肉。 钟朔又劝道:还是带着吧,毕竟是三皇子刚醒,宫里的眼睛都盯着殿下,不好让人说闲话。 萧玖没坚持,好,听你的。 不过,北宁可是心疼我了?怕别人诋毁你家殿下?萧玖又不肯饶他,开口就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钟朔便答:是啊,害怕旁人诋毁殿下。 干脆至极。 萧玖: 收拾妥当后,萧玖摆出他许久不摆的帝姬架子,带着钟驸马及一众奴仆金车宝马浩浩荡荡进了宫门。 两人先去紫宸殿隆德帝处请了安,又去看望了太后。 萧玖生的好看又会说话,太后从前便最稀罕萧玖,如今他十月里就要随钟朔远走临邺,一去就是五年,太后心里不舍,拉着他说了好一会儿话,又赏了不少东西才放他离开。 出了寿康宫, 两人坐在撵车上,萧玖道:太后对我是极好的,只是我们成亲那段时日她凤体有恙,皇,陛下并不允我向她辞行,这还是我出嫁后第一回 来看她。 钟朔想着太后的面容道:太后娘娘确是慈祥的,待殿下也没得说。 萧玖道:正是了,只是大权在沈贵妃手中多年,陛下又偏向沈贵妃,致使与太后不睦,她老人家已不闻宫中事许久了。 钟朔道:太后娘娘独居寂寞,以后殿下可常去探望的。 萧玖看着他一笑,对他说的以后心照不宣。 萧珙的伤已愈合大半,仍旧不大能动,他们去时萧珙已接到通传,正靠在大迎枕上候着。 见他们进来,笑着道:见过皇姐,驸马,我身体不适,不可行礼,还望皇姐见谅。 萧玖道:无事,你好生躺着,皇姐不缺你那点儿礼数。 萧玖身后的钟朔默默给萧珙行礼,萧珙赶忙叫起,又叫人设了座位请他们坐。 钟朔坐了,萧玖则直接坐到了床沿上,看着萧珙还苍白的脸,心疼道:这样苍白,下边儿的人可有尽心伺候了?叫本宫知道哪个不上心,仔细本宫扒了他的皮! 萧珙道:没有的事,伺候的都是贵妃娘娘精心选了来的,做事自然也牢靠。 萧玖会意,笑道:那便再好不过了,你伤了身子可得好生补养,这不,你皇姐夫特意给你带了好些药材,都是上了年份的,尤其是那老参,炖着吃再好不过了。松烟!赶紧的,让你管事姐姐带你去把东西放下! 松烟行礼道:是,殿下。又走到重华宫的大宫女身边,笑着福身道:劳烦姐姐带松烟走一趟。 那大宫女有些不耐,但看了看萧玖,还是老实地带着松烟去了库房,一并带走了几个侍婢帮着拿礼品。 萧玖又道:剩下的人都下去罢,本宫与驸马同皇弟闲话家常,旁人看着像什么话。 剩下的几个侍婢面面相觑,行礼后也退了下去。 待侍婢全下去之后,萧珙笑道:还未谢驸马关怀。 钟朔道:三皇子不必如此客气,这是钟朔该做的。 他又转头看向萧玖,手指了指殿外,殿下,臣出去等候。 这就是外面有人的意思了,萧玖懂他,去罢,劳烦驸马。钟朔便出了殿门,随意靠在了门框上,隔开候在门口的宫人。 钟朔出去后,不等萧珙说什么,萧玖便道:三皇弟殿里的宫人,似乎不大听话。 萧珙笑了笑,寄人篱下,总要让人放心。 萧玖转过头看他,额间的花钿熠熠生辉,是内务府特制的式样,只给帝姬和位分高或得宠的妃子,他母亲,从来没有资格。 萧玖道:若是久居人下,未免憋闷。 萧珙回道:我自然不比皇姐,生在黄金笼,没得选择。 这是说的什么话?皇弟自小聪慧通悟,利刃悬于颈前,另谋出路方为上策。 萧珙道:皇姐说笑,皇姐乃是大长公主,为我等楷模,弟弟愚钝,还望皇姐指路。 这便是初步谈妥了。 萧玖道:不敢言指路,只是皇弟遭了外姓之人欺辱,本宫这个做姐姐的自然痛心。 萧珙道:如此,便全仰仗皇姐了。 钟朔不在,萧玖便冷漠许多,明人不说暗话,本宫愿帮你。 萧珙:皇姐要我做什么。 萧玖起身坐到刚刚钟朔坐过的椅子上,道:都是皇宫里的人,皇弟应当明白本宫与沈贵妃的那点子恩怨,沈贵妃容不得你也容不得本宫, 恋耽美 >龙绡拭青锋——暮元序(12) 不日本宫便与驸马启程前往临邺,你留在宫里,知道该做什么。 萧珙苦笑,我现下自身难保,怕是不能尽心尽力。 她这一胎,大约年底降生,待她再有机会筹谋,你必死,本宫会在京中给你留人供你调遣,到时自有人给你传消息,现下你可安心养伤,待伤好再言。 萧珙自然无二话,只是, 萧珙疑道:皇姐所图为何?又为何如此帮我? 萧玖漫不经心道:本宫,与你一样,想沈贵妃死,其他,并不多想。 萧珙:皇姐 不待他再说什么,萧玖先道:你老实听本宫的话,少些疑心,或许不仅可保命呢? 萧珙听他此言暗暗心惊,不由揣测,一个念头冒出来,怎么也压不下去,有那么一瞬间他确然听见了欲望破土的声音。 萧玖又凉凉道:皇弟也多为常贵人想想罢,她在这宫中多年,也不过为了你这一个想头。 是,皇姐,我明白了。萧珙赶忙止住猜测,又仿佛想到了什么,斟酌道:皇姐今日的花钿很是好看。 萧玖下意识摸了摸,神情难以言喻地看向萧珙:皇弟也有兴趣? 萧珙迷茫:啊? 萧玖咳了一声,道:是很好看,皇弟喜欢? 萧珙道:是,我,不知皇姐是否有剩余?我想厚颜为母亲求一些,不知可否? 原来如此,误会了。 萧玖大方道:自然,待会儿本宫让人给你带一盒来。 如此,多谢皇姐。 此时钟朔轻声从门外进来,道:殿下,回来了。 萧玖又坐回了床沿,做出一副姐弟情深的样子来。 萧珙的大宫女进门时就见三人仍是她出门时的样子,萧玖正关切道:你这身边儿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儿,虽说未曾纳妃,但也没个侍妾,伤成这样没人衣不解带的照顾着,好好一个皇子,也太可怜了些,本宫与驸马琴瑟和鸣,见你如此,心里也难受。 钟朔适时伸手握住了萧玖放在膝上的手,确是情谊深厚。 萧珙道:皇姐担心太过了,我有芷芳照料也是很好的。 萧玖拿着个过来人的口吻,芷芳到底是个宫女,不是枕边人,哪有枕边人的贴心呢?这不是本宫说,贵妃孕中也不好安排,此事就交给皇姐了,过两日给你把人送来,是你皇姐夫舅家的小姐,身家清白得很,尽可叫你们母子放心的。 萧珙笑道:如此,便先谢过皇姐了,今日见过皇姐与驸马如此恩爱,弟弟也是羡慕的。 自然,你皇姐夫是极好的,如此,本宫便先走了,你好生休养,不必相送了。 松烟,来伺候殿下歇下。 松烟便上前去扶着萧珙躺下,而后才沉默地站回萧玖身后。 两边又客气了一番,萧玖与钟朔才出了重华宫。 却不想碰上了庄静。 探望萧珙,庄静是满心不愿意的,但沈贵妃听闻雍穆去了便赶着她也去,说是好歹做出个姐弟情深的样子来。 她抱怨道:平日里也不曾有交情,偏这种时候要来做样子! 映月低头道:殿下慎言,只是寒暄几句,殿下再不情愿也好歹坐一会儿。 听闻本宫那皇姐也在,烦心得很。 映月提醒道:稍后殿下务必将礼数做足了,莫要给人挑了不好。 行行行,你惯会听本宫母妃的。 是以萧玖钟朔刚出重华宫便碰上了庄静。 庄静满心不情愿地行礼,口称皇姐。萧玖并不需还礼,钟朔便行礼道:臣钟朔见过庄静帝姬。 他声音清朗温和,引得庄静转头去看他,一眼就愣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子。身形挺拔面容英俊,原来钟朔是这样的好模样! 庄静娇羞道:驸马不必多礼。 钟朔便退到萧玖身后侧一些,自觉地不想与庄静多说话,同时也防备着她再起暴行伤到萧玖。 萧玖见庄静眼珠子都粘在了钟朔身上,顿觉不妙,便转头对钟朔道:驸马不如先去马车里等本宫?本宫与庄静稍作寒暄便来。 钟朔怕庄静欺负他,犹豫地看了庄静一眼,萧玖又道:好不好?姐妹之间的话驸马听了也无用,不如早去歇息会儿? 钟朔无奈,只得道:好,那臣先走了,惜文照看好殿下。 惜文低头,钟朔又握了握萧玖的手才去了。 庄静眼睛追着钟朔的背影直到消失,看得萧玖一阵难受。 他掀起自己薄薄的一层眼皮,道:庄静这是也要去探望皇弟? 庄静转回目光道:自然,做姐姐的是该关心皇弟。 哦?那可真是奇怪,本宫记得关雎阁离重华宫也没多远,怎得今日才来? 庄静咬牙道:不过前几日有些事耽搁了,如今也不算晚。 难为你一片关怀之心,本宫今日来,瞧着皇弟宫中的洒扫宫人不大尽心,这样可如何能伺候好皇子?既然皇妹来迟了几日,那本宫便权且仗着身份指使你一次,将三皇弟宫中人换一批,将这些个蛀虫清个干净,如何?也算是尽了当姐姐的心。萧玖知道自己一举一动皆在隆德帝眼皮子底下,便干脆放开了坑庄静一把,也算给她长长教训。 庄静闻言扣紧了手上的护甲,这着实不便,三皇弟宫中的人,本宫怎好越俎代庖?皇姐糊涂。 不糊涂,既然知道不好插手,那便管好自己的手,这话,本宫不想说第二遍,懂吗?庄静。 萧玖不欲与她多言,敲打两句也就罢了,剩下的自有隆德帝去管教,本宫先去寻驸马了,皇妹进去吧。 他急着走,说话不同往日一样逗着庄静玩儿,反倒像一个巴掌一样扇在了庄静脸上,扇得庄静气血冲头,可再怎么样也得顾忌自己的身份,福身送他离开。 第17章 求生欲强烈的好处 钟朔并没回马车,只是走远了些遥遥地看着那边,见萧玖跟庄静说了几句话就走才放了心,先萧玖一步去马车旁边等着。 萧玖倚在晃荡的马车壁上,撑着自己的额角,抱怨道:这套头面也太重了些,压得我头疼。 他那一头首饰皆是金制,步摇在他鬓边摇摇晃晃,钟朔看了都觉累得慌,更别说他顶着这头饰近半日。 钟朔不知道此等情景要如何处理,犹豫了一下道:不如殿下在我膝上躺一会,小憩一下,我给殿下揉一揉? 萧玖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当即便一点儿也不矜持地躺在了他腿上,还闭上了眼睛,精心描画的浓妆下满是期待的表情,钟朔看得出来。 突然一阵心疼。 未出宫前,他遵着帝姬的礼制,应当也是如今日一般的端庄谋划,日日如此,这些年,他该有多艰难? 他该是纵马骑射的皇子,不应该用女人的身份活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中。 钟朔把手轻轻搭在他太阳穴处,力道适中地按揉。 萧玖枕在他腿上,温香软玉,好不惬意。 下次。萧玖忽然开口。 钟朔愣了一下,什么下次? 下次记得叫芫芫。萧玖耐心地嘱咐。 好,下次一定。 嗯。 马车中一时静谧。 萧玖道,北宁,萧珙纳妾一事你如何说? 钟朔道:此人需得你我信任,殿下身边离不开人,短时间内也无法找个这样的女子,如此说来,松烟倒是个最好的人选。 萧玖道:松烟是个能干的,她跟着去临邺我也放心,只是如今身边实在没有可用的人,宫里形势复杂,一个不察送命也是有的,萧珙也不能完全护住她,进去便是九死一生。 钟朔道:不若问问她的意思,她若愿意,我们拼尽全力也护着她,若不愿,此事也就罢了,再另寻他人便是。 萧玖迷糊道:好,都听你的。 他又忽然醒悟道:哎,原不是这个意思的,叫你岔开了,我是想问你,对纳妾一事有何看法,委婉了些你便不懂了。 钟朔挣扎求生道:我认为,纳妾是不对的。 萧玖点了点头,嗯,很对。 钟朔继续道:一个男子,若已有妻室,便不该朝三暮四,就如我,有殿下便足矣,绝不会再纳妾。这是实话,他只养得起萧玖一个,且还是很勉强的养,再多一口人吃饭钟府就要垮了。 萧玖满意了,继续说。 并没有结束。 钟朔只得把萧珙拉出来贬低了几句:三皇子迫于无奈才娶了妾,但若放在平日里是万万不该的!还未娶妃,怎可纳妾?便是娶了妃也不可! 萧玖道:很好,北宁觉悟很高。 钟朔呼了口气,心中感激萧珙。 萧玖又道:你可看着庄静的面目了? 钟朔道:看见了。 萧玖嗤笑道:我看我这皇妹待你倒是不同寻常,她少见那样温柔。 钟朔一颗心又提起来:我只害怕她再发狂伤着你,才多警惕了些,你若不喜欢,下次便不看她,可否? 萧玖道:可,记着了,以后只能看我。 钟朔哄他:是,以后只看殿下。 萧玖这才安生下来,安安静静仿佛睡着了。 钟朔也以为他睡着了,只是按揉的动作没有停,只放轻了些,默默看着他的睡颜,眸中有他自己也未察觉的温柔神色。 少顷,萧玖睁开眼睛,蓦得与他对视,钟朔低声问道:怎么了?还未曾到家,再睡会儿? 他声线清朗,语气却沉稳,听着甚是安心。 萧玖摇摇头道,头上的步摇撞在钟朔腰间的玉珏上,叮当作响。 饿了,想吃点心。 萧珙受了伤,自然无法留他们用膳,萧玖自出门后便一直没吃过饭,这会儿自然饿了。 钟朔道:不如稍等一会儿?马上就回府了。 萧玖恃宠生娇,开始胡闹,不,想吃点心,现在想吃。 钟朔撩起帘子向外看了一眼,道:这附近便有一家点心铺子,大约是京城中最好吃的了,从前我也是常来的,与老板还算相熟,不如你在马车里稍等,我去买?想吃什么? 萧玖道:我等你,什么都行,咸口甜口皆可。 钟朔笑了下,下了车。 钟记点心铺,这家点心铺子是他家一位远亲开的,也姓钟,只是实在论不出什么辈分,便掌柜,将军的互称。 从前钟朔上值路过便顺手带些点心,也好填填肚子,别的不说,这家的点心确是京中最好吃的。 恰好掌柜在,一见钟朔进来,意外道:钟将军许久不曾光顾了,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钟朔笑道:今日夫人想吃点心,恰好路过,来为她买些。 掌柜还是第一次听人将帝姬叫做夫人的,坊间传闻雍穆帝姬嫁与钟将军后贤良淑德,两人感情和睦,掌柜本是不信,天家姻缘何来美满,可如今一看钟朔满脸笑意,荡漾而不自知,才算是信了几分,不禁对钟朔油然而生些敬佩之情。 这可是雍穆帝姬也甘心下嫁的人。 掌柜忙道:原是给帝姬的,将军看看帝姬喜欢些什么? 钟朔仔细看了,认真挑选了几样,让小工妥帖地包了,才在掌柜帝姬若喜欢便常来的殷切中应了声,出了门, 钟朔掀开马车帘子,利落地上了马车,将手中微温的点心包打开,捧到萧玖面前,让他自己挑。 萧玖从怀里揪了条帕子出来,把嘴上的口脂一擦,捻起了一块豌豆黄咬了一口。 浅黄色的糕点,香甜软糯,不过分甜,很是爽口,萧玖赞道:果真好吃,比宫里的也差不了多少。 钟朔道:殿下喜欢便好。 萧玖看看他,又看看油纸包,道:你不吃么? 钟朔道:平日我不大爱吃点心,只是上值时才买些填肚子。顿了顿,又道:若是殿下吃不完,便分些给惜文与松烟?她们大约也饿了。 萧玖点头,钟朔便掀了帘子分了惜文与松烟,剩下的他慢慢喂给他家殿下。 晚间,萧玖洗了妆容与钟朔坐在外间。 松烟跟着惜文进来,行礼后抬眼见了萧玖有些惊讶,惜文则站到了萧玖身侧。 萧玖抿了口茶,慢慢道:就是你看见的样子。 萧玖的事情钟朔只告知过松竹,松烟并不知情。 松烟平日里只觉得萧玖有许多地方不似女子,比如身形、面部轮廓,以及有时衣衫并未完全遮住所露出来的一点喉间的突起,今日才明白,雍穆帝姬,原就是皇子的。 松烟只是个侍婢,可她在钟府多年,并不傻,萧玖让她知道此事必然是要用她,也算是先与她坦诚,她从容下跪道:松烟,任凭殿下差遣。 钟朔道:你先起来,这事本就是要告知你的,只是早了些,其中缘由,你先听殿下说与你。 松烟起身,垂头听着。 萧玖放下茶杯道:你在我身边这些时日,我知晓你是个能干的,心思也通透,本是要带你去临邺,留你在身边的,可,今日我许了三皇子一个侍妾,用来传递宫内外消息,是一处很重要的关节,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你兄长松竹与驸马一同长大,情同手足,他待你自然也有所不同,进宫或是随我们去临邺,你可自己选择。 松烟不语,萧玖也不急,这丫头机灵,想必正在盘算两者优劣。 萧玖又道:若去临邺,从今往后你便是地位仅在惜文之下的,来日你婚配,我会为你择良婿,保你荣光,若是进宫,我会尽力保全你性命,事成会接你出宫,荣华富贵一样也不会少,两条路都是一样的,只是进宫凶险许多。 恋耽美 >龙绡拭青锋——暮元序(13) 不多时,松烟道:敢问殿下,若是进宫,奴婢有幸出来的话,可否归还身契,还我兄妹自由? 萧玖有些意外,还是道:自然可以,届时你兄妹二人房屋田产,皆由我亲自操办,不过你可听清了?若是去临邺我也不会亏待于你。 松烟道:奴婢愿入宫伺候三皇子,若留得性命,便请殿下赐下我兄妹的身契,若不幸殒命,殿下可否看在松烟辛苦一趟的份上,将我兄长身契归还? 萧玖应道:可,只是你不再多想想么?我不欲诓你,也说得明白,进宫乃是九死一生,跟在我身边可保你性命无虞。 松烟坚决道:奴婢愿入宫。 钟朔道:好,累你进宫,我与殿下不会亏待你与松竹,你在宫中时会尽力保住你。 谢殿下。,松烟又一礼便退了下去。 钟朔叹道:松烟与松竹乃是家生子,从小便跟着我,倒是我忽略了他们的心思。 萧玖道:生来便为人奴婢,又有谁会甘心?松竹跟着你上战场也积了不少战功罢。 钟朔:是,松竹也有官衔在身的,只是他一直跟着我,只领了虚衔,未曾上过值,我不想碍他前途,他的身契我本来打算在他大婚之日给他,不想,松烟竟提前一步要了。 萧玖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杯盖,松烟是个烈性的,她走这一趟,成与不成都算得了自由,也算摆脱了世代奴仆的身份。 钟朔道:这些年来,是我亏待了他们。 萧玖拉过他的手,那我便在京中多留些人手,也知会萧珙,重要关头时必先保住松烟,可好? 钟朔:好,谢殿下。 萧玖道:松烟是你的人,是我该言谢。 钟朔摇摇头,谢殿下愿对松烟郑重相待。 萧玖笑道:她当得起的。 第18章 钟驸马人见人爱 萧玖说过要送进宫的是钟朔舅家的女儿,那松烟这个名字是暂时不可用了。 钟朔去告知了余氏,余氏又去请了她娘家兄长,正式将松烟认下,入族谱,名余绮,进了宫,也称余氏。 萧玖亲自去送松烟 ,以示重视,松竹跟着。 顺华门口,松竹送别盛装的松烟。 松烟笑道:兄长在府中,记得照料好自己,好好为公子和殿下办事。 松竹牵着她的手,是兄长没用,要你来出头,此事,我并无说话的余地,但兄长希望你一定保重自己,量力而为,兄长在外面等你回家,一定要平安回来,知道吗? 松烟眼中有泪光闪过,她眨了眨眼,道:是,松烟知道了,兄长到年纪了,对自己的婚事也要上心,松烟还想要个嫂嫂呢。 松竹笑道:没个影儿的事,别挂在嘴边儿了。 松烟道:好,我不说了,兄长就送到这里吧,我随殿下进去了。 长长的宫道尽头是一扇朱漆的门,门后还是路,松烟跟着萧玖上了步撵,就那么慢慢消失在门后。 这几日萧珙伤好得利索,已可以下地了,萧玖带着松烟被迎进门时他已经在正殿里等着了,萧玖坐定后,拉着羞怯低头的松烟笑道:皇弟,来看看,这便是本宫夫君舅家的女儿,生得好颜色的,喜不喜欢? 萧珙客气了两句:皇姐给的人自然是好的。又去看松烟,松烟行礼,萧珙免礼后她抬起头来,温柔娴静的面容带着淡淡笑意。 萧珙道:弟弟喜欢,多谢皇姐费心。 萧玖做作地甩了下帕子:那便最好了,如此也省得你母妃说本宫不顺你意,你可是亲口赞了好的,说起来前几日本宫便带绮儿来过的,顶了本宫那侍婢松烟的名字,想必芷芳是有些印象的,本想着叫你相看,你倒好,一眼也不曾瞧人家的,行了,芷芳带着其他人下去罢,我与皇弟交代几句私房话。 芷芳早就听得不耐,看松烟也不得劲儿,遵着萧玖的命令草草一礼便带人出去了。 松烟安静立在一旁,萧玖对萧珙道:以后人便交到你手上了,你且记好,绮儿并不侍寝,你与本宫一切联络都要通过绮儿,平日里待她好,若有新欢也时不时到她宫里坐上一坐,莫叫旁人欺辱了她,本宫看着那芷芳也是有些心思的,你自己心里明白即可。 萧珙苦道:芷芳大约是沈贵妃安排给我的,只是先伺候着,不过我并不敢碰她。 你若收了她,未免要生出许多麻烦来,你做出个专宠绮儿的样子来也可,且自己把握罢。 萧珙道:一切都听皇姐的。 行了,左右也没什么事,本宫便先出宫了,驸马还在等着。萧玖着急回去看钟朔,没多作耽搁,直接起身要走。 萧珙当然不留他,恭送皇姐。 萧玖摆摆手,他今天来没带惜文,也不用萧珙宫里的人伺候,独自一人出了重华宫,坐上来时步撵。 萧珙则亲自带松烟去安排好的住处,挑了个离自己寝殿最近的院子。 萧玖坐在步撵上晃晃悠悠,好没意思,便唤了在旁边跟着的一个大太监,随手丢了块牌子给他,道:去重华宫,传本宫懿旨,重华宫掌事宫女芷芳对长公主不敬,杖责四十,面壁四月。 那太监赶忙领了命去了,萧玖继续晃晃悠悠。 扇沈贵妃的脸,实乃人间乐事。 景阳宫里,沈贵妃顺手打翻了手边的茶盏。 她月份已经不小,此时正怒道:她回回进宫都是来给本宫堵心的!先是给萧珙塞人,又是打了芷芳!但凡让本宫气不顺的事,她便没有不做的! 摘星唤了侍婢将地毯上的碎片小心收好,劝道:娘娘何必与帝姬置气,帝姬素来爱挑衅娘娘的。 沈贵妃道:她这样小气,哪里像个帝姬的样子!本宫不信她不知道芷芳是本宫安排给萧珙的人!满宫里都知道了!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摘星小心翼翼:娘娘息怒,便是为了小皇子,也不值当生气的,白白伤了身子。 沈贵妃稍稍平了口气,道:这个当口,她给萧珙塞人做什么? 摘星道:将军说帝姬许是想拉拢三皇子? 沈贵妃嗤笑一声:雍穆如今怎么这样稚气,她以为送个人给萧珙便能搅了这滩水,坏了我与萧珙的母子情谊么? 摘星,去我库房里取了那条玛瑙项链来,去给珙儿新纳的那个余氏送去,就说本宫身子不便,这点赏赐让她好好伺候三皇子。 摘星领命而去,沈贵妃嘴角噙了一抹笑,拿起剪刀侍弄身旁的一株百合。 萧玖进宫一趟,各方都盯着。 那边的关雎阁,庄静问心腹宫女映月:今日萧玖是自己进宫的么? 映月道:回殿下,是,雍穆帝姬带了人来给三殿下。 庄静又问道:驸马,可在宫外等她? 映月答道:并未。 这几日庄静日日遣映月去为她打探钟朔的消息,每日晚间必要红着脸听她回报,映月早已习惯。 庄静明显失落了些,她正坐在妆镜前,便转头问映月:你看,你家主子与那雍穆,谁好看些? 映月理所当然道:自然是殿下更好看些。 庄静道:那钟朔,可会喜欢本宫这样的容貌? 事关驸马,映月不知如何回答,只得颤颤地劝道:殿下,钟驸马已娶了雍穆帝姬,殿下这又是何苦? 庄静随手拿了妆台上的粉盒子往地上一掷,□□纷纷扬扬散在映月发上,映月慌忙跪下,只听庄静恨道:你懂什么?钟朔,他,他原是母妃要指给本宫的,是雍穆抢了本宫的!雍穆这样跋扈,钟朔根本对雍穆无意,上次他在重华宫那样看着本宫,本宫懂得,他定然是喜欢本宫! 映月劝说不成,搜肠刮肚才想出许久之前沈贵妃说过的话,她往前膝行两步,殿下想想,钟驸马早为沈将军所不容,且贵妃娘娘已为殿下选定了夫家,来年便可赐婚了,将钟驸马放在心里也便罢了,殿下切莫断自己前途啊! 庄静转头看她,本宫自然会与钟朔两情相悦,若是雍穆死了便可以了吧?是不是?若是雍穆那个克母的死了本宫便可以与钟朔长相厮守了。 她发了症候,略微泛红的眼里全是那天遇到钟朔的情景。 映月一时被她吓住,殿下!殿下便是真的与钟驸马成了,又能有几日好呢? 庄静道:母妃素来最疼爱本宫,本宫要什么便没有不给的,若是成了,那母妃与舅舅自然愿意为本宫留下钟朔。 她兀自臆想,映月见她已听不进去,只得先作转圜:殿下不如先给驸马送一封信笺?若是驸马真对殿下有意,必然会回的,届时殿下再筹谋也不迟! 庄静恍然道:是了,是得如此,本宫到底是帝姬,当矜持些,不能同雍穆一般,吓着他。 映月试探地道:殿下写信,奴婢为殿下去送? 庄静看着她笑了一声,道:收起你的小心思,此事本宫会交由旁人,你守口如瓶,莫要让本宫母妃知晓,不然,你自己明白什么下场。 庄静虽年轻,可已颇似其母,面容温婉却好一副歹毒心肠。 映月哆哆嗦嗦应了下来,庄静这才对她道:这才好,奴才就应该听主子的,下去罢!让旁人来伺候。 映月忙行了礼退出内室,只留庄静对着烛火笔走花笺。 八月十五,中秋团圆。 一早萧玖便同余氏安排洒扫,他是皇亲,原是要带着钟朔进宫夜宴的,但他早早身体不适,向隆德帝上了折子,隆德帝也乐得他不参加,痛快准了他在钟府过。 萧玖正在核对中秋往来礼品的单子,惜文从外面进来,手里揣了个什么东西。 惜文看萧玖一眼,萧玖会意,把单子交给松竹,带着惜文去了书房。 惜文将门窗关好,拿出袖子里的东西,递给萧玖:殿下,这是宫中来的,言说是给驸马的,奴婢瞧着竟有几分似庄静帝姬的笔迹,便私自截了下来,请殿下过目。 萧玖在宫中时与庄静师从一人,信封上的笔迹他只瞟一眼都知道是庄静的,他拆了信,一目十行看下来,越看越气,到最后竟气笑了。 萧玖嗤笑一声,他只知大约庄静对钟朔有意,不想她连帝姬的矜持也不要了,这样明目张胆让人来送信约见,生怕别人不知道小姨子勾引姐夫。 他已经气糊涂了,连钟朔是不是姐夫都抛到了一边。 愚蠢,沈贵妃将她养的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萧玖心道,这可是送上门来的把柄给他抓。 送信人可知道是谁? 并不知,大约是个宫女,应是趁宫中忙乱混了出来,行动间很是匆忙,将信给了驾车的马夫,又塞了不少银子,只是恰好叫奴婢给碰见了。 好,管好那马夫的嘴,莫让驸马知道,你这样 惜文自去安排,萧玖目光落在花笺的一行字上:中秋月圆,紫宸梅林,愿得见郎君。 不愧是他的好妹妹,连私会的地方都选的一模一样,只是,她并不知今日夜宴钟朔根本就不会进宫。 这次等不到郎君,要叫她失望了。 晚间 远处皇宫灯火通明。 钟家一家人围坐院中赏月,钟朔与钟寒江对饮,钟纪坐在萧玖身边大口扒饭,钟楚坐在萧玖腿上接受萧玖的喂养,余氏乐得清闲,拿了蟹八件在慢悠悠拆蟹,八月螃蟹最为鲜美,拆好的蟹肉都沾上酱料进了萧玖的碟子。 萧玖笑道:母亲莫要顾着我了,这样多,我都吃不了了。 余氏道:闲着也是闲着,自从帝姬来了,楚楚便整日里缠着帝姬,我这做母亲的倒是松快不少,只是螃蟹性凉,帝姬少吃些,捡那肥美的吃,剩下的给朔儿便是。 钟朔喝了些酒,难得也打趣道:母亲心里只有殿下了,我这儿子都要往后靠。 余氏嗔道:任是谁见了帝姬也要喜欢的,你尽好为人夫的本分即可。 钟寒江知晓萧玖身份后,便一直有些莫名的忧心,此时喝大了,含糊地拍了一下钟朔的肩道:是了!我与你母亲共度二十年,是为何?便是因为我尽了为夫的本分,你母亲也尽了为妻的本分,唯有同心,方能长久的,懂不懂? 他说这话却很有道理,钟朔顺从道:父亲说的是。 钟寒江哈哈一笑,与余氏对视一眼,尽是相濡以沫的默契。 萧玖看向钟朔,一轮圆月斜斜映在他眼睛里,又因为那双眼里装进的人而越发皎洁,钟朔笑着去看他,朦胧月光下,一对璧人。 钟寒江不多时便完全醉了,钟纪与钟楚年纪小,也开始瞌睡,余氏安排着将钟寒江送进屋里,萧玖与钟朔则把弟妹带回斜玉轩哄睡。 忙活了许久,刚回到内室,宫里便来人传萧玖进宫,仿佛出了大事。 第19章 中秋夜宴,一地鸡毛 萧玖让那宫人稍候,自去更衣,出来时见钟朔也已收拾停当,正在等他。 钟朔道:情势不明,臣与殿下同去。 萧玖怎么可能不知道宫里什么情形,他斟酌了下,道:也好,走吧。 宫里的人驾车自然是快的,因隆德帝的吩咐又急,没一会儿便进了宫。 两人跟着带路的宫人一路行至紫宸殿,刚进大殿,便听得吵吵嚷嚷之声。 中秋皇家宴会,皇族宗亲皆在,个个都正襟危坐,太后坐在凤位上,隆德帝一脸怒容,沈贵妃哭哭啼啼坐在一旁,发髻甚至有些散乱。 隆德帝见萧玖进来后,劈头盖脸就是一句:雍穆,庄静言说你陷害于她,你可认? 萧玖看了一眼跪在他脚边被绑着手脚的庄静,平静道:父皇不如先告诉雍穆发生了何事再冤枉雍穆不迟。 雍穆! 萧玖还是道:还请父皇告知发生了何事。 此时庄静抬头去看他,萧玖居高临下与她对视一眼,她心虚地错开视线,却看到了他身旁的钟朔。 恋耽美 >龙绡拭青锋——暮元序(14) 庄静瞬间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绝望的神色。 萧玖眯了眯眼睛,只听隆德帝随意指了个宫女道:你,去告知雍穆帝姬! 那宫女连忙到萧玖身旁,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原来今夜紫宸殿有一个小宫女穿过梅林时听得有异常响动,便壮着胆子向前走了几步,却见一女子抱着一个男人的背在说些什么,那宫女年纪小,没见过此等情形,当即便吓着了,惊呼声引来了附近巡逻的侍卫,天色渐暗,什么都看不清,侍卫以为是哪个宫的女官私会外男,便直接上手捆了那两个人,而后才去禀的皇帝。 若真是女官也就罢了,可偏偏将人带到明亮处才发现竟是庄静帝姬。 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帝姬被逮到与旁人私会,简直是闻所未闻,侍卫总管一时没看住,这事便层层地传到隆德帝耳朵里去了。 隆德帝虽惊怒倒也还记得皇家颜面,迅速秘密处死了见到此事的宫人,奈何不知是哪个嘴巴大的,溜进大殿一喊,今夜在场的宗亲全部知道了这桩事,丢人丢遍了整个皇族,隆德帝无法,只得将庄静连同那男子一同绑至大殿上审问,还封锁了紫宸殿,只进不出。 庄静被绑时口中还不停喊着钟朔的名字,待看清那男子面容后方才如同受了惊吓一般,老实被绑了。 那男子身份也查了出来,乃是刘妃宫中的一个太监,今夜趁宫中无人,便换了衣服溜出来与帝姬私会,这下,任沈贵妃如何哭求也没用了,隆德帝面子上一时过不去便要杖毙了庄静与那太监,不想庄静竟大喊道是萧玖陷害她,才有了宣萧玖进宫这事。 宫女交代好后退了回去,萧玖笑道:所以父皇忙不迭找儿臣顶罪来了? 他话音一落,隆德帝一口气哽在胸口,当即又要发怒,却被太后止住了。 太后虽不理后宫之事多年,到底做了多年皇后,处理这样的事情最得心应手,今夜在殿上看了全出,心里也有一些明白。 太后先叫人把沈贵妃扶了下去,又对萧玖道:雍穆,莫气你父皇了,先掰扯了你与庄静。 萧玖这才收了气焰,问跪着的庄静:本宫今夜告病,正在夫家赏月,不知皇妹如何断定是本宫陷害了你?且说出来与诸位宗亲评判一二? 庄静在原地哆嗦,她不能说原是约了谁的,若说出来,雍穆定不会饶她,可如果就这么认了她与那太监的奸情,今日定是死路一条,到如今境地,沈贵妃也救不了她。 庄静咬咬牙,干脆道:是雍穆,以钟朔名义约儿臣至梅林,陷害于儿臣! 此话一出,宗亲哗然,隆德帝道:为何以钟朔名义约你? 庄静道:父皇恕罪!庄静对驸马动了心思,庄静有罪!可皇姐她不该利用庄静的心思,如此陷害儿臣! 隆德帝道:雍穆,可有此事? 萧玖漫不经心:皇妹说得好,只是,皇妹来说说,本宫何时得知你的心思,从何人处得知?本宫又为何要如此陷害于你?仅仅是看不得你对驸马的爱慕?你一个帝姬不顾规矩体统,一口一个心思挂在嘴边,可还有半点体面? 事已至此,庄静嘴硬道:皇姐想必自有皇姐的法子,且皇姐对庄静如何自己心里清楚,今日若不是皇姐容不得庄静,庄静也不至于就说了出来! 萧玖道:皇妹打得好算盘,你与太监私通,却来拉本宫下水? 庄静又待说话,殿下却有人来传那太监经不住拷打,已然招了。 隆德帝挥手让带人上来,不多时一个满身是血的人被拖了上来,扔在庄静旁边。 好好的一个中秋宫宴,演变至如此境地,实在是所料不及,众宗亲胆子大的伸长了脖子看着,生怕错过了一句话,胆子小的则低着头不敢说话。 隆德帝看着那一团血糊道:你知道些什么,且细细说来,若有半字虚言,即刻处死。 那太监哆嗦道:回,回陛下的话,奴才,奴才原是刘妃宫中的,因缘巧合下结识了庄静帝姬,帝姬待奴才甚好,曾许诺奴才,若有一日出宫建府,必讨了奴才做,做面首, 今日,奴才在刘妃娘娘宫中伺候,却忽然有人传信让奴才至紫宸殿梅林处面见庄静帝姬,奴才便去了,陛下!奴才所言句句属实,求陛下饶命! 他说完,庄静便尖叫起来,你说谎!你说谎!雍穆,你指使他污蔑本宫!你不得好死! 钟朔对她道:还请殿下慎言。 庄静指着他骂道:钟朔!本宫哪里不好!本宫对你一心一意,你竟偏帮着雍穆那贱人害本宫! 钟朔还是那句话,殿下慎言。 庄静吼道:本宫字字深情,你是瞎了吗?! 萧玖挑眉道:哦?不知皇妹是如何字字深情的?皇妹可是写了什么给了驸马? 庄静一句话说漏了,赶忙补救道:便是方才,本宫未曾写过什么。 萧玖道:既然如此,父皇,儿臣 他尚未说完,钟朔便跪下,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对隆德帝道:陛下,此物还请陛下过目! 隆德帝让人呈上一看,脸色瞬间铁青,又传给了太后看了,太后神色里也满是厌恶,皇帝便是想保下庄静也无能为力了。 太后缓了缓道:此事便由哀家来做主罢,皇帝你且坐着, 太后起身,兹有庄静帝姬萧瑜,私通阉人,陷害手足,德行有亏,罚,杖责四十,褫夺帝姬尊位,即日起,软禁关雎阁,永不得出! 庄静愣了一下,使劲挣扎,为何如此待本宫!本宫没有错!本宫没错! 隆德帝怒极,拿起那份信笺甩手扔到了庄静脸上,人证物证俱在,你敢说你没错?!他心里最疼宠的女儿做出此等龌龊之事,叫他情何以堪! 信笺飘落在地,庄静抓起来一看,赫然是自己的笔迹! 太后问道:萧瑜,你可认罪? 由不得庄静不认,她若不认,这份信笺落在别人眼里便是她浪荡成性,勾引驸马不成便召宦官亵玩,她若认了,便只是与宦官私通,许还可保得些许声誉,有朝一日还可放出。 庄静颓然倒地,被侍卫带了下去。 此番,前途尽毁。 太后道:皇帝,哀家乏了,剩下的你来处理,哀家先行回宫,雍穆,你与驸马也早些出宫罢。 众人恭送太后自不必提。 折腾了许久方回了斜玉轩,他们悄悄走,悄悄回,并未惊动到主院那边。 萧玖沐浴出来时见钟朔已打发了惜文,暗道不妙。 果然,钟朔正心平气和坐在灯下,擦剑。 萧玖胆战心惊地:北宁早些歇息,大晚上的擦什么剑。 钟朔道:臣不可晚间擦剑,殿下便可不告知臣,独自行事么? 萧玖走近他,从他手里拿过剑,合上剑鞘,无奈道:原想着是件小事,我自己处理了也便罢了,你好不容易在假中,就不告知你了。 钟朔道:若是臣不拿出那封信,殿下是否还要纠缠许久? 萧玖把百辟放在一旁,道:我想着,还是不牵扯你最好,不想庄静如同一条疯狗一般,逮人便咬,还是攀扯上了你。 钟朔道:芫芫,殿上庄静辱你之时,我是真的动了杀心。 这还是钟朔头一回唤他的乳名。 萧玖难得温和下来:无事,我与庄静互相辱骂寻常得很,平日向来是我占上风的。 可她万万不该当着宗亲的面辱你。钟朔移开视线,不看他。 萧玖笑道:左右我什么样子那些宗亲再清楚不过,让庄静说两句罢了。 钟朔闷闷地道:殿下是很好的,只是他们不知道。 萧玖道:好,你知道我有多好便可,不叫他人知晓,以后我有什么事一定告知于你。 钟朔才放下心,暗暗决定以后一定多盯着他,又意识到两人过于亲近了,向后坐了坐,道:是,殿下,君臣本该如此的。 君臣 萧玖是想做他的君,可是夫君的君,不是君臣的君。 钟朔又解释道:今日晨间我在书房的隔间里,你与惜文未曾发现我,我便听到了一些,那信也是趁你离开时拿的。 萧玖离开书房时将信顺手夹到了一本书里。 萧玖确实不曾注意到隔间,一时大意了。 感叹自己自从到了钟家警觉便降了不少,果然,美色使人怠惰,古人诚不我欺。 萧玖道:下次不会了。下次做干净些。 钟朔不知他心思,还以为他是保证以后不再瞒他。 第20章 恋爱使人敏感 庄静的事情过去后,沈贵妃受了不小的刺激,正在宫中躺着保胎,许久没有声息,萧玖离京前的准备差不多做好了,便与钟朔安安稳稳过了一段时间,难得安宁,转眼间钟朔的生辰便到了。 萧玖头一天便请问过钟寒江与余氏,说要带钟朔出去转几天,左右也只是晨间一同吃碗长寿面,两人自是没有异议,萧玖便敲定了行程,但并不告知钟朔去做何事,是以钟朔始终被蒙在鼓里。 不过他倒是稳得很,从未好奇问过一句话,只在心中暗暗揣测。 九月二十三,用过长寿面后,钟朔对钟寒江与余氏念了祝词,又接了钟纪与钟楚的心意祝愿,在祠堂上了香,方才与萧玖上了备好的车马,他们要出去几天,余氏站在门前送别,蓦然竟生出了一种嫁儿子的荒唐之感,不由失笑。 十月的天已有些凉爽,萧玖的车马换下了清凉的竹帘,挂上了厚实些的布帘子防风。 钟朔外出也不忘担忧,殿下,我们此行可是要出城?陛下那边要如何交代? 他本以为是在城中,不想萧玖收拾的架势还有车马行头一看就是准备出城的,方才在余氏眼皮子底下不方便,此时上了马车才问出来。 萧玖道:他刚替庄静冤枉了我,丢了那么大的脸面,满京城皇亲贵胄都看在眼里,如今我想去哪儿他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不必忧心,随我去就是。 钟朔这才放下心来。 燕京很大,钟府又在靠中央些,要出城还得走上半天,萧玖吃了几口点心,又摸出小柜子里的书看了几页,看着看着又看到了钟朔腿上,钟朔乐意他如此形状,自然由着他。 过了许久,萧玖躺在钟朔腿上,书册遮面,不知睡着了没有,钟朔打了帘子往外看,只见商铺林立,往来络绎,巍峨城门便在不远处。 雍穆帝姬的车驾好认得很,惜文拿了牌子与守城的侍卫看了,便放了出去,再少顷,往外看时,人烟渐少,树木还繁茂,红色的不知名小花点缀其间,一路上倒是有些野趣。 马车行了半日才到了地方。 是一处颇大的庄子。 车马一停,装睡的萧玖便拿掉自己脸上的书本子,随手一丢,拽着钟朔下了车。 惜文跟着他们,庄子前已乌泱泱跪了一批前来相迎的庄户,行过礼后,萧玖随手一摆叫他们都下去,自己拉了钟朔去巡庄子。 这处庄子倒是雅致,布置很是精心,可说是十步一景了,假山池塘,亭台水榭,无不赏心悦目,钟朔自己家中也有庄子,最好的一处也不比这个好看,走得深了还可听到水声潺潺,隐隐还有些热度。 萧玖对他一笑,带着他转过几个廊子,这庄子后边竟有个温泉! 难怪花草格外茂盛,原是地热的缘故。 萧玖道:这庄子是我母后名下最好的一处,她过世后便给了我,后边山脚下前几年才发现了温泉,你知道,我惯会享受的,当时就叫人引了水进来,建了这个温泉院子。 这院子里石径环绕,苍翠满园,数条水渠精心修砌,引着泉水至池子里,又顺着池中的小机栝流出,池子旁便是一丛丛的芍药,因着热气,开得极艳丽,红色的花瓣层层叠叠,恰似钟朔身边的人一样动人。 钟朔差不多明白为何萧玖会带他来此处了,他生辰之日,萧玖是想让他欢心。 钟朔看向萧玖,殿下 萧玖笑道:庄子里也没旁人,且唤芫芫罢。 钟朔还是道:殿下。他还是喊不太出口。 罢了,不强求你。 萧玖迅速打断了他,道:这庄子以前我常来的,只是没带旁人来过,你是第一个,为着你生辰。,为着你。 最后三个字被萧玖吞进了肚子里。 钟朔有些窘迫,他本以为是随萧玖去办事情,不想是萧玖带他出来玩耍,还是因他生辰,此时又说出这番话,他便自然而然的多想了,转而又快速打断自己,他心里不知萧玖如何心思,就只能将两人情谊作君臣看待。 萧玖见他愣愣的,也不再说话,只是揪着他衣袖一角将人带到了室内,带他坐下,絮絮叨叨,太医曾说温泉养身,你自十五便在外打仗,身上想必暗伤不少,母亲也说你受伤多,你这几日在这泉里泡一泡,说不得会好些,以后回来了,每年我们都来此处,原想着冬日里来,落雪霜雾更有意趣,奈何十月里便要走了,所幸你生辰还来得及,此时也算是凉爽,泡泉也是适宜的,不过你还年轻,一定得注意保养身子,你自己不注意,我须得多看顾你些,平日里让惜文给你的汤药也得喝,总是偷偷倒了像什么话 殿下。 萧玖停下来看他,钟朔因他偷着倒了药的事并没瞒过萧玖而耳尖通红,他道:多谢殿下,我很高兴。 这下换萧玖愣了。 钟朔鲜少表露自己的情绪,这句话让萧玖听了一时连自己是男是女都差点忘了,只想赶紧拉着钟朔在温泉里泡上,好趁机再做点儿别的,他兴奋道:这不算什么!我,我还给你备了生辰礼的,只是不知你喜不喜欢。 他说着从自己的腰间取下一个看似装饰的锦囊,递给钟朔,然后知会了一声,就连忙进了里间去更衣洗脸,这样的时候,自然不能还是女子的打扮。 他走后,钟朔小心翼翼打开锦囊,露出里面的东西来。 是一个小巧的戒指,样式看着简单,银制的戒指身上只有一圈儿朴素的花纹,可钟朔知道,这枚戒指必定意义非凡。 萧玖给的东西无论如何都是珍贵的。 恋耽美 >龙绡拭青锋——暮元序(15) 他小心捏着那枚戒指看了会儿,萧玖便从里间走了出来,这还是他头一回在钟朔面前穿正式的男装。 院子里热,萧玖也穿的薄些,只在内衫外面套了层华贵轻盈的龙绡,他又生得凤目长眉,即便是眉宇间威严重些,在身后窗外渺渺雾气的映衬下也仿佛是层峦叠嶂中出来的仙人道长。 钟朔还捏着戒指,又看呆了,不得不说,萧玖此人的皮相才是最初吸引钟朔的地方,长得甚合他心意,钟驸马到底年轻,轻易就叫美貌给唬住了。 萧玖提了衣摆坐在他身侧,从他手中拿过戒指轻轻给他戴上,不大不小,正契合他中指,萧玖执着他的手左右看了看才放下。 钟朔有些沉不住气,看着他英俊的侧脸问道:殿下,这戒指可是什么要紧之物? 萧玖逗他道:自然要紧,你夫人送的都是要紧之物。 钟朔道:那为夫便好好戴着了? 见他对答如流,萧玖有些失望,这戒指也算要紧,你平日里戴在手上,若有紧急之事时,我的人任你差遣。 萧玖这个我的人指的大约就是他现下手下所有的人了,他活在杀机四伏的宫里,好不容易收的人说给他用就给他用了,钟朔甚至有些惶恐,这是萧玖沉甸甸的心意,钟朔想还给他,萧玖马上道:我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若你不要,丢进泉里也就罢了。 萧玖说的坚决,钟朔只得放弃。 只是,日日监督的汤药,第一次带人的温泉,这样贵重的戒指,往日或轻或重的撩拨,钟朔没法不多想了,在战场上,他素来相信自己的直觉与判断,此时却怎么也不敢往深处想萧玖的用意,他不怕萧玖做这些是为了笼络他,天底下便没有主子这样笼络属下的,可心底隐隐呼之欲出的声音却被自己死死地压住。 来日事成,萧玖是要娶妻的。 他不能碍他前途。 他收敛好自己的情绪不让萧玖察觉,道:殿下厚恩,臣无以为报。 北宁,你我之间,还需如此么?萧玖不大开心。 钟朔只得哄了他两句,而后跟他说起了别的,萧玖又高兴起来,说他不必谢,君臣之间本当如此。 此时惜文已经放置好带过来的物品,进来问要不要摆饭。 坐了半天马车,身上不松快,肚子也饿了,萧玖便让惜文传人送饭。 钟朔悄悄把绣着精致芍药的锦囊收好,抬眼就见一个个木盘托着菜品顺着水渠流向他们所在的屋子。 他们的住处在泉水中央,水渠绕行而过,外间修了木台子,刚好临着水渠,木台上设有小几座椅等,可用饭饮茶,雾气缭绕间,很是有趣。 钟朔与萧玖一个个捞了盘子上来放在小几上,两人对坐用饭,萧玖用饭也不消停,叽叽喳喳说着,钟朔便笑着听,时不时回应一两句。 吃完饭,惜文进来收拾了碗筷,萧玖抻了抻腰身,有些疲乏,钟朔便随他一同去里间休息,悉心给他按揉额头,萧玖大约是真累了,不多时便睡沉了。 钟朔也乏了,只是并无睡意,他躺在萧玖身侧光明正大看他挺直的鼻梁,眼尾迤逦而出的弧度,手上摩挲着刚得的戒指,细细摸着戒指身上的花纹,想了许多不曾想过的事。 第21章 溜了溜了 萧玖醒来时天色已擦黑,钟朔正拿着床头的流苏观察。 萧玖笑道:你怎么醒得这样早? 钟朔道:臣睡眠少些,一会儿便醒了。 萧玖拉着他起身,两人洗漱过后换了衣物,进了院子里泡温泉。 钟朔以前曾听闻泡温泉身上不能戴银饰等物,特意将手上的戒指摘了下来,小心放在岸边的木桌上,方才下了水。 他与萧玖并肩坐在池中。 热水蒸腾的雾气袅袅而上,彼此面容都有些模糊。 钟朔紧了紧腰间的系带,确保不会散开失态,旁边的萧玖却一把解了系带,把湿透的上衣脱下来丢在了池边。 钟朔:! 萧玖舒缓道:穿着衣物果真难受,还是这样舒服些。 他一身肌肤细腻白皙,偏偏肌肉紧实,腹部的沟壑也明明白白,钟朔一瞬间受到了巨大的刺激。 萧玖悄悄试探地把手伸向钟朔的上衣,试图装作不小心给他扯掉。 钟朔面无表情拿开他的手,殿下,请自重。 萧玖委屈道:北宁不觉得不舒服么?来,脱了吧,我给你捏捏肩? 钟朔道:殿下,臣不觉得难受,殿下自己脱即可。 萧玖察觉他语气坚决,只得收回手,改成趴在钟朔肩上,嘟嘴道:北宁,此处无人,喊我芫芫好不好? 钟朔觉得,不好。 萧玖不依不饶,他只得答应在庄子里的几天都喊芫芫,萧玖才作罢。 萧玖仍旧趴在他肩上,钟朔紧张了一会儿,想把他拎下去,又舍不得他趴在自己肩上的感觉,挣扎了一会儿后,他道:芫芫,你饿吗?我去拿些瓜果? 萧玖摇了摇头,适时坐回远处,道:睡前用过饭,此时还不饿,你坐着别动,多泡会儿,对身体有好处。 钟朔嗯一声,随即沉默。 萧玖越来越拿不准钟朔。 自从他入钟府,钟朔便对他极好,凡事都由着他,他说什么是什么,尽全力办好他交代的事,从不出差错,有时言行暧昧,有时又正直严肃,他先前猜测钟朔心系于他,后来又实在想不出到底钟朔是何时看上他的,怕他喜欢的是雍穆不是萧玖。 现下倒是怕他根本不喜欢自己,只是碍于君臣之礼才待他好。 萧玖愁肠百结,钟朔反省自我,两人便如此过了三日,启程回京时才各自松了一口气。 回钟府后,两人同床异梦,时间过得煎熬且漫长,仿佛闹了不和的夫妇。 终于捱到了去临邺那一日。 十月初一,宜出行。 余氏早几天便开始带着人收拾,想着一去便是三年,那地儿又苦寒的,萧玖定然受不了,钟朔也不好说,于是能带的都给带上,拾掇好后加上萧玖的东西整整塞满了二十辆马车。 钟朔看着自己被塞在角落里的箱子这便是他所有行头,孤零零的,有些可怜,又看看正拉着萧玖嘱咐的余氏,默默把剑交给松竹,去跟钟寒江说话。 钟寒江见钟朔收拾停当,挺拔如松的样子不禁欣慰,他道:我儿已十九了,此去,钟家便全仰仗你,你放心为殿下,京中有为父照看。 钟朔抱拳一礼,父亲多费心,必要时候定要保全自身,莫要涉险。 钟寒江道:好,为父记得了,临邺情势复杂,想必殿下也有些准备,你去了务必小心行事。,他犹豫了下,又道:这些时日,为父也看到了,你与殿下,唉,你与殿下若是真心,为父也不说反对,只是你自己得拎得清,为人臣者,须得自知。 他目光满是遗憾,钟朔没头没脑听得这一句,正中心事。为人臣,自知为上,只是钟寒江似乎误会了什么 钟朔道:谢父亲,儿子明白。 你明白就好,去与你母亲说几句话罢,她伤心了许久。 钟朔再拜,算是正式拜别钟寒江。 那边,萧玖正在为余氏拭泪,余氏哽咽道:帝姬这样金尊玉贵,去那样的地方不是受罪么? 萧玖道:母亲,这点子苦我是吃得的,并没有这样娇养,倒是母亲,须得注意身体,莫再担忧了,我会照顾好北宁。 余氏道:呸,那个小孽障,身子壮得像头牛,自小连病都没生过几回,还要殿下照顾,实在是不像话,殿下不必多么关心他的,只是自己的身子得上心,有什么不舒坦一定告诉朔儿,朔儿是心疼殿下的,只是平日里话少,不爱现,殿下莫要灰心。 萧玖忽然问她,母亲,北宁可是从小便不爱说话的? 余氏终于找着了人说说自己的长子,可不,他自小就那个死样子,喜欢什么都不说,偏偏塞一肚子心眼儿,叫旁人猜不着,自己也不得劲,别扭得很,殿下还得多宽容些,处久了便知道朔儿是个顶好的男儿,自己没得说,待人也有章法,殿下没托付错人。 萧玖心里盘算着些什么,笑道:是,我知道了,多谢母亲。 余氏也笑道:这有什么谢的,都是为了你们和睦,只是,她忽然神色严肃,子嗣上殿下不必担心,待会儿我好好说说朔儿。 萧玖赶忙配合低下头,状似羞涩实则偷笑。 恰好钟朔过来了,萧玖便先离开去清点物品,后面的事都交给余氏。 钟朔刚行过礼,就被余氏在头上打了一下,不解抬头,就见余氏神色十分恨铁不成钢。 母亲,怎么了? 你还有脸问?我问你,你可是冷落帝姬了? 钟朔道:儿子不曾。 那你说说,为何成亲许久,帝姬那边还无动静? 钟朔:?! 余氏道:你还装相!帝姬都同我说了!不是娘说你,夫妻间哪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这个窝囊的样子,娘什么时候能抱上孙子?指望你还不如指望阿纪! 钟朔难以置信道:是帝姬同母亲说的? 是啊,帝姬一个女儿家,拉下脸来同娘说这些已很是不易,你娶了帝姬这样好的人不在被窝里偷笑,还敢冷落,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 钟朔麻木道:没有,儿子很满意帝姬。 余氏也不是真心要训他,钟朔如何待萧玖她都看在眼里,只是想要提醒一句,见他低着头,便不再多说,只有最后一句,子嗣之事你还得上心。 钟朔应了,又嘱咐余氏注意身体云云,便郑重拜别她,当着她的面扶萧玖上了马车,才跨上自己的马,一扬鞭,往皇宫去拜别隆德帝。 钟朔本是罪臣离京,奈何萧玖那帝姬的身份,离京前须得拜别皇帝才可。 紫宸殿日复一日地富丽堂皇,里面住着天底下最尊贵最可怜的人。 萧玖与钟朔在殿外侯了一刻钟才被放进去,萧玖早就没了耐心,随意一礼,便直接道:父皇真是年纪大了,传旨也这样啰嗦费力。 隆德帝刚关了自己最爱的女儿,心里正不好受,听他这样说话,连怒的力气都没了,雍穆,你母后给你起这个名字是望你和睦恭敬,不是让你如此顶撞父皇的。 萧玖讽刺道:父皇还记得是母后取得名字,真不容易,儿臣还当父皇以为那姓沈的才是这后宫之主呢。 隆德帝仿佛一个心力交瘁的慈父,雍穆,你非要同朕如此说话吗?你母后温婉知礼,你便是半分像她的也没有。 萧玖笑道:若是不像母后,便是像父皇了,父皇不知么? 雍穆! 萧玖道:儿臣在。 隆德帝道:罢了,钟朔,你过来。 钟朔正准备上前,便被萧玖拉住,驸马是我夫君,有什么话在这说也是一样的,快点说,儿臣与驸马好赶路。 隆德帝又被气了个倒仰,还好已经习惯了,他喝了口茶水顺了顺气,对钟朔道:驸马记得,凡事适可而止。 萧玖眸光一厉,直接道:驸马不记得,还请陛下少费些心思,多管管您那后宫三千罢!,他这话意有所指,隆德帝敏感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想必是父皇年纪大了,身体不大行了呢,伺候了父皇三年有余的杨婕妤私通侍卫,父皇可知? 你如何得知?!隆德帝倒吸一口气,差点儿气晕过去。 萧玖幸灾乐祸道:两年有余了吧,只是父皇政务繁忙,儿臣不敢扰父皇理政,便憋在了心里,如今说出来了,倒也畅快。 殿上宫人一时间惊惧发抖,知道了这样的秘辛,定然是保不住命了。 萧玖道:父皇先管好自己的后宫再来插手儿臣的后院吧,儿臣告退了。 两人行礼告退,身后远远传来隆德帝大怒的呼声,来人!福宁海! 出了宫,萧玖冲钟朔狡黠一笑,拉着他上了马车,车队缓缓而动,向城外而去。 马车里,钟朔无奈道:殿下 好了好了,别说我了,我把这事捅出来气一气他,好叫他没心思在路上动手脚,不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杨婕妤给父皇戴了这样大的一顶绿帽,哈哈哈哈哈哈哈。,杨婕妤乃是沈贵妃在宫中一个不小的助力,母家也算显赫,出了事必然带累到沈贵妃,叫他怎能不开怀。 钟朔道:只是殿下直接说出来,会不会对殿下不利。 萧玖无所谓道:我若是个皇子的身份,他们倒是得防上一防,如今顶着个帝姬的名头,至多叫他们看我不顺眼罢了,结仇多年,不必在乎。 钟朔这才稍稍放心。 萧玖行事虽乖张,也有自己的分寸,不会闹大,他信他。 景阳宫中,正在保胎的沈贵妃接过摘星手中的药碗,摘星在旁低声道:娘娘,将军已安排好了。 好。沈贵妃低眼,看着药碗中倒映的眉眼,一勺子搅乱了药汤。 第22章 爱情令人难过 京城至临邺路途遥远,满打满算得走大半月,左右十一月中旬才上任,萧玖与钟朔并不着急。 车队晃晃悠悠出了燕京,萧玖闭目养神,钟朔有些坐不住。 惜文在外面敲了敲马车壁,萧玖睁眼,探出身去,接过了一个什么,又很快坐回原地,手里捧了个白玉小花盆。 萧玖把花盆交给钟朔,钟朔伸手接了,因是玉做的,他小心的捧在掌心上。 萧玖咳了声,道:原是说好同你去看芫花的,因着我与皇帝闹了一场,出宫匆忙,未曾去看,是我的疏忽,我特意让惜文去找了前几年留下来的种子,种了下来,便在这个盆里了。 钟朔更小心地托着那个花盆了。 萧玖道:这盆子花你便替我养着罢,等它开花再换个大的盆子。 钟朔道:是,殿下,臣会好好养着的,只是芫花有毒,倒是不能养在屋子里,可惜了。 恋耽美 >龙绡拭青锋——暮元序(16) 萧玖并不在意,待它开花,挪出去也就罢了,并不是什么娇贵东西,好养活的。 钟朔慢慢把小花盆放在桌子上,动作里满是珍惜,他笑道:这是臣养过最娇贵的。 他无意识一句话,倒是让萧玖脸红了,萧玖含糊一句,嗯,你喜欢就好。 接下来几日,虽然还没发芽,可小芫芫已经挤掉原配,获得了驸马独一无二的宠爱。 钟朔细细问了惜文怎么看护芫花种子,每日仔细看着,生怕碰着磕着,芫花喜温暖,钟朔上下马车都要把帘子拉好,生怕受凉影响发芽。 萧玖看在眼里,酸在心里,终于忍不住了,才阴阳怪气道:来年三月才发芽的花,这样精心做什么?给它个白玉盆子也算是抬举它。 钟朔笑道:殿下此言差矣,从皇宫到临邺,人都有不适,更不必说花草,这样小心些,以后才能长得好呢。 萧玖道:那你便整日里捧着这个小破盆子,忘了自己的职责? 钟朔疑问:可是需要臣出去守卫? 萧玖道:不,你可还记得自己是雍穆帝姬的驸马?你把本宫放在哪里?作为驸马的职责便是好好照料本宫。 钟朔简直委屈,殿下,先不说您并不是帝姬,只说这几日臣何处照料的不好了? 萧玖故意扭捏,那也没那个破种子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纳了个妾在车上。 钟朔已经不想同他理论了,萧玖根本就是在无理取闹。 他干脆把小盆子放下,耐心道:好,那先交给惜文照看两日,臣专心伺候着殿下? 萧玖又大方道:那倒不用,只是提醒你为人夫君的责任,莫要因小失大罢了,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 钟朔道:是,谢殿下教导。 萧玖干脆扔了本书给他,让他给自己念书,钟朔接过一看,发现是本佛经 夫宗极绝于称谓。贤圣以之冲默。玄旨非言不传 这样又念了两日佛经,钟朔已参透了人生之理,只差剃度为僧便可大展宏图,一代圣僧指日可待,这时,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敢问殿下,这仿佛不是去临邺的路?我们可是还要去什么地方? 萧玖幽幽道:你这样,便是被我拐了都不知道。 钟朔无意识道:跟着殿下,自然是放心的,不过此行是要下江南? 这话说得萧玖心里熨帖,他道:是了,我们绕道扬州,逗留两日再走水路去临邺。 钟朔道:可是原定的路线有何不妥? 萧玖道:我刚害了庄静,沈贵妃心中不忿,定然要做些什么,她近日在宫中风平浪静,沈昱倒是有些动作,原定的路线并不安生,所以临时改了这条道,皇帝并不知。 原来如此,他们现下自然是得远离麻烦,走这条清静些。 萧玖又道:我自小在宫中长大,扬州风光只有耳闻并无亲见,好奇得很,多留几天也可。 果然 钟朔自然没有异议,二分明月城,他也是有些向往。 两人一路安稳到了扬州。 扬州无人识得萧玖,他便光明正大换了男装同钟朔下车。 松竹早他们一步,已安排好了住处,是扬州城中一处雅致的园子。 萧玖一边走一边看,园子中竹林幽径,流水潺潺,秀气的景致与京中大气雍容的装饰很是不同,萧玖很是满意,钟朔也大开眼界。 扬州气候湿润多水,一路走来,人都是白皙精致的,狭长的小船游走在河中,小桥流水,青砖碧瓦,意境甚美。 只是萧玖这样凌厉的美人大约是不同与此处的温婉,他走在钟朔身侧,竟平添一抹桑梓之感,叫钟朔心安。 一队人安顿下来后,萧玖便拉了钟朔同他出去逛,两人只带了松竹与惜文。 萧玖照着城中公子的装束,执折扇,佩玉扣,龙绡作衫,玉簪束发,眉眼肃穆却带风流,眼尾上挑,眼波流转之间,好一个潇洒公子。而反观钟朔,他便朴素得多,还是平日装扮,只是被萧玖换了身衣袍,头发依旧一丝不苟地用冠束起,虽年轻些,也带着一股子久经沙场的沉稳,二人站到一处,仍是一对璧人。 便是惜文也只能承认,配得上她家殿下的,只有钟朔。 扬州对于男子相恋之事非常宽容,也有人家纳男妾,续娶男子的,是以街上行人看到萧玖与钟朔这样出众的两个人并肩而行,都各自心照不宣,也有投来好奇的目光的,多是看萧玖的容貌。 一路走走停停,寻着城中最好的酒楼而去,萧玖看着街上热闹之景,听着自己听不太懂的江淮官话,笑道:淮左名都,竹西佳处,果然不负盛名。 钟朔也道:是了,此处风情,与京城大有不同,是个赋闲的好去处。 他不过随口感叹,萧玖却上了心,琢磨了一路,待两人在酒楼雅间坐下时,萧玖看了看窗外的运河,笑着问钟朔:北宁,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做什么? 钟朔愣了下,他倒是真的没有想过以后,对于来日的打算,他至多计算到陪萧玖夺位,后再扶持钟家,更多的未曾考虑,也不敢考虑。 他此生仿佛是为钟家所生,他家世代武将,他也喜习武,便上了战场,钟寒江说男子腹中当有墨水,他便刻苦读书,活了十九个年头,他一身能耐是钟家所给,注定他为钟家的荣耀奔波一生。 钟朔斟好酒,这酒是扬州特产的五琼浆,酒液澄澈透明,成色甚好,他递给萧玖一杯,道:臣未曾想过。 萧玖暗示道:你方才说,扬州是个赋闲的好去处。 钟朔明白他是何用意,便道:是啊,来日父亲致仕了可来此处安享晚年。 他避而不谈自己只言片语,萧玖更进一步道:若来日事了,后继有人,你可有想过与挚爱之人来此处安享余生? 钟朔低眼道:臣,并无挚爱之人。 萧玖不依不饶,若来日有了呢? 钟朔道:若来日有了,臣自然留在京中,风光大婚,生儿育女,为夫人挣一个诰命。 他语气平淡无波,却像一把刀,干干脆脆把萧玖的绮念刺得七零八落。 萧玖勉强笑道:是么? 钟朔道:是,届时,还请殿下赐一个诰命,好叫我讨夫人欢心。 萧玖饮尽杯中琼浆,痛快道:自然,你家殿下素来大方。,钟朔若真敢停妻另娶,届时他不仅能赐诰命,还能赐死! 钟朔面无表情,如此,臣便先谢过殿下。 萧玖起身便走,不必。 南方多雨,萧玖走后不久,就有细细密密的雨丝从窗外飘进屋里,落在钟朔空空的酒杯里,扎进钟朔的心里。 他不是傻子,萧玖的心意他是明明白白的了。 钟寒江虽误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可那句话终究没有说错,他为人臣子,须得自知且清醒,萧玖是要夺位的人,事成,龙登九五,至高无上,他可继续做他的臣子,一生不娶也算忠贞。事败,他便与他共赴黄泉,地下再冷也有他陪着萧玖。 可如今,他便是疯了也不能碍萧玖前途。 君是君,臣是臣,是他逾越,才生了这许多烦恼。 酒壶已经空了,钟朔起身把窗关好,唤了小二来结账。 小二一边收拾桌子一边用京城官话道:先头那位拿折扇的公子已结过了,公子不必再结。 钟朔沉默着起身,准备离开,那小二又道:二位公子可是头一回来扬州?可是吃不惯小店的饭食?怎的一口也没动? 钟朔道:贵店的菜是极好的,只是我那位友人有事先走一步,并未好好品尝。 小二疑道:未曾啊,方才那位公子下楼结了账后便一直在门口站着,不是在等您么?两位客人倒是够奇怪的,一个楼上一个楼下哎,公子慢点儿,小店楼梯不大结实! 钟朔已经冲了下去。 扬州的雨缠缠绵绵,穿着华贵龙绡的萧玖撑了把竹青的伞,在门口的柳树下等他。见他下来才道:这酒是有多好喝,品了这样久? 第23章 哄老婆得买花 钟朔上前道:公子,我来吧。 萧玖执伞的手闪躲了一下,不必,我撑即可。 两人都没有再提方才的事,沉默地沿着河堤往前走,垂下的柳枝不停拂过竹青的伞面,留下几道依稀水痕。 油纸伞虽然大,但钟朔自觉不去挨着萧玖,便有一半儿身体露在外面,很快肩头的衣衫便湿了,萧玖察觉到后,悄悄地地把伞往他那边偏了一偏,为他遮了雨。 一个提着小花篮的女童远远见了他们,撑着一把小伞跑过来,在他们身前停了,仰着头,软糯糯的嗓音问萧玖:这位公子可是惹了夫人不高兴?夫人都不理你了哩,也不同你笑。 萧玖失笑道:是啊,我夫人生气了,不同我说话了,囡囡有办法吗? 萧夫人钟朔:为什么问他不问我,他看起来很像什么夫人吗?! 女童机灵地把手里的花篮举给萧玖看,公子给夫人买花吧,夫人收了花就开心啦!,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这花都是娘亲晨间刚采的,新鲜得很,式样也多,夫人喜欢哪个公子便买哪个就好啦。 萧玖看了看钟朔,道:我夫人都喜欢,你这花篮我买下了。说着就掏了银子给她。 女童没敢接银子,背着手为难道:这个我收不了。 萧玖道:看你可爱,给你的,快回家吧,莫生病了。 于是钟朔便提着个小花篮看着得了银子的女童欢快地蹦跶远去,心里默默为了一块大银子而难受。 败家。 萧玖无知无觉,还对他笑道:今日是我说错了话,无端发了通脾气,北宁收了花便原谅了我吧,好不好? 钟朔知道他是在给他递台阶,蓦得有些心疼,明明是他先辜负他心意,他何德何能,让他这样小心求全。 钟朔道:公子说笑了,本是我的过错,累公子失了兴致。 萧玖道:无事,少见这样缠绵的雨,走走也是好的,走吧,再逛会儿?,说着便又带着钟朔往前走去,只是这次,他没再硬要拉着他的手。 雨很快停了,萧玖拎着伞在各个店铺里流连,不时买些香囊之类的小玩意儿,钟朔便帮他拿着买下的东西,两人便也算是和好了。 最后回到住处时,钟朔双手已满满提了许多萧玖买的物件儿,花篮也到了萧玖手里,萧玖拎着花篮跨进院门,招呼着早一会儿被他打发回来的惜文,把买的女子用的胭脂香粉钗环等交给她,让她分发给下面的侍婢,惜文走后,萧玖手上就只剩了一对香囊,他把花篮还给钟朔,慢腾腾找了个精致的小匣子,当着钟朔的面放了进去,又上了锁,好好地收了起来。 先头萧玖同那卖香囊的师傅说买一对送心上人,现下却锁了起来,钟朔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萧玖放好后问他:这花篮如何处置?过不了两日便枯萎了。,语气中,是显而易见的惋惜。 钟朔知道他舍不得,心里忽然有个念头,便道:殿下交给臣吧,臣试试看能不能存下来。 萧玖以为他在玩笑,毕竟没有不枯萎的花的,钟朔见他不信也没有说什么,只让他等几天。 萧玖道:去用饭吧,还未尝过南方的饭菜。 之前在酒楼,他一口也没吃就跑了出来,钟朔有些愧疚,连忙陪他出去用饭。 在扬州的几日,钟朔因为愧疚,凡事都由着萧玖,是以萧玖除了第一天受了不小的打击外,其他时间倒是过得快活,买了一堆有的没的,几乎尝遍了扬州的小吃,甚至还做了好几身新衣裳,临走了还念念不忘没见着琼花,在马车上捏着热乎的马蹄糕,一边吃一边叹。 钟朔道:殿下若是想看琼花,日后可再来的,趁着花期,自然可以得见。 萧玖瞅了他一眼,作忧愁状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来日赏花,不知可还有旧人作陪。 钟朔拿他没有办法了,时不时西子捧心,动不动杜鹃泣血,换了女装便仿佛一个弃妇,而他自然就是抛弃发妻的陈世美 钟朔道:殿下不必伤心,臣自然陪同殿下的。 萧玖又道:男人说的话,是最靠不住的,今日说好,明日便说不好了。 钟朔认为,他简直无理取闹,只得保证,臣说的话一定是管用的,若是到时臣不肯,殿下可随意处置臣。 萧玖又咬了一口糕点,道:你多厉害啊,咬定了我不舍得怎么你,才敢说这样的话。 钟朔放弃了,干脆出去同松竹一起骑马,他看着年轻的松竹,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子悲哀,他也曾是鲜衣怒马的少年,两人一同出生入死,建功立业,不想物是人非,松竹仍是无牵无挂,他却已经满目沧桑。 钟朔拍拍松竹的肩,道:你的亲事,先缓一缓罢。 松竹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这个,不解道:敢问公子,可是有何不妥? 钟朔道:我还未给你相好人家,成亲前的这段日子,你多加珍惜,莫如我一般,入得此门方知苦。 松竹:??? 松竹并不能明白他的苦楚,钟朔明白,只有成了亲的人才懂。 没多久,马车里的萧玖又唤他,钟朔拿出万箭穿心的悲壮又拍了拍松竹的肩,才颤巍巍进了马车,不多时,里面便隐隐传来萧玖的声音,听着像是萧玖在劝解嘱咐钟朔什么,松竹跟身旁萧玖的侍卫相视一笑,那侍卫嘿嘿笑道:殿下待驸马,可真是没得说的,来日若能讨个婆娘有殿下一半儿好便是人生幸事了。 松竹也附和道:可不是么,只是我家公子总有些不情愿似的。 侍卫道:这可不行,你抽空也劝劝你家公子,虽然殿下不是女子,可这般体贴,便是个男人也认了,何况殿下容貌身份都是一等一的好,驸马可不吃亏。,这侍卫乃是萧玖的心腹,因而与松竹一样,都知晓萧玖的身份,且默认萧玖与钟朔早就在一处了,说起话来也就没有遮遮掩掩。 恋耽美 >龙绡拭青锋——暮元序(17) 松竹道:正是这个理儿了,大哥明白。 侍卫道:自然,你还年轻,不晓得,咱们卖命的,图个啥,不就图有个贴心的人儿嘛,如今驸马也不差什么了。 松竹连道受教,他们身后坐在马车外的惜文翻了个白眼,心里疼惜着她家殿下,也有些同情钟朔。 钟朔被萧玖折磨了几天后,终于拿出了个挺大的盒子来堵萧玖的嘴。 萧玖打量着眼前的盒子,问钟朔:这几日,你常常不在车中,便是去准备这个? 钟朔肃容点头,殿下打开看看。 萧玖不知盒子里有什么,小心地打开,就见里面是一盒子的花朵,与那日买下的那些花一模一样,只是现下这些花儿都是从短短的花梗处剪了,嵌在了一支支银簪上,做成了一整套花簪,看着精精巧巧,正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 萧玖原以为钟朔只是说说,倒不知他竟真的有办法把花给存下来,还做成了簪子,这样好看,他托起一朵茶花,用手摸了摸才发现是绢布手感的,钟朔似有些不好意思,臣不能把新鲜的存下来,便找了绢布,做成了象生花,嵌在簪子上,殿下女装时较多,可配着衣裳戴,也可把玩赏人。 萧玖奇道:我竟不知,你还会做这样的花朵? 钟朔解释道:臣幼时父亲曾亲自做了这样的花来讨母亲欢心,臣见了便记住了,也算好做,只是费工夫些。 萧玖拿着那簪子,左看右看,又去看盒子里的,喜欢得很,多谢你这样费心,我很喜欢,以后常常戴着,必不会赏了别人。 钟朔笑了笑,松了口气。 萧玖把每一支都细细看过后,又唤了惜文,把盒子给她,叫她一定好生收着,这还是钟朔第一回 赠他东西,虽是女子用的,可他也欢喜。 惜文带着盒子出去后,萧玖才拿着原来的那支茶花,对钟朔道:我头一回戴,你替我簪上罢。 钟朔从他手里接过簪子,萧玖侧过头,钟朔便在他的鬓发中找了个恰当的位置,确保不会伤到他,才小心地为他簪上。 他道:殿下,好了。 萧玖从小柜子里找了个镜子,左右照照,问他:好看吗? 钟朔道:好看,殿下生得好,戴这花更好看。,他这话不假,萧玖女子的模样虽高挑了些,可容貌确实是一等一的,他簪花不似寻常女子有庸俗之感,反而称得他更加好看,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在里头。 萧玖又看了一眼镜子,幽幽叹道:莫如花好。 钟朔从善如流道:殿下比花好看,这茶花很衬殿下。 萧玖这才满意了,把镜子放下,顺手拿了之前的佛经出来给他,示意他接着念,钟朔只得继续悟佛。 在钟朔差点萌生出家之念时,一行人终于在十一月初到了临邺。 第24章 副本start 长华疆域辽阔,以北的草原乃是狄人所有,势力割据,部落冲突不断,长华人统称为狄。而以西乃是沙漠,为胡人所居,相对团结,与长华也算和睦,井水不犯河水也就罢了。 临邺乃是一处重要关节,临邺城外便是玉门关,玉门关隔了临邺与茫茫沙漠,一关之外寸草不生,关内却衣食富足,万丈高墙作分水岭,沙丘绵延之地藏着蠢蠢欲动的野心。 这半月来,钟朔与萧玖一行人先是马车,再是行船,再坐马车,最后到临邺城门之时,钟朔还好,萧玖从未出过远门,并不适应,已经一脸菜色,只靠妆容撑着。 钟朔心疼他,可不敢表现地太过,只默默地为他按揉额角,偶尔喂些热水,叫他好受一些,萧玖也没有力气再闹腾,乖乖地委在钟朔怀里,动也不动。 虽说是陪钟朔一同被贬,但萧玖到底还是大长公主,整个临邺城上到提督,下到士官都须得以帝姬之礼恭敬相迎,是以钟朔扶着盛装的萧玖下车时,城门口已经跪了乌泱泱一大片,萧玖端着帝姬的气度,挽着钟朔款款前行,帝姬服的衣摆缓缓擦过地面,待他们请过安后,他盯着跪在最前方那人,少顷才叫众人起。 为首那人便是临邺的封疆吏,名项诸,领临邺提督衔,乃是整个城的主事,虽说是个大权在握之人,却一脸油滑,起身后便笑着道:臣见过雍穆帝姬,驸马。,钟朔受贬,官职自怀化中郎将贬至从四品的宣武将军,项诸本该以将军相称,如今却唤驸马,想来是自以为拿准了萧玖的心思,想借此奉承下,好抱住萧玖的大腿。 钟朔正想回礼,萧玖却淡淡道:提督糊涂了,本宫夫君是宣武将军,掌临邺兵事大权,想是当得提督称一句将军的。 项诸没想到他会这样回护钟朔,连忙道:是,是臣一时大意了,殿下见谅。,说罢又对着钟朔一躬身,将军。 钟朔回礼道:提督不必如此。 项诸笑着正准备跟他客气两句,萧玖又道:如此才好,临邺风沙大,众卿且散了罢,劳提督为将军与本宫引路。 他并不想傻站在这儿跟人说话。 项诸便叫众人先回各自值上,自己则策马跟在萧玖马车旁边,陪着萧玖与钟朔去准备好的府邸。 钟朔没进马车,同项诸一样骑马与萧玖的马车并行。 萧玖不太舒服,一行人便走得慢,项诸勒着马,隔着帘子跟他讲些临邺的风土人情。 听了会儿,萧玖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本宫方才翻了黄历,提督来猜,黄历说什么? 项诸没会意,微臣妄自猜测,可是宜动土,宜出行? 萧玖笑了下,涂着正红唇脂的薄唇微弯,否,黄历说,明日是个好日子,宜上任的,不信,提督可回府再看一遍。 既然提督已知本宫夫君是将军,那便尽早将职务等事移交,不必碍着本宫,只别叫驸马闲着便是。 项诸不知不觉踩了萧玖的套,此刻只得硬着头皮道:是,待钟将军熟悉临邺军事后,臣便移交。 萧玖没搭话,帘内一阵沉默,钟朔担忧地看过去,不知他如何。 他如此不依不饶,项诸只得连声答应着明日便请钟朔上值,生怕萧玖又说出什么来。 临邺不是座大城,从城门处至府邸也没用多久。 钟朔先下马,伸手去馋萧玖,项诸笑着等在一旁。 这座府邸乃是特意准备给萧玖的,钟朔在项诸眼中不过是个没实权的驸马,自然没有考虑到他,于是,没过多久,萧玖便看到了府邸上明晃晃的长公主府四个字,他表情并无波澜,项诸已经低着头,准备好了挨骂。 萧玖转过头看他,步摇叮当作响,他温和道:劳烦提督将门匾换了,换成钟府罢。,不到半个时辰,项诸已经领教了传说中雍穆帝姬的阴晴不定,他不敢再多说什么,恭敬应了便继续引着他们向里走。 整个府邸都是按照帝姬仪制来建的,设施还算合萧玖心意,景致也尚可,钟朔一直走在他身侧,不着痕迹地扶着他,偶尔项诸回头看他们也只会以为是他们感情深厚,不会疑心别的。 主院中,站了一院子的侍婢,见他们进来,齐齐请安道:见过帝姬,驸马。 项诸笑道:这是臣精心选来侍奉帝姬与将军的,都是懂事的,帝姬可放心用,若有不顺心,臣再为帝姬更换。 萧玖往前走了几步,道:既是提督找的人,想来是好的,都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那些侍婢微微抬头,给萧玖看,萧玖心底嗤笑一声,倒全是花容月貌的,萧玖随手指了近一半的侍婢出来,道:这些太丑了,污了本宫的眼,带下去罢。 项诸仔细看了看那些出来的,都是一样的好看,可既然是萧玖的意思,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多说了,多说多错,唤了人来将那些侍婢带走,才道:改日臣再择些帝姬顺眼的来。 萧玖道:本宫原也是带了人的,且都是用惯了的,提督不必再费心了,就留下这几个罢,惜文,带她们去熟悉下外面的洒扫事宜,教教规矩,尽快用起来。,惜文领命,带着剩下的几个出了主院。 他语气自然,仿佛不知晓项诸送人的意义,轻易就把一个个姿态万方的女子放在了洒扫婆子一般的位置上。 项诸笑容僵在了脸上,终于明白了京中交好的官员所传来的消息中所说的小心雍穆帝姬是何用意,但他明显醒悟地太晚,萧玖已经开始逐客了,今日本宫与夫君刚搬进来,许多事不大方便招待,提督便先回罢,临邺子民想必比本宫更加需要提督,松竹,送客。 松竹上前道:项大人,请。 项诸堪堪维持住了礼仪,行了全礼后才跟着松竹退了出去。 钟朔赶忙扶着萧玖进了屋,把屋门关好,给他摘了头上的滴溜当啷,又叫了水来给他擦洗过脸,喂了酸梅汤后,才让他睡一会儿缓缓。 萧玖非要他陪着才肯睡,钟朔只得放下了院子中的事,全交给了松竹与惜文,才回到屋里陪着萧玖躺下,哄着他睡着。 舟车劳顿,钟朔自然也累了,不过未曾显露出来,萧玖睡着后他也撑不住睡了过去,再醒来时,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 院子里传来萧玖中气十足的声音,钟朔躺着听了会,确定他已经缓了过来,因为萧玖正在指挥着松竹把院子里原先栽的花花草草拔了,换上他喜欢的品种,松竹一声声应着,听得钟朔心里不大舒服。 他起身出门,萧玖听到门吱呀声,回过身来道:你醒了?来帮我看看,这里种冬青怎样?冬日里看着也好看。 钟朔道:殿下喜欢便好,冬青确实不错,殿下身体可恢复了?还有何处不适么? 萧玖不在意道:无事,本就是有些晕船罢了,睡了片刻便好了,倒是你,睡这样久,大约是累着了。 钟朔道:臣也无事,一觉便不累了。 萧玖便冲他一笑,又与他去库房清点了带来的东西,萧玖的私产依旧占据了大部分的库房,钟朔依旧贫穷难以摆脱,不过钟朔已经学会忽视萧玖的富有,建立自己的坚强,是以看到那样的库房,心中也没有什么波动,更没有让萧玖看破他的伪装。 有钱人总是难以体会穷人的悲哀,萧玖带他看过库房后又立马叫人摆了饭,本着多补补的原则比平日多上了两道菜,完全没有考虑到钟朔正在漏风的钱袋。钟朔特意多吃了些以慰劳自己,晚饭过后便捧着小芫芫进了已经收拾好的书房。 钟朔郑重地把小芫芫放在书案上,慢慢浇了一点点水,心道,若是大芫芫也同它一般,每日只喝一点点水,那他便是世界上最快乐的驸马了。 养帝姬真的太难了,如今整个府里的开支都从他账上走了,京中各个铺子还有些可支撑,只是他如今被贬,连带着月俸也降了不少,只能勉强撑着,可萧玖是委屈不得的,用萧玖的钱更不可能,若是萧玖嫁给了他还得用自己的嫁妆,那他简直就是个混账了。 钟小将军沉浸在市井小民的烦恼中无法自拔,连萧玖推门进来了都未察觉。 萧玖见他盯着那盆子芫花发呆,连看也不看他,酸道:这没冒芽的盆子有什么好看的?,钟朔回神,道:殿下,臣方才在想项诸是否与沈昱有勾结。,他自然不能承认方才在打算着卖了自己库房的那套玉笔再买个铺子的事,只得临时拉了项诸出来。 萧玖道:他倒不敢,不过是个酒囊饭袋,靠着裙带和一个昏君来了临邺罢了,临邺财政混乱,这些年他捞够了,想必再一两年便要请调回京了。 钟朔把书房门关好,沉吟道:临邺乱政,军饷那边想必也不多明白,此事倒有可能牵扯户部。 萧玖随意在桌上坐了,道:刘祊那老匹夫与沈昱有勾结,说户部没有问题谁也不信,关键便是查清他是否与临邺有关了,皇帝将你往这一放,倒是明智,一个不慎,捞不着好处不说还可能送了命去。 他讽刺道:到底有多少人整日里想着让我守寡呢? 灯花噼啪作响,钟朔:为今之计,不如先试探一二,看看这临邺的水有多深。 萧玖赞同,自然,今日我敲打了项诸,他明日必定会给你个空架子,你慢慢来,不必心急。 钟朔应了,又道:沈贵妃临产,京中已经乱了起来,三皇子那边,是否可以开始了? 萧玖道:差不多了,给松烟递消息吧。 第25章 仔细谋划 萧珙可以牵制沈贵妃,这不假,沈贵妃虽身怀龙嗣且能保证是个皇子,但这皇子只是沈家的希望,对于皇帝来说,能不能成才是两说,隆德帝虽值壮年,但更看好自己精心培养了近十年的萧珙,萧珙虽能力平庸,但心地良善,政事上也是稳打稳扎,做个守成之君绰绰有余了,在没有别的选择的前提下,若沈贵妃那个非是秦皇汉武惊才绝艳之辈,那这皇位自然还是萧珙的,隆德帝虽宠爱沈贵妃,也知外戚不可独大之理。 这也是为何沈昱非要除掉萧珙的原因了,萧珙碍他的路,不止一点半点。 萧珙要为萧玖做的便是为他引着沈昱,树大招风,沈昱自然不会想到萧玖身上去,至于萧珙,姜家与萧玖的暗卫也不是吃醋的,自然会护萧珙周全。 朝堂之事,武官那边沈昱一家独大,户部尚书刘祊依附于他,要下手与他夺利,钱粮方面自然是除兵权外最重要的一块,所幸姜家还算有些实权,在户部为萧珙调动一番还是可以的,萧珙所要做的,便是自己主动进户部,成为沈昱等人的活靶子。 萧玖笑道:只是委屈三弟了。 钟朔思考了一番道:不算委屈,三皇子本就是沈昱眼中的钉子,此举也算是为他自身。 萧珙如何想,萧玖自然不会考虑,只要萧珙能办事即可,雍穆帝姬向来如此无情冷酷。 对表弟自然也是如此,萧玖忽然想到许久未见的姜淮,恍然问道:姜淮是明年科举么? 钟朔道:是,他已闭关许久了。,他们离京那日,姜延昭为避嫌,并未前来相送,只让姜淅带了封自己亲笔的送别信去了。 萧玖与姜淮虽兄弟感情不错,但多年来相处方式却让人摸不着头脑,互相诋毁不过家常便饭,但关怀也是实打实的,姜淮科举之事萧玖不会不知,提出来大约是局中有他。 果不其然,萧玖道:以姜淮才情,三甲有望,翰林院中也少不了他的。 钟朔道:是了,姜兄自然不会辜负殿下期望。 恋耽美 >龙绡拭青锋——暮元序(18) 萧玖哼道:姜淮此人,平生所愿便是下棋品茶,入仕之事是情势所迫,待事了,他大约还是要去游手好闲的。 钟朔笑道:那届时,殿下可随姜兄心愿? 萧玖道:自然。,姜淮的兄长姜淅比他更适合朝堂,姜家有姜淅,姜淮自然可以做个吃干饭的,放心吃喝玩乐。 钟朔把话拉回来,不过项诸倒是命大,与沈昱谋了一处的财,竟还相安无事。 萧玖用木勺拨着桌上的烛火,他大约是不知道临邺的背后还站着沈昱,想必皇帝也蒙在鼓里。 钟朔思索了下,道:可是沈昱拿项诸做了障眼法? 他素来聪慧,很快就想到了这一层,萧玖赞道:是了,北宁明白,这项诸是个只会攀附权贵的草包,哪怕有些关系也不能做封疆大吏,是沈昱需要一个这样的人替他遮掩,他贪得再多,上头只会以为是项诸所为,查不到他身上去。 钟朔道:西边又常年无战事,陛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项诸如此,所以多年来,沈昱便拿着西边的军饷去养他的私兵和宫里的沈贵妃。 萧玖笑道:沈昱却未想到,项诸若犯了错自然能够牵扯出刘祊,再由刘祊摸到沈昱也不过早晚。 只是项诸还算谨慎,明日还是需从军饷那边下手。 是,一步一步来,我们不急。,萧玖很有耐心,毕竟他已经等了许多年。 好了,明日之事,明日再说,先去就寝吧。,萧玖把灯熄了,从桌上跳下来,带着钟朔和小花盆回了屋子。 次日,钟朔早早起身,换了官服,跟着项诸留下的人去了临邺的提督府。 临邺因是边城的缘故,有些特殊,府衙是与提督府邸在一处的,钟朔头一天上值,须得先去向项诸报到。 昨日萧玖使了顿威风还是管用的,项诸一早便等在了大厅里,见钟朔到了连忙拦住他行礼,笑道:来日大家便是同僚,将军不必如此客气。 钟朔坚持行了礼,道:礼不可废,提督才是客气。 项诸道:将军来得正好,职务等事昨日我已处理得当,将军请随我来。,说完,他便引着钟朔往府衙去。 在府衙处上了册子,又领了佩刀等,项诸将虎符以及令牌交给他,道:如此,便劳烦将军了。 钟朔道:属下不敢,多谢提督。 他顿了顿,又道:不知军营在何处?明日我可过去一趟。 项诸道:军营便在城外了,明日我与将军同去,陪将军略做熟悉,也叫军中的几个来认认脸。 项诸又交代了一些事情方才离开。 钟朔在划给他的办公处转了转,翻了翻历年的卷宗,果然有不少的漏洞。 他这宣武将军一职在临邺本是没有的,大权尽在提督手中,皇帝为了打发他,特意编了个职位出来,分了项诸的一半权,项诸又平庸贪财,不仅军饷会有亏空,临邺的治军也是一团乱,行伍的分配与编制一团乱麻,城中诸事倒是循规蹈矩,没什么大乱子。 钟朔又找人来把账册翻出来看了看,明面儿上倒是没什么大问题,不过所花的实数却与每年朝廷拨下来的款项差别不小,他本就是常年在军中的,对这些事再清楚不过,这账册乍看上去没什么不妥,可细细看来,所择各类用品远远低于市价,想必是项诸勾结了奸商,将将士们的用度降到了最低,各地驻军本就有固定的商家供给用度,比市价低也说得过去,项诸也是打得好算盘,想是他以为钟朔不懂这些,补了补漏洞便光明正大把账册拿给他了。 军中的伙食也是个大问题,账册上伙食费只多不少,大约是从食材方克扣了军粮,一天三顿不曾少,只是有多少油水就不好说了,这样一圈儿下来,项诸拿大头,剩下的小虾米再层层盘剥,军中便真不是人待的地方了,军饷能不能发得下去也得另论,这儿天高皇帝远的,想告也没处告去,长此以往,逃兵只会越来越多,吃不饱也没法打仗,若是胡人兵临城下,这纸糊的临邺怕是顷刻便要拱手相让了。 要处理的太多,钟朔慢慢理顺了,打算一件件办,明日先去城外看看情况,军中那边应该有沈昱的人,项诸的人倒不足为惧,只是军营中不知有没有可用的人 钟朔在府衙待了一天,将他所想到的记了,到了下值的时间便回了家。 萧玖在家中等得无聊,算着快到他下值时便搬了个胡床坐在门口一边嗑瓜子一边等他。 钟朔打马到家门口就看见一个毫无尊贵可言的殿下在嗑瓜子,脚边落了一地的瓜子壳,见他过来,还把自己手中的瓜子递给他,开心道:这瓜子与我在京中常吃的倒有些不同,似是加了些香料,吃着香一些,你尝尝。 钟朔接过,拿了一个嗑了,果然比京中的好吃,他道:殿下喜欢便让外面采买的多买些,只是吃多了到底对身体不好,殿下还是克制些,莫吃太多。 萧玖道:好了,听你的,我刚刚让他们摆了饭,去用饭罢。,说着拿过他手里的缰绳,将马交给了身后的小厮牵到马厩里。 西边的饭食虽口味不同,味道却也不错,萧玖与钟朔都还算适应,吃得也开心,从燕京带来的厨子也已经安顿下来,每顿都按照萧玖的意思来,有西边的菜式也有燕京的菜式,简直奢靡浪费至极。 用过饭后,钟朔把临邺的军政一一告诉了萧玖,萧玖自然也赞成他明日去军营摸一摸底,他们初来乍到,可以说是毫无根基,如今胡人还未有动作,兵权可以说是个最虚的东西,现下只有一步步解决了军中的乱政,方能取信于士兵,抵御外敌时才有生机。 萧玖道:之前我给你的镯子可带着了? 钟朔道:带着,便放在我的箱笼里。,他去开了箱子,取了那个盒子出来交给萧玖。 萧玖把镯子拿出来给他,道:我与你成亲之前得知胡人有所动作是因临邺有我的人,军中的斥候,姓张的,曾受过我母家的恩惠,为舅舅所用,我不方便出内宅,明日你去,可把这镯子给他看,军中情形他应当是了解些的。 钟朔将镯子放进官服内袋,道:是,殿下。 萧玖又道:这盒子便给我罢,过几日你沐休,陪我出去一趟可好? 钟朔自然答应,照旧没有问他要去何处,做些什么。 军营驻扎在临邺城外,风沙颇大,气候也不养人,又或是吃得不好的缘故,军中士兵气色都有些不对,官大些的倒是一副脑满肠肥的样子。 钟朔与项诸走在营中,一眼便可看出来,下面的士兵没几个吃得饱的,脚步虚浮,拿刀的手也不算稳当,一个个表情苦大仇深。 钟朔面上不显,却暗自心惊,项诸一边走一边斜眼看他的神色,大约是想要拉他入伙的意思,见他神色并无变化,心思倒活泛了起来。 第26章 听墙根促进感情发展 转念再一想,当时圣旨里明明白白地写了,钟朔贬临邺三年,三年后自然回京,若是拉他下水,届时不好处理,还容易多生事端,不如敷衍过去也罢。 想清楚之后,项诸更猥琐了几分,他笑道:将军看,虽说我平日不擅打理,但这军营的问题可不敢懈怠,将军接手之后想必能比如今更好,我也可放心的。 钟朔无意与他多做口头纠缠,直接道:提督过誉,属下不过尽些本分,这两日麻烦提督照料了。 此时他们已经巡视完军营,正进了钟朔的营帐,项诸道:将军言重了,将军既来了临邺,大家便是同僚,互相照应,理之自然。 钟朔又跟他客气了几句,见过了军营中大大小小的将领,又废话一番,才将项诸送走。 长华每六日一次沐休,钟朔作为宣武将军,在这六日中,三日在府衙,三日在军营,送走了项诸后,钟朔带着松竹去军营中转悠。 这里的军官有不少是沈昱或者项诸的人,没站队的倒不多,总之,遍布眼线,不过面上到看不出什么来,见了他也算恭恭敬敬,毫无指摘。 钟朔带着松竹又把军营走了一遍,将地形一一记下,又去了伙房略看了看,出来便撞上了个人。 那人看清他后连忙行礼道:属下不知将军在此处,将军恕罪。 钟朔看着在他面前低下头的人,是早些时候才见过的军中将领,钟朔笑道:参军不必如此,请起罢。 张参军起身后,与钟朔对了个眼神,钟朔会意道:参军此时手头有事吗?若没有,不如同我讲讲营中杂事?我这初来乍到的,半生不熟,总是不好的。 张参军道:将军言重,属下自然愿意。 钟朔道:那便边走边说罢,松竹,去我的营帐里给张参军备茶。 一路回了营帐,钟朔请张参军坐下,似是不经意道:我听闻,参军从前还做过斥候的? 张参军笑道:是了,一年前的旧事了,几月前刚升了参军,说出来不怕叫将军笑话,这斥候属下可是做了不少年头。 钟朔道:同是在军中的,有什么笑话不笑话,只是参军做了多年斥候,想必也有些发现。,松竹正守在外头,可以放心说话,钟朔便没有顾忌,直接从自己的袖袋里摸了个镯子出来。 张参军见了那镯子,笑了笑道:发现不敢说,将军少年英才,属下知道的,想必将军也是知道的。 钟朔毫无波澜道:既然如此,参军不如说些别的。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军营中到处都是眼睛,张参军进了钟朔帐子的事很快就传遍了,人只道张参军平日里不显眼,这回倒是紧赶慢赶地搭上了驸马的线,很是机灵。 不多时,张参军从营帐中出来,差不多就到了用午饭的时候。 钟朔每日只午间在军营中用饭,剩下的时候自然是在家中陪着萧玖的。 传了饭后,钟朔看着桌上朴素的三个小菜和几个馒头,叫住了送饭的伙夫,问了几句话,那伙夫一一垂首答了,钟朔才让他下去。 当天他下了值回家,萧玖还是在门口等他,虽说坐在胡床上吃羊肉泡馍的样子也不像是块望夫石,但这份心意,钟朔见了,心里还是知足的。 萧玖见他回来,连忙把手里的羊肉泡馍唏哩呼噜吃完,然后把碗递给面无表情的惜文,才迎上去。 钟朔道:殿下怎得又等在外面了,天凉了,殿下也不穿得厚实些。,随即把自己身上的厚披风解下来披在了萧玖身上。 萧玖拢了拢披风,笑道:左右我在家待着也无事,出来等你也好,也算有个盼头,别说,羊肉泡馍确实好吃,我让人做了两碗,你的在屋子里,还热着呢,快进去罢。 钟朔随萧玖进了内室,萧玖解了披风随手搭在屏风上,钟朔等着他一同坐下,他面前正放了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泡馍,钟朔尝了一口,道:确实好吃。 萧玖笑弯了眼睛,可不是,现宰的羊,今日我去马厩那边闲逛,才发现这儿居然还养了羊,便叫厨子给宰了,剩下的烤了,待会儿便上。 钟朔放下勺子,看着萧玖,有些心疼,这样活泼的人,囿于深宫内宅二十年,日日脂粉为伴,怎么受得了的。 萧玖兀自为新鲜羊肉而高兴,见钟朔看着自己,便道:怎么了?可是军营那边有事吗? 钟朔回神道:是,军营那边确实有些棘手,沈昱的人不算多,项诸手下人倒是不少,想是为了方便上下串通。 侍婢端了烤羊腿上来,萧玖拿匕首切了一块给钟朔,道:项诸扎根临邺多年,要抓住他的把柄不易,此事须得从长计议,今日你在军营中吃得如何?吃饱不曾? 钟朔道:伙食倒还算可以,一荤两素,看不出什么来,倒是张参军所说与伙夫所言有所不同,那伙夫大约是项诸为了应付我特意找的人。 萧玖啃着羊腿道:贪污乃是重罪,他小心些也是理所应当,他的动作不小,应该找得到证据,改日你带我去府衙看看历年账册。 钟朔吃了萧玖给他切的肉,那是羊腿上最肥厚的一块,火候适中,烤得冒油,吃起来很香。 钟朔道:那明日去?殿下顶了松竹便是。 萧玖吃得正香,头也不抬道:嗯,听你的。,他脸颊上沾了油,钟朔无奈地拿了张帕子给他蹭蹭脸颊,萧玖由着他动作,连看也不看他,脸却慢慢红了。 在旁目睹的惜文只觉得眼睛都要瞎了,她家殿下何时如此气短?自从跟了钟朔,他便不再是以前那个冷酷无情的殿下了 而且,她瞧着两人是两情相悦的,可从扬州开始,驸马似乎每日都有些躲着殿下了似的,也不似从前亲近,殿下倒是一个劲儿地贴上去,两人才缓和了些。 惜文心里也着急,来了临邺这两日,钟朔每天出去上值,萧玖便在家中无所事事,连书也不看了,对着院子里那丛刚种好的冬青一看就是许久,到了时辰就去门口等着,冷也不怕,就等着钟朔给他披风。 钟朔与萧玖都低着头吃饭,没有看到惜文悄悄退了出去。 松竹正在门口站着,见惜文出来,道:殿下与公子可是用完了?,说着便要下去吃饭,惜文赶忙拉住了他,骂道:你这一天天的,脑子里只有吃饭。 松竹道:那,还得有些什么? 惜文懒得理他,道:你待会儿再去,我问你些事。 松竹示意她问,惜文把松竹往旁边拽了拽,道:你从小跟着你家公子,他的心思也可以摸到一二分罢。 松竹:? 惜文继续道:你说,你家公子对殿下,到底有没有那份心? 松竹一时间被问住了,细细思索了一番才道:公子他,心思藏得深,对大家一视同仁,但是叫我看来,公子是很喜欢殿下的,刚赐婚那段日子,公子看着开怀了许多,给殿下的聘礼也是公子一件一件亲自过目了才收进单子里的,成婚后,殿下想要什么公子马上就能弄了来,我还从未见过公子对谁这样重视。 惜文放心了,道:我家殿下也是喜欢驸马的。 松竹道:这我看得出来,殿下平日里那样威严,但只对公子一个人好,还对公子百般迁就。 惜文道:只是你家公子从那次在扬州酒楼吵嘴后便一直在躲着殿下。,在扬州时,惜文与松竹在雅间外候着,并不知发生了何事。 恋耽美 >龙绡拭青锋——暮元序(19) 松竹道:公子恐怕是走了死胡同了,咱们劝不顶用的,还得公子自己看开才行。 惜文叹了口气,仍旧不明白好好的两个人怎么会走到如今。 松竹见她困惑,点了她一句,殿下以后,想必不同今日。 惜文明白了,此事确实得钟朔自己看开了才好。 松竹道:公子性子倔,你家殿下的心意怕是 他们说话的地方邻近一扇窗,一窗之隔,萧玖拿着个酱料罐子笑眯眯地听着,窗外渐渐收声,萧玖拿着罐子回了饭桌。 钟朔道:臣将羊肉片好了,殿下怎么去了这么久? 萧玖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忘记放在哪里了,一时找不到,费了些功夫。,钟朔也没在意,接过萧玖手里的罐子,道:臣来吧,臣从前在北边打仗,跟着将士们同吃同住,对处理牛羊肉颇有些办法。 萧玖看着他专心的动作,微微地笑了,他方才执意去拿酱料,从橱柜里摸出了罐子后还顺道听了个墙角,惜文是个好的,关键时刻总能派上用场。 至于钟朔,萧玖不急,慢慢来,他也算有些了解钟朔,知道要如何才能逼迫他承认心意。 伪装成小花的大尾巴狼终于对猎物亮出了磨好的獠牙。 可怜钟朔还在研究怎样让羊肉入味。 第27章 我与西风皆怜卿 上回钟朔翻完了账册就放在了他那里,正好方便了萧玖查账。 萧玖将账册随意翻了翻,直接找到了症结所在,此处朝廷拨款,与实际拨款对不上。,萧玖将账册的拨款记录指给钟朔。 钟朔道:朝廷每年拨出的款项多于这册子上所载的总数? 萧玖道:是,五年前长华曾改过一次军律,增加了拨往各地驻军的款项,但这账册上记载的仍是五年前的定数,多出来那部分项诸应该无法插手,是进了沈昱的口袋了。 他将账册递给钟朔,顺便摸了把手,旋即装作没事人一般,也不去看钟朔,仿佛耍流氓的人不是他。 钟朔也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接过账册道:沈昱勾结刘祊,项诸做挡箭牌殿下,臣认为,先前殿下所言没错,若是查了项诸,可顺带着牵扯出刘祊,沈昱盘根错节,此举可以砍掉部分枝节。 萧玖道:刘祊是沈昱敛财的主要来源,如此,若是带出刘祊,可赶在胡人入侵之前断沈昱一臂。 钟朔慢慢盘算,只是陛下未必对西边上心,毕竟多年不曾有战事了,为取兵权,此次胡人蠢蠢欲动也被我们压下,沉疴顽疾,陛下不一定愿意动。 萧玖笑道:他做了多年皇帝,沉迷女色,政事上懒怠多年,有一点却仍旧不能容忍权柄被撼动,若是给项诸按上个自立为王的名头,不知皇帝会如何大怒? 钟朔道:怕是项诸没那个胆子。 萧玖道:他自然没胆子,帝王最善猜忌,届时捕风捉影加上贪昧军饷,用意昭然若揭,皇帝便容不得他了。 钟朔理了理思绪:军饷一事须得有证人证词证物,项诸对律法也不甚了解,想必上任时并不了解军饷定数,就是如此被沈昱算计,这账册上的花用与所记载的朝廷款项也相去甚远,项诸交给我时,匆忙加了兵器的花用,新加的笔迹便是大理寺的小吏也可辨别,臣又常在军中,昨日看过,发到士兵手中的兵器必定是上了年头的,即是说项诸要么无法交代新兵器在何处,要么便是私自囤积兵器。 萧玖简直为项诸的愚蠢呆住了,这,送上门的把柄,也难为他苦心孤诣。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出来。 萧玖道:那我便回去写折子,言说项诸贪墨军饷,意图谋反,军中的证人自然便好找了,整个军营都是证人,沈昱那边的人,可借机一同除了。 钟朔道:是,一石二鸟,正好的。 几日后,燕京,夜 萧珙独宠雍穆帝姬送的余氏已经许久,每日都要去她的院子里留宿,重华宫中的宫人私下都在议论那余氏是否给殿下灌了迷魂汤,哄得殿下看也不看别的女子。 松烟正在为萧珙铺床,严格来说,是软榻。 萧珙所谓的临幸不过就是每晚在松烟屋内的榻上睡一晚,并无宫人们揣测的那些温香软玉,夜夜笙歌。 入重华宫的第一晚松烟本是要睡软榻的,是萧珙拦住了她,言说她是萧玖的人,应当以礼相待,毁她名声已是对不起她,不能真的委屈她一个女子,从那晚之后,便是萧珙一直睡软榻了,松烟过意不去,便每晚为他铺床,也算是报答一二。 松烟铺好软榻后,去外间唤正在看书的萧珙,萧珙立即让侍立的宫人退了下去,跟着松烟进了内室。 今日松烟一反常态,在萧珙脱衣时上前帮他,萧珙只闻到一股清淡的松香,正诧异间,松烟在他耳边轻轻道:殿下,临邺有信。 萧珙配合她的动作抬手,也压低声音道:皇姐如何说? 松烟替他脱下外袍,又去解他腰封,两道身影被烛火映在窗纸上,仿佛拥在了一起,殿下可开始参政,年后入户部。,怀中的女子一触即分,并不愿意与他多做接触。 萧珙心中生出些许遗憾,松烟解开他内衫,又道:姜家会助殿下,户部年前有大事,殿下请明哲保身。 萧珙道:好,沈贵妃即将生产,明日开始你称病便是,无需去给她请安。,这句话倒是为松烟着想,刚入宫时,沈贵妃没少磋磨松烟,现下临产了才不再闹腾。 松烟垂首应了,将他明日要穿的衣裳准备好,才自去收拾。 只是第二日却下了场大雪,松烟本来的假生病也变成了真生病,倒是躲过了一场祸。 沈贵妃将手中的药碗放下,问摘星:她真病了?前几日不还好好儿的吗? 摘星道:一早报上来时奴婢便去看过了,说是夜里便烧起来了,现下连床也起不来了,殿下请了太医来看,说是忧虑过度,心思重,又染了风寒,便一同发出来了。 沈贵妃阴阳怪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伺候皇子多累呢,珙儿也算对她上心了,还请了太医。 摘星道:只是,娘娘的谋划须得另寻他人了。 沈贵妃道:这宫中,多得是女人,今日,便传刘贵人罢。,刘贵人,便是之前因宫中太监与庄静帝姬苟合而获罪降级的刘妃,隆德帝大怒,本要处置了她,是碍着她母家才只降了品级。 摘星领命去了。 沈贵妃拿银勺拨了拨手炉中的炭火,理好鬓发,等着刘贵人。 临邺也下了雪,且比京城要大些,也更冷些,不过室内的炭火倒是一直很足的,待久了甚至有些热。 早几天钟朔已经知会了军中的张参军,让他在军中透好气,届时方便朝廷官调查,又妥善存了账册等物,今日才安心沐休了。 萧玖换了身素色的衣裳,头上只用了只银簪挽发,银簪还是最朴素的式样,上面嵌了支紫色的小花,是昨日萧玖缠着钟朔做的,他画了图样,让钟朔用绢花做成了一个一样的象生花。 钟朔见他一身白衣,便也找了身最素净的换了,给他披了披风,又塞了手炉才出门。 临邺城外有一处荒山,山上无人看守,树木也不多,下了雪,山路也不好走。 惜文与松竹留在了山下,钟朔跟着萧玖上山。 萧玖从没来过,对山路并不熟悉,两人曲曲折折走了一个时辰才到山顶,萧玖放下一直提着的布袋子,从里面拿了个小锄头,在山顶隐蔽处开始挖坑。 钟朔不知他想做什么,但也帮着挖,许久才挖好了个半人深的坑,萧玖歇了一会儿从自己的袖袋里取出了先前那个装镯子的锦盒,把上层的木板拿掉,又摸了个陶罐出来,将锦盒里的灰色粉末轻轻地倒进了陶罐里。 钟朔:! 那些灰色粉末,是骨灰。 萧玖小心地封好陶罐,将罐子放到了挖好的墓穴中,他解了披风,打算填土。 钟朔按住他的手,把披风给他穿回去,温柔道:殿下,我来吧。,他接了萧玖手中的铁锹,把挖开的土填了回去,又找了些石头,垒了个坟头出来,看着也是漂亮的。 萧玖在一旁看着,嘴角挂着笑,钟朔又转头看他,问道:殿下,可需立个碑? 萧玖道:不必了,无名野坟也不错。 钟朔犹豫道:殿下 没等他问出口,萧玖便道:是我母亲。 他语气中平静大于哀戚,钟朔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他道:原是皇后娘娘,微臣失礼。,说罢,对着那墓碑也没有的坟头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 萧玖也跟他一起跪了,磕了头后,萧玖笑道:若是我母亲还在世,一定喜欢你。 钟朔道:臣话少,闷得很,只怕皇后娘娘嫌弃臣。 萧玖起身,也拉他起来,我母亲最喜欢你这样乖的孩子,不似我,幼时顽劣,总惹她生气。 皇后娘娘为殿下筹谋许多,自然最爱殿下的。 我知道,萧玖看向远处的玉门关,道:我是她唯一的盼头,她只盼着我能平安长大。 许是深宫中的尔虞我诈,步步为营太多,失了母亲的孩子每日每夜都害怕惊惧,仇恨哭泣,可是漫长的,将近二十个年头的时间过去,他被时间磨平悲伤,只剩下平静,仿佛风雨不曾来过一样。 钟朔道:殿下很好,现在很平安,皇后娘娘知道了一定开心的。 萧玖笑道:会的,我离了宫,母亲自然开心。 钟朔很想摸一摸萧玖的脸,告诉他以后都有他,可他不能,他竭力克制住自己的动作,却忽然听萧玖道:北宁,我好冷,抱抱我吧。 西域的雪飘飘扬扬,覆在萧玖的眉眼上,很快就融化,留下一点点水痕挂在他的眼睫上,替代了早就流干的泪,风带起钟朔的衣摆,钻进他的领口确实太冷了,天地间的两个人要紧紧相拥,才能抵住整个冬日的严寒。 荒山无人,萧玖不是身怀仇恨的皇子,钟朔也不是肩负家族的臣属,天地间一对有情人罢了。 钟朔向他走近两步,像对待一片会融化的雪花似的,极轻极轻地抱住了他。 第28章 初吻 良久,萧玖从他怀中挣脱,笑道:我想跟母亲单独说几句话,你去那边等我好吗? 钟朔自然地给他拢了拢披风,道:好,殿下小心,不要着凉。 萧玖望着钟朔远去的背影,知道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随意地垫着装工具的布袋子坐了,又拿了水袋出来,洒在了姜皇后坟前,道:母亲看到了么?儿子心悦之人有些傻,是个好哄骗的,再过几日儿子一定能把他哄到手。 又是一阵风过,将坟前石头上的积雪吹掉了些,萧玖道:这酒是我偷的,悄悄放在了水袋里,不比宫中的琼浆玉露,母亲将就着尝尝,下回来再带壶好的。 他自己又喝了一口,道:娘,我想你了,我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子了,不过听从前你身边的老人说,我生得与你有几分相似,有时照镜,你生前风采倒也可以窥得几分。 只是每日女装,总是不大舒坦,所幸我跟钟朔有打算,再过几年就可以恢复男儿身了,钟朔就是你的儿媳,字北宁,小小年纪,便很稳重的,把儿子照顾地很好,儿子也把他照顾地很好,我们两人在一处你便可放心了,只是有一点,你大概抱不上孙子了,不过走都走了,就不要在乎孙子的事情了,你看看这个, 萧玖摘了自己头上的银簪在坟前晃了晃,我说想要个这样的簪子,北宁便给我做了,这样的我那里还有一整套,都很好看的,你最喜欢芫花,今日便戴了来给你看,我还种了一棵,在卧房里放着,先前你在锦盒里时应该知晓的,等来年开春就会开花了。 他将银簪插回去,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道:娘,你自由了,离那个人远远的,下辈子也不要遇见了,好吗? 我要走啦,北宁在等,我们过几天再来看你。 萧玖收拾了一地的狼藉,将布袋子一拎,去寻钟朔。 路上颠簸,两人回到府上时已经是傍晚。 雪还未停,纷飞的雪花在灯笼暖黄的光下假装尘埃,打着转落在门前的青石板上。 进了午后,钟朔先把萧玖的手炉放下,又把萧玖带到熏笼旁,同他暖了身子才脱了外袍。 惜文已经了烧好热水,沐浴过后,钟朔与萧玖躺在床上,依旧盖一床被子。 钟朔翻了个身,道:殿下若是早说盒子中是皇后娘娘,臣便不会让她在箱笼中委屈着了。 萧玖看了他一眼道:左右已去了,没得说出来让你不自在。 钟朔温声道:还是臣自己不周到。 萧玖道:无事,你已经做的很好了,那个盒子也放得很平整。 钟朔犹豫了下,还是道:殿下愿意同臣说说皇后娘娘么? 他语气有些小心,萧玖自然听得出来。 萧玖笑了笑,把双臂枕在脑后,道:我母亲,可能与你之前所听闻的有些差别。 钟朔道:臣从前听母亲提起过皇后娘娘,说是京中但凡有人说起,无不赞一声温柔端庄的。 萧玖神色有些怀念,是啊,所有人都以为她端庄贤淑,堪当皇后之位,可没人知道她究竟什么样子。 我长得像我母亲,性子也像,都是活泼的人。 钟朔有些不可思议,若是皇后娘娘的性子如萧玖一般跳脱,那真是 萧玖继续道:她当时是内阁首辅唯一的女儿,整个姜家待她如珠如宝,到了成亲的年纪,可以说,满京城的世家公子由着她挑,可是她却硬是看上了刚登基的新帝,只因在姜府中两人隔着池塘远远见了一面,便非君不嫁。 以姜家当年地位,要把女儿送进宫易如反掌,可是我外祖不愿,宫里那个吃人的地方,呵,可我母亲不知道,非要磨着嫁给皇帝,我外祖想着以姜家的权势我母亲在宫中也不会吃亏,无奈便应了。 可怜我母亲,原本是满心欢喜嫁给皇帝,到头来,爱也没有,命也没有。 恋耽美 >龙绡拭青锋——暮元序(20) 说起来我母亲原也是勋贵小姐家顶顶不守规矩的,我舅舅曾说过,她幼时上树爬墙,打鸟摸蛋,便没有不做的,整个京城属她最出格,后来在宫中我母亲带着我时,皇帝不来看她,她便带着我去花园里掏了鸟蛋来煮给我吃,还偷偷给我喝酒,哈哈,不过我记得的也不多,她在人前总一副矜贵的样子,人后的性情就连皇帝也不知道。 钟朔道:陛下不是同皇后娘娘一见钟情么?为何还会冷落? 萧玖把晾凉了的手臂收回被子里,道:喜欢是真的,可他是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一个皇后,实在算不得什么,色未衰爱已驰,他爱的只有一副皮囊罢。 钟朔蓦然有些心虚,萧玖正好看了他一眼,不过,我与北宁头一回相见也是在姜府,你还看我看得愣了,是也不是? 钟朔否认道:不是,当时只是受了些惊吓,一时间不知如何自处,且,臣与殿下不同于帝后,不可,不可加以比较。 萧玖随便他怎么说,翻了个身凑他近了些,道:想必北宁也不是那种负心薄幸之人,是么? 钟朔被他带偏,稀里糊涂就许了承诺,殿下放心,臣自然不是。 萧玖又道:我母亲死后,皇帝打压姜家,独宠沈贵妃,又提拔沈家,便是如今这种境况了,母亲早对皇帝失望,她生前弥留之际曾说不想在皇陵中与皇帝合葬,我花了许多功夫才换了她的尸身,偷运出皇陵烧成了骨灰,后来便是我们成亲之前让你去取骨灰了。 钟朔道:殿下这样信任臣么?不怕臣做什么动作? 萧玖笑道:自然不可能,想必你也发觉了,暗卫一直跟着你,若你不轨,当即要你小命。 钟朔:谢殿下不杀之恩。 萧玖特意把手伸出来摆了两下道:哎,客气客气,钟家的小君子满城皆知,我放心你。 钟朔心里有些疑虑,便问了出来,殿下,不知皇后娘娘仙逝,与沈贵妃是否有关? 萧玖眼神暗了暗,道:自然是她所为。 我幼时母亲身体便一直不好,后来外祖多方调查,才发现是沈娴,但那时母亲已经中毒很深,皇帝又偏袒沈贵妃,最后不了了之,没熬几年,她便去了。 他说的风轻云淡,但钟朔能感受到藏在平静语气下深深的仇恨,怪不得沈贵妃容不下他,不过是怕他伺机报复罢了。 钟朔心疼得慌,殿下很坚强,再过几年便能为皇后娘娘报仇了。 萧玖道:是啊,再等几年,等把局做好,我亲自杀了她。 钟朔道:那届时臣为殿下递刀。 萧玖道:好啊,助纣为虐,你怎么这么是非不分? 钟朔笑道:在臣眼里,殿下才是对的。 床帐外的灯火隐隐约约透进来,温暖的室内有一丝丝冷冷的香气,应当是惜文新换的熏香,比之前的要好闻许多。 萧玖已经离钟朔很近了,他的视线从钟朔的嘴唇移到他的眼睛,又回到了淡色的唇上,一番流连,他低声道:北宁,你真好看。 不用伪声的他声音沉沉,喉结滚动间,钟朔就被轻易地蛊惑,他道:殿下说笑了,殿下才是最好看的。 萧玖不理他,越凑越近,直到与他对视,钟朔反应过来要出事,还没行动就被萧玖按在了原处。萧玖在被子中翻身到钟朔上方,死死地按住了钟朔以防他挣脱,又以最快的速度吻了上去。 萧玖力气比钟朔要大,钟朔被按住之后只能被动扭了扭,萧玖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后,不满道:别动,再动还亲。 钟朔老实地停下,等他松开自己,但是他忘了,萧玖可不是什么守礼的君子。 下一瞬萧玖又吻了上去,这一次他没有浅尝辄止,而是直接含住他下唇,辗转吮吸,又舔了舔钟朔的唇缝,在他不知所措时迅速伸了进去,与他唇齿交缠,占尽便宜。 钟朔头一回开荤,已经呆了,满脑子都是新婚那天嬷嬷跟他讲的闺房之乐,任由萧玖在他嘴里撒欢,勾着他舔咬。 慢慢地,萧玖的手开始向别的地方摸去,试图解开他的系带,被钟朔一把扣住手腕,反身摁在了床上。钟朔眼神还迷离着,唇角也有水渍,但按住他的技巧和力量也是实打实的,萧玖笑了笑,哑声道:好疼。 他果然拿稳了钟朔的死穴,下一刻压在手腕上的手就收了回去,还顺便给他揉了揉。 现下萧玖躺着,钟朔半跪在床上,情形有些尴尬,不过萧玖懂得见好就收,他伸手把钟朔拉回了被子里,一边给他盖被子一边道:好了,别着凉,掖好被角,啊。 钟朔更加难以置信,萧玖表现得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占了便宜连个敷衍也没有了么?! 萧玖真的没有敷衍他,给他掖好了被子之后便翻过身背对着他,好像受了委屈的人是他一般! 钟朔呆呆地望着床顶,心里惊涛骇浪,而萧玖背对着他,一边回想滋味一边勾着唇憋笑,开心了半宿。 第29章 人生处处是情敌 第二日,雪霁初晴。 一早便有人递信来,说是大雪封路,今日不必上值。 外面的微光从床帐的空隙透进来,钟朔动了动眼皮,慢慢醒转。 身边床榻已经凉了下来,钟朔起身,挥退了不知何时跑进卧房正试图伺候他穿衣的侍婢,自己更了衣,松竹送了水进来,钟朔洗漱完毕,问松竹:殿下呢。 松竹道:殿下正在院子里玩雪呢。 钟朔点了点头,道:我去寻他。,顺手拿了一旁的大氅出了门。 萧玖偷着乐了半宿,好不容易困了,睡了没两个时辰又醒了,恰好外面雪停,便直接去了院子里玩雪。 钟朔找到萧玖时,他正指挥着惜文拿着厨房偷来的黑豆塞在雪人的脸上当做眼睛。 萧玖转头看他,目光淡淡略过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侍婢那是项诸的人,萧玖看了一眼,惜文会意,放下手中的豆子,带着那侍婢走了侧门出了院子。 钟朔无所知觉,他上前两步,把手中大氅给萧玖披上,用帕子把他冻得通红的手擦干净,之后塞了个手炉给他。 萧玖遗憾道:眼睛还没塞上。 钟朔便拿了惜文放下的豆子,安在了雪人的脸上,萧玖退后两步看了看,道:果然很像。 钟朔:,原来竟是堆了个他。 他仔细看了看那个雪人一脸茫然的表情,实在不明白到底哪里像了,又看向萧玖,萧玖却道:如此,更像。 钟朔无奈道:外面冷,殿下与臣去用饭罢。 萧玖自然听他的,临走又回头看了看立在院子一角的雪人,很是佩服自己将神情做的如此逼真。 饭厅是很暖和的,萧玖放下手炉,不经意道:方才跟着你的婢女,是你叫的么? 钟朔道:不是,臣起身时她便侯在床边,臣以为是殿下让她进来的。 萧玖道:并非我让她进去的,松竹也不知么? 钟朔回想了下,自己警惕起来,松竹见她时也有些诧异,她莫不是? 萧玖端了碗粥,表情高深莫测。 莫不是刺客?她是项诸的人,可项诸并不需多此一举啊,他可是听到消息了?家中管理不严么?,钟朔忧心忡忡。 萧玖把粥放下,掏了条帕子出来擦了擦嘴角,道:嗯,所以项诸的人还需早做清理,另外,那侍婢想必是想抬一抬自己的位置,并不是刺客。 钟朔恍然道:原来如此,只是她用错了心思,臣自然不可能纳妾。 萧玖点点头,是了,所以我让惜文把她发卖了,也少些麻烦。 钟朔笑道:这后院的事我并不擅处理,多亏了殿下才没有闹出乱子。 萧玖道:嗯,我常在宫中,也是学过的,责任所在,我做了该做的。 钟朔又笑了笑,给他添了些粥,两人不再说话,只有熏笼中偶尔传出的噼啪之声。 昨夜种种,随积雪一同埋在了心底。 燕京宫中,生病的不止松烟,还有萧珙的母亲常贵人。 只是昨日晨间刘贵人给沈贵妃请安时出言不逊,言语间气着了沈贵妃,又不慎撞到了她,致使沈贵妃动了胎气,当即便发动了,只是还未足月,难产,生了一天一夜还没什么动静,现下景阳宫已经乱成一团,刘贵人也已看管了起来,只等沈贵妃诞下皇嗣便发落。 隆德帝等在景阳宫正厅中,整个宫中人仰马翻,他也急的不行,砍头诛九族之类的话全说了出来,整个宫中的太医全在景阳宫候着,哪儿也去不得。 常贵人宫中本来便克扣诸多,烧着次些的炭火并不暖和,下了雪那晚伺候着的侍婢不经心,没将窗户关好,第二日便也发了烧,她身体弱些,病势汹汹,沈贵妃要生时已经烧得不轻,她的贴身侍婢去太医院请人没请到,只得硬挺了一天,烧得只能说胡话了,实在撑不下去,侍女急的没头苍蝇一样乱窜,匆忙间只记得萧珙,便径直去了重华宫,奈何萧珙作为名义上沈贵妃的儿子,早便被传去了景阳宫,现下正与隆德帝在一处。 整个宫中能说句话的只有松烟。 松烟是昨日半夜里烧起来的,萧珙发现得及时,请了太医开了药吃了,便卧床歇着了,常贵人的侍婢不知萧珙去了景阳宫,在门口求着守门的让她进来,还说了常贵人的病情,重华宫的宫人素来不大看得起常贵人,讥讽了一番也未说出实情,便打算赶她走,那侍婢不甘心,硬往前跑了一段,被那些宫人拖住了往外拉,吵嚷间松烟隐约听着了些,硬撑着起身,问外面何事。 松烟大小也是个主子,宫人便放了那侍婢,她虽不认识松烟,但看她衣裳便知是与伺候人的不同,她与松烟哭求了一番,松烟道:只是现下殿下在景阳宫中,且阖宫太医也都在那儿,实在无法替常贵人诊病。 侍婢哭得只差磕头了,她道:可是贵人已然烧糊涂了,再拖下去怕是要了命啊! 松烟费力地上前扶起她,道:贵人可是发了热? 侍婢连连点头,哭得哽咽。 松烟有个想法,没有犹豫便径自去厨房取了太医给她开的药,塞给了侍婢,道:你快去,我也是发热,这药是先头太医开的,应该也是对症的,你与贵人煎了,或许有好转。 侍婢没想太多,连道了几声谢就要跑,那几个宫人却拦住了她,言说重华宫中的东西不可交给旁人,其中有一个声音格外尖利,是与芷芳交好的,芷芳受了罚,她不能对萧玖如何,便把气撒在松烟身上,平日里也没少为难她。 那宫人掐着嗓子道:这可不行,咱们也不知道这侍婢说的是不是真的,若是出了事怎么办?咱们可受不起这个罚。,身边的人也七嘴八舌应和着,就是就是。 松烟冷眼看着她们,道:她不行,我总可以,这药我带走,责任我也担着,随你们如何。,随后她对那侍婢温和道:常贵人在哪个宫,劳烦带路。 两人出了重华宫,身后的宫人便一哄而散,等着萧珙回来告她的状。 松烟硬撑着去了常贵人处,让侍婢煎药,自己拧了冷帕子搭在她额头上,又仔细地给她捂了汗,待药端上来给常贵人喂下,她才止了胡话,睡下了。 不多时,沈贵妃诞下九皇子的消息便传了过来,隆德帝龙颜大悦,当即大赦天下,宫中嫔妃每人都升了月俸。 松烟正守在常贵人床边,听了消息勾了勾苍白的唇,对身边的侍婢道:天大的喜事,你家娘娘高热退了些许,待会儿再去太医院请个太医来看看便是了,殿下那边可知会了? 侍婢道:是,已经让人去说了,待会儿奴婢便去太医院,此次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奴婢谨记了。 松烟笑了笑道:不必,你伺候好常贵人便是,我与你身份差不多,不必叫我姑娘的。,琢磨着萧珙大约快过来了,她不欲挟恩图报,便起身准备离开,只是她只吃了一副药,身体也不多好,又忙着照顾常贵人,刚起来便一阵天旋地转,随即眼前一黑。 再醒来时是在一张软榻上,仍旧是常贵人的宫中。 她自己起身,旁边有宫人扶着她,递上来一碗药,松烟喝了,问道:常贵人可醒了? 宫人垂首道:醒了,殿下吩咐,若是姑娘醒了便进去请个安。 松烟借了镜子梳洗了下,确保病容不是那么难看才进了内室。 萧珙正握着常贵人的手说些什么,见她进来,母子二人一同看向她,松烟行了礼,常贵人便喊她过去,拉着她的手看了看道:是个标致的人儿,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松烟屈膝道:奴婢名余绮。 萧珙笑着把她拉起来,道:在母亲面前不必多礼。 松烟道:奴婢不敢。 萧珙无奈道:皇姐倒是给你把规矩上的全。 常贵人脸色还不大好,但看着萧珙如此对待松烟心里也高兴,此次多亏你肯舍了自己的药来救本宫,有情有义的,还得多谢雍穆帝姬将你给了珙儿。 松烟道:贵人过誉,这是奴婢该做的。 常贵人道:好了,不必自谦,本宫都知道的,你看,珙儿身边只你一个,本宫也寂寞,你便常来走动走动,陪本宫说说话可好? 松烟连忙应了,萧珙道:母亲,绮儿身体还不大好,今日先让她回去罢。 常贵人笑道:好,知道你心疼,快让人送回去罢。 松烟又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常贵人道:这孩子待你真心,比你身边那些豺狼虎豹的好多了,可惜了,只是个侍妾,多好的孩子。,她出身也不高,并无什么门第之见,只是可惜松烟这样没名没分的。 萧珙道:绮儿不同旁人,来日罢了,母亲还是好好休息,今日是儿子的疏忽。 常贵人叹道:谁也没料沈贵妃生产这样早,我生病也没赶上时候。 萧珙道:是陛下,将所有的太医召去了景阳宫,才害得母亲差点 恋耽美 >龙绡拭青锋——暮元序(21) 常贵人连忙止住他话头,道:可不敢这么说,陛下是陛下,你以后说话更要小心。 是,儿子知道了,儿子不能久待,先走了,母亲一定顾好自己的身体,我让绮儿常过来看你。 常贵人看着他匆匆的背影,眼睛渐渐模糊了。 第30章 藏私房钱是不对的 沈贵妃挣扎了近一天一夜后方诞下了九皇子,隆德帝大喜,当场赐名瑭,取古玉珍贵之意。 因着宫中添丁之喜,刘贵人便先不处置,只夺了位分,打了二十廷杖便禁了足,下面的人悄悄的,趁着沈贵妃还未醒转赶紧处置了刘贵人,以防冲撞着。 沈贵妃此番,站稳了脚跟。 九皇子出生后,沈贵妃便从产房中挪了出来,隆德帝在正厅中等着,只为等她醒了好见她一面,事有不巧,摘星刚要通报沈贵妃苏醒,外面便传雍穆帝姬有急奏,请陛下移步长清殿。 萧玖乃是长华的大长公主,行为言语都是有一定分量的,奏本若是盖了加急的章,便是皇帝正在睡觉也得起来处理,是以隆德帝没见到沈贵妃,便被一封奏折赶去了长清殿。 萧玖将皇帝的心思把握的很巧妙,哪怕是他无中生有,隆德帝也不敢赌那万一,于这种事上,他素来喜欢防患于未然。 宫中忙乱了一天,秩序正在迅速恢复,隆德帝召了内阁几位老臣进宫商议,大都认为不需大惊小怪,最后隆德帝下了道圣旨,送进了姜府。 进了腊月各部便更加忙碌,临时也抽不出人手来,且此事拖不得,必须在年节前理出个头尾来,隆德帝思来想去,择定了派遣的人选后,便叫即刻出发,半点不可耽误,自己则又去了景阳宫看沈贵妃。 钟朔在家中待了一天,待第二日雪稍化便去了军营。 边塞下雪时格外冷些,钟朔的营帐中只一个火盆子,自然不是什么好炭,烧起来还有些呛鼻,他的营帐尚且如此,更何况将士的营帐连火盆都没有的。 项诸不管军中诸事,更不在意是否有人饿着冻着,钟朔去外面转了一圈,因雪还未化,暂时不能训练,士兵们便铲了帐子口的雪生火煮酒驱寒,许多不抗冻的手上已经起了冻疮,红红紫紫一片,他们三三两两揣着袖子在火堆旁取暖,见钟朔过来了便起身一齐喊:将军。 钟朔按了下一个士兵的肩膀,让他们坐下,自己也在一处坐了,烤着火道:今年格外冷些。,便有一个士兵道:可不是,咱们往年虽冻着,但也没有这样冷过。 钟朔道:按规制,没个营帐都是有火盆的,为何你们竟没有? 那士兵看了看左右,要开口又被他身旁的一个拐了下,他犹豫了下还是道:听闻将军从前是北边的,想必是常常出征的。 钟朔点了下头,那士兵又道:是了,常出征的军队,对军用都是有数的,但像我们这种在军中吃闲饭的,谁想多花点钱养着不是,左右冻不死算数。 确实如此,玉门关外寂静多年,城墙都快长了蜘蛛网,这些囤兵是吃着军俸,但无事可做,项诸便可趁机克扣,只要不打仗不用兵便难以发现积弊,萧玖手上的消息是,大约明年项诸便会调回京城,届时责任自然不在他身上,还有沈昱的人手,前面挡着项诸,自然肆无忌惮。 那士兵想必也是憋屈久了,见钟朔未与项诸同流合污才敢说一两句。 钟朔道:你们所着棉衣也是如此?,方才他拍那士兵肩膀时便可感觉出来,这棉衣的厚度还不及萧玖为他准备的衣物的一半。 士兵道:也是了,今日太冷,四下没盯梢的,咱们才敢多与将军说两句,还望将军给做个主,好叫咱们过个冬,您看,这手都不成样子了,还怎么拿兵器。,他将手掌摊开给钟朔看,那双长着厚茧的手上有一层看起来格外严重的冻疮,似乎起了很久,都有些溃烂了。 钟朔没多说话,只道:且等两日。,便起身与张参军走了,留下的士兵都有些失望,原来阻挠的士兵气道:你与他说这些做什么?人家是金尊玉贵的驸马,管你这小兵是死是活? 那士兵挠挠头道:你别胡说,将军看着是个好人。 另一个士兵嘲笑他:得了,你看着谁都像好人。 那士兵嘟囔:反正我就觉得将军会给我们炭火。 这下大家伙一同笑起他来,但在心底又隐隐盼着这位刚走马上任的驸马能体恤一二。 营帐中。 钟朔捡了块炭扔进火盆里,顷刻便冒出丝丝缕缕的烟,刺鼻的味道慢慢散开。 军中的开支皆是由项诸掌管,他无法插手,也没有门道,现下已经十一月,今年的拨款待转过年去才到,朝廷派的人最快也要半月后才到,再处理了项诸,赃款充公,到时黄花菜都凉了。 张参军搓了搓手,为难道:这可如何是好,原先几年还可勉强过活,今年怕是要出人命啊。 钟朔道:张参军先去吧,这事我来想办法。 他的权力大小张参军也多少知道些,可以说,整个临邺,钟朔除了自己的薪俸外见不着任何的银子。 张参军叹着气走了,钟朔挨着冻到下值的时辰,方才准备回府。 只是出了军营才发现自家的马车等在外头。 萧玖从车帘里露出个头,笑道:路上滑,怕你骑马不安全,便来接你了。 钟朔崩了一日的嘴角上扬,迅速进了马车,带进一阵寒气,他道:劳烦殿下。 萧玖道:这有什么的,我在府中也无事可做。,他自然地摸上了钟朔的手,似是要感受一下他冷不冷,却实实在在被冰了下。 一瞬间他就想到了项诸, 手怎么这样冷?。 钟朔道:无事,只是今日未在营帐中待着,出去看了看。 明日带个手炉,这样怎么行。,萧玖说着把随手放在旁边的手炉妥善遮住,自己握着钟朔的手为他暖手,还美滋滋占着便宜,惬意了一路。 晚间用过饭后,钟朔自己进了书房,颤抖的手打开了一个暗格,取出了其中的一个木匣子,打开来看,里面是一沓银票。 这是钟朔铺子的入项,是他一点点攒下的私房钱,他算了算,刚好够买足军中将士所用的棉衣与炭火等物。 虽说有些不舍,但还是保暖要紧。 钟朔悄悄唤来松竹,把钱交给他,道:这些钱,你明日拿去城中找商家,给军中在册的士兵每人做两套棉衣,再买够火盆及一月用的炭火,找张参军明日一同分发下去。 松竹没接钱,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从怀里掏出了另一沓银票,看着起码是钟朔的两倍。 钟朔:! 松竹道:方才公子在书房掏私房钱时,殿下找了属下,交代了同公子一样的事,只是给的钱比公子多,还更爽快些。 钟朔捏紧了手里数量可怜的银票,问道:殿下还说别的了么?,比如让他自己去领罪之类。 松竹道:没什么,殿下特意嘱咐了多给公子帐中加几个熏笼。 钟朔让松竹去了,自己把私房钱塞了回去,在书房中踱了几圈,发现书房并无榻可睡,最终还是拗不过良心的谴责,去找萧玖了。 萧玖已洗了妆容,正在看书,惜文也不在,室内静悄悄的,钟朔也放轻了脚步。 还未走至萧玖跟前,他便抬头看了他一眼,低沉笑道:哟,驸马回了。 不愧是做了多年大长公主的人。 钟朔差点直接跪下。 他道:是,到了时辰自然该回屋的。 萧玖道:是么?我还以为今夜驸马宿在书房了。 殿下说笑,臣不敢。 不敢?不敢睡在书房敢藏私房钱?,萧玖严厉道:你见谁家驸马藏私房钱的? 钟朔道:没有没有,臣没见过。,据他所知,长华只他一个驸马 哈哈哈哈哈哈哈萧玖玩够了,把手中书放下,道:北宁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哈。 钟朔把差点掉在地上的书放正,是臣的错,应该事先跟殿下商量。 萧玖止了笑,在灯下看他,张参军是我的人,军中什么情形我自然知晓,今日他递了消息,我便想着你大约是要回来支钱的,可你竟只字未提,不是藏了私房钱是什么? 钟朔不好意思道:臣在殿下面前班门弄斧了。 萧玖正色道:我们是一体的,你有什么难处自然要同我说,上次我瞒了你,你也生气了的。 钟朔道:臣不敢生气,只是怕殿下劳神。,府中的花用都是刚好的,若是支了钱便不够了,他只能用私房钱。 萧玖道:行了,你能有多少钱,我这儿最多的就是钱,给军中一些也无关痛痒的,以后有什么用钱的地方跟我说即可。 钟朔还是心里过不去,怎可让殿下用自己的嫁妆。 萧玖的眼中满是笑意,眼尾眯成了一道狭长的弧线,看在钟朔眼中简直惊心动魄,他挪开视线,心中默念佛经,只听萧玖道:那么北宁可是把我当做你的妻? 钟朔又差点跪下。 臣不敢。 虽说他私心确实将萧玖放在了他夫人的位置上,可他万万不敢承认的,尤其萧玖看上去也不像是个美娇娘的样子,若是他知道了指不定怎么不开心。 萧玖把他猜得□□不离十,把他逼到这个地步才道:那便安心用我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的。 钟朔生怕他再说出些什么话来,只得应了。 第31章 早恋遭家长发现 萧玖又挪耶道:不过北宁真是叫我刮目相看,这样正直的人也会藏钱的? 钟朔嗫嚅道:是,以防万一 萧玖兴致盎然,藏了多少,说出来听听?,两人自成亲后便将斜玉轩单独隔了出来,虽说住在钟府,但也算是从公中分了出来,那么自然是萧玖持中馈的,他又善于管账,院中大小花用他是清清楚楚的,因此才诧异于钟朔竟然能扣扣搜搜攒下不少。 钟朔不好意思说,便一直沉默,萧玖也就不逗他了,还暗自反省了下是不是过于严苛,弄得钟朔要买些什么都得自己攒钱,转念一想所有物品他都置办好了,钟朔平日里简朴,也不常买什么,倒是有些可疑了。 萧玖默默记在了心里,笑着安慰钟朔:无事,舅舅也藏私房钱的,还叫我撞见一次,你既攒下来了便自己好好收着,以防万一。 钟朔:,原来不苟言笑的姜大人也是藏私房钱的 萧玖没再多说自己舅舅的丢人事,转而说起了军中的事情,他料到明日项诸一定回去军营,便又交代了他几句话,教他如何敷衍项诸。 钟朔实在惭愧,记下后便忙不迭去了净室,还刻意避着不看萧玖。 惹得萧玖又乐了好一会儿,还特意嘱咐他:莫忘了帮我涂药。,他腰间的刀疤钟朔每日都要帮他涂一次药,哪怕有口角时也没断过,如今痕迹已淡了许多了。 第二日上值时午间松竹便带着炭火过来了,只是做棉衣还需几日才能做好。 钟朔亲自在一旁看着松竹分发炭火,待分发结束时,项诸才紧赶慢赶到了。 钟朔行礼,提督来了。 项诸强自压着怒火,跟钟朔到了营帐中,屏退了侍从才道:将军为何如此? 钟朔道:今年冷些,合该多置办些的,将士们也过个好冬。 昨日萧玖已经料到项诸今日必定赶来质问,他掌管临邺多年却那般行径,他自己也知晓必定积怨已久,钟朔此时做这样的事无异于在打他的脸,若是再因此牵扯出什么来,那他明年的升迁便不用想了。 事情已经办了,发火也没用,项诸自己坐了,苦口婆心道:将军这是何必?我瞧着您帐中也是有熏笼的,自己个儿暖和了也就罢了,下边各级将领也都是自己出钱添置火盆的,将军何苦去管那些当兵的? 钟朔给他斟了杯茶后,也装作无奈道:提督有所不知,这儿没人,属下便跟提督说了实话。 他可以压低了声音,将萧玖搬了出来,这也不是属下的意思,是帝姬。 说来也是属下糊涂,昨日雪大,帝姬便过来接属下,臣初来乍到,帐中还未增设炭火,不慎叫殿下看着了,殿下心疼,也想着若是只为臣多加火盆让士兵见了也不是个事儿,便给整个军营都添了,这也是属下自己的错。 项诸被雍穆帝姬的大手笔震惊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帝姬,不由道:帝姬待将军可是没得说了,将军好福气啊。 钟朔像模像样地苦笑一声道:冷暖自知罢了,不过这事也有属下的责任,提督见谅,剩下的事情属下会处理好,提督放心便是。 他这话便是暗示项诸会为他遮掩从前几年的克扣。 项诸会意,雍穆帝姬这块铁板他也不敢踢,左右不多生枝节即可,又不放心多嘱咐了两句才回了府衙。 项诸走后,钟朔自己喝了口热茶。 果然不太聪明。 萧玖从屏风后出来,坐在桌前,顺手将项诸用过的杯子扔在一旁。 今晨他借着不大放心的由头跟钟朔一同来了军营,方才项诸若是有一点不敬,他便亲自处理了他,还好项诸好糊弄,没做什么多余的。 萧玖冷笑,他说的轻巧,自己出钱添设,他将下边的军饷吃净了,叫人拿什么去买,入行伍也不过是为混口饭吃,若还要自己花钱,与在家中种地有何区别? 钟朔安抚他,殿下莫生气,人证物证皆在了,他贪墨的军饷也能吐出来的,届时再分发下去便是了。 萧玖喝了他杯中的热茶才觉得解了气,道:是了,叫他全吐出来便是。 钟朔收回了抢杯子的手,道:殿下可放心了,他并未疑心什么,再过几日钦差到了便可查证治罪了。 萧玖道:嗯,不过还是小心些。,他叫了松竹进来,让他去唤了暗卫跟着项诸。 如今正在重要时,确实不可出什么岔子。 又过了几日,正值钟朔沐休,他在书房数自己的私房,又放了近日攒下的几张进去,刚把暗格关好,萧玖便进来道:来临邺调查的官员明日便到。 恋耽美 >龙绡拭青锋——暮元序(22) 他手里拿了张小笺,进门便扔在了熏笼中,纸条顷刻间化为灰烬。 他随意坐在了桌上,俯身问钟朔:你可知来的是谁? 钟朔思量了下,道:邻近年关,六部忙乱,沈贵妃也在关键时期,大约沈昱走不开,没法来,如此一来,闲着的官员大约官衔也不会太高,并不够派遣临邺,那么,还请殿下告知,是何人? 他明明猜出来了,却不说,留着让萧玖来说。 萧玖笑道:是舅舅。 皇帝手上无人可用,他明白我必然不会在这样的大事上做文章,此事又需要你配合,派别的官员我大约不会太好说话,便让舅舅来,好叫我看在舅舅的面子上动用自己的私权。 钟朔道:恰好的,姜大人来了,许多事也可商量。 萧玖也点头道:正是,不需多少工夫,此事就妥了。 两人相视一笑,颇有些得来全不费工夫之感。 萧玖玩着钟朔的毛笔,慢慢在案上的纸上写了个北字,那明日我便与你同去城外迎舅舅,邀他来我们府上坐坐。 钟朔笑道:应当如此的。 萧玖又写下个宁字,便将毛笔放在了一边,出去寻惜文交代待客诸事。 他没看见,钟朔又开了次暗格,将那张写了字的纸小心放了进去,还放了几本书做遮掩。 次日,钟朔与项诸等在城门处,萧玖在后面马车中歇着,大约是在煮茶,有茶香隐隐透出来。 项诸匆忙接到姜延昭的消息,以为是年前巡检,并未放在心上,还在奉承萧玖,言说他茶煮的好,香得很。 姜延昭早便换上了官服,因着长时间赶路,脸色也不是太好,他下车后先与项诸行了礼,客套了几句便拿出了圣旨,念了后项诸便吓瘫了。 无他,隆德帝只说临邺提督涉贪污受贿,暂时收押了,待审问查清后再行处置。 松竹带着隆德帝的亲卫将人捆了,直接押进了大牢。 钟朔看着松竹渐渐走远,上前一步道:舅舅舟车劳顿,想必已经累了,不如明日再去府衙处查账本?我与殿下已在府中备好了宴席为舅舅接风,还请舅舅赏光。 姜延昭看了眼他手上的戒指,道:自然,劳烦驸马。 钟朔笑道:不敢,舅舅请。 姜延昭上了萧玖早备好的马车,钟朔则上了萧玖的马车,身后人马略作调整,变作一队,进了城门。 钟朔上车时萧玖已经煮好了茶,香味越发浓了,车中茶香四溢。 钟朔笑道:殿下今日用的茶是极好的,煮的火候也好,不愧是殿下的手艺。 萧玖被他哄得开怀,给他盛了一杯,顺着道:平日里也不见你这样会说话,日日喝我煮的茶,都要腻味了罢。 钟朔无奈道:殿下不必自谦,再喝多久臣都是愿意的。 萧玖点了点头,道:今日嘴甜。 钟朔并未接话,只是将方才煮茶用的火炭熄了,以免待会儿萧玖不经意烫着,萧玖看着他一直戴在手上的戒指,不知姜延昭看到了不曾。 那戒指是他外祖给的,姜延昭是认识的。 萧玖认为自己既然喜欢了钟朔,那日两人亲也亲过了,必然是要在一处的,这件事瞒不得姜延昭,叫他知道了才好放心,萧玖也不好自己去说,还是让他自己猜着了好些,也容易接受。 他明白钟朔诸多思虑,总是替他着想,性子也刚烈,绝不会同女人一般与宫中的诸多嫔妃争宠,还有可能一气之下就远走边关,苦守一生,那他找谁哭去。他与钟朔之间,钟朔已然放弃,但他不肯,他知道他的北宁是多么好的人,他舍不得钟朔,那便只能舍弃别的,左右他只是想报仇,并不想要皇位,给了别人也就罢了。 他只想要钟朔。 只是姜延昭连同整个姜家为他谋划多年,马上便可得偿所愿,这个关头上他突然改了主意,于姜家来说不是什么好事,便是脾气再好的人也受不了,姜延昭那个臭脾气,他想想都觉得头疼,只能慢慢劝了。 到了钟府,萧玖才下车与姜延昭见礼,姜延昭一路上也想了不少,探究的目光在他与钟朔之间转了几遭,最终定在他身上,暂时未说什么。 第32章 放弃 席间气氛还算融洽,姜延昭与钟朔一问一答也很顺畅。 钟朔时不时为萧玖布菜,临邺地处偏远,萧玖又爱吃鱼,只是很不容易买到新鲜的,桌上唯一一道鱼,被钟朔趁着姜延昭不注意夹了最嫩的一块儿放到了萧玖碗中,两人对视一眼,继续各吃各的。 姜延昭瞪了萧玖一眼,目光严厉,萧玖呵呵笑着,装作没有看见。 饭后,萧玖与钟朔与姜延昭谈了些宫中境况,也知晓了沈贵妃产子一事。 姜延昭道:陛下龙颜大悦,赏了沈家不少,刘贵人也削了位分禁足了。 萧玖笑道:不想沈贵妃这样大胆,她突然小产,宫中还未做好准备,自然忙乱,沈昱便有可乘之机,行事更加方便。刘妃倒是意外之喜,多年前她还是贵妃一党时助沈娴不少,如今她宫中太监与庄静私通,沈贵妃自然容不下她了,不过咎由自取罢了。 姜延昭也满是快意,他道:是,天道轮回,没有放过谁的道理。 钟朔不便插嘴他们的家事,只是静静听着。 姜延昭道:不想殿下这样快,到了临邺没多久便查出蹊跷。 萧玖道:哪里,北宁出力多,账本还有军营中诸事都是北宁处理,我不过看了看账本罢了。 钟朔连忙道:臣不敢,多亏殿下聪慧。 萧玖笑道:舅舅不必在意,北宁本就是这个脾气,不爱听夸赞的。 姜延昭附和道:驸马自然是极好的,不慕虚荣,谦虚谨慎。 萧玖又道:我这儿有一份名册,都是沈昱的手下,明日舅舅查了项诸,顺便将沈昱的人也一同拔掉,胡人不知何时动作,还是尽快扫除障碍为好。 姜延昭道:很是,趁机处理了刘祊,断沈昱一臂,过了年便可张罗三皇子入户部一事了,如此甚好。 萧玖也满意,笑着看向钟朔,钟朔却刻意避开了他。 说完了话,萧玖正准备叫惜文带姜延昭去客房,冷不防他却道:我与殿下许久未见,有些想念,不如殿下再与我这个做舅舅的说几句? 萧玖愣了下,想到他大约是要兴师问罪了,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初二,他道:我也想念舅舅的,北宁,你且先去,我与舅舅说几句话。 钟朔垂首走了,萧玖带姜延昭去了书房。 惜文点了灯退下。 姜延昭叹了口气坐下了。 他道:那戒指是怎么回事? 萧玖笑道:舅舅不是已经看到了么? 姜延昭试图自欺欺人,或许殿下是为行事方便才给了这样关乎性命之物。,这戒指并不是全如萧玖说给钟朔的,有一点他没说若是戒指的主人下令杀了萧玖,那暗卫也是会照办的,有这个戒指的人才是手握大权之人,萧玖是送了一条命出去。 萧玖道:不是,今日我的情意,舅舅想必也看到了,今日我便是想说,皇位之争,我放弃了。 姜延昭痛心道:殿下怎么不明白?那是个男人!再好也是个男人!你不要同你母亲一样糊涂,为了一时情长,坏了大局。 萧玖心平气和的:我知道,我明白,我就是同母亲一般糊涂,我想要他,所以只能对不起舅舅,对不起姜家。 如此直白而坦荡。 姜延昭一口气闷在胸口,道:我们费尽心力谋划十几年,为的便是殿下能够荣登九五,如今殿下说放弃便放弃了?就为了一个钟北宁? 萧玖道:正是,舅舅先消消气,此事是我愧对姜家。 舅舅说多年谋划,为的是我,更是为了母亲,萧玖看在眼里,无不感念。 我母亲在宫中受了那么大的屈辱,因为她奋不顾身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或许舅舅不懂,可我与北宁相处越久,便越能明白当年母亲是何种心境,母亲葬身宫闱,所以舅舅想为母亲报仇,想让我做那人上人。 我知晓您难过,恨我母亲所托非人,可是舅舅,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做了皇帝,我会快乐吗?就像多年前的母亲一般,如果所嫁之人不是倾心之人,那么地位再高也不会多么欢喜罢,我没想到当初走了这一步棋,最终会把自己搭进去,可我不后悔。 姜延昭不能接受,若来日事成,你有无上的权柄,那你与钟朔之事自然没人阻拦,为何非要放弃? 萧玖笑了笑,敢问舅舅,那一日,真的由得我么?史上的帝王,有哪一个保全了心爱之人的?且北宁生来便是草原上翱翔的雄鹰,虽然他不爱说话,性子沉稳,可我知道,让他陷在佞幸的名声中过一辈子,抹杀他所有的才华,那比死还难受!他应是恣意潇洒,不该为了我遭这样的罪。 那我问你,你怎么办?你百般为他着想,可知他会有半点感激你?你若是养了只白眼狼呢?若是他就想借你的势往上爬呢?钟家如何境地也不需我多说,他是嫡长子啊,你为他弃了皇权富贵,可知他会为你弃了钟家? 萧玖毫不在意,他不必为我弃钟家,钟家是他的责任,我自会荫蔽钟家,他为我着想已经够多,此次该我为他做些牺牲了,不过是皇位,不要也罢。 若是北宁真是为了得我荫蔽才如此,我也愿意。 姜延昭看着眼前萧玖信誓旦旦的样子,与多年前执意入宫的妹妹相貌渐渐重合,那个美丽的女子隔着时光也是如此坚定的样子,她道:若是陛下真是为了拉拢姜家才如此,我也愿意。 忽然一股子无力感涌上心头,他喃喃道:你与你母亲,真是一样的疯。 萧玖道:是了,听人说,我与母亲是相似的,只是母亲所爱非人,我却不是。 我知道钟朔是为了我,不然他为何来这荒凉苦寒之地?为何在军营中多番算计?为何事事纵容我?他没图谋我什么,他就是喜欢我。,想起那日钟朔看到他腰间的伤时落的泪,萧玖神色温柔起来。 萧玖掀了下摆,隔着书案郑重跪在姜延昭面前,吓得姜延昭立马站了起来要拉他,他挡开了姜延昭的手,我幼年丧母,是舅舅待我如亲子,种种照料,萧玖此生不忘,可钟朔,他是我决不能舍弃之人,萧玖绝不回头,还请舅舅原谅。 他一身女子的打扮,头上步摇叮当作响,妆容也厚重,直挺挺跪在姜延昭面前,想想他这些年的境遇,吃过的苦,哪怕是铁打的心也不好受。 姜延昭心里难过,他这个外甥很不容易,来日未知,现下有个喜欢的人照顾他也好。 半晌,姜延昭无奈把他扶起来,道:依你吧,从小你就主意大,我管不了你,只有一句话,别走你母亲的老路,他又教导道:再喜欢也不能把戒指送出去,这可是你自己身家性命。 萧玖道:舅舅放心,北宁与皇帝不同,他必定不负我,且我除了戒指,也没什么别的珍贵的好送他。 姜延昭讽刺道:算了罢,人家还没说什么,你先把心意都捧出来了,自己长点心,别遭人骗了。 萧玖自信道:自然,多谢舅舅。 姜延昭不欲多说私事,想了想又道:那你打算将留给萧珙? 是,所以还请舅舅在朝堂上多加照顾。 我先前还疑心你为何将他送进户部那种地方,如今看来,你竟早就决心了。 萧玖道:北宁犹豫颇多,我不过断了自己的后路,好叫他放心。,也好叫他接受自己的情意,让他明白自己不是玩弄他感情。 又绕回了钟朔身上,姜延昭实在不想多听了,便道:时候不早,殿下先去歇息,其余事,待临邺事了再作商议。 萧玖得了便宜自然要卖乖,他点头道:是,舅舅也好生歇息,客房中用度皆是最好的,舅舅有什么需要便说,随时有人候着的。 时候不早,萧玖开了门,风过,门外树影簌簌而动,灯笼也摇晃着投下光影。 萧玖亲自送姜延昭去了客房才回了屋。 屋内炭火正旺,钟朔在内室等着他。 萧玖往钟朔身边一坐,头靠在他肩上,心想,本殿下为了你什么也不要了,就给本殿下靠一会儿,待会儿再推开也成。 谁知钟朔竟没有闪躲,还伸手揽着他,将他头上的钗环一一取了下来,放在案桌上。 萧玖见他没有躲,便得寸进尺,在他颈间蹭了蹭额头,将脸上的粉都蹭到他脖子上,拽了拽他垂下的一缕发丝,撒娇道:北宁,我累了。 钟朔耐心哄他道:那臣给殿下洗脸好不好,殿下坐着就好。 虽然有些疑虑,可这是钟朔头一回主动要给他洗脸,萧玖想也没想就道:好。 于是钟朔亲自去打了热水,又掺了凉水,兑成正好的温度,用布巾沾了水给萧玖擦脸,一点一点,仔仔细细,萧玖本来的眉眼在他手下慢慢清晰起来,一双含情的眼中只有他。 擦完后,钟朔帮萧玖散了头发,又梳顺了,才拧干了帕子,将自己颈侧的粉给擦净,萧玖忽然道:北宁,我这里好像没擦干净。 钟朔便转头去看他手指的地方。 却被萧玖在脸上啄了一下。 萧玖忐忑地等着钟朔的反应,钟朔却犹豫了一下,起身端着盆子出去了。 萧玖:这是报复,这一定是报复 钟朔马上从外边回来了,他快走了两步,抓住坐在榻上的萧玖的手,将他按在了榻上,猛地亲了下去。 第33章 征得家长同意 钟朔头一回主动,什么也不会,只能凭着上一次记忆中萧玖的做法,慢慢摸索着啃咬萧玖的唇,奈何上次他受到的惊吓太大,只记得零星的片段和萧玖力气很大的手臂,他在微微颤抖地舔吻,甚至不小心咬到了萧玖。 萧玖只有被按倒时惊了下,之后便放心躺下等着钟朔动作,不想他竟这样笨拙,片刻后还没有长进,无奈只得张开嘴,仔仔细细教了教他的小将军。 恋耽美 >龙绡拭青锋——暮元序(23) 他一点点引着钟朔深入,放任他扫过自己的牙关,纠缠自己的舌尖,两人在榻上互相拥抱,紧紧缠着彼此,窗外又下起了雪,凉风顺着没关紧的窗缝一丝丝灌进屋内,钟朔起身关窗,萧玖意犹未尽,他道:北宁,你 钟朔背对着他,殿下,时候不早,睡罢。 这情形与上一回颇有些相似。 果然是报复。 钟朔没再理萧玖,径自上了床睡了,萧玖在榻上呆了一会儿也上了床,看着钟朔背对着他的脊背,心中默默:听到了么? 次日,姜延昭带着皇帝的人随钟朔去了府衙。 钟朔将账本取了出来,道明关于武器款项之事,姜延昭当即提审项诸,临邺的大小官员皆陪审。 昨日晚上又下了一场大雪,项诸在牢中冻了一夜,带出来时连说话都不大利索了,脾气自然也没了。 姜延昭一身官服坐在上首,叫人给项诸暖了暖身子,后把账册给他,叫他解释关于兵器之事。 账册上兵器一项上的花用高了许多,项诸自然知道怎么回事,想也没想便道:大人明察,这是罪臣为军中士兵添置新武器的花用。 姜延昭道:可为何,本官听说,军中士兵的兵器已多年未曾更换了? 项诸抖了下,忽然想到了钟朔,他昨日进了牢中还只以为是他贪污之事被揭露,不想牵连到军中的账册问题,此时才明白了是钟朔。 他乍然叫喊起来,钟朔,大人,是钟朔陷害我!账册在他手中!一定是他动了手脚! 钟朔目不斜视,张参军进来低声说了几句,钟朔道:嗯,让他们进来吧。 少顷,张参军带了几个身着军装的人进来,皆是军中的品级最低的士兵。 张参军行礼道:大人,将军,人证在此。 姜延昭问那几个士兵,军营发放至你们手上的兵器可是新的? 打头的士兵跪下道:回大人,不是,咱们军营中已经有十年没有换过兵器了,兄弟们用的都是旧的,大人可派人去军营中看。 姜延昭身后的人迅速出来两个,跟着张参军去了军营。 姜延昭问项诸:你说是为士兵买兵器,那为何军中还是用着旧的?你言说钟朔陷害你,简直是一派胡言! 项诸已经没法狡辩,大人,这 姜延昭直接道:若是你真拿军饷去买了兵器,那现在何处?私囤兵器,可是谋逆的大罪! 谋逆乃是诛九族的大罪,贪墨军饷是万万比不上的。 项诸只得道:是,这账目是罪臣修改过的,并没有换新的兵器,罪臣只是贪墨款项,绝不敢谋逆! 此时那几个士兵中有人道:大人,提督不仅贪墨款项,且苛待士兵,咱们冬日里连炭火棉衣也无,今年全凭钟将军才没活活冻死,还有军饷,军饷只有几个子儿,连身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平日里连荤腥也沾不上的。 姜延昭早便翻了军例,这士兵所言确实与军例中规定的相去甚远,又传了不少士兵,说辞皆是一致。 项诸贪墨军饷一事自然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连带着参与的官员将领,一个也逃不过。 钟朔又将朝廷所拨款项与账册实数对不上之事当堂说了出来,顺藤摸瓜处理了沈昱的人,一直牵连到户部刘祊帮忙遮掩一事,便没再深查,现在还不是动沈昱的时候,只是让隆德帝有些疑虑便可。 于公事上,姜延昭大公无私,隆德帝也算放心他,将一干人等重新关回了狱中后,姜延昭便写了奏折,加急送往京城,另外做主请雍穆帝姬先主政,临时管理临邺。 于是萧玖便可每日光明正大与钟朔一同上值,与他一起处理余下的问题。 姜延昭查办完项诸的事情后等着隆德帝的圣旨即可,后续的扫尾自然交给了钟朔。 萧玖拿了印鉴,立马拟了查抄提督府的旨意,项诸的一干亲眷暂时软禁了起来,钟朔亲自去翻了提督府,整整一天,搬出了大大小小二十个箱子连同几千万两的银票还有几箱真金白银,当即便全部充了临邺的府库,给军中士兵补发了军饷,又换了厨房伙夫,马厩里的那些瘦马也可喂饱了。 下边的人没有不感激钟朔的。 钟朔忙活了几天,萧玖则趁着隆德帝旨意还未到时迅速将几处重要的地方全换上了自己的人,每日都闷在府衙中看文书,最后理清了账册,也将账目都对了起来。 这样过了五日,隆德帝的旨意便到了。 负责传旨的人一路飞奔,最终只用了五日便风尘仆仆地到了。 因为时间紧急,并没用太监传旨,而是由驿站送来的加急圣旨。 萧玖拆了紧紧封着的木筒,掏出了一块明黄色的布帛看了看,对钟朔道:皇帝让马上斩首示众,罪臣亲眷一律罚没为奴,提督一职由你暂任,来年开春再选新的官员。 钟朔皱眉道:陛下似乎想尽快结束此事。,让他暂任提督,与将临邺交给萧玖无异,他却如此放心,事有反常。 萧玖笑道:想必是怕了我了,我刚来临邺便闹出这么大的事,若是不给我权柄怕是还要牵扯更多,且现在他大约还在为刘祊之事头疼,实在没精力来管我。 确实,此番沈昱为自保,一定会舍弃刘祊,那么被斩首的项诸与刘祊互相勾结一事没人会怀疑,刘祊在户部多年,现下这个扎根在户部的主事者与边疆官员私相授受,枉顾律法,户部水深,自然有的隆德帝查,届时萧玖留在京中的人再做些引导,将他引到沈昱的私兵上应该不难,发现了这一层,哪怕他再想为沈家遮掩也无用了。 只是为了不惊动沈昱,还得花些功夫。 萧珙进了户部后,暂时引了沈昱与沈贵妃的视线,到时他们若在西边打仗也不怕他们使绊子。 事情处理的很好,姜延昭需尽快回京,不可多做逗留。 又过了三日,钟朔与萧玖一同在城外五里短亭送别姜延昭。 雪化了不少,萧玖身上的事也少了,将提督的事务交给钟朔后,已在家中歇了两天。 出门前钟朔强行给萧玖披了最厚的大氅,此时的萧玖远看就像一个白色的水缸,胖胖圆圆。 钟朔与萧玖并肩站在姜延昭面前,看着倒是般配。 姜延昭默默叹了口气,这几天他看着两人,已经想通了不少,只是深觉对不起已逝的妹妹,也悔恨没好好管教萧玖,他嘱咐了萧玖两句,又叫了钟朔单独说话。 殿下任性些,往后多迁就他些。,姜延昭自觉担起了父亲的责任。 钟朔道:殿下不曾跟我任性过,倒是我,一直让殿下迁就。 姜延昭道:那便好,你与殿下也算是缘分,我拦不住,只有一点,他从小吃了不少苦,莫负他,他为了你罢了,此事不该我说。 钟朔肃容道:大人是想说那晚您与殿下所说之事么? 姜延昭有些意外。 钟朔解释道:因府中有项诸的人,行事总得小心些,后来我不放心,便过去看了会儿,殿下声音大了些,我无意间听到的。,他顿了顿,接着道:从前我对殿下多番闪躲,不想耽误殿下前途,不想最后还要殿下来叫我放心,北宁惭愧。 姜延昭道:我儿姜淅早前便同我说过你,姜淮也与你交好,你是可信得过的,既然听到了,想必你自己心里也清楚,也不需我这个做长辈的来多说了。 钟朔道:是,晚辈多谢大人为殿下费心。,他没有多说别的,却让姜延昭放了心。 姜延昭拍了拍钟朔的肩膀,与萧玖道别后便上了马车,一行人在官道上渐行渐远,最终连尘土也归于平静。 萧玖笑道:舅舅方才同你说了什么? 钟朔道:大人没说别的,只是嘱咐臣好好照顾殿下,说殿下娇气任性。 萧玖道:没有的事,我怎样你还不清楚么?舅舅谦虚几句罢了,不必当真。 是么?,钟朔侧目。 萧玖肯定道:是啊。 好,那殿下今日晚饭想吃些什么? 吃鱼吧,不是还有一条养在水缸里么?做鱼汤喝。 好,听殿下的。 松竹扬起马鞭,他们的马车也向着城内驶去,冬日里天黑的早,各家的灯笼渐次亮起,不如宫中的辉煌亮堂,却别有独居一处的满足。 远处玉门关外的绵延沙丘在黄昏的微光中平静无比,只是不知哪一刻,流沙飞扬。 第34章 下班回家有饭吃 宫中的隆德帝确实焦头烂额,沈贵妃生子不久,他是想经常陪伴,可临邺的事一出,临邺的一干官员撤职的撤职,流放的流放,还有姜延昭奏折中提及的户部尚书刘祊,随奏折快马急奏来的还有沈昱的人的证词,将刘祊与项诸描画成了一个完整的圆,项诸已经伏法,剩下的只有刘祊。 户部是最重要的地方,便是他想懒政也不成,年关将至,他须得在六部封笔前处理了刘祊。 更要命的是,九皇子似乎是由于早产的缘故,身体不大康健,隆德帝年纪不小,这些年来满打满算有过九个儿子,却只活了两个,且九皇子是他与沈贵妃的爱子,自然与别的皇子又有所不同。 隆德帝心中烦闷,随手打回了萧珙为侍妾余氏请封侧妃的折子,刚传人送了回去,身边的老臣却道:说起来,三皇子也不小了,倒可以为陛下分忧了。 隆德帝捂了捂手炉,看了那老臣一眼,道:刚十八,还不大稳重,再等两年吧。 老臣不慌不忙道:先历练着也是可以的,有些事陛下不便出面的,三皇子才好说话。 他意味深长,却叫隆德帝想起了户部之事,这事也许牵扯不少,若是交给三皇子,名头好听,且能全自己一个贤德的名头。 三皇子急于历练,一定拿捏不好分寸,届时犯了错自己再罚也就是了,他初入朝堂,不知深浅,是能帮大忙的。 隆德帝道:爱卿说的有理。 那老臣道:不如年前陛下先查了户部尚书贪墨敛财,私通官员一事,年后再交由三皇子清查处理户部? 隆德帝道:如此,是正好了,那内阁便先拟着旨,待明年让他正式入朝。 陛下圣明。 萧珙年后入朝之事就这么定了下来,消息很快就递到了松烟手上。 恰好松烟正随萧珙一同去看望常贵人。 常贵人不受重视,宫中耳目也有限,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前些时日常贵人发烧伤了根本,卧床休养了几日脸色才红润了些,松烟年轻底子好,好全之后便经常过来陪伴常贵人。 两人说说话,做做女工,相处时间长了,常贵人越来越喜欢自己儿子的这个枕边人,越看越满意。 沈贵妃刚生了儿子,对萧珙就不那么上心了,是以萧珙比以前自由许多,虽然宫里宫外谣言四起,他只因为能经常去看常贵人开怀。 这日,萧珙与常贵人在屋中说话,松烟端了茶进来,不慎将满满一杯全洒在了萧珙身上,她立马跪下请罪,奴婢失手,请殿下责罚。 萧珙伸手将她拉起来,道:无事,陪我去换了也就罢了,不是什么大事。,说着看了常贵人一眼,带着松烟去了偏殿。 松烟确定外面没人跟过来,才关了偏殿的门,萧珙把自己湿透的外袍脱了下来,道:膝盖疼么? 松烟一时愣住了,反应过来后道:不疼。 萧珙叹气,你就没有别的同我说的吗? 松烟道:奴婢有话对殿下说,内阁中传来消息,殿下年后入朝处理刘祊的残局,沈昱大约已经知晓,这段时日,请殿下务必注意自身安危。 萧珙正色道:好,我记下了。,又道:以后不要随便跪了,起码在我面前,你永远不必跪。 松烟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宫里的人喜怒无常,谁说的话都不可信,她万万不能行差踏错。 萧珙见松烟颔首,以为她知道了,就自己换了一件常备在常贵人宫中的外袍,道:好了,走吧,别让母亲等急了。 松烟屈膝等他出门,然后跟在他身后,回了常贵人的屋子。 常贵人正笑着倚在迎枕上等他们,见松烟进去便拉了她的手,打趣道:一去这样久,可是珙儿欺负你了? 松烟恭敬答道:殿下待奴婢很好,不曾欺负奴婢。 常贵人蹙眉道:这孩子,一直这样懂礼的。 松烟道:奴婢应当的。 常贵人转头去看萧珙,道:前几日不是说上了请封侧妃的折子么?陛下怎么回复? 萧珙看了松烟一眼,似有愧意,方才来之前送回来了,不允。 松烟暗自心惊,封了侧妃便要入皇家族谱,届时萧玖想把她从宫中带出去便难了,还好皇帝驳了,又警醒起来,默默思量着是否是萧珙自己的意思要留下她。 常贵人遗憾道:可惜了,绮儿的出身也是当得起侧妃之位的,做个侍妾还是委屈了。,又安慰松烟:没事,孩子,待过些时日再让珙儿上一道便是,你不必忧心。 松烟垂首道:贵人不必费心的,奴婢只要能伺候殿下便是三生有幸了,不敢奢求更多。,常贵人还待说些什么,却被萧珙打断,他笑了笑,道:这样也好,不必去景阳宫请安。 常贵人听他话里有话,压低了声音道:可是那位有什么不顺心的,又拿底下人撒气了? 萧珙道:是九皇子,生下来身子骨不大结实,太医看了说容易早夭。 常贵人声音低了下来:不是说只是有些体弱么?怎得这样严重? 萧珙道:这样的事自然得瞒得严实,我也是这两日去请安无意间听到了些,是以沈贵妃这两日脾气越发不好,去请安的妃嫔没一个不罚的。 常贵人早年与沈贵妃抢儿子也是吃尽了苦头,知道她的厉害,紧了紧松烟的手:那可不行,顶了侧妃的名头可是日日要去请安的,先过了这段时日,待九皇子有个分明再说罢,怪吓人的。 萧珙点头道:母亲说的是。 常贵人看着松烟,安抚地一笑,松烟也微笑以报,心里默默记下了九皇子身体之事。 恋耽美 >龙绡拭青锋——暮元序(24) 腊月十五。 闲在家中,每日思索吃什么的萧玖接到了京城的消息。 钟朔做了提督后忙着重建军中的制度与练兵,明日都忙到不早,今日也是掌灯时分才回了府。 萧玖从厨房中出来,正遇上回家的钟朔。 钟朔:,怪不得这两日的饭菜总是不大好吃,形状也不大好看。 萧玖意外道:今日怎么这样早? 钟朔牵了萧玖的手,把人带回了温暖的室内。 自从那日晚钟朔强吻了萧玖后,两人之间便没有了隔阂,拉拉扯扯的也没有顾忌,除了未曾说开,其他一切都照寻常人家夫妻没有两样。 钟朔道:今日事少,便先回来了,厨房油烟大,殿下怎么去做饭了。 萧玖笑道:旁的事也没有,便想试着做做饭,怎样,这两日的饭菜吃着合胃口么? 钟朔直接道:臣觉得这两日的饭菜格外好吃些,只是这事辛苦,殿下偶尔为之也可,不必每日都做的。,不然养那么多厨子做什么 萧玖被他夸了,已然听不进去任何劝诫,道:无事,你喜欢便好,我每日都做给你吃。 钟朔试图再拦他一拦,只是熏得慌,不慎便容易伤到,殿下受伤了臣也是心疼的。 萧玖很是感动,北宁放心,我会小心的。 钟朔无奈道:好,那殿下自己小心,不要累着。 萧玖手一挥道:无事。 钟朔暗自欣慰还好自己刚升了提督,俸禄也多了,有钱拿给他挥霍,且萧玖在宫中长大,肯为他做饭简直是他三辈子修来的福分,他应当珍惜的。 萧玖在他温柔的目光中唤人摆了饭,看着那一桌不大对劲的菜式,似乎与前两日的不同。 萧玖见他疑惑,便道:这是今日我仿着扬州的菜式做的,你尝尝,怎样? 钟朔面不改色地挟了一筷子三辈子修来的福分,一尝之下,竟然真的不错! 是因为太喜欢他的缘故么?连菜也觉得好吃? 他又夹了一块尝了尝,没错! 是真的好吃,虽然形状诡异了些。 萧玖在他旁边双眼亮晶晶,头上簪着他送的芫花,期待地问:怎样?如何? 钟朔笑着真诚道:好吃,多谢殿下。 萧玖自己也尝了一口,道:比昨日好多了。 钟朔轻轻握了握他的手,辛苦殿下,臣,无以为报。 萧玖笑着亲了亲他的侧颊,留下一个微红的唇印,道:那就对你的殿下忠心一辈子。 好,臣对殿下忠心一辈子。 萧玖帮他擦掉颊边的唇印,两人坐在一处用饭。 饭后,萧玖道:京中来消息了。 钟朔会意,两人进了内室,萧玖坐在妆台前,钟朔帮他卸掉发簪耳环,梳理头发。 萧玖道:宫中的人连同松烟听到的消息皆是九皇子身子骨不好,留住怕是不易。 钟朔道:那殿下可知九皇子是否是陛下的? 萧玖手中玩着一只桂花簪,道:不是,沈贵妃生的是个女孩儿,连夜送进了沈昱府中,现下已是沈昱的女儿了。 钟朔仔细梳顺了打结的发丝,道:这倒好办了,只是要如何让陛下得知此事呢? 第35章 平安一生 萧玖道:沈昱做事谨慎,接生的稳婆怕是已然处理了,倒不如,先从围猎时抓住的刺客开始。 钟朔放下梳子,道:陛下正在查刘祊,沈昱倒还不会轻举妄动,先将那刺客放出来拖他一拖,等到三皇子去填了刘祊的空,断了沈昱财路,也是个缓兵之计,殿下英明。 萧玖按住他的手道:那我便传消息给舅舅。 钟朔顺势将他拉了起来,按坐在床上,涂祛疤的药。 萧玖仰头望着床顶,忽然道:北宁,除夕晚上,一同去街上走走罢。 钟朔手一顿,凉丝丝的药膏就抹到了萧玖的肚子上,萧玖嘶地一声,吸着气道:往年除夕我都拘在宫中,还不知道寻常街巷是何模样,临邺风情不同京城,不如去看看? 钟朔笑道:好,听殿下的。 钟朔默默盘算了一下书房中的钱,觉得差不多了。 他给萧玖抹完药,两人依旧同被而眠,只是不知何时起,惜文悄悄拿掉了一个枕头,两人默契地谁也没有提,每晚共枕,各自欢喜。 此时萧玖躺在床上,手向里侧摸索,慢慢摸到钟朔的手指,顿了下,一点一点地从手指到手掌,从他五指的缝隙中穿过,虚虚地握住,钟朔耳尖红着,却如前几次一般收紧了手,与他手心相对,于是两人五指相扣,又是一夜好眠。 邻近年节,府衙清闲,百姓倒是忙碌许多,置办年货或张灯结彩,街上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因着头一回在外过年,萧玖特意让府中的规矩皆按临邺的寻常人家来,多挂了许多灯笼,吃食也是临邺的厨子掌勺的,颇有他乡的新鲜,萧玖本来跃跃欲试地想要插一手,奈何平日里不曾做过,手艺确实差了些,钟朔又劝了半晌,才拉住了他。 虽有些意外发生,但临邺的钟府头一回过年还是像模像样,吃饺子放鞭炮一样不少。 除夕之日。 家家户户团圆欢庆,街上冷清不少。 钟朔与萧玖早早用完年夜饭,裹严实上了街。 左右无人识得,萧玖便未曾上妆,依旧揣着个钟朔给的手炉,与钟朔并肩走在冻结实了的地面上,每一步都留下一点浅浅的印记。 钟朔手收在大氅中,心中忐忑不安,紧紧捏着手中的东西。 萧玖不知他心思,一只温暖的手去拉他,钟朔自然地回握,给他暖手,两手紧握,两人的影子便从互不相交变成紧密相连。 萧玖拉着他前行,谁也不说话,一个看着地面,一个看着前方,街上的零星路人有时投来疑惑的目光,不知两个身姿挺拔的公子为何脸红着相依。 走了许久,钟朔再抬首时发现前方正是临邺的城门。 萧玖笑了笑,带着他绕过一道女墙,找到了上城楼的侧门。 钟朔看了看门上的大锁,又看了看从怀中摸出钥匙,一脸狡黠的萧玖。 钟朔:他何时偷去的? 萧玖哈了口气,一边麻利地开锁一边道:那日趁你沐浴时悄悄摘了下来,待会儿回去便给你放回去,没有下次了。 钟朔道:殿下想用直接问臣要便好,无需偷偷地拿,臣的东西,殿下随意即可。 萧玖道:若是问你要了你未免疑心,城门处全是你的属下,我想做些什么不就被你抓着了?提督大人?嗯? 钟提督刚正不阿,不假思索道:臣自然不会疑心殿下。 萧玖不再说话,打开了锁,引他向上,直到城楼的最高处。 寒风凌冽,临邺风貌尽收眼底。 钟朔向前走了几步便被萧玖扯过去压在一根柱子后,黑暗中,他感受着萧玖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鬓边,冰冷的发际渐渐变得滚烫,钟朔紧张道:殿下。 萧玖的唇似有似无地摩挲着他的脸颊,用有些喑哑的声音开口道:北宁,别叫殿下,叫芫芫。 钟朔便老实改口,芫芫。 萧玖: 北宁,你破坏了我的兴致。 钟朔:? 萧玖道:无事。,嘴唇便覆上他的,并不深入,只是辗转厮磨,搅得钟朔心中痒痒的,想抬头主动时,萧玖便离开他,再垂首时,萧玖又来勾引 钟朔终于忍不住了,轻易便挣开了萧玖禁锢他的手,转身单手按着萧玖,果断亲了下去。 萧玖眼中是满满的爱意,在钟朔闭眼亲吻他时漫了出来,轻易便让两人沉沦。 漫长的一吻结束,萧玖指着城内某处方向,道:北宁,快看。 钟朔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一瞬间,火树银花,烟火齐放。 一团团缤纷的烟花在空中炸开,映亮在他的眸中,钟朔转头紧紧拥住萧玖,萧玖笑着揽着他的脊背,仿佛临邺所有的欢喜团圆都在这一刻中了。 漫天的火光中,钟朔凑在萧玖耳边,道:芫芫,岁月增一,长寿万福。 萧玖错愕道:你怎知? 钟朔笑道:这得多谢姜兄。 姜淮! 钟朔将一直藏着的左手打开,把一个小物件儿放在萧玖手中,道:小小心意,还望芫芫笑纳。 萧玖看着手中的东西那是一个红缎精心缝制的平安符,上面用明黄的线密密麻麻绣了满满的符文,摸着厚实,还沉甸甸的,似乎其中塞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钟朔道:这是我在临邺最灵的道观中求来的,说是可保人一生平平安安,邪祟不侵,我特意选了最好的,你,你喜欢么? 萧玖掂了掂那红色的小布包,在钟朔希冀的目光中笑道:喜欢,很喜欢,多谢你。,这是他母亲去后头一回有人送他生辰礼,这人还是钟朔,叫他怎么不喜欢。 钟朔松了口气,你喜欢便好,不必谢我的,他摸了摸手上的戒指,道:送什么都不比这戒指珍贵的。 萧玖看着满眼都是他的少年郎,心道,值了。 皇位再好他也不要,他只要钟朔。 萧玖将平安符端端正正放进自己的胸口,道:这是天底下最贵重的平安符,我一定珍惜。 钟朔道:求来便是保平安的,灵验便好了。 烟花渐歇,稀薄的月光照在这一对人身上,萧玖道:自然灵验的,上天把你给我,便是最大的灵验了。 钟朔笑了笑,不好意思说话,萧玖忽然又道:之前我都是女子身份,年至二十也未曾取字,如今已二十一了,不如北宁为我取字? 萧玖有些私心,在长华,有时夫可为挚爱的妻取字,以示尊重与爱慕。钟朔十五岁时上阵杀敌,可顶立门户,便取了字,他如何也不能让钟寒江将北宁二字吞回去叫他再取了,只能勉为其难让钟朔为他取字。 钟朔没有察觉到他的小心思,慎重思考了下,道:我名朔,北方之意,父亲寄予厚望,希望北方平定,便取字北宁,殿下名玖,紫宸鸣玉,玄宸如何? 萧玖拽了拽他腰间玉珏,道:宸为朔方北辰所在,玄宸,极好。 钟朔暗藏的玄机被他道破,顾左右而言他道:今日的焰火是我此生见过最美,多谢殿下。 萧玖道:原是想让你陪着过生辰的,我自己知道也就罢了,不想姜淮那厮什么都与你说了,实在可恨。,他不愿做那妇人的扭捏行径,从未打算与钟朔言明他生辰一事,却叫姜淮轻易给搅和了。 钟朔为姜淮辩解,这与姜兄无关,是我去问了他才说的。 萧玖笑道:哦?我记得你与姜淮晤面不多,那么你是何时问的? 钟朔毫无防备,道:殿下一时猜不到也是有的,是还未成亲时 ! 萧玖重复道:还未成亲时 瞒了许久,竟是自己说了出来。 所幸钟朔本就打算同萧玖说些话的,或早或晚,都要说的。 钟朔往后退了几步,看着萧玖的眼睛,道:殿下,我有话要,一句话还未说完,他身后临邺城外的玉门关上方一朵烟花骤然炸开,在漆黑的夜色中轰然作响。 这不是萧玖命人放的。 是敌袭的信号! 胡人,还是来了。 枕戈待旦,一朝破晓。 萧玖与钟朔对视一眼,同时奔下城楼,萧玖将打开的侧门锁好,钥匙还给钟朔,恰好松竹及时带了马匹过来。 萧玖抢在钟朔之前跃上马匹,伸手拉他上马,钟朔道:殿下,我去军营调兵,你先跟松竹回府! 萧玖打马向军营方向冲去,马蹄踏在泥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拽紧缰绳道:我不回去!我与你同去。 钟朔道:不行!你听话,先回去,只是突袭,很快便能取胜! 萧玖回头看他一眼,道:我跟你一起才最安全。 一句话就拿捏住了钟朔。 赤马一骑绝尘。 邻近城门的人家被不绝的马蹄声惊扰,嘟囔着出来看,只闻到翻起的泥土腥味,便缩回去,与家人抱怨两句,新年的气氛并不减多少。 不多时,军营外马声嘶鸣,钟朔跳下马,快速进了帅营换上甲胄,取了虎符,往战台点兵。 作者有话要说:  考试周更新不规律~ 第36章 隐瞒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萧玖一直跟着他。 钟朔也知道这种时候必须得把人别在自己裤腰带上才放心,点完兵后,便取了自己的弓箭给他,让他替了松竹的位置,而松竹则跟着张参军去关外探消息。 胡人之国名羌胡,子民天生高大且高鼻深目,常使弯刀,与长华人十分不同,同时也彪悍善战,多年来老实本分地同长华做生意,却让人忘了羌胡也是对长华虎视眈眈的,尤其是边塞众城临邺,若临邺破则可长驱直入,一举攻至帝都,隆德帝派项诸那样的人守城,何等糊涂。 钟朔紧急点了五千人增援,萧玖一边穿甲胄一边快速道:长华多年未与羌胡交手,彼此兵力不明,想必羌胡的领主选择突袭便是想借机探明临邺的虚实,兵力应该并不多。 钟朔也想得明白,是了,五千人应当恰好的。 夜色浓重,玉门关距城外军营不远,连绵的长城上兵铁交接声一片,不时有人影从城墙上掉落,钟朔分了一千人守城门与城墙,一千人去关口截断去路,剩下的三千人他亲自带着上了长城,与胡人拼杀。 至于萧玖,他没上过战场,自觉地找了个望台居高临下放箭,钟朔又挑了几个人跟松竹看着他,才放心拔剑杀敌。 先前预估没错,胡人确实是来探虚实的,天蒙蒙亮时,钟朔带着人能杀的杀能捆的捆了,确认没了漏网之鱼才去望台上将萧玖领了下来。 恋耽美 >龙绡拭青锋——暮元序(25) 萧玖的箭术是极好的,说一句百步穿杨也不为过,钟朔的箭都是有标记的,很好认,粗略一数,箭无虚发,箭筒中的都用尽了,除了几支射偏了,其余的皆是在要害处,没浪费一点。 他头一回杀人,手腕还在微微颤抖,手指冻得通红,双眸却熠熠生辉,钟朔见他毫发无损松了口气,在一片混乱中侧身低声对他道:殿下,此事关乎长华,还是帝姬说话才好。 萧玖明白他的意思,道:那我先回府中梳洗,待会儿直接去军营。 钟朔点头,牵了自己的马来,看着萧玖上马,又让松竹跟着他回去,混乱中没人看清萧玖的面容,更没人注意少了松竹。 留下一部分人手在长城处清理尸体处理残局,剩下的人压着俘虏回了军营。 萧玖到时,钟朔仍未脱战甲。 羌胡入侵,事关两国邦交,萧玖在军营中先下了断绝临邺与羌胡生意往来的懿旨,又潦草地写了个折子,连同钟朔的战报一同送往京城,便让人带了战俘出来,亲自审问。 胡人性烈,宁死不受降,势颓时自尽了不少,剩下的这几个是同戎狄打惯了交道的钟朔亲自保下来的,四肢紧绑,下巴也都卸了,涎水顺着下巴滴滴答答落下来,叫萧玖没眼看。 沙漠西域盛产药物,钟朔也是怕这几个人牙缝中藏了毒药才出此下策。 萧玖叫了几个士兵进来,拿了水壶对着那些人的嘴中用力冲洗,检查过没有别的东西了才让人把下巴给他们扣回去。 能说话之后那几个人便开始说些胡语,自然不能是什么好话,他们话说的连贯,根本插不上嘴,萧玖听得不耐烦,直接一挥手,松竹又给他们卸了下来。 钟朔道:先带下去关几天罢,脾气磨一磨再问话。 松竹又将人押了下去,萧玖道:还是得看严了,留着这几个人还有用处的。 钟朔道:自然,战后牺牲士兵安葬以及家人的抚恤还得殿下下旨,不如你先回府,待我拟好名单再回府给你看? 他还有得忙,所以让萧玖先回去。 萧玖仗着帝姬的身份在军营中横着走,有些事他不想让钟朔自己担着,不情愿道:我留在这里陪你,有什么也好帮忙,你不要着急赶我走。 钟朔坚持,殿下也累着了,回去用些定神的汤药,等我回去,好不好? 他有些着急,萧玖起了疑心,仔细看了他身上的甲胄,神色突然变了。 钟朔甲胄中的布衫本就是深红色,再加上有银色的战甲遮着,才让他撑到了现在。 萧玖将营帐的门帘放下,吩咐不许任何人进入,然后不顾钟朔的阻拦脱下他战甲,血腥味瞬间飘散出来,钟朔后背的布衫被弯刀劈开,伤口从肩头至后背,形状狰狞,粗布的衣衫已经粘在了皮肉上,萧玖手掌沾上了湿漉漉的血痕,不敢再继续下去,怕碰到他伤口。 钟朔一时没忍住,嘶了一声,正要起身的萧玖瞪了他一眼,狠道:话也不知道说,怎么不疼死你! 钟朔委委屈屈地闭了嘴,萧玖则出了营帐去叫了军医来看。 军医拿了烈酒为钟朔清洗伤口,钟朔趴在榻上死死攥拳,硬是忍住了,萧玖坐在一旁冷嘲热讽道:现在觉得疼了?怎么不喊了硬气得你。,军医的手被他吓得抖了抖,不小心按重了些,又被萧玖瞪了一眼。 钟朔勉强认错,殿下,臣知错了,殿下莫气。 萧玖不吃他那一套,冷着脸道:你别道歉,本宫可担不起。 完了,气得本宫都说出来了。 没办法,钟朔竭力忍痛道:殿下,饶了臣吧,臣下次不敢了。 萧玖置之不理。 身居高位的驸马竟然在帝姬面前如此卑微,果然最是薄幸帝王家,正在上药的军医已年过半百,鬓角有些斑白,眸光怜悯地看着钟朔,手上的动作不禁轻了些。 手握大权,取得凤女又如何?还不是卑躬屈膝,可悲可叹。 家有贤妻的军医已然看透了一切。 但他并没有说出来。 毕竟,没有人胆敢违逆雍穆帝姬。 钟朔求饶不得,又闭了嘴,偶尔偷偷看一眼萧玖,军医上了药包扎好伤口,用钟朔的笔墨开了张药方,嘱托了些忌口注意等事,萧玖一一记下了他说的话,才叫松竹好生送了出去。 军医出了帐子才抹了把额上的汗,觉得帝姬对驸马外的人还是慈和的,可怜提督了。 帐中,萧玖小心翼翼地将钟朔伤处的绷带整理好,又燃了一个熏笼,确保钟朔冻不着才不再忙活,冷眼看着在床上大气不敢出的钟朔,自己生了会儿闷气,发现再不说话钟朔就要睡着了,才道:别睡,待会儿喝药。 军医用的是能促使伤口尽快愈合的猛药,用上后钟朔差点疼晕过去,迷迷糊糊听见萧玖的说话声才倒了口气,一时计上心来,强撑着道:殿下,疼,然后便眼前一黑什么也听不见了。 钟朔醒时已是第二日下午了,夕阳西沉,一点光透过帘子透进来,萧玖坐在他身边,正搅着手中的药。 见他醒了,萧玖温和道:怎样了?伤口还疼吗? 钟朔道:谢殿下,不疼了。 他语气平淡,萧玖自责道:你疼得厉害也不说,是我错了,不该那样生气的。 萧玖态度缓和,钟朔趁机道:殿下不必难过,我是想着不让殿下担心,不想做错了,以后我受伤都会告知殿下的,殿下不要再气了。 萧玖扶他坐起,把药碗端给他,钟朔一口气喝了,又喝了萧玖递过来的茶水将口中苦味冲淡了些,萧玖接过药碗放下,道:没气,只是吓唬你,以后我也不会了。 钟朔笑了笑,嘴唇还苍白着,萧玖又是一阵心疼,连忙端了碗好入口的清粥一勺一勺给他喂了才安心了些。 钟朔不放心外头的事,想起身去看看,萧玖拦住他道:战后的事你昏迷时我已办妥了,战死的士兵也妥善安葬了,相应的抚恤过两日便发到他们各自的家人手上,整顿等事我不懂,但估计胡人短时间内不会再来,待你伤好些再办也不迟,你老实养伤,战事上还得靠你。 萧玖头一回做这些事,还是为着他倒下了,钟朔暗恨自己不争气受了伤累的萧玖做那么多。 两人之间也许不需那么多谢字,钟朔还是道:多谢殿下。 萧玖笑道:无事,昨晚在城楼上你要说与我的话,待你伤好,再说一遍,好么? 钟朔道:好,到时候殿下要好好听。 萧玖摸了摸心口沉甸甸的平安符。 嗯。 八百里加急,没几日京中便接到了萧玖的折子,隆德帝紧急重开了早朝,各大臣简直吵成了一锅粥。 有说羌胡不足为惧,建议放权驸马的;有说羌胡意在长华,不可容忍,建议加派将领与兵力的;还有的认为隆德帝该御驾亲征震慑异族的,更有浑水摸鱼想让隆德帝尽快立下太子的。 隆德帝在上方听得头疼,想着上朝前沈贵妃梨花带雨的样子,心里更加烦闷。 九皇子不大好了,太医也说不好能不能保得住,只说尽力而为,沈贵妃也疯疯癫癫,整日以泪洗面,话里话外居然是想让他立太子来冲喜的意思。 皇帝看着殿上众臣争执的样子,没来由地想到了自己的原配,那个温婉的女子,虽然脾气好,但性子坚强,从不哭泣,也不与人红脸。 十五年,报应来了。 第37章 谈恋爱小日常 战事暂停,早朝没争出个所以然来,隆德帝下了早朝后左思右想召了沈昱。 前日大理寺卿上了秘奏,言说七月围猎时的刺客有漏网之鱼,已经捉了回来,连夜审了,竟是沈昱的人,派去刺杀三皇子的。 隆德帝宠爱沈贵妃,沈昱的行径他看在眼里却不放在心上,毕竟一个臣子再有权势到底也无法与皇权抗衡,是以多年来任由沈昱敛财夺权铲除异己,可自沈贵妃产子后,他便开始对沈昱有些忌惮,九皇子又体弱,沈昱大权在握,若是此时反了岂不正好? 再加上如今得知沈昱早在七月时便动了手,细细一想,沈昱如此心急,连沈贵妃腹中是男是女也不知晓,为何便动了手? 皇帝耽溺情爱多年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些,隐隐觉得事有蹊跷,因而对沈昱更有了戒心,此时宣他,意在试探。 沈昱进殿行礼后皇帝迟迟没叫起,他心中谨慎,便听隆德帝道:方才在朝上,沈卿似乎并未出言,朕想问问,对西北一事,爱卿如何看? 隆德帝刚办了刘祊,沈昱费了不少周折才将自己撇清了关系,自断一臂并不好受,没了刘祊他行动受限,近日来隆德帝似乎也不大信任他,现下提出来这事问他,约莫是属意他领兵去西边儿,可如今临邺是钟朔掌政,还有雍穆帝姬,他去了定然寸步难行,且京中形势根本离不得人,他决计不能离京。 思及此,沈昱便道:回陛下,臣以为,羌胡不足为惧,驸马镇守临邺足矣,不如陛下为驸马加派人马,也好早日取胜。 隆德帝道:若朕命沈卿往临邺御敌如何? 沈昱下拜道:陛下三思,臣并不了解临邺与沙漠地势,与士兵也少有接触,去了恐一时不能服众,耽误了战事。 隆德帝看着他的官帽顶,道:哦?朕也以为爱卿所言有理,如此,便听沈卿的。 沈昱叩首,臣不敢,陛下决断才是。 隆德帝挥手让他下去,从始至终没有免他的礼。 沈昱退了出去,回府后便传了信给沈贵妃,叫她试着打听皇帝最近有否得到什么消息。 沈贵妃也算是自身难保。 她亲生女儿一面都未见过便被抱了出去,换来的这个男孩儿偏偏身子弱,她心中焦急,暗地里逼着太医下了狠药才将将吊住了命,够为沈昱拖延些时间的,面上还得做足慈母的样子,没事便拿着帕子在隆德帝面前流泪,求神拜佛的也做了不少,偏偏庄静也不安生,她已禁足许久,名声在宗亲中毁了个透彻,京中但凡有点威望的世家都不愿迎这么个祖宗进门,隆德帝虽疼惜她,可实在是找不着愿意聘她的人家,没法放她出来,本想着再过一两年外头的流言没了再为她婚配的,但庄静自己等不及了。 庄静本就比萧玖小不了多少,萧玖已经二十一了,庄静自然也不小了,虽是帝姬,但也是个老姑娘了,自己的好年纪就这么眼睁睁地过了,庄静怎么也不甘心,她心里恨着钟朔与萧玖,发誓要嫁得比萧玖好十倍,好压他一头,这样的野心叫沈贵妃头疼得不行,也不能由着她做梦,她接着沈昱的消息时便想着为庄静求求情,早日放出来嫁了人也好,总归没人敢对皇家说什么。 隆德帝疑心了沈昱,连着沾亲带故地看沈贵妃也有那么些不顺,晚间时候沈贵妃为他按着肩,轻声道:陛下近日不大爽快,吃得也少了,可是白日里有什么不顺心的? 隆德帝没看她,闭着眼道:你不知道么? 沈贵妃力道不变,笑道:臣妾在深宫中,每日担心的只有丈夫子女,该知道些什么吗? 隆德帝道:你不该知道的就别问了,妇人家也不懂,多看着九皇子,太医说还有些不好,你多费心。 沈贵妃碰了个软钉子,隆德帝可从不这么待她,他向来视她为妻的 她不再追问,只是道:是,臣妾只是担忧陛下身体,九皇子臣妾也是一直好好照看着的,说起来倒还有一事。 雍穆已出嫁近一年了,庄静只小她一点,如今也是到了年纪了,她早知错了,日日求着说想见见父皇,不如陛下先将她放出来?她还没见过九皇子,叫她看一看胞弟也好的。 沈贵妃面容淡雅美丽,这样细声细气地说话,往日里隆德帝没有不应的,但现在听着竟然有些刺耳,隆德帝不想理会她,直接不耐道:九皇子那么小,不宜见外人,且她丢了这样大的脸,是怎么好意思求着见朕的?不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还整日里想着出来,再出来给朕丢人吗? 沈贵妃这回碰了个硬钉子,一时委屈,泪一下子便出来了,梨花带雨的,看着可怜,她这些时日哭得够多了,隆德帝更不耐烦,训斥了几句,索性回了紫宸殿自己睡去了,留沈贵妃自己哭个够。 次日隆德帝便发了讨伐羌胡的圣旨,正式封钟朔为临邺提督,兼怀化大将军,统领临邺将士,再从京中抽调两万人马,增援临邺,另外还赏了不少的东西,随军一同送往临邺。 圣旨没走内阁,朝中连个风声也无,他自己拟了旨在朝堂上读了便送去了临邺,一点没耽误,还另外点了姜家姜淅为运粮官,顺道升了钟寒江的官职。 纵观满朝文武,他现在能信的,只有钟家,从前沈昱冒领钟寒江军功等事他也知晓一些,当时没作声,现在只得尽力找补,钟朔他不担心,他最担心的是雍穆心怀不足,蓄意闹事,堵住萧玖的嘴叫他没法发作才是重中之重。 钟朔收到圣旨时伤已好了大半,只是萧玖仍旧小心,每日练完兵他就被按着趴在榻上休息,拿剑更是不用想了。 萧玖接旨时并没叫钟朔,安排好宣旨的人后才端着药进了帐子。 钟朔受伤后为了方便调度军中事宜,一直在军营中养伤,萧玖干脆也搬了过来,换了张大些的榻,方便照顾他。 钟朔正趴着看玉门关外的布防图,萧玖扶他起来喝了药,才将放在托盘上的做垫布的圣旨给他,笑道:现在可是正三品的将军了。 钟朔看了圣旨,道:都一样的,殿下开心就好。 萧玖坐在他身边,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小心不碰着他的伤处,道:这回他倒是痛快,怕是已经审了那个刺客起了疑心了。 钟朔道:正好的,不耽误御敌便可。 萧玖看了眼钟朔手中的布防图,道:皇帝封了姜淅做运粮官,大约已在路上了,难为他还知道安抚姜家。 钟朔牵了他的手,姜大哥过来也好,后方可放心交给他看着。,最好还能看住萧玖,让他别再跟着上战场。 萧玖嗯了声,道:京中情形不错,九皇子身子好了些,是沈贵妃心急给他用了猛药,皇帝不知,松烟拿到了那副药的药渣,已告知了萧珙,让他收了起来。 钟朔欲言又止,萧玖便道:我知你想问松烟如何,她很好,萧珙也算给我些面子,待她不错,年前病了一回,没受什么大委屈,我在宫中的人都看着她呢。 钟朔道:松竹心中记挂松烟,也不敢直接问你,我便替他问问,有你这句话,松竹也可放心了。 恋耽美 >龙绡拭青锋——暮元序(26) 萧玖道:你放心你家殿下罢,无事的。,他唤了惜文进来收了药碗,又道:你快快养好伤,派出去的斥候回来了,胡人下一次进攻大约不远了,皇帝明知你年轻还叫你独自支撑,大约是想拿些错处好拿捏你我,你一定要小心,犯了错不要紧,先顾自己。,萧玖越想越觉得皇帝有所图谋,十分不放心他。 钟朔无奈道:殿下,我十五从军,如今已是老将了,陛下的决策没有问题,只是沙漠中确实该小心些,谢殿下。 萧玖嘟嘟囔囔:谁知道皇帝脑子里塞了什么草。 钟朔轻轻抹了他唇角的一点口脂,道:殿下担心我,我知道的。 萧玖从袖中掏出帕子给他擦了手指,道:你知道就好,万事小心,以自身为重,遇事多想想我,你舍得我守寡么? 钟朔被他逗笑,不舍得的,臣想跟殿下一直在一处。 萧玖忽然凑近他,轻柔地吻上他的嘴角,再慢慢深入,缱绻着纠纠缠缠,两人十指相扣,在外面士兵练习刀枪的金铁交击声中逐渐沉迷,萧玖一手按着钟朔的脸颊,感受着掌下的温度,轻轻揉捏,万般深爱。 钟朔与萧玖分开时耳尖已红透了,唇上还沾了萧玖的口脂,红红的一片在嘴角晕开,萧玖笑着将他嘴边的颜色擦了,又拿了个盒子出来,自己重新上了口脂。 萧玖眉眼依旧精心描画,无论男子女子的模样都是极好看的,钟朔看着他,道:殿下,我快一点打仗,一切了结后,你恢复男子身份,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么? 好,都听你的。 第38章 失踪 钟朔伤好得差不多时,姜淅也紧赶慢赶地到了,萧玖与姜淅简单叙了旧后便撺掇着钟朔封了姜淅一个军师,将后勤等事交给了姜淅表哥。 可怜姜淅数日奔波后并没有得到表弟的怜悯,而是被赶鸭子上架,日日看军中的册子看到头昏脑涨。 钟朔在军中提拔了几个素日看好的人出来,张参军也顶替了他原来的位置,可称一声将军了。一切准备就绪后,钟朔决定尽早制定好计划,准备在胡军下一次入侵前打个措手不及。 沙漠地域宽广,胡人又少,兵马粮草水源不足决不能贸然进入其中,且现下还在寒冬,沙漠也下了雪,格外冷,惯常打仗环境艰苦的士兵也是受不了的。 钟朔仔细看了前方斥候传回来的消息,对着沙盘中看了好几天的一片连绵的沙丘想了想。 他并不擅在沙漠中打仗,要取胜须得小心谨慎许多。那片沙丘离临邺近些,路也好走,经验丰富的老兵找起来很容易,沙丘下似乎是一片石林,若是在此处设伏,不仅容易隐藏,且地面坚硬些,打起仗来也顺手,胡军的优势也不那么明显了。 萧玖在军营陪钟朔养伤时,觉得闲着也是闲着,便找了个会胡语的人来,亲自将那几个俘虏严刑审了,大致问出了羌胡大军驻扎之地,与斥候所报相差无几,钟朔便设了个诱敌的计,意图尽快耗掉羌胡的兵力。 虽冒险些,但却是最快的方法。 当晚,钟朔点了一小队轻骑士兵准备往羌胡驻地而去,此事只有他能办妥,须得他做先锋去。 萧玖帮他把百辟佩好,摸了摸剑柄上嵌着的黑色石头,嘱咐道:切记以自身为重,万勿冒险,我等你回来。 钟朔给他紧了紧披风,道:我在营中留了不少可用的人,四周也绑了绊马索,你随时保持警醒,防着偷袭,若是有事,及时放信号,我会尽快赶回来。 萧玖道:好,你不必担忧我,快去吧,早去早回。 钟朔点点头,翻身上马,一挥手,一队人便悄悄隐没在夜色中,一时间只有马蹄声踢踢踏踏。 萧玖看着钟朔背影被其他士兵遮挡,心中默念平安。 钟朔行事谨慎,故意没有在马蹄上包布帛,好让胡人能听到自己的马蹄声,以此来确定自己的方位。 一队人在沙漠严寒的夜里前行,走了大约半夜才到胡人的军营,钟朔借着隐约的灯火举起自己手臂,将袖箭对准了正在外巡夜的一个士兵,悄无声息,一击毙命。 那士兵倒下的动静太大,他身旁的人及时察觉到了,钟朔确认他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后带着人在军营外跑了一圈,给了胡人足够的整装时间,还顺手杀了不少的士兵,直到胡军军队集结,追着他们过来才往远处跑。 钟朔略略放缓速度,与他们的先头部队打了一会儿,待到天光熹微时,钟朔假作不敌,跟着提前探好路且熟知地形的老兵向沙丘奔袭,一路上丢盔弃甲,仿佛战败投降垂死挣扎一般。 身后的胡军并没察觉不妥,憋着一口气冲在前首的更打眼些的钟朔不停放箭,钟朔驾着马躲闪,身上渐渐有了些伤痕,脸也被流矢蹭伤了一道,身后不时有士兵摔下马,或马匹被箭射中翻倒,原先的人只剩下半数。胡马力足,死死咬在钟朔后面不放,认定了钟朔没有外援,要追到他力竭。 钟朔咬紧牙关,随意拔了一支射偏到手臂上的箭矢扔了,前方的石林已隐约可见,再往前坚持跑了半盏茶时间钟朔忽然调转马头,绕过石林隐没在沙丘之间,而原先看着空旷的地方靠近一看却站了密密麻麻的兵马。 带头追击钟朔的人,是个看着还有些年轻的男子,那人一惊,明白过来自己上了圈套,可两军已离得极近,此时转头也来不及,只得硬着头皮上。 胡军追击半夜,体力差了不少,对上蛰伏了一夜的长华兵自然打得吃力些。 天已放亮,稍微暖和了一些,钟朔带着人并入沙丘中的队伍后迅速撕了块布帛捆住了手臂上不住流血的伤口,刚好了伤的背又带了伤,本来在北边打仗就留了不少伤,现下伤疤叠伤疤,他想着回去没法跟萧玖解释了,干脆将自己手臂上的铠甲卸了下来,轻松一些后,估摸了下袖箭的距离,仿佛有些远,便单手持剑,冲着战圈中明显是领头者的那个年轻男子杀过去。 那男子性格暴烈,下刀残忍,断人四肢却不给个痛快,钟朔从一侧靠近他,射了支箭却被他及时察觉一刀挡了开来,钟朔早知如此,与他遥遥相对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杀意。 钟朔驱马奔去,一路上拿着剑杀了不少的胡兵,直到锵一声,与那男子刀剑相交,钟朔一路奔逃,力气用了不少,那男子同样,两人谁也不占便宜,越打越狠。 荒芜的沙漠上,钟朔在马上持剑用力劈向那个男子,那男子没能接住他的剑,被劈落下马,一瞬便死在了马蹄下。 胡兵已显颓势,钟朔大声道:合围放箭! 原本混乱的队伍渐渐整齐,松竹围拢战圈准备放箭,远处一个身材娇小些的胡兵却不管大局,自钟朔一剑将那男子劈下马后便疯了一般冲钟朔狂奔而来。 钟朔正背对着他指挥松竹收拢缺口,回头时已来不及,只得勉强偏转身体让刀锋从他肩头透出,鲜血一瞬喷涌而出,钟朔在摔落马前只听到一声女子的声音,大喊着让他赔命。 原来他杀了她的丈夫。 钟朔顺着身边陡峭的沙丘滑落下去,血流了一路。 头磕到石头上时还有功夫想着这回怕是真的无法同萧玖交代了。 黄昏时分,临邺的士兵大胜归来,萧玖早便接到了消息,撤了绊马索在营帐门口等着,没等到钟朔,却等到了一个生死未卜的消息。 松竹远远跳下了马,跪在他脚边哽咽道:殿下恕罪,属下没能带回公子,公子被一羌胡女子所伤,混乱中自沙丘滚落,我们顺着血迹找了一路,却忽然断了,石林错综复杂,我们留了人在那边寻公子,便先回来向殿下复命。,士兵们确实是尽力了,松竹找到力竭也未找到,死活不肯走,还是被张参军说服才先回来告知萧玖,让他主持大局,不致军中军心不稳。 萧玖耳中嗡嗡作响,他使劲儿掐了自己一把,问松竹:血迹断了是什么意思? 松竹道:属下不知,但确实是断在了半路,好像忽然失踪一般。 萧玖对在旁边的张参军道:所有跟着你回来的士兵都看好了,不许有任何人透露半个相关的字,违者斩立决,一定将这事死死瞒着,另外,一个帐子发一坛酒,就说提督庆功,犒赏士兵,快去办!,张参军领命而去。 萧玖没管松竹,转身回了营帐,一把洗了自己的妆,拆了自己头上的簪子等物,又拿了他短时间内能想到的所有药品衣物,去马厩随意牵了匹马,出来对松竹道:带我去找他。 松竹坚持道:公子生死不明,请殿下主持大局。 萧玖看了他一眼,去营帐中拖了姜淅出来,对松竹道:主持大局找他,带我去找钟朔。 姜延昭回去后并未对任何人说起萧玖与钟朔的事,是以姜淅此时震惊地看着一脸乱七八糟的萧玖,赶紧站在他身侧挡住他的脸不叫别人看见,听了钟朔失踪的消息后,试探道:钟将军吉人天相,定然无事,殿下稍安勿躁,去帐中稍等,等他们将人找着便可。 萧玖模模糊糊听了他的话,将自己的印鉴连同钟朔放在他那里的提督印塞给姜淅,快速威胁道:你少试探我的事,这些都给你了,你自己看着办。,说完拉起松竹,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松竹带着萧玖往沙丘那边策马而去。 钟朔选定的沙丘实际上很大,松竹留下了士兵打扫战场寻找钟朔,他们到时尸体已经清扫好了,钟朔仍旧下落不明。 松竹带着萧玖往钟朔留下的血迹那边走,一边走一边同留下的士兵解释这是军师带来的人,能帮着找钟朔的。 到了血迹断掉的地方,萧玖仔细看了那处的沙子痕迹,用力踩了几脚,发现沙子下边有些坚硬的感觉,他掏了把匕首出来,挖了那处的沙子,下面竟然是一块石头。 萧玖看了一眼松竹,两人合力挖了那块的沙子,在那块巨大的岩石下发现了一块钟朔衣服的碎片。 萧玖捡起来看了看,拦住了打算喊人的松竹,自己将那块布料举起来,道:你看这块布料,边缘是整齐的,这是钟朔自己撕的。 松竹一时没明白,萧玖顺着那块石头摸索了一圈,在一处荫蔽的地方找到了一个洞口,正好容一个成年男子通过。 萧玖道:你将这块石头用沙子遮住,找几个人守在附近,先回军营即可,我去寻他。 第39章 钟将军与雍穆帝姬可歌可泣的传说 松竹犹豫了下,还是听了萧玖的话,安排好后回了军营。 萧玖稍稍冷静了下,独自顺着那个洞下到了地下。 这洞不似人为修建,倒像是天然形成。 洞中的地上有蜿蜒的血线,定然是钟朔的,萧玖不由庆幸自己带足了药物。 他顺着血迹往前走,却没找到钟朔。 血迹又断了。 钟朔滚落沙丘时意识是清醒的,只是正巧撞到了那石头的缺口处才掉了下去,他受伤颇重,洞口是爬不上去了,只能自己捆了肩头的伤口,往前走去找别的出路。 走了两步,他发现这是个天然的石洞,前边似有水声,他怕上去后黄沙掩了这处洞口,便返回去撕了块衣裳的下摆裹在石头上扔在入口处,想着待会儿若是有人寻来看见这片衣料下来便是,不想黄沙没掩住这处洞口,却把他留下的标识给盖住了,搜寻的人才没找着他。 石洞整个成狭长形,往前似乎走不到头,越到黄昏时分天越冷,伤口的痛感越来越轻,钟朔在洞中深处找到了一个小水潭,却没看到出路,正准备返回再想办法,却因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钟朔醒来时发现身上的伤口都做了简略的包扎,他猛然一惊,坐起来便看到他身边坐满了围着篝火取暖的胡人,而他被丢在角落处,身旁放了一壶清水。 四周入眼是茫茫的沙漠,苍穹高悬,他身上被盖了一条充满奇异香味的厚毯子来抗寒,那些胡人见他醒了便开始用胡语窃窃私语,钟朔听不懂,只能茫然又戒备地看向他们。 过了半晌,似乎是商量好了,看着像是领头的过来蹲到他身边,开口是纯正的汉话,你是长华的将军,是不是? 很明显,钟朔的铠甲还穿在身上,明晃晃就是临邺人。 是。钟朔的手往被子里探,却摸了个空,腰间的百辟不见了。 钟朔不动声色,等着那胡人大汉继续说话。 你别摸了,你的剑在这里。对方递过来一把染了血的剑,看来是没有恶意。 钟朔接过剑,跟他道谢:多谢,不知此处是何方? 大汉道:是羌胡。 钟朔:羌胡的哪里? 羌胡的东部,你受伤晕在我们商队的一条密道里,今日我们从那边走,救了你。他所说的密道,便是那个天然的石洞了。 原来是一个商队,方才夜幕重,钟朔刚醒还没看清,此时再看,里面也有些汉人脸孔,只是不知为何,并不与钟朔攀谈,连交流也是让那领头人来。 不论如何,萧玖说过,羌胡中只有商队会有长华人,看来自己暂时还算安全,离临邺也不算太远。 救命之恩,多谢。沙漠夜晚太冷,钟朔哈着白气郑重道谢,从自己袖子里摸出了之前萧玖给他塞的一块金子给他。 萧玖总说在外边须得带够钱,是以钟朔的所有衣服里都被塞了钱,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如今真派上用场了。 大汉也不跟他客气,接了便道:你们长华人就是礼节多,麻烦,我们救你也是顺手,你是长华的将军,我们这次是去临邺,可以带着你,但是你伤好了就离开,自己找别的路走,别给我们惹麻烦。 长华与羌胡开战,损失最重的就是这些商人,他们肯顺手搭救已经是非常良善了,钟朔心里明白,便道:多谢您,过两天我便走。 嗯。 那胡人便递给了钟朔一壶酒,让他暖暖身,而后转去跟自己的同伴说话,也不理会钟朔了。 那是一壶烈酒,钟朔只喝了一口,便感觉火辣辣地一直烧到喉管里,他抬头顺了顺气,余光里看到队伍中的汉人似乎是有意避着他的目光,把脸都隐藏在斗篷的一片阴影里,根本看不清楚。 若只是长华人,倒不必如此,且他们根本没有把自己交给羌胡皇室的打算,商人重利,此中必有蹊跷。 往常他与萧玖在一处总是萧玖与人说话,钟朔不擅言辞,也就识相地不去问东问西徒惹怀疑,只是抬头看着天上的星象,确定自己的位置。 关于这商队中人的身份身份,他隐隐有了些猜测。 钟朔身上伤重,倒是商队中似乎是有会医术的人,用的药也是很有效的,钟朔年纪轻,便好得快,他跟着这队人一路向东往临邺走,等到伤口不再因活动而裂开时也可以下地走走,四处看看大漠风光。 恋耽美 >龙绡拭青锋——暮元序(27) 只是可惜,萧玖没见过。 他生死未卜,无法发信,现在萧玖一定很担忧,也不知军中诸事他能不能自己打点好。 这日他坐在运货物的车上,一言不发地盯着前边的马蹄子,默默出神。 这段时日他倒是一直很老实,没惹什么麻烦,也没什么来追杀他的人,他又有钱,商队上下对他颇为满意,商队的领头倒是难得与他攀谈。 哎,我们相识这么久,倒不知道将军姓名,不知如何称呼? 这种时候,自然是编个假名来敷衍一番,钟朔脱口而出,我姓钟,钟萧。 大汉笑道:钟姓,倒是不常听见。 西边的行伍中,确实没有姓钟的大将,钟朔也知道这个,所以放心大胆地说了真名,对方自然不知他是谁。 是了,在军中混口饭吃罢了,不知大哥如何称呼? 我的本名太长,你记我汉名便可,我叫张拾,在家排行第十的意思。张拾倒很痛快。 张大哥。 哎,钟兄弟,虽说你这姓不常见,但有一个人,我知道,也是你们钟家的人,是条汉子! 钟朔难得有些兴趣,便问:不知是何人,能让大哥敬佩? 说来你也许知道,便是你们长华当朝的帝姬驸马,钟北宁。 车轱辘声呀呀作响,身旁其他人说话的声音被钟朔自动忽略。 为何? 这说起来,还得说你们长华的雍穆帝姬。 钟萧愿闻其详。 唉,说来话长,前方是个驿站,不如我们进去歇息一番,吃些茶,我再与你细细说来? 这商队中的人都不爱说话,估计张拾是憋得狠了,好歹是有个钟朔能听他说话,自然得趁他走之前说个够本。 前方确实是有个驿站,且看起来并不小。 对于沙漠中走商的人来说,驿站是很重要的一处物资补给点,就是不说话也是要进去的,钟朔自然答应。 一行人便往前方驿站去。 驿站似乎是胡人经营的,外观上看来多有些羌胡房子的意思。 进得大门,钟朔才发现其中别有洞天。 莺歌燕舞,好不热闹。 他竟然忘了,商队中都是男人 再看张拾,泰然自若,且熟练地找小二说话,看来是来过多次的了。 一起进来的人都找了桌子坐下看台上歌舞,只有张拾,一直在跟小二说什么话,小二连连摆手,连张拾拿出来的钱也不要。 钟朔坐在角落里,注意着张拾的神态,似乎有些愤懑,倒不知为何。 等他过来坐下,钟朔给他倒了杯茶递过去,模仿着萧玖平时的语气,随口道:大哥,我看着这儿是个好地方,就是有点,他压低声音,店大欺客。 张拾浑然不觉,是个好地方,也不是店大欺客,就是今日不巧,来了贵客。 贵客? 是啊,说是个大商队包了这儿,进来的人只能喝茶歇脚,干不了别的。张拾浑身难受,你说兄弟们忙活一趟,就指着这儿快活快活,这些人,听说还是长华人,年节也不过跑这儿一掷千金来了。 长华人 可能是萧玖来寻他,也可能不是。 不过他们明日便走了,咱们多停一天,也行,就是得小声点儿,说是楼上的客人看歌舞,受不了吵。张拾指指钟朔头上。 可巧,他们的座位便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一侧,驿站的二层正好在他们头顶,从上头看下来即可看到台上歌舞,和钟朔的后脑勺。 恰好,在不确定对方是谁之前,钟朔也不想贸然露脸。 怪不得今日这么安生。坐在张拾旁边的男人道。 罢了罢了,随他们去吧,也许有点来头,咱们还是小心着点儿,别得罪人。 台上的胡姬满身配饰叮当作响地跳着舞,下边儿有人穿插着送些瓜果茶水之类,小二忙着给各个桌子的人上菜上酒。 挺热闹的。 钟朔看着自己杯中的酒,有些惆怅,说起来自己也是个失踪的人,如此骄奢淫逸,不妥,对不起萧玖。 哎,钟兄弟,我跟你继续说你们雍穆帝姬。 张拾一口闷了酒,拿着根筷子,敲了敲酒杯,我有个朋友,前几年进过你们京城,曾见过雍穆帝姬当街纵马,活活踏死了个人! 钟朔:??? 就是因为人挡了道儿,眼皮子也不眨地就踩死了去,临死眼都没闭上,我那个朋友就在旁边,差点被一同踩死。张拾心有余悸,仿佛差点儿丧命马蹄的人是他一样,再说这驸马,便是跟兄弟你一个姓的了,钟家的钟北宁,在北边儿可是有名气!这些年,我走南闯北的,也有所耳闻,你说说,好好一个小将军,前途无量,就这么折了! 可惜啊!你说是不是,老李? 张拾往嘴里塞着肉,问他对面的老李。 是。老李也是个明白人,他道:敢娶雍穆帝姬,便是一条汉子。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事,今天三更,明天不更了 第40章 修罗场 你们小点儿声,现下临邺也是钟北宁掌权,若是有心人传过去了,不好。有人拿着酒杯低声提醒。 怕甚么?这儿到临邺也没多近,他们刚打完仗,跑这儿来干什么?且,我听闻,临邺是雍穆帝姬管着的张拾道。 钟朔很想说萧玖其实是派了细作到羌胡的,所以有什么传言,萧玖大概知晓。 他知道萧玖的名声在京城不好,但是没想到,在西边儿也是这样的至于踩死人之类的,有可能是真的。 萧玖做什么都有他自己的理由,大约只是被逼急了。 钟朔在心里疼萧玖。 他们在这儿议论雍穆帝姬和钟驸马,钟朔面无表情地往嘴里塞肉,一会儿就吃了个撑。 羌胡的歌舞到底不同长华,舞姬纤腰款款,动作大胆又艳丽,很是引人目光。 一曲毕,舞姬正准备退场,却被人叫住了。 那声音来自二楼,是一道低沉些的男声,不必退了,上来吧。 钟朔手中的酒杯应声而碎! 是萧玖。 这酒杯怎么这么脆?张拾看着钟朔手上的酒液和碎片,非常不满意驿馆的东西。 钟朔回神,咬牙切齿道:没事,张大哥,可能这个杯子用久了,不新鲜了,换一个便是。 行,那就换一个吧,这老板也是,用旧了也不换新的。张拾没多在意。 钟朔笑得勉强:嗯,你们先吃,我去方便。 去吧。张拾摆摆手,钟朔便起身往后边走。 萧玖在二楼座中忽然脊背一凉,没来由地毛骨悚然。 此刻他正一副商人打扮,锦衣狐裘,看起来就很富贵。 这是他找钟朔的第五日,那日,他在洞中没找到钟朔,只能原路返回,整顿了军中纪律后马上带了人出来找钟朔。 他派人探了消息,得知有些商人知晓那个石洞,便到这个最多商人过路的驿站查消息,叫舞姬也是为了问些问题。 没成想被钟朔逮了个正着。 钟朔上楼的时候萧玖正在重重护卫后面,那舞姬就坐在他身侧,媚眼如丝地拿着酒杯要敬他。钟朔眼睁睁地看着那杯酒就要到萧玖唇边,腰间的百辟瞬间出鞘,咄地一声,钉在了萧玖脑后的墙上,还顺带着削下了那娇俏舞姬的一缕青丝。 萧玖的笑容凝滞在脸上,恍惚间见了钟朔还有些不敢相信。 钟朔已经冷着脸吩咐松竹,将这位姑娘带下去罢。 是。松竹行礼退下,原来的侍卫也从二楼退的干干净净,只剩下他们两人。 钟朔走上前去收了自己的剑,而后一言不发。 自然是生气了。 人家辛辛苦苦日夜兼程地往回赶,就怕回去晚了害他担惊受怕,自己倒好,跑这里找人还敢叫舞姬 萧玖心是虚的。 北宁,你伤得重么? 钟朔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不重。 北宁,我错了,你别这样,我叫舞姬是想问商队的消息,为了找你,你信我。 钟朔不吃他这一套,臣相信殿下。 北宁你看,这几日我为了寻你都瘦了,你不心疼么?萧玖没办法,只能装柔弱。 据说天下男人没有不喜欢柔弱的 显然钟朔并不在其中,他淡淡地看了眼萧玖,殿下瘦些也是好看的。 萧玖: 他委委屈屈地闭嘴,抓住钟朔的手指晃了晃,你脸色不好,气血虚亏,要不要先吃些东西? 我煮粥给你吃? 钟朔被他晃得没脾气,殿下以后,莫要如此。 绝对不会。萧玖指天划地地发誓,方才是她自己凑上来的,就是你不过来我也要闪开的。 嗯,臣知道。钟朔只是乍然看了那情形有些生气,并不是气萧玖,脑子冷下来了也觉得自己这样没意思,还有些窘迫。 你不气就好,松竹同我说你被刺穿了肩膀,伤如何了? 无事,我被一队商人救了,伤口处理地妥善,已经在愈合了,殿下不必担忧。 萧玖还是不放心,只是现下没办法让钟朔脱了衣服看伤,他着急,便道:马车停在后院,去马车里,我看看你的伤? 钟朔道:此地咱们不宜久留,还是尽快回临邺,现在就动身罢。 也好,你一战大捷,长时间不在军中总会有人起疑心。 嗯,殿下一人操持军队也很辛苦。 萧玖笑道:无事,总归事情都丢给姜淅做了。 钟朔还是心疼他,回去好好补补。 好,走罢。 萧玖装成商人出来寻钟朔,带的人不多,几匹骆驼几辆马车货车,走得就慢一些。 马车中,萧玖小心地掀开钟朔的粗布衣裳,看了看伤口,发现果真好得很快,只需要再上些药就好了。 绑好伤口换好衣服,萧玖道:救你的商人中有会医术的人,用的药也是极好的。 钟朔点头:是了,那药颇为神奇。虽说没伤到骨头,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愈合一道贯通的伤口也很不易。 不知道能不能跟他们买一些。 钟朔想了想,也许可以,不过那些人都是两国流民,也许戒心重,行踪难觅。 萧玖诧异:你怎知晓他们的身份? 商队中羌胡人不少,商人重利,明知我是敌国的将军却不把我交给羌胡王室邀功,只能说明他们中的人根本不能露面,除了逃犯逃兵,也没别的身份了,且,虽然其中的汉人遮掩的好,但是我在无意中见过一个人的脸侧上有黥字。 长华会在犯人的脸上施以墨刑,以示惩戒。 想必这些人便是逃亡中凑在一处行商以谋生的了。萧玖敲了敲小几,长华不可如此。 不管是错判还是真有罪流亡,能有这样一队人,起码说明,律法不严,监管不力,判官不明。 长此以往,绝对不可。 他想的,钟朔也有思虑,只是这种事情,现下还是非他们力所能及的。 钟朔握住萧玖的指尖,道:殿下,咱们的时间还长,慢慢来。 好,慢慢来。萧玖笑着给他整理头发。 两人用了三日回了临邺,钟朔的伤又好了不少,萧玖本想让他再修养两天,可一个转头没看着,钟朔就穿了铠甲练兵去了。 萧玖管不住他,自己也有许多公务要处理,只得让惜文去看着钟朔。 等到钟朔回营帐了就把人强行按住,不让他出去了。 现在年轻不经心养,等到老了后悔也来不迭。萧玖一边唠叨钟朔,一边把厨房炖的乌鸡汤端给他让他喝。 钟朔哭笑不得,臣没有那样娇弱,伤好了就没事了,从前也是这样过来的。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快喝。 萧玖塞了个小瓷勺给他,趁着钟朔喝汤时又道:这次也算是大捷了,后面的事交给姜淅了,你做个甩手掌柜便是,每日去练练兵也就罢了,旁的不用管。 钟朔放下勺子,不好意思道:仿佛有些不妥,姜大哥千里迢迢而来,终归不能这样劳累他。 萧玖毫不在意,道:不必心疼他,他多做些回去才好叫皇帝给他升官的。 姜淅此次来可以说是捞战功的,也算是隆德帝拉拢姜家的手段,萧玖也需要他,索性便多让他做些活计,好在折子上多写几笔。 钟朔听他这样说,便歇了让姜淅休息下的心思,还想着改天多找些好记功的事情给他做。 萧玖又给他舀了碗清粥,笑眯眯道:且,先头我到了适婚年纪时还是打算过嫁给姜淅的。 钟朔:!!! 萧玖把粥放在桌上,说起来,你在北边打仗时,我跟皇帝闹得正凶,他自然想把我嫁给无权无势的普通勋贵人家,可碍着姜家他也没法行动,这样的情形下我嫁给姜淅是最好的。 他等钟朔喝了粥后,继续道:你回来前我跟姜淅密谋着搞一出私会来的,叫皇帝看到,为了皇室的颜面他自然要把我嫁给姜淅,还是你回来的及时,作为最好的人选,皇帝忙不迭地便赐了婚,你想想为何我在成婚前不可随意走动?便是他防着我呢。 钟朔简直不能细想,若是自己再晚回来一点,便是姜淅娶了萧玖了! 不是很能接受 还好自己最后那一仗打得漂亮。 萧玖最后才道出自己的目的,所以,若是你再敢打仗时失踪不回来,我就改嫁给姜淅,给你个死鬼戴绿帽子,知道了吗? 恋耽美 >龙绡拭青锋——暮元序(28) 钟朔: 他道:臣知道了,以后定然多为殿下想想,这回也是突发意外,没想到那队人中有女子。 萧玖道:还没问你,带回来那女子是怎么回事?你给我戴了绿帽子? 钟朔喝了汤又喝粥,道:殿下不要闹了,我肩上的伤口是那女子捅的,大约是我杀了的将领的妻子。 萧玖略思索了下,道:去追你的将领是何人?你可知? 钟朔摇头道:臣不知,只是那将领看着年轻,约莫二十来岁,也是使的弯刀,头上有根红色的翎羽。 萧玖道:听说在羌胡唯有将军勇士才可戴翎羽的,还是红色,地位应当不低,或是此次羌胡领领兵的关键人物了。 钟朔疑道:那女子? 萧玖道:那女子被抓了后便一言不发,很哀伤的样子,不如让先头那几个战俘去认一认? 钟朔道:也好。 萧玖端起他用过的碗,道:你躺一会,此事我同姜淅去办。,钟朔看着萧玖离开,才默默地躺下而后掏出了藏在怀里的文书看。 第41章 表白 姜淅正在战俘营外头等着萧玖,见萧玖带着惜文雍容华贵地走过来,调侃道:呦,表妹来了,表妹夫如何了? 萧玖翻了个白眼,道:你少学姜淮那些调调,钟朔很好,你无事别去找他。 姜淅笑道:我无事去找他作甚?表妹夫还需静养,你把人当成眼珠子一样地疼,表哥可不敢说什么。 萧玖道:表哥知道,不敬帝姬是何罪名么? 姜淅自觉退后了半步,道:微臣不敢。,萧玖敢说便敢做,他点到即止即可。 萧玖道:那几个战俘已经去看过了么? 姜淅道:看过了,你来得晚,下面人报上来,说是羌胡的公主。 萧玖诧异道:公主?那她的丈夫是? 是羌胡的驸马,最年轻的苍鹰将军,阿部得。 萧玖道:钟朔杀了她丈夫。 姜淅道:是了,她现下已经不哭了,对着看守的士兵连撕带咬,制住了又破口大骂,现在你去怕是不妥。 三人已经到了帐子口,萧玖听着里面撒泼的声音,道:来都来了,瞧瞧罢,羌胡的公主应当有些用处。 姜淅笑道:正是,羌胡老国王待他这个女儿可是如珠如宝,宝贝得很。 萧玖伸手掀开帐子,道:那便正好了,她叫什么名儿? 那苏。 里面正乱成一团,两个士兵才勉强按住那苏,还被她往脸上吐了唾沫。 惜文拖了把椅子来,萧玖坐下,道:找个椅子,让公主殿下坐下。 于是羌胡公主被捆在了椅子上。 她没再骂人,而是仔细打量了萧玖,用流利的汉语道:长华的帝姬也来这种地方? 萧玖并不意外她知道自己是谁,慢悠悠道:你伤了本宫的丈夫,本宫为什么不能来? 那苏反应过来,怒道:呸!不要脸!你丈夫杀了我丈夫,我为何不能伤他?没杀了他真是遗憾! 萧玖早就憋着了一股气,平静道:那便是各凭本事了,你现下人在长华,你猜你的父王会不会心急如焚?公主殿下? 那苏性子暴,急道:你敢?!我父王定然不会理会你!我便是死了也不会助纣为虐!沙漠的女子从来不会出卖国家! 萧玖道:看来公主殿下汉话学得不错,还会用成语呢,你当然不会出卖国家,便是我想强迫你你又如何?随意砍了你的手指给你父王送回去他难道不会来救你? 你不要脸!你这样的人,也配做帝姬吗?! 萧玖站起身,向前几步,捏住她的脸颊,道:我配不配,与你无关,有一件事倒得跟你说一声,你丈夫的尸首,正在外面放着。 那苏被他捏住脸颊不能说话,只能瞪大了眼睛。 萧玖道:你乖乖写封信,找点什么贴身物件放进去,让我们送去给你的父王,便让你去看看他,如何? 那苏有些犹豫,萧玖又道:待你回去时,送你丈夫的尸首跟你一同回去。 虽然人不在了,但还有个念想。 萧玖松开手,道:两国交战,刀剑无眼,若是阿部得不死,便是钟朔死,非人力可控,我怜惜你失了丈夫,可我夫君也重伤濒死,我敬你是个烈性的女子,不杀你,让你父王退兵来赎你夫妻二人,已是最大的让步,你好自为之。 他转身离开,姜淅跟在他身后,道:表妹心软了。 萧玖看他一眼,道:易地而处,我不能比她好多少,不过有限的慈悲罢了,算不得什么。 姜淅道:我倒真没想到你能跟钟朔走到如今。 他一副想深谈的样子,然而萧玖并不想多说,边走边道:你想不到的多了去了,我回去看看钟朔,你去忙罢。,说完便又去了钟朔的营帐。 姜淅表哥包了一肚子话,站在临邺的冷风中,终于明白,何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萧玖与那苏掰扯清楚后她想了两天,最终愿意写信给羌胡王,信送出去后萧玖便让人带她去领了阿部得的尸体,严加看管,等着羌胡王回信时再参详。 钟朔到底年轻,伤好得快,但萧玖怕他伤了根本,特意找军医开了些养身体的补药,每日看着他喝下去,钟朔也很是配合,不管味道多奇怪,只要是萧玖端来的一律按军中喝酒的样子一口闷了。 姜淅一直想看看钟朔,数次都被萧玖拦住了,最后只能趁萧玖不在时偷偷进了钟朔的营帐。 钟朔看着做贼一样的姜淅,疑惑道:姜大人? 姜淅道:我同你说两句话,片刻便走,别告诉我表妹我来过。 表妹 钟朔道:姜大人请讲。 姜淅丝毫不同他见外,坐下道:还未恭喜钟将军突袭获胜。 钟朔道:姜大人客气了,为长华,朔不敢居功。 姜淅道:你才客气,你与表妹乃是爱侣,素日与姜淮也是交好的,随着玄宸一同叫我声表哥便可。 萧玖早就拿着钟朔给他取的字到处招摇了,姜淅自然是知道的。 钟朔听着姜淅的一句爱侣,不知为何,心中很是熨帖,他道:表哥。 姜淅笑道:玄宸拦着不让我见你,生怕我再说出什么来,可我父亲并未告知过我什么,他白白担忧了许久。 钟朔道:表哥见笑了,殿下他向来如此。 姜淅看了他一眼,钟朔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与萧玖乃是表兄弟,是最熟悉萧玖不过的。 钟朔歉意道:北宁忘形了,还请表哥见谅。 姜淅道:不必,你能如此,我也欣慰的,还从没什么人对表妹这样护短。 钟朔不知想到了什么,笑着道:殿下看着盛气凌人,其实心地很好。 姜淅道:可不是,他小时候好欺负,净叫庄静那个歹毒的陷害,吃了不少教训。 钟朔微微蹙眉,庄静帝姬不及殿下万一,想必是嫉妒罢。,他说的认真,显然是打心底里这样想的。 姜淅失笑,也昧着良心道:应当是如此了,所幸她自己德行有缺,已被关了起来。 这两人皆心知肚明庄静为何德行有失,此时心照不宣罢了。 姜淅正色道:北宁,那日你失踪,玄宸疯了一样把所有印鉴扔给了我便跑了,他有多在乎你我看明白了,他有多艰难不必我多说,所以这次来便是想告知你,从小到大,他没喜欢过什么人,你是头一个,虽说皇帝不怎么爱护他,但表妹是我姜家的宝贝,你不能负他。 我虚长你几岁,你也算是我看着长起来的,人品如何我看在眼里,从前也是看好你的,你若是负他。 便屠你满门。 钟朔:北宁受教了,多谢表哥。,不愧是表兄弟,手段也是相似的。 姜淅点头,道:那你好生躺着罢,我还有事,便先走了。,他大约是估摸着萧玖快回来了,忙不迭地跑了。 不多时萧玖回来,钟朔道:殿下,表哥来过了。 萧玖道: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罢了,他同你说什么了? 钟朔笑道:说是让臣好好对殿下呢。 萧玖不屑道:你我如何,还不需他来指手画脚。 钟朔道:表哥是为了殿下。 萧玖道:我知晓,只是你伤没好,他就找你说些有的没的,欺负人似的。 钟朔轻轻靠在他肩头,不会,我与姜大哥是熟识的,不过是说几句话。 萧玖给他理了理头发,道:好,你不在意便好。 钟朔试探地伸手搂住他的腰,道:不在意的。 萧玖往他那边靠了靠,方便他动手动脚,道:北宁,想不想看我舞枪? 钟朔抬头,道:想。 萧玖将他裹严实,拆了头饰,换了身女子的劲装后,让松竹在帐前清了块空地,找出了钟朔送萧玖的银枪。 这杆银枪分量不轻,萧玖轻轻松松便拿了起来,他看了站在营帐门口的钟朔一眼,单手持枪,背到身后,枪尖斜斜指向地面。 萧玖没做什么花里胡哨的动作,直接上挑枪尖,旋身转向,干净利落便是一套枪法使出来,如冬雪春雷,惊艳且响彻天地,劲装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身,弯腰转身时的弧度实在很得钟朔的喜欢。 一套枪耍下来,钟朔甚至多了些别的念头。 萧玖收枪回来,道:如何? 钟朔笑道:恰如春华,见之不忘。 萧玖将枪递给侍从,拭了拭额头上的汗,道:怎么这么会说话? 钟朔拉着萧玖进帐子,又答:因为 松竹忽然在帐外道:殿下,将军,羌胡的回信到了。 钟朔止住即将脱口而出的话,与萧玖对视一眼,道:拿进来罢。 松竹手中举了片布帛进来,钟朔拿过来看了,道:他说送那苏回去,便退兵,再割石林沙丘那边给我们。 萧玖道:抓了那苏实是意外之喜了,不想这场战役这样容易。 钟朔道:是上天也眷顾殿下,且本来他们的兵力也损耗不少。 萧玖捏了捏他的手,道:你说是便是罢,总之,还是加强防范,未免羌胡诈降。 钟朔经验丰富,点了点头,道:是,殿下,不如先遣使者去和谈,让他们先退兵,我的伤也没什么大碍,可亲自带人去沙丘。 他身体确实好得快,萧玖日日去找军医,怕是比他自己还要清楚,便道:可,先选个使者罢,姜淅如何? 钟朔觉得,不如何。 萧玖见他一脸不赞同的神色,笑道:玩笑罢了,表哥劳累许多,还是让别人去罢。 姜淅确实走不开,此去也有些凶险,他去并不合适。 钟朔便找了名单,同萧玖细细商量了,敲定了一个军中的人。 接下来的事情顺利许多,羌胡王待那苏很好,愿意拿封地换女儿,和谈很快便结束了,那苏与她丈夫的尸体也送了回去,羌胡退兵,钟朔带着人将沙丘十里划进了长华的疆域,挖掘水源,加派驻军,又上了折子请修建长城。 这些都算是隆德帝在位的政绩,折子送进宫中他便火速批了,国库还算充盈,修块长城也不吃力。 待到钟朔伤好时,长城已起了地基了。 暮春三月,临邺还冷着,但也有了大雁了,断雁西风大漠景,在玉门关处看沙漠,日头下仿佛黄色的滚滚长河。 钟朔站在萧玖身边叹道:见了大漠才知,自身微若砂砾一般的普通,百年弹指,不过一瞬。 萧玖道:百年一瞬,帝王也是如此,如何不辜负自身,可是千古难题。 钟朔侧首看向他,道:从前我以为钟家是我此生的责任,想着不辜负钟家便是不辜负自己,可那年在姜府见过殿下,便不一样了。 萧玖隐隐有些期待,问道:如何不一样? 钟朔道:一见倾心,爱慕难舍。 不等萧玖说话,钟朔接着道:殿下生辰那日,我在城墙上想与殿下说的话,拖到今日才能说出来。 殿下,我心悦你。 他终于说出口,有些紧张而握紧的手慢慢松开,下一刻便被萧玖拉进了怀里。 许是他太过开心,力道有些收不住,箍得钟朔的伤疤都有些痛。 钟朔揽着他的肩膀,萧玖便俯身去吻他,从激烈到缠绵,终于结束,钟朔甚至有些应付不来。 萧玖趴在他肩膀上,道:北宁,我很开心,多谢你,多谢你。 钟朔暗暗笑萧玖傻傻的,道:是我要谢谢殿下,那日你与舅舅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也想了许多,我总得自私一回,哪怕殿下以后后悔了,恨我了,我也愿意,误了殿下前程,是臣罪无可赦。 萧玖在他肩上闷闷笑了,道:是,你犯了大罪了,殿下治你的罪,愿不愿意? 钟朔耳尖渐渐红了,道:愿意,殿下说什么都愿意。 萧玖亲吻他耳尖,道:好,愿意就好。 钟朔靠在萧玖怀里看余晖落日,成对的雁,还有绵延的黄沙,他们是天地间再微不足道不过的人,本该孤独一生,在莽莽红尘中挣扎痛苦,可他们终究相遇,终究在玉门关隐约的春风中相拥,终究是相依相偎,不羡鸿雁。 钟朔想起他们在扬州时,萧玖负气而去,他独自临窗而坐,觉得草原上最锋利的刀也不如他自己割爱之痛,南国濛濛的细雨,清甜却有劲头的琼浆,还有百年老店年久失修咯吱作响的楼梯,小二吴侬软语的招呼,还有门前翠绿的柳树下那个撑着伞等他的人。 恋耽美 >龙绡拭青锋——暮元序(29) 他有万千绮念不敢说。 所幸,萧玖太执拗,雨中的花篮,性命一般的指环,全付身心的信任,他还在犹豫时,是萧玖断了自己的后路,让所有人知道,非他不可,没他不行。 山盟海誓太单薄,余生漫漫的年岁,相守才是唯一的承诺。 谢天谢地,此生遇他,有枝可依。 第42章 暴露 萧玖忽然道:北宁。 钟朔:嗯? 你说对我一见倾心,那么是因我皮囊么? ! 钟朔谨慎道:殿下生得好看极了,那日见过殿下后我记了整整一年,后来,陛下指婚,我也是开心的,只是对殿下情深却是与殿下朝夕相处后才有的。 萧玖笑道:是么? 钟朔肯定道:是。 那你也是见色起意,没有男人不喜欢美色的。 简直就是无理取闹,钟朔道:是,臣对殿下见色起意,殿下想要如何呢? 萧玖道:陪我去看看母亲罢,我便原谅你。 这本是分内之事,钟朔道:好。 临邺事了,萧玖陪着钟朔忙了许久,将临邺的兵权全部抓进了自己手中。 钟朔素来御下有方,极严却见不得他们吃一点亏,军中的人都是感念他的,军心一事上完全无需费力。 京中拨来的队伍没过多久便回去了,钟朔并没在意过这一点兵力,反而觉得没了多余吃军粮的,毕竟临邺这边也不宽裕。 萧玖在府中待了几日,每日闹得厨房不得安宁,惜文委婉地告知钟朔萧玖在厨房的种种恶行,钟朔才抽了空哄住了他。 说来也怪,萧玖做出的菜肴味道是极好的,只是没回进厨房都弄得一片狼藉,锅碗的,总得毁掉几个,添置新家什的钱眼看就要顶上萧玖的一个黄花梨木绣墩子了,就是为了这个钟朔也得拦住他萧玖实在没有家中并不富有的觉悟。 萧玖其实是在府中闷得慌,也没个解闷的人,才去祸害厨房的,所幸钟朔很快便闲了下来,有空与他去看看姜皇后。 无名孤坟所在的荒山已经有了些绿意,萧玖好好地带了不少东西,一一摆在了姜皇后的坟前,牵着钟朔一同跪下磕了头,道:母亲,这次是正式带北宁来见过你,以后北宁也是我们家中的人了。 钟朔道:钟朔,见过母亲。,说完,又是郑重地一拜。 萧玖拉他起来,道:从前我不确定你的心意,在母亲面前不敢说太多,如今不一样了,我们两情相悦,母亲看了也高兴。 钟朔道:只望母亲不气我便好。 萧玖拿了壶酒出来,道:怎会,喜欢还来不及,来,给母亲斟一杯酒罢。 钟朔接过酒杯,满满斟上,恭敬放在姜皇后坟前。 萧玖直接放了酒坛在地上,道:这样算不算是见过婆母了? 钟朔淡然道:那殿下岂不是早见过了? 萧玖笑道:好了,别促狭我了,知错了还不行么? 钟朔也笑,我说的是实话。 萧玖道:母亲你看了?他平日就是这样的,很凶的。 钟朔实在忍不住了,拉了他一下,让他别再胡说,萧玖才停了。 两人又与姜皇后说了会儿话,才慢悠悠下山去。 料峭春风拂过,很像谁的笑意。 上山容易下山难,萧玖一身行头不好走路,钟朔便走在前面为他开路,走了一会儿,山路稍平稳时,钟朔道:殿下,我可以问问,当时你为何要嫁我么? 这个问题他想了很久,他心里明白,若是萧玖自己不愿意,隆德帝便是看得再严也有办法毁了这桩婚,萧玖嫁给他只能是自愿的。 萧玖搓了搓他手心的茧子,道:嗯我可以说实话么? 钟朔道:自然,殿下请讲。 萧玖道:其实,一开始,我想杀了你的。 现实总是如此冷漠残酷,来得太过突然。 钟朔道:嗯,然后呢? 萧玖道:后来被姜淅劝住了,他本就看好你,打算拉拢你的,这样便正好了。,萧玖越说越心虚,他那时对钟朔无意,算计他不少,我想了想,也觉得可行,我有暗卫整日里盯着你,你又不是那爱闹事的,看着很好欺负,是个老实人,便,便答应了。 老实人钟朔:多谢表哥救命之恩。 他欠姜氏兄弟良多。 钟朔叹了口气,道:那殿下现在不会杀我了罢? 萧玖保证道:自然,谋杀亲夫可是大罪,帝姬也要进天牢的。 钟朔道:那,多谢殿下? 萧玖装模作样,道:不必,不过,你也说说,下旨赐婚时是不是吓着了?嗯? 钟朔道:没有。 当真没有? 当真没有。 萧玖没逗到他,有些遗憾,小小年纪,木头一样,只有我不嫌弃你了,若是没有赐婚,不定到什么时候才能娶着妻呢。 钟朔道:这倒不会,若不是陛下赐了婚,大约此时我儿子都有了。 他这话说的诛心,萧玖挑眉看向他,以示疑惑。 钟朔伸手挡开萧玖面前的树木枝条,道:母亲早便为我相看着了,陛下赐婚前其实母亲早就打听的差不离了,只差上门提亲,说起来,还是得多谢陛下。 萧玖皱着眉细算了算一年前京中适龄的小姐,不时还念叨出声,钟朔看得好笑,道:殿下别想了,京中那么多勋贵,殿下记不过来的。 萧玖没说话,又想了会儿,道:是孙家的小姐罢,一年前适龄且府第般配的只有她。 钟朔简直震惊,不曾想萧玖对京中的人家都记得这样深,转念一想,数年来他处境艰难,若是不好好用心,怕是活不下来的。 有些心疼,他道:方才是说笑的,我心中只有殿下,便是娶了旁人也不喜欢。 萧玖哼笑道:那孙家小姐姿色平平,嫁妆也没我丰厚,自然也没我待你好,你定然不喜欢。 钟朔哄道:是,殿下最好。 萧玖点了点头,道:北宁明白便好。 两人相视而笑,一路谈情,黄昏时分才下了山。 宫中却不那么轻松。 羌胡退兵议和后隆德帝松了口气,户部还空缺着,他便火速让萧珙入朝统管了户部,萧珙也算争气,户部的整治等事都做得很好,不过因着做事尽心的缘故,总免不了得罪些人,多与沈昱有关,不过沈昱对他怀有杀心也不是一天两天的,隆德帝总能看明白一些,恩怨摆到明面上来,也能防着沈昱对他动手,毕竟隆德帝还得用他。 开春九皇子的身体倒好了不少,长开了,也有些玉雪可爱,甚至眉眼间与隆德帝也有几分相似,隆德帝虽有疑心,但并未想到九皇子的身世上,对九皇子便很有慈父情怀,倒是对沈贵妃,不那么疼宠了。 沈昱也知道皇帝对他有了戒心,只能加快准备,他的私兵断了供养,手头还有些拮据,只得私下做些贩卖私盐的勾当,借着朝中的人脉,也还算顺利。 萧珙隐约知晓一些他贩私盐的事,只是沈昱谨慎了不少,一时不容易拿到证据。 他手上还有一份松烟给的药渣,这药拿给任何一个太医也能验出来,乃是成人用都不一定遭得住的虎狼之药,沈贵妃偷摸着给九皇子喝了这药后也没了顾忌,之后没少背着人喂伤身的药丸等物,那样小的孩子用这些药后果可想而知,九皇子现在不过就是吊着口气给沈昱拖延时间罢了。 若是九皇子殁了沈贵妃的圣宠自然也要受影响,后宫前朝连带着都有变数,沈昱的事就没那么容易,是以九皇子很重要,现在还不能出事。 不久前萧玖传了信,说是先找机会让隆德帝知道这药的事情。 他远在临邺,沈昱不能动,沈贵妃却很轻易便能解决,如此,便从沈贵妃开始。 萧珙自小在宫中见惯勾心斗角,这样的事做起来十分方便,况且还有萧玖安插在各处的人,完事后留不下半点痕迹。 这日, 隆德帝早起时身子不大爽利,大约是受了凉,有些风寒的症状,福总管当即便宣了太医给看了,并无大碍,只是卧床休养便可。 太医开好了方子便去抓了药,隆德帝喝了,半夜里却闹了起来。 那药自然是被换过的了,隆德帝年纪也不算很大,但是却受不住药的药性,夜里药效发挥出来,半夜里上吐下泄,腹中绞痛,吓得值夜的宫女不行,还好传太医及时,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隆德帝救回来后,不顾身体虚弱着,当即便抓了白日里看病的太医进紫宸殿,严审之下问出说是陛下与九皇子的方子簿放得近,拿混成了九皇子的。 隆德帝也算是切身体会了这药的厉害,当即大怒,九皇子怎可用这样的药,于是顺着药方很快就查清了整个始末,还在太医院的角落处挖出了一包药渣,验过后发现正是九皇子喝的药。 这事静悄悄的,没惊动旁的人,天亮时沈贵妃的景阳宫中便闯入了一对御林军,二话没说就抱走了九皇子,嬷嬷没拦住,惊得不知如何是好,沈贵妃也吓得不轻,便想到大约是换子之事暴露了,没来得及与沈昱通气便顾自换了衣服跑去了紫宸殿。 沈贵妃还是去得晚了,隆德帝早就找了太医院的院正来给九皇子验脉,一切都分明了。 第43章 回京倒计时 沈贵妃到时,九皇子已经被抱了下去。 隆德帝心疼自己亲子,可到底沈贵妃也算是爱子心切,他以为沈贵妃只是想多留九皇子一阵好稳固自己的地位,他懒得与她多说什么,只道:你去吧,不削你位分,宫中自省也就罢了。 沈贵妃本来心中忐忑,听他这么一说,以为是要悄无声息处理了她,吓得跪下,泣道:陛下,臣妾知罪,这,非臣妾本意。 隆德帝疲惫道:朕一向宠爱你,你却为固宠,做出此等行径,你把朕当什么?又把朕的真心当什么? 他话说得模棱两可,沈贵妃顿时慌了神,以为隆德帝知道她换子之事,连忙求道:陛下,陛下恕罪,臣妾再不敢了 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九皇子身子本就不好,隆德帝虽然痛心,但到底还是怜惜沈贵妃的,这么多年的情分也在,不过是叫她去宫中待一段时间,却不想她如此纠缠。 隆德帝身子也未好,药性催发的虚弱感还在,见沈贵妃不识他用心未免烦躁,便干脆往重了说,从前多年,朕看你也是贤淑的,如今却犯这种错,叫朕怎么把皇后之位交给你?若是先皇后,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这话不过是在暗示她来日还是可封皇后的,沈贵妃却没深想,只听到皇帝十五年来头一回提到已逝的皇后。她想到姜家的打压,庄静毁了的名声,还有那惹人厌烦的雍穆,以及多年前已经死了的人惯常自上而下俯视的目光,一切都令她几欲作呕。 新仇旧恨一同涌上心头,反正换子之事也暴露了,她便干脆抬起头来看着隆德帝,恨道:陛下是想念先皇后了吗?可先皇后怕是恨死陛下了吧?她在世时您不曾善待过她,如今成了个死人,陛下却念念不忘了? 她反应过于激烈,却一下戳中了隆德帝的心结,他当年刚刚登基,需借姜家的势来稳固超纲,便设计娶了姜家的小姐,情深义重不过假象,从头到尾都是利用,或许当年有那么一点零星的喜欢,可姜皇后做事有分有寸,哪比得过沈家女的殷勤小意呢?他不愧对姜皇后,只是时过境迁,多年后竟也想起她的好处来了。 帝王逆鳞碰不得,他怒道:你说的是什么话?先皇后与朕伉俪多年,在世时也不曾做错什么?朕为何不能怀念朕的原配? 原配 沈贵妃道:那陛下还记得是如何待您的原配的么?臣妾如何比得过先皇后呢?先皇后的第一个孩子,还是陛下害怕姜家势大,亲自命人送的安胎药呢。 啪。 炕桌上精致的玉瓷茶盏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沈贵妃接着道:陛下当年做的事,远不止如此,还要臣妾一一道来么? 你闭嘴!,隆德帝没忘过当年的事,所以才如此愧疚逃避,更不想听这些话从自己最宠爱的女人嘴里说出来。 沈贵妃道:比起陛下来,娴儿不过换了个孩子,这又算得了什么? 隆德帝正喘着,忽然听见她这么一句,问道:什么?什么换孩子? 却不是换子之事暴露! 沈贵妃立马住嘴,隆德帝却忽然醒悟,道:你把朕的皇子跟外面的孩子换了?! 他手撑着炕桌沿,另一只手伸出去捏住沈贵妃的下巴,道:沈娴!你真是蛇蝎心肠!连自己的亲子也舍得送出去?! 沈贵妃后悔不迭,恨自己怎么没弄明白就贸贸然说出了口,她用力抓住隆德帝的越收越紧的手掌,道:陛下连自己的亲子也舍得葬送,应当是懂臣妾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呢?臣妾跟了陛下这么多年,陛下的手段也学到些许,还得多谢陛下赐教了! 隆德帝收回手,一巴掌将她扇到地上去,没去管她说了什么,问道:朕的皇子呢?你弄去哪儿了?! 沈贵妃精致梳理的鬓发散了几缕下来,她抹了自己嘴角的血迹,一笑道:可惜了,不是皇子,是一位帝姬,臣妾还想留一条命在,自然不会说出来,左右帝姬也不重要,陛下何必如此在意一个女儿的死活? 那是朕的亲生女儿! 雍穆帝姬也是陛下的亲生女儿,怎么陛下还将她送去了临邺呢?先皇后没出生的那个孩子还是个皇子,陛下怎么不说那是您的亲生儿子?还有这宫中陆续死去的皇子,陛下怎么不可怜可怜他们?,沈贵妃反问他。 你! 陛下,你为何子嗣不丰?不是姜皇后克了你的子女缘,是臣妾,那些夭折的皇子都是臣妾做的,可笑你还信了钦天监的话,简直无稽之谈! 多年尘封的真相一朝揭开,隆德帝难以置信自己深爱多年的温婉女子如此歹毒,他咳得撕心裂肺,道:你,你这个枉朕如此待你!你不配! 恋耽美 >龙绡拭青锋——暮元序(30) 沈贵妃道:是,臣妾不配,这些年陛下以为的,都是假的!我沈娴,从没爱过你! 来人!带下去!打!打到她交代帝姬在何处为止!咳咳咳。,隆德帝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晕死过去,看着侍卫将沈贵妃拖了下去,他拉住冲进来的福总管道:告知内阁,马上拟旨,把雍穆给朕叫回来,还有,还有钟朔,另外附一封秘奏,兵权不交,让雍穆好生收着,快咳,快去! 福总管紧急传了候在外面的太医,才接着去传了隆德帝的口谕。 铺了明黄色软垫的榻上全是隆德帝咳的血,他半死不活地倒在榻沿,一下一下用力地喘着气,心里算计着萧玖。 他没因沈贵妃的话对萧玖生出什么愧悔的心思来,叫他回来不过是因为他需要人手来牵制沈昱,萧玖与沈家你死我活,钟朔又手握兵权,正是最好的人选,且他驸马的身份乃是一份保障,萧玖自然会防着他,届时两方相斗,他明哲保身,恰到好处的利用罢了。 殿外正是正午,早就闻讯赶来的萧珙跪在殿外,也不求情,只是垂着头,不时看看紧闭的殿门,不知道在想什么。松烟在远处看着他,一垂眼,带着袖中的纸条快步去了东华门处。 那里有萧玖的人正在等着她。 没几日,萧玖便接到了松烟的消息。 他随手将纸条递给钟朔,道:再没几日便可收拾东西回京了。 纸条上写的是:沈贵妃被罚,陛下突发疾病。 钟朔把纸条放进灯罩中烧了,道:陛下此举会不会激怒沈昱? 萧玖摇头,道:沈昱此人,看皇位比妹妹重要,隆德帝好歹在皇位上坐了多年,他知道没法现在动沈昱,便会给沈贵妃按个别的罪名看管起来,大约不会牵扯沈昱。 钟朔点了点头,道:还是殿下聪慧。 萧玖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尖,道:不过揣测了帝王心罢了,不算什么。,顿了顿,又催促道:你快些,我明日想戴这个。 府中别人安插的人早就清了干净,在府中时萧玖便着男装,只是明日要出门去城中才要换女装,便让钟朔给做支不同样的花簪戴着。 钟朔正在做一支花簪,是三月的桃花式样,虽然临邺这边还冷着,但萧玖还是提出想尽快戴上他亲手做的桃花簪,钟朔自然由着他,当即就找了点绢布,开始做簪子,萧玖便在他身旁陪着,正值沐休,也没什么事,两人从下午一直做到了点灯时分,还差一点绕线便可做完了。 钟朔笑着绑上最后一点线,拿起来在萧玖头上比了比,笑道:好了,正好的,明日殿下戴上试试? 萧玖拿过来揪了揪桃花的花瓣,道:嗯,北宁做得好看。 钟朔收了剩下的材料,道:是殿下生得好看,戴着簪子更好看。 萧玖道:这说的可是实话。 他拿出自己专门放花簪的匣子,一一摆出来数了数,道:不知不觉竟有三十多支了,一月戴下来也不重样的。 钟朔把桃花簪也放了进去,萧玖将匣子盖上,宝贝一样放回原处。 两人沐浴后躺在床上,萧玖抱着钟朔的胳膊,道:不想回去,还没跟你过够小日子又要回去,回京之事是他安排的,现下只是借机撒撒娇罢了。 钟朔自然明白他,顺口哄道:没事,等回去了我带你偷偷去城外玩儿好不好?去跑马? 萧玖来了兴致,也道:那再去一次温泉庄子?上次匆忙,也没好好玩儿过。 好。,钟朔给他掖了掖被角,附和道。 还有父亲母亲,回去是不是得带些土产之类?,萧玖作为贤妻,想得很是周到。 钟朔倒没想到这些,便道:殿下做主便好,家中的事我不太懂,还需殿下操心的。 萧玖笑道:无事,这都是小事,不需多么费心。 钟朔在被子中牵了萧玖的手,道:多谢殿下。 萧玖亲了亲他的嘴角,道:你我之间,无需言谢。 第44章 回京 临邺之事隆德帝安排地很好,暂时没派新的官员,只留下了姜淅理政。 萧玖与钟朔将一切处理妥当后便收拾好,准备回京了。 来时为躲避沈贵妃安排的暗杀他们绕了远路,这回事出匆忙,却不能再悠哉游哉地走扬州了,两人挑了最近的路,尽快回去。 萧玖提前置办了不少的土产等物,马车比来时还多一些,一队人浩浩荡荡走了半月方回了京。 回京自然先入宫,隆德帝却只传了萧玖,钟朔只得自己先回了钟府见钟寒江与余氏。 阔别大半年时间,余氏想念得紧,之前也几度通过家书,但终究不如见面来得放心。 余氏一直迎到钟府门外,拉着钟朔的手左右看看,眼圈红着,道:瘦了,也黑了。,钟朔笑笑:自然的,临邺风沙大些,又常在外面,但儿子身体是很好的,母亲不必忧心。 余氏笑了笑,道:不知帝姬如何了,跟着你在外头有没有吃苦。 钟朔道:帝姬很好,先进宫去了。,说完,他与钟寒江对视一眼,心中各自了然。 余氏不知他们心思,只拉着钟朔往家里走,之前他们走时还是趁着钟纪与钟楚睡觉时走的,两人醒了自然好一番哭闹,都想萧玖了,萧玖还没回来,先看钟朔也是一样的。 钟朔被余氏抓去哄弟妹,萧玖则在宫中与隆德帝对着干。 皇帝刚关了沈贵妃,大病一场,现下坐都坐不大稳,还得靠着垫子才行。 萧玖慢慢撇着手中的茶水,道:父皇待儿臣极好,这茶在临邺可喝不着。 隆德帝没接茬,只道:你若喜欢临走时让人给你包了带着。 萧玖笑道:这儿臣可担不起,父皇有话不妨直说了吧,驸马还等着儿臣出宫。 隆德帝喘了声,道:你与钟朔感情倒不错。 萧玖淡淡道:还请父皇示下。 他态度坚决,隆德帝也不好再扯别的,只得道:临邺的兵权已在你手里了,拿好罢。 萧玖道:自然,兵权一事儿臣会慎重。,难得没呛声。 隆德帝舒心了,语重心长道:雍穆,有一事,父皇希望你记得,你是长华的大长公主,雍穆帝姬,凡事,先为国,再为家,萧珙是你弟弟,凡事多提点他。 对隆德帝而言,萧玖与钟朔感情甚笃不是什么好事,萧玖本就与他不睦,钟家位置尴尬,现下萧玖手握兵权,若是更偏向钟家,那么皇家自然是要吃亏的。 九皇子是沈贵妃抱了别人家的孩子,他早几日便对外宣布九皇子薨逝,此时放眼整个皇族,大约也只有萧珙能担大任了,萧珙仁善,萧玖却与他不同,以帝姬的身份掌兵权摄政自然不会有谋反的资格,萧玖帮扶萧珙,至于兔死狗烹之事就不必他来操心了,皇族之人,铲除异己是天生的。 只是钟朔让隆德帝不大满意,萧玖似乎心系于他,公私不分,向着夫家可是最要不得的。 可惜了,萧玖不是皇子,否则凭他的资质,皇位也是可给的。 萧玖放下茶盏,声音清冷道:父皇什么意思,儿臣明白,新的帝姬府已经修建好了罢?明日儿臣便搬进去。 隆德帝点点头,道:你难得懂事,知道朕意在何处便可,去罢,今日去钟府与钟朔说两句话,搬进了新府,别再胡闹了。 萧玖起身,随意行了个礼便走了。 他身后,隆德帝咳了几声,拿起茶壶自己斟了一杯,慢慢喝了。 萧玖回了钟府,不大开心。 余氏早盼着他回来,见了他比见了钟朔还要高兴,看他没清减也没晒黑才放了心,跟他坐在一处闲话了几句京中的事,萧玖道:临邺没什么好的东西给母亲带的,只捎了些土产来,已放到库房中了,母亲得空了可去看看。 余氏笑道:帝姬有心了,难为你出去一趟还记着我们,只是辛苦了你,思量许多。 萧玖道:不是什么劳累的事,这些都是该我做的,母亲不必挂心。 余氏道:帝姬这样贤德,朔儿该感怀的。,她早就见萧玖频频向门口处看,便打趣道:帝姬是想念朔儿了罢,他此时该是在斜玉轩的,帝姬不必陪我这老婆子了,去看看朔儿罢。 萧玖道:哪里,母亲天生丽质,还年轻得很,怎么老了。 余氏又与他笑言了两句便放他去找钟朔了。 长兄如父,钟朔自然是在哄孩子。 钟纪与钟楚大半年没见着他,很是想念,只是比起钟朔来,更想萧玖。 也不知道萧玖给他俩灌了什么迷魂汤,天天念着嫂嫂。 好在钟纪又被赶去了姜家的学塾,只有钟楚在。 钟楚原本见了钟朔还挺开心,再一看却没有萧玖的影子,眼里顿时便包了一包泪,眼看着就要掉下来,钟朔连忙手忙脚乱地哄着。 萧玖进门时,钟楚正骑在钟朔脖子上摘院子里刚开的花朵,胖嘟嘟的小脸上还有没干的泪痕。 他没惊动兄妹俩,就倚在拱门处看着,看钟楚与钟朔撒娇要戴花,钟朔笑着将她从脖子上摘下来在她细细软软的发间簪一朵粉色的小花,四月的时气清新,眼前的场景却像是一幅画了。 钟朔像是很喜爱孩子的。 门口的松枝掩了萧玖的身影,他悄悄看了好一会儿才走出来,正玩耍的两人见了他都眼睛一亮。 钟朔抱着钟楚迎上来,萧玖从他手中接过钟楚掂了掂,道:沉了,楚楚吃什么好吃的了?,钟楚嘻嘻笑道:好多呢,昨日吃的豌豆黄楚楚还给嫂嫂留了些,只是不大热了。,稚童言语总是可爱,萧玖腾出一只手按了按她头上的小粉花,道:那我先谢谢楚楚。 嫂嫂客气。,钟楚脆生道。 萧玖被钟楚逗笑了,看着钟朔笑个不停。 钟朔道:好了,先进屋罢,楚楚见到嫂嫂可开心了?,钟楚连连点头,萧玖便抱着她跟钟朔进了屋。 钟楚没多久便困了,萧玖陪她玩了会儿,等她睡着,让人去回了余氏,才换了衣裳松了头发。 萧玖靠在钟朔肩上,扭了扭脖子,道:今日累死了。 钟朔替他捏了捏肩膀,问道:今日陛下可说什么了? 萧玖摸了摸他的脸,他叫我离你远点儿,还让我好好辅佐萧珙,左右就那么几个意思,差不离的。 钟朔没说话,萧玖接着道:只是明日我大约要搬到帝姬府了,咱们不能再住在一处了。,隆德帝早就安排着重修帝姬府了,此时他回来,恰好能住进去的。 隆德帝不欲他们俩整日在一处腻歪,想着离远些感情也淡些,便忙不迭地暗示萧玖该防着钟朔,萧玖顺势应了,也方便后边行事,只是两人要分开一段时日了。 钟朔手下动作没停,他仔细想了想道:殿下,其实臣身手不错。 嗯? 殿下不方便召臣时,臣可自己翻墙进的。 萧玖愣了下笑出声来,道:那我找人将院墙打低一些,方便你进来? 钟朔认真地拒绝了:不妥,墙打低了不安全,若放了贼进去也不好,墙再高臣也可以进去的。 睡在床上的钟楚忽然动了下,萧玖一下子坐直了身去看她,钟楚只是翻了个身,接着又睡过去了,萧玖松了口气,对同样坐直的钟朔道:无事,睡熟了翻身。 钟朔伸手给钟楚理了理头发,又坐了回去,萧玖轻声了些,道:你还真想翻墙?到时候我让人给你留个偏门你晚间进就是了,帝姬府与钟府也不远,来来回回也算方便,平日里大约父亲母亲也不知晓的,等我得空了,就悄悄来看你,你也给我留个门? 钟朔道:那臣便禀了父亲母亲,将斜玉轩围出一半来,改成独门独院的,再辟一个小门出来,殿下要来便说一声,臣去接。 萧玖伸手搂着他的腰捏了一把,道:好。 钟朔腰上有些痒,便挣了下,萧玖伸手按住他,低声唤道:北宁,钟朔凑近他,没说话,只是两人越来越近,近到鼻息可闻,这些时日忙着赶路都没好好在一处待过,好不容易有时间,自然情难自禁。 只是两人唇齿将要触碰之时,钟楚忽然又出了些动静,这回不是翻身,是真醒了。 有孩子在身边果然不方便 萧玖认命地去哄钟楚,顺便把人交给了惜文,让惜文送到厢房去。 忙活完了再回屋,先前那点旖旎的气氛全没了,萧玖叹了口气,钟朔笑道:改日罢,今日累了,先就寝也好。 萧玖应了,上了床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钟朔在黑暗中翻身看着他,道:殿下怎么了?要不要点些安神香? 萧玖犹豫了下,道:北宁,你想不想,有个孩子? 钟朔:??? 殿下想要过继一个么? 萧玖道:是自己的孩子,你同我在一处,以后可没法有孩子了,你要是想纳妾,我就打断你的腿。 虽然他看不见,但钟朔还是正色道:若是殿下想要孩子,过继一个也可,臣愿意与殿下一同抚育那个孩子,但臣并不想要,臣只要殿下便够了。 钟朔虽喜欢孩子,但他已喜欢了萧玖,自认是要同他天长地久的,他便不能容忍自己与别的女子有孩子,更不想耽误了人家一生。 萧玖想了想,道:不若这样,若是以后有合适的孩子便抱来养着,咱们都不要孩子,好好守着彼此,一辈子,行吗? 好。 第45章 搬家 第二日萧玖便开始兴师动众地搬住处。 主要是萧玖看着,钟朔忙里忙外地帮衬着。 萧玖手里抓了把瓜子,一边嗑一边看着清点账册的钟朔道:来歇歇,这些交给惜文看着就行。 钟朔到他身边,萧玖便给了他一个小茶杯,里面全是嗑好的瓜子仁。 萧玖喜欢嗑瓜子,闲着时总要嗑一把,时间久了门牙上还有两个小小的缺口,钟朔瞧着觉得可爱得很。他还总爱拉着钟朔一起,但钟朔嫌吃着麻烦,后来萧玖再吃时总是先找个小茶杯嗑一些出来再找他一起吃。 恋耽美 >龙绡拭青锋——暮元序(31) 钟朔接了茶杯,道:臣又给殿下放了些别的物件儿,殿下在这儿用惯了的东西都放进去了,还有些干果之类,都告诉惜文了,殿下记着让惜文拿出来吃。 萧玖从他杯子里捏了一个瓜子仁,道:我记不着,等你过来时再叫惜文拿便是,没事就来看看我,别说得像是再不见了一样。 钟朔直接将杯子捧到他面前让他拿,臣只是怕殿下自己住有些事照顾不到。,这话说得没错,许是长子的缘故,两人在一处时总是钟朔照顾萧玖多一些,平日里萧玖掌管府中诸事,却仍有些依赖钟朔。 萧玖将杯子推回去,道:我自己在宫中也住了这么些年,只是分开些时日,没事的。 所以殿下在宫中才没照料好自己,受了伤。 庄静捅他的事情是过不去了,虽说受伤的是萧玖自己,伤疤也消得差不多了,可每每提起来,总是萧玖心虚理亏,他有心反驳,但一看钟朔神情,又把话咽了回去。 好好好,听你的,你放什么都好,干脆把自己也放进去,跟着我一起过去,省得还得悄咪咪地走偏门,弄得偷情一样。,萧玖很不乐意。 钟朔晓得他又想借机占些便宜,干脆没说话,又起身去放些别的了。 萧玖留他没留住,只得继续嗑着瓜子,笑着看他忙来忙去。 与钟寒江余氏告别后,钟朔送萧玖往帝姬府去。 萧玖有个长公主的身份,隆德帝为了向他示好,又给了不少赏赐与圣宠,迁府之时简直堪比出阁。 只是萧玖现下没有炫耀张狂的心思,也没请人办席,只邀了姜淮过府一叙。 春闱已过,姜淮拿了个会元的名头,姜延昭倒是挺自豪,不过姜家仍是低调行事,萧玖这一回只是给姜家做个脸。 是以,对于传说中的会元,萧玖并没很在意。 钟朔将萧玖送下后,萧玖便以乍然搬迁难以适应为由,留钟朔住了几天,姜淮应邀到时,萧玖与钟朔正腻歪。 对于这两人的事,姜淅已传书告知了姜淮让他不至于蒙在鼓里被吓着,所以姜淮淡然得很,非常有些会元的气度,见着两人情状时也维持住了体面。 新的帝姬府比原先的还气派些,用的皆是上好的材料,花园建的更大了,时值四月,多雨的时节,花也开得不错,萧玖正携了驸马在花园赏花,顺带着见了姜淮。 姜淮行了礼后,萧玖便屏退了左右,三人在亭子里坐了。 姜淮没姜淅那么多心思,倒是真心为钟朔高兴,他先对钟朔道:我是从小与北宁一同长大的,现在淮还未取字,北宁却已与表兄喜结连理,恭喜恭喜。 钟朔一颔首,道:多谢姜兄。 萧玖道:好好说话,别一口一个北宁的。 姜淮识趣道:是,谨遵帝姬懿旨,钟兄如何? 萧玖满意道:可。 钟朔看着他笑了下,手下给他剥着核桃,没说话。 姜淮调笑道:去年我叫钟兄的字还无事,不想今年就犯了错了,雍穆帝姬好大的威风。 萧玖道:你再说话,叫人拔了你的舌头。 姜淮闭了嘴。 钟朔适时解围道:殿下莫要玩笑,姜兄只是说笑两句。 萧玖用威严些的男声道:一天两天的,就他长了张嘴。 姜淮不乐意了,道:刚得了会元,还不许我嚣张两天吗? 萧玖摘了手上的护甲扔在旁边,道:得了会元便如此得意,若是得了状元怕不是要上天了? 钟朔笑道:想必姜兄心中有数的,殿下不必担忧。 三个人中唯一正经些的就是钟朔了,姜淮却奇道:钟兄从前向来话不多,在表兄面前却没什么顾忌,姜淮羡慕。 萧玖与钟朔对视一眼,萧玖自然知道钟朔待他不同,从他人嘴里说出来他更加得意,就是要亲近的人都知道才好。 钟朔道:应该的。,而后只看着萧玖笑了。 姜淮的眼简直要瞎了,他道:好了,我一个还没娶亲的人看不得这样的场面,饶了我吧,算我说错话。 他故意这样说,不过图个开心,萧玖道:不闹了,舅舅有什么话说么? 姜淮道:父亲没说什么,我这趟来,还真是来贺表哥乔迁之喜的。 萧玖道:我刚得了一套上好的古籍,待会儿你回府时记得带着给舅舅。 那不成,我来贺喜,连吃带拿的算怎么回事?,姜淮假意推辞。 钟朔劝道:姜兄带来的酒也是极好的,难得,那套古籍也是殿下得知舅舅喜好特意买来的,正等着个时机。 萧玖凉凉道:难为你这样为他周全,他脸皮厚得很,根本没想着推辞。 姜淮道:钟兄好意淮心领了,多谢。 萧玖瞪了他一眼。 姜淮哈哈大笑。 说了会儿闲话,惜文带着一队侍婢过来,萧玖便换了女子的声线与钟朔说话,待饭菜点心摆上桌之后才不再说话。 姜淮道:新换了府邸,你这日子过得可是艰难。 萧玖并不在意,在宫中习惯了,大约也住不了多少时日,舅舅那边如何了? 姜淮道:三皇子在朝中站稳了脚跟,父亲还算拿捏得住他,他现下无依无靠,想要立足只能依着姜家。 萧玖点点头,道:不错,他不是太要紧,只是还得看紧了他,别叫他起其他的心思。 钟朔道:三皇子手中并无兵权,应当会配合殿下。 嗯,他知晓朝中局势,虽说是铁板钉钉的事,可兵权还在这,明日给松烟递消息试探下也可。 钟朔道:好,知道三皇子的动向也好走下一步。 姜淮走时钟朔也该走了,萧玖一直送到门口,姜淮还感动得不像话。 结果萧玖转头便上了钟朔的马车,道:表弟莫要自作多情,本宫是来送驸马的。 姜淮没话可说,骂骂咧咧地上了马车,萧玖还嘱咐着他的车夫道:驾车千万小心些,莫要摔了咱们的会元。 车夫连连答应着,小心地挥了鞭子带着试图掀开车帘挤兑萧玖几句的姜淮走了。 萧玖松口气,道:可算是走了,咱们也走罢,我送你回钟府。 钟朔与萧玖上了车,一路看着车外绿意盎然的景色,中途钟朔还又下车买了次点心给萧玖,临到了斜玉轩的门口,钟朔凭着一包热乎的点心将长华的帝姬哄回了自己屋里,惜文跟着一架空着的马车回了帝姬府,假作萧玖回去了。 钟朔先进了门,将无关的侍婢全遣了下去,之后背着手走回了门处,牵了萧玖的手,两人悄悄地窜进了屋子里。 萧玖关上门,还像模像样地吁了口气,道:没人看着吧? 钟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殿下说的,好像真的偷情一样。 萧玖弹了他脑门一下,不刺激么?帝姬与朝臣背着驸马偷情,简直是个可写进话本子的好故事了。 殿下,莫要如此轻言自己。 好,莫当真,不过是戏言几句罢了。 萧玖临走前留了些衣服在,方便过来时换洗,此时果然很方便,他径自去沐浴更衣,钟朔找了本书点了灯坐着看。 不一会儿,萧玖从净室出来,钟朔已传了饭,正好吃上。 钟朔拿了筷子递给萧玖,道:饭厅咱们便先不去了,委屈殿下在屋里用饭了。 萧玖道:无事,事出有因,藏一藏便是,没什么委屈的。 钟朔还是觉得有些不妥,连晚间就寝时抹药都轻了许多。 萧玖躺在床上,问道:之前不是说疤痕淡了许多么?现在如何了? 钟朔道:在灯下看着还有些痕迹,不仔细看便看不着了。 萧玖笑道:你的药是很管用的。 钟朔收了药盒放进床头,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一个什么凉凉的东西,摸出来一看,是个扁圆的盒子。 他道:这不是之前惜文给的药盒么?这么久了也没再用过。 萧玖接过来看了看,道:这药治淤青等伤很好,似乎当时还有另一个盒子的。,他伸手摸了摸,摸出来另一个盒子,揭开盖子闻了闻,幽香扑鼻。 钟朔疑道:是香膏么?为何给殿下这个? 萧玖仔细看了看其中半透明的膏体,那日惜文的情态浮现眼前,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这明明是 这个惜文,还不知误会了多久。 萧玖的脸微微红了,他将盒子盖好,干咳了一声,道:先放回去罢,这个有别的用。 钟朔:??? 敢问殿下,这是什么?又用来做什么?,萧玖越隐瞒钟朔越好奇。 萧玖将两个盒子都放回原处,靠近了钟朔耳边,说了几句话。 钟朔耳尖瞬间红了,他只在新婚时听过这个,此时很是无措,悔恨自己怎么问了这样的话。 萧玖捏了把他的腰,不要脸道:改日一同试一试?这盒子里的东西还没动过呢。 钟朔不大好意思,扭头看向旁边,算是默认了。 第46章 多喝热水 近来京中有传言,说是雍穆帝姬迁了府后钟将军每日闷闷不乐,上值也没多大劲头,雍穆帝姬倒是频频出席些宴会之类,言语风貌间也无黯然之色,很有风光满面的样子,对比两人,众人心里明镜似的,人人都道钟将军一腔情意错付帝王家,可惜可叹。 钟朔升了职后再上值时总隐约听见旁人议论他,也没说不好的话,总是什么憔悴支离,深情几许之类云云的,让他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这些词怎么跟他扯上关系的。还好钟将军不大爱打听闲话,才没听着这些无稽的传言。 不过萧玖常办些赏花品诗会的,席间众人咬耳朵,他多少也知道些,对此,雍穆帝姬本人倒是没说什么,照常饮宴,只觉得简直令人发笑。 人云亦云,隆德帝惯会耍这些小手段的,不过在人前离间几句罢了。 他与钟朔如何旁人自然不知,两人恩爱不是要给别人看的。 只是这样的流言让钟朔听见总归是不妥当,说得多了总会有人信,多不好。 于是钟朔在军中上值时,正练着兵,便收到了萧玖遣人送来的信笺。 钟朔不明所以地打开,不明所以地看着晕染成了酡色的花笺上一行银钩铁画杀气腾腾的小字:君心我心,遥寄相思。 明明早上刚从钟府出去 萧玖已然玩上瘾了。 两人偷偷住在一处已有些时日,晚间睡在一起,白日里萧玖穷极无聊时就命人送些小物件儿给他,美其名曰托物寄情,不想今日竟送了信来。 钟朔失笑。 他素来习惯陪着萧玖玩耍,当即便到书案前提笔回了一封。 过了午,萧玖捏着手中一封封的严严实实的信封,这信封中规中矩,正是军中用来送信的规制信封,脸色不是很好。 惜文劝道:许是驸马不好意思,才封成了这样的。 萧玖唏嘘道:一年了,驸马还是如此不解风情,果真可爱。 惜文: 萧玖笑着拆了信,一边撕一边还道:我倒是没生气,只是想起了去年紫宸殿梅林中的事,一时间恍惚,仿佛还在眼前。 信封中是一张同样的花笺,萧玖慢慢拿了出来,却不知为何右眼皮一跳。 花笺展开,端正的字体写着:天热莫贪凉,多饮热汤。 此时帝姬府正在办一个赏桃花的宴会,萧玖在桃园中设了宴,底下察言观色的命妇小姐们眼见着帝姬的脸色不对头了,暗暗地交换了眼色,都不大敢说话了。 萧玖勉强笑着,道:怎么小声了?在本宫这里不必拘束,这桃花开得极好,起来走动走动多看看也是好的。 他积威甚重,诸位夫人小姐的都挺怕他,对他的话自然不能不听,一时间都忙着起身到处去赏桃花,不敢再注意着萧玖的脸色。 萧玖咬牙切齿道:本宫还道他有多情深似海,原来特意来一封信竟是提醒我别吃凉的?!白白浪费我一张上好的花笺! 惜文憋住了笑,道:驸马体恤殿下辛苦呢,这字虽短,却可见驸马一片苦心。 萧玖道:你别替他描补,任这底下哪个夫人来看都得气得肝火旺,何况是我。 惜文为钟朔辩了两句,自觉已经够了,便道:殿下说得是,驸马还年轻,但此举,恕奴婢直言,确实过分了些。 萧玖一使劲捏碎了手中的白玉酒盅,清脆的一声,满桌碎玉琼浆,令人见之胆寒。 晚些时候钟朔回府,刚到门口,便有人来传,说是雍穆帝姬来了。 虽是分居,但偶尔萧玖去看看钟朔也是说得过去的,钟朔并没什么危机之感。 萧玖正与余氏说话,见了钟朔进来还笑着牵了牵他的手。 钟朔忽然后脑一阵麻意,有种从前战前的紧张。 萧玖道:你今日回来得早了些,正好赶上了,我与母亲正商量着纳妾之事呢,不知夫君对此事怎样看? 钟朔一惊。 萧玖瞪了他一眼。 这事答不好可是要送命的。 钟朔忙对余氏道:母亲明察,儿子对帝姬一心一意,此生除帝姬之外儿子再不愿娶别家的姑娘了,儿子从小看着父亲母亲,只望得一知心人便可,不求别的。 本来便是萧玖先提出来的,钟朔郑重地拒了,也免了以后他自己与余氏之间的矛盾,算是未雨绸缪。 钟朔自己表明不再纳妾,余氏心中也放心,萧玖身份特殊,能不插手他们之间的事便不插手,这样再好不过了。 余氏笑道:如此最好,你能安心与殿下过日子就好,莫起那些乌七八糟的歪心思,知道了吗? 钟朔颔首道:儿子知道了。 三人又说了会儿话,钟朔与萧玖便不再叨扰余氏,直接回了斜玉轩用饭。 用过饭后,萧玖在镜前卸妆,钟朔给他拆着头上的凤纹金冠,道:殿下今日怎么提起纳妾之事了? 恋耽美 >龙绡拭青锋——暮元序(32) 萧玖拿了块布巾擦着脸,道:这事不急,咱们先来说说今日的花笺? 花笺? 萧玖道:是,你可还记得在花笺上写了什么? 钟朔笑着道:殿下的花笺臣好好收起来了,只是一时想不到该写些什么回给殿下,又忽然忆起殿下总爱吃些冰的吃食,京中热得快,臣怕殿下又吃了冰的闹肚子,便写了句话,让殿下多饮热汤。 萧玖接过他拆下来的金冠放在桌上,点头道:北宁说得有理,只是在我给你写了那样掏心窝子的话后你再回一句这样的话,是不是有所不妥呢? 钟朔:? 殿下认为,不妥?,钟朔小心翼翼。 北宁认为,妥?,萧玖步步紧逼。 钟朔道:臣是想着殿下的,不合殿下心意么?,小将军这样问话,却弄得萧玖有些不自在,软声软气的,勾得人心痒。 萧玖咳了声,道:我不是要凶你,只是人满心满意地写信讨你欢喜,你就回一句多喝热水,换你心里舒坦么? 闹了个不开心原是因为这个。 钟朔对于怎么哄萧玖早就得心应手,开口解释道:臣想着臣待殿下的心意无需再言,殿下的身体在臣这里才是最重要的。 萧玖果然被哄住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 萧玖道:行了,你是越来越会说话了,我说不过你。 钟朔笑了笑,道:殿下还没说今日怎么与母亲提起纳妾之事了? 咱们才成亲一年,本来不必拿这个出来说的,只是今日赏花时有个什么小姐来同我请了安,是个不大懂规矩的样子,是以我便趁你快回来时与母亲说了,也好先绝了这个隐患。,萧玖将最后一支花簪放下道。 钟朔道:不知那小姐说了什么? 萧玖牵着他去床上,靠在床头道:是孙家的小姐,差点与你成了婚的那个,说什么前几日在钟府见了你一次,你颇为喜欢她,还直接称我为帝姬姐姐,不大聪明。 钟朔仔细回忆了一下,确实想起来之前孙家小姐确实来过府上,臣记得只是同孙小姐隔着屏风问候了一句,怎么成了喜欢她了? 萧玖跟着他的话道:不知,她还叫了我一声姐姐,怪让人生气的。 钟朔打趣道:是不该叫姐姐,叫哥哥才是对的。 萧玖捏着他的脸,再乱说? 钟朔见好就收,马上求了饶,臣错了,不敢了,殿下快放手。 萧玖没使劲,松了手后没有留下一点印儿,钟朔道:这种亏殿下可吃不了,那孙家小姐如今在何处呢? 萧玖道:以不敬帝姬以下犯上之由关在帝姬府了,等着孙家来要人,别人都知晓我来了你这里,明日孙家大约会求到你这里来,你直接答应他便是。 钟朔应了,道:殿下近来可有接到松烟的消息? 萧玖道:嗯,接到了,宫中的人也看在眼里,萧珙还算可用,没什么旁的心思。 钟朔道:那殿下便没什么顾忌了。 萧玖困得直点头,含糊道:嗯,明日再与你商量罢,在临邺待久了,今日应酬那些女眷,听着她们叽叽喳喳的,还有些不适应,快累死了,我撑不住了,先睡了。,刚闭了眼便睡了过去。 确实是累坏了。 萧玖靠在钟朔肩上睡着,他没敢乱动,等到萧玖睡熟了,气息平稳后才轻轻将他放倒在床上。 钟朔熄了灯,吻了吻萧玖的额头,也睡了。 第二日钟朔沐休,萧玖故意没早早回帝姬府,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正好碰上来找钟朔求情的孙大人。 孙大人就那么一个女儿,宝贝得很,如今得知人被扣在了帝姬府,急得不行,连夜疏通了关系才找到钟朔这儿来。 钟朔没说废话,很痛快地应了给他说两句话,让他先回家去等着,弄得孙大人一腔肺腑之言没处说,不上不下地憋着难受。 钟朔想着萧玖不知睡醒了没,想回去看看他,很快便下了逐客令,孙大人告辞出来,碰上了已等了他好一会儿的萧玖。 当时便吓得直接跪下了。 第47章 不能生是好事 萧玖笑道:许久不见孙大人了,孙大人一向可好? 孙大人流了些冷汗,道:劳帝姬挂念,臣身体还算康健。 萧玖道:看着孙大人也是个富态有福的样子,教出来的女儿想必也是不错的。 他虽并未刻意吓唬孙大人,可这话听起来也很吓人了,孙大人正想叩首再请罪,钟朔却闻声出来了,钟朔先对萧玖行了礼,才道:孙大人方才不是说有政务要处理?殿下,孙大人今日着急些,不如改日再向殿下请安,便先让孙大人去罢。 孙大人也赶忙磕头,连连谢罪。 萧玖便道:改日便算了,退下罢。 孙大人又磕了头才跟着松竹出去,临走前还看了钟朔一眼,钟朔对他颔首,他才放心去了。 他走后,萧玖揉了揉额头,道:他女儿叫我烦心,如今还来装没事人一样,糟心。 萧玖穿得并不厚实,钟朔拉他进屋,一边走一边道:左右人已打发了,殿下怎么不多睡会儿? 萧玖笑道:我近来露面多了些,少不得要与旁人虚与委蛇几番,却叫他们以为我好欺负了,还敢打你的主意,不知好歹。,一个小小女子自然没那么大胆子,不过是姓孙的想要攀附钟家才借着余氏当时打听过他家女儿的一点情分让闺女自己贴了上来,以为自己碍着众家夫人的面就吃了这个暗亏,认下了这个贵妾,真是笑话,整个京城还没人能给他委屈受。 钟朔明白了,原来他真是特意来吓唬孙大人的,他笑道:那殿下可舒心了么? 萧玖道:还算可以罢,让松竹去把孙家的小姐放出来吧,再送她本《女训》带着,算是我可怜她没有家教,然后再从宫中挑两个教习嬷嬷,务必好生教导孙小姐,此事让惜文去。 钟朔给他盛了碗菜粥,便让人去传话了。 孙家小姐这事倒是传到了隆德帝耳朵里,现下哪怕真是萧玖无理取闹他也得由着他,萧玖还有用处,本来他名声也不多好,如今再这样肆意妄为,也算是立威了,隆德帝也乐见这样的情形,当即便让人赏了不少的东西以作安抚,且找了个由头发作了孙大人,如此,朝野便知风向了。 萧玖用过早饭后便回了帝姬府,隆德帝的赏赐后脚也跟着到了。 萧玖随意看了看便让人扔进了库房里,不过其中倒是有一壶好酒,闻着便很香醇,萧玖特意没叫人放起来,留在了自己屋里。 晚间钟朔悄悄从帝姬府的侧门溜了进去,避开人一路顺畅地进了萧玖的院子,萧玖早就遣了下人等着他了。 惜文给他开了门便行礼退下了,钟朔自己掀开厚重的珠帘进了里间。 他见到萧玖时还想着那珠帘在手中的分量,想来一定价值不菲,钟朔想想萧玖走了后那空空的库房,叹了口气。 萧玖放下手中的账本,道:怎么了?今日不顺么?怎么还叹气了? 钟朔道:未曾,只是太过思念殿下了。 萧玖又拿起账本道:算了,你这人,看着老实,其实花言巧语,肯定没说真话。 钟朔笑道:那殿下觉得臣在叹什么? 萧玖道:不知道,不想问,我只是一个可怜的人,每日看账本还要面对夫君的哄骗,我很凄凉。 钟朔没忍住笑了出来,萧玖便扯着他简便束起的马尾,道:笑什么,我说的可全是实话,不掺假的。 好,殿下从来不说假话。,钟朔让着他。 萧玖只是逗一逗他,没再做纠缠,直接从身边掏出了个玉壶,道:来闻闻,皇帝刚送来的,很香。 钟朔接过来闻了闻,嗯,很醇,是好酒。 萧玖弹了弹壶身,眉尾一挑看着他道:尝尝? 钟朔却道:陛下送来的,是否要查一查? 萧玖道:应该不会,他亲自赐的,这个当口,他不会来害我。 钟朔想了想,道:若不是致命的呢? 这回赐的东西中可是只有这一壶酒? 萧玖点头。 钟朔道:还是拿去验一验罢,我总觉得不放心。 萧玖笑了下,道:好,听你的,那今日先不喝了,在军中累么? 钟朔道:不累,军中近来无事,沈昱那边陛下也有意压着,暂时风平浪静。 萧玖又摸了个算盘出来,拨着珠子道:沈昱没钱,正忙着敛财呢,他贩私盐只做了一阵子,还未来得及抓住把柄就改了行当,搭上了工部的人,正在建着的护国塔便是了,来钱更快些,也多。 钟朔给他摆好账册让他方便看,这样却也方便找证据了。 是,他不蠢,这次铤而走险不过是因宫中无人,皇帝又察觉他围猎行刺,意图谋反之事,他做得隐蔽,但并不是没蛛丝马迹,此事咱们不插手,皇帝手中的人没那么简单,自然能察觉。 钟朔道:好,听殿下的。 嗯。 萧玖噼噼啪啪拨着算盘,皱眉道:不对。 钟朔:? 他凑过去,萧玖道:账对不上,太多了,算不过来。 钟朔: 私产太多而对不上账,这样的烦恼钟朔可能一辈子都没有。 他的私房钱早就花了干净,手头便没有松快那天,所幸自萧玖搬出钟府后,用度不必他出,他自己平时也用不到什么东西,又慢慢攒了些下来,才觉得每日上值有了些乐趣。 萧玖把账册扔到一边,不算了,明日再说。,他本就是一时兴起想看看账册,竟然把自己给算得烦了。 钟朔道:殿下先歇歇,晚上看书费眼的。 萧玖又靠在了他肩头,道:嗯,只是偶尔看看,这些不需我来打理,只是闲得没事。 做帝姬果然是个轻快活计,萧玖每日赏花养鸟练枪的,仿佛也没什么要紧事,钟朔连个通房都没有,是以萧玖连后院都不必整治,简直是长华最悠闲的帝姬如果他不是男子。 萧玖自己也很烦恼。 他道:每日待在府中都要闲死了,从前还能与母亲唠家常,如今我自己一个人,你也没个妾室什么的,我在宫中学的那些本事都白学了。 钟朔也很委屈,那臣纳个妾来与殿下作伴? 不行。,萧玖拒绝地很干脆。 钟朔道:那沐休时殿下可愿与臣一同去城外跑马?去年便想跟殿下去,可惜没能找到时候。,萧玖在京中必须得有帝姬的样子,日日都要上妆,戴许多的首饰,衣裳看起来也很重,他也确实说过女装不舒服,钟朔便一直惦记着带他出去玩。 萧玖眼睛一亮,道:我马术不错,不过经常在马场中骑马,还未曾在野外痛快跑过,咱们何时去? 月末如何?我与人换班,多歇一日,咱们去庄子上住一晚? 好,听你的。萧玖挺开心。 第二日。 天蒙蒙亮时钟朔便去上朝,萧玖还熟睡着,今日事少,待他回钟府时却发现萧玖已在他屋里。 惜文并不在,只有萧玖一个人。 萧玖随意翻着他书架上的书,道:我借口去姜家,偷溜了过来,想你了。 钟朔平稳道:臣也想殿下。 萧玖笑道:好了,只有咱们两个人,不必拘礼了罢。 钟朔便道:我也想芫芫。 萧玖扔下书,上前解了他官服里侧的带子,钟朔及时拦住了他,不敢让他再继续下去。 从那晚发现那盒脂膏开始,萧玖便开始经常有意无意地触碰靠近他,长华的武将官服皆是玄色的,上绣猛兽图纹,配有金银丝线,钟朔习武,身姿挺拔,少年的身体并不过分强壮,恰到好处的身形穿上官服后更加好看,皂底的长靴勾出他劲瘦的小腿,哪怕加上了外衫也挡不住钟朔身上的潇洒意气,人是稳重沉静的一个人,身上却仍有一股子蓬勃的朝气。萧玖根本扛不住这样的钟朔,每次他换官服,萧玖总要伸手帮忙。 钟朔毕竟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被这么撩拨,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尤其那还是好好放在心上的人,两人两情相悦,情难自禁,如今还没太越界只能说是萧玖碍于钟朔一直上值,怕无法照料他。 但这并不能阻止萧玖对钟朔动手动脚。 钟朔艰险万分地换完了衣裳,萧玖才说正事,却是昨日的那壶酒。 萧玖道:你猜,这酒里有什么? 钟朔想象有限,猜不出,但又想配合萧玖,便挑了个自己认为最不可能的,难不成是落胎药? 萧玖笑道:非也非也,不过差不离了,这里面有一味很强的药,药性寒凉,易致女子体寒,无法生育。 钟朔很意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道:陛下这是 皇帝知道我爱喝酒,才特意放在了酒中,我必定不会疑心的,怪不得我近日与你亲近他也未说什么,原是在这里等着我呢。,萧玖冷笑。 这个法子毒辣,若萧玖无法生育,哪怕他与钟朔感情再好也不会有子嗣,就算萧玖有野心,可没子嗣也终究无法长久,隆德帝并不认为萧玖愿意把皇权拱手让给外姓之人。 一箭双雕,同时还能因子嗣之事离间他们二人,让钟朔对萧玖心生不满。 简直用心险恶! 钟朔庆幸道:所幸殿下并不能生。 第48章 儿女都是债 萧玖捅捅他的腰眼,道:你怎知道我不能生? 钟朔意外道:殿下真的可以?,不等萧玖说什么又道:那咱们要两个孩子?一双儿女凑个好字,儿子我来教他剑术战略,殿下教骑射,女儿便好生宠着,给她扎小丫髻,殿下不用的首饰都给她,再教她礼仪学问,毕竟是咱们的女儿,定要养成大家闺秀才好,他还没说完就把自己给逗笑了,萧玖跟着一起笑,对他所描绘的女儿有些意动。 恋耽美 >龙绡拭青锋——暮元序(33) 萧玖道:你如今也学会促狭了,好啊,喜欢孩子的话,咱们就真的养两个,儿子承你家业,长大些便扔进军中摔打,闺女就娇养在家中,我们手上的铺子田产全留给她,未来寻个好夫家做了陪嫁也就罢了。 他说得认真,是一心一意想要与钟朔过一辈子的。 钟朔笑着抱紧他,道:好,那我先留意着,若有合适的就领过来。 萧玖应了一声,心不在焉,钟朔直接把他伸到自己衣襟内的手给抓了出来,殿下,自重。,萧玖占便宜不成,悻悻地收回了手,坐在榻上闷闷不乐道:也没旁人。 钟朔很清醒,还是白日,且殿下不是还有事要做? 萧玖抓着他亲了一口,道:不过入宫一趟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钟朔道:不知陛下身体如何了? 萧玖道:好了些,他近来也越发倚重萧珙了,像是要立太子的意思。 钟朔道:是了,明面上三皇子乃是陛下唯一的子嗣,朝中也是一边倒地支持三皇子,沈昱没什么动静,只是他在户部扎根深些,三皇子不大好过。 萧玖此次进宫也是为了见萧珙一面,他道:萧珙心里明白,情势看似对他有利,其实不然,牵一发而动全身,他已经成了沈昱的活靶子,朝中暗流涌动,他想保命也不容易。 萧珙也是可怜,从年后便没过一天安生日子。 钟朔道:松烟在三皇子身边也危险,殿下记得警醒她保重自身。 松烟在萧珙身边也做了不少,松竹一直惦记着她,钟朔也就时时放在心上。 萧玖应了,还酸道:你倒是一直没忘了她。 钟朔笑着哄他:殿下不必吃醋了罢,松烟可是从小与我一同长大的,我将她当作妹妹一般怜惜的。 萧玖道:我知,只是遗憾没能在幼时见你一次。 我幼时可是个呆愣愣的小书呆子,也不如现在好看,殿下定然不喜欢的。,钟驸马对自己的相貌很有自信。 萧玖道:那更好了,我就先跟母亲定下你,然后日日让你进宫陪伴,把你养成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儿,如何? 钟朔往深处想了想,道:那殿下强抢民男这个罪名可赖不掉了,以后就记在野史上,说是某某帝姬的驸马是自己抢来的,岂不有趣? 萧玖顺着他道:有趣有趣,再说某某帝姬的某某驸马,乃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儿,咱们干脆都不要名声了,随后人编排去,好好过了那一辈子也就够了。 钟朔斟了杯茶,道:早早与殿下相识,我或许能护得殿下一二,若能遂意,名声要来作甚? 萧玖隔着小几看他,现下也不迟,此生,我最庆幸便是遇着你了。 钟朔道:我亦然。 北宁。 殿下。 萧玖向前靠了靠要去吻钟朔,钟朔主动拉住了他放在桌上的手,正是情浓时候。 叩门声骤然响起。 萧玖不管,继续往前靠,门外人似乎有些急,一直没停下,钟朔捏了捏他的手指,道:殿下,我先去看看? 萧玖没拉住他,只得让他去了。 待松竹进来后看见的便是脸色阴沉的萧玖和一脸平静的钟朔,他隐约察觉事有不对,连忙道:请殿下,公子安,惜文见殿下迟迟不回府,便托了属下来传一声话,进宫的时辰将到了,请殿下回府更衣。 萧玖道:知道了,下去罢。 松竹吓到腿软,悄声地退了出去,门外惜文笑着道:怎样?殿下怎么说? 松竹道:殿下说知道了。 惜文故意道:那你怎么这副模样,好像殿下骂了你一样? 松竹瞥她一眼,道:行了,我的好姐姐,别逗我了,明知道殿下和公子在里头你还骗我进去,这不是要我命么? 惜文嘻嘻笑着,道:我一个弱女子,你还想让我去挨骂么?进宫的时辰可不能误了,都是为殿下着想,莫要如此计较了。 松竹说不过她,只得闭嘴站了,默默想念着松烟。 屋里,萧玖起身,钟朔给他戴好披风的帽子,趁着四下无人送他到了门外,萧玖冲他眨了下眼,道:晚上还过来,给我留着灯。 钟朔道:好,我等着殿下。 马车走远,钟朔关了小门,才顺着小径去了书房。 前头宫中事变,沈贵妃之事了结后隆德帝请了太后打理六宫事务,同时对常贵人好了不少,升了妃位也换了宫室,下头的人见风转舵,常妃的日子好过了许多,隆德帝也常常去看看她,不过平日里倒还是松烟去陪伴她多一些。 萧玖进宫没给隆德帝请安,先去了太后那里,后才去了常妃的宫中。 常妃的身体早已养好,萧玖过去时,松烟正陪着她在花园中挑些新鲜的花卉做点心,等着萧珙过来用。 常妃是第一次正经见萧玖,还有些拘谨,但行礼时见萧玖没有传言那样盛气凌人的帝姬做派才放松了些。 萧玖同常妃一同在花园中的亭子里坐了,常妃道:不知殿下过来,也没什么准备,还请殿下恕罪。 常妃受冷落多年,一朝翻身,却没骄狂起来,性子还是同从前一般恬静。 萧玖用柔和了一些的女声道:无妨,今日也是雍穆不请自来,叨扰娘娘了。 常妃笑道:说什么叨扰的,殿下百忙之中来看望已是麻烦殿下了。 萧玖道:早听闻娘娘为人慈和,如今一看名不虚传的。 常妃连忙自谦,萧玖便示意惜文拿了个小匣子过来递给常妃,常妃打开一看,是一盒金制的花钿。 萧玖抿了口茶,道:从前三皇弟同雍穆讨过一盒花钿,想来是给娘娘的,不过那花钿不好做,一年也只得几盒,我素爱用这个,宫中的花钿便全供了我,今年的刚送来,雍穆便想着给娘娘拿一盒,左右也无事,便自己过来了,还能同娘娘说说话。 常妃自然是喜欢花钿的,从前位分不够,没资格用,是以萧珙拿来的那一盒也没有用过,时间久了便忘在了库房中,听说是雍穆帝姬给的还惶恐了一阵子,现在接了萧玖的礼下意识便要推辞。 她道:这花钿珙儿拿过来一盒,还未谢过殿下,不曾想殿下还惦记着我,竟亲自拿过来了,只是现下那一盒还未用过,殿下好意,怕是要辜负了。 萧玖道:既拿来了娘娘便收着罢,左右我也用不完,白白地放在那儿吃灰可叫御用的工匠没脸了。 他表情淡淡,常妃便不敢再说什么,叫身后的侍婢好生收了起来。 萧玖又似不经意道:不过是一盒花钿,娘娘如今的身份地位,哪怕是更珍贵的尚且用得,不论何时,娘娘须得知道,后宫即是前朝,娘娘在后宫中挺起腰杆,皇弟在前朝才有底气。 一语惊醒梦中人,萧珙正处在风口浪尖上,她在后宫如何也是萧珙挂心的,她唯有顾好了自己才能让萧珙放心,而如何顾好自己,平日穿戴举止符合身份,叫旁人挑不出错也没法欺侮便是了。 常妃道:多谢殿下。 萧玖笑道:无事,娘娘明白即可。 常妃感怀道:殿下照料良多,就连绮儿这孩子也是殿下给的,实在叫我不知怎样感谢。 萧玖道:娘娘不必如此,我与驸马伉俪情深,自然看不得皇弟身旁无人,绮儿家世清白,又为人敦和,来陪伴皇弟是再好不过了,且皇弟也是个值得托付的良人,将绮儿交给他我放心的,娘娘若是满意她就更好了。 常妃道:我是很喜欢绮儿的,虽说话不多可看着便让人心生爱怜,更别说我病危时她让了自己的药给我才堪堪救回了我这一条命,还为此落下了病根,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同宫中的风气做派全不一样的。 萧玖看了看松烟,道:我素来知道她。 常妃对松烟是一百个满意疼爱,便忍不住道:只是绮儿的出身,怎样也不该屈居妾室,从前珙儿也上过折子,陛下给驳了,实在是委屈她了。 萧玖道:绮儿也是诗书人家的女儿,想必她并不在意名分。 松烟也低着头能陪伴殿下身侧是绮儿的福气,不敢奢求其他。 萧玖都出面说了话,松烟自己也说了,常妃也不好再纠缠,只是诧异为何两人都不急,她隐约猜到萧玖与萧珙有些什么联系,松烟或许是萧玖的人,她知道萧玖愿助萧珙是好事,萧珙与他说话时也多提到朝堂上姜家的扶持,许多事她不懂,不管萧玖是否有所图,她是真心喜欢松烟,所以才不明白为何萧玖拦着自己给松烟提位分。 常妃笑道:这样也好,总也不急的,你能有待珙儿的这份心便好。 她刚说完,远远便传来萧珙的声音,儿子给母妃请安,请皇姐安。 第49章 多情总被无情误 松烟昨日便告知过萧珙萧玖今日要来,萧珙刚从长清殿出来便来了这边。 常妃起身迎他,萧玖坐着受了萧珙一礼,最后面的松烟默默地蹲身福礼。 萧玖看着萧珙扶住常妃后视线直直越过他看向松烟,但笑不语。 萧珙扶着常妃坐回去,道:早早便听说皇姐过来了,紧赶慢赶地想来见皇姐一面,去年一别,已有许久不曾见了,皇姐风华不减,更添芳韵了。 萧玖心道许久不见在朝中终于学会睁眼说瞎话了,明明就是胖了,说得这样委婉作甚。 他道:皇弟也越发器宇轩昂了。 萧珙道:皇姐谬赞。 他往后站了站好挨着松烟,道:皇姐难得来一趟,不如留下一同用饭?母妃宫中小厨房的手艺虽比不上帝姬府的,但也算不错。 萧玖颔首笑道:自然,我与娘娘相谈甚欢,能多说会儿话求之不得。 松烟便福身道:那奴婢先下去安排饮食,请殿下与娘娘稍待片刻。,说完便先去了厨房,萧珙想拉都没拉住。 萧玖看在眼里,叹在心里:襄王有意,神女无梦啊。 不是人人都像他与北宁的。 萧珙还看着松烟的背影,萧玖拿着小茶杯在手中转了一圈,道:前几日听驸马说皇弟得了幅上好的行书,本宫有心讨教,不知皇弟可有工夫? 萧珙回神笑道:是,当然是有的,那幅字现下正在重华宫中,我让人去取,皇姐请稍候。 萧玖颔首,萧珙便吩咐了身边人回重华宫取字。 常妃道:此处风大些,帝姬不如与珙儿去内室坐着?宫中还有些事务要处理,我便先去了。她特意给两个留了说话的地方。 萧珙带着萧玖去了书房,不久后,萧珙的伴读送来了一幅卷轴,打开正是行云流水的字迹,很有大家风范。 萧玖端详了会儿,萧珙道:虽是好字,却不及皇姐的书法。 萧玖一笑,我的字怎可与大家相比,不过雕虫小技罢了。 萧珙道:皇姐莫要自谦,皇姐的字可是我们当中最好的,父皇也是夸过的,弟弟还得多跟着皇姐学学。 萧玖放下卷轴,皇弟整日忙碌,我怎好耽误你。 萧珙笑着道:都是不要紧的事,弟弟全听皇姐的。 萧玖随意坐了,近日没少吃苦头罢? 萧珙道:是,托皇姐的福,日子不大好过。 萧玖嗤笑,若没这个福气,你会好过? 不会。,萧珙老实答道。 萧玖便道:你在户部中的事本宫都知晓,现下你是唯一的皇子,父皇必定看重你,政事上也颇多襄助,你身边有本宫的人,能保你平安。 皇姐恩情,没齿难忘。 不必,你只需有些自知之明便可,不做那些个蠢事,日后,该是你的自是你的,谁也抢不走。,萧玖意味深长。 萧珙克制住自己,没往深处想,道:劳皇姐走这一趟,皇姐放心,萧珙谨记本分。 萧玖点头,嗯,还有一事,沈昱近来在工部捞钱,你引父皇注意一二,接着明哲保身即可。 是,皇姐。 萧玖想起方才所见他与松烟的情状,道:适才见了绮儿才惊觉她已在你这里将近一年了,这一年来,承蒙你照料,本宫替她兄长多谢你。 他突然提起松烟,萧珙心底一紧,提高了警惕,应当的,绮儿细致,办事也稳妥,行为举止颇有气度,不愧是腐书网出来的。,他是在隐晦地打探松烟的底细。 萧玖不欲与他绕弯子,便道:确实如此,只是绮儿曾为你侍妾之事还是莫要给旁人提及,以后她再嫁得远些,你贴补一些给她做嫁妆,如此,才不是白白地坏人家清誉。 萧珙神情不大自然,他犹豫了一下,皇姐提起此事,不知是为何? 萧玖道:正要与你说此事,你知道的,驸马也算是绮儿的表兄,合该为她考虑的,我与驸马想着回了京便不需绮儿来递消息了,正好她也到了年纪,索性今日我离宫时直接将她带了出去,你对外便称没了个侍妾,也不碍着什么,你看如何?,虽是问他,可萧玖没打算征询萧珙的意见,他看得出来萧珙对松烟有意,他们日日共处,萧珙到底是皇子,高高在上,时间久了怕就要出事,还是早日将松烟带走为好,也免得钟朔与松竹担忧。 萧珙认为,不如何。 只是他不能同萧玖来硬的,想了想,才迂回婉转道:皇姐说得是,但是方才皇姐也看到了,母妃很是喜欢绮儿,颇为不舍,若是绮儿假死,怕是要受惊伤身的,况且重华宫绮儿也熟了,做些什么都利索,乍然换人,怕是要横生枝节,皇姐三思。 他说得还挺有道理。 不过萧玖知道这都是胡说八道。 男人一张嘴,骗人赛过鬼,这个话萧玖不能再懂了。 罢了,好歹也是自己弟弟,给他一次机会也好,皇弟说得有理,那绮儿便先留在宫中,待时机成熟时本宫再带她出宫。 恋耽美 >龙绡拭青锋——暮元序(34) 萧珙松了口气,道:是,多谢皇姐。 萧玖捏着帕子,故意警醒他,不必,不过绮儿资质平平,没有上皇室族谱的资格,你懂么? 萧珙勉强笑道:萧珙懂了。,萧玖是特意提点他不要犯糊涂给松烟抬了位分,若是萧珙真一意孤行,那届时松烟脱身便十分不易。 萧玖起身,说了自进屋来最认真的话:世间女子,姿色万千,你身为皇子,无偏爱,无私情,方为上上之策。 萧珙跟上他,世人万千,身份于我并不重要,若是能如皇姐与驸马那般又有何不好? 萧玖转身看着他,有朝一日,你为帝王,今日所言,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用过饭后萧玖便出了宫,仍旧没有去给隆德帝请安。 他大摇大摆回了帝姬府,过了不久,一个身着斗篷的人趁着夜色悄悄从侧门溜了出来。 钟朔早在斜玉轩的小门口处等着萧玖,见他快步过来赶紧燃上手中的灯笼,牵着他的手一同去屋里。 灯笼中摇晃的烛光隐约照着前路,两人在石径上一前一后走着,靠得极近,远处黑影一闪即逝,没人看清。 屋里早备好了萧玖的梳洗物品,他脱了斗篷抱住钟朔,帮我沐浴吧,好不好? 钟朔早就沐浴过了,只是为出去接萧玖才换了衣服,他背对着萧玖拍了拍他的手,道:好,殿下先容我换了寝衣,可否? 嗯。 钟朔哄着萧玖先去净房,自己换了衣服才过去。 今时不同往日,两人抱也抱了,亲也亲了,每日还都宿在一张床上,钟朔已经是个见过世面的男人了肯定不会因为再次与萧玖肌肤之亲而紧张。 钟朔自然地拿着萧玖忘记的寝衣进了净室。 萧玖正趴在桶壁上等他,脸颊被热水熏得红扑扑的,见他进来,一双潋滟的凤目圆睁着,看着很有些可爱。 钟朔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却被萧玖反手抓住了手腕。 萧玖可不是什么小白兔,他是大尾巴狼。 他正谋算着将钟朔拉进浴桶中时,钟朔道:殿下先松手,寝衣不能湿了。 同床共枕的,萧玖想什么,钟朔现在闭着眼都能猜出来。 萧玖悻悻放手。 钟朔将寝衣放在一旁,道:殿下可累着了? 萧玖撩着水,累着了,不过今日我发现了件别的事,想不想听?,钟朔见他兴致勃勃,便道:想,殿下说来听听? 萧玖伸出一只手,是以钟朔给按按才说。 钟朔顺从地坐在浴桶旁的凳子上,给他揉捏手臂。 萧玖享受了一会儿,半眯着双眼,道:我瞧着,萧珙似是对松烟有意。 钟朔的手顿了顿,道:殿下怎知? 萧玖笑着靠近他,另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道:我与你心意互通,旁人喜欢个什么人时,我自然看得出来萧珙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粘在松烟身上了。 钟朔的下巴被他捏在手中也不躲,只是把他的手抓在自己手里拿了下来,这事不好办,殿下可知松烟心意? 萧玖道:松烟正躲着他呢,冷淡得很,有没有心思倒不好说,万一跟你似的,有也装成没有,口是心非骗人家呢? 钟朔:殿下,旧账就不必翻了罢。 我试探了萧珙,说要带松烟回来,他极力阻拦了,还旁敲侧击地打听松烟家中的情况,探我虚实,也是上心。 钟朔道:松烟,大约是没那个心思的,且三皇子以后如何,咱们都知晓,伴君如伴虎,松烟最向往无拘无束的,宫中不是她的归宿。 萧玖道:我也是这样想的,若是真怜惜她,才不能叫她在宫中蹉跎了,且看着罢,左右也不急于一时。 钟朔点点头,我信殿下,松烟便全托付给殿下了。 你放心,小事而已。,萧玖戏谑道:只是可怜我那弟弟,多情总被无情误。 钟朔没法接话,默默地给他洗头发,温热的水从萧玖头上浇下,流他一脸。 第50章 乔迁之喜 萧玖默默承受着钟朔的残忍行径,任凭他按着自己的头粗暴地洗了。 不多时,萧玖坐在床上擦着头发,抱怨钟朔:你力气也忒大了,头发扯掉好几根。 钟朔看着萧玖手中几根趁他不注意自己揪断的发,道:是我错了,殿下莫要生气。 萧玖得理不饶人,道歉便了结了么?你可知晓,本宫身为大长公主,一根头发有多么珍贵么? 钟朔顾自整理着他刚换下的衣服,直接道:那殿下要如何呢? 萧玖擦干了头发,往床上一滚,还顺手扯落了床帐,他从床帐中伸出个半干的脑袋来,诱惑道:来,床上商量? 他这副样子,实在是很不诱人。 钟朔叹了口气,觉得大抵老夫老妻就是如此了,他放下手中的衣服,有些期待地起身。 没走两步便听着院中进了人,还不止一个,窗纸隐隐约约映出灯笼的火光,仿佛有一片。 钟朔披上外衫,准备出去看一看是什么事,忽然叩门声响起。 余氏的声音在外面道:朔儿,可睡下了? 萧玖也听到了余氏的声音,本来还嚣张地四仰八叉,赶忙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掀起帐幔看着钟朔。 钟朔对着外头大声道:母亲怎么来了?我刚睡下,母亲请稍候,容儿子更衣! 门外没了动静,钟朔冲到床边,萧玖已经抖开了被褥准备钻进去,钟朔及时拦住他,把他拖下了床,塞到了旁边的木橱中。 那个木橱本是萧玖的衣橱,因为萧玖搬走便空了,一直放在那里,今日正好派上了用场。 门外的余氏似乎没有打算多等,钟朔刚关上橱门她便道:朔儿?你在做什么?闹这样大动静? 钟朔赶忙将萧玖抖开的被子铺好,回头一看萧玖的衣物竟还在小几上放着! 余氏已经吩咐人推门了,钟朔飞快地拿起他的衣服塞进了拔步床的小柜子里,顺道将他的靴子踢到了床底。 身后余氏已经扶着贴身侍婢进来了,钟朔装作刚披上衣物的样子,回头道:这么晚了,母亲怎么来了? 余氏却道:怎么才起身?方才那么一大会儿功夫做什么去了? 钟朔往旁边移了两步,挡住萧玖藏身的橱子,道:起身开门时不慎碰倒了殿下留下的一个花瓶,扶了下,耽误了些时候。 余氏不信他,咄咄逼人道:扶个花瓶遮遮掩掩地作甚?还用搬出帝姬来说话? 钟朔没法解释,正想着借口,余氏却忽然上前掀开了被子! 里面空无一物。 钟朔心稍稍落地,暗自庆幸还好将萧玖藏到了衣橱中。 床中无人,钟朔又适时露出迷惑的神情,余氏不禁看了自己的大丫头一眼,仍不死心,又去净室看了,房间的角落也找了,没找着什么,钟朔怕她注意到衣橱,便赶紧道:母亲是在找何物? 余氏拿帕子掩着嘴角,尴尬道:你房中,可有别人? 钟朔道:并无。 余氏道:没有便没有罢,我方才听了些风声,过来看看,你好好歇着,我先走了。 钟朔:母亲慢走。 余氏风风火火来,安安静静走,她走后,松竹灰溜溜进门请罪,他不知今夜萧玖过来,被拦在外面时没想太多,只以为余氏有什么事找钟朔却没想到是来搜人的。 松竹道:公子恕罪,是夫人让人拉住了属下,全是女子,属下不好挣脱。,松竹虽不及钟朔,但长相也是俊朗的小少年模样,又有军功在身,怎么样也是个良配,是以府中的女眷中爱慕松竹的真有不少,他被余氏拦住后被侍女们推推搡搡挤在一边调笑,受了不小的惊吓,现在衣裳还有不少褶皱。 钟朔忆起自己被萧玖挪揶时的窘迫,心里可怜他,拍了拍他的肩,道:无事,你保重自身即可,先下去吧。 松竹持刀离开,钟朔赶忙去打开衣橱,把里面的萧玖放了出来。 萧玖捋了捋弄乱的发丝,道:母亲这是以为你背着我养了通房? 钟朔无奈道:大约是了。 萧玖坐回床上,将胡乱塞在床角的衣衫扯出来放到一边,感叹道:母亲待我,恰如亲女,可惜。 钟朔知道他在叹什么,殿下莫想太多,母亲通情达理,你又会讨人喜欢,咱们木已成舟,母亲会想开的,且钟家传宗接代还有阿纪,不缺我这一个。 萧玖捏了捏他的脸,道:男子相好虽不少见,可到底难登大雅之堂,我怕累你被母亲责骂,更怕与你分开。 没有连累,是我先喜欢殿下的,在临邺时不是都说开了么?以后有什么坎咱们一起过,谁也不是拖累,好不好? 萧玖抱着他蹭蹭脸颊,笑着道:好,若是以后母亲不同意我们就跪着求她同意。 北宁,我不能跟你分开。 钟朔主动地轻吻他的唇角,嗯,我也不想跟殿下分开。 萧玖道:若是母亲还不同意呢? 钟朔:那便,偷偷的?我走侧门去看你。 萧玖在他耳边闷闷笑了,道:届时我们再养个孩子,像不像养在外面的外室?钟将军,你这个把柄可不小呀。 钟朔道:那殿下与外臣私通,这个罪名也很大。 哈哈哈哈哈哈哈 萧玖笑够了,拉着他倒在床上,郑重道:不会的,我们要名正言顺地在一处,要住在一处,要葬在一处,史书上,我的姓名旁便是你的姓名,紧紧挨着,永不分离。 钟朔揽着他的腰,头埋在他颈窝处,半晌没说话。 最后他道:谢谢殿下。 萧玖懂他,谢谢北宁。 感谢彼此,不离不弃,深情如许。 萧玖道:那母亲那边为何怀疑你藏了人? 钟朔想了想,许是近日我下值早了些,又不常常去前厅用饭,且你留宿斜玉轩,流水用度上多少有些蛛丝马迹,母亲打理家事时发现了也不奇怪。,钟朔不擅内宅之事,萧玖搬走后斜玉轩这边的账册便回到了余氏手上,她做了多年主母,花销上一眼就能看出不对,大约是疑心了很久了,今夜才按捺不住亲自来抓人来了。 钟朔道:无事,明日我亲自去与母亲解释。 萧玖扯着他一缕头发绕在手指上,一边玩一边道:你要如何与母亲解释? 钟朔想了想,发觉此事根本无法解释。 萧玖道:别去了,不如你收拾收拾包袱,去我那边住一段时日。 可以是可以,不过钟朔还是顾忌着隆德帝。 那陛下那边? 萧玖道:原先搬去帝姬府,不过是想表示我的立场,让他放心去找沈昱的麻烦。 先头那酒,我换了一瓶,当着府中不少人的面喝了,左右皇帝已经对我放心了,与你亲近是天经地义,过来陪陪我罢。,萧玖抱着他撒娇。 钟朔最终没有经过美色的诱惑,点头答应了,那我明日禀告母亲,便搬过去。 萧玖这才消停。 钟朔给他掖好被子,两人相拥而眠,一夜无梦。 次日,为表郑重,萧玖特意用了张懿旨发到钟府,言说思念驸马,召其往帝姬府陪伴。 钟朔拿给余氏看了后,余氏很是欣慰,钟朔独住,她总是要担忧些有的没的,昨日还闹了个乱子,萧玖能主动让钟朔过去,简直是谢天谢地。 余氏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立马喊了人去给钟朔收拾东西,钟朔眼睁睁看着,一个时辰内,几乎把斜玉轩搬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钟家嫁女 门口停着两辆马车,装着钟朔少得可怜的行李,旁边还站着被扫地出门的钟朔。 萧玖过来接他时,见到的就是孤零零站在门口的钟朔松竹已经驾着两辆马车先去了帝姬府。 钟朔道:殿下来了。 四下无人,萧玖问道:母亲呢?无人来送你么? 钟朔摇摇头,道:母亲看了旨意后很是高兴,不过今日李家的夫人来了拜帖,母亲说不过是去帝姬府,没什么远的,让我自便。 萧玖摸摸他的手,将人拉到了马车上,可怜见儿的,来,夫君疼你。 钟朔: 自古驸马的地位都不高,帝姬跋扈,常会欺压驸马,便会连带着府中的奴仆也轻视驸马。 钟朔不大在意旁人如何待他,常常受了慢待也不说一声,萧玖怕他受欺负,特意起了个大早回了帝姬府,亲自训了府中奴仆,又让惜文重新打理了府中的装饰,特意按着钟朔的喜好从库房中取了不少东西添了,看着像个样子才去动身接钟朔。 萧玖特意没给钟朔安排院子,方便钟朔与他住在一起,随便那些下人如何探听传消息的。 今日公务不多,钟朔干脆便不去上值了,陪了萧玖一整天。 对于钟朔进了帝姬府一事,隆德帝果然没有多作干涉,只是第二日太后召了萧玖进宫,却是为了萧珙的亲事。 萧珙年纪与钟朔相仿,从前受了忽视,便一直没定亲,今时不同往日,萧珙的妻子大约就是以后的皇后了,择选一事必须慎重,常妃说不上什么话,萧玖接触的贵女多些,太后便宣他进宫商议。 第51章 一起吃饭最重要 趁着钟朔沐休的一日,萧玖与钟朔一同进了宫。 隆德帝近日事务繁忙,萧玖乐得不去见他,带着钟朔一路去了皇后先前的宫殿看芫花。 芫花花期两月,近日开得正好,萧玖之前送给钟朔的小芫芫也开花了,确实很好养活,种在斜玉轩的园子里,紫色的小花开得恣意蓬勃,与大芫芫很像。 萧玖总说这种花粗糙,浇点水就能活,见不得他精心照料。 恋耽美 >龙绡拭青锋——暮元序(35) 萧玖搬去帝姬府住的那段时日,钟朔白日里有空时便趁萧玖不在给小芫芫松松土,浇浇水,按书上写的精心呵护着,偶尔萧玖留宿钟府,见了就夸它长得好,没人照料也能越长越旺。 他不知道,见不着他的时候,对着空旷的院子,钟朔只有这株花。 看了芫花后,萧玖又拉着钟朔去了凤阳阁。 凤阳阁是历代长公主的住处,每年都要修整一次,空置一年,仍旧富丽堂皇。 钟朔四下看了看,对随意坐在榻上的萧玖道:母亲种的芫花很美。 萧玖笑道: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小花儿罢了,也没特意留心过,就长得很茂盛了。 钟朔道:并不普通,是很好看的花。 萧玖懒懒地,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们说了会儿话,松烟便跟着惜文从门外进来了。 松烟给萧玖行礼,奴婢见过殿下,公子。 萧玖叫她起来坐了,道:上回匆忙,也没能跟你说上两句话,今日特意叫你过来,三皇子可会怪罪? 松烟回道:奴婢来时已向三皇子禀明情况,殿下不必忧心。 萧玖没说话,钟朔便道:如此甚好,你兄长一直想念你的,我今日进宫他还写了封书信托我给你,正在这里了。,他递给松烟一个封好的信封。 松烟轻轻接了,道:谢公子。,她在宫中,能往外传的都是些要紧的消息,不敢擅作主张问候松竹,兄妹情深,也有一年不闻境况了。 萧玖看钟朔可怜她,也就没再多作试探,宫中不易,三皇子待你可还好? 松烟红着眼眶,道:多亏殿下的嘱托,三皇子待奴婢很好。 萧玖道:三皇子对你,你不会不知,我只问你,你从前心意,现如今可有改? 钟朔温和道:若是你改了心意,我与殿下待你还是一样的,只是皇家凶险,帝王无情,只能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松烟没犹豫,直接道:谢公子殿下为我周全,奴婢不改。 萧玖笑道:好,是个明白的,你且放心,答应你的我都会做到。 松烟行了大礼谢他,被钟朔扶了起来。 萧玖瞪了钟朔一眼,道:陛下近日要为三皇子择妃,你既不改,便好好地做个哑巴。 松烟攥紧了手指,低声道:是,谢殿下提点。 不必谢我了,我也是为你家公子,好了,下去罢。,萧玖轻描淡写都推在了钟朔身上。 松烟走后,钟朔笑着道:殿下慈和,待臣身边人都好。 萧玖凶巴巴地,知道就好,还不好好伺候你家殿下? 钟朔上前装模作样地给他捶腿,萧玖又道:只是这一番苦痛,怕是少不了她的。,他说的是松烟。 钟朔道:求仁得仁,不后悔。 萧玖倒在他身上,道:是了。 没多久,寿康宫来人请,钟朔不便一同过去,就先出了宫,萧玖一人去太后处。 萧玖坐在太后的寿康宫中,摸着自己手上的镯子,听太后絮絮叨叨。 先前他进宫时,与萧珙多说了几句。 皇室之人,似萧玖这般的并无几人,自古帝王不长情,做了九五之尊,最不缺的便是女人,萧珙会是个好皇帝,而一个称职的帝王的责任,还有一项雨露均沾在里头。 松烟身份低微,但不代表她就该对萧珙的恩宠求之不得,纵然她对萧珙有情,可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为了一时的利益失了长远的谋算,是最不必要的。 情深比不上命长,知道前方刀山火海,就该悬崖勒马。 萧玖看了看嬷嬷堆在桌上的画像,一一拿起来仔细瞧了,最后指着一卷,道:杨家的小姐,今年有十六了罢? 杨家,是太后的母家。 太后笑意深了些,道:是了,今年正好十六,颜色极好,虽比你差了些,但也是配得起珙儿的。 萧玖道:祖母谬赞了,从前宴会也是见过几面的,礼仪大方,姿态万千,可不比雍穆差,任着人挑也挑不出错来的,雍穆瞧着,很担得起皇子妃一位,祖母觉得呢? 太后道:你看着都好的想必没有闪失,不过,咱们都喜欢也没用,还得珙儿自己喜欢才好。 萧玖笑了笑,故意嗔道:这样的美人,又识大体又贤惠,三皇弟定然喜欢,父皇催得急,就先定下罢,皇弟那边,接着圣旨就知道父皇与祖母的用心了。 隆德帝将选妃之事全权交给了太后,情理上说,其实是该叫萧珙看一看再定下的,可萧玖偏偏不叫他知道,似乎有些不妥。 太后迟疑了下,萧玖道:皇弟还年轻些,在情情爱爱上难免执拗了些,有些事,不能容他违抗的。 太后想起宫中关于三皇子独宠侍妾余氏的传闻,于太后而言,这余氏是雍穆带进来的人,她不好直接说什么,好在萧玖主动提了出来,她便释然了,道:还是你想得周全,那便按你说得办,先告知你父皇。 太后立马就着人去禀了隆德帝。 萧玖笑着颔首,转而与太后说了些宫中的事。 宫中,总也绕不开沈贵妃。 太后摸了摸鬓边的白发,道:你父皇削了她的位分关在景阳宫中了,由着宫人苛待她,动辄辱骂,她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哀家让人去看过,都有些疯癫了,说话也不清楚。,太后往常是喜爱姜皇后的,沈贵妃与姜皇后的死有莫大的关系,如今落得如此田地,只能叫她痛快,且她如今掌六宫诸事,暗地里多给些苦吃,易如反掌。 萧玖眼里有嘲讽之色,他许久没让人传过沈娴的消息了,左右只要她还活着便可,只是他原先还当皇帝有多喜爱她,现下看来,南柯一梦罢了,皇权美色,一场交易。 只有他母后,青春韶华,平白葬送。 他道:沈娴的事,劳累祖母了。 太后叹了口气,道:我是个劳碌的命,沈娴倒不算什么,还有庄静。 她有辱皇家颜面,声誉尽失倒也没什么,你父皇还想着把她放出来议亲的,可她母妃又恰巧出了事,虽说宫外没人知道这事,可宗室里人尽皆知,也算是毁了,她自己又不省心,不知道哪个嚼舌根的奴才说到她耳朵里去了,日日闹着要见你父皇,可你父皇厌恶沈娴,连带着也不喜庄静,哪肯去看她?她便想着法儿自尽,没惊动皇帝,却害得哀家连觉也睡不好。 许是憋得久了终于有人能说说话,太后的也是一肚子的火,一口气说了不少。 萧玖说了几句好听的哄了哄太后,道:庄静这样可不行,祖母睡得不足是伤身的,这若是放在寻常人家里,雍穆也是做长姐的,下面的弟妹出了事都要去劝慰,皇家也不过是必寻常人家富贵了些,到底还是做姐姐的,不如雍穆去劝劝她? 太后看了他一眼,宫中的人,没人不知道雍穆帝姬与庄静帝姬不和,他们二人本就无感情可言,萧玖此时说要去见庄静,谁也知道他想做什么。 萧玖力道正好地给太后揉着额角,道:天色还早,去看看她,也不费什么功夫,更不耽误出宫的时辰,雍穆只盼着能为祖母分忧才是。 太后点了点头,也好,你多劝劝她,让她改改脾气,兴许还能放出来。 萧玖笑着应了。 钟朔那边,并没有很顺利地出宫,他半路被萧珙拦了下来。 萧珙说,听闻钟驸马刚从临邺回来,自己作为皇子无法领略大漠风光很是遗憾,一定要请钟朔去自己宫中坐坐,听一听钟朔打仗时的事。 钟朔自认与萧珙并无私交,心中疑惑,但还是去了。 等他从重华宫出来时,正好碰上了准备去关雎阁的萧玖。 打了个照面后,萧玖从步撵上下来,道:怎么还在宫中? 钟朔道:臣路上偶遇了三皇子,便与三皇子说了会儿话,误了些时候,殿下这是要去哪里?快到用膳时分了,殿下不与臣回府用饭么? 萧玖咳了一声,看了看不远处的关雎阁,又看了看钟朔,心道:算了。 他道:正打算出宫的,走罢,咱们一同回府。 日落时分,他们的马车从宫门处离开,宫中的灯火慢慢亮起,马车越来越远。 萧玖枕着钟朔的腿,道:萧珙找你求情来了? 钟朔道:未曾。 萧玖扭着脖子去看他,以表疑惑。 钟朔道:只是谈了些军中之事,别的,未曾提及。 第52章 秀一波恩爱 萧玖道:这倒是出乎我意料。 钟朔笑着道:三皇子,与殿下很相似的。 萧玖揣起两只手,哪里相似?没我好看,也没我才气,更没我好脾气。 钟朔:是,没殿下好,我是说某些脾性,殿下与三皇子都是执拗之人,三皇子,怕没那么容易放手。 萧玖挑眉道:何以见得? 钟朔想了想,三皇子若是想留下松烟其实容易得很,但他并未轻视松烟,而是郑重相待,从无强迫,且行事并不急切,他也算孤立无援,却保全了皇子的气度,说实话,若换我在此种境地,不会比三殿下做得更好。 萧玖酸道:你说得他这样好,却怎知他是真心? 钟朔道:临走时,我见三殿下腰间配了枚香囊,针脚粗糙,不是皇子会戴的,不过一看就是松烟做的。 萧玖大约只听进去了最后一句,顿时更酸了,行啊你,还能一眼瞧出来松烟的针脚?! 殿下,我说正经的呢,不要闹了。,钟朔心累道。 萧玖嘻嘻笑着,好了,不闹你了,如此看来,这厮还算有几分真。,他决不承认萧珙有他的深情。 钟朔道:正是了,今日与三殿下说了说话,忽然忆起咱们在扬州时的事,有些感慨,当时情景恰如现今,殿下也是一样的未曾强迫分毫。 相似罢了,到底不一样的。,萧玖并不赞成他的说法。 若是真的相比,我与殿下还要更艰难些。 萧玖伸手捏了捏钟朔的下巴,开始翻旧账,艰难什么?提起这事来我还得委屈委屈,你自己说你在扬州做了什么?果真主仆都是一样的狠心,皆弃自己夫君于不顾。 钟朔有些心虚,那时,我是怕耽误殿下大业。,他顿了顿,又赶紧哄道:我是个别扭性子,还是多亏了殿下。 萧玖哼了一声,道:知道就好,还不对我好些? 钟朔答应着捋顺了毛才继续道:所以我觉得殿下与三皇子有些相似,一样的用心。 萧玖道:知道你重情,可惜他们,且往后看吧,萧珙若真有诚心,圣旨也敢违,不怕松烟不转意。 钟朔轻叹一声,握住了萧玖的手。 只是这条路,终究不好走。 萧珙办事很快,没几日,隆德帝便察觉了沈昱与工部勾结之事。 沈娴在宫中被幽禁,沈昱不可能不知道,他迟迟没有动作应当是在憋个大的,隆德帝偏偏探不出他的虚实,即便手中有证据也不敢轻易定他的罪。 沈昱也算是公然挑衅帝王的权威,两方依旧在对峙,萧玖手握临邺兵权,悠悠看戏。 因着这事,萧珙大婚隆德帝也没精力操办,暂时搁置了下来。 钟朔是萧玖的人,自然是陪着萧玖养花遛鸟的,不时上街逛一逛,包个酒楼什么的,叫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两人的腻歪。 他们两人在京中的传言一会儿分一会儿和,有时貌合神离,有时恩恩爱爱,简直比话本子上写的书生小姐风月事还要精彩,不少闺中小姐都捏着帕子等着最新的传闻。 皇帝连萧珙都不管了,更管不着萧玖,一时间,京中简直就是萧玖的地盘了,之前他与钟朔分居导致传出的流言不是很合他的意,如今隆德帝无暇他顾,他自然得好好找补回来。 不过钟朔虽是清闲些的武官,可还是要去上值挣俸禄养帝姬的,并不能经常陪伴萧玖,于是萧玖自己无事时就找到了自己的狐朋狗友姜淮。 这日,姜淮正与萧玖一同听小曲儿。 萧玖不欲太过张扬,只包了个雅间,听着楼下台上咿咿呀呀的声音,在姜淮面前泡茶。 姜淮伸长了脖子去看外面唱曲的女子,半晌缩回头,道:近日京中怎么开始兴戴花了?大红大紫的也不嫌俗气。 萧玖倒着滚水,道:许是学我呢。 姜淮摇着扇子诧异道:表姐怎得如此厚颜,人家作何打扮与你何干? 自萧玖回京以来每回见姜淮都正好没戴着钟朔亲手做的花,是以姜淮并不知其中缘由。 萧玖心平气和,你看那些女子戴的花是否是象生花的式样,只是花杆换成了银簪? 姜淮道:正是。 那便没错了,她们头上戴的那些花,我有一整套,春夏秋冬各季皆有,是北宁亲手所做,我多在宴会流连,便被贵族妇人小姐学了去,如今竟流传到了市井中。,萧玖故作平静,实则狠狠炫耀了一把。 最开始那些花萧玖轮番戴了个遍,钟朔便找着空闲时间再做新的,总之就是要有不一样的给他戴,慢慢地就攒起了一整套,几乎能看到的花都在萧玖的首饰盒子里放着了。 无知的姜淮: 他道:北宁哄人简直一套一套的。,说着还唏嘘感叹,非要去找钟朔问问是如何做到的。 萧玖道:舌头不要了? 姜淮闭了嘴。 萧玖又道:你快殿试了罢?还这样清闲?,三月会试,五月初殿试,确实快了。 姜淮摆摆手,道:又不是做那状元郎,勤奋给谁看?能进翰林院便可,不求别的。 萧玖笑着看他,舅舅没再家法处置你这不求上进的儿子? 我父亲从临邺回来后看开了许多,也不逼着我上进了,只是说要我尽快成亲,已经在选着人家了。,姜淮忧愁道。 恋耽美 >龙绡拭青锋——暮元序(36) 萧玖给他倒了杯茶,如此,不是皆大欢喜? 欢喜什么?小爷还没快活够,居然就要成亲了。 作为过来人,萧玖真心劝道:表弟莫慌,成亲是极好的,有个人知冷知热,还能买点心做花簪送平安符给你,何乐而不为呢? 姜淮觉得自己还是聋了得好,这样就不必听自己好兄弟的悲惨遭遇了。 萧玖,他根本就不懂。 话不投机半句多,姜淮另起了个话头,道:父亲探到了些消息,虽不大要紧了,但还是让我叫知会你一声,沈昱,在查当年姑母生产时身边的人。 当年姜皇后生产并没多少人陪着,还都是姜皇后的心腹之人,要隐瞒萧玖的性别其实很容易,这事甚至连姜延昭也是后来姜皇后对他和盘托出才知,姜家世代纯臣,并没经营过宫中的势力,姜延昭知晓时为时已晚,已经没法护着姜皇后了,只能尽力遮掩当年的真相,好好照料萧玖。 多年过去,接生的稳婆已死,那几个宫女也早被送回了家乡,沈昱花大力气去查这事,也许是对萧玖起了疑心。 不过,他晚了几年,若是早几年萧玖羽翼不丰时查萧玖还得忌惮几分,如今,是真没什么用了。 萧珙虽然在朝中公然与沈昱对立,但他有隆德帝护着,沈昱在谋反之前动不了他,至于萧玖,沈昱就是知道了也不能抖出来,现在没人比隆德帝更希望萧玖是个男儿了,沈昱至多调转枪头来针对萧玖,可萧玖并不怕他,反之,沈昱还得忍气吞声瞒着隆德帝,越发憋屈。 单是想着就很痛快。 萧玖微微一笑,道:自找没趣。,语气嘲讽刻薄,令姜淮毛骨悚然。 他们没再多说几句话,钟朔就找过来了。 还带着一份街上买的炸肉丸子萧玖很喜欢,但钟朔只允许他隔十天吃一次。 肉丸子很香,趁着刚出锅还热着的时候吃最好,钟朔不爱吃,一份十几个全是萧玖的。 萧玖拿着竹签子一个一个扎着吃,钟朔喝着茶笑看他吃得嘶呼嘶呼的,不时嘱咐他慢点别烫着。 姜淮晃了会儿扇子,矜持地看着萧玖,期待着能分到一个,但萧玖一口一个,没多久就吃光了,他抬头看了看姜淮,嘴角还沾着一点酱料,道:看什么? 姜淮气道:没看什么。,小气吧啦的劲儿。 钟朔给萧玖擦了嘴角的酱料,道:丸子是在酒楼不远处买的,姜兄可自便。 姜淮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赶紧告辞去买丸子去了。 钟朔给萧玖喝了点茶水,两人便在台上一声声的相公,娘子中出了酒楼。 今日钟朔下值早了些,同萧玖说好回钟府看看余氏。 两人给余氏请了安,照例是萧玖留下同余氏说话,钟朔被赶了出来。 钟朔虽然搬去了帝姬府,但有些东西还在斜玉轩放着,他去库房倒腾了些趁手的工具放在院子里,拿着剑柄空空的百辟在阳光下仔细看了看。 今日他练剑时百辟剑柄上的黑色小石头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所幸掉在了他掌心中,并没有摔坏,自己还能修得好。 萧玖来寻钟朔时他正拿着石头往剑柄上嵌,打磨成椭圆形的石头正好卡在剑柄的槽中,牢固了不少。 你这石头,是哪里来的?,一直静悄悄的萧玖拿过钟朔手中的剑,对着光看了看。 钟朔以为他还得好一会儿才过来,不想他已经在背后看了好一会儿,殿下怎么过来了? 萧玖道:外面庄子来了送土产的,母亲去打理入库了,左右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就过来寻你。 你还没说这石头呢。,萧玖催促钟朔。 钟朔道:是我在北边打仗时捡的,虽不是玉,可看着好看,便拿了回来。 萧玖举着剑挥了两下,道:不错,很衬这剑,不过掉了便掉了,再用墨玉镶了便是,不必再用这个石头了。 钟朔却摇摇头,笑道:这是我的机缘,要好生留着的,不能丢。 第53章 私房钱是过不去了 萧玖戳了戳他的额头,道:小小年纪,这么迷信可不行。 钟朔:是,谨听殿下教诲。 萧玖笑了一下,没再在意那块石头,在一旁看着他,直到钟朔把剑收拾好。 一阵风过,萧玖的衣摆轻轻扬起,蹭在钟朔的膝弯处,又拂过百辟的剑刃,再温柔不过此刻。 钟朔收剑,道:殿下,咱们回罢。 萧玖道:母亲一时半会儿的怕也不得空,遣人去说一声也就罢了,咱们先回去,过两日再来也可。 钟朔点点头,萧玖又道:等咱们从城外回来,将楚楚接过去住两日罢,也好让母亲歇歇,嗯?,眼看着就要月末了,出行之事也该操办起来了。 钟楚很稀罕萧玖,萧玖也喜欢钟楚,姑嫂之间相处很是和谐,眼看着钟朔这个嫡亲的兄长也得靠边站了。 钟朔自然没有异议,当即道:好,听殿下的。 并没人提到钟纪,因为钟纪仍旧在姜家念书 萧玖好好地做着个不插手政务的帝姬,与钟朔双宿双栖,日子过得很好,反观萧珙,却不那么得劲儿。 先前隆德帝一时忙碌暂时搁置了萧珙的婚事,叫萧珙逃过一劫,松了口气。 不提他在松烟身上花的心思,单说在朝堂上,也是够累人的。 萧珙刚入朝没多久却不幸没赶上好时候,隆德帝跟沈昱博弈,酒色填了脑袋的皇帝和手段卑劣粗暴的武将能斗出个什么花来,无非是今日你压我一头,明日我阴你一下,萧珙作为局中棋子,被腾来挪去,其中心酸,文武皆知,就连萧玖赏花时触景生情想起他来也要遣人送碟子点心慰问的。 萧珙得了隆德帝的示意与萧玖的指示在户部大展拳脚,拔了不少官员,近日更是开始主持着重修近三年来的账册,沈昱憋了一口气没法动他,只是库中先前的亏空刻意没填,给萧珙留了个坑,直到这一轮校正开始萧珙才察觉,却为时已晚。 细算起来这事还出在萧珙入了户部之后,当时刘祊已被下狱,整个户部一时只有萧珙掌事,种种证据皆指向萧珙,由不得旁人不信,可以说是如何也无法辩驳了。 无奈萧珙只得砸锅卖铁地将自己全部的家当拿出来填上了亏空,从此一穷二白,全靠宫里养着。 不过到底还比钟朔好一些。 自从宫中说了一回话后萧珙与钟朔也渐渐有了私交,萧珙武艺尚可,便常常与钟朔在校场切磋一二,一来二去的也算知交好友了。 萧珙为户部贴补一事钟朔也知道一些,他自己想着尽力帮上一把也好,便默默开了自己的私房钱小盒子,发现非常寒酸,又默默放弃了原来的念头。 难过 恰逢忠亲王的孙女成婚,萧玖身为帝姬去见礼,钟朔军中有事未曾一同前去,待他回府时萧玖让人来说他进宫处理些事情,今夜宿在宫中,不必等他。 钟朔随意拿了本书看了会儿,不觉已到深夜,他估摸着萧玖大约不会回来了,才熄了灯。 他们平常睡的千工拔步床确实太大了些,钟朔一个人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最后他蹭到萧玖惯常睡的位置躺了会儿,一点风顺着没关严的窗户吹进来,掀起纱帐的一点边角,有些凉意。 钟朔起身,简单地裹了外袍,关好门去厨房偷了壶酒,在院中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喝酒看月亮。 厨房用的酒不烈,他多喝了些,抬首时未束的散发落在树杈上,脸颊与耳朵多了些红晕晕乎乎地看月亮也像块银子。 他在树上坐了快半个时辰,萧玖回来时寻他不到,急匆匆找了半天才在树下看见他。 萧玖挥了挥手让惜文下去,手上拿的一对玉佩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他把玉佩妥帖地放在了怀中,站在树下唤钟朔:北宁,下来罢,咱们回屋。 钟朔已经醉了,他迷糊地看见树下一个影子,很像他的心上人。他拎着空了的酒坛跃下树梢,稳稳落在地上钟将军就是喝醉了也功夫了得。 萧玖笑着接过他手上的坛子弯腰放在一边,还未直起腰来背上就感觉压了什么沉甸甸的东西。 钟朔趴在萧玖背上,身子一歪,两个人一齐躺倒在了地上,萧玖的首饰零零散散落了一地。 他赶忙去摸了摸怀里的东西,确保没碎,却被钟朔挣扎着压在了身下。 萧玖:能耐了。 钟朔扒住他的脸,仔细看了看,又伸了手去抹了抹他的嘴角,抹下来一手红色,才放心地亲了下萧玖的唇,趴在了他怀里。 钟朔年纪不大但绝对不轻快,萧玖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身下的石板还挺凉,巡夜的侍卫马上就要过来了,他们这样不是很妥当,他得先把钟朔弄回屋子里。 萧玖试探着晃了晃钟朔,轻声道:北宁,北宁?还醒着么?咱们先回屋好不好,外面凉。 钟朔哼了声,没说话,萧玖摸了摸他的头发,决定放句狠话。 北宁,这石板凉,我有些冷。 钟朔起身,将萧玖拉起来,还给他拍了拍背上的尘土。 于是萧玖带着钟朔回了屋里。 惜文刚放好了沐浴的寝衣,一出房门就见两人形容狼狈地过来,立马被吓了一跳。 萧玖头上的物件儿已经七零八落,嘴角晕开的口脂异常醒目,钟朔的唇上也有因亲吻萧玖而沾上的红色。 惜文很懂。 经过一段时日的曲折摸索,日日观察,惜文已然明白了这两人的位置,先前是她想错了,果然她家殿下才更厉害。 如此情形,应当是她家殿下占了驸马的便宜了。 萧玖让惜文去煮醒酒汤。 惜文会意地退了下去,萧玖一人将钟朔扶到了床上。轻轻松松就解了钟朔随意穿上的外袍。 他给钟朔盖好被子就去了净室。 出来时钟朔还没睡着,旁边小几上放着个空碗,应当是惜文煮的醒酒汤。 萧玖躺到他身边,把他抱进怀里,怎么了?还不睡? 钟朔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趴好,道:芫芫,我心里难受。 人道酒后说的话才是真话,萧玖第一次见钟朔喝醉,决心多跟他说说话,问一些钟朔心底的小秘密。 萧玖温柔道:怎么了?为何难受? 钟朔道:没有钱。 萧玖:??? 在临邺时不是还有许多私房钱么? 你先前攒的私房钱呢? 钟朔摇摇头,沮丧失落道:都花了,好多,都没了。 萧玖继续问,花哪里去了?,什么事能花那么多钱? 钟朔道:求平安符了。 ?! 敢情他扣扣搜搜地攒下来的钱都用来求平安符了。 萧玖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很感动又觉得他被人骗钱了。 总之,很复杂。 且,他做的那件事,钟朔一直没发现。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钟朔的眼中因醉酒而泛起一些水雾,虽说并不是因为没钱而伤心,但看在萧玖眼中,还是可怜得很,仿佛被欺负了似的。 钟朔少年从军,甚少这样脆弱,尤其是在萧玖面前他总觉得自己该担起照料萧玖的责任来。除却那次心疼萧玖难以自抑以外,其他时候都是很坚强的小将军,此刻他在萧玖面前这样,无异于给他下了药。 好歹萧玖也是个没尝过个中滋味的男人,很容易便被撩拨了。 他将钟朔往上托了托,抬起他的下巴轻轻蹭着他的嘴唇,闻到了淡淡的酒香。 钟朔平常脸皮薄不主动,喝了酒后明显有些不一样了,他配合地张开嘴,舌尖描过萧玖的唇,勾着他再深入一些。 萧玖马上就起了火,手掌伸进钟朔散着的发丝中将他往下压了压,舌头顺着嘴角伸进了钟朔嘴里,一点点勾着他湿润的舌头,缓慢却最能让钟朔难耐。 果然,钟朔并不满足于这样的触碰,他的手直接摸上了萧玖的胸膛,胡乱摸索着想解开系带,扑腾了半天也没找到地方,萧玖怀着逗逗他的心思一直任由他动作,直到钟朔自己不耐烦,一把扯了萧玖的寝衣。 萧玖感受到胸膛的凉意,不禁挑了挑眉:脾气还挺大。 他安抚地给钟朔顺了顺背,不再逗他了,而是直接伸了手。 第二日晨起。 层层床帐漏了点破晓的春光,钟朔睁开眼,头疼得很。 昨晚之事,他都记得。 他再没脸见萧玖了。 钟朔轻轻翻了个身,背对萧玖。 刚翻过去身旁温热且光裸着上身的人就贴到了他的背上。 萧玖沙哑的嗓子在他耳边,醒了?多睡会儿罢,还早。 钟朔怂怂地没敢说话,又过了会儿才道:殿下,昨夜 萧玖笑道:昨夜北宁很不一样,我很开心。 钟朔其实并不是想说这个。 他道:昨夜我说的话,殿下不要当真,我还有钱的。 萧玖: 他轻咬了一口钟朔的肩膀,道:北宁,这种时候,非要提钱么? 钟朔迷惑了,他自认为与萧玖感情深厚,早晚都要行周公之礼的,并且昨晚并未做到最后,他在军中久了,听多了荤话,觉得两人真在一处了再做些情不自禁之事实在没什么好害羞的。 风花雪月难以同化金戈铁马,所幸萧玖没指望他太多。 萧玖道:算了,咱们来说一说私房钱的事。 第54章 出城去也 钟朔立马端正地躺好。 萧玖道:昨晚你说钱都拿来求平安符了,你且说说,是临邺哪个寺庙,这样贵? 好生瞒了挺久,一朝被自己抖了出来,钟朔心里都是悔恨,他不敢看萧玖,不,不是寺庙,是道观。 萧玖笑道:这寺庙与道观还有什么不一样的么? 有的,道观贵些。 萧玖: 这个道观名青云观,因是从北边迁过来的,也许殿下并不知晓,我早知道这个道观,很灵验,只是花费多些。,钟朔认真道。 恋耽美 >龙绡拭青锋——暮元序(37) 萧玖确实不知晓,不过他大略算了那段时日钟朔辛苦攒下来的钱,不高兴了,莫不是个骗钱的地方。 钟朔无奈笑道:并不是的,本就是个灵验的地方,贵些也是应当的,我与里面的观主也是熟识的,可信。 萧玖也很无奈,有些时候,钟朔认准了什么,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倔。 他道:这么灵验,那你自己怎么不求一个? 钟朔看着他,道:这是为心爱之人求的,自己求了不管用的。 这道观听起来邪乎得很。 萧玖从衣服堆里摸出那个小小的平安符,捏了捏,道:这家道观为心爱之人求的平安符倒是不一样,里面是加了铁片么? 钟朔道:是铁片,不过不是道观加的,是当年铸百辟时剩下的,我拿了一点放了进去,不同的大约是材料与符咒罢,我也不懂。 萧玖拿着平安符在他面前晃了晃,明知故问:为何要放百辟剩下的材料? 钟朔不好意思说,只道:这样我才能放心些。,仿佛他一直在他身边一般。 萧玖笑道:昨日晚间怎不见你这么扭捏? 钟朔本不是扭捏的人,只是内敛了些,平时不爱说什么,有什么都是身体力行来的,可昨日他以为萧玖不回了,才放开喝了些酒,没成想这一回就露了马脚。 他道:我,酒量不大好。 好不容易我不回来一次,就放肆喝了?嗯?,萧玖的手在被子里摸了他一把。 钟朔任他动手,不躲也不闪,在殿下面前,不敢失态。 咱们谁跟谁?还管什么失态不失态的,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尤其醉酒,我倒希望你多醉几回。,萧玖开始没正形。 不过,萧玖又道:我从前说过府上的钱你随意取,你是全没听进去一点,还靠着自己的俸禄供着?,临邺那次之后他特意独立了个账本出来,专门给钟朔的,每月都有现成的花用银子,只等着他用钱时自己就明白了,没成想钟朔硬是一分钱没用他的,萧玖多少还是有些生气。 钟朔知道他的脾气,便解释道:升了将军后俸禄多了不少,平日咱们两人的开支流水管够了,不需用殿下的,且殿下筹谋之处多需打点,都是有用处的,不能随意用。 睁眼说瞎话,萧玖的钱就是一辈子挥金如土也花不完,只是钟朔怕萧玖再折腾他,自然不能说不能用嫁妆这样的话,只得先找个借口敷衍下。 钟朔已经学坏了。 萧玖不知他的心思,还当是他为了自己着想,很有些感动,小心地将平安符收起来,道:好了,我知道你为我,你这样想,寻常的百姓家藏私房钱被逮了的最后都怎样了? 钟朔答道:认错后交给夫人了。 萧玖道:对,人家大抵都是这样处理的,咱们也一样,不过你是用来求了平安符了,但是最后送了我,也算是交了,是不是?,他这会儿承认自己是夫人了。 钟朔顺着他点点头。 萧玖接着道:那家中的事不都是我管着么?从前只是为着方便没叫你把俸禄与田产等交上来,现在不一样了,咱们成家这么久了,你又没纳妾的打算,那干脆并在一处,谁的也不分,你私藏的被我收上来了,自然得用公中的,你说对不对? 钟朔迷糊地点头,对。 萧玖道:很好,这事听我的,以后就如此办。,干干脆脆地断了钟朔狡辩的余地。 钟朔:是,听殿下的。 这才对。 萧玖想着自己收起来的小小的平安符,紧紧地抱住了他身旁的钟朔这个傻傻的满心都是他的小将军。 这时惜文从门外进来,在外间道:殿下,准备好了。 萧玖应了一声,让她先下去。 起来罢,东西都备好了,耽误了这么久,咱们也出去快活几日。,萧玖拍了拍钟朔的背。 他早就盼着出城跑马了,紧赶着处理了手头上的事,终于有时间跟钟朔好好玩玩。 钟朔道:那我先与军中告假。 萧玖坐起身,将头发揽到一边,穿着内衫道:不必了,今日一早我就让人去过了,你安心跟我去便是,这些事不用想。 钟朔凑近点给他系带子,道:殿下动作也太快了,不过以后还是我自己来罢,不然有心之人总爱在背后诋毁议论殿下。 萧玖行事随心,从不避讳,平时守着女子的礼心里憋闷,不时就要做出点大事来,从不消停,钟朔总担忧他。 光线有些暗,钟朔凑近了去打结,萧玖低头看着他的发顶,道:我素来在京中名声不好,只有你,还想着替我挽回周全。 钟朔抬头,殿下是很好的,只是旁人不知道。 萧玖道:那是你觉得,我对旁人与对你自然是不同的。 钟朔拉开床帐,阳光透进来,他道:不一样的,殿下对旁人也很好。 萧玖失笑道:哪里好?我怎么不知道? 松烟,松竹,三殿下,常妃娘娘,惜文,还有侍卫们,钟朔一一数着。 那是他们对我有用。 可是殿下曾经交代过宫人照料常妃娘娘,还特意派人保护三殿下,待松烟惜文都很好,从没打骂过,松烟在宫中也很安全,殿下还常常赏松竹与下面的侍卫,前几日还免了一个生病的侍婢的活计,钟朔道:这些,殿下都不必自己来做,甚至不必放在心上,可殿下看在眼里了,就没轻易忘了,殿下心肠很好的。 钟朔再三强调,萧玖才惊觉自己竟变成了这样,一年多前他明明还是杀人不眨眼的冷酷帝姬,一年多后竟成了个好心肠的?! 难以置信。 都怪钟朔。 萧玖懒懒道:大约是你心地好,我朝夕相处地沾上了些? 钟朔坚持,原就是殿下自己善良,与我何干?,他已然忘了先前萧玖要把他灭口的事了。 萧玖摆了摆手,洗了脸坐到铜镜前,道:好,随你怎么说来给我贴个花钿? 他手上拿着个金色的小片片。 钟朔上前接过他手上的花钿,在他额上左右比了比,是这样么? 萧玖道:嗯,沾点这个。,说着递给他一小盒子水一样的东西,示意他先抹在花钿上。 钟朔照做了,又仔仔细细对正,在他眉心上方贴了。 萧玖看了看,镜中人眉目浓艳,额间的金饰衬得他眉眼越发光辉,端得是一个举世无双的美人儿。 他赞道:手艺不错。 钟朔笑了笑,自去洗漱。 萧玖已经准备好了一切,用过饭后两人就直接出了城。 萧玖从前就爱马,不时要去校场跑一跑,成亲后不好再抛头露面,就把他养的几匹马当作嫁妆放在了钟府,后又带回了帝姬府,这回出城,他特意挑了最好的两匹带着,自然是想与钟朔跑个痛快。 城门处守卫依旧没人敢拦,见着萧玖的车驾就远远地退开来,燕京风大,不经意掀开了车帘的一角,里面是说说笑笑的萧玖与钟朔,角落处一个守卫低下头去,尘土从他面前扬起,马车渐渐走远。 沈昱正在府中看书,外面进来一人,请了安后道:主上,下面的人亲眼所见,他们出城去了。 沈昱放下书,手指一下下敲打着桌子,道:宫里如何? 回主上,宫中风平浪静,三皇子刚填平了窟窿,皇帝并未注意,政事也如常处理,属下探过了太医院,用的药还是原来的,皇帝身体没好多少,精神头也不比以前,上朝时应是强撑着的。 沈昱道:萧玖不在京中,你说,是诈还是真的? 那下属道:属下以为,应当是真,这次出城,雍穆帝姬没带多少侍卫,倒带了不少日常的物件,像是要再外逗留几日的意思。 沈昱手指曲起敲了敲书册,道:去罢,明日拦住他。 主上,咱们尚未全准备好,如此,着实冒险。,下属不甘,劝了一句。 沈昱起身道:时不我待,皇帝已经容不得我,不如趁萧玖不在及时动手呵,萧玖倒是瞒得够严实的。,萧玖并未刻意瞒过,只是沈昱不久前才开始怀疑,前几日才查出了萧玖的身份,但晚了一步,硬憋了一肚子火想要杀了萧玖。 见他坚决,那下属只得退下。 沈昱则收书出了府。 第55章 开始 萧玖心急,路上没顾颠簸,倒是到得很快。 温泉庄子还是老样子,雾气蒸腾,院内花卉依旧开得正旺。 正是晚间,是泡汤的好时候。 略歇了歇脚,萧玖便喊累,非要今晚就去院中泡温泉。 钟朔肯定是由着他的。 温泉的景色还是一样的好,只是钟朔的心境与上一回来是全然不同了。 上一次萧玖在这里送了他生辰礼,小小的银戒给了一个不知心意如何的臣子,钟朔心里头翻江倒海,明明心动地不像话,还非要将他向外推拒。 他还记得那日是萧玖第一回 在他面前穿正式的男装,在氤氲雾气中仿佛脱了尘世富贵的玉京之人,美色如许,可惜可惜。 不过今日是可遂愿了。 钟朔脱了戒指放在岸边小几上,萧玖已经下水了。 萧玖一身懒骨头,歪歪斜斜地倚在温泉池边,正拨弄着一株斜伸过来的芍药,揪了几片艳色的花瓣扔在泉水里,伸手搅乱了花瓣旁的水流,看它们在池中上下沉浮。 钟朔进了池子,坐在萧玖身边,下一刻人就自己贴了过来。 萧玖湿漉漉的发丝在水中缠绕着钟朔的腰身,简直,简直 热泉泡久了是容易困的,昨晚钟朔多累了会儿,今日马车在路上颠了一路,钟朔还没来得及心猿意马就已经昏昏欲睡。 萧玖满心期待全泡了热汤。 揪的一把芍药花也没了用处,只剩个光秃秃的花杆在岸边戳着,怪可怜的。 萧玖晃了晃钟朔,北宁,困了么?回屋去睡? 钟朔倚在萧玖肩上,道:有些困,扰了殿下兴致了。 这有什么的,你今日是累着了,咱们先回屋去?萧玖本来也没打算今晚做什么,那两个小盒子也没带,他只是想同钟朔多亲近会儿,左右都是在一起,哪里都是一样的。 萧玖从池中站起来,钟朔困得不行,萧玖拿了小几上的戒指后干脆打横抱起迷糊在水里的钟朔,赤脚踩着卵石小径往屋子那边走。 钟朔从被他抱起时就受到了惊吓,睡意也去了一半,他道:殿下!放我下来罢,让下面的人看见了不好。 萧玖无所谓道:除了惜文与松竹,这院子里可没旁人,你同我撒娇也没人听见的。 钟朔力气没萧玖大,在他怀里挣扎之后只能让他抱得更紧,最后干脆放弃了,反正萧玖说了这里边没旁人 惜文迎面走来,手上还端着一壶酒。 钟朔被吓得挣扎了下,没多想便一头扎进了萧玖的颈窝中以躲避惜文的视线。 然而惜文见过太多,对他们平日里如何如何并没什么兴趣,端着酒壶就径直走了过去,一点儿眼风没扫过来,甚至还有些想笑。 钟朔紧紧攀在萧玖脖子上,看到了惜文的背影才把脸抬起来。 迎面就是萧玖笑弯了的唇角。 钟朔羞愤道:殿下别笑了! 萧玖收敛了下笑意,顺着他道:好,不笑了,先去睡罢,我与你讲个故事? 完全已经将他当做了三岁孩童。 钟朔道:好。 一夜过去,钟朔养足了精神,一早两人便直接去马棚牵马。 萧玖换了最简约的打扮,与钟朔一样玉冠束发,着一身腰身紧束的猎装,并未卸掉妆容,在旁人看来,便是个男装打扮的女子,除了身量甚高,没别的破绽。 这回带了两匹马,一匹枣红的烈马,脾气暴躁,见着生人就喷气,唯独对萧玖乖乖顺顺,是萧玖的爱宠,另一匹是白的,性情温顺些,钟朔从前也常常去给它梳毛,彼此还算熟悉。 枣红马不让旁人近身,自然还是萧玖骑。 钟朔自觉没往枣红马跟前靠,远远地上了白马才靠过去。 萧玖在马上笑道:人不让碰,换了小白你就愿意了?说着还顺手捏了捏马耳朵。 小红不理他,只是向小白那边蹭了过去。 钟朔道:殿下这两匹马,可是感情最好的。 小红平时不合群,只有小白跟它玩,当然感情好。萧玖随意道。 城外草木渐深,马蹄起落带起一点松软的泥土。萧玖没在城外跑过,自出了门就挥鞭狂奔,钟朔打马跟在已经跑疯了的萧玖后面,防着他玩得太开心没注意摔下马。 小红果然是匹脚力十足且烈性的马,小白在后边苦苦追赶着都能跑得无拘无束,萧玖放肆地四处撒欢,直到小红跑累了自己停下来。 天朗日清,萧玖找了棵树拴马,扯了扯自己汗湿的领口,随后一屁股在草堆上坐了下来,钟朔拿了水壶递给他,又顺手给他捋了捋跑乱的头发,萧玖仰着脸任他动作,忽然兴致大发。 夫君,咱们就这么私奔了,父亲母亲知道了可怎么办呀! 钟朔接过他喝完了的水壶放回原处,道:娘子不必担忧,既然你已许了我终身,我定然不会亏待与你,待日后夫君发达了,再带你回家,届时我爹娘定会同意。 萧玖双目朦胧,似含珠泪,多谢夫君,奴家身份低微,让夫君出此下策,实是,对你不起,夫君为我为难了。 钟朔坐到他身边,揽着抖动的肩膀,道:无事,我不在乎。 萧玖眯了眯眼睛,双颊微红,拉着钟朔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让他摸自己因为坐下而挤出来的肉,钟郎,来给咱们的孩子取个名字罢。 还是萧玖魔高一丈,这话钟朔实在接不下去了。 恋耽美 >龙绡拭青锋——暮元序(38) 他不再说话,还收回了自己的手,萧玖洋洋得意地靠在他身上,北宁还嫩了些。 钟朔甘拜下风,低头给娇柔的私奔小帝姬捏腿。 萧玖跑了个痛快,天朗日清的,他干脆枕在钟朔腿上,拿了根草杆挠他的下巴,钟朔不恼,任他胡闹就是。 萧玖笑道:傻傻的,也不知道躲。 钟朔也挠了挠他的下巴,低声道:殿下,有人跟着咱们。 方才他们一路跑马过来,钟朔留意着四周,在草深处看到了几个黑影,绝对不会有错。 萧玖道:我知道。 他们这次出城原先真的是想好好玩几天,可萧玖刚出城就接到了消息,沈昱的人自他出城便一直跟着他们。 沈昱目的不明,两人一合计,还是照原先的计划出城,该干什么干什么。 萧玖仰脸看了看东北方,道:今日天气好,那边的小雀儿还挺活泛,想吃烤麻雀么?我给你打一只? 钟朔点了点头,萧玖便翻身而起,从得胜勾上取了弓箭,挽弓搭剑,远处层层叠叠的碧蓝天际上飞着的小麻雀一顿瞄。 钟朔在他身后拔了剑出来,萧玖啧一声,羽箭离弦,擦过受惊炸毛的麻雀尾羽,准确地射中草丛中躲避的黑影,鲜血骤然漫过草地,草丛中掩藏着的人知道暴露,不再隐藏,直接拔刀冲了出来。 萧玖拉弓又是一箭后扔了弓,接过钟朔递来的剑,反手出了一剑,也没看刺没刺中,直接跟着钟朔去牵了马。 小红不愧是见过最烈的马,自己从钟朔手中挣脱,到萧玖面前俯首,萧玖一跃而上,又扔了手中的铁剑,取了银枪。 松竹带着人在不远处,这会儿已经赶到近前,钟朔看着松竹过来,一剑捅了萧玖马下的人,仔细护在了他身前,萧玖无奈笑笑,银枪挑翻了钟朔背后要砍马腿的蒙面人。 跟着萧玖与钟朔的人并不多,松竹过来后很快就捉了个全乎,这些人没什么好审的,回了庄子后萧玖只让松竹找了个隐蔽的地窖将人关了起来。 晚间屋子里燃着灯,钟朔老实地站在床前让萧玖仔细查验身上有没有伤处。 萧玖看过了他手臂上,非要再脱了他衣服看后背前胸,钟朔使了大劲儿才按住了他的手。 现在不是更衣的时候,钟朔勉力道:殿下,我真没伤着,就,不必看了。 萧玖揪着他的衣角,还是给我看看罢,万一你自己也没觉察呢? 殿下,真的没有。 当真没有? 当真没有。 果然没有? 果然没有。,钟朔答得斩钉截铁。 萧玖松开手,他也知晓这不是胡闹的时候,他是真想看钟朔有没有受伤,毕竟从前几次,钟朔全是瞒着他的。 钟朔整好自己的衣角,严肃道:殿下,沈昱之意,很明了了。 萧玖道:是,你也看出来了。 沈昱有备而来,庄子附近有不少他的人,人数远远多出了萧玖这回带着的人,且有人随时注意着他们的行踪,沈昱应当是已经知晓了萧玖的事情,准备趁萧玖出城时动手了。 萧玖亲亲钟朔的额头,道:北宁,这回可有白捡的战功了,以后你养活我,可容易些了。 他净会找机会促狭,钟朔摇摇头,道:钟朔区区微薄薪俸,怎能养活殿下。 萧玖语重心长,非也非也,我吃得不多,还能下厨,可亏不了你的。 钟朔笑着摸出了袖箭绑在手腕上,道:那便劳烦殿下为我煲一次汤,待我回来喝,可否? 可,北宁想喝什么? 近日想喝甜的,莲子桂圆汤,殿下会么?,钟朔绑好了袖箭,开始系铠甲。 会。 萧玖拦住他的动作,拿了软甲给他贴身穿好,你想喝的,我都会。 第56章 进宫 松竹进来道:殿下,公子,庄子外边埋伏着的人俱已捉了,没一个逃脱的,还是关在地窖中了。 萧玖点点头,钟朔已经佩好了剑准备回城。 松竹先下去清点人数,钟朔慢一步,萧玖执着他的手,转了转上面的银戒,道:我所有的人,你尽管调遣,都知道听你的。 钟朔轻轻地回抱他,是,殿下保重自身。 萧玖自有成算,钟朔不干涉他,只希望他能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了,你去罢。 钟朔点头,待松竹点好人后上马直奔燕京城门。 同一时刻,萧玖手上的鸽子放飞,一只扑棱着翅膀往西边而去,另一只则越过浓浓夜色,飞进了城中的姜府。 惜文端着帝姬礼服进来,行礼道:殿下,且梳妆罢。 萧玖轻叹一声,坐在了铜镜前,让惜文为他挽发。 钟朔带的人不少,但多是萧玖的人,要掩藏好不易,所幸隆德帝还算有先见之明,知道要倚仗他,便放了一部分兵权给他,都是一同在北边打过仗的旧部,调动起来格外方便。他亲自带了虎符去点兵,萧玖的人便混入其中,无人察觉。 沈昱手中握着一部分兵权再加他养着的私兵,人数也不少,天擦黑时他手下的人就接管了城门,宵禁后无人进出,神不知鬼不觉。 钟朔带了几个人,策马至城门前,松竹上前叩门后高声道:我家公子乃是尚书家二公子,为母求医回得晚了,还望里面的大哥行个方便,好救我家夫人一命! 里面的城守答道:咱们奉命行事,万不可擅自开了城门,你们还是待明日再来罢! 话音未落,马车轱辘声由远及近,姜淮顾不得马车没停稳便跳下了车,尚书家夫人病了有几日了,我这兄弟也是担忧母亲,外出求医回来晚了,侍卫大哥行行好,放他进来,往后尚书家也念着你的恩呐。 那管事的侍卫并不认得姜淮,但听到尚书家后犹豫了一瞬,随即目光转向姜淮:宵禁后闲杂人等不可街上游荡,你是何人?京中的公子哥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些侍卫大都记不住他们,更何况姜淮也不是爱招摇的。 姜淮挡开他的刀,从袖子里摸了袋银子塞给他,又拿了一张明黄色的布帛出来,道:我外祖家,乃是内阁中姓杨的,也有陛下的手谕,首领且看。 内阁中姓杨的只有文华殿学士杨甫,乃是内阁之首。 那侍卫收了银子,接过布帛仔细看了,又狐疑地看他。 姜淮虽急迫但风度不乱,救命要紧,陛下手谕也在此,大哥就当是行个好,若有什么事,也是我担着的,外面也没几个人,大哥尽管放心。 城墙上的侍卫下来对那侍卫首领耳语了几句,那侍卫首领踟蹰了下,道:行,动作快些,开了得赶紧关。 姜淮连连答应着,跟着那开门的侍卫靠近了城门。 钟朔驾马等在外面,后面跟了一辆马车。 沉重的朱漆城门吱呀呀地向两边缓缓打开,钟朔握紧了手中的剑,下一刻,血光飞溅。 姜淮在生死一刻之际跳上了钟朔的马,此时正在钟朔背后死死地抱着钟朔的腰,大声道:钟兄,慢点!要颠死了!状元郎要颠死了!,还没殿试,他便已经将自己视作状元郎了。 钟朔路过姜府后门将他往门口一放,道:姜兄珍重! 一阵马蹄声过,姜府门口只有灰头土脸的姜淮,他骂骂咧咧进了门,趁没人赶紧烧了那张手谕,回了自己的院子装睡。 沈昱熟知皇宫地形,特意选了换值时间最长的西华门进,趁守卫换班时下手,一路顺畅,到隆德帝被下面人叫醒时他已经到了隆宗门了。 隆德帝拿着满朝文武与沈昱博弈,自以为沈昱不会没有万全准备便动手,他以为沈昱起码会有所忌惮,可事实是,沈昱如此草率地造反也打到了隆宗门。 报陛下!顺贞门,顺贞门也守不住了!小太监尖利着嗓子跪在隆德帝脚下。 宫中已然乱了起来,隆德帝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在龙床上坐着,还好萧珙接到了萧玖的消息,早早地察觉出不对,在下面人来传沈昱到了隆宗门时赶忙带着常妃与松烟去了紫宸殿,见皇帝一时没回神,萧珙便自作主张接了太后到紫宸殿,一切妥当后皇帝的亲卫也早将紫宸殿保护了起来。 事出突然,宫中并无武将,隆德帝衣裳也没穿好就让人去找钟朔来救驾,奈何消息根本就传不出去,萧珙倒比他还镇定些,安抚过了太后又与侍卫统领商议了现下的情形,正是进退两难的时候,隆德帝也没个主意。 紫宸殿居皇宫正中,前是乾清门,后是顺贞门,沈昱等人在隆宗门,即靠近乾清门处,隆宗门与景运门处的防守还算可以,暂时可拖延半个时辰,然顺贞门处守卫薄弱些,已经守不住了。 围护紫宸殿的兵力暂时就那么多,不可能再抽调出一部分来给顺贞门,萧珙在御书房拼命想着办法时,钟寒江到了。 钟朔早在回城时就给钟寒江传过话,时机到了便直接带兵从顺贞门进,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再借机守住顺贞门,钟寒江到的刚好,但他所带的兵也就刚好能守门,并不能再增援前方。 这时前方又有消息传过来:沈昱攻破隆宗门,正往正清门来。 隆德帝慌得无法,啰哩吧嗦许了钟寒江许多好处,话里话外是让他去冲锋陷阵护驾去,钟寒江一一应了,又道:小儿钟朔已调了兵,一刻不敢耽搁,正往正清门赶,臣只是先来一步。 隆德帝这才放了些心。 钟朔放下了姜淮后直接拿着萧玖的令牌从太和门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宫,路上还清扫了几个沈昱的人,并留了人把守在各个门处,最后赶在沈昱攻破乾清门前围了他。 沈昱见钟朔拦在他身后时诧异了一瞬,很快明白过来自己被萧玖算计了,但他已打到正清门,皇位唾手可得,任谁也不甘心就这样被擒,他尚有一搏之力,自然不会乖乖就范。 钟朔早知沈昱不可能束手就擒,干脆连劝降也省了,直接联合皇帝的亲卫军呈围拢之势向中间的沈昱进攻。 那边萧玖早已不在庄子里,钟朔进了城后,他后脚也进了城。 他要趁乱进宫,简直易如反掌。 不过他没去紫宸殿,而是绕了远路,走了没人的小道,自己带着两个暗卫往一处偏僻的地方去是沈娴被废之后的住处。 沈娴疯了有些时日了,说话清楚,就是神志不清了,也不大认人,有太后的照料,过得也不多好。 为了待会儿行事方便,萧玖精心收拾了自己,沈娴见他时,将他认成了姜皇后。 萧玖面无表情看着被暗卫压在地上的女人一口一个姐姐的对着自己喊,不知道是真疯还是假疯。 他不欲多说,当年之事他俱已知晓,既然沈娴将他认成姜皇后,那他干脆将错就错问道:当年你害我之事,皇帝,知不知道? 沈娴趴在地上,抽搐着,姐姐,陛下不喜欢你,你知不知道?别自作多情了,皇后的位子让给我又怎么样?反正你也没孩子了。 姜皇后在生育萧玖之前曾有一子,胎死腹中,沈娴说得大概是那个孩子。 萧玖上前两步,道:我问你,当年之事,你的陛下知道多少? 沈娴抬头看了看他,陛下,陛下都知道,他喜欢我他喜欢我,姐姐,陛下给你的安胎药好喝吗? 都知道 安胎药 萧玖眯起眼睛,看来皇帝确然是伸了手的。问出这样的话,他平静得很,本就不曾抱过什么期望的。 沈娴突然清醒了似的,朝地上啐了一口,雍穆!你又想干什么?!你害得本宫还不够吗?! 萧玖整了整自己的衣摆,觉得从她嘴里怕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倒不如去问皇帝,他转身走了几步,似要离开。 沈娴爬起来坐到了一张破椅子上,压得椅子咯吱作响。 萧玖却突然折返,手中拿着暗卫的腰刀。 雍穆年幼失恃,还未曾谢过沈贵妃。锋利的刀尖划过她的脸颊。 沈娴捂着脸,浓稠的鲜血从指缝间滑落在地,眼里全是一张狰狞的脸。 啊!!!!!!!恐惧与疼痛的叫声传了很远,但没人听见。 萧玖笑着道:这样的痛比丧子之痛又算得了什么?比我丧母之痛又算得了什么?贵妃娘娘且忍忍罢。 说着手下又是一道,划过脖颈,血液喷溅在萧玖脚下,他躲了躲,将刀扔到地上,吩咐暗卫:看着她,直到断气。,不管她真疯还是假疯,萧玖这次来就是让她赔命的,只是便宜了她,没尝过毒药腐蚀五脏六腑的滋味。 暗卫垂首领命,萧玖便信步走了出去。 宫变殃及嫔妃,再合理不过了。 第57章 处理 钟朔救驾的消息传到了紫宸殿内,萧珙与隆德帝都松了口气,角落处的松烟低下头,眼神晦暗不明。 事不宜迟,沈昱在前边攻乾清门,根本腾不出手来挡钟朔,钟朔的包围圈越缩越小,乾清门开时,钟朔正好杀到沈昱近前。 两方均有折损,沈昱不管钟朔的追击,乾清门破便长驱直入,钟朔没有多想,直接下令缩小包围圈,但并未逼近沈昱所在的内围,只是逼迫他一直往里走,像是草原上的狼群追逐猎物到手后一步步缩小战圈一样的从容不迫。 钟朔在等人。 紫宸殿内小太监不停来报新的战况,里面的宫女太监都跪着,地上已碎了一地的瓷杯。 得知乾清门破后隆德帝霍然站起,钟寒江连忙跪下请罪,只是隆德帝没顾上对他说什么,太后端坐在凤椅上,道:皇帝,国不可无后,先立遗诏罢。 手边便有纸笔,萧珙早就垂首跪在一旁,隆德帝看了萧珙一眼,道:还没到时候,再等等罢。 太后抬手,扶着宫女的胳膊起身,道:国不可无君,若沈昱真攻进来,哀家与你都得为国尽忠,你立了遗诏,让钟卿带珙儿先行,或可保全萧姓皇室,皇帝,动笔罢。 隆德帝攥紧了手心,咬牙道:沈昱还没攻进来呢!母后莫要自乱阵脚! 等他攻进来就晚了!,太后拿了皇帝写手谕惯用的布帛递到他面前,你在位数十年,哀家从未干涉过你什么,你宠爱沈贵妃,慢待姜皇后,重用沈昱,哀家从不曾说过什么,如今我长华国运将尽,哀家认了,皇帝,你也该明白些!这是你自己作孽呀! 恋耽美 >龙绡拭青锋——暮元序(39) 太后不问外务多年,同隆德帝母子情分也淡,这一番话,说在实处,也说在隆德帝痛处。 萧珙始终跪在隆德帝面前,一语不发。 隆德帝回想起自己多年的业障,哑口无言,养虎为患,他得自吞苦果,只是他踟蹰道:母后,咱们一块儿走罢,珙儿年轻,到底还是得朕来操持,也得有母后主持大局。 贪生怕死,太后闭上了眼睛,道:哀家留下,你也得留下,若沈昱攻进来不见皇帝与太后,他难道会放过我们吗?皇帝,这是你的江山,先皇怎么教你的?浑都忘了! 隆德帝还待再说什么,外面却传来兵甲之声,仿佛是沈昱率着人马过来了,太后逼迫,隆德帝一咬牙写了张诏书盖上玉玺后交给太后权做敷衍只要他不死,也轮不到萧珙来做皇帝。 太后将遗诏交给萧珙,再三嘱托钟寒江保护好好萧珙,钟寒江肃容接了,太后便开了紫宸殿内的密道,让他们出宫,常妃与松烟也留了下来。 门外,钟朔一路跟着沈昱过了乾清门,直到紫宸殿大门处,萧玖才独身从宫道上过来。 见他身旁并没跟着别人,钟朔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萧玖并没看见,他径直跨上了钟朔一直带着的枣红马,道:等久了?我处理了些私事。 钟朔摇头,殿下来得正好,没耽误。 萧玖笑了下,弯身捞起马上的弓,搭上箭,远远瞄着沈昱的方向,道:你去罢,我在此候你。 钟朔没了顾忌,提剑便冲了上去,直取沈昱。 此时沈昱已走上台阶,与隆德帝一门之隔,与帝位一门之隔。 沈昱身后全是为他挡箭的死士,钟朔不作迟疑,持剑,杀得便是死士。 东方慢慢亮起,不远处的萧玖弓弦拉满,箭尖始终追着钟朔的背影,看他在刀光剑影中身形利落地为他斩去一切阻碍,看他年轻英俊的容颜为他染上热血,看他抬剑与沈昱兵刃相交。 这样的人,他怎么能不爱? 钟朔忽然回首看他,萧玖目光一凛,紧绷的手指松开,白色的羽箭飞驰而去。 箭尖擦过钟朔的耳际,留下一点寒意,而后尽数没进了他身后之人的胸膛。 沈昱应声倒地,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推开了紫宸殿的门,里面是唯唯诺诺的皇帝和手持利刃的太后。 沈昱一死,剩下的人不足为惧,钟朔并没进门跪拜,先进去的是萧玖。 萧玖手中挽弓,妆发不乱,举止端庄,却未行礼,只道:儿臣救驾来迟,父皇祖母莫怪。 太后一下扔了手中的匕首,颤抖地扶着萧玖,隆德帝心惊肉跳地坐在龙椅上,由着自己身后的福总管顺气。 萧玖安抚住了太后并派人将太后与常妃送回了寝宫才让人扶着隆德帝去休息,至于松烟,早在乱着时被松竹带走了,没人会注意少了她一个,她此番,也算是功德圆满。 隆德帝一口气倒过来,道:不必,宫乱未平,朕不可休憩,你去将三皇子寻回便可。 萧玖笑着溜达到桌前,看着砚台中未干的墨迹笑意更深,父皇不必与雍穆客气,儿臣说去休息,父皇还是去休息得好,至于三皇弟,儿臣自会寻回,来人,扶陛下回寝殿。 他身后过来两个武将打扮的人,制住了福总管,不顾皇帝的挣扎,硬将隆德帝送回了寝殿。 钟朔在外边忙了一会儿就放了手中的事给部下做,好让他们捞点战功,然后进了紫宸殿寻萧玖,萧玖刚见过了根本没走远的萧珙,此时正一个人坐在宽大的书桌后,殿内一个宫人也没有,熹微的晨光纷纷扬扬撒到他身上,落寞孤寂。 心中没来由地难过,钟朔上前握着他的手,温柔道:殿下饿了吗? 萧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哪有你这样说话的,问我饿不饿做什么? 殿下跑了一夜都没吃饭,定然是饿了,臣给殿下带了糕点,趁热吃?说着真从怀里掏了一小包马蹄糕出来。 萧玖哭笑不得地接了,拿在手里,果然还是温热的,只是不是常吃的钟记的味道。 钟朔给他蹭蹭嘴角沾上的糕点屑,是臣趁殿下没注意从庄子里带出来的,一直揣在怀里。 所以钟朔便是一直揣着一包马蹄糕打仗么?还护得好好的,一点儿没散。 萧玖有些苍白的嘴角牵起,他道:沈昱死了,沈娴也死了,北宁,你再等两日,等我理清了宫里的事,好不好? 钟朔放下油纸包,将萧玖抱在怀里,臣一直陪着殿下。 北宁。萧玖语气艰涩。 嗯? 马蹄糕噎着了,难受。 钟朔赶忙放开萧玖,拿了个新的杯子倒了杯冷茶给他顺气,半晌,萧玖抚了抚胸膛,道:好险。 他身旁的钟朔已经不知说什么好了,总不能说是他自己吃得太急才噎着的 时辰差不多了,该是早朝的时候了,你先去回府更衣上朝去,我随后便到。萧玖道。 钟朔一身铠甲,血染透的地方不少,形容狼狈了些,确实得回府更衣,萧玖则衣着华丽整齐,随时可上朝堂。 京中尽是权贵之家,对宫中的动静都盯得紧紧的,折腾了一夜后,得知乱党已被剿灭,诸大臣宽心的宽心,提心吊胆的继续提心吊胆,都早早地起来,等着接早朝暂停的消息,却不想并没等到,只得去上朝。 钟朔到的算是晚的,长清殿外等着开朝的官员早已聚成了一团一团,七嘴八舌说着今夜之事,见他过来都闭了嘴。 钟寒江正与姜延昭站在一处说话,钟朔过去恭敬地见了礼,姜延昭略点了点头,三人之间便冷了下来。 直到宣布开朝,百官入殿,才发现殿上的大太监不是福总管。 帝位旁设了两个偏座,百官站定后萧珙着皇子衮服从殿后过来,他身后是足足高了他半头的萧玖。 萧珙将萧玖引至前边垂了珠帘的偏座上,自己则坐在了另一个偏座上,一抬手,他身边的大太监便拿出圣旨,高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逆臣沈昱犯上作乱,妄改天命,兹使龙体违和,难消朝堂之事,故着三皇子萧珙监国,谋逆之事,权由代管,长公主雍穆帝姬扶持左右,景明为期,布告天下,咸使闻之,钦此。 圣旨是说隆德帝龙体有恙,三皇子监国,长公主扶持直至隆德帝痊愈,沈昱谋逆之事也交给萧珙来办。 自然这圣旨不可能是隆德帝自己写的,是萧玖紧急找了姜淮仿写的,又盖了玉玺,与真的别无二致。 隆德帝自从吃错了药那次身体便十分不好,有时萧珙代为处理一些政务也是有的,只是这次直接成了监国,且还有雍穆帝姬看着,群臣不知隆德帝何意,更不知宫中发生了何事,各自在心中揣测。 萧珙是头一回上朝,样子还算镇定,一条条的处罚封赏皆做得不错,沈昱的乱党与家眷罚没皆按律法,参与救驾的士兵也论功行赏,又升了钟朔做左将军,朝堂上君臣和睦,不少老臣都暗自点头赞叹:多少年没上过这样的朝了。 萧玖一直端坐在帘子后,一语未发,直至退朝,让不少人松了口气。 钟朔瞧着,他像是困了。 第58章 擦剑 萧玖确实是困了,往常他在家中无人管制,常常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这会儿得熬了有一夜了,上朝全是强撑着的。 退朝后有不少人上前恭贺钟朔,巴结赞美之声不绝于耳,人都道钟朔娶了雍穆帝姬前途断送,不想他另有一番境遇,如今萧玖垂帘听政,钟朔这个驸马的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往常交情泛泛的人也肯上前讨个喜了。 钟朔一一谢过后离了人群,上了自己的马车,在马车里发现了萧玖。 萧玖:呼 钟朔: 萧玖的马车地方大,他一手撑额支在小几上打瞌睡,有厚重的妆容遮着的脸看不出疲倦来,只是额上的花钿有些歪斜。 钟朔轻声坐到他身侧,萧玖便睁开眼,揽着他靠在自己肩头,道:你一夜未眠,暂且休息会儿,回府再睡。 他揉了揉额角,拿起小几上的文书翻看。 钟朔打仗时习惯了,现下并不困,只是担心萧玖。 我不累,殿下先歇会儿罢,文书紧急么? 萧玖将手中文书扔下,侧身躺在钟朔膝上,道:不急,只是总该尽快拿个章程出来,才好有个了结。 他说的大概是户部之事。 沈昱死后,沈家一夜倾颓,从前与沈昱有勾结的暗地里那些都得查出来一一处理了,萧珙学着理政也有不少时日了,于户部之事上也算驾轻就熟,只是铲除异己,疏通人脉等事他不方便也不会做,还是得萧玖来,这也是萧玖垂帘听政的主要原因。 再者,隆德帝在位期间做了不少糊涂事,朝堂上虽不说乱成一锅粥,但一时半会儿理不清也是有的,萧玖既然要保萧珙即位,便得先给自己立威,有个亮堂的名头好说话,以后真相分明时也可拿捏萧珙。 钟朔也算是宠臣,这些事他不好插手,只道:军中的事殿下可放心,我会仔细打理。 萧玖当然放心他,且钟朔自己是个严谨性子,交给他的事情便没有办不好的,军队有他萧玖才没太过急迫。 沈昱的兵权收回来你先拿着,军中全由你管便是,也不必做的太精心,留一两个空子给他们钻也可。萧玖絮絮叨叨地嘱咐着。 钟朔笑道:好,我知道了。 萧玖这才不再说话,静静地枕在他膝上,不知睡着了没。 帝姬府距皇宫不远,不多时便到了。 萧玖眯了会儿,洗了脸后精神头上来就不困了,倒是钟朔在榻上便睡着了。 钟朔白日里浅眠,只睡了一个时辰便醒了,他睁眼时萧玖正在他身旁给他擦剑。 他回来得匆忙,百辟只扔在了一边,没来得及清理,萧玖看到了便顺手找了块布巾给他擦拭。 只是,这布巾的料子 钟朔仔细看了看萧玖手上簇新的布料,确定是在他印象中萧玖只穿过一次的一身碧色宫装上的。 他小心翼翼道:殿下,这布巾似乎有些许眼熟。 萧玖扬起手来给他看,你说这个?这是上回你与我入宫看望太后那日我穿的衣服上的,时节过了便压了箱底,我找不着布巾时恰好想起来了,便裁了一块来给你擦剑,别说,这布料擦得还挺干净。萧玖对那件价值不菲的衣裳赞不绝口。 勤俭持家的钟朔受到了冲击,他试探道:殿下的衣裳,每年的花样似乎都不同。 萧玖道:自然,帝姬的服饰每年都是用的最时兴的式样与料子,不能相同的。 关乎皇家颜面,隆德帝不会在月例与用度上短了萧玖的,京中女子的爱好每年都不同,是以萧玖也得跟着年年换,不少衣裳只穿一次便再没上过身。 钟朔心痛道:这衣料,值不少钱呢。 萧玖失笑,抬手弹了他额头一下,想什么呢?小钟扒皮?帝姬的衣裳你也敢当? 钟朔揉了揉被弹的地方,笑道: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萧玖简直恨铁不成钢:你说说,咱们府上何时穷到这个地步了?敢情我年前给你拨出来的花用你是一直都不知道? 钟朔懵懵地看着他,他没什么用钱的地方,也不去账房支钱,自然是一直没发现萧玖的大手笔。 萧玖都气笑了,直接从旁边柜子上拿了本账册下来递给他,钟朔拿过来翻开,却见里面一片空白,萧玖道:从第一回 知道你有私房钱开始,我就专门给你建了个账册,每月都拨出款项来等着你来支,却不想你还守着你那点子俸禄,好容易咱们的月俸并到一处了,你又不用银子了,你说巧不巧? 钟朔是真没想到萧玖早在临邺的时候就给自己独独弄了个账册出来,他将账册合上,道:殿下我知错了。 萧玖趁热打铁,那你先前不用我的,是不是想着那是我的嫁妆,不能用的? 钟朔自己理亏,老实道:是。 萧玖从他手上拿过账本放回原来的地方,平稳道:上回你醉酒时,叫了我什么来着? 钟朔:! 他醉酒后爱胡言乱语,尤其还是对萧玖,隐约记得那晚,萧玖伏在他身上,是逼迫着他叫了几声夫君来着。 钟朔的耳尖逐渐泛红,萧玖见他吃了教训,才道:既然还记得,那便莫要跟我谈嫁妆什么的,我的就是你的,知道了么? 钟朔讷讷道:知道了。 萧玖满意地颔首。 他将百辟归鞘后放到一边,钟朔便知道他是要说正事了。 果然,下一刻萧玖便道:皇帝在让父亲带走萧珙时写了一份传位诏书,正在萧珙手里,昨夜我与萧珙说了几句话,我的意思是,这张诏书总该派上些用场。 钟朔起身去看了看门外,确认门外除了惜文没有旁人才关上门坐好,萧玖看着他跟小毛贼一样不由好笑,府中的人都换过的,没人往外传。 小心为上。钟朔很谨慎。 萧玖由着他,事情好办得很,只要给他下些药,让他身体每况愈下便可,太医院院判也诊不出来。 钟朔犹豫了下,道:只是如此,可会出什么岔子? 萧玖道:应当不会,萧珙在宫中看着,每日的折子也送去给他批了,不让朝臣起疑心便可。 钟朔道:三皇子那边 萧玖笑了笑,道:幼年时他与常妃在宫中苟延残喘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他没忘,对皇帝,他没什么孝子之心。 钟朔稍稍放心,只是殿下的身份,要如何诏告天下? 这,当然是我的好父皇出力了。 接下来几日,朝野按部就班一步步处理了沈昱的事,忙乱却也条理清晰,隆德帝身子越发不好,原先萧玖还得关着他,现在虚弱地只能躺在床上,每日看着流水一样送进宫里的奏折,萧玖在旁边以侍疾之名亲自看着他批完了奏折,再亲自带走,隆德帝见不着一个亲信,不论他对萧玖如何叱骂都没用,萧玖从不与他说话,他也可以猜出自己的药被人动了手脚,但每次喝药都是几个宫人按住他硬灌下去的,他没法反抗,只能由着自己一日比一日衰败,一步一步向列祖列宗靠近。 恋耽美 >龙绡拭青锋——暮元序(40) 直到一日萧玖临走时遗漏了一份奏折在床边,是没人看过的,隆德帝趁没人时自己费力地捡了起来,一字一句读了,一直看到最后,才不可置信地放下奏折,目眦欲裂。 第二日,萧玖上完早朝再过去时,隆德帝刚喝完了药。 隆德帝一夜未睡,整整思量了一夜,觉得自己仿佛抓紧了救命稻草。 他没有接过宫人递过去的笔,反而一反常态慈和地对萧玖道:我儿,苦了你了。 萧玖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地弧度,他吩咐殿内的宫人出去,对隆德帝道:父皇何出此言。 隆德帝抖着手从枕下掏出萧玖昨日故意遗落的奏折递给他,道:父皇都知道了,你还不肯说实话么? 萧玖没接,只是扫了一眼,道:雍穆不知父皇在说什么。 隆德帝悻悻收回手,硬挤了几滴泪挂在眼角,玖儿,你是我长华的大皇子啊,这些年,父皇被沈氏蒙蔽,错信佞幸,害苦了你和你母后啊! 萧玖换了种声音,是隆德帝从没听过的男子声音,道:父皇是九五之尊,何错之有?是儿臣与母后不得圣心。 隆德帝听他自称儿臣,便知有望,强忍住心下的不适,玖儿,父皇知错了,你放父皇出去,朕立马便下诏封你为太子,待朕百年之后,这皇位还是你的,你想,若是少了道圣旨,你一生都只能顶着个女子的名头,名不正言不顺,是不是? 你放朕出去,好好孝顺朕,日后皇位跑不了你的。 萧玖道:那三皇子呢? 隆德帝马上道:珙儿,珙儿虽是个好孩子,但才干是不及你的,成年的皇子夭折也是常有的事,珙儿尚未加冠,出些意外是人之常情。 萧玖神色迟疑,似乎有所动摇,隆德帝抓着床边的木栏,道:你若信不过朕,朕可先写一道圣旨,诏告天下,恢复你身份,如何?不过,你先给朕吃解药。 萧玖起身背对他,肩膀微微颤抖,半晌从袖中掏出一个药瓶,举到隆德帝面前,先写,写完了再吃也不迟。 隆德帝不过四十多岁,正值壮年,自然想多活几年,他抢不过萧玖,只得赶忙拿了笔,斟酌好字句后写了圣旨,随意塞给萧玖,而后一把抢过萧玖手中的解药吞了下去。 萧玖却在他身后阴恻恻道:皇弟,方才的话你可听见了? 隆德帝霍然回首,萧珙正在屏风旁站着,方才他在屏风后,一字不落地全听了进去。 长华的三皇子,皇帝的血脉,在他眼中不过是可以随意舍弃的小卒,原来他始终是幼时帮着庄静欺辱自己的帝王。 萧玖道:父皇怎么没有当年欺骗姜家小姐的精明了呢? 萧珙对萧玖一礼,道:皇兄请便。便离了紫宸殿。 第59章 做饭吃 萧玖慢条斯理地将圣旨收起来,道:父皇先坐下罢,站着不累么? 隆德帝身体虚弱,喘着粗气,指着他鼻子道:逆子,你,你套朕的话,你大逆不道! 不如父皇人面兽心,当年你如何待我母亲,如今我一并还给你,如此罢了。 他语气淡然,虽是女子装扮,却一直用着自己的原声,故意气隆德帝。 果然,隆德帝道:你忍辱扮了二十多年的女子,就是为了今天,朕真是小看你了,原先朕以为你不过是骄纵了些,今日看来,你犯上作乱,谋害亲父,你活该天理不容! 萧玖对他的斥责充耳不闻,只是道:父皇怎么不说我母亲了?是心虚了吗? 隆德帝确实不愿提及姜皇后,毕竟是他有愧于她,他以为萧玖是女子,便从未遮掩过自己的行径,不过是一个帝姬,碍不了什么事,可姜皇后偏偏瞒了萧玖的身份,这二十多年,隆德帝从未有一刻如近日般后悔。 当年是她非要入宫,与朕无尤,帝王本就该雨露均沾,你说朕骗她,朕不过做了一个帝王该做的,换成你是朕,未必会做得更好! 好一通歪理,早知皇帝是这样的人,萧玖根本没指望他能认错,当年是我母亲要入宫不假,可是你故意与她私会,引她动情,只为了借姜家之力稳固你这皇位!你是皇帝,哪怕雨露均沾,好好待她又能如何?!我母亲出身氏族,为你委屈求全,受人欺辱,可惜你,从未给过她半点皇后的尊严!沈娴不过几句花言巧语就生生骗了你二十多年,怎么?你那有沈家的女儿你忘了吗? 他这么说,隆德帝豁然省悟,你!此事与你有关!沈贵妃换子之事事发之时萧玖在临邺,隔了那么远他也能将手伸到宫中,真是长本事了! 隆德帝一下坐在榻上,指着他道:你狼子野心,借女子的身份布局谋划,你对得起朕这么多年的慈心吗?! 这话说得萧玖都笑了,您说这话不亏心吗?你如何待我,又如何待庄静,自己心里不清楚?当年庄静捅我一刀,你硬是拖到我险些丧命才唤了太医,你当我傻还是欺我年幼不更事? 萧玖自己明白,隆德帝没法再指摘他,只得威胁他:朕虽被你钳制,但亲卫还在,没朕的圣旨便没人会承认你,天长日久,你待如何自处? 确实,没有先帝的圣旨便即位,名不正言不顺,堵的住朝廷众臣的嘴,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史书后人也多诋毁。 可是,父皇怕是忘了,临邺兵权你给了谁?平沈昱之乱的又是谁? 是钟朔! 隆德帝为了压制沈昱,在确保萧玖无法生育的情况下一再交付兵权扶植钟朔,现今钟朔手上的兵权,已相当于长华的大半了! 钟朔。隆德帝恨得咬牙切齿。 朕倒是忘了钟朔,你嫁给他,可真是下了步好棋啊。 萧玖谦虚道:父皇谬赞了,还得多亏父皇赐了这一桩良缘。 呵,钟家早该除,是朕大意,让你们狼狈为奸,祸国殃民。 萧玖渐渐逼近他,一手撑在榻沿,道:祸国殃民?你在位二十余年,于江山社稷有何功?有何政绩?又有何良策?钟家再不济也是世代忠良,可怜钟朔碰上了你这么个昏庸的东西。 萧玖,你这么称呼你的父皇!你纵然知道萧玖是个逆子,可隆德帝依旧被萧玖的称呼气到发抖 萧玖无所谓,隆德帝越生气他越快意,积攒了多年的仇恨一朝释放,只会让他变成面目狰狞的怪物,于他而言,沈氏兄妹是杀害姜皇后的元凶,可隆德帝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他毁了姜皇后一辈子。 我狼子野心,我大逆不道,说一点新鲜词罢,父皇。从始至终,萧玖都是淡淡笑着的。 隆德帝瘫在榻上,此刻终于积攒了些力气,挣扎着从榻上爬起来,竭力跑到门口,对寝殿外大声吼道:来人!来人!救命!来人,咳,咳咳咳咳咳,咳,来人 萧玖任他声嘶力竭,外面都是我的人,父皇别瞎叫唤了,没用。 隆德帝继续吼,萧玖能给你们的,朕一样能给,救朕!救朕! 没人理他。 萧玖甚至想嗑把瓜子。 隆德帝喊没了力气,自己坐在了地上,萧玖轻巧地把他拖起来扔到床上,道:父皇安心养病罢,没几天日子好活了,还这样活泼。 隆德帝扬起手,似乎想扇他一耳光,萧玖轻巧地躲开了。 他问隆德帝:当年,我母亲未出世的那个孩子,是怎么没的? 你自己知道,没必要再问了。隆德帝似乎不想再跟他说话,沈娴死了,你早问出来了罢。 今晨照料隆德帝的小太监在萧玖授意下特意说给他听的。 那么,当年,便是隆德帝以沈娴作遮掩送的那碗安胎药,他们罪有应得。 萧玖理了理自己的衣摆,临走前对隆德帝道:父皇说我没有传位诏,名不正言不顺,可父皇是不是忘了,您曾写过一份传位诏的,是给三皇弟的。 萧玖,从没想过要皇位。 钟朔蹲在紫宸殿门口,与守门的侍卫大眼瞪小眼。 萧玖不放心别人,守紫宸殿的人用的都是亲信,因此,钟朔与这侍卫也是熟识的。 钟朔对外人话少,于是,一直沉默 他腿蹲麻时萧玖终于出来了。 钟朔站起来迎上去,道:殿下,宫里没事了,咱们回罢? 钟朔微微的笑使紫宸殿的阴冷病气瞬间从萧玖身上一扫而空,他牵起钟朔的手,道:你怎么过来了?还这样殷勤? 今日无事,想着殿下好久没进过厨房了,臣斗胆想请殿下微臣做道菜。钟朔道。 萧玖笑着捏了他手一下,什么时候你想吃还要斗胆了?行,今日就给你做,想吃什么? 离了临邺一段日子倒有些想念临邺的菜了,吃羊肉泡馍如何?也好做。 我好不容易为你洗手做羹汤,你就想吃这个?萧玖不满道,丝毫没觉得钟朔为他省事了。 钟朔的想法被驳回,又仔细想了想,不如,炖一锅佛跳墙做主菜罢,我给殿下打下手,总是吃殿下的,还没帮过什么忙。 萧玖也想他做菜的时候钟朔能在旁边,立马答应了。 两人商量好便一路回府,钟朔遣散院里的下人,萧玖洗了脸摘了头上的珠翠,换上轻便的男装领着钟朔进了厨房。 帝姬府的厨房自然也是气派的,一应厨具干净整洁,餐具都是最好的,任着萧玖折腾。 钟朔第一次在旁看萧玖大展身手,果然如同打仗! 大刀阔斧,说干就干! 锅打破了两个,碗摔碎了一堆,配料撒的到处都是,甚至因为力气过大,将菜板砍出了一道痕迹。 钟朔默默帮着忙,到最后完全接手了除了加菜之外所有的活计他心疼摔碎的东西。 钟驸马果然持家有道。 佛跳墙是南边的一种菜式,被南边的商人带到燕京后因做法复杂,用料珍贵,味道香浓深受达官贵人喜爱,乃是滋补的上好菜式,好吃且气派,成菜后,口感软嫩柔润,浓郁荤香,荤而不腻,一种滋味中往往能品出另一重滋味,只是炖的时间长了些,各种珍贵配料处理时间就得有两个时辰,步骤复杂,加入配料的顺序,间隔都有讲究,若想入味,还需两个时辰,这样做下来,得一整日。 还好时辰尚早,萧玖也不心急,非得做得美味且体面,硬将库房中能找到的人参等补药炖上后才跟钟朔去用了午饭。 简单吃过后萧玖又蹲回了厨房盯着火候,钟朔看他蹲着累,就去找了两个胡床来放在灶台旁边,他与萧玖坐在胡床上一边添柴一边说话。 萧玖掏出一直揣在身上的圣旨给钟朔看了。 钟朔看了之后将圣旨收在自己袖中,欣慰道:殿下终于等到这一日了,我先替殿下收着,明日就让三殿下宣旨。萧玖换衣服快,粗心大意的,容易弄丢东西,这是重要的东西,钟朔得替他收好了。 萧玖点点头,道:没多久皇帝就驾崩了,届时马上让萧玖即位,然后临邺大军压境,待我封王后再退兵,兵权你先别傻傻地交了,攥在手中,萧珙有事还得仰仗你,让他对你客气些。 钟朔心道萧珙对自己够客气的了,不过萧玖的布置总没错,他们为求自保,还是得谨慎再谨慎。 萧玖添了块柴,倚在钟朔肩上道:你个没良心的,这么高兴?以后咱们就不能在一处了,你抛妻弃子的可不能再快活了。 钟朔笑道:是啊,我再娶一房妻室,没事时与姜兄一同逛花楼喝花酒,可不快活? 萧玖面无表情道:明日就让萧珙在长华律例中加一条:官员不得出入烟花之地。你敢去,就诛九族。 那就连殿下也一起牵连了不是?钟朔简直对答如流。 你啊萧玖跟他一起笑了出来。 第60章 专心谈恋爱 真正吃上饭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惜文点上了灯,两人坐在桌前,钟朔盛好递给萧玖。 佛跳墙很好吃,钟朔端着小碗在心里赞叹萧玖的厨艺越发好了。 只是他做菜有些废厨房。 五月里已有些闷热,晚间特意开了窗,风从窗口吹进来,萧玖额前有些碎发随风而动,钟朔伸手为他拂开,两人相视一笑,在一室佛跳墙的香气中慢慢用饭。 终于能够不急不缓地好好在一块。 第二日朝上,朝会结束后萧珙例行说了些隆德帝的病情,言谈间透出些快不行的意思来,群臣暗自猜测,心中都有了数,不约而同开始盘算。 说完了隆德帝萧珙并未马上退朝,只是叫人来撤了萧玖面前的帘子,后示意他的贴身内侍李英拿出圣旨来。 这道圣旨与向前姜淮仿写的那道并不同,这是正经八百存进藏书阁的圣旨,必须是隆德帝亲手写的,不能有丝毫作假,且对萧玖来说,他的身份也得隆德帝亲自来承认,意义非同凡响。 今日萧玖并未着女装,穿的乃是正经八百的玄色亲王九旒纹四爪金龙衮服,按长华仪制,唯有超品的摄政王可着。 他常年作女子打扮,但长相却不女气,只是男子的面貌与女子的容易辨认,很容易便可看出两者为一人。 珠帘撤去,后面的却不是雍穆帝姬,而是身着亲王衮服的男子,朝堂不可谓不哗然,下边的老臣就要开口发问,萧珙先拜拜手,示意李英可以开始了。 钟朔也在下边,站在武官之首,萧玖脚步移动从铺了红毯的高台上一步一步走下来,正对着钟朔。 龙纹靴踩过柔软的地面,他放弃了沉重辉煌的龙椅,放弃了三宫六院,放弃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心甘情愿走向钟朔。 这是自己此生挚爱,钟朔心想。 朝堂之上不可直视上位,钟朔毫无顾忌地抬头,在满殿的蟒服玉带中迎他。 萧玖走下来,刻意站在钟朔身边,弯腰行礼。 李英见萧玖站好,嗓子一清便展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氏沈娴,残害皇嗣,毒杀先皇后姜氏,罪不容诛,七日前于掖庭宫暴毙,着,暴尸荒野,不许安葬,先皇后姜氏为保皇长子萧玖,诞辰之日谎称帝姬,大皇子假作女子二十余年,今沈氏余孽已除,皇室血脉得保,特宣知皇子之身,念其护江山社稷有功,特封雍穆亲王,钦此。 恋耽美 >龙绡拭青锋——暮元序(41) 朝中大臣已然目瞪口呆。 唯有钟朔一直盯着萧玖的背影美人不愧是美人,后脑勺也是好看的。 萧玖虽被封了亲王,但他所着是超品的亲王服,这就是萧珙的意思了,也算是他的一点诚意,毕竟松烟还在萧玖身边。 圣旨宣完,联想方才说的隆德帝的身体,众臣又有些糊涂了,隆德帝看似是属意萧珙的,毕竟监国这样的大事也是萧珙来,平日里理政都尽心教着,完全是当成帝王来培养的,但他这一抖落出来萧玖的身份,如同是在搅混水一般不论从哪看,萧玖都比萧珙更适合做皇帝。 搞事情的两个人却没什么大的波澜,萧玖平淡地谢了恩,领了亲王的宝册笏板等物自发地站在文官之首,钟朔身边不动了。 他早与萧珙说清楚了,皇位不要,只要钟朔。 萧珙看了一眼并肩的两人,不待旁人再说什么就宣布退朝。 其实大臣们也不能说什么,萧玖女装这么多年,也算是为国受了委屈,且平日里雍穆帝姬是何等可怕他们一直看在眼里,没人忘了他当年动不动断人后腿的样子,成了亲王大抵更不好招惹,皇帝也快驾崩了,多事之秋还是保全自身为妙。 于是,这样引起轩然大波的消息只是在京中暗暗地传,没有人敢公然议论萧玖,倒是渐渐开始有去雍穆王府提亲的人了。 萧玖明确说过不必大兴土木再建亲王府,直接将原来的帝姬府的牌匾改了就是,萧珙便利索地给他换了牌匾,如今是雍穆亲王府了。 前任驸马,现今的大将军钟朔仍旧住在亲王府中,并没有任何搬走的意思,只是每日看着媒人来提亲,不免觉得生活充满了绿色,五彩斑斓,心情复杂。 毕竟萧玖正当好年纪,还未有正妃,功劳积威都是难得的,现下看来倒是皇位的最佳人选,这看在京中的大人们眼中简直就是攀龙附凤的绝佳人选,一块香饽饽,一封封的拜帖忙不迭地送上门来,自家的闺女做不成正妃,哪怕做个妾也是好的,没准哪天就是宫里人了。 余氏也从钟寒江的嘴里得知了此事,好好的儿媳妇飞了,她伤心了好几日,才勉强接受了一些,只是她想起从前催着萧玖赶紧给钟朔生个孩子的时候也是有些尴尬,也有些怕,毕竟是亲王,与一个妇道人家说过这事,脸上怎么也挂不住的。 她却不知萧玖脸皮厚惯了。 钟纪已经是懂事的年纪了,多说几遍他也理清了萧玖的事情,知道那不是嫂嫂,而该叫殿下,只是钟楚不知道,从前余氏还带她去看看萧玖,现在是不去了,钟楚整日里闹着要去找萧玖,余氏被烦得无法,只能托人给钟朔传了话,问萧玖能不能把钟楚接过去待两天。 钟朔看着各府请的媒人脸色绿了两日,萧玖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处理了些重要的人际便闭府谢客哄着钟朔了,还直接谢绝了所有的姻缘,都是用的同一个理由:雍穆亲王已有心爱之人。 萧珙在朝堂上整日忙着,萧玖抱着钟朔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吃荔枝。 钟朔被萧玖按着躺在他身上,正给萧玖剥荔枝。 剥好一个便递到他嘴边,萧玖一口一个,简直惬意。 他晃了晃椅子,道:这样的日子可是神仙也不换的,那破皇位,当真是要不得。 钟朔拆他的台,殿下是懒得动弹。 萧玖没接这话,算是默认,沉默了下又想起从前的婆婆,如今的丈母娘,便道:昨日母亲的丫头是不是找你传话? 是,是楚楚想殿下了,闹着要你哄,母亲派人才来找我。 母亲与我生疏了些。 这倒不能怪母亲。钟朔笑着解释,殿下现今是外男了,自然不能随意见,且母亲怕是还在介意当年催你我要个孩子之事,怕得罪殿下,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 萧玖想到了内院规矩,倒没想到余氏还在想着孩子的事,有些失笑。 那改日咱们去钟府,我看看楚楚,再与母亲说说话。 好。 还有父亲,咱俩的事我母亲知道了,还得告知你父母才行,让他们放心咱们在一块。萧玖认真地盘算了下。 嗯。钟朔应了他。 是我对不起钟家,喜欢了你,害你无后,届时就算父亲打我也认了,怎么也得光明正大。 钟朔道:殿下说笑了,父亲哪敢打你,且,父亲对咱们可能早有猜测,前些时候还让我好生伺候你,并没问我什么时候搬回钟府。 萧玖与钟寒江接触不多,听钟朔这么说倒是想起来了些,父亲是乐见的。 他幽怨道:你可得好好待我,不然父亲也饶不了你。 钟朔赶忙点头,只是无奈地觉悟,萧玖已经是亲王了,还如此跳脱,应当是天性如此了,这样爱演,话本子都没他脑子里想出来的精彩。 萧玖满意了钟朔的反应,又道:你好好地在这住罢,你的俸禄每月可都是送到咱们府上的,你要是走了就真是穷光蛋了,旁人的嘴我来堵,你且安心。 两人商量的就是钟朔假装借住在王府,两人如同至亲友人,天长日久的,别人自然就知晓了,也不需他们说什么。 萧玖喂了个荔枝给钟朔,趁他一边脸颊鼓起是戳了戳,低沉了些的声音开口道:咱们的事也拖了不少时日了,北宁,什么时候能办了?嗯? 钟朔迷茫地转头,只看到了他衣裳上简单的暗纹,什么事? 周公之礼。 咳!钟朔被嘴里的荔枝呛了一下,耳尖瞬间红了。 萧玖低头吻了吻他的嘴角,尝到一点荔枝的甜味,你说是不是?咱们成亲多久了?冷落王爷,这罪名你担得起吗?大将军? 钟朔缓了缓,耳尖红色褪去少许,担不起只是,我不会。这很诚实了,他成亲时嬷嬷只教了男女之事,他,并不清楚男子之间是怎样的。 萧玖在他耳边暧昧地道:我知道,我教你,好不好? 好。 萧玖有些用力地托起他的脸,一个荔枝味道的吻就落了下来,甘甜的味道在两人口中来回交换,舌尖与舌尖交缠,院内无人,只有梧桐的一片绿叶打着转悄悄落在地上,唯恐惊扰了这一场情深。 碗中的红荔枝泡在水中,瞧着是鲜嫩可口,水面上倒映出一双人影,交叠纠缠。 这时节,花肥意浓。 第61章 结尾 晚间烛火摇曳。 占了一小半屋子的拔步床此刻放下了全部的帷幔,重重帘幕中,一双人影。 钟朔在萧玖身下,有些热。 萧玖轻轻地吻他额角,一手摁住他防止他突然弹起来,另一手顺势而下,解开了什么东西。 亲吻间,萧玖呢喃道:北宁,我好高兴,二十年了,终于 他在仇恨里待了二十年,每一日,不是为复仇而活着的,他装着女人在一片虚伪的浮华中险些扭曲了自己,宣读圣旨那一日,也许只有钟朔知道他的如释重负。 他从前是为了姜皇后,为了姜家,以后,只为了自己和钟朔。 钟朔搂住他脖颈回吻他,唇齿相依之间,是枕边人才有的默契,钟朔知道他,不必言语。 彼此相遇,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钟朔翻身,喉结动了动,道:殿下 萧玖仰头在他脖颈下咬了一口,别叫殿下了,叫你给我取的名字。 脖颈被咬了一口,些微的疼痛引起更大的欲望,钟朔手指抚上萧玖的脸颊,玄宸。 再叫一次。 玄宸,玄宸 萧玖忽然伸手在床头的暗格里一阵摸索,摸出许久之前惜文给的盒子放在枕边,用力拉下钟朔,又吻了上去。 夜还深,春色无边。 第二日钟朔当然起晚了。 他身体底子好,但扛不住劳累过度,萧玖倒是神采奕奕地,并没被掏空。 萧玖细心,一应准备都做得足,没伤着钟朔,也叫了水上了药,钟朔醒时身上没太大的不适。 钟朔不能去上朝,萧玖一早就给他告了假,让他放心睡,朝上的萧珙没了钟朔更焦头烂额了。 不会有人关心萧珙的,松烟正专心待嫁。 钟朔慢慢睁开眼,萧玖倚在床头,手里把玩着什么,莹莹地烁着光,似乎是一对佩玉。 萧玖见他醒了,笑道:身体可有不适? 说实话,这对钟朔来说算不得什么,于是他道:殿下很小心,我无事。 萧玖怕他不好意思,不大相信他说的话,非要看一下,钟朔硬是拦住了他,再三保证自己真的无事萧玖才作罢。 他将自己手上的玉佩给了钟朔一个,道:古人说,合欢之后,有情人相赠佩玉以定情,我知你一定想不到这些,便先准备好了,我一直,等着这一日的,北宁,收下它,好不好? 玉佩乃是极好的籽玉雕成,雕的花样却不是鸳鸯或龙凤呈祥的样子,只是一朵小小的芫花,他们一人一朵。 钟朔拎起来看了看,通透漂亮,他不懂这些,但他觉得萧玖给他的,一定是最好的。 谢殿下,我很喜欢。 把玉雕成芫花的样子,你每日戴在身上,一直想着我,我也一直想着你,咱们互相惦记。 钟朔握紧了手中的玉佩,道:好,我一直惦记着玄宸。 萧玖笑了笑,道:好了,起身罢,今日天气好,去院子里坐会儿? 钟朔点点头,毫不费力地起身下床。 萧玖看他利索的动作,总算是信了他说的身体无事是真的无事。 不知是该放心还是该失落,总之很复杂。 这时节光景总是很好,钟朔坐在院子里忽然想舞一次剑给萧玖看,权当做玉佩的回礼,但萧玖拦住了他,虽说钟朔身体无碍是件好事,但他总得保全自己的颜面。 萧玖拉住钟朔,无奈道:你安生生坐着罢,你家殿下不需你那点儿礼节。 钟朔道:只是想给殿下看看。 我看你是一点事也没有,那今晚咱们继续?萧玖昨晚食髓知味,自然是忍不住的。 钟朔认真想了想,点了点头,我也想的,今晚可以继续。 萧玖: 事情似乎有些不对,他开始疑心自己可能会被掏空。 北宁,你与旁人,多有不同。 钟朔肃容道:自然,每个人与旁人都有不同的。 萧玖:这话没法说了。 他放弃了与钟朔说话,只是静静地抱住他。 身为爱侣,是该包容一些。 良久。 萧玖道:待一切落定后,我随你回钟府。 钟朔道:好,殿下安排。 他们的事,得尽快摆到台面上来了。 一日后,萧玖依旧日日闲在府中,钟朔却开始忙了。 萧玖封了个亲王后明着不参与朝堂上的事,萧珙知道了他与钟朔的事后特意在这尴尬的时刻重用了钟朔,其中门道,有心人清楚便好。 虽说钟朔原先就是大将军,手里的兵权不少,但隆德帝并未真正给他多少事做,他去军中往往应个卯,换了萧珙理政后他就忙了起来,都没多少时间陪萧玖,两人接触最多的也就是晚上安寝和晨间早朝。 萧玖对此很有些不满,险险被钟朔哄住了。 如此忙了几日,宫中终于传来消息:隆德帝崩了。 萧玖让传消息的人下去,靠在钟朔身上,抓着钟朔的手晃了晃:了结了。 钟朔用脸颊蹭着他发顶,道:恭喜殿下。 萧玖闭上眼,嗯,往后,可放心了。 殿下睡会儿么?我陪着殿下。钟朔很担忧萧玖。 萧玖摇摇头,不必了,萧珙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我得进宫,你没法去,在家里等我就好。 好,听殿下的,我在家中等你。 萧玖便唤惜文为自己备了衮服与丧服,穿戴好后急急进了宫去处理隆德帝的后事。 萧珙果然有些手忙脚乱。 药量都是算计好的,就在这一两日间,萧珙有些准备,但到底没处理过婚丧大事,颇有些茫然无措的意思。 萧玖比他精明,直接传了司礼监的人来全权处理,他与萧珙按孝子的样子在殿外跪着便好。 太监们将隆德帝的遗容收拾好后找到了一张塞在他枕下的遗诏,正是他传位给萧珙的那张诏书。 接下来的事顺理成章,确认过确实是隆德帝的亲笔后,前来奔丧的大臣见萧玖也不想争抢,便都没有异议,毕竟萧珙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长起来的,才干能力如何心里都清楚,萧珙向来走中庸之道,颇得老臣心意,换了萧玖可不一定,看他行事,虽胜过萧珙,但脾气实在不好,阴晴不定,并不适合为帝,比起萧玖来,大多数人还是看好萧珙,如今这个结果也让臣子们服气了。 萧玖帮着萧珙处理了些宫中的安排便回了一趟王府,与钟朔说了说话,一起用了顿饭,又回了宫守灵。 隆德帝一辈子只得两个儿子,萧玖与萧珙一起跪在灵前守了半夜,一同的宗亲命妇大都撑不住跪得东倒西歪,萧珙素来体恤臣子,就做主先让他们下去了,不多时灵前就只剩下他们兄弟两个人。 堂前的白烛凄凄晃晃,萧玖面无表情往火盆中放了张纸钱,道:有什么话尽管说罢。 萧珙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谢谢皇兄,若不是皇兄,萧珙不会有今日。 萧玖转头看了他一眼,不必谢我,谢钟朔罢,我都是为他。 萧珙捶了捶膝盖,道:我很羡慕皇兄与钟卿,能得一人相守,不易。 萧玖盘算着待会儿出宫看看钟朔,不耐烦道:不必拐外抹角的,松烟是在王府,前头我也与你说过了,不要执迷不悟。 萧珙苦笑一声,没说话。 萧玖又道:你若真有心,去寻她也可。 只是,别起旁的心思,临邺的兵什么时候退,全看我心情。 恋耽美 >龙绡拭青锋——暮元序(42) 萧珙点了点头,是,萧珙谢皇兄提点。 不必。萧玖起身整了整衣裳往外走,君臣本分罢了。 另外,皇弟,你如今该自称朕了。 萧珙在宫中给宗亲们安排了住处,宫道上没人,白日里气势恢宏的皇宫晚间只是一条条过长的小道,冷清又吓人。 服丧期间不得在宫中乘坐轿撵,萧玖挥退了领路的小太监,自己提着灯笼慢慢走宫里的路,他再熟悉不过了。 他身着白色的丧服,依旧是最华贵的面料,只是惨白的颜色看着仿佛飘在宫中的亡魂。 灯笼照出一片小小的光晕,引着萧玖走到宫门口,门口的侍卫恭敬行礼,为他打开宫门让他出去,而后他冷漠地熄了灯笼,借着宫门口的灯笼往外走。 忽然不经意间一抬头,见前方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人端正地站在马车旁,是在等他。 萧玖笑了下,白衣映着灯光成了杏色,他直直向前走,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向等着他的钟朔狂奔而去。 芫花玉佩在空中荡起,叮当作响。 作者有话要说:  一次性完结啦 第62章 番外一:烟雨不逝(上) 司礼监的人看眼色行事,萧珙的即位大典办得很是盛大。 萧珙即位当天的第二道诏书便是封萧玖为超品盛裕亲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却没真正给些什么差事。 朝野议论纷纷,而真相却是萧玖过于懒惰,并不想做什么事情。 旁人说得再多,宫里头那几位听到耳朵里也不放在心上。 萧珙即位,改年号为征和。 征和元年,萧珙勤政爱国,五次早朝里有六次被朝臣催着立后,更有王御史扬言,若陛下再不立后致使朝纲不稳,他便撞柱而死,血溅盘龙殿。 前朝有御史以死相逼,后宫有常太后时常催促,闲得发慌的雍穆亲王还非要来插一脚,不时就带着一沓画像去太后和太皇太后宫中喝茶,闹得萧珙不得安宁,上火起了一嘴的燎泡,太医妙手回春给治了燎泡之后,萧珙终于心力交瘁,在夏秋交替时一病不起。 他登基时万事都考虑地周全,却没给自己选几个妃子,病了也没人侍疾,只有常太后偶尔去看看他,言谈之间也多是劝他保重身体早日立后,萧珙听了心里都堵得慌,一言不发。 常太后知道他心里还记挂着松烟,但松烟在早前的宫乱中不知所踪,她猜着大约是萧玖把她接出了宫,萧玖进宫时她也旁敲侧击地打听过,甚至直言并不在意松烟的身世,愿迎她为后,可萧玖一句话也没多说,一笑置之。 萧珙的病其实不重,到底是皇帝,底下人紧张罢了,太后与萧珙对坐在榻上,萧珙将手上的奏折批完,放到一边,道:母后所言,儿子心里有数,纳妃选后之事自会处理。 太后不知被他用这话糊弄过多少次,往日哀家提起,你每每敷衍,哀家知道你心里有谁,今日你便与为娘说句实话,你,有没有幸过绮儿。 萧珙闭了闭眼,道:未曾。 太后明白了,那绮儿便是个障眼法了。 萧珙沉默地认同她。 他与萧玖的密谋从未告诉过太后,只是太后是在深宫待了多年的人,尘埃落定后多少也猜得差不离,这皇位可以说是萧玖拱手让出来的,局也是萧玖做的,松烟是萧玖的人,萧玖自然有别的安排,他们没法去要人的。 萧珙笑了下,道:母后放心,儿子会立后。 太后当然没法放心,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萧珙从即位便扛着前朝后宫的压力就是不立后也不纳妃,不就是为松烟守着呢么? 这样的痴情也不知道是随了谁了。 雍穆亲王府。 秋雨绵绵,萧玖再一次擅自给钟朔告了假,硬把他按在床上睡到了快午时。 钟朔好不容易将萧玖哄了起来,带着人在小厅里用饭。 两顿饭合在了一起吃,萧玖自己喝着一碗海鲜粥,时不时拿勺子搅一搅。 钟朔很快用完了,萧玖将将喝完一碗粥。 殿下今日胃口不好? 萧玖摇摇头,道:季候交替而已,不想多吃。 钟朔有些担忧,叫太医来看看罢,殿下不能不注意身体。 没事,我身体如何太医院都是有备案的,没什么事,只是陛下这几日也病了,明日我进宫去看看他。 钟朔还是更关心萧玖一些,我现在往宫中递折子,太医应当一会儿就到。说着就要去书房。 萧玖拉住他,对他眨了眨眼,我没事,方才松烟过去了,你瞧见没? 钟朔: 他眼里都是萧玖,自然没瞧见松烟。 萧玖从宫中带出了松烟,将她安置在王府,身契也给了她们兄妹,甚至给松烟准备好了嫁妆,安排好了婚事,只是松烟得知后在房中待了整整一日,最后自己亲自找钟朔辞了那桩上好的婚事,言说想多陪松竹几年。 她心里想得什么钟朔与萧玖都懂,但松烟的顾虑也很明显她不想入宫。 一个是紫宸殿中至高的帝王,一个只是平民女子,任谁看来,也不相配。 钟朔道:殿下是故意说给松烟听的? 萧玖狡黠地笑了笑,吓吓她罢了。 钟朔无奈道:松烟已经过去了,殿下再吃点儿? 松烟现在并不是侍婢了,她住在亲王府不必做什么活,萧玖让她帮着做些院内打理的差事,平日里闲工夫不少。 今日一早松烟有些事要做,自己去了正院一趟,撑伞路过廊下时正听见萧玖与钟朔议论萧珙得了病。 秋日确实是冷的,沾了泥水的下裙已经不能再穿了,松烟回了自己的屋子里更衣,衣服换好,雨也停了,空气里泛着泥土的潮湿气息,她靠在窗边,撑着脸颊看院子种的一株苍兰。 松烟刚到重华宫时,是萧珙处境最不好的时候。 沈贵妃即将产子,他身上的伤又刚养好,殿内的宫人趋炎附势,瞧不起萧珙更瞧不起她这个侍妾,一开头,她跟着萧珙着实吃了不少苦头,沈贵妃原先想塞个宫女给萧珙,萧玖却抢先一步,沈贵妃心里不得劲,得了空就叫她过去教训一番。 进宫前松烟就想明白了,这一趟定然要受些苦楚的,她自己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可是萧珙在意了。 在最不该冒头的时候,为了保护松烟,他不止一次地忤逆沈贵妃。 萧珙是君子,松烟看得出来,若只是为了对萧玖的承诺,他没必要做那么多。 那段时日,两人日日宿在一处,萧珙守着礼法将床让给松烟,大冬天的自己在软榻上凑合了一月有余。 初雪那晚,松烟高热呓语,守夜的宫人不知道去了哪儿,萧珙冒着雪亲自跑了一趟太医院才没让她烧死。 萧珙待她太好了,往日种种,没法忘却。 是松烟先动心。 可是两者之别,有如天堑,萧珙甚至不知晓她真名。 她出了宫,宫闱深深,旁人也只知道从前有一个余氏很得陛下的宠。 松烟姐姐! 一个豆蔻年纪的小囡在窗外远远地喊她。 雨停了,殿下过会儿要进宫去,只是惜文姐姐有旁的事,不能跟着去,殿下叫我来喊你跟着他进宫伺候。小姑娘一袭水色的衣衫,在落叶的梧桐下站着格外好看,松烟恍惚地起身,失手打翻了装饰的大花瓶。 不知道陛下的病情如何,她默默想,还是进宫看一眼放心。 就看一眼。 第63章 番外二:烟雨不逝(二) 她又换了身最不打眼的衣裳,就跟着萧玖进了宫。 紫宸殿冷清,一路走来,也没几个人在殿中伺候,跟在重华宫中时是一样的。 松烟不免担忧。 萧珙刚批完了今日的折子,被太后按着躺下一会儿,萧玖便到了。 松烟低着头站在萧玖身后,重重的杏色帘幕将她的脸遮了个严实,萧珙根本看不见。 萧玖早知萧珙的病并不严重,坐下了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朝中的事,迟迟绕不到龙体上去。 松烟有些着急。 萧珙倚在榻沿的大迎枕上,目光定在了一处,时不时答应萧玖一声,心不在焉地。 行了,陛下好好歇息罢,臣先退下了,松烟,走罢。 萧珙垂眼,原来她叫松烟。 他道:皇兄,朕有一事还请皇兄帮忙。 萧玖道:陛下请讲。 朕刚登基,身边还没大宫女,方才朕瞧着皇兄的侍女倒不错,不知皇兄是否愿意割爱?萧珙睁着眼睛说瞎话,宫女入宫都要经过层层筛查,自来就没有皇帝管亲王直接要人的。 这怕是不行,松烟可不是臣的侍女,今日惜文有别的事,臣才让松烟来替一替她,待会儿出宫还得送她回家的。萧玖当然配合着萧珙。 松烟站在一边,十指紧扣,头更低了。 萧珙遗憾道:那便算了罢,不过皇兄起码让她在朕这儿留几日,待朕大好了再给你把人送回去。 萧玖答应地毫不迟疑,陛下都开口了,臣莫敢不从,松烟,你且留两日罢。 松烟:着实不要脸! 她一介平民,无法违抗,只得恭敬地行礼应了。 萧玖一挥袖,走了。 松烟没进过紫宸殿,只能站着听萧珙的。 萧珙起身,分明就是穿戴整齐的样子,他怕过了病气给松烟,走到她一臂距离时就不再走了,笑道:朕是该叫你绮儿,还是松烟。 松烟立马跪下,陛下恕罪,奴婢刘松烟。 萧珙赶紧伸手把她扶起来,我都说过了,你在我面前不必跪。 陛下戏言,奴婢不敢当真对陛下不敬。松烟低头道。 萧珙放开她,又退后了一步,道:我说的话,你可以当真。 宫乱时你走得匆忙,我没能跟你好好说一句话,今日让皇兄带你进宫是我的主意,我只想跟你说几句话。萧珙语气温和,并没提松烟不告而别的事。 松烟略略抬头看了他一眼,陛下请讲,奴婢洗耳恭听。 皇兄不是将你身契给你了么?不要自称奴婢了。他顿了顿,又道:我也不好直接唤你闺名,这样吧,暂时称你梓潼,如何? 松烟吓得又给他跪下了,陛下,民女受不起! 没什么受得起受不起的,你本就是我的原配。萧珙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干脆把她拉起来安坐在榻上。 松烟不知道太后找过萧玖要立她为后的事,现在只觉得被吓得够呛。 她道:民女不敢,先前不过是权宜之计,且只是侍妾,算不得原配的,陛下莫要说笑了。 萧珙拿了张拟好的圣旨给她看,现在我最后悔的事便是没让你做正妃,要立个皇后都这样费劲。 松烟看了一眼那圣旨,又受到了惊吓那是一份立后的圣旨! 只是上面写的是余绮这个名字。 萧珙只给她看了一眼,又不紧不慢地好生收了起来,连个名字都弄不清,愁死我了。 松烟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又跪了一次。 萧珙也不拉她了,只是自己坐在了脚踏上,握住她的手,道:你不信我对你的情意是不是?我知道你怕什么。 松烟不说话,她原只是钟府里奴仆的家生子,此生最大的愿望不过是脱离奴籍嫁人生子而已,喜欢上萧珙已是意料之外,不该为了帝王情意将自己也搭进去。 她无权无势,什么时候萧珙厌了她,死期也就不远了。 谁不想多活几年? 松烟慢慢地把自己的手抽出来,道:陛下千金意,民女不敢受。 得。 萧玖说得是对的,迂回婉转不管用,就得手段强硬些。 萧珙不跟她废话了。 直接起身道:朕已经跟你把话说明白了,不妨再多说一些,让你知道什么叫伴君如伴虎,皇后非你莫属,朕以后也不纳妃,皇家的血脉能不能延续全看你了,听说你为了朕还推了一门亲事,朕很开心,至于你担心的那些杂七杂八,朕不担心,朕也不会逼你,明日就将你送回王府,你老实在王府待着,朕会时不时出宫去看你, 懂了么? 松烟被他突然的话给吓懵了,愣了半天才道:民女懂了。 懂了便好咳,咳咳咳咳咳萧珙说到一半就咳了起来。 松烟赶忙倒了杯茶给他喝下去顺气,殿外听着动静的大太监高声叫着传太医。 紫宸殿一时鸡飞狗跳。 在外边听墙角的萧玖满意地点点头:不愧是他弟弟,行事颇有相似。 待在雍穆王府的钟朔正盘腿打着算盘:不知道嫁入皇家要多少嫁妆?找本律例看看? 第64章 番外三:搬家养孩子 萧珙作为皇帝,往王府跑的过于勤快,松烟在王府住的第三个年头终于屈服了,以钟朔的妹妹的身份嫁进了宫,史称慧仁皇后。 史书记载,长华的第五任皇帝征和帝的后宫很大,大到三宫六院,青砖黛瓦,当然他的后宫也很小,小到只有慧仁皇后一人。 进宫后,作为萧珙唯一的后宫,松烟被寄予厚望,盛宠之下,第二个年头就得了个女孩儿,长华举国欢庆,萧珙大赦天下,乐得不知道该做什么好,频频找萧玖炫耀。 萧玖就不是那么开心了,看着长华这一任的长公主,还在襁褓中就如此可爱,心里更不是滋味。 不过他没烦恼太久,又一年,钟朔出去打仗,回来时抱了对孩子,一男一女,正是一双龙凤胎。 萧玖被事情绊住手脚,没跟钟朔一起出去,两月没见本该是浓情蜜意的时候,乍然见钟朔怀中多了两个孩子,顿时不干了,在府中一哭二闹三上吊,非得说钟朔给他戴了绿帽子,说什么也不听,谁劝也不好使,最后还是钟朔了解他,直接道:殿下想做什么,我都依你。 恋耽美 >龙绡拭青锋——暮元序(43) 萧玖抹了抹梨花带雨的眼角,正色道:闺女得跟我姓。 可以,没有问题,钟朔满足他。 于是儿子跟钟朔姓钟,从小被带着在军中摔打,越大越像钟朔,女儿跟着萧玖姓萧,封了郡主,要什么有什么,萧玖藏得好好的那套花簪也只给小郡主戴,越大越像往日的雍穆帝姬。 儿女双全凑了个好字,两人也没什么别的要求的了,在一双儿女七岁时萧玖上了折子给自己请了江淮的封地,一家四口上了去扬州封地的马车。 多年没去,扬州的宅子还是原来的样子,奴仆也没换过,新的王府还没建好,他们就先住在了这处宅子里。 晚间,检查了儿子的课业,哄睡了闺女,钟朔蹑手蹑脚地溜进了卧房,趁着黑在房中翻箱倒柜。 找了半晌什么也没找到,钟朔趴在箱子沿上,仔细想着多年前萧玖放的位置,就是这儿呀,他没记错啊。 算了,等明日趁萧玖不在时再找罢,先去躺下,一转头就对上了一张美人脸。 钟朔:! 萧玖幽幽道:北宁找什么呢? 钟朔有些心虚,没什么,我记得白日里这儿有只老鼠,这会儿得空特意过来看看。 萧玖抬起一只手,手里拿了两个绣工精致的香囊,北宁可是在找这个? 就是这个! 这一对香囊是多年前他们来扬州时萧玖买的,当时他们刚吵了嘴,萧玖对卖香囊的绣娘说要买来送心上人,转头却锁了起来,后来他们互通心意,钟朔嘴上没说什么,可心里却一直惦记着,只到他们这次在扬州安家,刚到没几天就迫不及待地要找出来。 钟朔被发现了,不敢说话。 萧玖点了灯,拎着两个香囊坐在榻上,道:难为你还记着。 这是芫芫买给我的,自然记得。现在钟朔犯了错都知道该怎么哄他才能好了,上来就叫小名,先消点气再说。 萧玖道:先别说好的,谁说这是买给你的? 钟朔坐在萧玖身边,道:殿下就是买给我的,这后面还绣着我的字。 确实,两只香囊,一只绣萧玖的字,一只绣钟朔的字,方才一瞬间钟朔看清的。 好了不逗你了。萧玖把绣着自己的字的香囊递给钟朔,这对香囊我一直带着,只是怕你拒绝,总没机会给你,后来便忘了,前段时日意外找了出来,让人重新填了香料,又绣了字,还没送你呢,你倒是自觉,自己来找了。 钟朔摸了摸上面平滑的苏绣,笑着道:都这么多年了,多谢殿下心意。 行了,你真要谢我,床上说话,如何? 萧玖直接扛起钟朔扔在了床上,伸手一拉,床幔就遮住了两人的身影。 那对藏了十几年的香囊静静地挨在一起,灯花噼啪作响。 佳偶天成,可喜可贺。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