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霸主[重生]》 liandAnmei.Com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 《牡丹霸主[重生]》 作者:糖风大作 文案 又名《重生后爱上捅死我的混蛋怎么办》 混账畜生对着骚 楚心乐人见人骂,自称大鬼王,不过人人都叫大狗王。 这位大狗王叫邢家的三公子一刀捅死了,常言道:祸害遗千年。祸害又借着施家庶二施葭铭的身子回来了?! 可惜老天爷总爱开玩笑,楚心乐发现施家人居然生下来就有种喝血的病?! 所谓冤家路窄,他楚心乐,还偏偏就觉得捅死他的邢雁鸿的血甜。 楚心乐难受得不行,渴得很,喘着气紧盯邢雁鸿侧脖颈子上的青血管,妥协道:伯鸾,邢三,三公子,三哥哥,三郎,再让我咬一口 邢雁鸿钳住楚心乐的下颚,笑道:你三郎向来不做亏本生意,你咬我两口,我是不是该咬回来? 他们是豺狼虎豹,若是有了共同的敌人,便合谋杀之,如今,他们以为我死了,琴川楚氏众命皆丧,五家制衡,谁都想做那豺狼虎豹之首。楚心乐眼角带媚,笑说:我偏不让他们顺意。 混账败类纨绔子弟攻心思细腻睚眦必报美人受 PS: 1.各世家为争王的大乱斗。 2.架空,架空,架空,地名虽是真的,但是地方大小和现实不一样。 3.糖家出品,百年老字号,日更HE。 4.本文人物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你骂人物可以,千万别骂作者~ 5.练人物,练剧情,练文笔,练张力。 6.凑个吉利数字,六六大顺~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心乐,邢雁鸿 ┃ 配角:各大世家的公子小姐等等等 ┃ 其它:重生 第1章 鬼王回来了 黑云压城风雨欲来,琅琊薛氏同临安云氏齐聚于琴川楚氏府外,一同讨伐这位令五大世家皆闻风丧胆的大鬼王。 面前早被烧成灰烬的楚家旧宅如今样装虽不比往日,可也算得上是气派非凡。不过众世家子弟到这大宅门口,一个个又都踟蹰不前。一路上来,城门大开,琴川内所过之处皆平静无声,连个人影都见不着,狂风怒吼自耳边划过,大雪漫天,冰冷寒意阵阵,不知是吓得还是冻得,直打哆嗦。 薛蛮和云庭柯以为此来会是一场恶战,马蹄踏过空无一人的街道,蹄声回荡。 此人诡计多端,这难不成是瓮中捉鳖,薛薛家主,咱们,还是莫要再往前去的好。此人着一身深蓝斜领宽袍,外披一件毛领大氅,身形佝偻,留一簇羊须胡,两只眼珠来回转。 他这声薛家主喊得并不乐意,但却堆着满脸笑。 薛蛮应声勒马,侧眸盯住云庭柯,说:云家主若是怕了自然能回去,这是我们薛家与他楚心乐的恩怨,薛某在此多谢云家主愿意前来相助。薛蛮说罢在马上行礼,便策马奔远了。 烈马呼哧声在耳边萦绕,薛家众人已然行远,留云家人面面相觑,不知作甚。 云庭柯握紧马鞭,勒马在原地踏步,这楚心乐可是楚家余孽,如今已变成力压五大世家的大鬼王,人人提到都怒而骂之,此次薛蛮显然是不将他除去绝不罢休,说不定连老天爷都巴不得这楚家余孽死,若是云家能从中插上一脚,那在五大世家之中声明一下便能突出,天下也会称他云庭柯威猛霸气。 他双目紧瞪薛蛮渐行渐远的背影,咳了口痰,啐一口,笑起来,猛挥马鞭,云家军浩浩荡荡追过去。 薛家主!等等我。 马蹄无情地掀起地上积雪,又将其残忍地踏碎。 众军下马伫立门前。 立在中间的薛蛮一身青绿铠甲,头发高高竖起,剑眉星目,挺鼻薄唇,一双细长眸子里是按耐不住的怒火热气,腰背挺直,胸前青甲之上绣一只鸟雀,端的是威风凛凛,气宇轩昂。 薛家主,我们此刻该怎么办?旁边一着墨灰窄衣棉衫的男子惶惶不安地问。 他看上去已经上了年龄,比云庭柯还要老,两鬓斑白,三指长的络腮胡挂在嘴边,一对三角眼小而无神。 对啊,城门大开,城内毫无设防,这鬼王的机关术和暗器可是众人难敌,如此轻松地到这,必然有诈。 另一人应道。 云庭柯站在一旁,刚要上前说话,身旁一只手拉住他,那人同他年纪差不多,模样端正,朝他摇头,示意其不要多言。 薛蛮几不可闻地轻呼出一口气,眸子里倒映着敞开大门里的映像,两侧是木质栅栏,里面全是冻死的花,那枯萎可怜模样,全然看不出是何种花,分明是冷血无情的杀人恶鬼,却偏偏往自己这旧宅子里种满花,当真是讽刺极了。 走吧。 薛蛮后背两把长弓,皆是檀木好弓,下面各吊一簇红穗,不分上下。 伸手将一只弓握在手中,就要第一个进去。 不可! 身后马蹄急刹,马匹前脚离地仰天发出长啸。 楚家旧宅前堂中,空无一人,那些楚心乐召来的几个侍女也都打发走了,就连城中所剩不多的百姓,也被他该赶得赶,该藏在家里的就躲在床底,诺大的琴川,像座死城。 堂中没有所谓的金碧辉煌,更无什么珠玉满堂,这令五大世家心生畏惧的鬼王所住的楚家旧府,不过只是个火后破宅罢了,正中央一把宽敞座椅,两旁除去一些朱红圆柱和瑞兽香炉之外,更无其他贵重东西,空旷的很。 楚心乐仅穿一身白色里衣,给自己倒上一杯桂花酒,清香扑鼻,轻轻品上一口,这酒他珍藏至今,终于舍得打开尝个味道。 淡然自若地躺在自己这最满意的座椅之上,这可是鬼王亲手造的,虽说身边的李妈妈总是嫌弃得很,总唠叨要将它给换了,可还是让楚心乐死缠烂打给留下来,如今,唠叨嫌弃同唉声叹气随门外大雪飘散去,被大门外的铁蹄踩烂。 自己当上这凶神恶煞的大鬼王明明连两年都没有,可却觉得已然过去数百个日夜,如今,他终于可以好好歇歇了。 吱呀 腐朽脆弱的大门被推开,楚心乐嚼了块桂花糕,软糯细腻,满嘴的桂花香气,可惜有些噎。斜眼望去,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随即恢复,自嘲地笑出声来。 还以为来的会是薛蛮,没想到竟然是你。楚心乐将手中吃了一半的桂花糕扔进盘中,弹去手指间的碎渣,懒洋洋道。 推门进来的男子看模样并不大,仅有十六、七岁的模样,眉眼间还带着少年特有的稚气,可已经出落得挺拔俊秀,仅是身高体型就远超同龄。只不过穿一身黑云纹窄衣,按楚心乐的原话说,那就是浑身上下从头到脚除了那张脸看着白净些,其余全是黑乎乎一片,就连腰上的玉带都是黑的,跟阎王殿黑白双煞里的黑无常似的,一点少年人的鲜活气都没有,活像个小老头。 邢三果然不一般啊,这些年在外吃喝玩乐浪荡放纵,看来真是装的,在下真是佩服佩服。楚心乐说罢叹一口气,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这位黑衣少年听,叹完气接着道:还以为第一个忍不住冲进来要我命的会是薛蛮呢,毕竟我杀了他爹娘 邢雁鸿没说话,只是那眉宇间的戾气逼人,抬脚将门踹上,又恢复他那轻佻模样,只不过眼中依旧鄙夷厌恶。 走近楚心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唇边一笑,眼中寒冽顿时消散,连这身老气横秋的打扮都不合适了。 那怎么成,我专门赶来送你上路,怎能让那小子抢去?邢雁鸿活动肩颈,抽出腰侧利刀,锋刃摩挲虎皮刀鞘,摩擦声如雷贯耳。 看来你是要把传言做实?楚心乐笑出声,斜眸睨向邢雁鸿,居人之下,却毫不胆颤。 全天下都传灭你楚家的那把火是我邢家放的,我若不做实了,就对不起他们那些烂嘴。邢雁鸿自怀中拿出方帕,仔细擦拭刀刃。 这回楚心乐不再笑了,伸出手指将眼角的泪抹去,一双眼空洞的看向殿顶,似乎透过这漆黑的殿顶,看到了自己这短暂却充实的一生。 一滴泪自他微挑的眼角滑下,隐入鬓角之中,嘴角卷起一抹笑,可仅仅只留在皮面上。 十九年,已然足够,惹了一身的腥风血雨,也是时候该偿命了。 楚心乐的神情麻木,说出的话半点情绪也听不出。 大雪如盐粒随窗涌入,落到窗台,化成水,留一行泪。 你说李妈妈会不会等我?楚心乐忽然没头没脑地蹦出那么一句话,说完又笑起来,眸中星光点点,咧开嘴贝齿如编,还未等人回话,他自己摇头否定,自顾自说道:我真是傻,给三公子说这些做甚?你又懂什么呢?应该见不着李妈妈了,我这一生做得那些事应该要下地狱吧李妈妈一生不曾做半点坏事,可偏偏遇上我这个倒霉催的。 说完便发觉自己又啰哩啰嗦废话一大堆,话唠死了。 还请三公子利索些。楚心乐点点胸口。 利刃映出闪电白光,刺入楚心乐跳动的心脏之中,顷刻间土崩瓦解化为乌有。 便在此时大门被人自外踹开,刺眼的光亮一瞬间笼罩整个漆黑的前堂。 腥红鲜血喷出,楚心乐笑起来,一双凤眼浸满恼人的笑意,深入眼底,虚弱地夸赞说:三公子做得好 又稍转头看向门前逆光而站的薛蛮,嘴边鲜血止不住,眨一眨眼,仿佛招待老友,颔首说一声:来了。 双眼模糊不清,如同沉入大海,耳边嗡鸣不断,濒临死亡,他却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心脏正一点点慢下去,呼吸逐渐困难。 灿烂阳光照耀进楚家旧宅每一处角落,光明来临,邪魔殒落。 薛蛮,其实一直未对你说,我心中还是挺对不起你的 一阵哭丧喊叫,一声高过一声的唢呐喇叭敲锣声硬是将想要陷入沉眠之中的楚心乐给震醒,甚至震得楚心乐身下的床板都直颤抖。 你大爷的我都死了能不能让我死得深沉一点楚心乐被震得头痛欲裂,无奈地一手揉捏太阳穴,另一手扶住榻板慢慢坐起来,只觉浑身僵硬,骨头噼啪作响,眼睛闭得时间太长一时睁开不习惯光亮,硬是熟悉了好久才看清眼前一切。 想看看什么床硬得硌人,可看清了,头更疼了。 自己这躺的哪是什么床?!这分明是口沉木做的棺材! 还有旁边这围着自己跪了一圈的人,全都披麻戴孝,闭着眼大声哭喊,可是定睛一看,光打雷不下雨,哭得也太假了,最起码挤几滴眼泪出来好吗! 楚心乐简直头脑要爆炸,那吹唢呐的,敲锣的一个个就堵在自己耳朵边上吹,吹得那叫一个陶醉,双眼紧闭,两腮鼓胀,十分卖力。 够了 得,唢呐声给压过去,根本没人听见,楚心乐清清嗓子,活动活动筋骨,大声吼道:够了!都给我停!别哭了!还有你,吹得这是什么玩意!死人都让你给吹活了! 灵堂里一时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皆睁大眼张大嘴直勾勾盯住坐在棺材里诈尸的楚心乐。 一看他们这样就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楚心乐无奈地叹口气,生无可恋地坐在棺材里,嘴中轻念:三、二、一。 啊啊啊!!!诈尸啦!!! 刚才还如至宝的唢呐直接扔到一旁。 鬼啊!!! 这些人跪久了,腿麻,一时间没站起来又倒成一片。 快逃啊!!! 快!快去找大公子来! 果不其然不出所料,他楚心乐简直聪明绝顶,这些反应同他想得一模一样。 待众人全都逃走,楚心乐才活动活动筋骨从棺材里爬出来,来回打量这白花花一片的灵堂。 四处皆缠绕白布条,风一吹轻盈飘逸,倒是活生生显出几分诡异,这棺材用的还是上等樯木,上刻槟榔旋纹,一股子熏人的檀麝味,周遭镶满金玉。 停灵四十九日,极尽人间富贵事。 看来自己死了居然还没过四十九天,就又活回来了? 楚心乐自己也不信这邪,心脏被一刀给捅穿了怎么可能活得下去,难不成自己飞升成仙了? 还未细想,只见一青衣绣竹纹踏门而入,身后紧跟方才那些披麻戴孝哭哭啼啼之人。 来人看模样也已三十有余,可能想显出自己威严之相,故意留了一嘴的胡子,故作老气模样,看上去倒真是威严不少,只不过这姑且算作老头的人,双目无神,眼下乌青,像是连续熬了十几天一般,毫无生气可言。 老头见到他时微微一怔,仅是片刻,便恢复往常神态,嗤笑一声,带一嘴的尖酸刻薄道:没想到,你这命可真是硬得很。? 这老头看来是巴不得自己去死啊!这才对嘛 不过 楚心乐这才注意到,这个老头以及他身后那些披麻戴孝的人,他可是一个都不认识,就连个眼熟的都没有,难不成,他死得这几天里天下的人全都转了性?要不也没道理来给一个众人皆闻风丧胆的大鬼王哭丧吧。 施葭铭!连兄长的话都敢不回?我看你这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是假名啧啧这名字也不知道是哪位有文化的人给起的。 楚心乐也不知道自己哪惹着这老头了,突然吹胡子瞪眼。 等等 先让他缓缓这句话 施葭铭施家人?! 五大世家之一的施家? 他这不是没死成,他这是迷幻地重生在这个五大世家中最好善施德的施家 这天下本是分七大世家,分为琴川楚氏,琅琊薛氏,燕都暮氏,九原邢氏,临安云氏和汝南施氏,至于第七世家楚心乐只听说过,鲜少有人提起,据说是在楚心乐出生那年那世家离开中原,脱离世家制衡。 不过他楚家人早在多年以前就死光了,只剩下他一个,六大世家如今便只剩下五家分庭制衡,谁都想登高位做王,可五家牵制,谁曾想竟让他楚心乐横插一脚,打破僵局,又因他深喑楚家机关暗器术,又懂暮家的数算堪舆数,神机鬼算,一时压制五大世家,被称为大鬼王。 想他前世怎么也是个心狠手辣人人惧怕的鬼王,重生在这个只知炼丹救人的菩萨家,真是老天都不开眼。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2) 楚心乐深叹一口长气,坏事做多了想死都死不了。 全然没管那老头愤怒模样,绝望地又叹一口气。 施葭铭!掉水里撞坏脑子了?施家家规家训是不是全忘了?兄长在同你说话,你不可无视!许是气急,那老头将手中玉瓶往宝玉石地上一砸,玉屏碎裂,其中流出绿水,发出恶臭。 吓得身后那些人颤颤巍巍,也将楚心乐梦游的神儿给震回来。 这回楚心乐可是清清楚楚听见他说得什么,可听清了,却一脸不可置信,嘴角不自觉地抽搐几下,问道:你是我兄长? 那看样子三十多岁的老头简直一副要将他生吞活剥的模样,吼道:我看你脑子真是进水了! 眼前这个三十有余,留一嘴胡子的老男人竟然是他兄长?! 那他自己...... 看来人生最绝望的不是想死却死不了,而是你被迫回来之后,可能你的身子比你要大上十来岁。 楚心乐面上淡然神情出现几丝裂缝,开口问:我是何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啦~ 感谢各位小可爱的等待! 第2章 仇敌相见 自堂前铜镜中查看连连,左右上下皆瞧了一遍,眉眼中的焦虑不安如冰消融,放心地呼出一口长气。 万幸万幸,这施葭铭看模样也就不到二十,这模样倒真算是世间少有,一双瑞凤眼生得狭长,含情脉脉,眼尾上挑,右眼尾下方点缀一颗小泪痣,看起来像是个四处留情的人,可眼角却尽显凉薄,鼻梁挺直鼻尖小巧,唇薄但唇角上挑,天生一张微笑唇,秾丽与寡淡,明艳同薄情,很好的融合在这一张脸一双眼中。 只不过一张脸此刻煞白,毫无活气可言,连嘴唇都乌青的很,浑身上下一层薄薄的白色单衣,活像是骨头架子上挂两片白布,哪像是能醒过来的人? 这施家虽然乐善好施心地善良,看样子也不像是什么好哄骗之人,众人披麻戴孝皆望向他,并没因他醒来而感到丝毫愉悦。 倒是他那自称兄长的老头开口道:我倒要看看,是真还吊着一口气,还是不知道哪方孤魂野鬼胆敢入我弟弟的身! 说罢指间旋出利刃,直直冲向楚心乐双眉正中,来势汹汹气势如虹,哪有半分试探之意?明明不管他是不是施葭铭,都要将其置于死地。 好不容易活一回,还没弄清楚来龙去脉又被一剑给刺下阴曹地府,那多亏! 楚心乐向来不做这种自亏事,见利刃划破疾风刺来,立刻受惊似的抱头蹲下,看似唯唯诺诺,但确实躲过一剑。 尖刃刺进墙边沉木圆柱中,震得丁零当啷几下,便静止不动。 哥,这世上哪有什么入身夺舍之事?不过都是说书的胡诹瞎编,弟弟可是惦念你和父亲,这不才吊着一口气拼死回来的吗?他将这双眼用的很好,眼尾上勾,语调轻缓,可怎样都不像是个男子该有的模样,就连本来想要他性命的兄长,都被他给恶心得直翻白眼,二话不说,转身离开这晦气的灵堂。 楚心乐含情眼中余温尽散,嘴角弧度寡淡。 生前同施家那可是毫无来往,不论是楚家葬于火海还是他楚心乐杀薛蛮爹娘,抑或是薛氏云氏共同讨伐他楚心乐时,施家总是秉着一颗慈悲之心,绝不参与其中。怎得说,这施家脱离俗世,一心只想炼丹,倒是哪里发洪水出野兽时,施家才会归尘下山,去送些银两。虽说施家状似不欲争权,可制毒倒是一绝,仅凭这一点,就能牵制住其他世家。 这些世家就像拴在一条麻绳上的五只猎狗,若是一只不顾其他咬断麻绳,那么其余皆断,五只恶狗相互撕咬,谁都争不出个胜负只能遍体鳞伤,倒不如就这样拴着这根快断的麻绳。 要么说楚心乐不认识这施家公子,就连这施家家主,他都没见过。 心中这些事走马观花一遍,他已被人送回自家屋中,两个可人妹子站在门口,一边一个,身上还是披麻戴孝,双眼红肿,一看就没少哭,只不过按她们这地位,怕是连灵堂边都不许看,也只能守在屋门口哭丧。 两个小丫鬟看样子哭完没多久,就见自家公子居然被人给送回来了,当即目瞪口呆,圆溜溜的大眼珠子瞪着,眼泪还自其中往下滑。 看好施二公子,别再一个不小心淹水里,可不是次次都吊着口气,那么走运。送他来的兄长身边的丫头,生的一副尖嘴猴腮,看人模样也跟她主子似的一眨眼皮一个白眼。 楚心乐斜眸瞥她一眼,这话越听越发毛,哪有半点担心嘱咐的模样,倒像是威胁恐吓诅咒,反正听不出半点好来。 两个小丫鬟看模样就怕这位姐姐怕得要死,当即俯身弓腰,连连点头忙说:是是是。 这位尖嘴猴腮的姐姐在他们之间得了面子出了气,走回去的头都要昂到天上去了。 待她走远瞧不见了,两个小丫鬟才将楚心乐匆匆拉进屋,把房门关好,这才拉过自家公子浑身上下检查一遍,发现只是脸色有些惨白,才放下心来。 公子,你可吓死我和玉莲了,我们俩,我们俩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 脸上泪痕还未擦干净,这又开始梨花带雨的哭起来,看得楚心乐不知所措,破天荒安慰道:别哭别哭,我这不好好地在这坐着吗? 也是。玉莲点点头,见身旁人还在哭,抬手推她一下,怒道:青竹,别哭了,公子都回来了,你跟谁哭丧呢! 玉莲说得不无道理,如今公子重新活过来,她要是再哭哭啼啼,确实不大吉利,便抿紧嘴拼死不发出声音,一抽一抽的,泪珠子断线一般往下掉。 一个青竹一个玉莲,这施葭铭倒是怪会挑小丫鬟,一个个长得确实白净水灵,身姿绰约,和塘中玉莲林中青竹有得一拼。 楚心乐自家中突变之后,便跟随李涟漪四处谋生计,连个玩伴都不曾有过,后来遇见薛蛮...... 想到这楚心乐眼眸不禁暗下去,长呼一口气,含情眼里又带着笑,不过如今他生在这个菩萨心肠的施家,倒是天施恩德。 少爷,你怎么会想不开要去跳河?玉莲心思细腻,立刻问道。 青竹抹干净泪,连忙点点头。 跳河?楚心乐听到这两个字,再想到方才自己兄长那样对他,以前在酒肆做工说书的那些没少听过,立马联想出一部大戏,定是恶毒兄长妒恨自己弟弟才貌双全俊俏明艳,讨得家中长辈一致欢心,惹得娇娘们尖叫连连,这才暗下杀心,派自己身边丫鬟趁施葭铭池边赏莲之时将其推下去。 是啊,您自己跳下去的。青竹连忙道。 ......楚心乐似乎没听懂他的话,问道:难道不是什么人推下去的? 玉莲立刻摇头否定,信誓旦旦道:公子您不记得了吗?是您自己跳下去的,当时我和青竹就在您身边,可是没拦住...... ......楚心乐面上依旧淡定。 呵......好吧......果然话本中都是骗人的...... 不过这倒让楚心乐想不通了,这施葭铭放着堂堂施家二公子不做,跑去跳河轻生是为什么? 许是掉下去撞上河中石头,我这脑袋自打醒来就昏昏沉沉的,什么也不记得了,玉莲青竹,你们两个且同我说说。楚心乐一双眼勾魂,笑说。 原来,这施家二公子是施家主醉酒后同一个厨女生下的,可他母亲生下他便一命呜呼,可他吧,也不争气,自小体弱多病,家中人人都不待见他,他爹看来也没管过他,倒是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兄长施甄冥愿意到他这来找成就感,整日以损他骂他为乐。 可在楚心乐看来,这位亲切的兄长并不是要损他骂他,今日灵堂中来看,他分明是要取自己的命。 本来以为是个才貌双全的公子哥,有娘疼有爹爱,谁知道老天爷给他当头一棒,没娘要没爹管,整天被兄长欺负,被世家看不起的窝囊废。 想到这,楚心乐一下子站起来,心道:不行,此地不易久留,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说罢来回打量房间四周,打量一圈发现房子虽朴素,但摆放的香炉玩意倒是金子做的,值钱的很。 我想睡一会,你们先出去吧。楚心乐朝玉莲青竹轻摆手。 那我们去给公子备些点心,等公子起来吃。玉莲青竹朝楚心乐行礼出门。 听到二人脚步声渐行渐远,楚心乐立马猫着腰将床单叠成一个包袱,值钱的玩意一顿狂塞,有些金柱子带不走,他便惋惜地张开手抱一抱,拍一拍,蹭一蹭。 待一切准备妥当,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自进门还没来得及换的白色单衣,丑死了。 楚心乐生平最烦的就是白色,寡淡无味,本来还算不错的心情,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寻寻觅觅找到施葭铭的柜子,还未打开,只得赞叹这施家真是有钱!连一个装衣裳的柜子用的都是上百年的红檀木,质泽油亮光鲜,若是放到市面上去卖,定是能大赚一笔! 可惜啊,楚心乐叹气,指腹摩挲红木纹路,这柜子太重太大太显眼,根本弄不走。 惋惜之余,只得拉开柜子挑件衣裳,心想衣裳定是上好布料,挑几件穿穿也是不错。 谁知拉开一看,立马愣住,这柜中仅有两套衣裳,一套青衣竹纹,同他兄长施甄冥今日在灵堂穿得是同种款式,就像薛蛮他家爱穿绿衣一般,看来这是他们施家传统青衣,另一套应该就是施葭铭平常穿得一套,楚心乐看了一眼,想也没想便拿下那套青衣穿上,不必多说,另一套是他最烦的白色。 不过这套青衣也是够素淡的,不仔细看和白色到无两样,不过跑路为上,哪还有那么多挑剔? 将包袱使劲往肩上一甩,扛起自己搜刮来的金银珠宝,自窗户爬出去。 虽说他所住园中没什么下人护卫,可院外到处是巡逻的下人。 楚心乐把包袱抱进怀中,小心翼翼地胡乱跑,心想肯定不能从正门出,但是他连门在哪都摸不清楚,来来回回逛荡好久,腿都要走断了,还是找不到一个出口,本来想过翻墙来着,不过这个施葭铭身子骨实在太孱弱,手臂双腿一点力气都没有,别说爬墙了,就是蹦起来都够不到墙边。 叹气后退几步,便看见墙边狗洞,大小倒是够施葭铭这躯瘦弱身子钻过。 不过,想他当年也是令人闻风丧胆机关算尽的大鬼王,岂有钻狗洞的道理! 不出片刻,楚心乐连同自己怀中的包袱一同钻出来,拍拍身上的土,悠哉悠哉往大街上去。 能屈能伸,乃大丈夫也! 施家地处汝南,倒算平和,不同他琴川那般穷困潦倒,这的百姓们安居乐业自给自足,大街小巷都是店铺。 楚心乐将那堆杂七杂八的金银珠宝换成银子,满满一大袋子,塞到怀里鼓囊囊沉甸甸,可心却满足得很,完全忘了自己是个要跑路的。 路过一家布料铺子,低头看了眼身上这件老气寡淡的青衣,便进去,不出两个时辰再出来时,全然变了个模样。 头发简单地束在身后,身上一袭大红窄衣裳用黑色锦线缀上几多盛放牡丹,再配上他那双微挑含情眼,明艳动人寡薄凉淡,澄澈热烈又带些纯情勾人,就连街上那些姑娘都忍不住停下来要窥伺一番。 楚心乐并未注意那些目光,双目打量四周,便见前方不远处正往这边跑来四五个青衣男子,那青衣可是楚心乐最眼熟不过的,他才刚扔了,那领头的也是他最熟悉不过的了,施甄冥,他所谓的兄长。 啧,我这大街还没出去,就追过来了,施家这群人属狗的吗?楚心乐咒骂一声,可骂完嘴上是爽了,可转念一想,他自己现在不就是施家二公子吗...... 管不了这么多,闪身躲进一旁客栈中,小二见状立刻围上来问:客官,用饭还是住店? 住店,劳烦快一些。说罢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小二,双眼发亮接过来立刻点头去掌柜那里登记。 可眼见那群施家人已到门外,楚心乐顾不上那么多,径直上楼闪进一间房,推门那一刹那暗道命好,随便推一间都不带上锁的。 谁知刚关上门,便被人用小臂自身后扼住喉咙,楚心乐本能地固起手肘自后捅去,手肘被手掌包裹,这人力道远在他之上,将其手臂反束身后,把他整个捆住,一时间动弹不得。 楚心乐此刻手无缚鸡之力,只得压低声音软下来,说:误会误会,大哥,误会一场,我就是一个躲债的,在您这里躲躲风头,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可这种在外低首认错的态度在这人面前似乎不太吃香,勒住脖子的力道又紧三分,似乎下一秒就能听到骨头碎裂声。 这人力道不容小觑。 你是谁?身后声音响起,竟是意外的低沉磁性,如泉水滑过卵石,不同于他的清新爽朗,带一种天然的沉静,异常的好听。 不过欣赏完这个声音,楚心乐又开始感到不值,这么磁的嗓子给他多好,非要给一个傻子! 他方才明明讲了一大串讲得口干舌燥,最后竟换回来一句你是谁? 不都说了没钱还债的亡命小徒了吗? 本公子想听实话。似乎能听到他心中吐槽的话语一般,男子说。 眼见这人没那么好骗,楚心乐眼眸深沉,只能添油加醋实话实说道:我乃施家二公子施葭铭,在府里待得闷,便偷跑出来,谁知兄长追过来要将我带回去,无意间便闯进来了。 谁知说了实话脖颈间的力道更重了,楚心乐仿佛听见骨裂声,男子压低声音,话语却轻佻,附在楚心乐耳边,说话呼出口热气:小公子看来不会说实话,要我帮帮你吗? 说罢手臂猛然收紧,楚心乐直觉热潮撺涌,口鼻窒息。 真的......得亏......我......还还吊着口气......楚心乐挣扎猛烈,一手紧掐住男子手臂,拼命说:外面......是要抓我回去的......我也跑不了,你松开我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二人僵持片刻,男子肌肉扎起的手臂渐渐松力,放开他。 楚心乐便转过去与其面对面,可抬眸一瞧,顿时愣在原地,看向男子的双眼不断眨,他如今已经完全张开了,宽肩长腿,身高也高出他一头有余,那张原本还稚气未脱的脸此刻已然星眉剑目,棱角分明,明明是一双最多情的桃花眼,可怎么看其中都是距离感。 如今他已不用装模作样,可身上还穿着一身黑。 这不就是一刀要了自己命的...... 小老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小可爱观看~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3) 第3章 小狐狸跑不掉 男子蹙起眉,一双漆黑桃花眼微眯起打量眼前这人,深不见底的眸子似乎一汪死水,在片刻间荡起一层涟漪,嘴一勾,模样懒散,说:什么小老头,是你三公子。 楚心乐咬紧牙根,笑出声,眼尾勾出一抹薄凉,说:是啊,瞧我这记性,一刀捅死鬼王,大名鼎鼎的邢家三公子,谁不认得? 邢雁鸿不傻,自然能听出这看似仰慕实则鄙夷话语,倒不恼怒,只是看向楚心乐的眼神更深几分,说:三公子名声显赫,你自然认识,不过我倒想问问施二公子......邢雁鸿周身气势强大,硬是死死压制住楚心乐,使他不敢说假话,仿佛一只猎鹰眯起鹰眼亮出利爪,若是心思不纯,便会被其顷刻划破喉咙,他说:小老头?从何而来? 仅是七个字,便将楚心乐压得透不过气。 心脏跳动加快,隐在袍袖中的手指不断掐紧,这身子弱得令人鄙视,楚心乐笑出声,仿佛这问题不算什么事,一双瑞凤眼里含情脉脉,水溶雾浓的,说:我还道三公子想问什么?三公子虽是英年,但一身黑实在沉闷,我看着显老,自然喊你小老头,哪里不对? 楚心乐与邢雁鸿对视,他知道此刻绝不能有一丝退缩之意,纵使那双眼睛中戾气盛然,也不能移开半分,否则,他算不准邢雁鸿下一刻会不会直接抽出腰侧那把刀来再将他捅死一次,想到这,胸口不禁发闷。 嘶 心底倒吸一口气,暗道:真疼。 邢雁鸿见他丝毫不躲,脸上又恢复他那轻佻模样,凑近几分,双目依旧没移开,像是试探:你这双眼生的好看,勾人得很,只不过眼神里,净是算计,像极了一年前三公子捅死的仇人。 楚心乐听到此处,面上的笑更灿然,一双眼眸笑弯了,毫不避讳地说:三公子可真会说笑,我和鬼王,一个地下一个天上,根本比不了。 嗯?邢雁鸿听后挑眉,心里摸不清在想什么,赞同似的颔首,说:你三公子熬鹰驯狼,眼尖得很。 他这意思就是自己从未看走眼过。 那三公子今日可要栽到我这了。楚心乐歪头瞧他,脸颊的酒窝旋上来,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双眸,说:看走眼了。 四目相视针锋相对,两人之间几乎暗涌杀气。 以为他要发作,可邢雁鸿眼中戾气顿时全散,恢复那副轻佻模样,伸手把楚心乐凌乱的碎发抚到耳后,靠到耳侧,说:施葭铭,命够硬。 热气潮湿卷上耳廓,这话说得轻巧,可打在耳膜上疼得要命。 楚心乐不动声色地退开一步,面色可怜,看向邢雁鸿,说:三公子命好,早年有大哥和二姐宠爱,在外吃酒耍乐,被人众星拱月,去年又一刀捅死琴川鬼王,更是声名显赫受人敬仰,楚心乐略显苦楚地叹气,老神在在地说:我可比不上,我虽然有个施家二公子的名衔,但谁不知道我不过是个厨女生的庶子,哪比得上你三公子,可是嫡三子,我这烂命一条,要是不硬,早不知道要死上多少回了。 所以啊,三公子别跟我一般见识,就当作没瞧见我,成不成?楚心乐话音软。 那双眼始终弯着,脸颊的酒窝也没消失过,轻声细语最能蛊惑人心,一双含情眼更是能使人耽溺其中,稍不留神,毒水呛进口,五脏六腑都跟着腐蚀。 跟你三公子在这卖惨。邢雁鸿勾唇一笑,眼珠子越过身前楚心乐看向紧逼的房门,说:以为我能放你走? 屋子木板隔音差,木板楼梯被踩得咯吱直响,脚步声渐渐逼近,敲门声自旁边房间传过来,一眨眼的功夫,楚心乐身后房门被扣响。 施葭铭,对你二公子,那套不顶用。邢雁鸿与他擦肩而过要去开门。 楚心乐见他软硬不吃,自己身上也没有什么暗器防身,只能拼死一搏,拔腿朝窗前猛扑,希望这邢家三公子是个废物,根本来不及回神。 他速度极快,前世他哥教他那些防身法时,就一直逼他练速度,都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逃跑时亦是如此,只要速度够快,便能有一线生机。 伸出手臂扑向敞开的大窗,手掌掰在木窗框上,只差一步就能纵身而下,窜入人流之中。 可还是慢了,他没想到邢雁鸿比他想象的还要高深莫测,追上他仅在眨眼瞬间,丝毫不费吹灰之力,鹰爪扣住颈肩,将他硬生生给扯回来。 楚心乐大惊,这功夫绝不一般! 后背撞进坚硬的胸膛,炙热如同火苗盘上他,一瞬间禁锢,将他舔舐燃烧。 邢雁鸿轻声笑绕在耳旁,小声说:小狐狸,跑不掉了。 鹰最擅长的,就是捕狐。 *** 临安城中,落叶遍地,秋风一吹,卷起满地灰尘。 一袭月白衣斜领宽袖袍的男子自城外缓步走进来,右手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糯米团子,穿一身盘口立领小袍,伸出小手乖巧地抓住邢清章的手指,低头瞧地上被风往前推的脆叶子,走一步蹦一步,追着调皮的叶子想要踩。 周围吆喝声从远至近,香气溢过来,连清冷的秋风都被热气暖柔了几分。 邢清章知道,两人这是进了临安最繁华的长安街。 买包子喽又香又大的包子哟皮薄馅足味美可口哟 来来来今日锦春楼正式开业素菜半价!荤菜八折!陈年佳酿女儿红喝两坛,送一坛喽 吆喝声此起彼伏,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的人拥挤,有人撞上邢清章单薄的肩,连声道歉都不说,就匆匆离去。 平安脚下的叶子被这些密密麻麻的脚丫子碾碎了,他懊恼地撅起嘴,适逢自己的哥哥被撞,他转头死瞪那个臃肿窝囊的背影,刚张嘴想报不平,圆溜溜的眼珠子转个圈看向邢清章,又悻悻地把嘴阖上抿紧,抓住邢清章的手又紧了几分。 吆喝声盖住其他别的东西,这番盛世灿烂的景象仿佛是浮在表面的一层浓雾,把真实的肮脏不堪给掩住,污水恶臭流了一地,都装作看不见,大伙一起纸醉金迷。 平安,这里可有流民?邢清章一双眼睛下垂,仔细看里面水雾蒙蒙,似是将要下雨,不过看不见一点光亮,漆暗死寂,直直盯住一点。 平安环视四周,透过来来回回的人瞧见角落里那些个衣衫破烂的人正蹲着躺着,前面摆上个缺口的破碗。 他声音稚嫩,小孩子话说不太清,一张嘴还带着临安口音,说:有的呐,都窝在角落旮旯里呐,看上去可怜兮兮哒。 自从多年前琴川楚氏惨遭灭门,琴川主城就没人管,一时间盗贼四起,流寇缩窜,平常百姓家不得安宁,有些钱势的人家也都连夜向北逃到琅琊避难,而那些寻常百姓们也都背井离乡,南下离琴川最近的临安,变成了他们的收留避难所。 本来楚心乐回到琴川倒将那些流寇们给压下去,百姓好不容易得以安宁,谁知去年被自己弟弟一刀给捅死了,如今琴川再无人管,土匪势起,就连琴川北面的奉天都给霸占上,其他几大世家也是充耳不闻。 想到这,邢清章不由得叹口气,自己在临安大明山上求学的这六年里,天下比他预料的,要更加纷乱不堪。 力道猛然收紧,平安突然扯着邢清章的手,把人的神识扯回来,稚嫩的声音有些急,说:哥哥,哥哥!那边,那边有人吐血啦! 快带我过去。邢清章声音冷,行为举止清淡冷薄,可听到平安的话,音量不自觉提高几分,话语里透露出焦急,听来不太明显,可平安自小在他身边长大,邢清章变化不大的情绪,他都能感知得一清二楚。 平安应声,迈开小小的步子,步伐加快,闪身避开层层人群,把邢清章拉到角落里。 咳嗽声撕心裂肺,穿透熙攘吵闹的杂声,透进邢清章的耳朵,他的双眼自小就看不见,因此触觉和听觉变得异常灵敏,不过如今这繁华大街上人声鼎沸,他又不愿与外人触碰,处处要躲,触觉与听觉在此处便没了用,只能靠着平安。 平安自觉地把那个骨瘦如柴,咳嗽倒地的老头扶起来,抓住他皮包骨的手腕伸向邢清章,邢清章纤长的手指探过去,指尖触上老头粗糙的手腕,探着他有一遭没一遭的脉搏,对平安说:平安,把我水壶里煮好的药喂给这位老人。 那药取了山中尚好的灵芝人参煮透,邢清章身子骨打小就不好,每每一入秋,天气转凉,就更容易受凉发热,那药可是师父专门煮给邢清章的。 哥哥,那药...... 拿出来,快一些。邢清章直接打断平安的话。 平安见旁边还有几个人往这里看,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不情愿地撅起嘴,结开绳从脖子上把水壶取下来,倒出些棕色的药汤,苦腥味顿时冲出壶口,呛得人难受。他给那老头喝下,邢清章又从腰间取出针袋,还未等平安劝阻,便自老头脖颈,后脑和颅顶各施一针,停顿片刻,老头一口污血自喉间喷出,落在平安小鞋头上,瞬间洇湿了,吓得平安哆嗦着朝后挪脚,手拿水壶退到邢清章身旁。 吐完血,人朝后靠在掉灰斑驳的墙壁上,大口喘气。 感觉他将咽喉中积压堵塞的淤血排出,邢清章便将针拔出,收回袋中,将自己的右手掩回袖中,问道:老人家,据我所知,云氏掌管临安,定不会让你们就这么流落在外,当地衙门也应该派人空出收留所,给你们一个去处才对,您这病是风寒所致,如今入秋,天气逐渐转凉,需得有个住处才行。 老人喘着大气,僵硬地摆摆手,似乎没看出邢清章的眼盲,虚弱地说:我们一家......一家子......从琴川逃出来......儿媳妇被土匪抢去......我儿子去追......就......就没再回来,路上又连下几日大雨,老伴身子本来就不好......我们两个来到临安......她没撑住,就去了......如今......如今就留我一个。他又咳起来,比刚才更剧烈,满脸通红,愤懑道:年轻人,不用管我了......老头子我也活不多久了......天下如今不太平啊......土匪势起......世家腐烂......从琴川到临安......一路上,尸首遍野啊......活着......没意思了啊 他越说越气,慷慨激昂,颤抖着仰天长啸,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声音卡在喉咙,他蹬直双腿,仰到身后硬壁上,激起一层灰土,死不瞑目。 平安在山里哪见过死人,双眼眨巴眨巴看着眼前没气的老头,双手紧拽邢清章的衣摆,吞了口唾沫,把脸侧过去埋进邢清章怀里。 邢清章一直半跪在地,静默半晌,他抚上平安的脑袋,沿着黑发顺一顺,轻声说:平安,我们不回九原了,哥哥带你留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小可爱观看~ 第4章 囚鹰困兽 汝南的秋来得不明显,叶子还是绿的,风倒是有些刺人。 几个青衣从客栈出来,随他们一起出来的,还有那身显眼的红袍和老气的黑衣。 楚心乐不说话,身前身后各自跟着两个施家人,施甄冥在他前面正跟邢雁鸿客套。 三公子,你说你来了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施甄冥一拍邢雁鸿的肩膀,指责地伸出手指点点他,笑说:我好给你准备酒席,怎么样?晚上醉香楼走着! 邢雁鸿懒洋洋地一笑,伸手揽上施甄冥的肩膀,吊儿郎当地朝人身上靠,没骨头似的,眼里轻佻得很,说:我这不来你这受教的吗,别说我老爹,我那个老姐知道我来你这接着浪,那不得把我揍个半死。 施甄冥咂摸嘴,赞同地点头,同情地看他,说:不是我说,邢三,你那个二姐真随你老爹,那脾气爆得,听说去年九原五部里卓尔和多斯二部暴动躁起,你们邢家里还出内鬼,连你老爹都栽了,全是你姐邢凌君给压下去的。施甄冥跟他勾肩搭背,颇为仰慕,伸出个大拇指头,说:牛! 两人看似兄弟情深勾肩搭背,可笑里藏刀,谁不知道去年邢凌君平复九原二部,邢雁鸿一刀捅死大鬼王,名声大振,成了其余四大世家的眼中钉,楚家就是这样,制衡是一把天秤,可楚氏的方向越来越重,几乎要压过其余五家,枪打出头鸟,楚家还没来得及平衡,就被镰刀斧头给砍掉,把它撕扯出这个制衡模式。 可九原鹰王聪明的很,邢烟平自知邢家经过这些成为其他世家的眼中钉,就直接以受教为由把邢雁鸿送到汝南施家来,汝南离其余几大世家都不近,东西南三面群山拱绕,其余世家想要趁机攻过来不容易,而施家需要九原养的壮马,利益往来,他们谁都清楚,邢雁鸿来这里看似逍遥,其实就是被困在山笼里的幼鹰,翅膀展不开,只能听天由命地吃肉。 邢雁鸿摆摆手,三言两语应付过去,两人谈笑自如,就这么走在前面,没看过楚心乐一眼。 楚心乐跟在后面,垂首敛睫,日光洒在他纤细的脖颈,白皙透明的肌肤下透出青蓝色血管,模样乖顺。 直到施府前,邢雁鸿停下,他身旁跟着的凛皓也停住,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 天边屋檐似一把利刃,把橙红的夕阳横刀切成两半,悬在空中,上下不得。 哎哟,你看这天色也不早了。邢雁鸿恍然醒悟似的,转身朝凛皓说:我们今夜的客栈还没定吧。 凛皓仅看邢雁鸿一眼,颔首应声,面无表情,说:我的疏忽,主子,凛皓这就去办。 说罢转身要走,被施甄冥给拦回来。 这不都到家门口了,还去找什么客栈啊。施甄冥朝邢雁鸿抱怨:邢三,生疏了啊,看不起我施家了? 邢雁鸿也笑,笑得坏,说:哪能啊,你们施家可是五世家里最多金的,院子也大,我哪有好挑的。邢雁鸿打眼瞟上后边的楚心乐,说:不过你们施家家规最严,规矩也多,我这草原上跑惯的,可受不了。 施甄冥懂他的意思,笑起来,拉着人朝施府旁边走,说:正好,这边是我家新建的府邸,现在空着,没人住,三公子要是爱清静嫌麻烦,那就住这边。 说着转头看一眼楚心乐,给周围的人使了个眼色,说:请三公子进府去,好好看着。 夕阳彻底坠下去,天昏暗,楚心乐与邢雁鸿擦肩而过时似是朝他勾着眼角,勾人心魄却冷淡薄情。 邢雁鸿眼下一暗,分明看到楚心乐眼角勾人的笑,可眨眼间消逝,留给他一抹大红背影,明艳里让他口干舌燥。 三公子,这边请。施甄冥侧身探臂往前引路。邢雁鸿朝他一笑,说:客气了。说罢又搭上这人的背,两人朝施府旁边走。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4) 楚心乐没回自己院子,被几个人压着去了最旁边的院子,这院子没几个人,屋檐挂两盏红灯笼,被风吹得晃悠。 几位小哥是要带我去哪?楚心乐模样畏畏缩缩,探颈询问。 没人理他,扣住肩膀推进屋子里就把门给锁了。 施葭铭这个身子也不知道怎么养的,弱得很,使力推一下就眩晕头痛,楚心乐还未缓神,门已经从外锁死,任凭他如何拍打叫喊都无人应声。 转身打量整个房间,房子不小,左右点两排蜡烛,通向最前面,放了几块牌匾,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楚心乐蹙紧眉,抬脚走过去。 夜深了,绸缎的夜上镶嵌珍珠宝石般的星碎,寂静得瘆人。 邢雁鸿转上一圈,合掌点头,满意道:不错啊,大公子眼光高,这府邸虽然不如施府大,可别致的很。他伸出手指摸上身侧勾阑,印纹凹陷剐磨指腹,笑起来,说:就连院子里的木头也是檀香红木,雕刻精细,这里,肯舍得给我住? 施甄冥一听也笑,说:客气了啊邢三,好东西兄弟一起分享,再说咱俩这都几年的情分了,一年没见,还跟我生疏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邢雁鸿收回手。 行,只管在这住下就行,过几天叫上其他弟兄们去醉香楼,我请你吃酒,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下人们去做,我就在你旁边,再不行就去施府找我。施甄冥看上去有些急,但还是熟络地笑,把事情都交代完了,这才恍然大悟道:哟,这都什么时辰了,三公子这一路上也累,早点歇着。 邢雁鸿把施甄冥送出府,看人消失,脸上的笑一瞬间跟着消失,眼中戾气顿时浮现,转身扬甩衣袍前摆,进了府。 府里上上下下全是下人侍女,个个俯首听命模样。 爷累了,去给爷准备洗澡水。 邢雁鸿进屋,把屋外两旁的侍女打发走,凛皓跟在身后把门关上。 屋子宽敞,地下铺着软毯,里屋与外面隔一层不透光的席帘,凛皓不动声色地走过去,迅速掀开席帘,将里面打量一圈,这才转身回到邢雁鸿身旁,摇摇头。 邢雁鸿拇指与食指圈成圈抵住嘴,吹声清哨,声音不大,仅一盏茶的功夫,大敞的窗子铺进来一个黑影,四爪着地,爪尖锋利,按在软毯上,划出几道破口,蜡烛下,它全身灰色皮毛被照的油亮,他拱起后背,肩骨突出,嘴边发出呼噜声,一对獠牙反光,一只紧闭的眼上竖一道刀疤,仅有一只眼看向邢雁鸿,灰白色的瞳仁深邃锐利。 阿翡,跟我来汝南,受苦了。邢雁鸿摸了把狼的硬毛,阿翡长相凶恶,体型也比一般的狼大出一半,但在邢雁鸿面前乖顺,俯首承受邢雁鸿的手掌,伸出舌头舔上他的手背,倒刺扎在皮肉上,有些痒。 邢雁鸿拍拍阿翡的脖子,它像是听懂了,迈开步钻进席帘,躲在里屋。 主子,方才进来时我已经全部看过,这府里总共八十三人。凛皓说。 看押囚犯都没有这么多人。 邢雁鸿摩挲手掌,坐到椅子里,手肘撑在桌上,鹰眼盯住紧闭的房门,半晌,说:既然那些世家的人想把我囚在这,那我就顺了他们的意,老老实实地在这做个混吃等死的纨绔公子哥。眼前闪过那双勾人的眼,邢雁鸿勾起唇,说:有点意思。 然而在他旁边的施家,铁棍鞭子绽开皮肉的声音,骇人得响着。 楚心乐显然已经被用过刑,身上新买的红袍子被抽绽开,血溅满地,红袍颜色被浸深,腥味弥漫开来,他趴在地上挣扎着喘气,左右手臂被人拉起来,喉间咳血,疼痛沙哑,像是被鞭子抽烂了,他狼狈地掀开眼,瞧住身前那袭蛇纹青衣,他手中的鞭子另楚心乐止不住颤栗。 这人模样不算大,长相清秀,看着比施甄冥要小些,面上没有表情,一双眸子如蛇一般,吐出红信蔑视他。 你怎么总是不听话呢?自河里捞上来一条命就该安分点,施家家规第六十二条,未经准许不得私自离府,施家家规第八十五条,施家子弟不得穿着艳丽,你倒是能耐,我最烦得两件事,你都做了。 他的声音轻,可每一个字就如同抽到身上的鞭子,打得楚心乐血肉模糊。 前世和其他世家都打过交道,唯独这个施家,除去传言他一概不知,传言里说施家家主好善施德,可竟然定了那么多条家规,罚起人来丝毫不手软。 耳边嗡鸣,脑袋昏沉得想翻搅过的浆糊。 身后的门被打开,施甄冥走到楚心乐身旁,厌恶地瞧一眼,朝拿鞭子的那人行礼,恭敬地喊一声:父亲。 那人没搭理。 楚心乐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比浆糊还要乱,若是自己的眼睛不瞎,那明显能看出他的这位父亲看上去比施甄冥小的多,倒是和他差不多大,难道这就是施家家主一直不露面的原因? 皮肉绽开声如惊雷般在耳边炸开,楚心乐心脏猛地缩紧,闭上眼,谁知竟然没感觉到身上的疼,鬓间的汗往下流,他睁开眼,看见施甄冥半跪在地,一条手臂耷拉着,血如水柱自衣袖口向下滴。 给你说过多少次,盯好他,这次要不是邢雁鸿。施恩择睨眼看奄奄一息的楚心乐,说:你这条命多半是废了。 说罢将鞭子甩到地上,说:出去吧,我乏了。 大门紧闭,施甄冥抬手朝楚心乐就是一巴掌,力气之大,使得楚心乐半张脸麻木无觉。 把二公子送回去,伺候他好生歇着!施甄冥出了气,转身就走。 楚心乐左右手臂被人架起,拖回自己院里。 青竹玉莲见状吓得半死,赶忙把人扶上床,惧怕由心而生,揉红双眼,两人替楚心乐擦拭脸上已经干掉的血渍,小声问:公子,你...... 楚心乐想笑,扯了扯嘴角发现根本做不到,就眨着眼,勉强说一句:无......妨。 那双含情眼里装得是深不见底的冰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小可爱观看~ 第5章 欠账 楚心乐这一顿鞭子窝在榻上就将近半个月,自那夜送回来就开始发热,本来不算严重,可身上的鞭子口没用药,只是用水擦净,免不了要发炎,本来以为在床上躺几天就没事,谁知道施葭铭身子板虚,越来越重,到现在时昏时醒,烧得脑袋糊涂,里衣被汗浸湿,可这个偏院里除了青竹玉莲外再无其他人,两个姑娘连人都喊不来,可楚心乐现在这样子若是不将湿透的里衣及时脱下来,擦干净身子,定会烧得更厉害。 两个小姑娘除了自家公子落水,也没遇到过什么大事,现在这事危及性命,已经不亚于公子跳河了。俩人顾不上那么多,青竹出门取水,玉莲则慌乱地去解楚心乐身上的衣裳,这边才刚解开,听见门被推开。 玉莲也没回头,急忙说:青竹你快一些,公子这样又要着凉...... 话没说完,转身只见一袭高大身影面对她,周身气势逼人,将大片月光霸道的挡住,看不清脸。 还没等玉莲叫出声,邢雁鸿速度极快地伸手捂住她的嘴,劈手做刀朝她颈上砍下去,人顿时晕过去,被他接住扶到门口,外面站着凛皓,凛皓身旁墙边靠着一人,仔细一看竟是青竹。 凛皓手脚利索地把玉莲接出来,还未将人放下,门已经被邢雁鸿自里面关上。 屋内潮湿,因为门窗紧闭,风透不进来,俨然蔓延出一股子闷热的躁郁感。 邢雁鸿腰侧的刀没放下过,跟随他的移动不断摩擦衣摆,滋生出一种近乎低声嘶吼的兽鸣,楚心乐烧得头脑昏沉,全然不知危险正步步逼近。 双眼锐利瞪住楚心乐,眸中发出的光,是雄鹰捕猎时常见的神情。 右手握刀柄,锐刀出鞘,迸发出狰狞的声音。 邢雁鸿将刀彻底抽出,面前白光闪现,下一刻刀尖直指楚心乐惨白的脸。 楚心乐烧得糊涂,模糊间仿佛回到琴川 哥!快来,这儿菱角好大一个,快点快点!楚心乐大喊道,他身子小,力气自然也小,拽到一个菱角,死活也拔不下来,只得朝他哥大喊。 楚松存没说话,嘴角敛起一抹笑,划船驶过去。 李妈妈是楚心乐的奶娘,自楚心乐生下来就一直伺候他,按照楚心乐的话,他见李妈妈的回数比见自己亲娘都多,眼见楚心乐贪玩,使尽全力都没把菱角拔下来,倒是要把自己给拽进水中,李妈妈一阵不安,慌张地要去将人抓住,谁知这小船根本不安稳,她一动,船晃得更厉害,硬是将楚心乐给摆进水中。 小公子!李妈妈见状身体一软,双膝一下跪到船上,朝水中大喊。 楚心乐胡乱在水中扑腾,四肢不断挣扎,可脸上却没半点慌乱,楚松存见状立刻划船过去,弯腰抬手将楚心乐给捞起来,放到船上,李妈妈见状立刻扑上来,抽出怀中方帕,给浑身湿漉漉的小公子擦净满脸的水。 你说你一个江南水乡长大的公子,连水性都不识,性子还这般急躁,抢着要去摘菱角,就不能等我过来?这一次我在你身旁,救得了你,可以后呢?我总不能一辈子在你身旁吧。楚松存嘴上说得猛,丝毫不顾楚心乐的面子,身体却蹲下来,抬手把外衫脱掉披在楚心乐身上。 楚心乐本就生的白净清秀,眉眼间带着小少年特有的天真烂漫,只见他冲楚松存咧嘴一笑,明眸皓齿贝齿如编,撒娇道:不会的,哥一直会陪在我身边,还有嫂子,爹和娘,易安有你们疼呢。 楚松存听此紧蹙的剑眉缓开,叹一口气,摇摇头,拿手指点一点楚心乐的鼻尖,无奈道:你可真够丢我们楚家人的,算起来也不小了,连点像样的功夫都学不会,人家这么大都能制暗器了。 李妈妈在一旁笑了笑。 每次一说到机关暗器,楚心乐就捂紧双耳摇头不听:不听不听,娘和爹说了我不用会那些,只管每天开心就行。 他这话说得倒是不错,如今天下分六大世家,他们琴川楚家可是地广人稀,属五大世家中最富饶的地方,而他作为楚家小公子,确实只要每日自在开心就好。 你啊,总是长不大。楚松存被他气得无话可说,只能埋头帮他剥菱角。 楚心乐看着楚松存给自己剥菱角的手,那双手骨节分明,指腹带薄茧,一看就是暗器机关使惯了,楚心乐笑,笑得没心没肺,可眼睛再盯住那双手时,满手的血染红了他的眼,活生生的男儿被火烧得只剩一团烂肉,荷塘变成楚府,火海吞没了他灿烂的过往,消磨掉他神圣的信仰,赤热的心早被那场大火同过往一起撕碎,徒留一个一碰就脆的瓷瓶。 哥...... 声细若蚊,不值一提,可邢雁鸿听见了,不只听见,甚至听得清楚。 肆意的杀心慢慢收敛,邢雁鸿打眼看榻上不安稳的人。 他一张脸红得诡异,眼皮薄,勾人眼尾泛起的红看得清亮,无助地叹息,犹如被擒住后颈不断挣扎的白狐狸,任其宰割。 邢雁鸿收起刀,鬼使神差地蹲在床边,长腿因为弯曲而大咧开,手肘撑住膝盖,百无聊赖地瞧榻上的白狐狸。 这双眼睛太像了。 邢雁鸿想。 一年前,楚家余孽楚心乐自立为王,打压其余五大世家,其中邢家远在最北方的九原,说什么都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可偏偏谣言传得厉害,楚家无缘无故烧起的那场大火,任谁看都不像偶然,楚家全军覆没,最得意的该是哪家,无论哪家都轮不到他邢家,可偏偏脏水泼过来,说邢家想要挣脱制衡,至此成为风口浪尖。 邢雁鸿想到这里就烦,总觉得这些家主老头们整日疑神疑鬼,但毕竟不是一家独大,谁料到楚心乐竟然把薛成继杀了,薛家长子薛蛮被迫接管薛家,年轻的家主懂得也不多,其余世家不再打薛家主意,一时间邢家成为众矢之的,邢雁鸿一怒之下不顾后果,把楚心乐捅死了。 他烦那种眼神,这种和狐狸一样狡猾的眼神,和狐狸一样奸诈的人,他更害怕自己沉沦下去,九原天穹上翱翔的鹰崽,掠过草野想去捕抓地洞里的狐狸,可狐狸狡诈,将气势冲冲的鹰崽耍得团团转。 除去楚心乐,就只有这个施葭铭,眼神太像,以至于连邢雁鸿都开始怀疑,他们是同一人。 楚心乐仿佛置身火海之内,层层大火灼伤他细嫩的皮肉,焦糊味刺鼻难闻,激起眼前一层朦胧水雾。 哥!他在火海中大声呼喊,喉咙被喊破,铁锈味浓郁。 他想把人拉走,他要把人带出去。 可楚松存站在火海里,火舌包围住他,将他周身烤到几近融化,他摆手,笑了,说:你给我好好活着,哥去找你嫂子了。 从此以后,替我好好活。 榻上昏迷的人动静更大,鬓间额头上全是汗珠子,顺着脖子颈流到衣领里,混出一股子潮湿。邢雁鸿看他紧抓被褥的手,手指白皙,皎洁月色透进来,镀上一层透明的薄膜。 做噩梦了? 邢雁鸿一手托腮,另一只手指在楚心乐手边不停地点,侧眼睨向楚心乐,半晌才叹口气,懒洋洋地伸手把楚心乐湿透的衣裳扒了,用毛巾把他全身擦拭干净,将玉莲备在一旁的干净里衣给他穿上,等他把人收拾完,盖上被子,还没抽回手,冰凉的触感贴上来,楚心乐一把抓住他。 哥...... 猫叫似的,挠的邢雁鸿心里痒痒,这种感觉很怪异,虽然他知道有些人有那方面的癖好,可他没有,他自认为自己是个正常男人,可心里越痒,那股子烦躁感越强烈,比一年前还要难缠。 啧,叫叫叫,除了哥,就不会叫些别的,别乱认哥,祖宗都不是一个人。邢雁鸿想把手抽回来,谁知道楚心乐抓得紧,抓住就死心塌地的不放手,小孩一样呜咽,眼角朝下流泪,没入鬓间,鼻涕也淌出来。 邢雁鸿侧头,左侧脖颈间半隐半现一个刺青,刺得是展翅高飞的雄鹰,邢雁鸿把衣领往上扯了扯,遮住鹰展开的翅膀,留出一个鹰头,鹰喙倒钩,尖锐锋利。 又呼出一口气,伸出拇指腹不算轻柔地抹掉楚心乐脸上的泪和鼻涕,伸手按上他的额头,估摸着不算太烫,才把手收回来。 收回手后知后觉,厌恶地甩手,掏出怀里的帕子把手擦干净,居高临下地看着楚心乐,说:你三公子生平第一次伺候人。说着弯腰俯身靠近半梦半醒的楚心乐,盯住他朦胧的双眼,说:记住了,日后要还的。 直起身,出了门,见凛皓站在门外,旁边两个小丫鬟还没醒,风凉,吹到邢雁鸿身上让他松了口气。 把捏皱的帕子随手给凛皓,说:拿去烧了。 凛皓应声,把帕子收起来。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5) 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施府回自己府中,屋里没亮灯,寂静漆黑。 阿翡趴在床边假寐,听见动静呲牙站起来,一只眼亮得瘆人,见来者是邢雁鸿和凛皓,才将獠牙收起来,乖顺地踱过去蹭邢雁鸿的腿。 邢雁鸿抬手摸一把阿翡刺硬的狼毛,指尖全是方才的紧致细腻,弄得他心气不顺,一双桃花眸子冰冷。 凛皓刚要出门,就被邢雁鸿叫住。 主子,还有事?凛皓问。 邢雁鸿盘腿坐榻上,左手肘撑膝,右手顺阿翡头顶的毛,漫不经心地说:把帕子洗干净,给我送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小可爱观看~ 第6章 唇枪舌战 楚心乐彻底清醒过来已经是一天后,这些时日里一切都迷迷糊糊,只感觉梦中楚松存来过,替自己擦拭身子,换上干净的衣裳,还说了些什么,只不过当时脑袋昏沉,没听清楚。 玉莲和青竹两人也像做梦一般,那晚的事记得模糊,昏迷前瞧见一个黑影,再然后就全然没有印象,可公子的衣裳换过,烧也退下来了,着实让两人摸不清头脑,不过怕自家公子多想,就没在他面前说闲话。 这日楚心乐大病初愈,自己在院里溜达,想找上次那个狗洞,楚心乐当时慌不择路,根本记不起来那狗洞在哪个角落里,只能借口到处转悠。 施家不许子弟未经允许擅自离府,楚心乐最擅长的就是他们楚家的机关术和暗器术,可这里眼线众多,想要制造机关根本是难如登天,因此只能造些暗器来防身。 眼见着树枝落叶成秃,自楚心乐病好后,就开始淅淅沥沥下小雨,潮又湿,身上也粘腻,搅得人心气不顺,烦闷得很。 楚心乐那身红衣袍被鞭子抽烂,早就扔了,如今只能穿着施家这身竹纹青衣,手中撑一把纸伞,鬓间碎发被雨打湿,贴在脸颊上,显得那秾丽的眉眼淡薄些许,这些时日长回些肉,脸颊也清瘦秀气许多。 他在前面走,隔开雨水淅沥声,还能听到身后有人踩断树枝的声音,楚心乐不禁嗤笑一声。 就这三脚猫功夫还想学人玩跟踪。 楚心乐装作浑然不觉的模样,在院子里绕了几个来回,把人给甩掉,恍惚间又找到上次的狗洞,二话没说就钻出去。 暗器不好弄,楚心乐从前一直将机关和暗器连成一体,就连他哥和他爹都没将此分开过,可如今身不由己,机关无法在施家作弄,只能做些暗器用以防身。 楚心乐转悠到首饰铺子前,掂量下怀里的银子,抬腿进去。 铁质暗器不好做,需要烤火打磨,楚心乐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自己屋中打磨器械,可若是一些银钗铜饰,那就另当别论。 邢雁鸿刚从宿醉里出来,和施甄冥几个公子哥通宵吃酒,此刻细密小雨润得他后脑勺更疼,没让凛皓跟着,自己吃完酒晃悠着朝回走,眼见身前一抹青闪身进了不远处的首饰铺子,宿醉的脑仁子清醒不少,加快步伐跟过去。 楚心乐跟掌柜的要了一堆不值钱的铜钗子,为防有心人,也装模作样买了两只银钗和一只金钗,那只金钗做工精致,钗头用金子雕刻成一只凤凰,眼珠子用红玉石镶嵌,与他楚家的图腾有些相似。 这是楚心乐私心买下的,一只金钗子顶那些银铜钗子的价值。 等掌柜的将那堆包完,又专门扯出块锦布去包金钗子,朝楚心乐递过去,笑说:公子,总共二十两银子,您拿好。 楚心乐伸出的手都顿住了,不可置信地问一遍:多......多少? 掌柜笑眯眯,不耐烦地扯大嗓门重复一遍:总共二十两。 楚心乐自怀里掏出他仅有的十六两银子,这些还是他跑路被抓回去时偷藏起来的,谁知道连个买首饰的银子都不够。 老板,能......赊账吗?楚心乐笑起来,挑起的眼尾里都是乖顺。 掌柜脸上的笑僵了,露出的金牙一直没阖上。 楚心乐见这招不管用,才妥协地问:这只金钗多少银子? 掌柜瞧一眼左手锦帕里包裹的金钗,说:十三两。 十三两! 楚心乐看掌柜右手那一堆玩意,一大堆总共加起来也才七两,一个金钗子就要十三两。 多番取舍,楚心乐闷闷不乐地说:这些给我包起来,金的那只......他看一眼掌柜左手,说:我不要了。 那我要了。声音自身后上方传来,低沉笼罩住他,一只手把钱袋朝柜子上一放,顺手把掌柜左手的金钗拿回来。 楚心乐也将银子放到桌上,伸手拿过掌柜右手那包杂饰揣进怀里。 三公子不讲究个先来后到也就算了,跟踪偷听,算什么? 邢雁鸿靠得近,楚心乐转身几乎揉进他怀里,不过他没注意,鱼一样滑溜出去,身手敏捷,同邢雁鸿保持些许距离,才笑着说话。 邢雁鸿自从见到他,就觉得他那嘴角就一直翘着没下去过,眼尾也挑着,含情眼里全是水珠。 这话就难听了,怎么说你三公子也是大摇大摆从正门进来的,要不是你嗓门大又磨蹭,能看见你?邢雁鸿嘴上说话,手上也没停,把金钗收进怀里,看着楚心乐,在怀里轻拍两下,说不上是在拍钗子还是在拍楚心乐。 小公子,喜欢首饰啊?邢雁鸿打眼看了看楚心乐被挤的鼓囊的怀,说:买这么多。 楚心乐听见小公子这个称呼说不出什么滋味,施葭铭明明是施家庶二,下面还有几个庶出弟弟,可邢雁鸿偏偏叫他小公子。 他在楚家,才是小公子。 三公子爱吃花酒,怎么,还不许别人有个爱好?楚心乐没接这盏茶,反问道。 男人有谁不爱吃花酒,我倒没听过男人爱首饰的。邢雁鸿把这盏茶又抛给楚心乐。 他说着双眼不自觉地看向楚心乐的脖颈,没穿上次的斜领大红袍子,今日立领盘扣把他的细嫩的脖颈给遮住,但露出来的半截也足够让人赏心悦目。 不该带钗子......邢雁鸿喃喃道。 该带颈链。 最好就圈在脖子上。 楚心乐任他放肆打量,也不恼,眼睛弯了,说:那三公子说该带什么,我就买什么。 邢雁鸿没回答,朝他走近一步,附在耳边轻声说:楚易安,你这是在勾人。 ! 易安,这是楚心乐的字,自从李涟漪走后,他听到过楚心乐,大鬼王,甚至听见过大狗王,再没听见有人喊过他易安,楚易安。 他深知自己与邢雁鸿接触并没几日,而且自己重生回来,模样身子用的都是施葭铭的,怎么会...... 看来三公子酒还没醒,淋雨又着凉,发烧了,烧起来胡话连篇。楚心乐说。 邢雁鸿直起身子,他高楚心乐太多,使得楚心乐不得不抬头才能与他对视。 百无聊赖地点头,仿佛刚才的话不是他说的,伸了个懒腰,抖抖淋湿的伞,朝外走,说:兴许吧,酒还没醒,头疼着呢。 楚心乐握紧手,又忽的展开,撑伞追过去。 三公子既然还没醒酒,那我们就说些醉酒了才能提的事,如何? 邢雁鸿腿长,迈步大,楚心乐追的急,平常话里的波涛不惊被急促的雨打下去。 说来听听,兴许三公子趁醉酒,应了呢。邢雁鸿没停,走得更快,似乎有心看楚心乐追他。 三公子如今是笼中囚鹰,你在汝南一天,邢家就相当于敞着肚皮露给其他四家,不只如此,我听说九原五部也不太平,卓尔霍氏和多斯纪氏虽被邢二姑娘压下去,但扎在泥土里的根未除,杂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他们不甘被邢家压着,总有一日,找准时机定会反击,而通辽琴氏和察布贾氏持中立,在九原二部暴动的事上既不出兵援助也没趁乱暴起。楚心乐走得快,说得急,渐渐开始换气,跟不上邢雁鸿。 邢雁鸿瞥眼看他不知道是被汗还是被雨打湿的碎发贴在脸颊,因为急切而出现红晕的脸,眼尾都染上红,不知道怎么,心情顿时大好,步子也破天荒地放慢。 可是三公子,万事都说不准。谁能保证忠心一世?你如今身在汝南,汝南虽离其他世家都远,算是独立出来,可你要记得,汝南三面环山,只有北方一个出口,离九原更是十万八千里,若你想回去,就要经过燕都,而燕都是暮家的范围,如今当家的是暮怀雨,可过不了多少时日就是暮家次子暮修烟,暮家与邢家向来不对付,暮修烟与三公子更是看不顺眼,你觉得,还有机会回九原吗? 邢雁鸿想回去,难上加难。 因为绵密的细雨,街上的人都没剩多少,连摆摊的都收摊回家,这种雨最恼人,雨丝轻,风一刮就斜,打伞都没用,潮气一股股顺着领子朝人衣服里钻。 迈步的黑色短靴停下,靴侧挂着的银链摇晃,邢雁鸿撑着那把没用的伞,侧头直勾勾瞪住楚心乐,气势骇人,明明是双桃花眸子,在楚心乐看来犹如鹰眼。 有还是没有,谁说了都不算。 只有邢雁鸿自己说了才算。 我庶子一个,在施家连个乞丐都不如,想走又走不了,顶上还有施恩......还有施家当家和长子约束,早就不愿在这待下去,三公子,多一个朋友少一个敌人,这事,怎么看怎么划算不是吗? 楚心乐没直说,可是说得也算明白,邢雁鸿绝对能懂他的意思。 邢雁鸿朝楚心乐走近几步,逼得他连连后退,把人逼到巷子角才停下,伞面遮住两人,谁也看不见。 你这是在求我?邢雁鸿说话的热气扑倒楚心乐脸上,带着潮,他笑了,说:求我带你私奔? 楚心乐也笑,含情眼盯住他不离开,说:私奔算不上,就是找个靠山。 他说得坦然,看上去是真想拉住邢雁鸿这个靠山。 靠山?邢雁鸿笑了,说:你三公子现在身不由己,自身都难保,你还指望我当靠山? 三公子这就说笑了,我可不信三公子没有后路,就能只身来汝南。楚心乐说。 这你倒说对了,你三公子要是没有后路,哪敢来呢,所以,我为什么要带你呢?邢雁鸿看一滴水自楚心乐脸颊滑过要滴下去,伸手给他抹了。 三公子的后路,想必是临安云氏长子云既明吧,云家善传信,我猜三公子定是同云既明有书信来往,不过,楚心乐伸手自邢雁鸿怀里取出金钗,说:云家如今也不太平,当家云庭柯中风,云既明的母亲琴氏想要次子云段目接管,你说云既明,能好过吗? 所以,我们也算是拴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往事都掀过去,你说怎么样,伯鸾?楚心乐垂眸看金钗,又抬眸睨邢雁鸿。 伯鸾,邢雁鸿的字,楚心乐学邢雁鸿刚才的样子叫他。 邢雁鸿看着那双眸子,仿佛深渊,看不见底,让人心甘情愿为之沉沦。 楚易安,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邢雁鸿眉眼间恢复原先的轻佻,话音沉,漫不经心地说:你以为我只有云既明一个后路,那你可太小瞧三公子了,既然是求我,就要拿出让我信服的东西来,就比如。邢雁鸿也看金钗,红玉石在雨天反光:说一说你怎么占了施葭铭的身体,这件事我可好奇的很。 楚心乐垂下的手指在袖中捏紧,面上看不出什么,依旧睨眼看他,说:三公子难道还醉着呐,胡话怎么说不完了? 邢雁鸿其实也只是猜测罢了,他从不相信有什么借尸还魂的离奇事,可施葭铭自从落河到醒过来,一件件一桩桩都不由得他去想,已经躺进棺材的人怎么自己起来了?仅仅是失忆就能性情大变?再加上他今日买的那些铜簪破钗,能做什么? 除楚家的暗器术,他想不出别的。 看,这就是你的态度,分明是你不愿意让三公子当你的靠山。邢雁鸿向后退,顺手把金钗拿回来,塞回怀里。 楚心乐意犹未尽地搓搓手指,说:三公子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看不出来,有心上人了? 是啊,有了。邢雁鸿不避讳,大大方方地承认,只不过懒洋洋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金钗看来也是送给那姑娘的。楚心乐笑道。 邢雁鸿颔首,鹰眸盯住楚心乐露在外的半截脖颈,说:用来把人拴住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小可爱观看~ 第7章 得器重 凛皓等在院子外面,见邢雁鸿撑伞回来,这才放下心,迎上去。 公子今日回来的晚,可是路上遇到什么事?凛皓走过去把伞接过来,给邢雁鸿撑好,邢雁鸿百无聊赖地朝前走。 进了院子关上房门,眼中轻佻尽散,狠戾全现,摆摆手,说:云既明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凛皓把伞收起来,说:云公子那边不好过,云老爷中风,也不知道是人为还是天意,不过琴氏和云段目现在坐不住,云段目背后似乎有高人相助。 邢雁鸿把藏在里屋的阿翡唤过来,拿桌上的肉喂给它,问道:此话何意? 云庭柯身体还算壮健时,云段目在家里根本说不上话,云庭柯偏向长子云既明,琴氏偏向次子云段目,可烂泥扶不上墙,云段目整日就知道泡馆子吃酒耍乐,而云既明跟着云庭柯把云家治理的好,临安城里的百姓也安乐,可云庭柯前些日子不知道怎么中风卧床不起,家里人心涣散,而临安也涌来一大批自琴川逃难过去的难民,云段目却像突然开窍一样,把家中账目算的仔细,各个商行管理也做的毫无纰漏,暗地里拉拢云家老掌柜云牟一派,又有琴氏撑腰,云既明如今在云家......凛皓说到这,闭了嘴,对邢雁鸿神情严肃地摇摇头。 邢雁鸿敛下眸子,看阿翡把肉撕烂,喃喃道:高人...... 临安如今外强中干,看似金玉其外,实则败絮其中,大批难民的涌入打乱了原本平和的生活,而云家内部,更是分帮结派。 云既明起初并没将云段目当回事,可他这个弟弟现在做的一件件事都要把他往深渊里推。 钱益替云既明脱下外衣,把手中书信递给他。 云既明接过信,抽出来看两眼,就着烛火烧成灰。 二公子难道又有什么动静?钱益自小和云既明一起长大,比云既明小几岁,说是亲信,实则已经算兄弟,比云段目那个有血缘关系的亲弟弟都要好。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6) 云既明摇头,他生得一张好样貌,笑起来看似亲和,可现在面上没有神情,半张脸隐在烛光里,映得尖锐分明,眸子比常人都要深,漆黑如墨。 他看着地上火盆里的那团灰烬,说:云段目可真是攀上个大树,这人,会算计着呢。 钱益听到这不禁慌神,急忙说:那咱们现在岂不是很被动。 云既明没说话,眸子越过火盆看向不知道什么地方。 那小兔崽子仗着自己背后有高人指点,恨不得将公子赶出云家一刀除去,公子怎么还能坐得住?钱益本来就性格张扬,不是什么老实待着的人,现在让他坐以待毙,简直如坐针毡,恨不得冲出去把人捆起来杀了。 云既明与钱益正好相反,他坐得稳,被钱益吵得脑仁疼,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站起身走到里屋往床上一仰,不愿再想,朝钱益摆摆手,说:困了困了,先睡饱再说。 钱益见他一副败家模样,又不能把人从床上拉起来教训一顿,急得直跺脚,直接掀帘而出。 云既明睁开眼,直盯住床幔,拧紧的眉头没有展开。 方才那信是他自信使手中截下的,看样子云既明与那人通信已经不是一两天,这人能清楚地知道云家情况,了解云家商行账目,把云段目这么一个窝囊废教授出来,又能用法让云段目短时间内就能顺利拉拢云家人心,把自己这个嫡子压下去,可见此人算计了得。 不过云既明翻来翻去地想,也想不出这人是谁,那字迹他从没见过,五家之中最精通数算的就是暮家,可暮怀雨和暮修烟的字迹他都见过,至于暮怀风和暮竹校...... 云既明眯起眸子,嘴唇抿成线。 两人早在多年前楚家那场大火中被烧死,薛家如今连自己都顾不上,邢家与云家一北一南相隔甚远,而九原五部如今关系僵持紧张,邢凌君若是真想拉拢世家助她一臂之力,何必要费尽心思去找云段目,而不是离九原最近的燕都暮家呢。 施家...... 云既明挑起眉,枕在头下的双臂有些发麻,他换了个姿势,眉头皱的更紧。 施家一向不问世事,专心炼丹,可除去这些,还有谁呢? 梅雨时节总是这般长,淅淅沥沥的绵雨弄得人浑身发潮。 邢家......邢清章! 云既明做起身,手肘撑住膝盖,眸子更深。 我怎么忘了他......云既明勾起嘴角,喃喃道。 邢清章,邢家长子,邢家发源于九原赤峰,是草原上的家族,不管男子女子,接受草原日光胡风的洗礼,个个都是铮铮铁骨。可邢清章偏偏就与草原格格不入,他生来就有眼疾,又因为母亲当时生了场病,他这是从母胎里带出来的病根,身子骨也弱,根本没有他父亲那身蛮力,斯文柔弱,连二姑娘邢凌君都不如,不被九原五部认可,也无法继承邢烟平做什么邢家家主,因此他就离开九原,四处游历,如今不知去向。 这些都是云既明听来的,他没见过邢清章,可从听来的这些里,他就能认定,这又弱又瞎的软骨头,能做出什么来? 云既明现在可不那么想,邢清章不知去向是假,藏在某处也许是真。 他侧首望向窗外,细雨被风推进来,打湿窗槛,心里潮湿得难受。 邢雁鸿,你他娘的合起伙来耍老子玩? 阿嚏 邢雁鸿回来洗了个热水澡,换上身干衣裳。 主子着凉了?凛皓问。 邢雁鸿白他一眼,说:我这身体硬得很,比老爹都硬,草原上的风都吹不透,在汝南淋这么点破雨,怎么可能着凉? 凛皓被他怼回去,没再说话,伸手挠挠鼻尖,转身要去给阿翡拿肉。 欸,等等。邢雁鸿把人叫回来。 凛皓一脸茫然,等在一旁。 只见邢雁鸿磨蹭一会,把桌上包着的锦布扯开,金钗在烛火下闪光,凛皓伸手去接,邢雁鸿没给他,问:你知道汝南哪家打造器饰最好? 凛皓不明所以,颔首说:东边尧舜大街第五家金银铺子,听说是汝南打造首饰最好的,主子,你问这干嘛? 邢雁鸿又把金钗包起来,没皮没脸说:我考考你,怎么着?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凛皓低头,没说话。 给,把这金钗打成颈链。邢雁鸿这才舍得给他,又啰嗦句:搁怀里,别掉了。 凛皓立刻收进怀中,问道:尺寸是...... 邢雁鸿不知道,无意识的看向自己手掌,那颈是多细......好像也就是自己一个手掌那么长。 我这一个手掌。邢雁鸿施大德地伸出手掌叫他瞧一眼,就赶人去做,凛皓哪知道邢雁鸿手掌多大,也没再问,硬着头皮往外走。 等等。 凛皓以为他主子终于良心发现要说点有用的。 钗子上的凤凰别动,融到颈链上。邢雁鸿吩咐完,朝人一摆手,露出一个大方得体的微笑。 凛皓嘴角抽搐,摊上这么一个主子欲哭无泪,应声走出去。 邢雁鸿觉得自己像是被下蛊了,来这还没一个月,心里装得都是施葭铭这个小子,尤其是那双眼,像极了楚心乐,他今日也就这么一试探,感觉那人仅有一瞬的肌肉紧绷,不过还是被他感觉到,那一刻,邢雁鸿就能抛开那些虚无神明的乱七八糟,只相信,楚心乐,可能真的回来了。 但是...... 邢雁鸿摊开手,指腹上还残留着那人若有若无触感。 啧......这小屁孩不承认啊...... 邢雁鸿一捻手指,若有所思道。 这雨一下就是半个月,湿气仅往人身上钻,弄得人心里烦闷,待雨停了,这天也彻底冷起来,薄衫收起来,换上厚衣裳。 楚心乐没再想着逃走,而是在施府过得津津有味。 施恩择不常出门,一周也就出来两次,每次楚心乐都会尽孝心一样去拜问关心,施恩择起先不以为意,后来时间一长,也会夸他上心,交给他些买药的活,楚心乐做得尽心尽力,办得也好,施恩择对他态度也算缓和下来。 这日,施甄冥外出办事,楚心乐便去施恩择身前伺候。 施恩择坐在前堂高座上,品一口清茶,指腹摩挲杯沿,打眼瞧下面一旁坐着的施葭铭,满意地说:采办药材一事交给你着实令我放心,做得很好。 楚心乐笑说:为父亲做事,葭铭必定要尽心尽力。 施恩择颔首,面上也瞧不出是喜是怒,垂眸又品了口清茶。 前堂不亮,或者说,整个施府都暗沉,也许是修葺风格的缘故,四面墙修得很高,再加上汝南靠南,三面环山,阴雨连绵,太阳出来的日子没多少,今天也是阴云笼罩,敞开的窗户朝里透了些光,正好打在施恩择侧脸上,自鼻梁处现出一道阴阳线,他生得是真好,明明已经四十有余,面上却和施葭铭这个只有十七的少年模样相差无几,只是敛目时眼尾生出几道细纹,比他大儿子施甄冥看起来要年轻的多。 葭铭啊。施恩择打断楚心乐的思路。 楚心乐怔愣一瞬,才反应过来是叫他,颔首应声。 施恩择掀起眼皮,瞧着他,手指松开茶杯,放在膝上,十指相扣,他说:落一次水,脑袋倒是清楚多了。 楚心乐眼角微抽搐,他万没想到,这些日子都没提过他落水,今日这样提起,多半是要问些什么。 儿子这次落水也许是天意吧,虽说往前的事记不太清了,可想到以前儿子不听话,总惹父亲生气,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就想着以后好好辅佐父亲,尽好做儿子的本分。楚心乐这张嘴就是会说话,以前在酒楼里打杂的时候练出来的。 施恩择一点头,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说:亏你小子有心,这样吧。施恩择侧头看身边站着的老陈,说:去,把府里的腰牌拿一份给二公子,今后二公子随意进出施府,药材采办的事,就由他做主负责。 老陈是施恩择身边的老人,一直尽心尽力为施恩择办事,听到他的决定不免一怔,还是应声答应。 把身上备着的一块腰牌给楚心乐。 楚心乐接住,谢过施恩择,便被施恩择打发出去了。 回院子的路上,楚心乐紧紧捏住那块腰牌,这意味着什么,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自此以后,他这个庶出的二公子,和他大哥那个嫡出就是平起平坐了,药材采办一事他又是当家,府里就没人敢不服或是怠慢,楚心乐想不明白,他觉得,太轻而易举了。 施恩择身前桌上那杯茶已经冷了,老陈紧皱的双眉自楚心乐离开就没舒展过,在施恩择一旁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主子,二公子自落水后,行为诡异,性情大变,与以往全然不同,主子就这样...... 无妨。施恩择抬手摩挲茶杯壁,青瓷纹路刮磨他的指腹,他说:如今施甄冥在施府权利过大,骄纵了,也是时候让他明白,我能让他风光,自然也能给其他人,叫他老实些,认准谁才是施家当家。 他抬眸看向窗外,凤眼里瞧不出温度,冷冷道:性情大变又如何?只要是施家人,流着施家的血,他的命,还是我说了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小可爱观看~ 第8章 相遇 汝南的雨仿佛全下完了,可临安的,还没下够味。 云既明这几日醒的早,钱益依旧派人盯着云段目和那人的来往,不过自从那次的信被截下,两人之间似乎断了联系,可云段目完全没乱阵脚,把家里的事处理得井井有条,每日都去商行里盯着,账本也是亲自过目,云家在临安群城的当铺商行总共有二十家,云段目这些日子已经将一半都收到自己手里,完全没想给云既明留活路,赶尽杀绝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钱益慌得一批,云既明却每天乐呵呵的,看上去像是自暴自弃,完全不管云家的事。 连云段目都对其放松警惕,可琴氏,云既明的亲娘,依旧死咬住他不放,整日派人盯住他,像是笃定云既明绝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 云既明自然知道,他也不在乎,拿一把折扇,整日去临安街头瞎溜达,逛上一整天,晚上回去沐浴之后就歇下,日复一日,琴氏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心里逐渐沉不住气,就连派去盯梢的人都懈怠不少。 街上流民乞丐越来越多,云段目如今要接管云家的消息已经传遍大街小巷,可这些贫苦百姓他却一点也没想着去管,生意倒是越做越好。 钱益见自家公子拿着把折扇在街上逛得悠闲,他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日了,他只知道,再这么逛下去,要不就是他脑袋炸,要不就是把云既明脑袋敲炸,忿懑道:我说你也真他娘的有闲情雅致,这临安都快叫你逛遍了,不行不行,我是不行了,再逛,我就当街死给你看。 咱还有哪条街没逛? 长安街。 钱益不自觉地回答他。 ......说完就想抽自己的大嘴巴子,他这人就是欠揍,怎么就不能硬气点呢。 走,咱去长安街瞧瞧。 长安街是临安最繁华的街道,如今,流民聚集的也是最多的,这里是富人常流动的地方,手头富裕的很,这些琴川一片逃过来的乞丐都喜欢在这里乞讨,说不定就能讨到一锭银子,不过那是一个月前,现在长安街尽头开了一家医馆,郎中虽然看上去年纪轻,还有眼疾,可心肠好,医术精湛,不收他们这些贫民银子,还熬汤药给他们,因此许多别的地方的乞丐也都迁过来。 医馆名叫清安院,现在正是换季时期,受凉发热的人多,清安院这家小医馆被挤的满满当当,除去那些流民,不少富家子弟也来这看病,但富家子要收银子,不过他们也不在意,毕竟邢清章医术高超。 这些人哪知道给他们看病问诊的是九原邢家的长子邢清章,都传邢清章闭关求学去了,至今还没入世。 邢清章看不见,只听见周围乌泱泱的,人声鼎沸,门槛被踩得吱扭直响,夹杂门外淅沥的雨,让他感觉聒噪。 大家不要挤,发热受凉的直接去左边领汤药,其他的到我这来。邢清章伸手示意。 平安在一旁忙着给人递汤药,天明明冷得有些刺骨,他却热得满头大汗。 哥哥,人太多嘞。平安拿袖子抹掉汗,嘴上抱怨,手上的动作没停。 邢清章凭声音朝平安微侧头,安慰道:再坚持片刻,平安最乖了。 平安心里委屈,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却要拼命去帮这些比自己大的汉子。 可他还是点点头,想起邢清章看不见,带着鼻音从喉咙里挤出个嗯。 云既明逛到长安街,只觉得此处流民比其他各处都要多,蚂蚁一样涌在尽头,不知道在做什么。 那里干嘛的?云既明手中扇子一阖,指指前方,问钱益。 钱益摇头摊手,示意自己不知道。 也不怪两人不知道,他们这一个多月里被家事缠得焦头烂额,除去在商行,出门的时日都掐指可数,而长安街虽是临安最繁华的街道,可云家却没在此街上设当铺,一来人多混杂,离得远,不好管,二来就是这街上人太多,云庭柯这人吧,出门爱坐轿子,这里连轿子都走不开。 云既明抬脚走上去,离得近了,才看清上面小牌匾上写的是什么。 清安院...... 他觉得有意思,一家医馆生意竟能火到这般地步,实属难得。 拨开人群就想抬脚走进去,被那些排在后面,不认识云既明的流民拦住,愤愤道:排队排队,俺们等好久了! 谁能想到堂堂临安云家大公子,竟然被一堆流民数落,云既明自己都想不到,被推出去后,和钱益双双愣在原处,大眼瞪小眼四目相对。 天呐,钱益,看见没有,他们推我。云既明拿扇子一指。 钱益点头,面无表情说:我不瞎,看得可清楚了。 ...... 云既明闭嘴,收回扇子,语气冰冷,说:他们不给我面子,也别怪我太狠。 钱益心中大叫不好,还没来得及拦住 啊我的手腕脱臼啦!!!让让让让!!我这可是要死人啦 云既明装得似有其事,左手扶住右手,右手耷拉着,没点活气,他这一嗓子嗷嚎出来,前面的人都停下来回头看他,有几个富家子弟见过云既明,都自觉的让开身子,流民瞧了也害怕,纷纷散开给他留出条路。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7) 钱益无语,他现在只想找个洞钻进去,只要不和身边这人扯上关系,狗洞他也钻。 可惜,被他嫌弃的人丝毫没有自觉,侧头朝他一个媚眼,一副哥哥很帅的模样。 ......钱益现在不仅无语,而且手痒。 云既明扶着手腕大摇大摆地走进去,才看清里面的模样,一大一小分别在一右一左,大的负责把脉问诊,小的负责抓药。小医馆不大,仅是他们两个人在里面,就已经没有别的空地了。 邢清章听到有人手腕脱臼,面露紧张神色,听见有脚步走近,立马说:快坐下来,我给你把手腕接上,若是时间久了,就难办了。 声音清亮,里面满是焦急,云既明听到后一挑眉,走近才看清这大夫模样。 这人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年纪,一身白衣,生的眉目清秀,夫如白玉,一副朗朗君子模样,微蹙的细眉隐入鬓间,双眼朝下盯着,没什么光彩,薄唇因为担心抿成一条直线。医馆里没有光亮,这人面前像是有一层雾,看过去朦胧模糊。 钱益跟上来,瞧见旁边的小孩,七,八岁,一双水灵的大眼睛胡乱眨,和他对视时蹙紧眉头,撅起嘴,一副你为什么要看我的不耐烦模样。 他觉得有趣,走过去问:小糯米团子,你叫什么呀? 小糯米团子不理他,移到邢清章身旁,小手紧紧抓住邢清章的衣摆。 这位公子,把手给我。邢清章听到身前有人坐下,两人隔一张方桌,邢清章伸出手,骨节分明,白皙得近乎透明。 云既明手腕根本没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把手递过去,只不过是挨着邢清章的指尖。 邢清章摸索着探上云既明的手腕,冰凉的触感使得云既明手臂生起一层鸡皮疙瘩,冷意顺着血液只传向心脏,这段时间的烦躁似乎被一消而散,云既明承认,他喜欢这种感觉。 没事啊......邢清章以为自己没摸到,又伸出一只手摸上云既明的手腕,弄得他痒痒的,指尖缩得颤一颤,手腕内边骨头动了下,云既明摸到了,面露愠色,说:公子手腕无事。 说罢便收回手,被骗子一把钳住手腕,两人僵持不下。 钱益见状回身往外赶人,说:来来来,大夫身子不适,今日不便再坐诊,大家请回吧。 几个富家子弟没敢多留,也没多言,转身就走。那些排了好久的流民也没反抗之力,骂骂咧咧地又去角落里蹲着。 钱益把门关上,医馆没有多余的透光处,整个暗下来。 小糯米团子,你家医馆的油灯在哪?钱益占平安的便宜,伸手呼啦他的小脑袋。 视线暗下去,平安还没适应,脑袋就被人乱摸一通,他伸出两只小手臂乱挥,大嚷道:别碰我! 你告诉我在哪,我就放开你。钱益说。 平安最终妥协投降,说:就在你左边柜子第二层。 钱益点上油灯,木窗透进来的柔光与烛光将医馆一分为二。 我在临安,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们。云既明戏谑道。 我和哥哥......平安刚想说话,又闭嘴看向邢清章。 邢清章温润道:我和平安也是自琴川流落他乡的难民罢了,兄弟两个相依为命,身上还有些银子,会些医术,就从这里拿银子换了家铺子,做点生意,养家糊口而已。 他的手腕依旧被云既明嵌着,他力道不小,血液不算流通,邢清章觉得手掌开始发麻。 啊......难民啊......云既明自言自语地说,放开手,看见邢清章收回去的手腕上多出几道红痕,突然起身撑住木桌靠近邢清章,双眸紧紧盯住他,面无表情。 平安见样伸手指他就要喊:你......唔...... 还没叫出来,被钱益捂住嘴。 平安......怎么了?邢清章像是听到什么,微微侧头朝向平安。 云既明见他不是装得,这才又坐回去,示意钱益放开小糯米团子。 公子,如何称呼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小可爱观看~ 第9章 蛇信子 雨打门槛,声音嘈杂,药腥味弥漫开来。 邢清章看上去很淡然,温润似乎没从那张脸上消失过,一只手摩挲着包住平安的小手,说:在下的名字又何足挂齿,不过是个出来混日子的。 平安警戒地瞪住云既明和钱益。 云既明若有所思地点头,油灯的光亮打在他斜面上,勾勒出他冷锐的下巴线条,漫不经心的面上仿佛下一秒就会吐出毒蛇信子。 钱益站在一旁,瞧他这模样,就知道,这人肚子里那股子坏劲又漫上来了,不知道要往哪流呢。 那也得有个名字吧,难不成就叫你公子?云既明一手握折扇,在另一个手中轻敲,语气轻佻得很。 邢清章脑中突然有根弦崩断了,他说不上来哪来的熟悉感,这人的言语和某人还真像。 若想问别人的名字,至少也要先将自己的名字说出来才对吧。邢清章脑中飞快的转,猜想来人是谁,面上不动声色道。 云既明轻笑出声,将折扇朝桌上一点,歪头说:我啊,葛家的公子,葛长洲。 什么葛家的公子,全是他瞎编出来的,临安就没有姓葛的人家,钱益翻个白眼,一瞬反应过来,这白衣公子和小糯米团子是从琴川逃难来的,对临安应该并不了解,云既明是故意的。 若是他说未曾听过葛家,就能表明刚才说的逃难都是谎。 邢清章颔首,笑起来,说:葛家的公子吗,在下刚来没多久,又有眼疾,方才失礼了。说罢起身作揖行礼。 他虽然在临安深山里闭关求学,对山下的事一概不知,和逃难来的没什么区别,除了临安云氏,其余小家,从没听过。 云既明审视他,看他模样坦然自若,不像装得,才说:公子何须客气,我将名字说了,公子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你的名字。 邢清章说:在下顾善渊,这位是家弟,顾平安。 顾善渊......云既明嘴里嘀咕,三个字像是在齿间流连以后溢出来的。 他话说的慢,也听不出心里在想什么,但是听到邢清章耳朵里莫名的有些痒,不只耳膜发痒,就连心也是痒的,这种痒不是遇到心爱之人的痒,而是毒蛇信子摩挲舔舐的痒。 包住平安的手指不自觉收紧。 他在害怕。 平安虽然年龄不大,但能感觉出邢清章握住他的手在打颤。 这两人看上去来者不善,都是少年模样,可平安看得出,两人比街头混混只不过多了身贵重衣装,他和邢清章一直待在大明山上,观里都是温润如玉的医师弟子,下了山见过的除去那些叫惨连连的流民乞丐,那些富家子弟虽然骄纵任性,可大都表现在面上,平安从小跟在邢清章身边做他的双眼,懂得察言观色,可今日遇到的这两人,他却瞧不出来。 他明白,邢清章的害怕不是没由来的。 平安只希望这两个阎王爷能快点走,永远别再回来。 我这个人吧,就是看不得穷人受苦。云既明一副先天下之忧而忧的模样,拿扇子点点胸口,说:一看到那些,这儿就疼。 ......钱益不可察觉地翻了个白眼。 差点没忍住要竖起大拇指朝这人夸一句:不愧是你。 邢清章等了很久,都没等到他的下一句,便问:所以呢? 云既明似乎就在等这句话,见他问了,才说:所以啊,葛公子见你们兄弟俩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怪可怜,屈尊降贵帮帮你们。 他说得模糊不清。 帮,怎么帮?帮什么? 窗外彻底黑下去,连那唯一微弱的亮光也吝啬地抹回去,窄小的医馆里仅剩油灯的橙火,因为不通风,药味更重了。 邢清章还未来得及细想,就听那屈尊降贵的善心公子说:钱益,走了,明日继续来,帮帮善渊和平安。 葛公子......邢清章看不见,摸索着绕开木桌,因为急切,胯骨撞上桌角,撞翻油灯。 咯噔一声,里面所剩无几的油流到木桌上,滴滴答答往地上流。 平安扶住邢清章的双手松开赶忙把油灯扶起来。 邢清章手中一空,心里也有些没底,两只手不停乱摸,口中低喊道:平安...... 空出的手被抓住,不过不是平安,是陌生的触感。 善渊啊,叫葛公子太生疏了,喊长洲吧。低沉的声音近在耳边,云既明似乎能感觉到这人说话喷出的热气附在自己耳廓上,密密麻麻生成潮湿的水珠。 邢清章被烫到似的缩回手,扶上木桌,往后退了一步。 云既明本来是好心扶他,没想到这瞎子反应这么大,他觉得有意思,朝人走近一步。 邢清章听到这人在靠近,伸出一只手抵在两人之间,才说:葛公子,你我不过今日才认识,还没熟悉到这种地步,葛公子也不用空出时间来帮善渊。 他自觉话说得重,不傻的人都能听出里面拒绝的意思,可云既明是什么人? 用钱益的原话说,是没脸皮的人,这都不是脸皮厚不厚的问题了。 无妨无妨,我在家里待得闲,正好来你这转转,今日才认识又怎么了,多见几日就熟了。 云既明挥开折扇,在身前轻扇,推开几步,笑着朝平安摆摆手,说一句:明日见啦。 没等邢清章再说话,就和钱益开门出去,走进夜灯明火的人群里。 平安害怕这两个人,见两人看不见影了,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泪眼婆娑,抓住邢清章的衣摆,问:哥哥,这怎么办啊。 邢清章心里没底,这事来得突然,他一时间也毫无办法,可不能让平安心慌,便笑起来,摸着平安的脑袋,安慰说:没事,多两个人来帮忙,也挺好的,不过,他们要是问平安什么...... 平安立马说:我才不跟他们说话呢! 嗯......不说话也不太好,平安不告诉他们就好。邢清章温声教导。 好。平安点头,又摇头,说:平安什么也不告诉他们。 这条街虽然是临安最繁华的地段,可不算长,走过来,耳边嘈杂吵闹也就只剩风吹树叶了。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临安的秋夜和冬夜差不多,潮闷粘身,惹人心烦。 云既明百无聊赖地收起扇子,面上是一眼就能瞧出来的疲惫,不过双眼依旧如毒蛇一样,锐利尖锋。 去查查,这两个悲惨的兄弟俩,到底哪来的。 钱益颔首。 他明白云既明在想什么,虽然两人都没说出来,可心里清楚得很,一个瞎子,莫名其妙出现在临安,能是什么?两人没见过邢清章,但知道邢清章患有先天眼疾,虽然至今不知他身在何处,可这瞎子,出来的可太不是时候了。 我到底要瞧一瞧,邢雁鸿那孙子要做什么? 身后的长安街热闹非凡,汝南的艳香楼里,也是灯火辉煌。 楼门口是些穿纱衣的姑娘揽客,楼里那些恩客一手揽一个姑娘,玩乐得开心。 楼上是单间,不过没有门,一个半弧的拱形木门,里面坐一堆富家子弟,其中便有施甄冥,他今日没穿施家的青衣裳,穿了件黑色斜领大衣袍,配上他专门留的胡须,更显老了,在这群富家子里,活像个老头。 旁边把腿抬上案桌靠在软椅里的邢雁鸿,懒洋洋地,身上酒气熏天,可面上看上去却没半点醉酒之意。自从来到汝南,他倒是没再穿过一身黑袍子,为了行动方便,穿一身黑色劲装,绸缎面料光洁,瞧上去倒亮丽不少。 今儿个好不容易能聚,大家不醉不归!施甄冥一手举起酒杯,一手揽住身旁美人,垂首在她白嫩酥软上使劲亲两下,香气扑鼻,满足了,仰头灌下那杯酒。 邢三和我们也是太久没见了,来,干了,邢三,不喝了?坐邢雁鸿对面的那人一身肥肉,说几个字都要喘口大气,左拥右抱,连酒杯都不愿意拿,叫身边姑娘端着。 这肥猪是汝南施家下面侯家儿子,他爹侯林昌是施恩择手下管炼药的,施家善炼丹,可见施恩择是很器重他爹了,侯营囡是侯家唯一一个儿子,侯林昌自然最疼他,万事以他这个传宗接代的儿子为主,养出这么一个骄纵跋扈的肥猪。 邢雁鸿睨眼瞧他,像是醉了,笑起来,佻达纨绔尽浮于那双桃花眼里,明灯之下,他的脸部轮廓更显硬朗,叫一众姑娘瞧着心肝颤。 老爹老姐都叫我来这受教,天天喝成这样,让他们知道了,我这双腿,指不定给我揍折了。 哟,不愧是九原鹰王啊,揍起儿子来一点都不含糊。侯林昌侧首喝下姑娘递来的酒,还没咽干净,就迫不及待在人面颊上狠狠亲一口。 那可不,我老姐啊,就是随我老爹,揍起人来一点情面没有。邢雁鸿身边也有姑娘,半靠着他,他却没伸手碰,摆手道:不喝了不喝了。 瞧不出来啊,邢三公子这是要变个模样啊,当真是要回去继承邢家了?这几日约酒都难了。施甄冥挑起眉,半开玩笑道。 邢雁鸿没直接开口接话,倒是笑得更狠,眼里醉意上来了,慢吞吞地说:这不慢慢来吗,真在汝南脱胎换骨了,回去老爹一高兴,说不定就把施家给我了。 他说得不清不楚,玩笑得意思更重,像是没把这事当回事,惹得几个人放声大笑。 酒下的快,外面进来个下人,正一一倒酒。 你老爹这么逼你做甚,你不是还有个大哥吗?一人不经意问道。 邢雁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耐烦地说:就我那大哥,眼睛不中用,身子弱得连刀都扛不动,如今又去遍游四方了,谁知道在哪,我老爹和老姐都当没这个人了。 他说得刻薄,似乎提起邢清章这个大哥就像触到他的逆鳞,引得他要发怒。 这些人都相当有眼色,瞧出气氛不对,立马转了个话锋。 听说施家庶二最近很能干啊。侯营囡哪壶不开提哪壶。 施甄冥本来还有兴致,提到这连酒都不喝了,伸掌一拍桌子,震得杯盘狼藉。 邢雁鸿不动声色一眨眼,指腹摩挲着酒杯。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8) 提到那个小兔崽子我就来气,原先畏畏缩缩跟个木头杆似的,自从那回落水之后,本来没了,谁知道他娘的命硬!存了口气吊上来了,还跟变了个人一样,机灵得很,整天往父亲那跑! 邢雁鸿若有似无地勾唇。 别说五大世家制衡了,就在各个世家里,最忌讳的也是功高震主,施恩择真是好手段。 也不知道他奶奶的给父亲喝了什么迷魂汤,给那小子腰牌,还吩咐他做事!现在都他娘的压老子一头了! 他越说越气,又是一拍桌,这次力气更大,那下人正给邢雁鸿倒酒,一个没注意手歪了,半坛子酒都撒在邢雁鸿身上,一滴不剩。 邢雁鸿哪能想到祸从天降,自己这么一个大好青年,怎么会徒生这变故,当即愣在那。 其他子弟也都没想到,个个大眼瞪小眼,施甄冥最先反应过来,冲起来怒吼道:你是瞎了还是残了,连个酒坛子都拿不稳! 那人把酒坛子放下,冷冷道:抱歉,手滑。 邢雁鸿这才抬起眼来看他,这人模样俊朗,是个少年,看年纪和他们这些纨绔子弟差不多,只不过这里伙食不好,跟不上营养,没他们这些人壮实,让邢雁鸿发愣的是,这少年瞳孔浅灰,和阿翡的狼眼很像。 他模样冷淡,全然没有做错事该有的求饶样,爱答不理地说声抱歉,像是点燃炸药的火匣子,一下子引起这群骄纵富家子的怒火。 侯营囡最先炸起来,只不过他浑身肥肉,动弹艰难,只能拿嘴瞎嚷嚷:真他娘的给你脸了!老子们在这快活,全他妈让你个臭小子给搅了! 他说话粗俗得很,惹得座上的姑娘们胆颤心惊。 邢雁鸿叹了口气,双眸冷似冰寒,喃喃道:啧,这可是新衣裳啊...... 男孩没说话,转身想走,被邢营囡带来的侍卫挡住,施甄冥抬腿就是一脚,踹上这人腰上,男孩一个踉跄,要往前趴,被施甄冥扣住肩转过身,一脚踹上他的膝窝,双膝发麻,跪在邢雁鸿身前。 邢雁鸿不是什么好人,有人惹他不高兴,他自然要还回去。 发怒的鹰散发出捕猎时的气息,俯瞰辽阔草原一般倾身逼近少年,气势压人,周遭都静下去,连唾沫都不敢咽,屋里死寂得令人窒息。 给我舔干净,三公子就放了你。 少年被压住肩,扣住命脉,挣扎也无从施力,更何况他身形还在这些人之下。 抬起眼回瞪邢雁鸿,少年咬紧后槽牙,手臂被施甄冥反扣,疼痛自骨缝里传遍全身,他敢确定,下一刻自己这个手臂就会被掰断,可他依然不松口,一句话像从嘴里嚼碎了吐出来。 你做梦......啊 不出所料,施甄冥卸掉他一个胳膊,锥骨的疼痛打磨心脏,之后那条手臂就再也没有知觉。 你们这群王八蛋整天就知道喝酒享乐,不就仗着家里有钱,要是和我一样,你们连我都不如!少年破罐子破摔,破口大骂。 邢雁鸿被彻底激怒,周身发出的冰碴子冻人:把他另一只手摁桌上。 施甄冥照做。 只见邢雁鸿拔出他腰侧的刀,白光晃眼,这把刀沉,施甄冥试过,根本拿不动,至少有几十斤重,别说用他来砍手,就是剁骨都游刃有余。 邢雁鸿单手握刀,刀刃在少年纤细的手腕处比上一比,少年突然挣扎起来,可都是白费力气,刀刃冰凉对准他的皮肉,锋利无比,仅是碰上,手腕上已经流出一道血丝,密麻痛感顺血液传遍全身,他知道,刀起刀落不过眨眼,自己绝不可能完整地离开这。 又是白光闪现,邢雁鸿已经抬起刀,对准手腕,手臂发力,青筋暴露 三公子好兴致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小可爱观看~ 第10章 玉美人 砍下去的刀将将落在少年手腕上,分毫之差,若非邢雁鸿及时收力,这手没剁下来也被震个残废。 众人本来玩性大发,谁知半途出来个搅事郎,都抬眼望去。 那人一身青衣裳自门口掀开珠帘走进来,腰侧的玉佩腰牌白皙光洁,清然脱俗,同这朱门酒肉格格不入,人如珠玉,面色白皙,气质坦荡。 在座的富家子弟眼睛都看直了,只觉搂在怀里的温软不过是些暗淡下贱货色,这来人才是妖精。 施葭铭从前不出门,整日待在施府里,除去府里的人,没什么外人见过他,一则是施恩择不准许他随便出门,二来他也不愿来回走动,跟个养在深闺里的大家小姐一样。可如今不同往日,施恩择赐他施家腰牌,封他药物采办一把手,可随意进出施府。 哟,施二公子也来这烟花之地呢。邢雁鸿在一众呆愣里显得从容,看见楚心乐,周身逼人的压迫感消散,轻佻模样又出现来。 听邢雁鸿这么一说,众位富家子才反应过来。 这原来就是施家的庶子老二?!那个施恩择醉酒与厨女生下的贱种。 侯营囡这肥猪爱玩,男女通吃,见施葭铭的模样,若有滋味地咂摸嘴,笑得肥肉乱颤,说:原来是施二公子啊,幸会幸会,来来来,我们同你大哥是兄弟,按理说,你也该称我们一声哥哥,来坐,哥哥给你让位置。 他说着把身边白嫩的姑娘推开,使尽力气去挪自己满身的肥肉,给楚心乐让个空,伸手拍拍一旁软垫,示意人坐过来。 包间不小,别说就这几个人,就算再来一堆那也照样能容纳,哪用侯营囡亲自给让出个空位呢。 邢雁鸿手里握刀,自楚心乐进门就只说了那么一句话。 其他子弟瞧瞧楚心乐,再瞧瞧施甄冥,心想施恩择宠幸那个厨女不是没有道理,这位施二公子,可当真是绝色。 施甄冥打见到楚心乐,气就不打一出来,可当着这么些人的面,也不好直接破口大骂,只能将怒火化作利剑狠狠瞪向楚心乐。 楚心乐朝众人礼貌微笑,便乖顺听话地走过去,伸手摸上椅背,似有似无地蹭过侯营囡的手臂,刚想坐下,想起什么似的,又退回去,胆怯地看向施甄冥,说:大哥应该不愿意我离他那么近,我还是坐这边吧。 他说得体贴入微又楚楚可怜,绕身坐到邢雁鸿身旁,像是本来要听话地坐到侯营囡身边,迫于大哥的威严,只能离远一些。 甄冥兄也真是的。侯营囡见到嘴的鸭子飞了,没滋味地摩挲方才被楚心乐碰到的地方,朝施甄冥抱怨:你看你这个弟弟多乖巧懂事,你又何必要这么为难人家,都是一家人。 楚心乐仓促地看施甄冥一眼,瞧着他越来越黑的脸,又眨着一双含情眼去看对面的侯营囡,侯营囡的眼神就没离开过他,两人不出意外地对视,楚心乐一双眼中满是感激,似有若无地笑一下,然后害羞似的低下头,瞧不见神情,只留桌上一双透白纤长的手指来回揉捏。 侯营囡见大美人这副模样,心里痒,对施甄冥的数落更重,说:你瞧你那张臭脸,喝蒙了? 然而众人都没瞧见,楚心乐隐在暗处的面上哪还有什么羞怯模样,那唇不自觉地勾起来。 邢雁鸿离他近,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瞧到那卷起的唇,挑了挑眉头,把刀放到一旁。 施甄冥松开少年,让身边侍卫压住,冲楚心乐啐口唾沫,朝侯营囡吼:你他娘的鬼迷心窍,你心里那些色淫的荒唐事真当我不知道?老子堂堂一个施家嫡子,跟一个厨女生出来的狗杂种一家人?你可放屁吧! 他喝得也多,心气儿又高,说话没个把门,又因为侯营囡的话觉得恶心,这才翻脸开骂。 以前这么说没什么,侯营囡不生气也不放心上,兄弟吗,不就这样来回骂?可现在不一样,施甄冥不给他面子,叫他在众人面前丢脸,更在楚心乐面前没有脸皮,这可就是大事。 施甄冥,别以为你是施家嫡子我就不敢动你!别人给你脸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侯营囡把酒杯砸到地上,白瓷杯子瞬间四分五裂,巨大的响声引得门外下人不敢往里瞧,连忙去叫楼里的刘老鸨。 其他几位富家子以为今日就是来享乐的,哪能想到喝个酒玩个女人能出这么多事,那边犯事的下人还被人扣着,这边两个公子已经剑拔弩张。 刘老鸨赶来见这模样吓得□□一颤,赶忙把一众姑娘们弄走,生怕出点什么事,毕竟这里做得是皮肉生意,要是脸或身子被刮花了,那她可就是赔银子了。 哎呦,施少爷,侯少爷,你们俩这是做什么呢?来喝酒不就是图个乐子嘛,这怎么就吵起来了?刘老鸨虽然没上过学也没读过书,可做生意无人能及,不然一个女流之辈能在这里开个酒楼,那可比登天还难。 她不算小了,总爱穿一身粉红裙子,把那对老天爷赏饭吃的丰乳露出一半来,脸上几尺厚的白.粉也遮不住她面上的细纹,全都卡进里面,笑起来仿佛一张裂开的面具。 楚心乐也合时地站起来,看向侯营囡,生分地说:侯公子别生气,这是我施家的事,不劳烦侯公子这般挂念。说着又瞧向施甄冥,小心翼翼地说:大哥,有什么事咱们回家说,别从这里...... 他欲言又止,打眼瞧过一张张脸,又看似委屈地垂下头。 这一声大哥可当真把施甄冥的火气给叫上来,他两步走上前拽住楚心乐的衣领抬手就是一拳,把人揍翻在地。 施葭铭这身子骨哪受得了这个,楚心乐当即逼出眼泪,头脑昏涨,眼前眩晕,满嘴的血腥味,半晌起不来。 施甄冥抬脚又想朝人踹过去,被邢雁鸿拦住,朝他摇头,示意他不可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横行霸道,可施甄冥此刻哪还有心情想这些,推开邢雁鸿就想踹,被侯营囡的侍卫拦住。 侯营囡此生跑得最快的一次,被一个侍卫搀扶,两手捧起自己肚子上的肥肉跑过去,伸手摸上自己心心念念的大美人的腰,盈盈一握,要将人扶起来。 楚心乐缓了口气,这才艰难地朝侯营囡笑,没拒绝他的搀扶,任其在腰上放肆,缓缓站起来,这才不动声色地躲开侯营囡的手,不知死活地朝施甄冥走近,说:大哥先消消气,大庭广众之下这样的话,会让别人笑话我们施家,待回去,葭铭任你处置。 他这话听到别人耳朵里都道他懂事,可施甄冥听了怒火更盛,这话分明是在威胁他,这狗杂种如今和他平起平坐,若是他敢动施葭铭,不论施府外还是施府内,无疑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传到父亲那去,若再添油加醋,心中芥蒂要更深。 施甄冥无处撒火,也不愿再留在此,振臂推开侍卫,撞上楚心乐的肩膀,离开这里。 刘老鸨见走了一个,吊着的心瞬间沉下去,心想这事也闹不起来了。 屋内氛围一时间变得尴尬不已,谁都忘记楚心乐为何而来,怎么会好巧不巧的出现在这,只有邢雁鸿心里清明。 那边少年还被扣着。 刘老鸨询问过缘由后,也不知从何开口,就这么干站着。 侯营囡靠上来,笑眯着眼问楚心乐:不用怕,侯哥哥在,定不会叫你受委屈。 楚心乐朝侯营囡道谢,乖顺姿态挠得侯营囡心痒痒。 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侯营囡迫不及待要得到大美人的芳心,直献殷勤。 楚心乐朝他笑,笑得纯,小声说:父亲叫我出来办事,这事,没办成,还不能回去呢。 他声音小,仿若是用气声说的话,两个人离得近,热气呼出来打在侯营囡脸上,像一剂情药催人,侯营囡发愣地想:妈的,这美人身上可真香。 施家的事侯营囡无权过问,因此也没再多说,走之前还一直同楚心乐讲些掏心哄人的话。 邢雁鸿就坐在位置上,慢慢品酒,眼里朦胧的醉意尽数消散。 见两个少爷都走了,其余的富家子也不愿再留下来看邢雁鸿的脸色,要么搂着姑娘去房间里说悄悄话,要么就去找别的乐子。 一时间,诺大的房间只剩下楚心乐和邢雁鸿两位公子哥,刘老鸨这才端起来,伸手朝少年就是一巴掌,吼道:养你这个东西有什么用,伺候人不行,倒个酒都没用! 说罢舔着脸朝邢雁鸿笑:邢三公子您随便处置,这东西本来就是我从那些下贱地方买来的,瞧着模样生得不错,就想养来伺候人,谁知道性子烈,床上不行,就打发来端茶倒水了。 刘老鸨生怕连累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那就切只手。邢雁鸿头也没侧。 侍卫把人拖过来,把那只有知觉的手压到桌上,邢雁鸿顺手把刀拿过来,掏出怀中帕子擦拭。 你可真是睚眦必报,堂堂邢家三公子,跟个伺候人的下贱东西过不去,传出去了,邢三公子可就也是下贱东西了。楚心乐全然没了方才那副乖顺模样,悠哉地坐到邢雁鸿一旁,自己倒杯酒喝。 刘老鸨哪见过这么长的刀,吓得魂飞魄散,想走又不敢走。 还在这待着?我怕一会吓着你。邢雁鸿朝刘老鸨一笑,笑得坏。 刘老鸨聪明,听出邢雁鸿让自己离开的意思,心里感激,急忙道谢后,慌不择路地逃出去,逃出门时把留下伺候的也都遣走,生怕邢雁鸿杀开心了,自己损失得更厉害。 待外人都走了,楚心乐又恢复那乖顺模样,眨巴含情眼瞧邢雁鸿,说:这要见血的,邢三公子,我也害怕,要不我也出去吧。 邢雁鸿把擦拭过的刀又放下,撑手歪头与楚心乐对视,说:就我们了,还用得着装模作样吗,易安? 楚心乐眼眸弯了,抬指虚虚指了指邢雁鸿的眉间,说:伯鸾啊,酒又喝多了,脑袋晕了?装模作样这四个字,要给你的。 哦?邢雁鸿没移开眼,伸手抓住楚心乐在自己眼前乱晃的手指,冰凉一瞬间在他潮热的掌心蔓延开,说:踩着时候进来,先是勾了侯营囡的魂,又故意激怒施甄冥,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下,装了一肚子的坏水,我想你是冲这人来的吧,扮猪吃老虎,你我彼此彼此。 侯营囡这人可是汝南出了名的色鬼,惹上他,你觉得自己以后还能有好日子?邢雁鸿松开手。 楚心乐顺势抓住他的手,指腹不停摩挲邢雁鸿的手背,说:不是有你吗,伯鸾。 叫三哥哥。邢雁鸿抽回手,摸上他半露的细颈,指尖滑腻如玉脂。 他没想错,这脖颈子,一只手就能握过来。 伯鸾,我可和你同岁呢。楚心乐睨眼瞧身旁被按在桌上的少年,抬手抚上邢雁鸿的手腕,按住他在自己颈间不断流连的手,笑说:怎么不能安分点呢?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9) 邢雁鸿没回答他,自顾自地说:同岁?我可记得施家二公子,比我小两岁呢。 他说得不错,施葭铭比两人小两岁,可楚心乐和邢雁鸿是同岁。 啧,这人不认定他是楚心乐了吗?怎么这时候又当他是施葭铭了。 我想云既明如今都自顾不暇,也不回你信了吧。楚心乐倾身向前,附在邢雁鸿耳边吹气:三哥哥,除了我,没人能帮你了。 颈间手指猛然顿住,潮湿的热气带着酥麻往耳朵里爬。 看来,你肚里的坏水,都往三哥哥身上泼啊。邢雁鸿双眸狠戾,轻佻下是不见形的腾腾杀气。 楚心乐想拉开距离,被邢雁鸿掐住脖子固定,他的手指骤然收紧,楚心乐呼吸瞬间急促,憋得面上现出一层红晕,含情眼里涌出水雾,他笑起来,说:三哥哥哪的话,这事,不是随便想想都能,都能猜出来吗。 邢雁鸿见他眸中泪水涌出,满意地松开手指,氧气瞬间涌进,楚心乐剧烈咳嗽起来,满鼻腔的酒味。 谁不知道云段目在云家如日中天,他那个窝囊废怎么会突然开窍呢,我猜背后肯定靠了棵大树。楚心乐顺过气,朝邢雁鸿说。 邢雁鸿一挑眉,若有所思道:我怎么知道,这棵大树,是不是就扎根在我旁边呢。 楚心乐明白,邢雁鸿怀疑他。 要是这棵大树那么容易让别人知道,就不会扎那么深的根,早被人一锄头挖了。楚心乐说。 邢雁鸿没说话,起身拿起刀,似乎还没对少年的手死心。 三哥哥。楚心乐抬眸,眼中水光闪现,翘起的眼尾染上薄红,顶层的琉璃灯闪耀进他盈盈的双眸,柔声说:人给我吧,好不好。 邢雁鸿把刀插回刀鞘,俯下身,虎口掐住楚心乐瘦削的下巴,笑说:总要拿些东西换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小可爱观看~ 第11章 祸灾 三哥哥想要什么?楚心乐面颊上的红消下去,被琉璃灯晃得泛白,病怏怏的。 邢雁鸿见他这副模样,心中戏谑消散,那股子烦闷感油然而生,颇为烦躁地松开楚心乐的下巴,大度道:要你说实话。 楚心乐垂下眸子,略微急促地笑一声,满眼的疲倦,说:三公子难道看不见吗,还要听什么实话,我说的你又不信,难不成真要我承认你心中所想?可那不是实话。 你要这人做什么?邢雁鸿话锋一转,突然问道。 楚心乐侧首瞧被扣住的少年,说:他让三公子不舒坦了,所以想护着他。 这话与前面说得自相矛盾,邢雁鸿呼出口气,示意侍卫将人松开,说:前几日还想找个靠山,现在怎么变了? 前几日三公子身后有人,傲气,连别人的求饶都不放眼里,可如今,三公子还要靠我呢,不是吗。楚心乐轻笑。 果真一肚子坏水,这人实在太记仇,自己害他逃跑没成被抓回去,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竟然现在还回来,将他一军。 啧......小狐狸牙齿锋利得狠呐。 是我小瞧你了。邢雁鸿也笑,眸中狠戾更盛,琉璃灯下侧颈上的鹰喙尖锐:以后当心些,别被我抓到把柄。 会的,伯鸾那么看得起我,我又怎么能叫伯鸾你失望呢。楚心乐起身,朝邢雁鸿行礼。 回身将少年拉起来,刚想走,想起什么,回头道:今日还要多谢三哥哥,否则我也不会一个铜钱不用花,就能将人带走。 说罢带着少年离开艳香楼。 邢雁鸿握住刀柄的手收紧,双眸紧瞪住楚心乐消失的地方。 秋夜的汝南风大,三面环山,风出不去,撞上山头又折回来,来回怒吼狂啸,楚心乐这身衣裳被吹透了,觉得冷,握住少年手腕的手直打颤,少年想要挣开,双眼愤懑地瞪住他,救了他又怎样,这些子弟没一个好东西。 别乱动。楚心乐回过头,急促地说一句,少年没再挣扎。 待到施府门口,站值的门卫昏昏欲睡,见楚心乐回来,皆喊声二公子。 他们对楚心乐不像对施甄冥那般害怕,一是楚心乐庶子一个,身份不比他们高多少,二是虽说如今楚心乐被施家主重用,可脾气好,待人也温诚,比整天心高气傲的施甄冥讨人喜欢的多,自然也就对他好些。 辛苦两位大哥了,更深露重的还要当值,这是艳香楼里的招牌酿,拿去暖暖身子。楚心乐笑得活络,把出来时顺便买的酒递过去。 这怎么好意思呢二公子。两人嘴上那么说,手却实诚地接过去,瞧到他身旁的少年,问:这是...... 楚心乐仿佛这才注意到身边的人,恍然大悟说:他啊,艳香楼里打杂的,我看他做事利索,就买下来了,你们也知道,我身边只有青竹玉莲,两个姑娘家家的,跟着我一个公子,有时候伺候也不方便,这不带回来个机灵的。 两人见少年身着粗布衫,没什么可怀疑的地方,手里又接了二公子的酒,没多说什么,直接放人进去。 楚心乐拉住少年绕小路回自己院子里,青竹玉莲见自家公子回来,立马上前迎,四人进房间,关上门。 少年还未反应过来,只觉自己没了知觉的手臂刺骨得疼,骨头复位声震彻耳膜,冷汗瞬间暴起,眨眼的功夫,楚心乐将他被卸掉的手臂恢复。 公......公子......青竹见这模样吓得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们两人自小跟在公子身边伺候,如今公子性情大变,着实令她们摸不到头脑,就连三人中年纪最大的玉莲都有些吃惊,谁能想到公子竟然从外面带回来个少年。 公子,他是......玉莲问。 楚心乐略显轻松地拍拍手,自顾自地给少年介绍:这位玉莲那位青竹,以后你就跟着她们一同伺候我。 你......少年扶住自己刚接上的手臂,酥麻伴着阵痛自密合的骨缝里蔓延开,他声音有些哑,额头上还留着没消下去的冷汗。 我是施家二公子,你就随他们一样喊我公子就行,或许你要是想叫主子,我也没意见。楚心乐摊手,一副不介意的模样,问:你呢,有名字吗。 少年满心疑惑,在艳香楼里楚心乐和邢雁鸿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虽说听得云里雾里,但他聪明,能听出里面肯定隐瞒什么。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少年没回答楚心乐的话,反而像只刺猬一样竖起浑身的尖刺。 你这人怎么说话......青竹最看不惯自家公子被人欺负,少年说话的态度实在难看,青竹这倔脾气也没忍住,张口就要数落,被玉莲给拦住,说出一半的话被玉莲给瞪回去,委屈巴巴地咽回肚子里。 楚心乐笑起来,踱步走到桌前,自己倒一杯清茶润口,说:都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要不是我,你两条胳膊现在不知道被邢家三公子丢到哪去喂野狗了。楚心乐打眼瞧过去,一眼看见少年手腕上的鞭痕,印很深,看来时间不长,还是青紫色,楚心乐叹口气,把茶杯放下,教诲说:啧,小小年纪,身上的刺别那么多,你要是学会收敛点,也不至于浑身是伤。 少年有些怔愣,把手垂下,使袖口没过手腕,别开眼,身上的刺也收敛些,闷闷地问:你为什么救我。 楚心乐转身坐到椅子里,伸手拿起桌上的空瓷杯把玩,油灯火映出他的冷冽,面上的肤色比瓷杯还白,他说:本公子善心仁厚,见你可怜,搭手相助。他说罢掀起眼帘与少年对视,眸里星光闪烁,含情眼里笑意盈盈,轻佻道:想听这种假话,还是想听实话? 想听真话。少年浅灰的眸子死死盯住楚心乐。 行,楚心乐一点头,将茶杯倒扣在桌上,十指交叉放于腿上,少年注意到,他手指不像其他地方的肌肤那般光滑,带些细小的伤口,甚至略显粗糙。 公子,我和青竹去外面看着。玉莲心思巧,在楚心乐赶人前就把还没反应过来的青竹给拉出去。 待屋里只剩他们两人,楚心乐才开口说:你生来夜视了得,因此双目是灰色,你家里贫困,又因眼睛被认定不详,被卖给牙婆子,又被牙婆子给卖到艳香楼里,刘老鸨见你模样生的不错,一双眸子又是灰色,床第之间能讨恩客欢喜。 楚心乐瞧见少年置于身侧的手颤抖着握紧,接着说:刘老鸨教你小倌的那套技艺,在你十岁那年让你接客,谁知道你的第一位恩客命短,死在榻上,就连郎中也瞧不出来原因,刘老鸨只能让你在楼中打杂,但是不死心,十三岁那年又把你送到床上,可那人死状同第一人一样,此后,刘老鸨也认定你是个灾星,但毕竟是花钱买回来的,要物尽其用,这才让你在楼里端茶递水。 楚心乐说得累,又给自己倒上杯清茶,喝两口,见少年脸色铁青,轻笑出声,说:可这两人却有一处相同,那就是侧颈上的红色血点,若是不仔细看,就像个红痣似的,很难令人发现。你拿发丝一样的细针趁他们没有戒备心,一击致命。少年紧握的手指松开,楚心乐眼睛弯起来,夸奖说:做得好啊。 所以呢,你费劲心思查我这些,可不是吃饱了撑的吧。少年一耸肩,面无表情地说。 不错,我可不是吃饱了撑的。楚心乐垂眸瞧自己双手上的伤口,说:我要你。 我要你做我身边最能信任的人。楚心乐声音不大,甚至风一吹就能散,可以少年的能力,听得一清二楚。 你怎么就能肯定我会忠心呢。少年的惊讶仅是转瞬而过,强装的镇定掩盖不住他微颤的声音。 楚心乐看向他,对峙片刻,他妥协地摇头,说:我不能肯定,今日你也看到了,我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庶子,有点权利就要被打压,我们都为了保命,不是吗? 楚心乐的话说得模糊,他擅长这样玩弄蛊惑人心,同命相连这事说大不大,不过对一个十五岁却受尽屈辱的少年来说,已经足够沉甸甸地压在他心里了。 我今日救你,邢家三公子那边,也得罪了。 救命之恩,同命相连,少年心中紧绷的线断了,他反正也就孤身一人了。 你叫什么?楚心乐突然问。 公子不是都查过了吗,阿勒这个名字,想必公子也知道。少年老实地回答。 我还以为你能有别的名字是我查不到的。楚心乐没猜到,尴尬地摸摸鼻尖:既然这样,那我给你个名字好了,尘凡。 楚心乐双眸直视他,似乎是在等他抉择。 油灯火光有些暗淡,尘埃漂浮于二人之间,窗外风声拍打竹窗,一下下像是拍在少年伤口上,将原来血肉模糊的伤都拍得狰狞。 楚心乐印在火光里,如天上谪仙,大发慈悲伸手入世俗。 少年低头,双手抱拳,单膝下跪,臣服于楚心乐身前,声音坚定,意气硬朗,说:公子救我于荒途,我为公子平前路。 尘凡,尘可出世落云间,凡若离境问自前。楚心乐点头,示意尘凡起身。 公子现在,就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汝南的雨又下起来,天更凉了,风呼啸而过卷起一地残破落叶,楚心乐自那晚以后,已经过去三天,都没再见过施甄冥,他却没因此放下心来,他清楚,这个灾,躲不过去。 这晚楚心乐办完事归府,就被施甄冥身边的亲信阿雷拦住去路,可能是一直跟在施甄冥身边,阿雷这人模样也随了施甄冥,两人看上去年纪相差不大,一个比着一个显老。 二公子,我家公子想请您到院子里喝茶,说兄弟俩好久没见,想您了。 尘凡外出办事还没回来,楚心乐身边人少,现在外出办事也是一个人出去。 小路上泥泞不堪,冷风刺骨冰寒,激得楚心乐面上生出一层鸡皮疙瘩。 啧......施葭铭这破身子。 楚心乐一笑,说:那就请你带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们观看~ 第12章 伤口 阿雷行在楚心乐旁边,时刻盯住他,浑身紧绷,生怕这兔崽子半途逃跑,已经做好将人擒住的准备。 楚心乐却是说不出的乖顺,垂首敛目,紧跟阿雷,余光瞥见自己过来的路。 不得不说,施甄冥这院子要比自己那大得不是一星半点,要不然说是嫡子呢,身份尊贵,连住的地方,都是第一。 待到了地方,阿雷打开门,示意楚心乐先进去,楚心乐听话,脚刚踏进去,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门被拍上,之后就是阿雷从外面落锁的声音。 ...... 他们施家怎么老喜欢锁门呢。 你倒是长能耐了。人未出现声音却到,楚心乐看见旁边帘子里出来个身影,正是施葭铭的大哥,施甄冥。 大哥。楚心乐恭敬地问候道。 许是施葭铭以前太倔,从不问候施甄冥,现在见楚心乐这样问候一声,竟怔愣片刻,反应过来冷哼一声,鼻音里全是不屑,说:我的好弟弟,你还知道我是你大哥呢。 楚心乐察觉房中并不只他们二人,两旁黑暗里,肯定有施甄冥的人正候在那里,手握刀柄,只等施甄冥一声令下,就会骤然出现在他身前给他些苦头。 我当然知道,都说兄弟连心,弟弟怎么会不认得大哥呢。他面上仿佛什么都不知道,模样乖巧,在施甄冥面前显得卑微讨巧。 那你他奶奶的在艳香楼里挑拨离间!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话音刚落,只听周围拔剑声在楚心乐耳边炸响,六个侍卫模样打扮的人自左右扑出,围住楚心乐,剑指向他。 果然没猜错...... 利刃离楚心乐很近,刃上寒气几乎紧逼向他,楚心乐更冷了,面上汗毛竖起,他吞了口唾沫,讨好地笑,说: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呢...... 我要让你记住。施甄冥一步步逼近,双眸冷利,楚心乐觉得,他全身上下,也就这双眼和施恩择一模一样了。 就算你上来了,又能怎样,我是嫡子,整个施家,以后也都是我说了算,我要杀你,易如反掌。施甄冥压低声音,如同毒蛇捕食前压低身子。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10) 你敢杀我吗...... 楚心乐眯起眼,瞧施甄冥马上要暴起的模样,心里喃喃道。 施甄冥不敢杀他,也不可能杀他,施葭铭逃走那次,施恩择给了施甄冥一鞭子,楚心乐就明了,施恩择要留着施葭铭,他从来没想过要把施家的权利给施甄冥,而施葭铭,就是用来牵制施甄冥的利器,若是施甄冥杀了他,就坐实了他的谋逆之心,施恩择绝对不会放过他。 不过,也不排除施甄冥这人情绪急躁,真能一冲动,把他杀了再去要他爹的命。 楚心乐握紧袖中备好的暗器,这是他用那些铜钗打磨出来的,足足半个月,可是在这些刀剑面前,他的细针不过是麦芒,硬拼硬绝对讨不到任何甜头。 大哥,你说的这些我心里跟明镜似的。楚心乐一双含情眼笑弯了,面对施甄冥的脸是绝对的虔诚和敬意,他要把身前这人,当作太阳,轻声说:我帮的是你,我可一直都是大哥你这边的啊。 施甄冥挑眉,眼中的不可置信一闪而过,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说:施葭铭,你当我信? 父亲提拔我,无非是想要一个制衡,五大世家的制衡,施府的制衡,我一个庶子能和大哥你平起平坐,这还多亏大哥,我知道恩情两个字怎么写,这恩一直记在心里,就是要还给大哥你呢。他擅长用这双眼用这张嘴去蛊惑人心,稍有不慎,就会坠入这只狐狸挖好的陷阱里,管他是蛇还是什么其他猛兽,只要在地上,总能让他入套。 你当真是想还恩情,还是想让我放了你?施甄冥问。 楚心乐笑意更深,他说:我跟着大哥,无非就是为了保住自己这条贱命,人吗,说什么大义凌然都是假的,还恩情是真,想让大哥留我一命,也是真。 哦?施甄冥似乎提起来兴趣,挑眉看他,问:父亲的养育之情,不算恩情? 养育之情当然算恩情,我为父亲做到这地步已经仁至义尽,他老了,还有多少时日呢?人要为自己想,大哥方才也说了,您是施家嫡子,施府上下,以后都要交给您,我一个庶子,自知争不过,那何不攀上您这只大树,也好乘凉。楚心乐抬指抚上自己身前那把剑刃,锋利无比的刃片仅是触碰就将楚心乐指腹划出血口,疼意酥麻自指尖传开,他将带血的指尖放入口中,苦涩血腥味蔓延。 施葭铭,看不出来,你这心,够狠呢。施甄冥眯起眼,抬手簇捋胡须,昂起的杀意竟然更盛。 大哥,父亲将我提上来,便是将他的心思全都摆在明面上,自始至终,父亲都没考虑过要大哥接管施家,您这辛苦了这么些年,都给他老人家做了嫁衣,这事,怎么想都不划算,父亲要我牵住你,可他怎么也想不到,我会是你的垫脚石辅佐你大哥,这件事,才最划算。 你连自己生父都能卖,我怎么会知道,我是不是下一个施恩择呢?经他这般权衡利弊,施甄冥盎然的杀意左右摇摆不定,可他显然还没彻底放心。 大哥,我姓施,既然我是施家人,这命,自然就握在施家家主手里,大哥若是信不过我,大可一剑杀了我。楚心乐突然抬手握住离自己最近的那把剑刃,剑刃锋利无比,眨眼间楚心乐感到手掌刺痛,温热自手心流下来,血腥漫向鼻尖,他手臂施力,将自己与刀刃间的距离缩短,伸长纤细的脖颈靠过去。 持刀的侍卫不知该如何是好,不明白自己主子心里的念想,不知是杀是留,一时间竟随楚心乐的动作上前一步。 冰刃抹向楚心乐的脖子,熟悉的痛感自脖颈上迅速传开,手心与脖颈上的痛不分上下,再狠一些,再狠一些 剑被打开,施甄冥一脚踹上侍卫的腰,清脆的骨裂声在诺大的房间里显得凄冷瘆人,楚心乐鬓间冷汗往下流,身子不受他的控制不停哆嗦,喉咙像是破了,吞咽口水都剧痛不止。 鲜血自喉间留下一刀,自他白皙的皮肉上显得秾丽诡异。 我姑且信你。施甄冥一步步走近,连瞧都没瞧被他踹翻在地不断抽搐的人,看上楚心乐脖颈间的鲜血,眼中是隐忍的克制,说:施葭铭,若是敢骗我...... 不会的,大哥。楚心乐笑,抬起手满不在乎地摸一把颈上鲜血,满手掌的血止不住地顺指尖往下滴:二弟和你永远一心呢。 尘凡在楚心乐被请过去没多久就回来了,听青竹玉莲说公子还没回来,心里就开始不安。 公子在外没什么朋友,这个时辰不回来,一定是被什么人给缠住了。 施甄冥...... 尘凡坐立难安,不知自己该不该找过去,青竹见他不安分的模样,便问:尘凡你做什么?自从回来就没老实过。 玉莲也发觉出不对劲,蹙起眉头一言不发。 尘凡本想说出来,但见两个姑娘似乎什么也不知道,就能想到公子肯定不想把这些烂事说出来困扰她们二人,张开的嘴抿上,只是叹出一口气。 青竹半晌摸不到头脑,一转眼瞧见半圆拱门里面走出来个黑影,定睛一瞧,才发现就是自家公子,一高兴喊出声来:公子! 楚心乐撑一把伞,此时的雨不如方才的大,毛润润的,打在身上只会泛出一层潮。 你们三个怎么都在外面?连把伞都不知道撑,淋坏了怎么办?楚心乐面露愠色,将手中的伞塞到玉莲手中,吩咐说:你们两人先去房间换身干爽的衣裳,把热水烧上。 青竹还想问什么,被玉莲连人带伞给拉走。 你随我进来。楚心乐瞧一眼尘凡,步入房中。 房中湿冷,油灯点上,过一会才把房间里熏得干燥,楚心乐倒上一杯热茶,慢慢品完,觉得自己僵硬的四肢血液流淌过来,渐渐热络起来,才问:事都办妥了? 尘凡颔首,站在一旁,他出去没撑过伞,束起来一丝不苟的高马尾被雨打湿,碎发粘在脸颊上,显出几分落寞。 他没动,看向楚心乐欲言又止,那句问题始终憋在嘴边。 想问我是不是被施甄冥绑过去了?楚心乐替他说出来。 尘凡的心思被看穿,面上不露声色,耳根子却红起来。 那公子...... 怎么出来的?楚心乐这才抬头瞧他,刚才在外夜色太深,瞧不见什么,如今在屋内有油灯照明,尘凡一眼瞧出楚心乐脖颈上的伤痕,那道痕迹不短,伤口已经凝住,不过周围的软肉被欺负的外绽,仿若干净白纸上不合时宜的一抹重彩,难看死了。 尘凡刚张开的嘴又闭上,他发现,公子甚至要比他自己都更懂他在想什么,索性不说话了。 他需要一个任劳任怨听他指使的人,而我需要一个靠山。楚心乐又倒上一杯热茶,捧在手里,没动弹。 尘凡听他这样说,思绪更乱,这个人远比他外表看上去要强大,甚至是狡猾,尘凡猜不透他要做什么。 可公子不是和他势不两立吗?他能轻易地相信公子?尘凡问。 外面的雨又下大了,卷翘的屋檐朝下滴答雨水,一声声地惹人烦。 手中的茶杯凉下去,带走楚心乐手里的热,手掌的剑口烧灼般的刺痛,他将茶杯放到桌上,不顾疼痛握起手指,把伤口掩起来,面无表情道:施恩择摆明了打压施甄冥,可施甄冥又不是甘愿受人欺辱的窝囊废,他的性格完全继承了施恩择,尘凡啊。楚心乐指腹轻轻摩挲杯沿,笑起来,带着狐狸特有的慵懒,说:一山不容二虎,洪水滔天是堵不住的,压制得太狠,反抗就会更猛烈...... 他明知我不好控制,可还是选择相信我。 楚心乐笑意减淡,垂眸瞧杯中清茶,浓密的长睫自眼下浮出一圈阴影,茶里漂浮着一片茶叶,殊死搏斗,却还是沉入杯底。 除了我,他能靠谁呢,邢雁鸿吗? 楚心乐眯起眼,盯住杯底的茶叶。 他自己都不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们观看~ 第13章 施家病 汝南的雨又不依不舍地下了大半个月,等最后一场雨停,冬也来了,地上的积水都变成冰渣渣,薄薄脆脆,被来往的人踩一脚,咯嘣碎了满地。 楚心乐难得过了几天清闲自在日子,雨天不愿意出门,总在房间里窝着,身子板都僵了,这些时日施恩择把自己关在院子里一直没出来过,似乎在忙什么要事,楚心乐怕招来横祸,也没叫人打听。 玉莲和青竹进来,一人手中拿一木盘,一个上面放被热茶,另一个上面是个做工精巧的白瓷瓶,上面印了条吐信的毒蛇,是他们施家的图腾,楚心乐没见过这个瓷瓶,从榻上坐起来,等两人走进,这才伸手拿去把玩。 公子,该吃药了。玉莲说。 ? 楚心乐心说自己没得什么毛病,好端端的怎么吃药? 这什么药?做什么用的?楚心乐随口问,拔开木塞自闻味,一股子血腥苦涩味往他鼻子里钻,一瞬间上头,熏得他反胃。 玉莲听见这话不解,一想自家公子脑袋撞坏了,记不得从前的事,这才解释说:这药是公子一直在吃的,主子送来的,吩咐过每年入冬后第十日服下一颗,没说是管什么的。 玉莲和青竹对视一眼,都不明白地摇头。 我就一直吃?楚心乐握住瓷瓶的手指一顿,鼻腔里撺满了那股子腥味,脑袋嗡响,见玉莲青竹二人听话地点头,他垂眸瞧瓷瓶上的图腾,那只毒蛇露出尖锐的獠牙似乎擒住自己的脖颈,尖牙刺穿喉咙,毒液一股股漫入。 太简单了。 他就觉得一切太简单了! 施恩择怎么会甘心任用一个庶子去制约施甄冥,施甄冥又怎么会那么轻易相信他,楚心乐还以为自己真有千般能耐,把这群人耍得团团转,可事实上呢,这个傻子以前是傻白甜还是什么!给他药就吃? 楚心乐睁眼瞪上玉莲青竹,两个姑娘被楚心乐瞪得哆嗦。 你们两个真不知道这是什么吗?他声音冰冷,往常还算平和的一张脸第一次显出怒意。 这不是补身子的药吗,公子您告诉我们这是补药啊。青竹没见过自家公子这般盛怒模样,眼眶中泪水打转,看上去有些委屈。 玉莲也没想到公子反应竟如此强烈,察觉出问题,急忙问:公子难道觉出什么不对? 楚心乐没说话,面无表情地把瓷瓶木塞扣好放回木盘上。 我说这是补药?楚心乐问。 门窗未关,冷风自外面呼啸进来,将床幔吹起来。 玉莲肯定地点头,实话实说:是,公子将这药视为稀世珍宝,命我和青竹好好搁起来,每年都会吃,今年我们见公子没吩咐,以为公子一时间没想起来,才把药拿出来。 楚心乐与她对视良久,见她句句属实,这才无奈地叹出口气,把瓷瓶拿回来,朝两人摆手,示意她们出去。 青竹玉莲本来就是伺候公子的丫鬟,心中就算有千般疑问,也不好开口,只能把一块块石头沉在心底,低头听吩咐做事。 等两人出去,楚心乐烦躁地摸上鼻尖,习惯性的去摸索手腕上的玉镯子,可只摸到一片空。 以前他摸上玉镯就能静下心来,那是他哥亲手给他磨的,说是用来保平安,要楚心乐一直带着,他最听楚松存的话,自带上就没摘下来过,心里没底的时候就爱摸两下,冰凉的触感能将他的烦躁全都打消,可如今他重生到施葭铭身上,醒来就这么孤苦伶仃一个身子,什么都没有。 楚心乐不愿再去想这些烦心事,把瓷瓶往怀里揣,起身出门,步入严寒之中,想出府物色个玉镯。 张嘴想叫尘凡,才想起来自己派人出去还没回来。 自以为找了个能一起的伴儿,谁想到还是要一个人出门逛街,啧...... 楚心乐蹙眉,周身的阴沉更重了。 身后树叶被踩碎,楚心乐停住脚步,可身后窸窣声响一直没听,袖中细针夹在指尖,骤然转身 风将碎叶残渣推起,诺大的院子里只有他一个人,若不是角落里那块余出来的衣服,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楚心乐的幻觉。 这人跟踪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楚心乐原本不在意,可他今天气不顺,就想把这人逮出来收拾一顿。 还藏,这么大个人非得往那些小角落里钻,能挡住也就算了,露半个身子在外面,你当二公子眼瞎?楚心乐心里暴躁,嘴就把不住门,爱损人,管他是谁,先损一顿解气再说。 见墙角的衣衫动了动,那人似乎还在犹豫不定。 别犹豫了,想什么呢,不出来我就喊人了。楚心乐耐性不足,话里全是不耐烦。 别!别喊人......最后一句话似乎把他激着了,那人喊出声,知道自己声音太大,又小回去,踱步走出来。 这人模样看上去不大,比施葭铭还小,穿一身不算新的青色窄衫,冬季里略显单薄,可衬着他肩宽腿长,他比楚心乐高出些,和施甄冥差不多高,一双眼睛完完全全随了施恩择,不过没施恩择那么狠毒,也没施甄冥那般轻蔑,眼睛澄澈,像初入世俗的鹿崽,双眸里全是不安。 谁能想到这大个子居然比青竹还......不爷们。 你谁啊?楚心乐没好气地问,不过看他的模样,倒是能猜出个大概。 那人听到他这样问一瞬间睁大眸子瞧他,满脸的委屈,眼睛一瞬间憋红了。 二哥......你,你怎么不记得我了......他声音里打颤,听得楚心乐也打颤,汗毛都立起来,比寒风还催人起鸡皮疙瘩。 你好好说话。楚心乐倒吸一口凉气,见人靠过来,不可察觉地朝后退一步。 我......我在好好说话啊。委屈到极点,豆大的泪珠顺着眼眶往下掉,他瞧起来是真的委屈,还止不住抽气。 楚心乐哪见过这种场面,以前哭哭啼啼的女人他都少见,别说哭哭啼啼的男人了。 哎哎哎,别哭,你别哭...... 越哭越委屈,越哭越止不住。 啊 干脆扯开嗓门,哭得稀里哗啦,声音更大,震开死寂的初冬,吵得楚心乐脑袋都要炸了。 他最烦的就是这种不能好好说话非得先哭一顿的人。 闭嘴!上前两步扯住那人的前襟,抬头瞪他。 这人见他生气立马闭嘴,还在小声呜咽。 楚心乐知道又要把自己说烂的话在再重复一遍,长话短说:你二哥掉水里撞上脑袋了,现在谁也不记得。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11) 那人这才慢慢停下抽噎声,低头看楚心乐,一把将人抱进怀里,高兴起来,说:我就知道,二哥肯定不会不理我! 他的力气实在是太大,胸膛又像个火炉,施葭铭这小身板被他这样勒着,险些喘不上气,楚心乐濒临窒息的边缘,用尽方法挣脱身上的枷锁,一张脸泛血气,终于在最后一口气没上来之前,这人放开他。 伸手粗鲁地把脸上的泪抹干净,他才说:是我啊,我是你三弟弟,施郝鸣啊。 ...... 施恩择这人整天炼丹制毒可能把脑子全用在那上面了,给自己儿子起的都是些什么稀奇古怪的名字。 是好名...... 果然是他娘的好名! 楚心乐此时也懒得跟他废话,心里燥火根本发泄不出去,在胸腔里乱窜,他急着去挑镯子。 二哥!二哥你去哪?施郝鸣腿长,三两步就拦住楚心乐的路,霸道地堵住这条小径,急匆匆地问话。 出门去!楚心乐难得地把火撒出来,吼声也大,震得一旁来往的下人侍女僵住身子不敢动弹,生怕自己走错一步被二公子瞧见,命就跟着踩掉了。 施郝鸣似乎也没料到自家二哥失忆后变得跟另一个人似的,以往二哥都温润极了,从不大声说话,做事有条不紊,对他总是笑脸盈盈,他出身低贱,院子里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还是二哥把自己的吃食点心分给他,对他那般好的二哥,怎么说变就变了? 他呜呜咽咽不知道要说什么。 楚心乐倒是最先反应过来,压制下去心里那股无名火,问:你可知城中哪家首饰铺子最合适? 他的话锋转得太快,施郝鸣还没想通上一个问题,便又有一个问题摆在眼前,似乎是个死路,他根本想不出来。 落寞地摇头,他说:二哥,我从来没出过施府,外面什么模样,我都不清楚。 楚心乐这才想起来施家那些恼人的家规,未经允许不得私自出府这一条,他可是没白受那些苦。想到这,那晚模糊的记忆又涌上来,他明明感觉有人来过,给他擦净身子换好衣裳,在他耳边隐约说了什么,可惜烧热夹带水雾把清明堵得严实,叫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看不真切。 二哥你问这个做什么?施郝鸣又问。 楚心乐思绪被他拉回来,百无聊赖地摆手,初冬的风太凉了,仅在外站上一会,连胳膊都僵了,呼出口白气,他活动自己的手腕,刚才的暴躁如烟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又恢复那般顺从淡漠模样。 罢了......楚心乐脑中忽得绷紧一根弦,他笑起来,对施郝鸣说:外面冷,随二哥进屋去吧。 施郝鸣害怕现在的二哥,刚想摇头拒绝,就被楚心乐钳住手腕拉回屋中。 房门刚关上,楚心乐便从怀里拿出那个瓷瓶,问:你可知这是什么? 施郝鸣接过来,拔开木塞放到鼻前闻,仅闻一下就豁然开朗,说:这是父亲赐给咱们的药。 赐? 做什么用的?楚心乐挑起眉,抬眼瞧他。 外面的风突然大了,呼啸着从敞开的窗子朝里撞,打的窗板乱响。 二哥,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这是楚心乐第一次看见他这副模样,刚才那个哭哭啼啼的小男孩好像瞬间长大了,眉宇间是展不开的惆怅。 楚心乐似乎察觉出什么,可他不敢乱想,也不容他乱想,再可怕的事他都见过,他深知没什么能比楚府的火海更能让他战栗,可此时的他说不出缘由,心脏在胸腔里无情地敲打,像是要把肉给钻烂了。 二哥,施郝鸣神情严肃,声音似乎被呼啸风声掩过去,却又鬼魅般钻进耳边,变成一股冰渣扎进血肉里。 我们施家人,生来就有一种渴望人血的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们观看 第14章 破碎瓷瓶 冬风萧瑟,鬼哭狼嚎一般。 楚心乐眉头不动声色地抽搐几下,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脑袋不够用,似懂非懂地回一句:人血? 胸腔里的跳动不受控制,暴躁起来,猛兽挣扎着要冲破枷锁,瘦削的身子承受不住,颤抖不停。 二哥,这药......施郝鸣把瓷瓶还给他,说:是来压制的。 你说明白。楚心乐藏在袖中的五指握紧,他身上披着件厚衣,却显得异常单薄。 若是不吃的话,入冬后每月都要吸食一次人血,只要碰一次人血,这药就没用了,而且从那以后,每月都要吸食这一人的血,直到......施郝鸣欲言又止,但看见自己二哥那要把自己一口吞了的神情,才说:......直到......至死方休。 至死方休...... 谁死?那人死?还是我死? 楚心乐没问,他也不想问。 把手里的瓷瓶放下,那东西像是烫手一样。 不能吃! 这玩意儿就是罂粟,就是扎在心底里的刺,只能强硬地把它扯出来,不能任它长下去。 窗外的冷风撩起楚心乐脸颊的汗毛,外面没有太阳,阴云连绵,却于萧瑟里泛出刺眼的白光。 啊......冬天来了。楚心乐半张脸隐在黑暗里,他侧首面向微弱的亮光,白雾弱化了他秾丽的五官,却使他下巴的线条更加硬朗,眼眸里交映闪烁着屋里的油灯和屋外的光。 汝南的冬来了,临安的冬磨叽不前,树枝上还带些半死不活的树叶,挂在树梢垂死挣扎。 云既明天天来清安堂帮忙熬药施药,各种药材在哪个抽柜里放着,比回自己家里都熟悉,药堂里以前就邢清章一个瞎子和平安一个孩子,干什么都不方便,现在多了两个身体健全的男儿,几乎来回奔走的苦事都交给云既明和钱益两个了。 这边驱寒药没了,里面那熬好没呐!平安把最后一罐送出去,用带口音的话往里边催。 马上了!钱益被药味熏的头疼,又呛鼻子,捏住鼻子拿烂蒲扇使劲扇,扇得炉火更旺,连着火气都起来了。 你他娘的给老子过来!钱益终于爆发,太阳穴突突直跳,从小木凳上挣扎起身,朝邢清章那边吼:你把老子拉过来,自己在那边悠哉悠哉地享福,留我一个在这干苦力! 周围声音嘈杂,人也多,乌泱泱地伸出些手来,看上去瘆人,云既明伸手揉揉耳朵,百无聊赖地打个哈欠,不把钱益那副暴躁模样放眼里,坐在这间小破医堂里,依旧是副公子哥的贵模样。 哎呦,累啊,这不忙着的吗?没瞧见帮人把脉呢。云既明手都懒得伸,拿下巴指旁边正给人把脉的邢清章,他坐的笔直,衬得云既明没骨头似的,越发懒散。 又不是你把脉你累个毛毛!钱益自小跟云既明在外面瞎混,走南闯北做生意什么都学会了,骂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我在向善渊请教医术,常言道学海无涯,搅你兄弟学习,搁往常,是要被浸猪笼的。云既明插科打诨,顺势给钱益骂回去,一个脏字不带,气得钱益咬牙切齿。 钱益本来就是被硬拉来的,谁愿意天天在这个破医馆里熏着,夜里回去身上都熏透了,不泡个半把时辰绝对是去不掉的。 来来来,这边来几个人,我给把把脉,别让善渊大夫累着。云既明看了好半晌,终于坐起身子,卷上繁琐的大袖袍,把手中的玉石折扇竖放在桌角一旁,十根手指不停活动筋骨,骨节分明,手指上的厚茧格外明显。 云既明那边有模有样轻轻松松地给人把脉,钱益撂摊子不想干了。 钱益哥哥药好没呐!平安见施药这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又扯一嗓子催道。 好了好了,这就来了!钱益把扔地上的蒲扇捡回来,认命地捏住鼻子努力扇起来。 今日来医馆的人虽然多,但都是些着凉发热的,没几个重病,忙的时候脚不离地,闲下来也确实闷得慌,外面的天渐渐暗下去,人流也越来越小,直到夜完全来了,清安院里只剩下他们四个人。 葛公子,今日多谢你和钱公子了,近来入冬,染上风寒的人越来越多。邢清章活动自己的手腕,摸索着扶桌站起来,由于坐的时辰太长,腰板僵住,站到一半险些又坐回去,云既明就站他一旁,眼神自始至终没离开过他,见他要倒,顺势伸手揽腰把他拉向自己,这才防止邢清章倒下去。 因为云既明拥得大力,腰板僵硬的骨头嘎嘣响了一声,云既明耳朵听得清楚,双腿又因为贫血猛站而不断发抖,他伸住双手凭本能抵住云既明的胸膛。 胸腔里跳动不停,一声声孔武有力,震得他手心酥麻,太热了,手掌的冰凉被他胸膛的热融化,酥麻感就显得格外明显。 他想收手,可又觉得两人这样怎么做都不太合适,一时间僵在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善渊,耳垂红起来了。他们二人离得近,云既明几乎能看到邢清章白皙透明耳垂里的血管丝,还有耳垂外那层细软的绒毛,因为红潮,连白软的绒毛都羞怯地缩起来,生怕被窥见太多。 热气喷在耳廓,热潮不断撺涌,邢清章抵在胸膛上的手用力,要将人推开,云既明顺势放开,松开的手留恋般的在邢清章腰间摸一把,不知味地攒紧手指。 太瘦了......没肉。 善渊以后小心些。云既明瞧见邢清章脸上的红晕都泛起来,一双眸子没丁点光泽,不知道在看哪里,可怜兮兮,就善心大发,不打算在逗他,开口说话,想把方才的尴尬掩过去。 谁知道他这一句话激得邢清章脸更红,几乎要怒,只是一直压着,抑止住打颤的声音,说一声:多谢。 云既明习惯地摆手,摆完想起来人看不见,才说:无妨。 他来这帮忙也有半个月了,可这盲眼小大夫总是葛公子葛公子的叫,起初还没熟悉自己这个换祖宗的姓,一天天总要让他喊长洲,可这小大夫说什么都不叫,净拿些两人还不熟的话来回他,渐渐地才发现小大夫看上去温润通透,彬彬有礼,实际上脸皮薄,不经逗。 邢清章心里懊恼,自己总在这人面前丢脸,不自觉地抬手去捏自己的耳垂,似乎这样才能出气,越捏越狠。 手被温热包住,云既明将他欺负耳垂的手拿下来,语气里似乎带笑:别揉,更红了。 邢清章把手抽出来,没说话。 平安从后面走出来,手里端着刚沏好的茶,钱益跟在他一旁,生怕小糯米团子一个不小心,烫到自己,不过平安倒是稳得很,沏茶倒茶一气呵成,茶香浓郁,驱散开医馆的苦药味。 哥哥,喝茶吧。平安糯着声音喊。 邢清章点头,转身摸索过去,云既明想扶他,手刚碰上邢清章的手臂,就被他拒绝,他也不尴尬,走在邢清章身旁。 这天都黑了,大晚上喝茶?云既明与钱益对视一眼,只见钱益无奈摊手,看来他问过平安同样的问题,只不过平安没搭理他。 云既明就转向身旁的邢清章,柔声问:还睡不睡了? 像是夫妻间平常的问话。 这声音不大,挠得邢清章耳朵痒,耳垂像是要滴血,扶住桌沿的手指不自觉地蜷起来,指甲挠向桌面,声音不大顺心。 习惯了。云既明没多说,走过去接过平安递来的茶,品一口,茶香冷冽自喉咙涌进,邢清章才觉得喘过气来。 以前怎么没见你喝过?云既明不见外地给自己倒一杯,抿一口。 钱益见他这副斯文模样翻了个白眼,喝酒都没用抿的! 以前你们走得晚,哥哥睡前才能抽空喝一杯,今日关店关得早,所以我才给哥哥泡上了。平安说。 钱益不怎么喜欢小孩,他觉得小孩又哭又闹,烦人得很,不过平安这小子他就稀罕的不得了,人小鬼大聪明伶俐,模样又好看地不得了,刚见面时他还把人家认成小姑娘了。 他没忍住,伸手呼啦一把平安的圆脑袋,夸道:你怎么那么乖呢。 除去邢清章,平安最烦别人碰他脑袋,两只手并用给他扒拉下去,梳好的头被钱益揉得有些乱,他一板一眼地捋好,抬眸瞪罪魁祸首,糯着声音威胁说:别碰我头! 钱益见他捋好了,又呼啦一把,妥协说:行行行,不碰不碰。 一小一大来回闹,邢清章听在心里,嘴角的笑意深了。 似乎太久没有过这种日子了,从前在九原,邢雁鸿还小的时候,邢凌君就爱欺负他,邢雁鸿打不过,只能怒气冲冲地来找他告状......后来邢雁鸿也长大了,他来临安闭关求学,捡到山里的平安,那时的平安只有一小团,他抱在怀里,一只手都能圈过来,在山上过了几年还算平和的日子,邢清章有时想过,自己在山上待一辈子,有平安,有师父就够了。 但世事难料,原本的制衡因为楚家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而发生变化,楚心乐的崛起又灭亡,琴川成了土匪流民的聚集地,扰乱中原堪堪维持的秩序,土匪流寇肆起,五家制衡变成了表面亮丽的瓷器,上面的裂纹已经肉眼可见,他的师父料想到这个结果,将他遣下山。 邢清章嘴角笑意淡了,他似乎沉入无边无际地黑暗里,闷头将那杯茶一饮而尽,油灯映在那双眸子里,比房中任何一个人都要明亮。 师父,到底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们观看~ 第15章 表面兄弟 寒风萧瑟刺骨,吹得沿间铁马叮当响。 二弟平日那般忙,今儿个怎么有空来大哥这坐坐?施甄冥坐桌旁喝茶,天冷,一杯热茶下肚,烦躁的心也安抚不少,对着楚心乐的那股子厌恶也暖散不少。 施甄冥房里暗,空旷到没什么东西,只剩沉沉阴气。 楚心乐身着一件大氅,浑身上下裹得严实,其实还没冷到这地步,楚心乐也不知道施葭铭这身子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这几日总是冻醒的,不管穿多少都觉不出暖和,连大雪时才穿的大氅都提前翻出来裹上,可其他人似乎见怪不怪。 他手中捧住茶杯,热茶如同一簇火苗自他手心蔓延,将他冻得麻木的手臂浸热些,他垂首,半张白皙的脸隐在皮毛里,窸窣着他的脖颈下颚,有些痒。 二弟心里自然是挂念大哥的。楚心乐换上他惯常的笑,一副平易近人好商量的模样。 那倒不必了,我这里也用不到你挂念。施甄冥不愿意跟他假客套。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12) 楚心乐隐在皮毛里的半张脸抬起来,秾丽的双眸挑起些韵味,尽管是件最普通不过的黑大氅,都能让他穿出自己的味道,那股子媚仿佛是与生俱来,施甄冥厌恶,心想,真真是随了那个会勾引人的厨娘。 父亲那边也没安排我什么事,大哥也知道,我不过是个置办药材的,炼药这种大权,还在侯林昌那呢。楚心乐抿了口放冷的茶,又涩又苦,他不爱喝,给放下,又觉得手冷,手干脆缩回大氅里。 前几日清早我碰到邢三公子了。他话锋一转,完全没给施甄冥思考的时间。 施甄冥握杯的手指顿一下,面无表情,毫不在意地说:又吃了一宿的酒? 楚心乐看向桌子另一侧的施甄冥,笑意盈盈,说:也许吧,倒是醉醺醺的,连路都走不直。 施甄冥见他这一句句真把自己当亲哥了,嗤笑一声:没别的事就回去。 楚心乐一笑,拿出自己对付楚松存那套,像是兄弟间的撒娇,问:大哥就不想听听下面发生了什么? 施甄冥最烦他这副模样,眉眼间惊心动魄的明艳遮不住,和那个下贱的厨女如出一辙。 不说就滚。施甄冥的耐性被楚心乐全都磨干净了,这几个字几乎是要碎了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跟他顺路,待他走到大哥那偏府......楚心乐见施甄冥捏住茶杯的手一点点收紧,他又把半张脸隐下去。 大哥那偏府自从买回来就没住过,他能给邢雁鸿住,也说明施甄冥这人就算不怎么信他,心里也还是把人当兄弟,毕竟当年可是有一命之恩。 你猜他做了什么? ...... 楚心乐有些贱脾气,就爱卖关子吊胃口。 房间里发出一阵咯吱声,像是什么东西快要被捏碎了,楚心乐垂眸看施甄冥放在桌上捏着茶杯的手,青筋暴起,毫无疑问,声音的来源就是这。 好了好了,弟弟和哥哥开个玩笑罢了。楚心乐知道自己若是再作下去,无疑是如履薄冰,便说:他学了声狼叫。 施甄冥抬眼瞧他,又示意身边阿雷出去候着。 等阿雷遣走所有侍女自己出去把门关上,才说:继续说。 然后,就听见府里也传出一声狼叫。楚心乐说。 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八十三个人虽然都是下人侍女,可个个精明,察觉到邢雁鸿的一举一动都会及时来向他禀告,可施甄冥没收到任何消息,甚至连一丁点风吹草动都没有,怎么平白无故就能让他这个二弟给听去? 施葭铭,你想干什么?施甄冥眯起眼,毒蛇一样盯住楚心乐。 楚心乐回望过去,眼神毫不躲闪,嘴角的笑意仿佛僵在那,从没消失过:我说了,我和大哥,是一边的。 也不知道侯林昌最近在忙什么?这几次送药,都没见过他。楚心乐话锋总是转的突然。 门外突然阴下来,像是又要下雨。 楚心乐站起身,十分有礼地对施甄冥说:午时父亲出关,大哥,二弟要去同父亲商量下运药的事了。 施甄冥没说话,伸手示意他随便,楚心乐行礼后便出了门。 待他行出院,便见等候多时的尘凡出来,他这些天总在来回奔波,比在艳香楼时更瘦了,又比楚心乐矮一些,显得更单薄。 尘凡听辨了得,他一直跟在楚心乐身旁,方才楚心乐和施甄冥谈话时,他在院里不远处躲起来,谈话内容听得一清二楚。 不过尘凡将这番话翻来覆去想了无数遍终是百思不得其解,见自家主子走在前面不疾不徐,还是忍不住跟过去问:主子,您将这事告诉他,虽说可以打压邢雁鸿,但这怎么也不是最好的办法,施甄冥和邢雁鸿两人感情不错,只凭这件事绝不可能让两人分崩离析,不止如此,施甄冥还会觉得,主子是故意要这样说。 楚心乐的步子更慢,脸上的笑意消散,双眸望向前方,有些空洞,不知道透过那些萧瑟假山想到什么,说:是了,邢雁鸿和施甄冥称兄道弟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还记得......楚心乐顿一下,又说:记得楚家还在时,邢雁鸿还救了施甄冥一命,这事中原各个世家都知道,这也是邢烟平肯把邢雁鸿送来施家的原因,邢烟平就赌这个救命之恩,施甄冥一方面怀疑邢雁鸿,另一方面又将他当兄弟,那是他还尚存未泯灭的人性,他纠结于此,倨傲又使他被迫去面对这件事。 天更阴了,周围静悄悄的,连狂作呼啸的风都止于这一刻。 你说的对。楚心乐侧眸瞧尘凡,半张脸自皮毛里现出来,冰凉的手恢复温度,他有些热,说:这件事不可能让他们崩裂,可施甄冥的傲气又不允许他就此罢休,他比蛇还要聪明,如果邢雁鸿能没事,有事的那个人,会是谁呢...... 楚心乐看向前方。 如雨滴的东西落到他眉宇间,一瞬间化开。 下雪了,又大又急,粒粒分明,不出片刻深灰的石板地就覆上一层薄薄的雪膜。 楚心乐呼出口白气,拢了拢大氅,伸出一只手瞧落上的雪花,雪花瞬间消失,他在这冰天雪地里显得异常白,五官又那么分明,可他似乎不自知般,说了句:今年汝南的第一场雪,来了。 他说得轻,不知道是说给身边的尘凡,还是说给自己。 施恩择把自己关了将近一个月,终于在汝南的第一场雪里出来了。 楚心乐养成习惯,总要在他出关时去问候几句,交代清楚自己这些时日做的事,他乖顺懂事,施恩择对他庶子身份看上去倒也不那么在意了。 他依旧坐在主位上喝茶,吩咐老陈给二公子也倒上一杯,施恩择从不将自己的茶分给别人,就是施甄冥,也没尝过几次,楚心乐高兴地接受,装模作样地品一口,就又放下了。 在他尝来,这茶的苦涩同施甄冥那里的毫无差别。 如今大雪纷飞,咱们汝南的药材不剩多少,城中那几家药铺里手头紧,出多少银子也不肯再供。这话像是在抱怨,不过楚心乐说出来那股子告状意味没那么多,倒像是不疾不徐地陈述事实。 施恩择自然能料到这件事,或许说,每一年这个时候,都会出现药铺罢工的现象。 只不过往年这些事都交给施甄冥去做,楚心乐来这没多久,自然也不知道。 那今年就由你去吧。施恩择似乎很累,抬指揉眉间。 从楚心乐这个角度看过去,窗外的雪色给施恩择映上一股惊心动魄的美,他似乎比一个月前更年轻了,细腻紧致上没有一丝印纹,瞧上去就像个少年,但眉宇间少了少年那分意气风发。 虽然没见过施葭铭的亲娘,但是只看施恩择的模样,就知道施葭铭这副祸国殃民模样不是白来的,楚心乐垂目敛眸,回忆如浪涛翻滚而来。 他的父亲,母亲,大哥,各个都是好模样,大哥把父亲和母亲的好全继承了,可等他渐渐长大,才发现,自己似乎既不随父亲,也没像母亲,他不如大哥有雄心壮志,也不像父亲那样沉稳冷静,楚家先天的优势他一个也没占住,不过好在老天爷给他一个聪明的脑袋,才能将楚家的机关暗器和暮家的堪舆精算全都学会...... 再过几日又到那个时候了,汝南与琅琊离得远,来回路程也好八、九天,把事情办妥了就回来。施恩择的话把楚心乐外游的神识给拉回来。 琅琊的药材丰富,你带上施府的腰牌,到城门口拿给他们看,薛家就知道该怎么做。 他交代完,似乎太久没睡觉,神色恹恹地让老陈把人送出去。 老陈的和蔼似乎只停留在皮面上,毕恭毕敬地将人送出院。 院外站一人,穿一身厚重衣裳,头发一丝不苟地束成高髻,等楚心乐走近了,才发现这人右眉自中间断开,一道不算长的疤截在那,面部有些凹陷,整张脸瘦的吓人。 老陈见到他,行礼叫一声:侯当家。 楚心乐才反应过来,这人原来是侯林昌,上下打量一圈。 侯营囡不愧是侯家唯一的男后,看来家中的山珍海味都惯给侯营囡了,连侯家当家的都一副瘦杆模样。 那我就先回去了。楚心乐朝老陈说罢,便慢悠地走了。 自楚心乐落水后,侯林昌就没见过他,今日一见,总觉得同往常不一样了。 虽然不知道哪变了,但是瞧起来从前有些畏缩胆怯的模样消失得一干二净。 侯林昌右眼皮开始跳,他伸手搓两下,跟老陈进去了。 第16章 风雨 雪一直下,第二日都没停过,到处白茫茫一片。 施甄冥自楚心乐出去,就一直在思考话中利弊。 施葭铭也许没说错,他真的听见狼叫,如果真是这样,他是怎么在重重护卫之下把自己那条狼给带进来?又是怎么让那些侍女们不开口?收买吗?人心是个贪婪的无底洞,他邢雁鸿能有多少银子,收买整整八十三个人......如果不是银子,那又是什么? 施甄冥的佩剑摆放在剑架之上,镶嵌珠玉的剑鞘映射出光亮,脑中紧绷的弦断开,他恍然大悟,起身拿起佩剑朝外走,笔直站在门外的阿雷见自家主子出来立马跟上去,问:主子要去哪,用不用备马? 不用,去瞧瞧邢三家的狼。 邢雁鸿昨日没去吃酒,睡得早,今日起得倒不算早,施甄冥来的时候,他还在慵懒地漱口,见人来,扯过一旁架子上的巾子,胡乱把手和脸擦干净,迎上去。 凛皓在门口守着,见施甄冥越过邢雁鸿想进屋,抬腿拦在门前,阿雷作势要拔剑,凛皓也不甘示弱,院中的侍女们连口大气也不敢喘,冬日的寒风此刻静得像是吹死了,只留下几人僵持不下,剑拔弩张。 邢雁鸿摸了摸自己侧颈的鹰,面上瞧不出丝毫紧张神色,也不生气,散步似的走过去,问:老施,这是被谁气着了?大早上的就火气冲冲跑我这来。 施甄冥没搭理,侧首吩咐阿雷:去窗口守着。 阿雷得令过去。 邢雁鸿几不可察地同凛皓对视一眼,心里有些数了。 老施既然想看,派人通知我一声就是了,我先找个笼子把它关起来,这样要是冒冒失失地咬到你,那我邢三可要再救你一条命了。邢雁鸿说得跟玩笑话似的,说完还带着凛皓笑两声,僵硬的气氛慢慢开始破冰。 施甄冥也跟着他笑,仿佛刚才的火都没发过,说:那不是邢三的宝贝吗,怎么能把他关笼子里受委屈呢,以前一直没见过,我啊,也就是听了点风声,过来瞧瞧,看看邢三那只宝贝狼。 邢雁鸿一把搂住施甄冥的肩,笑得更狠,说:那这风声可不小啊,它算什么宝贝,老施想看,它就得乖乖钻进笼子里让你看。 哎,我哪能这么为难邢三呢。施甄冥就着邢雁鸿,抬脚走进门,凛皓也没再阻拦。 哪呢?施甄冥问。 邢雁鸿拿下巴指指里屋,说:最近不是冷吗,钻里面去了。 施甄冥看似毫不在意地走过去,嘴里打趣道:真是邢三的宝贝啊,都能跟邢三你同屋睡。 两人走到厚帘边,邢雁鸿抬手掀开,只见阿翡已经醒了,它听到人来的声音,不过邢雁鸿迟迟不给出去的命令,它只能待在里屋,拱起腰背,做出一副将要攻击的模样。 它呲牙瞠目,嘴里发出瘆人的呜声,像是要等猎物靠近然后扑上去咬断他的脖颈一击毙命。 帘子掀开,阿翡还未蹬出后腿,只见邢雁鸿拦在前面,它只能停住身形,依旧呲牙瞪住邢雁鸿身后的人。 来,叫施公子。邢雁鸿喊阿翡。 阿翡没理他,依旧死死盯住施甄冥。 ...... 邢雁鸿有些怒了,今儿个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忽视他呢。 他一张脸瞬间冷下去,周遭的气势燃起来,吐出几个字:把你的嘴闭上。 他的模样像极了下一刻就要暴起的金雕,那是比他颈间的海东青更强大的猛禽,足以将狼猎杀。 阿翡瑟瑟地直起弯拱的身子,却依旧是副警惕模样。 施甄冥从没见过那么大的狼,这狼如果真向自己扑过来,他直起来的身子足以和自己一样高,那呲开的獠牙绝对能顷刻间碾碎自己的喉咙,他虽然没有亲身感受,但仅看一眼,就足以想象到自己被撕碎的模样。 这个畜生放在邢雁鸿身边绝对不行! 老施也看过了,难道来这就是为了看看我这狼?邢雁鸿顺手把帘子撩下去,转身看向施甄冥。 施甄冥也笑,半开玩笑半教训地说:邢家主让你来我汝南施家受教历练,可没说让你带个狼来吧。 他意思明显。 邢雁鸿叹口气,像说秘密一样,小声道:我哪样你看不透吗?虽然人长那么大,不还是恋家吗,有阿翡陪在身边,我也不至于晚上偷偷哭,是吧。 ...... 施甄冥心里啐一口。 话里有些嘲讽,说:你邢三夜里还会哭?不是在酒坛子里就是在姐儿们褥子里,享受着呢。 邢雁鸿也不恼,面上无赖尽显,一摆手:提这干嘛,我这不昨晚就没去吗。 ......那这一晚可算头一回。 施甄冥也懒得跟他绕弯子,说:邢三,你这样我也不好跟父亲交代是不是,毕竟府里养那么大一条狼,要是啥时候跑大街上来回窜,那不把人吓死?这样吧,我替你看着,拿笼子关起来搁我院里,这样就算父亲发现,我还能替你挡挡。 邢雁鸿摸透了施甄冥的性子,他既然气势汹汹地来,绝对不会空手而归,侧首垂眸看那幕厚帘子,像是一堵墙,隔在他和九原身边,叫嚣着警告他不要心存妄想,根本回不去。 这怎么好意思呢,我怕阿翡不小心伤了老施,你说他只听我的,到时候我再救你一次?邢雁鸿看上去很不正经,不过半垂的眸子瞧不出真实想法,他就这么说得混不在意,再一次提到自己对施甄冥的救命之恩。 施甄冥脸色完全放下来,听他那话像是妥协,抬手拍拍邢雁鸿的肩膀,说:放心吧邢三,我绝对跟供祖宗一样把它供着,好吃好喝的绝不怠慢,你要是有空就来看看,我也不会拦。 邢雁鸿没说话,瞧不出是不是生气了。 对了,院里总共八十三个人,他们不知道?施甄冥没头没脑地来那么一句。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13) 邢雁鸿自嘲地一笑,懒洋洋地拿那双桃花眸瞧他,说:老施既然都能找到这来,别的事,不应该也清楚了吗? 邢三,我想听你说。施甄冥见他默认,心里的怒火又上来几分。 邢雁鸿转身去火炉边上添了块碳,没看施甄冥:老施啊,你我兄弟几年了?我说的话,你也没都信过。 雪还在下,似乎要把汝南彻底埋在下面,门大敞开,风刺骨冰冷,撩起厚重的帘子直往邢雁鸿衣服里钻,他坐在床边,脚边的位置空出来,软毛毯子被压塌,印出阿翡待过的痕迹。 凛皓将施甄冥送走,亲身安置好阿翡,这才回来,屋里的暖炉没烧,进屋没找到人,掀开帘子才看见邢雁鸿没点活生气地坐那里。 主子,阿翡就关在施甄冥园中的偏房里,烧了火炉,喂了肉,我每日都会去盯着,主子不必担心。凛皓安慰道。 邢雁鸿向去摸阿翡的脑袋,抬到一半发现早就送走了,一手堪堪落到身边榻上,点点头,倏然问:它闹了吗? 凛皓没说话,也没再去瞧邢雁鸿的眼,垂眸看地,点点头。 邢雁鸿突然笑了,他依旧那般轻佻,眉宇间确实掩饰不住的疲惫,嗓音有些沙哑:连它都可以肆无忌惮地闹啊。 他一出生就失去母亲,邢烟平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自己的小儿子相处,父子俩之间的对话除去练功,揍和被揍,就再无其他,原本兄妹三人之间的和乐玩闹,因为邢清章的离开而消散成云烟,九原鹰王能展翅高飞,是九原的定海神针,因为他,九原其余暴动的四部得以压制,可邢雁鸿知道,就算是勇猛凶悍的鹰王,也有老的那一天,一双能够遮天蔽日的翅膀变得僵硬,双臂拿起刀就开始发抖,又因为前些年中毒身子更加脆弱。 以前威风凛凛的邢家,浩瀚无边的九原,如今要靠二姐一个女子来镇压。 邢雁鸿的双臂逐渐收紧,紧绷隆起的肌肉将他浑身的血液阻挡,已经长大的鹰崽本来该翱翔于九原的天际,本该自由自在地俯瞰草原,可他要被箍住一双翅膀,套上无形的锁链,在汝南做一个混吃等死的人质。 在邢烟平把他送来之前,邢雁鸿曾歇斯底里地问过他,维持一个命不久矣的制衡真的重要吗? 邢烟平没回答他,在他挨完训鞭以后,依旧把他送过来了。 他闹过,反过,甚至对抗过,显然以卵击石。 邢雁鸿站起身,短暂的失落散去,他胡乱抹一把脸,手放下,又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走,找姐儿去。 凛皓欲言又止,听话地跟在邢雁鸿身后。 艳香楼里今晚人不多,一楼没几个人,不过也没几个姐儿,看样子都在二楼房间里。 邢雁鸿坐在一楼喝酒,左右涌上来两位姐儿,伸出纤细柔嫩的手臂往他身上套,他也不躲,伸手揽腰搂一个过来,不过没再做什么别的举动,仿佛这样已经是他的极限。 他夜夜来艳香楼,各位姐儿们都习惯了,基本上连人都不碰,只喝酒,喝够了自己去二楼的房间,不许任何人进来,倒头就睡,能被他伸手拦腰,已经是恩赐。 那姐儿更乐意了,双手扒在邢雁鸿脖子上,往人怀里凑。 邢雁鸿没管她,只顾喝酒,凛皓倒站在一旁,见此情形抿起嘴。 你见过狼吗?邢雁鸿没头没脑地朝身旁的姐儿问。 那姐儿被他问懵了,笑嘻嘻地说:我这待在艳香楼里又出不去,哪见过什么狼呀。 邢雁鸿一笑,仰头灌下一杯酒,又问:你叫什么? 乐安。 邢雁鸿愣了一会儿,不知道想起来什么,面上的笑意垮了,徒自喝酒。 灯红酒绿,处处都是纸醉金迷。 邢雁鸿喝晕了,那姐儿瞧准时机就要拉人上楼,半道让凛皓给截住带走了。 凛皓扶住邢雁鸿往回走,谁知快到施府的时候,遇见刚回来的楚心乐,身后还跟着尘凡。 邢雁鸿直起身子,比楚心乐高出一头,他实在太高了,完全继承了九原鹰王所有的优势,仅是站直身子,都让人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迫。 他看起来好像醒酒了,不过眸子里还是透出懒洋洋的混,见楚心乐没停下,就抬脚拦住他的去路。 尘凡见状要上前,楚心乐伸手挡住他。 三公子吃酒吃到现在才回来?楚心乐一贯的温和模样,面上笑意盈盈。 易安回来的好晚。邢雁鸿没答话,像撒娇一样。 楚心乐面上笑意不变,说:三公子吃醉了就要快点回去,这样在路上拦人,像流氓。 邢雁鸿逼近一步,自上而下盯猎物般看楚心乐,他们离得近,以至于口中呼出的酒气就在楚心乐鼻尖缭绕。 寒风突然吹过来,冻得楚心乐一个激灵,不自觉地朝毛领里缩了缩,露出一双上勾的眸子瞧他,周围静悄悄的,除去他们四个再无别人。 那是你没见识过三公子真正流氓的时候。他说着突然弯下腰,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把楚心乐扛在肩头,迈开长腿朝府里去。 料尘凡再机灵也不如凛皓反应快,还未来得及动手就被凛皓自后锁住手臂困起来,尘凡怎么说还是个瘦弱少年,根本无法与凛皓对抗,被他压进施府,四人从后面那扇小门进,那里本来把守的两个侍卫换成他们自己人。 楚心乐的胃卡在邢雁鸿坚硬的肩膀上,随着他的走动一上一下地颠,顶得他只想吐,楚心乐拿手拍他的后背,断断续续地说:不想......我......吐你一身......你就...... 吐吧,三公子随你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们观看 第17章 蚂蚱一根绳 房间里本来就没人,现在阿翡被带走,邢雁鸿房里更是空寂得可怕,暖炉烧得热,楚心乐被邢雁鸿扛进屋,一股子热气瞬间裹袭而来,与周身寒气碰撞,头昏脑胀,更想吐了。 楚心乐拼命忍住,在要吐出的前一刻,被邢雁鸿撂倒在里屋的榻上。 邢雁鸿力气大,身形的优越使他凌驾于其余世家人之上,连施甄冥都要比他矮半头,又何况是施葭铭,他熟练地箍住楚心乐两只手腕拉到头顶,一手制住,另一只手撑在一旁,强劲的压迫感逼人。 因为方才的姿势,楚心乐面上充血,原本苍白的脸此刻通红,缓上片刻才把反胃眩晕压下去,胸口上下起伏,比起游刃有余的邢雁鸿,他显得狼狈不堪。 尘凡被凛皓带入偏房,他们邢家出来的,力气似乎都比常人要大,反扣住尘凡的两只手臂,没有半点怜惜,掌力劲道凶,扣得尘凡发麻。 他刚开始还没脑子地挣扎,发现没用,立刻放弃,见两人从后门进,便察觉出府里的人并没有都换成他们自己人,张嘴就要喊,谁知道声音还没出,口中就被塞了块破布,凛皓也不知道哪顺手抽来的,像是这小子肚里的蛔虫一样。 老实些,我家主子不过找你家公子叙叙旧,不会耽搁多久。凛皓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声音冰冷,爱答不理,似乎不说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瞧被塞住口的人怒气腾腾地瞪他,以为他是担心他家主子,这才好心地提醒两句。 ......你这破布哪来的! 凛皓觉得这人眼睛瞪得更狠了...... 楚心乐自下而上地瞧他,并没所谓的恐惧,两人似乎又回到两年前的冬天,邢雁鸿就这么居高临下的,一刀捅死他。 三公子,流氓变态的事,去艳香楼里对那些姐儿们做。楚心乐因为双臂扣在头顶,整个身子舒展开,身上的大氅没系紧,在两人推拉中掉在软毯上,他里面穿得薄,仅一层中规中矩厚度的青衣,上面的领扣没盘,露出邢雁鸿心心念念的脖颈子,昏暗的火光下显得透明,连里面细长的血管都要透出来,不过上面横过一道疤,犹如一副精心临摹画上的败笔,惹人烦。 怎么弄得?邢雁鸿说出的话带些可惜的哑,问:施甄铭? 楚心乐没说话,对脖颈上的疤倒不在意。 邢雁鸿垂下的眸子深沉,周身的戾气没有消去半分,甚至更盛,两个人没有贴身,但是胸膛的起伏会时不时摩擦到,邢雁鸿鼻腔里呼出的酒气湿热,喷洒在楚心乐鼻尖上,让人头晕。 又摆你三公子一道,怎么样?开心呢。 楚心乐一眨眼,说:没多开心,三公子这不安然无恙吗? 邢雁鸿箍住楚心乐的手猝然收紧,眼中的浪荡轻浮甚至连带方才还弥漫的醉意全都消散干净,露出他重重迷雾下那双清亮的鹰眸,里面全是叫嚣的野心勃勃,他抬起一条长腿跪在楚心乐之间,用另一只手的虎口掐住楚心乐的下巴,忍住怒气道:易安,我捅你一刀,你记到现在,嗯? 楚心乐反感这种被人掌控的感觉,下巴被捏得生疼,自己似乎也被酒气熏醉了,原先伪装的表皮全部撕去,露出和善下的凶狠,低声说:邢雁鸿,你真相信有借尸还魂的事,不害怕吗? 屋中热度不断升高,谁也没说话,两人的博弈在这一刻似乎陷入僵局,没人愿意退一步,他们遍体鳞伤也要争个你死我活。 邢雁鸿笑了,不是他惯用的笑,没有轻浮浪荡,更多的是愉悦,甚至是金雕击杀狼时特有的征服欲。他在驯服阿翡时,没少被那满口的利牙撕咬,与生俱来强烈的征服欲使他拥有了不倦不疲的心。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啊,三公子。方才的恼怒不过是一瞬,似乎是邢雁鸿瞧错了,楚心乐又披回那层好说话的和善可亲。 啧......总是三公子三公子的叫,人家艳香楼的姐儿们才这么叫。邢雁鸿使力的手松懈下力道,掐住下巴的手松开时若有似无地自修长的颈侧擦过。 有什么区别呢?我生母是个厨娘,净干些下贱的脏活,还不如楼里的姐儿们成天擦脂抹粉生的好呢。楚心乐半开玩笑似的,眼眸眯起时眼尾勾得更厉害,他眼皮薄,含情脉脉里更多的是薄情寡义。 楚易安,你也喝酒了不成?说得都是些什么昏话。邢雁鸿松开他,站起身。 楚心乐撑臂坐起来,活动酸麻的手腕,抬眸瞧邢雁鸿,他挡在自己身前,像一面厚实高大的墙,把本就昏暗的灯火全都挡在身后。 伯鸾现在还有后路吗?楚心乐问。 邢雁鸿点头,似乎对他这个称呼很满意,愉悦起来,说:没了,最后一条后路让你给端了,三公子现在,可真是孤立无援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太过平常,像是简单地阐述,四面楚歌的情形在他这里看起来不算什么。 所以伯鸾啊,你现在必须要和我绑在同一根绳上了,只有我才是你的后路。楚心乐起身与邢雁鸿擦肩而过,弯腰捡起软毯上蜷缩成一团的大氅,抖开披在肩上,系好绳,回首露出侧脸,在橙红的灯火下异常立体妩媚:现在,我们可以合作了。 楚心乐回去的第一眼就瞧见院子里光秃树枝下站得人影,施郝鸣见人回来立马冲上去,他只穿一个厚外套,跟楚心乐身上的大氅比起来单薄多了。 二哥,你今日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施郝鸣问。 这些时日施郝鸣有事没事就往楚心乐院里跑,除去来蹭吃的,这几日夜里竟然直接睡在楚心乐偏屋里,倒不是他非要在这,他那院子里寒酸,连个暖炉都不给烧,汝南的冬冷得可怕,要是没有暖炉,夜里铁定要被冻僵。 他每日都会在院里等楚心乐回来,楚心乐也习惯了,以前在楚家他最小,现在做别人的哥哥,心里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有些事耽搁了,不打紧。楚心乐胡乱搪塞回去,拉人进屋。 施郝鸣知道自己不能多问,点头,也就不再说话。 晚饭吃了吗?楚心乐握住施郝鸣的手,施郝鸣比楚心乐高,两人虽然只差一岁,但楚心乐待他像是待家里最小的弟弟,不过他没什么当哥的经验。 施郝鸣穿的薄,但体热,手也是热的,这样一摸,发现二哥的手冰,就顺势攥住给他暖,他摇头,说:等二哥回来一起吃。 楚心乐方才在邢雁鸿那里的紧绷渐渐松懈下来,他瞪施郝鸣一眼,带着兄长的威严说:以后我要是再回来那么晚,不必等我,知道了? 施郝鸣依旧摇头,态度坚决。 楚心乐这几日相处下来,发现施郝鸣这孩子倔得很,一根筋,冬日外面天寒地冻,尤其到夜里,连呼吸都异常困难,他劝过施郝鸣不要在屋外院子里等他,施郝鸣就是不听,楚心乐也就不再说。 两人进屋,青竹玉莲把饭菜热好,尘凡去自己房中换了身衣裳。 今日的菜丰盛,有道清蒸鱼,楚心乐发现施郝鸣爱吃鱼,总是认真小心地剃刺,有时候能吃下去一整条,楚心乐就不爱吃鱼,也懒得耐下心来去剃刺,不过这是借口,他不喜欢鱼腥味,按理说他们楚家生在琴川,水乡之地,水美鱼肥,多是渔民靠打渔为生,可楚心乐就是不喜欢吃鱼,打小就这样,幸好家里父母大哥惯着,一日三餐里净给他做肉吃。 楚心乐本来就没什么心情,陪施郝鸣吃饭,将就着扒拉两口就饱了,把筷子放到一旁,抬眼看对面埋头吃鱼的施郝鸣。 施郝鸣眼尖,余光瞥到二哥放下竹筷就抬起脸来,问:二哥吃好了? 楚心乐颔首。 施郝鸣蹙起眉,说:二哥,你吃得太少了。 不少,挺多呢。楚心乐把面前的饭碗抬起来面向他,嘴贫道:半碗饭呢。 ...... 施郝鸣无话可说,埋头剃刺,把一块光滑的鱼肉放到楚心乐碗里,说:哥,你尝尝,没刺。 楚心乐摇头拒绝。 施郝鸣面露失落神色,也把竹筷放下,只吃了小半条鱼。 怎么不吃了?楚心乐问。 二哥你也吃,每次都我一人吃一条,显得我像猪。施郝鸣抱怨。 楚心乐早就体验过这人的倔,知道自己不吃这小子也不会吃,拿起竹筷把碗里那块鱼肉放进嘴里嚼几下,胡乱咽下去。 好了,你吃吧。 好吃吗?施郝鸣问。 那模样像极了孩童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分享给别人,急着要得到别人肯定。身前的人明明不小了,可露出这副表情居然一点也不违和。 楚心乐囫囵吞下,现在听他问才细细品尝嘴里的味道,香滑细腻的,酸甜可口的,似乎,没有记忆里的苦腥了。 楚心乐颔首,笑了,说:好吃。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14) 施郝鸣开花似的明媚起来,从鱼肚子上剥下一块嫩肉,把小刺剃干净了,夹到楚心乐碗中,开心道:哥也吃。 楚心乐瞧这面前的人,似乎透过他看到以前的自己 那个时候的他和施郝鸣一样,爱把自己喜欢吃的分给楚松存。 哥,给你这个!楚心乐爱吃鸭腿,一只鸭子就两个腿,他常把最大的那一只夹给楚松存,楚松存作为一个大哥,哪能让弟弟给自己夹,便说:你吃就行,哥不吃。 可楚心乐倔强,比施郝鸣都倔,宁是搁着筷子看楚松存吃,自己才吃。 那个时候爹老说他这脾气以后娶妻了,会让夫人受不了,母亲也劝,但楚心乐那时还小,总觉得娶妻生子这事离他远在天边,他哥不也光棍一个呢。 可一眨眼的功夫,楚松存娶妻了,娶得是暮家长女,暮竹校,楚天令的妻子是暮家当家暮怀雨的妹妹暮怀风,虽说近亲不能成亲,可暮竹校不是亲生的,这是整个中原六大世家皆知的事情,可那又怎么样? 暮怀雨和他的夫人都很爱自己这个长女,暮家夫人身子弱,不管怎么喝药养身,都怀不上,而那个时候已经到处都有被饿死的灾民,不过很少,暮家夫人谢氏有次去山中拜佛,上山时听到哭声,顺着过去,就见破布包了个女婴,见她就不哭了,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笑了。 暮竹校捡来没几年,谢氏就怀上了,不过因此身子更差,经常走两步就要坐下歇会儿,大夫来把脉时脸色也不好,暮怀雨问什么他也不说,只是让夫人好好养胎,可谢氏那日下午醒来,见房中没人,就出去走会,听见隔壁传来谈话声,她无意偷听,可那声音是那个经常给自己把脉的大夫,就凑上去。 夫人的身子......若是真要生下这一胎,恐怕凶多吉少。大夫伸出枯槁的手捋胡子,摇头叹息。 暮怀雨没说话,他似乎很难过,又似乎在抉择,谢氏看不到。 大夫,孩子......我不要了,我夫人的命,更重要。过了太久,谢氏听到暮怀雨说出这么一句话,那话似乎是叹出来的。 谢氏没在听,她垂眸,掩去眼底的欣慰与痛苦,转身扶住有些突起的肚子,回屋去了。 躺下没多久,她听见门被打开,有什么药味传进来,但觉不是她熟悉的安胎药。 夫人,该醒了,睡那么久,夜里又要睡不安稳了。两人明明已经在一起快十年,暮烟平宠溺的语气,与二人刚开始的时候无丁点区别。 谢氏鼻子有些酸,她坐起身,双眼泛红。 没睡醒吗?眼睛怎么红了?暮烟平伸出拇指轻柔地抚摸她的双眼,他的手指很凉,却凉得那双眼更热。 子伯。谢氏唤他。 子伯在呢。暮烟平回答。 子伯。谢氏像是没听见,痴痴地又唤一遍,抓住他的两只手,拿下来攥紧:我想给你生个孩子。她顿了顿,语气更加坚定:我要给你生个孩子。 暮烟平见她这模样,心里猜出些,他垂下眼,像是坐了亏心事,不敢看她:你......都听见了? 子伯,我是你妻,我要为你生个孩子,答应我,好吗?谢氏温柔地问,她总是这样宠辱不惊,在她面前,暮烟平倒想个孩子。 他带着些抑制不住的哭腔:我......不想你有事。 子伯,你看着我。她抬手捧起暮烟平的脸:不会有事的,相信我,一定会母子平安的。 桌上那晚滑胎药放冷了,也没再动过。 叶子由绿成黄,再由黄成无,一日又一日,暮竹校眼睁睁地看着娘亲的肚子越来越大,像个皮球,再后来,天冷了,到年底,快过年了,娘亲没再出过门,总在榻上半坐着,每次进屋,都是一股子难闻的药味,她不喜欢闻,但是怕娘亲瞧见了心里难受,也就使劲忍住。 除夕那夜,家家团聚欢乐之时,暮家却跑上跑下忙得不可开交。 暮怀雨等在门外,焦急地来回踱步,能听见屋里的产婆一遍遍重复用力。 将近一个多时辰了,谢氏还没有生出来,她嘴里咬紧方帕,帕子上浸满血,她没有任何叫喊,默默地使力。 天上开始落雪,暮烟平站在雪里,像是一夜间白了头,四方寂静得可怕,没人敢说话,所有人都是屏气凝神。 哇哇 嘹亮的哭声像是一把尖锐锋利的刀残忍地划破这方寂寥,在所有人都放下心的那一刻,暮烟平的心依旧在嗓子眼儿里吊着,他匆匆忙忙地往房里跑,因为下雪,地上湿滑,他踉跄地摔跪在地,闷响声在哭声里显得微不足道。 等他狼狈地跑进来,却没去看他的儿子,而是跪在谢氏身边,把她抽筋的手慢慢活动开,他说:我来了......我......该在屋里陪你的。 谢氏像是在水里泡过一样,她苍白得有些透明,她似乎虚脱了,没说话,尽力扯出一个笑,就闭上眼。 当家!夫人的血止不住啊!产婆和侍女们不断地换水洗帕子,水盆里全是红。 暮烟平没有动,他攥紧谢氏的手,替她把粘在脸上的发丝别到耳后。 谢氏不过是一个小家族,在世家面前根本不算什么,别家联姻是为两家发展,可暮怀雨是个情种,和家里决裂,也要娶谢氏。 她身子骨孱弱,生育对她来说本就是可望不可即,但她依旧要拼一把,就算是赔上这条命,也要为暮烟平生一个孩子,那是她最殷切的盼望。 暮烟平早就接受现实,在几个月前,自己没有喂谢氏喝下那晚堕胎药的时候,他就知道,是他亲手把自己的夫人往死里送,暮修烟的出生,是暮家的未来,这一年的最后一天里,是暮家新日的升起,可也就是这一天里,是暮烟平与妻子阴阳相隔的开始。 第18章 不合群的鹰 暮竹校完全继承了谢氏的温柔端庄,她懂事大方,嫁给楚松存之后,也就一年多,便有喜了。 从此家里的饭桌上又多了一人,楚心乐也大方地把两个鸭腿都给嫂嫂。 暮竹校很疼他,总夸他乖,说以后小松存出生了,一定要让楚心乐带他。 楚心乐拍拍胸膛,楚家他最小,所以他比谁都更期待自己小侄子的出生。 可这个以后,一直没有来...... 二哥! 施郝鸣的声音把楚心乐拉回来。 你怎么老愣神,总是说着话就呆住,怎么喊也不应。施郝鸣似乎叫他好几声,终于憋不住喊了声大的,看自己二哥回神了还抱怨两句。 楚心乐呼出口气,屋里暖炉烧的热,方才又一碗热汤下肚,现在全身热得慌,额间都泛出汗珠,油灯闪烁在他眼里,像是装满碎星子,右眼下的小痣异常显眼。 他没回话,用筷子夹起施郝鸣放进自己碗里的鱼肉,吃了。 窗外的雪断断续续地下,堆满屋顶,窗框,台阶,整个汝南里,到处银霜遍地,诺大的施府披上一层洁白的外衣,似乎真的如雪一般,洁白无暇,如璞玉一样,元琢通透,但潜伏在冰雪下的肮脏正不断蔓延。 临安的冬终于来了,树枝桠上一片叶子也不剩,各个像被抽干的老人脸皮一样半死不活,这些时日清院元里的病人流民们越来越多,比起半月前要多出一半不止,平安送药碗送的手直哆嗦,邢清章这边也明显急促起来,就连一贯作风清闲扇不离手的云既明都破天荒的放下竹扇为人把脉。 屋里的药味更重了,钱益熟练地煽火熬药,从前捂鼻子的帕子不知道何时被他扔到不远处的地上,再也没拾起来过。 这些流民都道四人是观世音菩萨,是佛祖再世,是救人命的大好人,就连一大部分的富家子,也都佩服他们,时不时给人送银子。 快让一让!让一让!先救人啊!两个人一人架肩一人拖腿,将一个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的老头抬进来,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待人进去,又围个水泄不通,前面的瞪大眼珠,后面的看不见,就伸长脖子。 哥哥!这!这个人浑身哆嗦得厉害,嘴里还不停地吐白沫子!还,还翻白眼!平安做邢清章的眼,立刻将自己看到的说给他。 邢清章听平安描述完症状,竟然一时找不到原因和方法,以前在山上,他听师父讲过数百种病情及其发作时的症状,可面前这一种,他前所未闻。 他看不到,因此嗅觉听觉异常灵敏,他甚至能清楚地听到骨骼不断抽拉而发出的嘎嘣声,那声音在敲打他的耳膜,一下又一下,想要击碎他用恐惧与不安筑起来的围墙,邢清章开始变得焦躁,他蹲下身子,白衣衣摆委地,往常的温润细腻被一击而散,他伸出两只骨节分明的手,想去给他把脉,可他看不见,刺耳的声音越来越强烈,与心脏的跳动形成共鸣,锤击在胸腔里,他也在抖,冷冬里却被汗浸湿了背上的衣,那手最终没有把脉,而是摸上耳垂,不断地捏。 平安的喊声,周围的闹声全被压在骨骼声下,在邢清章脑中抽离出。 他似乎溺进深海里,不断下沉,鼻口被咸腥的海水灌满,喘不过气,可那骨骼声像鬼,依旧环绕在自己耳边,不肯放过他。 呼 窒息感阻断他思考的能力,双手却没放开自己的耳垂。 别捏。温热包裹住他冰冷的手,带着热气的声音将他从冰冷的海水里救出来,骨骼声在那温热碰到自己的一瞬间消失,代替的是平安的喊声以及周遭的嘈杂。 再捏就要肿起来了。声音很清冽,可喷在耳边的气息却烫得邢清章放松下来,他仿佛在无边黑暗里看到一团火,燃烧得猛烈,就在他眼前,在他身边,要将他包裹在其中。 他迷恋这团火。 放松,就按你平常的步子来,我做你的眼。云既明放开邢清章的右手,却没放开左手,一直紧攥在手心里,说话时还故意收紧手指,捏一捏。 邢清章这才试探地伸出右手,想要去碰老头的手腕。 手伸向半空被那熟悉的温热包裹,引导他摸住老头的手腕,又放开。 平安想冲过去帮忙,他前面挤着几个流民,奈何他现在个子还没完全撺起来,只能硬挤,还没伸胳膊,后领就被抓住。 钱益把他拽回来,说:凑什么热闹,你个小屁孩过去能干嘛,在这里老实待着。 平安就没被人看低过,瞬间不乐意了,伸手扒拉身后那只钳住的他的手,喊道:你才是帮倒忙,什么都不懂你才该一边待着去,放开我,我要找我哥! 啧,钱益抬起另一只手朝他后脑勺一拍:小孩子家家怎么还会斗嘴?一边待着就一边待着,走,你跟我一起一边待着去。说罢捞起到自己胸口的平安,朝角落一边待着去。 邢清章把过脉,只觉得这人脉象紊乱,手腕间的抽搐如蝼蚁撕咬在邢清章的指尖。 他除了平安描述的那些症状,是否还有别的?邢清章侧脸,看模样是在问云既明。 云既明眯眼仔细瞧看,没落下一丝一寸,沉声说:面赤目强,吐舌闭齿,面唇俱青。 一字一句说得很慢,似乎在思考。 邢清章收回手,摸索着探上老头的口鼻,喃喃道:气短息数......是心痫。 平安!他站起身,也不知道在朝哪喊,不过他的声音不大,淹没在人群里,小得可怜,云既明也起身,伸手拉住邢清章的手腕,大喊一声:钱益!平安!过来! 他声音低沉时显得稳重,吼起来大有震人之势,明明是命令二人过来,可怎么听都向暴躁地吼医馆里那群叽喳不停的流民,本来慌张嘈杂的声音被一嗓门压下去,众人眼色地让路,叫钱益平安二人过来。 哥!平安后领子没被放开,他告状似的大喊。 然而状还没告完,邢清章就给他堵回去:去熬药!猪心一个,木耳二两,生姜二两,白矾一两,干枣十个,把猪心熬烂,快去! 哥!去哪弄猪心啊,李家屠户的铺子离这两条街呢!平安也急,其他药材这里都有,唯独缺了主要的猪心,他也顾不得身后那只手,急得要落泪。 邢清章自下山第一次遇上这种事,心里也没底。 从这去李家屠户有近路,我熟,钱益,你和平安先去备其它药材熬着,不出半个时辰我就回来。云既明终于放开邢清章发抖的手腕,松开前还安慰似的捏一下,他朝想要转向他的邢清章一笑,也不管人看不看的见,披上大氅要往外走。 衣摆被人拉住,他回头,看见那张温和的面庞上是说不出的神情,像是担心。 外面雪大,路滑,就算骑马来回最少也要一个时辰,你怎么可能半个时辰......邢清章不会说什么关心话,说出来像质问。 还好云既明自我感觉良好,听不出质问的意味,乱拐弯走地读懂邢清章的心思。 放心,能回来。他轻拍邢清章拉住自己的手,把衣摆扯回去,转身出门。 可邢清章并没有因为一句安慰而放下心,相反,平安钱益在后面熬药,云既明不在他身边,他竟然有种说不出的空落落的依赖,可他立刻将之抛到脑后,地上的老头还在呼噜呼噜地抽搐。 这偏方是师父教的,能够压制住这种病,可若是云既明还没赶回来,老头就过去了怎么办?又或是药熬出来,但没有用又该怎么办? 师父要他下山,要他入世,要他去救黎民百姓,他不是神,也没什么大本事,可绝不能让病人在自己眼前死了。 平安,把我的针包拿过来!邢清章蹲下身,喊道。 啊!平安一愣,面上的焦急变成担忧,他犹豫不定,想劝邢清章:哥,你的手已经...... 拿来!快去。邢清章打断他,平安心知自己无法说服邢清章,小脸皱成一团,从角落箱橱里拿出一个绣白茶的针包,钱益边煽火边探头瞧,那针包不算新,甚至破旧得洗不干净沉色,但是那株白茶与之格格不入,太新了,像是刚绣上去没多久。 邢清章接过针包,这次并没有再摸索,熟练地打开,手指自第一枚银针上一一摸过,在第五根上停下,平安已经将桌上的油灯点亮拿过来,邢清章感觉到火光的热,边将那根银针自油灯里来回烤片刻,银针的热度传向邢清章的指腹,他才伸出另一只手摸索上老头的额头,找准双眉正中间的位置,按在那块凸出的眉骨上,右手碾针,他看上去气定神闲,可若仔细看,拿针的右手有些抖。 没有片刻犹豫,邢清章施力刺进去,豆大的血珠一时间凝聚在眉间,邢清章眼疾手快拔出银针,用食指与拇指指腹按压眉心放血,复又取出一枚稍长的银针,烤过火,左手摸上老头枯瘦如柴的手臂,依次自犊鼻穴,曲池穴刺到筋的尽端,这种关刺法直刺四肢关节部,可使老头的心痫引起的筋痹症得到舒缓,针刺进去一半,一滴血都未流出,可见邢清章针法功力深厚。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15) 几针下来,老头已经好很多,嘴中不断吐出的白沫子止住,不过身上还在抽,邢清章右手已经明显在抖,还在山上的时候,他曾得老师亲传,针法更是深得真传,不过那年平安贪玩,撞倒竖在墙壁边的木头,眼看躲闪不及,邢清章左手护住平安,伸出右手挡下那颗粗木棍,说是木棍,有两棵小树那般粗,砸下来的力道狠劲,邢清章本来就身子弱,抵抗不住,手也就自那落下毛病。 施针讲究力道足而不狠,既要刺进厚重皮肉中,又要避开其余部位直击要害,对手腕的要求最苛刻。 邢清章显然已经撑不住,平安那股子愧疚又来了,他拉住邢清章的衣摆,泪在眼眶里打转,头脑又热又冰。 眼见自己这傻哥哥没有停手的欲望,竟然又拿出一针,按住老头足踝后阴经穴又是一阵针。 不能再施针了! 再这样下去,右手就是真的废了! 哥!平安双手扒住他,竭尽全力要阻止他自残:右手还要不要啊! 邢清章脸上全是汗珠,湿淋淋的,顺着清瘦的下巴往下滴,他的双眸此刻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甚至要比原先拥有健康的手腕时还要明亮。 右手捏针,手腕支撑不住地打颤,邢清章松开紧咬的后牙,他的声音孔武有力,他的眉宇间是解脱的自由,没有双目又怎样呢,就算粉身碎骨,他也谨记老师的教导。 现在的他,拿起银针的他,才是九原天空中,那只不合群的鹰。 只要这一针 只需这一针。 平安,松开我。 第19章 施针 周围嘈杂声都被这一句话压下去,落雪自窗口斜进来,带上无尽的冰寒。 平安握得更紧,死都不撒手。 邢清章使力挣脱,平安到底还是个孩子,力气身子都还没完全长开,哪能跟邢清章这么个成年男子较量,仅是一个眨眼,邢清章就挣开束缚,呼气凝神便要施针,可那只手腕抖得更狠。 鬓间的汗珠密密麻麻,若这一针成了......若这一针成了。 邢清章呼出的寒气愈渐增多,露出的一截小臂上因过度用力而青筋暴起,可想而知,这厚重外衣笼罩下单薄的身子正紧绷起来,希望里透出的畏怯扼制住他的喉咙,连喘息似乎都变成奢侈。 平安拉不住,只能妥协地跪在一旁,一手举油灯,另一只手无声无息地抹净眼角的泪,不停抽噎。 钱益根本无暇顾及那边,这边的药都开了,干枣要熬烂了,还得时不时注意药罐里水有没有被烧干,哪有心思去想那边做什么,只求爷爷告奶奶地盼云既明那个说大话的真能赶过来。 大雪纷飞,寒气逼人,这几日阴沉闷慌,出去白日黑夜,根本瞧不出具体时辰。 银针碰上脚板皮肉,邢清章还未使劲,手腕便被温热握住,微带喘息的声音自他耳边响起,带上湿凉的熟悉:够了,我回来了。 云既明眉眼间残存着还未消融的冰雪,往日的懒散似是被冷风吹散,冰雪衬出他冷峻坚毅的面容,将带血的猪心帕子递给平安,顺手接过平安手中的针包,握住邢清章的手没松开,抽出他双指捏紧的银针,在油灯上烤过,插回针包中。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善渊。云既明垂眸瞧一眼症状退散的老头,安慰里似乎带些斥责,他话说得轻,捏住邢清章的手腕把人拽起来。 云家善剑法,手腕骨是最重视的地方,他自然对此一清二楚,手指摩挲邢清章的手腕,筋骨柔脆,无法使力,他这手腕骨明显不能再施针,可这人毫无自觉,若自己不及时赶回来,这瞎子说不定再糟蹋自己一只手。 云既明呼出口白气,冷寒环裹,他自冰天雪地中奔波来回,都压抑不住心中此刻的怒火,胸腔闷热,像个火炉越烧越旺,毫无温度的双眸盯住邢清章那张毫无自觉的无辜面庞。 邢清章挣扎着要抽手,连句解释的话也不说。 得,火炉烧得更旺了。 云既明松开手,眸子却紧盯住逃回去的那只手,像蛇一样呲溜躲进宽袖里,找不见踪影。 你不解释,我也不说话。 两个人也不知道生的哪门子闷气,谁也不搭理谁,守在老头身边,等药熬好。 钱益药汤都快熬成药渣了,看见平安拿过来的猪心比看见自家儿子都亲,赶忙要整个往里塞。 干嘛!别抢啊。平安手捧宝贝似的护着。 快点放进去熬啊,你还宝贝它?钱益脾气急,一遇急事就更急,脑子都成一团浆糊。 傻不傻你,这样熬得熬到猴年马月?切开啊。 钱益活了十九年都想不到,自己被一个七岁的小屁孩笑话?这脸一瞬间不知道该往哪搁,但小屁孩说得也不错,他也没话反驳,揍也不行......又坐下拿起破蒲扇煽火。 心想顾善渊这个当哥的怎么带弟弟呢,早熟! 等平安切成碎块,再熬起来就快太多,不出半个时辰,就把药端上来给老头子喂下,众人跟看戏似的,甚至比看戏都精彩,又是施针又是猪心又是口吐白沫,瞧得一愣一愣,有滋有味。 一碗药下去,邢清章估摸时候差不多,就要拔针,被云既明拦住,结束两人的冷战:我来吧。 你懂? 云既明似乎从这两个字中听出毫不掩饰的疑问茫然以及不加修饰的贬轻。 ......我他娘被一个瞎子觉得一无是处? 没回答,直接伸手拔针,快准狠,几乎眨眼功夫,四肢脚板的银针全部烤过火收回针包里,针眼不算明显,一滴血也没流。 众人皆看得目瞪口呆,钱益早就领略过云家的快,倒是平安看向云既明的眼神多了几分仰慕。 邢清章没听到回答,不悦地皱眉,拉住邢清章的衣袖,又问一遍:你懂吗? ...... 老子针都拔完了...... 不过云既明没说,转身朝要开口的平安使个眼色,命其禁声,打趣道:不懂,还请善渊指教。 拔针要快......邢清章觉得浪费时间,一摇头,松开他,说:罢了,还是我来吧。 等他摸索过去,才发现银针已经全被拔下。 你......邢清章才发觉自己被耍了,心里恼火,可又不知该如何是好,抬手捏捏耳垂,站起身,没再去管云既明。 老头由全身抽搐口吐白沫渐渐呼吸平稳,昏睡过去。 把他架来的两人像是老头的儿子,看见自家爹这副模样心里慌张,跪在亲爹身旁,抬头问邢清章:这......我爹他,他...... 无碍,只是暂时昏睡过去,不久后便会苏醒。云既明恢复那副温和模样,不嫌疲惫地叮嘱:日后要好生照顾他,莫要沾染风寒,也不可再受刺激。 是,是!两人止不住磕头,跟看见活菩萨一般感恩戴德道:感谢顾大夫的大恩大德,感谢葛公子的大恩大德,日后只要有事,尽管来找我们,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们也在所不辞! 自那日起,这些流民乞丐都记住清安院的活菩萨顾大夫,也记住了菩萨身边的葛公子,他们二人以及清安院,在这些人心里,要比那些大世家们要讨喜得多。 天越来越冷,邢清章下山时带的厚衣裳根本不足以抵御风寒,他也没多余的钱财去给自己添衣裳,毕竟做一件大氅的银子,能买回来的药材,足够应付过这个冬。 不过天一凉,他的腿脚总会僵硬很多,今日开门早,还没什么人来,平安在后面准备早饭,时不时传来一声喷嚏,邢清章搬过平安常坐的木凳,双手扒住药架,伸出一只手臂去够最上面的木盒,不过他来回摸也没碰着,以为自己个子不够,又踮起脚尖。 所谓眼不见为净,他自己看不到,也不知道这副架势有多危险,不过要是让其他人瞧见了,肯定要胆战心惊一番。 邢清章不矮,一米八的清瘦个子衬得他玉树临风,不过在云既明面前显得小,但是算一算,他要比云既明早生两年,不过瞧不出来。 而云既明进来,就看到这位小巧的瞎子脚下站一只到他膝盖高的木凳,还不满足地掂脚,扒住摇摇欲坠的药架子,若是再用些力,人连药架一起翻倒在地。 你做什么? 邢清章拿药专心,冷不丁地听到身后那么一句,吓得一个激灵,手没扒住,脚下一滑,自木凳上仰过去。 心脏骤停,他张嘴吸了口冷气,然而这口气还没吸完,结结实实地落入一个暖炉般的怀抱,烤得他有些热,身上的冷汗全被烘干。 你也是够能耐,一点也不老实,往药架上爬什么?邢清章还没从火炉里缓回来,就听见头顶响起的声音,他手扶在云既明胸膛上,感觉到他说话时的震动,带上一股麻意,沿着指尖小蛇一样顺着血液往心脏爬。 邢清章挣扎着要起来,云既明也顺他的意,把人松开。 最上面放了人参,平安染上风寒,从昨夜就一直咳嗽不停,我想给他煮一根。邢清章抬手捏一捏自己有些发热的耳垂,想要用手指冰下去,谁知更热了。 云既明抬头瞧一眼,喊:钱益。 钱益就知道这种苦力活轮到自己,翻了个白眼,走过来。 云既明伸手接过钱益手中的东西,钱益便动作敏捷地踩凳拿下那个沉木方盒,打开一瞧,乖乖,三根人参呢! 煮哪根?云既明问。 邢清章过去挨个摸一遍,挑出个时日最长的,递给钱益,有礼地说声:多谢。 钱益得令,去做自己的差事,熬药。 这个给你。云既明把手中东西递给他。 大门敞开,屋外的寒风鱼贯而入,瞬间裹挟邢清章。 什么?他僵硬地伸出手去接,布料摸起来柔软,并且厚实有重量,像是棉衣裳,他顺着朝上摸,摸到微硬的毛草。 这是...... 大氅,我命人给你做的。云既明拿过来抖开,给他披上,厚实的温度烘烤着邢清章,身边传来云既明特有的清爽味道。 我不要。邢清章伸手要脱下来,云既明霸道地把领绳系好,给他拢紧帽檐。 老实穿着,总共就三根人参,难道你也想喝一根?云既明逗趣道。 这倒戳中邢清章内心的痛,他把人参放在药架最高处,就是因为这三根人参是他这清安院里唯一值钱的,怕被偷,才藏得那么高。 谢谢你......邢清章没再挣扎,不过模样瞧起来有些别扭,他伸手捏上耳垂,云既明瞧见了,也没在意。 长洲。 云既明收回的手一顿。 那声音小如蝇蚊,不过听在云既明耳朵里,异常清楚。 你...... 这是小大夫第一次叫他的字,而不是葛公子葛公子的叫了,云既明心里仿佛通开股气似的,哪哪都顺得很,他轻笑着那折扇摆手,又忘了这人看不见,才说:以后就这么叫。 今日来的流民不算多,倒是来了几户富家的下人来拿药,毕竟那些大户的小姐公子们身体虚,吹点风都能卧病在床三日。 待到天色已晚,云既明伸了伸坐的酸痛的腰,起身喊上钱益要走。 刚要出门,邢清章喊住他,把一只木盒子递给他,云既明挑眉打开,发现是根灵芝,很眼熟,就是剩下两根里面的一个。 你日日来帮忙,今日又送我大氅,我无以为报,这根人参,你拿着,和钱益兄弟煮汤喝了补补身子。云既明双眸一直看向下,可油灯的火光映在他有些下垂的双眸里,熠熠生辉:长洲,这也算是我和平安的心意。 似乎怕他会拒绝,邢清章捏一下耳垂,又加上这么一句话。 云既明是想拒绝来着,不过听到长洲二字,心情好,就收下了。 许是冬太冷,就连最繁华的长安街都显出萧瑟凄凉来。 云既明懒得抬东西的手一路上拿着那块木盒,直到回房间才放在里屋桌上。 查到什么了?他把大氅脱下挂在一旁衣架上。 云段目这几日已经快把剩下的商铺全部划到自己名下,夫人那边派来盯着的人这几日没再跟着,不过老爷派下去管理商铺的几个老人如今已经同云段目不一心了。钱益说。 贪心不足蛇吞象,我这个弟弟啊,没什么能力,偏偏野心太大。云既明习惯地要扇扇子,但折扇被他放在木盒上,没拿过来,他便摩挲手指,朝钱益说:谁问你这了。 啊?那是? 邢清章,查到没有? 钱益面露难色,摇头否认,说:此人根本没有踪迹,而那位顾大夫也没户籍,想要查清,根本无从下手,不过,依我看,顾大夫不太像邢清章。 你能看出个什么?你这双眼就只能看看丰乳肥臀辨个货色,除此之外就是摆设。云既明丝毫没留脸面,铺天盖地一番嘲讽。 ......钱益无语,明明面前这位嘲讽自己的人逛坊子更多。 我看他的施针术倒有些眼熟。云既明眯起眼,像只餮足的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洛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上下 眼见汝南更冷了,呼出的寒气似乎瞬间就能成冰,不止在夜里,就算白日,不出太阳,都没人敢轻易出门。 邢雁鸿见裹一身寒气进来的凛皓,没说话,把手心里挑着吃得炸花生米扔回盘子里,拍净手上的残渣。 主子。凛皓行礼,说:阿翡无事,一日三餐准时,火炉烧得也足,兴许是无法随意活动,瞧上去有些烦闷。 邢雁鸿嗤笑一声,宽大的身躯就算裹着大氅也盖不住他厚实的臂膀,跟随他的移动,似乎能看到肌肉虬结的手臂,他收起那副轻佻模样之后,周身戾气顿显,炙热几乎要融进凛皓周身的冰寒。 就它烦闷?邢雁鸿拿舌头抵抵右腮,嘴里顿时索然无味,这句话像是在发牢骚。 侯林昌和施甄冥那边呢?邢雁鸿问。 凛皓被火炉烤得热起来,冻僵的脸和手开始回温,他看向邢雁鸿,回答说:主子果然没料错,施甄冥对侯林昌起疑心,侯林昌要比施甄冥官大一级,两人现在闹得不愉快,施甄冥正想法要把侯家给拉下去。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16) 邢雁鸿没说话,眯起一双眸子,拿起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像嚼肉一样。 主子,咱们原先和侯林昌走得近,现在施甄冥要除掉他,势必会连累到咱们,要不就此撇清关系?凛皓问。 撇清?邢雁鸿挑眉,又有了胃口,胡乱抓一把花生米放手心里,经油炸过的花生米散发出焦香,问得邢雁鸿心情大好:干嘛要撇清呢,施甄冥又不是傻子,咱们现在急着离开这趟浑水,摆明就是心里有鬼。 那该怎么办? 待着,老老实实地在这趟浑水里待着,施甄冥如今怒气冲头,什么也不愿意想,等他把侯林昌摘下来,再仔细想想,就知道这件事里的受益者到底是谁了。 施郝鸣打了个喷嚏,又吸吸鼻子,楚心乐坐在一旁,倒杯热茶递给他:着凉了? 他接过茶,摇摇头,老实回答说:应该没有吧,就是鼻子怪痒。 楚心乐无奈地送他一个白眼,叹口气,说:明日我要启程去燕都,来回也要半个月,这段时日你好好吃饭,多穿些衣裳,别总那么单薄,听到没? 自从多了这么个弟弟,楚心乐原本那些孩子心性都消失的一干二净,除去楚松存,心里又装了个弟弟,唠叨起来,有他娘当年的风范。 施郝鸣一听二哥明日要走,还没喝一口的茶放下,他有些焦虑不安,倾身向前问:去做什么?为何要半个多月才能回?现在外面冰天雪地的,吐口唾沫都能瞬结成冰,父......施家主怎么能让二哥去?这不是大哥该做的事吗? 楚心乐知道施郝鸣是担心,可也没想过他的反应竟然能那么大,轻笑着把手中茶杯放下,安抚说:哥身子骨硬朗,去去就回了,半个月......回来正好能过年呢。 二哥,你这身子骨,我可看不出丁点儿硬朗......施郝鸣明显失落悲伤,垂下眼眸,十指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茶杯壁,闭口不言。 他比楚心乐要高一些,骨架也要比楚心乐大一些,这般模样,像是个受委屈的小狼,连尾巴都拖到地上。 楚心乐看他像在看过去的自己,面上的笑意消失,他偏过头,半张脸隐在黑暗里,柔声说:别担心,哥回来陪你过年,时候不早了,去睡吧。 施郝鸣瞧出二哥心情失落,憋在嘴里的话又咽回去,一步一回头地出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楚心乐抬手揉上太阳穴,后脑传来的疼痛让他有些反胃晕眩,没回里屋,他靠在椅背上,模模糊糊睡着了。 等他再睁开眼,却是站在楚府里,漫天的雪将楚府笼罩在下面,他看到不远处站几个人,他的父亲,母亲,嫂嫂,还有哥......他们离得好远,远到几乎只是模糊一黑点。 明明楚府不算大,为什么会这样远? 楚心乐身上只穿单薄的亵衣,冰寒侵蚀着他的骨肉,大哥扶住孕肚明显的嫂嫂,母亲朝他摆手,四人笑着要他过去,可他没穿鞋,赤脚踩进雪里,浑身冻得像块硬石头。 他一步步艰难地移过去,轮廓开始清晰起来。 快过来挂灯笼许愿啦。大哥喊他。 快过来啦! 嫂子给你包了压岁钱。暮竹校一手扶肚子,一只手里拿出个红锦囊,朝他摇晃。 明明就要碰到了,明明只剩几步,楚心乐发着抖伸出手。 漫天的白雪自他伸手的那一瞬裂成碎片,景象变了,汹涌的烈火燃起来,无情地融化漫天冰雪,滔天黑烟呛得楚心乐几乎窒息,又是这一幕,楚松存把他们送出来,转身又进火海里,再也看不见踪影。 ! 楚心乐睁开眼,鬓间的冷汗正滴答着往下淌,手脚因为长时间一个姿势有些酸麻,他僵硬地蜷起手臂,忽听身旁传来低声浅笑,他瞬间看过去,邢雁鸿不知道怎么进来的,正坐在另一把椅子里,撑脸看他。 又做噩梦了?邢雁鸿见怪不怪。 又?楚心乐眯起眸子,没听懂这个又字从何而来。 邢雁鸿没接他的话说,看向桌上烛火摇曳的油灯,说:睡在椅子上还不熄灯,易安,你这是什么坏习惯。 邢雁鸿,若是我没记错,你可不住这里。 啧,连三哥哥都不喊了,用完就扔,你好狠的心呐。邢雁鸿不见外地倒杯热茶,吹开漂浮的茶叶,抿一口。 楚心乐每次醒来都心中烦躁,根本无暇去顾及其它,想要送客。 天色不早,我要歇着了。楚心乐起身,将身上的大氅脱掉挂到一旁木架上,抬脚进里屋。 手刚碰上门帘,就被邢雁鸿握住手腕翻了个身,将他压在里屋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尘凡和守夜的青竹听到了,尘凡立刻警觉,不过没有主子许可,绝不会随意闯进去,他便敲门,青竹也凑过去。 主子,怎么了? 屋里的红烛抖落几下。 楚心乐在抵抗他。 这点认知让邢雁鸿愉悦。 邢雁鸿嘴上传来一丝疼痛,血腥咸味自口里蔓延,那双眼尾上勾的眸子被激怒一样死瞪住他,原本的游刃有余被邢雁鸿这一击溃散,邢雁鸿心底终于生出几分优越感,这几日堵塞烦闷的心情也一消云散。 他想,没错,他就是要看见这副表情,让这个心机算尽的家伙栽在自己手里。 邢雁鸿力量体型都远比他要强大,他束缚住人的力道那么强硬又霸道。 楚心乐挣扎不开,抬膝旋腿就要往他弱点踹,谁知道还未踹上,被邢雁鸿抓住膝盖,畜.生般拉过去蹭一蹭。 楚心乐气急,抬起另一只腿要故技重施,还没踹,邢雁鸿破天荒地松开他。 楚心乐面上是掩不住的怒气,那双含情眼里虽然水雾氤氲,却冰冷疏离,像把刀。 门外还在敲。 主子,主子?尘凡和玉竹二人在外轻喊。 无碍,不小心磕着了。楚心乐喊一句,门外这才停下。 怎么?不让他们进来看看自家主子这样?邢雁鸿舔上被这只狐狸咬破的地方,有些刺。 邢雁鸿,你还真是个畜生,那根玩意寂寞了,去找你的姐儿们,别来恶心我。楚心乐撕去那层伪善的面具,像只炸毛的狐狸,瞧得邢雁鸿心满意足。 整日姐儿姐儿的,让我以为你吃醋。邢雁鸿不气,反而笑起来,笑得流氓,但配上那张脸,倒叫人移不开眼:没试过你怎么就知道是恶心呢?要不要试一次?保你舒服得挠床单。 楚心乐平复好心情,坤袖抹了把嘴,说:也行,你趴那,我来,保你也舒服得乱叫。 那可不成,你三公子,只在上。邢雁鸿说。 哦?楚心乐扬起眉,含情眼弯弯,挑衅说:巧了,我也只在上。 不不不。邢雁鸿伸出食指左右晃,又摩挲自己硬朗的下巴,毫不掩饰地自上而下打量楚心乐,最后停在他纤细的楚腰上,说:你想在上也可以,不过那种姿势,你三公子还没玩过。 楚心乐听懂他的意思,咬牙切齿,自嘴里挤出几个字:你真畜生。 邢雁鸿摊手,笑说:彼此彼此,楚易安,这招用的可真好,借刀杀人,让他们都做你的垫脚石,真好,真混账。 邢雁鸿,有些事你要想清楚,你如今的靠山只有我,所以我要往上爬,你该高兴才对。楚心乐活动被邢雁鸿钳酸的手腕,走到榻边,转过身来瞧他。 外面的油灯散进来,在他脸上镀一层柔和,楚心乐挺立的眉骨泛着亮,那双含情眼里像是碎开满天的星光,右眼下那颗小痣发红,跃跃欲试,他没有笑,嘴角依旧朝上勾着,不论是面容还是身材,都与邢雁鸿强大压制的气息形成鲜明对比。 明明是一副秾丽明艳的长相,明明勾人心魄的不行,邢雁鸿总觉得这人满含笑意的眼中是说不出的疏离,是猜不透的云雾,是天上白衣清朗的谪仙。 邢雁鸿走近两步,魁梧的身躯挡住照在楚心乐身上的光,他似乎有些不悦,可见自己全部笼住面前的人,眼中的戾气才散开:我自然高兴,那就祝你,明日一路顺风。 说罢自角落不起眼的窗户里翻身出去,消失在楚心乐眼前,如若不是敞开的木窗和灌进来的冷气,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楚心乐脸上的热被冷气吸收,他咽口唾沫,吞下满嘴的血腥味,腿发软,坐到榻上大口呼吸,心烦意乱地想要去摸手腕的玉镯,却发现自己至今都没时间去挑一个。 啧,烦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小可爱观看。 省略号大家都知道在哪吧:D 第21章 追妻 竖日一早,楚心乐带尘凡便自汝南启程,身后跟几十个施家兵,拉两辆载药的木质板车,除此之外,无人来送他,施郝鸣被勒令在府不可踏出一步,而施甄冥就更不用说。 楚心乐也不在意,没作停留,进了马车,命尘凡扬鞭。 马车行远了,旁边不远处的墙角里才现出两个黑影。 主子,人都走远了,咱们也回去吧,下雨了。凛皓说着伸出手,手掌朝上,接几滴零星小雨。 邢雁鸿面上瞧不出心情,双眸紧盯住不远处一行人消失的地方,一动不动。 凛皓见他这番模样,没再说话,收回手,笔直地立在邢雁鸿身旁。 赏雨景,也是别有一番风味。邢雁鸿神色恹恹,转身从后门回自己府里。 凛皓明知自己不该多嘴,却还是没忍住:你要是舍不得那个二公子,跟去也无妨。 邢雁鸿一个眼神压过来,耳边是淅沥雨滴拍打房檐的清脆声,他嗤笑一声:舍不得?凛皓,你那双眼睛是该擦了还是脑袋该换了?我说了,方才心情好,出去赏雨景。 ...... 凛皓哪敢反驳,欲言又止。 让你办的事做的怎么样了?邢雁鸿问。 凛皓思付良久,小心翼翼地说:颈链已经按主子的吩咐做好了,就...... 谁问你这了?邢雁鸿毫无人性地打断他,说:我是问你阿翡今日如何? ......凛皓心里叹口气,面上依旧不苟言笑,回答说:看过了,比往常活泛许多,施甄冥倒是没去难为一条狼。 邢雁鸿颔首,半晌没说一句话,也不许凛皓退下,抬指摩挲嘴唇,屋里的谈话声消失,只剩门外的雨声。 估摸着一盏茶的功夫,邢雁鸿满不在意地来一句:颈链既然做好,就去拿给我吧。 ......是。 汝南与燕都离得不算近,楚心乐等人连夜赶了一整天才出孤鹜关,还要再赶一日才能到燕都,楚心乐不想在路上耽搁时间,但他这身子却不允许,每到紧要关头就掉链子。 马车里又闷又颠,楚心乐直想吐,整个脑袋晕眩,连嘴里都是腹里泛上来的酸味,手脚的冰竟然连汤婆子都暖不过来,楚心乐总要在心里骂上施葭铭这破身子几百遍,才觉得身子舒坦些。 眼见天已经黑透,众人在距燕都不算远的地方找到家驿馆,将就一晚。 尘凡将楚心乐扶出马车,想要将他送上楼去,再安置马匹,楚心乐摆手拒绝,今日他们风餐露宿已经够疲惫,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休息。 楚心乐自己上楼进房间,连脸都没洗,浑身像是灌满铁铅,直接趴在榻上,动也不动。 上下眼皮打架,迷迷糊糊地就睡过去。 他以为自己睁开眼会站在楚府,可今日没有,他在琅琊,面前是破到根本看不出原样的草屋,李妈妈正在不远处的河流边上洗衣服。那时楚家被那场滔天大火淹没,李妈妈带他逃出来,两人就一直委屈在这个小破屋里。起初的楚心乐每日像个行尸走肉,每夜在榻上蒙起被褥失声痛哭,是李妈妈在他最失意最迷茫的时候抓住他,她每日都要对楚心乐说:老爷,夫人还有公子他们,不希望你去报仇,他们只要你活着。 也许真是这每天都重复的话,真让楚心乐打消掉报仇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他没见过纵火人的脸,也不知道放火灭楚家满门的到底有多少人。 他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混日子,从琅琊城的酒楼里做小二,端茶递水日复一日,听说书的编故事骂琴川楚氏,死得绝死得妙,听喝酒的谈论楚家。 他们楚家被大火灭门,明明应该是最惨淡的,但所有人都在夸那场火烧得时机成熟,灭掉楚氏,就是替中原除了个大祸害。 你这小鬼怎么半死不活一副模样?说书的难道说得不对?你告诉爷,楚家是不是该被灭。那人大腹便便,酒喝高了,逮到人就想耍威风,从袖袋里掏出一枚铜钱,仍在楚心乐面前,阔气道:你说,说得爷高兴了,这钱就赏给你。 楚心乐依旧保持端茶壶的动作,他弓腰站男子身边,臭烘烘的酒味醺得他直反胃,那张少年面庞上粘了灰,配上他那身粗布破衣裳,显得更下贱,他垂眸看地上那枚铜板,窗外的阳光洒进来,映得它闪闪发光。 说话!哑巴吗你是!那人等得不耐烦,伸出那只胖得跟猪腿一样的脚点点他。 楚心乐眼睛抬起,带上他现在特有的笑,瞧起来令人亲近,他说:楚天令欺占民女,楚松存生性残暴,楚家落得如今这副模样,就是咎由自取,就是活该。 他面上的笑更盛,深不见底的眼珠里溺着自嘲,无边的蔓延:楚家死得好,楚家死得绝,楚家死得妙。 阿乐!李涟漪见他站在不远处愣神,手中洗衣不听,朝他喊。 楚心乐回过神,应声跑过去。 不是说今晚要去看麒麟大街上的灯会吗?怎么回来了。李涟漪将长发囫囵挽成低马尾,参杂不少已经发白的灰丝,一缕发自后面滑下来,挡在她脸侧,她竖起衣袖,手上全是冻疮,初冬已至,河水就算没冻住,也刺骨冰寒。 楚心乐也曾劝过,可李妈妈凭给人家洗衣裳挣几枚铜钱,若是不洗,根本连每日的两顿饭都弄不出来。 不去了,都是他们小孩子爱玩的,没意思。楚心乐摆摆手。 李涟漪也不洗了,把衣裳团成球放进木盆里,拿湿漉漉的手朝粗布裙上抹几下,站起来,从袖子里掏出两枚铜钱,说:是不是要钱才能进?两个够不够,我这还有一些。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17) 少年的谎被看穿,耳根子不自觉红起来,伸出舌头舔舔干涩的唇,强硬道:不要铜钱,我就是觉得无聊,我不去。 说罢朝回跑,自己进草屋里,躺榻上发呆。 李涟漪没立刻追上来,她将衣裳冲干净,晒在麻绳上,这才进去。 楚心乐抬眼看她,又垂下眸子,少年闷闷不乐,心事藏不住,全显在脸上。 屋外黑下去,暮色迷蒙,显出些许萧条。 李涟漪点着油灯,走到楚心乐身前,委身蹲下,与他平视。 今早出门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成这样?李涟漪声音很轻,似乎怕吵到楚心乐,不过就这么一句话,像是打翻的醋,酸了楚心乐的鼻子。 阿乐,告诉我,怎么了。李涟漪抬指轻柔地抹去少年滑下来的泪。 李妈妈,他们,他们都说楚家咎由自取,他们......他们......楚心乐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同白日在酒楼时判若两人,他抽抽嗒嗒地吸鼻子,哭得薄眼皮泛起浓重的红:他们都说......说楚家该死...... 烛火暖黄色的光洒在楚心乐面上,将少年的无助脆弱血淋淋地抛出来,李涟漪逆光看他,抬手将少年拥进怀里,一下下顺着他颤抖抽泣的后背。 他们一直......一直说......为什么......我的家......不是家吗......这些时日的委屈终于全都爆发出来,他再也不是躲在被褥里偷偷哭泣,撕心裂肺的哭喊像是心里挣扎逃离的野兽,它们叫嚣着,蛮横地,粗暴地要将楚心乐跳动的心撕成碎片。 李妈妈......我这次真的没有了......我没有......爹娘......没有哥......没有嫂嫂......李妈妈......我姓楚的......可我没家了......他哭得呼吸困难,明明是那么冷的夜,他却满头满身都是汗,满脸的鼻涕眼泪。 李涟漪面上是诡异的平静,她的眸子漆黑,眉眼间现出的苍老并没有遮挡住她的温柔凌厉,她抿紧嘴,一句话不讲,只是一下下安抚楚心乐的背。 是我......是我害死他,活的......该是他...... 阿乐。 李涟漪终于开口,她的平静只在听到害死他时碎开几道裂纹,可仅是眨眼间,又恢复原本模样。 她扶住少年的双肩,迫使楚心乐只是她的双眼。 是我......楚心乐还在呢喃。 阿乐!李涟漪声音突然加重,吓得楚心乐怔愣住,闭上嘴,可还是止不住的抽泣。 冷静下来了吗?李涟漪恢复那副柔和模样,她直直盯住楚心乐的双眼:你没有错,这全都不是你的错,你没有任何必要去自责,你姓楚,你就是楚家的小儿子,你也是我李涟漪的儿子,人都要朝前看往前走,你不该纠结于过去,楚家没有错,错的是那些可笑无用的规则,错的是他们贪婪成性,没人要你去报仇,那样又和他们残忍的杀戮有何区别,你该强大,你要强大,阿乐,我要你做自己的保护神。 窗外萧瑟的冬风刮出那年的初雪,下得痛快淋漓,一整夜都未停。 第二日,楚心乐又变成那副笑眯眯的模样,昨晚那个无助怯弱的少年,好像随琅琊的那场初雪埋在地下,他以为自己会一辈子和李妈妈住在破草屋里,做一辈子的酒楼小二。 直到那日遇到那个身姿挺拔的人,那是张高傲却又稚气未脱的脸,替他打跑那群混混,逆光站在他身前,低头问他:喂,你叫什么? 我叫什么...... 我叫阿乐。 我叫楚心乐。 我又叫施葭铭...... 他睁开眼,瞳孔还未恢复焦距,脸颊上湿漉漉的,他抬指一抹,果然又哭了。 怎么每次见你都在做噩梦?你怎么那么爱哭? 寂静的夜被低沉的声音划破,楚心乐瞬间绷紧身子,猛地坐起身。 第22章 占便宜 怕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了,还怕我吃了你不成?邢雁鸿身上透出一股子寒气,他身上披着大氅,借窗外的月光看过去,上面似乎凝上一层冰霜。 楚心乐的心并没有放下来,紧绷的身子僵硬,还未醒透的声音有些懒,但足够警惕:你怎么来了? 骑马来的,你三哥哥的马是野马,跟你们的不一样,日行千里不在话下......邢雁鸿将大氅脱下,毫不客气地搭椅背上,接着不顾楚心乐的阻拦,把一直亮着的油灯吹了,又坐回来。 ......你来这就是给我夸你的好马?来这做什么。楚心乐在黑夜里有些暴躁,不过他渐渐放松下来,逼迫自己恢复原样。 不光夸我的马,还夸我的狼呢,拖易安的福,被施甄冥喂的活蹦乱跳。他连夜追过来,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看上去似乎并不是来道谢。 楚心乐不在意,勾起一抹笑,欣慰地点头,说:伯鸾客气。 呵......邢雁鸿哼出声,又朝里坐了坐,要躺下。 你到底来做什么?睡觉?楚心乐不耐烦,不愿跟他绕圈子。 谁料到邢雁鸿淡定自然地点头,之后就躺在外侧。 ...... 楚心乐见他这副模样,也懒得生气,气来气去伤得都是自己,索性躺在榻里侧,将被褥全裹紧在身上,幸好这榻不算小,不然邢雁鸿这身高马大肌肉强悍的,两个男人根本挤不开。 闭眼刚想睡,被褥被掀开,紧接着一个冰凉的躯体靠上来,缩紧被褥里。 被褥不大,只够一个人盖,两个人倒显得清贫。 你睡我的床,还抢我的被,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楚心乐本来面向墙壁,为了让他听清自己的话转过身,谁知刚转过来,腰间附上一只炙热的大手,邢雁鸿稍用力,把两人间那丁点空隙都挤散了。 好了,这样就盖的住。邢雁鸿没睁开眼。 热气喷洒在楚心乐额头上,带些潮湿,邢雁鸿身上的气味很独特,又很清爽,像太阳,又像草原,是楚心乐从来没有拥有过的,紧绷的身子再次放松下来,他抬眸趁月色瞧邢雁鸿那张脸。 那是张棱角分明的脸,不同于他的流畅,邢雁鸿眼眶深邃,鼻梁挺拔,像天空的雄鹰,又像皮毛丰腴的狼,明明是副狠戾长相,总要带上公子哥儿的浪荡轻佻,显得更不正经。 闭眼,睡觉。邢雁鸿没睁眼,霸道地命令道。 ...... 他似乎是真累了,方才附在楚心乐腰间的手也忘了收回去。 深夜总是扰乱人的思维,叫人无法去冷静思考。 楚心乐鼻间萦绕着太阳草原的香,那是他前世不曾触及过的地方,那是他一生都渴望的地方,那是邢雁鸿身上的味道。 他闭上眼,呼吸渐渐平稳,身上的冷汗被烘干,始终冰凉的手脚似乎开始发热。 就一晚,当是另一个梦吧。 熄掉油灯的房间暗得瞧不真切,像挤进一团黑流漩涡中,可就算身在漩涡,楚心乐后半夜却没再做噩梦。 他很久没睡得这般平静过,以至于天边泛出白光,也没醒过来。 噔噔噔 一阵敲门声将楚心乐吵醒,他不情不愿地睁眼,浑身暖得发热,感觉头下硬梆梆的,仔细看,才发现枕着邢雁鸿一只胳膊,邢雁鸿早就醒了,也不知道醒来多久,就这么垂眸打量怀里的人,见他醒来,也没做贼心虚地移开眼,反而跟楚心乐对上,勾唇一笑,贴近耳边用热气凝成一个早。 耳根子被邢雁鸿弄得痒,门外却还在敲,尘凡的声音传进来:主子,咱们该启程了。 楚心乐刚想应声,又想起身边的邢雁鸿,问:你到底来做什么?别告诉我你冒雪追来,就是睡一觉回去? 邢雁鸿这才拿下放在楚心乐腰间一夜的手,懒洋洋地坐起身,活动肩颈,看模样像是还没睡饱,说:自然不是,我同你一起去。 一起?楚心乐挑眉,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这来回要半个月,施家或是其它世家的人要是知道你擅自出汝南,那就能给你邢家安上一个要称王的名头,就算有百战成名铜墙铁壁的邢鹰军,我看也难敌众世家联合讨伐。 谁说我出来就一定会被发现?邢雁鸿不以为意,起身披上大氅:我跟在你们后面,三公子我骑术了得,汝南那边有凛皓在。 他利索地说出一堆,模样神情像在安慰自家屋内忧心的娇妻。 你跟着我做什么? ...... 谁能想到堂堂邢家三公子,坊里的姐儿们都巴不得往他身上贴,他自作多情地说完,竟然换回一句冰凉毫无人情味的话。 我在府上闷得难受,出来透气,不行?邢雁鸿脸皮厚,说起谎话来面不改色心不跳。 ......哦......不愧是三公子,透气都不一样,要骑马冒雪连夜跑到燕都去透气。楚心乐冷声讽刺,起身穿衣。 邢雁鸿这人骨子里生来就带叛逆,冷嘲热讽到他这像是玩笑,他点头承认,不要脸地说:对,赤霄是杂交野马,腿长腰劲,不跑个千里都不算散步。 ......我发现三公子不仅畜生,还贱。楚心乐丝毫不留面子,毕竟如今两人位置倒换,他才是邢雁鸿的靠山。 哎,邢雁鸿摆手:净说什么实话,伯鸾啊,咱俩不是彼此彼此吗,我畜生,你混账,我是剑,那你就是剑鞘。 ...... 楚心乐想来耐心耗尽了,懒得跟他再废话,穿好衣裳,裹好大氅,才提醒道:琅琊城门重兵把守,三公子就算去了,也进不去呢。 邢雁鸿面上神情一滞,厚脸皮上净露出些许难堪,楚心乐说的不错,凭他这身高长相,一眼就能认出是谁,想进燕都,那道沉重的城门就成他必须要跨过去的坎儿。谁知道他是脑袋抽了还是怎么着,想也没想地追过来,不假思索地就要跟人去琅琊,自己都不知道是被他下了什么药。 尘凡。楚心乐突然朝外喊道。 主子。尘凡应声。 去买身女装回来,要最大的,有多大买多大。楚心乐吩咐说。 啊?主子......尘凡张口就想问楚心乐为何要买女装,可话到嘴边又塞回去,主子说什么,他就应该照做才对,颔首应声,只听脚步远去,门外又没动静。 你买女装做什么?邢雁鸿左眼跳,心中生出一股不安。 楚心乐侧眸睨他,眼下小痣勾人,说:还不是为了你。 一个时辰后,只见驿馆中出来一位身材修长的男子,那双含情眼里的笑藏不住,在马车前站定,朝里喊:鸾儿,快出来,赶路了。 稍停片刻,就见一金线刺绣裙摆踏出来,肩上披件狐毛大氅,里面是身百褶红衣裙,半张脸隐在面纱里,若隐若现,一双桃花眼里是遮不住的凶狠恶煞,若是忽视这位姑娘一米九几的大高个,那可真真是位眉眼如画的美人。 邢雁鸿紧握双手,浑身紧绷的肌肉被束在衣裙中。 这是尘凡能找到最大的女装,但在邢雁鸿身上还是小,大氅盖住的背后,一道大口还随着他的移动呲呲啦啦往下裂。 邢雁鸿紧咬后槽牙,一步步走过去。 来,外面天寒,快进马车。楚心乐连忙掀开车帘,谦谦有礼,引得周围人连连驻足侧目,姑娘们衣袖遮面,娇俏地看过去,那些乞丐流民也望过去,不过不是看楚心乐,是看邢雁鸿,毕竟他们活这大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只的......姑娘。 尘凡对邢雁鸿敌意很大,不过这个时候依旧是面不改色地请邢姑娘上马车,其实憋笑都要憋出内伤。 姑娘家家的身子娇,快上马车吧,当心着凉。旁人听来只道楚心乐体恤姑娘,可邢雁鸿听来,嘲笑之意都要溢出来。 邢雁鸿一个长腿跨上马车,用那力道刚猛的手臂掀开车帘,大大咧咧地坐进去,全然没有姑娘家娇俏可人的样子。 ...... 尘凡差点没忍住,谁能想到这是在艳香楼扬言要剁他一只手的混账。 施家兵人人大眼对小眼,领头的刘台牛更是抓耳挠腮,都不知道从哪冒出来这么个五大三粗的姑娘。 待楚心乐也上马车,拉下帘子,那群人还没回过神。 都打起精神赶路,主子高兴了,咱们也就跟主子一起高兴,主子快活了,咱们才有好果子吃,懂了吗。尘凡神情严厉,众人也都不敢再胡思乱想,老实拉车。 一路上沙石颠簸,楚心乐被晃得头晕目眩,可他依旧坐得直,伸手抚开帘子朝外看。 琴川奉天皆被土匪侵占,搞得民不聊生,流民四撺,有些饿死在路上,尸体让天空盘旋的秃鹰撕成烂窟窿,有些还没死,却也摊在荒草里,等待秃鹫来叼自己的皮肉。 尘凡,停下。楚心乐收回手,命令道。 马车晃晃悠悠地停止,尘凡掀帘等吩咐。 去把我们带来的粮食给他们分了。楚心乐因颠簸,胃里翻江倒海朝上翻,他闭目养神,正襟危坐。 尘凡应声,落下车帘。 邢雁鸿倾身掀开帘子瞧去,尘凡正将饼子分给饿瘫在地的乞丐流民,那些人看到粮食犹如饿狼见肉,全都跪着涌上去,伸出手乞讨。 想不到伯鸾还是个心善之人。邢雁鸿松开帘子,坐回来。 楚心乐没搭理他。 你既然不忍见路有饿死骨,那又为何要杀薛成继呢? 第23章 勾引 楚心乐眉头抽搐,不过没睁眼,呼出口气,无奈说:鸾儿,好奇心太重不好吧。 邢雁鸿不以为意,摊开手,坐姿大大咧咧,跟身上那套红裙子完全违和,脸上烦人的面纱还没摘下来:我觉得挺好。 楚心乐点头,示意自己知道。 所以呢,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邢雁鸿穷追不舍,非要问出来个所以然。 楚心乐睁开眼,因为眩晕而浸出的泪盈在眼眶里,上挑的眼尾晕开一层红,就这般坦然地看邢雁鸿,说:我愿意啊,楚家被火吞没的时候,都道大快人心,那我也是为了心里舒坦,把薛成继砍死了。 主子。尘凡的声音自帘外响起:已经全都分完了。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18) 楚心乐不再看他,又闭上眼,朝尘凡说:那就继续赶路吧。 尘凡应声,没过多久,马车摇晃着出发。 那种眩晕感持续上升,像是宿醉之后又灌上满腹的酒,泪水不自觉地流出来,胸腔震鸣声在耳边回荡,手脚冰凉,身子里那股子燥热又涌上来,口干舌燥,总想喝点什么,楚心乐连喝几口水,发现根本不管用。 啧......施葭铭这身子,豆腐渣塑的吧。 他闭目凝神,想要将这股子难受劲压下去,可无论怎样都是徒劳,心中正郁闷,肩膀被握住,楚心乐刚睁开眼,那只手臂使力,将他带进温热的怀里。 楚心乐头靠在邢雁鸿肩上,此刻也无力挣扎,只觉得在邢雁鸿怀里能使他莫名安心,两人离得很近,楚心乐抬眸看上邢雁鸿近在咫尺的脖颈,顶上血管缠绕,心中的欲望似乎被那脖颈给勾过去,似乎要咬上去,才能缓解自己的口渴。 他这样想,也这样做,炙热的唇触上冰凉的脖颈,刺得两人皆是一个激灵,楚心乐似乎反应过来,僵在原地不知所措,邢雁鸿垂眸瞧他,轻盈的面纱虽马车摇晃而摆动,他的怔愣似乎只是一闪而过,随后轻笑出声:伯鸾,你这样,可要对我负责啊。 楚心乐没动,说话间的热气喷洒在他冰凉的脖颈上,他唇泛白,面上毫无血色:好好好,对你负责。 邢雁鸿低沉的笑声响在楚心乐耳边,他将人又往怀里拥了拥,说:睡吧,一会到了叫你。 楚心乐摇头,本还想挣扎一会,可头还没摇几下,就靠在邢雁鸿肩上,沉沉的睡过去。 邢雁鸿垂眸看他许久,叹出口气。 马车一路摇晃,楚心乐睡得不踏实,眉头紧锁,邢雁鸿将人扣住的手用力,避免因颠簸而不断摆动的身子,当黑夜再次降临时,他们紧赶慢赶,终于赶到琅琊城门口。 守城的侍卫走上来,尘凡将施家腰牌递给他瞧过,这侍卫显然一副将信将疑的模样,越过尘凡伸手要去掀马车帘子,尘凡上前扣住他的手腕。 里面这人我们得检查,公事公办,还请这位爷体谅。他趾高气昂,显然是没将这个施家二公子放眼里,以往来的都是施家嫡子施甄冥,他只能低声下气,如今来个庶子,他倒想摆微风。 尘凡说:里头是施家二公子。 二人僵持不下剑拔弩张,互不相让。 罢了。马车里传出的声音犯懒,听上去还没醒透,尾音稍长,带上鼻音:尘凡,官爷想瞧,那就让他瞧瞧。 尘凡松手,侍卫给他一个白眼,伸手拉帘,结果掀开车帘,就见施家二公子靠在一戴面纱的女子肩上,懒洋洋地,似乎刚醒。 天色暗,马车里没灯,瞧不真切,只觉出这女子体型高大,一双腿长得惊人,也没去注意到底是男是女,毕竟谁能想到以往性冷淡然如若冰霜的施二公子,如今竟然寂寞到马车藏娇。 楚心乐顺势搂过邢雁鸿,隔着面纱同他亲昵好一会,才睨着眼朝外瞧:怎么,你也想来试试? 侍卫竟然被他那双含情眸子瞧出一身冷汗,赶忙收手,车帘落下,马车内暗下去。 实在对不住啊二公子,我们这也是没办法,毕竟流民四处游荡,燕都外边不太平,薛主子命令禁止要把好城门擦亮眼睛...... 行了。 那侍卫还一长溜没说完,楚心乐都要听出耳茧子,不耐烦地打断他,问:能进去了吗? 能能能。侍卫点头哈腰给他们让开路,巴结说:您请进,请进。 尘凡静止坐上车,驱马进城,施家兵也拉车跟在后面,楚心乐脑袋还有些昏沉,不过身上那股子燥热下去不少,连带冰凉的手脚也被邢雁鸿暖得热络起来,他坐直身子,同邢雁鸿拉开距离,抬手掀开窗帘。 顺着汝燕马道一路过来景色萧条落寞,唯一能看见的只有腐烂的骨和肉,而琅琊城中竟是比汝南还要繁华喧嚣,大街上灯火通明,来往的百姓稚童皆穿着暖和,食铺酒楼笑声连连,一个乞丐流民的身影都瞧不见。 楚心乐收回手,不禁冷笑。 看来薛蛮,还真是把琅琊治理的好啊。 看来伯鸾肚子里的坏水又溢上来了。邢雁鸿自始至终都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他生怕自己一个没看住,这人就能使坏。 楚心乐没说话,朝他歪头乖巧一笑,就这般看着他,说:尘凡。 主子。 寻家酒楼,今晚让兄弟们吃饱喝足,明日,咱们再去薛家。楚心乐吩咐说。 拉车的那群施家兵确实劳累两天,此刻正是疲上加疲,听到尘凡的吩咐,以刘台牛为首,各个都对楚心乐感恩戴德,说完那些感激涕零的话,悠哉地跑去喝酒吃肉,邢雁鸿紧跟楚心乐,尘凡正在掌柜那里开房,楚心乐走过去:你不去同他们一起吃点? 尘凡摇头:不了,我想早点歇下。 毕竟风餐露宿日夜兼程两天两夜,任他是什么金刚之身都吃不消。 楚心乐点头,朝掌柜说:那就来三间上房。 掌柜还怔愣神看这个贵公子,白毛大氅衬得人清透,他在这里干了几十年的掌柜,头一回看见这么好看的人。 三间?掌柜瞪大那双浑浊的眼,抬手推推鼻梁上的琉璃镜,仔细看楚心乐身后,比他还高出一头的......女人。 楚心乐坐两日的马车整个脑袋晕乎,哪还有往日精明,压根没想起来他把邢雁鸿捣鼓成个女的。 身后搂上来一只手,扣住楚心乐的腰把他拉进怀里,邢雁鸿脸带面纱一双桃花眼妩媚娇羞地朝掌柜一笑,贴上楚心乐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话说:易安,我现在可是个女人。 楚心乐脑袋这才清明起来,面上笑意盈盈,抬手带些劲地拂开邢雁鸿贴近自己的脸,在别人看来,倒像是楚心乐不正经地挑逗。 哎呦,你瞧你,就这么离不开二爷?想让你今晚好好睡都不行。他话说得宠溺,让人听来浮想联翩。 ......邢雁鸿被他那一巴掌打得有些不悦。 楚心乐转向掌柜,笑说:那就两间房。 房间要比外面安静太多,关上房门,像隔了几堵后墙。 邢雁鸿终于扯掉烦人的面纱,将大氅里那身束缚的红裙脱掉,又换回自己一贯的黑色劲装。 楚心乐坐椅子里,给自己倒杯水,毫不避讳地瞧他换完,才说:你总是一身黑,看上去倒还稳重。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夸人,可邢雁鸿整宿整宿的睡在姐儿榻上,活得迷乱,说他稳重,还不如夸他有病。 你三哥哥在榻上更稳重。邢雁鸿走上前,趁其不注意,伸手拿过楚心乐倒好水的茶杯,顺他刚才喝水的印,把剩下的半杯水一饮而尽,眸子不带掩饰地盯住楚心乐,待口干润好,才悠悠地将茶杯搁下:要试试吗? 一口一个哥哥。楚心乐食指弯曲勾住邢雁鸿垂在身侧的小指,摩挲他指腹的厚茧,眼里像含一汪水,抬起来时荡起涟漪:净占我便宜。 小指的痒像火苗窜起来,浑身热,刚喝下去的半杯茶被火烧干,楚心乐抬眸时侧头,毛领里露出来半截脖颈子,同狐狸毛一样白,又像瓷瓶口里伸出的花,还往下淌水滴。 周身的狠劲压抑,邢雁鸿微弯下腰,庞大的身躯要将楚心乐笼罩,他开口,像威胁,可声音竟带上沙哑:楚易安,要试试吗? 楚心乐和善地同他对视,眨两下眼,那汪水被揉碎了,轻笑出声,收回手指,轻点上邢雁鸿浓黑的双眉间,又顺他高耸的鼻梁向下滑。 滑。 停在唇上,延好看的形状临摹起来。 手指像一团软云,动作慢又轻,惹得邢雁鸿嘴嘴痒,想张口,他这样想,也这样做。 嘴刚张开,楚心乐便不给他机会,收回手指,复又点上自己的薄唇,含情眼里全是邢雁鸿,邢雁鸿眯眼看他,只见楚心乐唇角勾起来,伸出舌尖,碰一下手指便迅速收回去。 该死...... 不可否认,邢雁鸿被这场面刺激到了,热混杂欲渐有抬头的趋势,他伸手去擒楚心乐那只不安分的手,楚心乐却眼疾手快将手缩回大氅里,站起身,鱼一样自邢雁鸿包围里游出去,解开自己的大氅挂到木架上,脱鞋上床,盖上棉被,像是睡着,一动不动。 邢雁鸿就知道这人坏得很,自己倒杯凉水一饮而尽,坐椅子上让自己心情平复,竟然整整坐了两个时辰,他也实在懒得动,吹灭油灯,枕臂阖眼。 一夜难眠,好不容易睡着,又被冻醒,他打个喷嚏,不情不愿地睁开眼,才发现天已经明了,楚心乐似乎被他那声喷嚏吵醒,扭动身躯,自棉被里探出个脑袋,因为实在太冷,又缩回去半截,露双眼睛看邢雁鸿。 邢雁鸿被那双眼睛看得别扭,像是嘲笑,没好脸地说:看什么,醒了就起。 被褥里发出一声闷笑,楚心乐那双眸子笑弯了,又把整张脸伸出来,问他:你在那坐了一夜? 也不看看谁害的。 楚心乐模样无辜又可怜,自被褥里伸出条胳膊,拍拍他旁边:我给你留空了,你自己不上来。 ...... 堂堂邢家三公子,在他老子和二姐那受得气还能打一架,可眼前这个人呢,他猜不透摸不准,好像用尽全力的拳头打在棉花上,气得他只能咬牙。 第24章 刺激 楚心乐与尘凡一早便去薛府,可听下人说薛蛮外出办事,还未回,楚心乐也懒得来回走,就劳烦下人带两人进去。 自大门经过练操场再到大堂,薛家一点也没有变,同两年前一样,只是被打烂的地方已经全都修过。 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原以为自己两年之后再回到这,能够风轻云淡地笑说一切,可当真踏进来,才发现,那只不过是自己不堪一击的盲目自信,说到底,他还是没有完全放下。 二公子请在此等候片刻,看时辰,估摸着我家主子也该回来了。下人恭敬地朝楚心乐行李,便下去忙了。 楚心乐坐下喝杯茶,总觉得浑身不舒服,那股子无名的燥热感狗皮膏药般又贴上来,密密麻麻地往心上跑,这大堂不透气,他觉得兴许是闷的,将茶杯搁下站起身朝外走,尘凡见状要跟上去,被楚心乐抬手制止。 他漫无目的又熟悉自如地在薛府里走动,薛家的下人比以前更少,两三里也瞧不到个人影,他记得,薛蛮爱清静。 冬季的萧瑟给薛府披上一层阴森,他抬手将紧裹的大氅扯开,露出半截脖颈,凉气透进来,才觉得稍微舒坦些。 热?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让没有防备的楚心乐心里陡然一惊,指尖暗器露出,他抬脚扫风回旋朝后踢过去,身手敏捷破势如破风,正要踹上那人的下巴,被那人抬手夹住,力道瞬间被揉散,仅剩周遭被震开的落叶灰尘。 楚心乐这才看清来人模样,他没穿大氅,披一件黑袍,头上的帽沿隐去那双狠戾的眼。 你?楚心乐面上的怔愣仅是一瞬,他收腿,又恢复那张温和的面,笑说:邢伯鸾,这是薛府。 邢雁鸿点头,毫无惧怕模样,甚至连躲都不躲:我知道。 你就不怕被人看见? 邢雁鸿点头,又说:怕。 楚心乐下一个问题还没问出来,就听邢雁鸿说:这不和易安在一起吗,要发现,也是咱俩一起,传出去了,差不多就是,施家二公子出门办事,邢三心里空虚,特意追过来,在薛府里...... 他没再继续往下讲,但话语里足够让楚心乐不舒坦,楚心乐面上的笑没变,转身朝前走。 易安要去哪?邢雁鸿跟上来。 谁知楚心乐却在这时停下,他本来还带笑意的脸不知道何时已经冷下去,邢雁鸿顺着他的目光瞧过去,才发觉他们原来已经走进薛蛮的院子,面前应该就是薛蛮的房间。 还没等邢雁鸿弄清楚楚心乐要做什么,就见他已经抬脚走过去,薛蛮喜静,除去丞戒身边再无他人,也不愿让人伺候,因此他院子里根本没有下人,或许是琅琊生活□□定,薛蛮似乎也不怕贼,更没想过有人敢到他这来,门上甚至都没落锁,楚心乐仅是抬手轻推,门就自己开了。 薛蛮房中依旧和原来一样,除去正中央摆放的方桌木椅,一张诺大的屏风将房间隔开,里间只有一张床榻,床头摆一青纹瓷白花瓶,只不过与以前不同的是,花瓶里再也没有花,他们两个,也再也回不去。 一直到进去关上门,楚心乐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刚想转身出门,便看见墙上相对挂的那对强弓,做工精致花纹细腻,两把一模一样,眼神往下瞧,便看到最熟悉的红穗,瞳孔紧缩,鼻尖竟有些发酸。 那是李涟漪亲手编出来,是他送给薛蛮,两人弓上各挂一个,想看仔细,想走近,只要走近...... 楚心乐近乎魔怔,一步步走过去,伸出手要去翻过弓看。 你做什么?邢雁鸿拉住他,他本来想静默无闻地跟在身旁看他到底做什么,可这毕竟是薛家,这里又是薛蛮的房间,这样偷进来已经是如履薄冰。 楚心乐要挣开,他的双眼被墙上两把弓狠狠粘住,似要将魂也抽出去。 楚易安,你做什么!邢雁鸿使力将他拉进怀里,大手箍住他的腰,低吼道。 楚心乐这才肯抬眸跟他对视,那双含情脉脉的眼里此刻瞧不出一丁点水花,他似乎比往日都要平静甚至是愤懑,邢雁鸿第一次看见他这副模样,恼怒情绪明显从眸中溢出来,调笑模样完全消失:放手。 先告诉我你要做什么。楚心乐感觉腰上的手正在用力,将他牢牢困在邢雁鸿炙热里。 楚心乐挣脱不开,只能认命道:我就看看,不碰。 楚易安,说实话。邢雁鸿显然要发怒,声音低下去,带上满满的危险。 那弓上有我和薛蛮的名字......楚心乐还是不情不愿地说出来,放弃地垂下眸子,一直装作和善的面庞上出现几分真实的失落:我想看一眼。复又抬起眸子,只是邢雁鸿的双眼,软弱又无力地哀求:就一眼。 两人似乎早就忘记现在是在哪,随时都有被人撞破的危险,可邢雁鸿不知为何听到他的话,看见他的模样,无端生出一股怒火,鹰崽不允许自己要征服的猎物眼里容纳除他以外的其他人。 能放开了吗?楚心乐说。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19) 邢雁鸿松开紧咬的后槽牙,放在腰间的手向上,捏住楚心乐的后颈,逼迫他倾向自己,两人呼出的白气如同云雾缭绕在一起。 楚易安,我不准你看。他声音里带上明显的狠。 楚心乐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在他鼻尖游荡,他觉得这人总能把自己的理智搅乱,让自己迫不及待地去占.有纠.缠饱.足。 你不能看。 还未等楚心乐挣扎,两人便屏住呼吸,门外有脚步声! 并且正逐渐靠近,能来这间房,敢来这间房的还能有谁?! 此刻窗户紧闭,若要出去浪费时间不说,打开木窗声响极大,必定会被薛蛮察觉,楚心乐却笑起来,看上去波澜不惊,他在邢雁鸿耳边笑,热气喷洒,他轻声说:三哥哥,怎么办呢,要被捉了,我好怕。 邢雁鸿反手扣住他的手腕:不怕,三哥哥带你玩刺激的。 说罢带人闪进屏风后,薛蛮便推门而入。 一身墨绿劲装衬出他的挺拔,他剑眉紧皱额,明明一张潇洒俊朗的脸,却总要一副别人欠他百八十万两黄金的模样。 丞戒跟在他身后,可能是一起长大的缘故,两人的眉眼有些相像,毕竟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主子,施家的二公子已经等在前堂,等我们过去。丞戒说。 薛蛮还未坐下,只不耐烦地呼出口气:啧,又来了。 屋外正谈论什么,不过楚心乐此刻没工夫去听,他耳边只有喘气和心跳声。 邢雁鸿瞪红眼,力道蛮劲,扣住楚心乐推拒在自己胸膛的手掌,与之十指交缠,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邢雁鸿最爱看的就是楚心乐那双眼,那种被迫接受却仍装作游刃有余的笑,他觉得楚心乐总是在他面前散发出那种香,甘之若饴,欲罢不能。他想,这人就是专门勾他,为那一刀之仇,要勾他的魂,食他的魄,明明楚心乐才是被动的那一个,可为何,他却有一种将自己的心双手奉上的感觉。 那双眼里是满满的情与欲,无时无刻不对他说。 亲我啊,抱我啊,你不想要我吗? 屏风外薛蛮与丞戒还在说话,屏风里早已经波涛汹涌。 楚心乐这时候才能清晰的感觉到身前不断掠夺的这个人到底有多大的胆,他怎么忘了,这是从小翱翔在九原广阔天地间的鹰,他不惧暴风无畏烈雨,他若是想,就能当薛蛮他们的面要了自己。 可是他不觉得邢雁鸿这么没定力没脑子。 可邢雁鸿的定力到楚心乐这,似乎都化作一盘散沙,高筑起的城塔瞬间坍塌,他狠狠束缚着楚心乐,拖在背部的手臂用力,让两人亲密无间,憎恶缠绕着欲.望,仇恨拉扯着怜惜,他们两个人都将自己的脏污,沾染给对方,大不了一起堕落深渊。 主子,不要让他们等太久。丞戒提醒道。 他比薛蛮大一岁,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丞戒是薛成继从万人中挑选出来伴在薛蛮左右的亲信,他要比薛蛮成熟懂事很多,虽然只大一岁,可薛蛮的孩子气依旧很大,而丞戒已经能做到八面玲珑。 薛蛮也很听他的话,抬手揉捏太阳穴,说:行吧,我换身衣服。 说罢起身朝里间走去。 脚步声鬼打墙般越来越近,楚心乐挣脱开邢雁鸿的钳制,皱眉瞪住他,眼中是水雾与凌厉。 邢雁鸿抬手轻拍楚心乐的脸,像是安慰,又朝里间四周环视,这才不悦地啧一声。 薛家的富那可算是中原五大世家前三了,可薛蛮这个房间里,一张床,一个檀木衣柜,哪还有别的?根本无处可藏! 脚步像催命符,打散满屋的热潮。 怎么办呢易安,没法了。邢雁鸿转回头居高临下地瞧他,将人压在墙上的身子一动不动。 楚心乐抬手抓住邢雁鸿的前襟,破罐子破摔地笑说:我是来谈生意,你是偷偷逃来。 那双含情眼清明又情.色,坦荡又放肆。 好歹刚才也是纠缠过的,说出的话怎么这般无情?邢雁鸿抬指摩挲楚心乐纤长的脖颈,厚茧滑过细腻,令他欲罢不能。 楚心乐抓住那只手,说:那怎么办呢,我们可是清白的。 邢雁鸿反手与他十指相扣,抬眸瞧这无情人,深黑眸子里全是楚心乐带笑的模样。 易安啊,我看你的眼神可算不上清白。 作者有话要说:  删过,不知道能不能过,原版放停车场 第25章 无名火 楚心乐怔愣一瞬,扯住邢雁鸿的衣襟朝自己一拽,鼻尖对鼻尖,云雾纠缠,笑说:那怎么办呢?只能一起脏了。 脚步声已在身前,楚心乐拽住邢雁鸿闪身躲入衣柜后,后面空间不算大,也就只能容纳一人。 邢雁鸿万没想到这个什么都缺的房间里,还能有间密室。 衣柜被打开,木头的吱呀声与两人仅隔一块檀木板子,楚心乐将邢雁鸿压在墙壁上,狭小的空间使两人无法活动自如,他们紧密相贴,腿根蹭腿根,竟比方才看上去还要难舍难分。 你......邢雁鸿被楚心乐蹭得有了趋势,他刚想张嘴示意楚心乐离开些,冰冷的手掌就将那张嘴捂住,邢雁鸿垂眸瞧楚心乐的神情,又暗下几分。 他明知道楚心乐还未做上琴川鬼王前就在薛家跟薛蛮一同练习拉弓射箭,薛家善射箭,楚心乐机灵,同薛蛮箭法不相上下,邢雁鸿能想象出当时两人有多要好,可谁知道,要好到连房间里的密室都知道。 想到这,邢雁鸿脸色又沉下几分。 外头响起窸窸窣窣地脱衣声,楚心乐专注地听,感觉自己冰凉的掌心贴上一块热,软又滑,指尖微搐,楚心乐抬眼看向邢雁鸿,而邢雁鸿一直在看他,四眼相对,邢雁鸿挑衅地在他手掌又碰几下。 外头的声音停了,想来薛蛮应该是在整理衣冠。 楚心乐那双沾满欲的眼尾向上勾,似乎感觉到正不断变大的东西,眨一下眼,身子向后,同邢雁鸿拉开点距离,脑袋却伸上去,在自己捂住邢雁鸿的手背上亲一下。 脚步声响起,薛蛮似乎整理完,同丞戒说些什么,邢雁鸿便听到门被打开复又关上的声音。 二人并未立刻出去,而是耐心听一会,确保他们已经离开,这才从那间充满热气的密室里出去。 楚心乐并未再看一眼邢雁鸿,抬脚要朝外走。 易安迫不及待想见薛蛮?邢雁鸿说。 楚心乐停在门口,看向邢雁鸿,点头又摇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想他不如想我。邢雁鸿走上前,将自己被蹭掉的帽子重新带上。 楚心乐赞同地点头,笑说:那可不成,我怕你。 邢雁鸿挑眉,双眸微眯,问:三公子待你好,为何怕呢? 楚心乐笑意更盛,那双眼瞧着深情:因为......漆黑的眼眸自邢雁鸿的脸向下移,缓慢又真挚地停在某处,说出的话像在邢雁鸿耳边吹出的气。 三公子大啊。 说罢不等邢雁鸿的反应,开门便出去,走得快,眨眼的功夫就出院子。 邢雁鸿盯住楚心乐消失的方向,抬手不自觉地在侧颈的鹰纹上轻点。 本来在邢雁鸿那积攒的热气,路上凉风一吹,消失的无影无踪,楚心乐踩在薛蛮埋进来的那一刻赶回来。 尘凡朝薛蛮行礼,越过薛蛮站到楚心乐身旁,薛蛮进来只见这个不认识的人,刚想张嘴问,便见尘凡越过他,便转过身,两人就这么站着,四眼相对。 楚心乐面上的笑有些僵,薛蛮比两年前看起来要成熟很多,原本的稚气被掩藏起来,他被迫成为薛家主,在本该耍乐的时候扛起薛家的重任,仅两年而已,楚心乐发觉他对自己是无情的陌生,他又换上那身青绿铠甲,和一年前去杀他时装扮一样。 你就是施家二公子施葭铭?薛蛮不喜这人的笑,不自觉地皱眉。 楚心乐权当看不见,朝他有礼地鞠一躬,道:正是。 今年倒是稀奇啊,施家主竟然派一个庶子前来,施甄冥是死了?薛蛮说话一向不好听,若不是他姓薛,恐怕早就把其余世家得罪遍了。 丞戒伸手拍上薛蛮的肩,朝楚心乐歉意地一笑,恭敬道:施二公子,我家主子心直口快,不怎么会说话,但绝无恶意,若是施二公子心里不快,我在这替我家主子想您道歉。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应该越来越像才是,可薛蛮和丞戒的性格却形成两个极端。 楚心乐笑意更盛,连忙摆手,客气道:哪的话,薛家主性子爽快,我施二欣赏。 还请施二公子上座。丞戒请两人坐下,又吩咐一旁侍女给二人倒茶。 薛蛮喝口茶,才说:想必施二公子也清楚往年的流程,那就不必多说,明日便将药材运走。 楚心乐抿口茶,笑而不语。 没想到薛蛮到底也没变多少,还是那么个脾气,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完全不会遮掩,只要瞧一眼,就能把他心里那些事全都看透。 不过楚心乐不怒反笑,因这迟来的一点熟悉感竟然有些愉悦。 不急。楚心乐将茶杯放下,指腹沿瓷花纹路来回摩挲。 怎么,施二公子还有别的事?薛蛮似乎察觉出什么,别的这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琅琊的冬与汝南不同,汝南的冬风凌厉刺骨,整日的雪下不完,屋外根本没法待,可琅琊不同,它的冬是循序渐进的,不似汝南那般激烈,外面能站得住人,但不知不觉间,冷就会钻透厚重的衣,久久不能除去,楚心乐手脚的冰连暖炉都不管用,而胸腔里的热却令其有些闷。 有一件。楚心乐抬眼看薛蛮,彬彬有礼,不过欲言又止,又看上站在薛蛮身旁的丞戒。 薛蛮明白他的意思,将茶杯放下。 丞戒自然也明白,他恭敬地对两人说:主子,我去看看午饭出来没有,施二公子,失陪了。 说罢抬脚朝外走,只走出两三步,便被薛蛮喊住。 你不算外人,留下来。薛蛮命令道。 丞戒转回身,似乎陷入两难境地。 丞戒,忘了谁才是你主子?薛蛮见他不动,神色不悦,话语重几分。 丞戒这才朝薛蛮走过去,又站在方才的位置。 施二公子,有什么话就说,不愿说就走。薛蛮送客之意显而易见。 楚心乐像听不懂似的,抬手抿一口茶,已经冷了。 既然是薛家主说要留下的人,自然是信的过。楚心乐客气地笑,和善友好,倒让薛蛮对他有些另眼相看。 今年琅琊倒是繁华,百姓们安乐祥和,真是令人羡慕。楚心乐话锋一转,突然聊起琅琊的平常琐事。 要是一般人还能往下接话,可薛蛮是一般人吗?不是,他不愿意拐弯抹角也不愿意含沙射影,直来直往他最待见。 你在这坐着就是为了跟我闲聊?施二公子,你若是时间充足,就去外面找点乐子,我可不愿意在这听你说这些有的没的。薛蛮毫不客气,倒弄得丞戒在一旁干着急。 你......尘凡站在一旁,看薛蛮的态度,一时没忍住,刚想反驳,被楚心乐拦住。 薛家主,既然你不愿意走那些过场,那我们就走直路。楚心乐收回摩挲茶杯的手,冷掉的杯壁刺骨,本就冰寒的双手此刻毫无知觉。 琴川奉天可谓是中原百姓最多的二城,不包括二城中附属小城,光凭这两大城,就要比琅琊临安里合起来还多,如今土匪肆起,琴川奉天已然成为匪窝,寻常百姓变为流民四处奔波,九原与汝南离得远,临安已经被流民挤做窝留之地,可两洲的流民,一个临安可远远不够,他们没有过多的粮食和经历逃向更远的地方,薛家主,你说他们会去哪? 木窗大敞,外面的寒气涌进来,竟比方才要冷太多。 会去哪,显而易见。 所以呢,你到底要说什么?薛蛮生性要强,他虽是被迫接过薛家,但打碎的牙往肚子里咽,费心劳神地把琅琊管制的与薛成继还在时一样,甚至要比那时更盛,倏然有人把奢华璀璨的这层外表撕开,面对血淋淋的真相问他该如何办,像是嘲笑,又像是轻蔑,总之薛蛮心里的火被激起来。 薛家主,你拦不住的,民似水,可平静无意随波逐流,也可惊涛骇浪掀波涛涌,他们合起力来,就能让你努力两年的成果一败涂地。楚心乐无视他的恼怒,依旧和善又亲切地讲,像兄弟间的谈心。 丞戒公子可有什么想说的?他突然停下,看向丞戒,像是在听取他的意见。 丞戒看一眼薛蛮,瞧他没让自己闭嘴,模样谦恭有礼,开口说:在下似乎已经明白施二公子此次来的目的了,想必运药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幌子,结盟才是施二公子真正的目的。 丞戒公子可真是个聪明人。楚心乐合掌拍手,夸赞道。 施二公子谬赞了。丞戒说。 楚心乐复又看向对面的薛蛮,问道:所以薛家主的意思是? 这盟是结还是不结?若是结,就意味着薛蛮要听从施家,可若是不结,单靠薛家,不敢说能保琅琊日后依然平乐。 此事不着急,薛家主想好,再答复我也不迟。楚心乐给足薛蛮盘旋利弊的时间。 你?而不是施家? 薛蛮听出其中深意。 楚心乐笑而不语,答非所问说:这天看来也不早了,施某不打搅薛家主歇息,先行告辞了。同薛蛮行礼,便被丞戒送出去。 施二公子。丞戒在门口时叫住人。 楚心乐回身静等他下面的话。 我不想主子太累......他叹口气,问:施二公子可是有法子? 楚心乐拢紧身上的大氅,笑说:还要看你家主子的想法。 说罢不等丞戒回答,便散步朝客栈走。 丞戒回到前堂,薛蛮依旧坐在那,侧眸瞧楚心乐没喝完的半杯茶。 你觉得这位施二公子怎么样?薛蛮问。 丞戒还未站定,突如其来的问题使他有些愣神,不过立刻回答:施二公子和施大公子性子很不同,这位公子看上去和善好讲话,可是......丞戒瞧薛蛮一眼,接着说:与他相处这会,就能发现,此人心思极深,并不如面上和善。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20) 薛蛮搭在桌上的手指蜷紧,他微眯起眼,心里对这位施家二公子,有种莫名其妙的烦躁。 他没乘马车,觉得走路要比癫晃的车舒服,不过他住的酒楼离薛府不算近,照他这溜达的速度,回去差不多该用晚膳了。 尘凡跟在身后,按楚心乐的步伐走。 你先回去,给施家来的那些人说声,今晚都别浪,早点歇着,明儿一早够他们忙活的。楚心乐吩咐说。 尘凡有些迟疑,问道:那主子一人...... 不打紧,我慢慢走,不急。楚心乐朝他摆手,示意他去办事。 尘凡得令不再犹豫,加快步伐,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人群里,连个影都找不见。 冷风不像汝南那般窒息,吹在脸上,倒还有几分清爽,今日是个大阴天,没太阳,灰蒙蒙的,该是日上三更的时候,却阴沉的像落了太阳一样。 咕噜肚子不争气地叫两声,楚心乐才发觉自己是时候吃饭,伸手去掏身上的钱袋,才发现钱袋放在尘凡那里,自己身无分文。 绝望地看不远处的面摊,滚滚白烟混杂肉沫香传过来,可惜他连买面的铜钱也没有。 叹口气又接着朝前走,心里把邢雁鸿骂了千遍。 方才还说要一起脏的人,缺银子的时候倒瞧不见踪影了。 楚心乐收回眼神,刚抬脚没几步,便被几人拦住去路。 来人身材高大,看楚心乐的眼神像是要将人吞了。 美人,一个人去哪啊?几人让开,闪出来个男子,不比楚心乐高,不过模样还算能看,穿着比那些人富贵的多,应该是哪个富贵家的纨绔少爷。 谁能想到,出门散个步,身上没银子,还有人要劫色呢。 第26章 咬一口 方才的闲情雅致被眼前这人打了个烟消云散,街上周遭人不少,但该躲得躲,该瞧不见的,那眼绝不往这边瞟。 楚心乐朝人拱手,说:这位公子不分青红皂白挡我去路,这可不道德,在下有的,公子可都有。 他话说得轻,丝毫不急躁,像是开玩笑,不过听到周围人耳朵里,面上憋得笑明显,来人一听这不是拐弯抹角地骂他蠢吗,于是怒意更盛,抬手示意下人把楚心乐围住,朝他吼:少废话,我堂堂琅琊何家大公子,就没有我得不到的人,抓回去!老子慢慢教训。 何家乃燕琅琊中第二世家,何家主听命于薛家,除去楚家如今中原只剩下五大世家,何家因权小未能名列六大世家之中,被薛家压制,楚心乐对何家了解不算多,毕竟一个小世家,他也没放眼里,不过最近倒是听到有传言说何家与薛家明里交好,暗地里有要脱离薛家之兆,挤入五大世家之中,代替楚家成为第六世家,同薛家平起平坐。 也不怪这个何家大公子不知道眼前他所谓的这个没人是施家二公子,毕竟施葭铭从前被关在施府里,看模样是第一次出汝南。 楚心乐没想到这个色胚脾气如此冲,话都没说两句就要开打,以前楚松存教过他一些防身术,如今也有暗器在身自然是不怕,不过那些招式依然多年没练过,自己的暗器也不过是磨细的铜针,眼前冲来的人各个五大三粗,那皮肉厚实的也不像自己的细针能扎进去,再说施葭铭这病怏怏的身子,胸口的灼烧依旧闷在其中下不去,手脚被冻得有些僵,身上的厚袄大氅穿得多,移动起来也是不方便。 眼看周围没一个要上前帮忙,楚心乐只好硬着头皮迎战。 自从楚家消失以后,暗器术几乎也跟随那场大火而泯灭,中原七洲中模仿的人不在少数,可成功的又寥寥无几,楚心乐不敢贸然使用自己指间的铜针暗器,薛蛮对他的恨已经蔓延到无法收回,以至于勒令琅琊不许用他楚心乐的招数,而自己身在琅琊,是他薛蛮的地盘,而薛蛮对楚心乐的了解同楚心乐对薛蛮的了解同样多,若是被有心人看见告诉薛蛮,不管他是不是楚心乐,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啧......真棘手,楚心乐还在想法,四人已经朝他挥拳砸过来,无奈他抬手接拳要挡,可一试力道,才发现这些人的力道要比他想象中还要刚猛,拳砸手心震得他筋骨酸痛,整个手臂以至于半身发麻,于此便不再贸然接拳,来回闪躲,如鱼般自四人手臂间游动。 冬风自这一刻停止,可周围更冰了,明明露在外面的皮肉被呼啸的毫无知觉,可胸膛内的火更旺,楚心乐口干舌燥,瞧上扑过来几人露在外的脖颈,目光阴暗,不自觉地咽口唾沫。 他在渴望,却又不知道渴望什么,因为得不到而变得暴躁不安,清明的思绪缠作一团,野兽般最原始的欲使他四肢僵硬。 砰 只听一声闷响,楚心乐双腿刺痛,无力在躲闪,径直跪下去,踢中他膝窝的那人眼疾手快,迅速擒住他两只手臂反扣在后,将他束缚在地。 血液流动声夹带嗡鸣在耳边放肆作响,他头脑发热,无力挣扎。 那位坐一旁喝茶看热闹的何大少爷瞧见美人被制住,似乎意料之中,将拼了几口的碧螺春放下,自怀里拿出手帕仔细擦干净手,边擦边朝楚心乐走过来,动作缓慢又细致,蹲下瞧跪在地上的美人,将楚心乐因打斗而散落在鬓间的碎发温柔地别到耳后,顺势轻拍楚心乐的面颊,似乎因为那意想不到的柔软而感到愉悦,说:美人就该藏在闺房里让人疼,打打杀杀,就浪费了。 楚心乐听他的话有些模糊,但看他脖颈上的血管却异常清晰。 这个认知让他茅塞顿开,那瓶血丹,他没吃,谁能想到好死不死的居然现在发作! 他又连续吞咽几口唾沫,尽量克制住咬人的冲动。 天上开始飘雪,落在楚心乐鼻梁上,瞬间化为一滴水,顺挺拔的鼻梁往下滑。 面摊的肉沫香还在蔓延,周遭嘈杂的声音在打斗停止的那一刻又回来了,他们好似看了场不花银子的戏,反正没人来管他。 带回去,本公子好生伺候伺候他。何作舟起身,走在前面。 楚心乐被两个大汉架起胳膊朝前走,掐的他手臂酸麻,指间的铜针掉落在地,被他们一脚踩进土里,寻不着踪迹。 风雪愈加暴烈,不似汝南的缓,而是冲,眨眼的功夫地面就结起一层白霜,身上的大氅在打斗时松落掉地,风自他脖颈往里钻,要将他冻硬才罢休,可胸腔里的热也不停,外冷内热,冰火两重天的折磨使楚心乐卸掉劲,只能认命地被架走。 并未走出多远,行在最后的两个壮汉被打跪在地,惨叫声引起前面人注意,驾住楚心乐的两个壮汉还未来得及回头,只觉膝窝刺痛,双腿发软,纷纷松开楚心乐,跪趴在地上哀吼。 没有支撑,楚心乐倒在地,冰冷的触感终于使他回神,迷糊地想爬起来,可被打过的双腿酥麻,只能认命地坐在地上朝打出石子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醉醺醺的老头坐在方才走过的面摊里,桌上的面一口没动,只抓住手里的酒壶来喝,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醉的,还是冻的。 何作舟转身,看向面摊那,瞧见那老头之后,不怒反笑,走上前想要将楚心乐扶起来,谁知道还没走一步,一块石子如利刃般飞冲至他身前,在他脚尖处砸出一个黑深的小洞,可见此人力道猛劲。 霍老,您这是做什么?何作舟不明所以地问道。 霍刚起身,摇晃着朝两人走过来,还不忘灌几口酒,伸指隔空点点何作舟,笑道:你小子,明知故问。 何作舟也笑,一人站楚心乐一旁插科打诨,看样子似乎相识,并且关系甚密。 霍老,您这不搅徒弟的兴吗?何作舟弯腰拽起楚心乐一只胳膊,要将人拉到自己怀里。 霍刚见状抓住楚心乐另一条胳膊拽,两人的力道不清,楚心乐夹在里面似要从中间撕裂开。 别,师父这称呼就免了,我可不敢有你这样的徒弟。霍刚手上跟何作舟较劲,面上笑得利索。 ......楚心乐被拽的喘不过气,喘着粗气朝两人说:二位,你们两人的事,可否先将我放开,在下身子弱,经不起你们这样折磨。 闭嘴!两人齐刷刷朝他吼,这模样,一致的跟父子似的。 ...... 楚心乐简直动也不得,坐也不得,二人要拉不拉,倒弄得他狼狈不堪。 眼看僵持不下,霍刚掷出一枚石子,速度之快,离他如此近的楚心乐都未看清他是哪只手,从哪里拿出来的石子,只听一声击打骨头声,何作舟侧腰受击,松开楚心乐,朝后连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楚心乐被霍刚拽过去,霍刚还未稳住身形,便陡然伸出只手臂将人自他手中顺走,速度竟出乎他意料,来人罩衣黑色斗篷,面上遮得严实,还未等霍刚细看,只见那人拖住楚心乐翻身上马绝尘离去。 这人不知道何时骑马过来,也许是周围喧闹声太大,根本无人注意,路人也都纷纷给他让开条道,就目瞪口呆地看这身黑衣将人从大街上,从眼皮子底下劫走。 雪下的急又烈,赤霄的蹄子上带着邢雁鸿专门打造的蹄铁,铁面带刺摩擦力强,就算是冰面也照样前奔。 楚心乐被邢雁鸿固在怀里,用他宽大的披风护住,他后背贴在邢雁鸿的胸膛上,炙热如毒蛇自脊椎骨爬入心脏,头皮竟生出一种可怕的麻。 我这才离开几个时辰。邢雁鸿一手策马,一手将袍子护在楚心乐身上,妨着风。 赤霄四肢肌肉强劲,奔出去便带出一阵风,将罩在两人身上的袍子吹得鼓起。 快些回去。楚心乐那压下去的热被邢雁鸿激起来,他身上那种草原的香气使得楚心乐对他的血更加渴望甚至迷恋。 邢雁鸿不知道他怀里这人满脑子想得都是些什么,低头贴近楚心乐耳边,问一句:累了?还是冷? 热气伴着潮扑打在楚心乐耳廓上,他下意识地躲,侧首直视邢雁鸿的眼睛,因为离得近,鼻尖与鼻尖相碰,邢雁鸿呼出的热气皆被楚心乐贪婪地吸进腹里,他们在人声嘈杂的大街上奔腾,在大雪里忘我纠.缠。 邢雁鸿将楚心乐打横抱进屋,他身上的衣裳因为在地上滚了几个来回,已经占满脏泥,反正邢雁鸿是绝地不会把这个泥人放榻上。 给他将衣裳扒完,只剩一套里衣,本来想给他都脱掉扔木桶里洗个澡,谁知手刚碰上,就被楚心乐抓住。 他手凉,邢雁鸿却像个火炉,激得他一个哆嗦,只想放开手,谁知手指刚松开,便被邢雁鸿反握住,攥紧往更热的胸膛上放。 易安啊,离开我一会都不行,你拿铜钗磨的那些针呢?邢雁鸿将他的模样明显看在眼里,一手撑在他脑袋旁,自上而下俯视楚心乐,他似乎很喜欢这种感觉,狡猾聪明的狐狸在鹰爪中不知所措,更能让他血脉喷张。 楚心乐面颊泛红,含情眼带水,看上去迷朦,不过他瞧邢雁鸿脖颈上的血管时眼神倒亮得吓人。 没办法啊,我可什么都没做。楚心乐笑说。 邢雁鸿见他依然游刃有余的模样,面上方才的笑淡下去,说:是啊,你什么都没做,可就是站在那都勾人呢。 因外面风大,小二一早打扫房间时把窗关上,就烧起火炉,此时没有光透进来,倒显得像夜里一样,微弱细小的尘埃自几缕光中飘散,在黑暗中嚣张跋扈。 邢伯鸾,你和他们的心思一样。楚心乐并没用问句,而是确定的陈述这样一件事,说完自己又笑,笑里似乎有些摸不清的隐忍和妒忌,不知道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他:施葭铭这样貌到底有多丽,让你们一个个的都想去碰几下。 邢雁鸿攥住他的手松开,替他拂去眼角沁出的泪,面色又沉下几分:别拿你三公子跟那些人比,我和他们的心思不一样。 楚心乐吞下几口唾沫,可只是徒劳,心中的火又烧上来些许:既然不一样,那三公子,让我咬一口吧。 第27章 惜命呢 你三公子可不是吃亏的人,想咬也不是不行,也该让我知道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邢雁鸿虎口掐住楚心乐瘦削的下巴,迫使他只能仰头直视自己的双眼。 胸腔里的震动愈加猛烈,心中的渴望犹如搁浅的鱼要重回大海一般强烈。 施家生来就有嗜血症,施葭铭往前一直服血丹压制,我,我没吃。楚心乐额间的汗珠滑落隐入墨染般的鬓间,他说得急又慢,字里行间充满渴望。 邢雁鸿剑眉紧蹙,两只眼珠漆黑到瞧不见亮光:天生? 是......楚心乐抓住邢雁鸿掐在自己下颚的手腕,一下下感受起伏的脉搏。 他能感受里面流淌的血是炙热滚烫,能想象到那血的滑腻腥甜,他渴望咬开附在其上的皮肉,尽情享受。 邢雁鸿没再问什么,也不会任由这人去要自己的脖子,他抽出膝间匕首,将食指划破,鲜血瞬间涌出,濡湿他的指腹,紧接着便伸向楚心乐面前,示意他赶快。 渴求的欲就在眼前,饶是楚心乐自制力再强,也绝没可能忍住,他咬住便不再松口,像孩童喝奶一样吃起来。 指腹的酸胀使邢雁鸿有些愣神,他依旧保持那副撑起的姿势,双眸一刻也没从楚心乐面上移开,手臂已经撑麻,手指上青筋爆出,不知多久,邢雁鸿回神,将手指无情地收回,无视楚心乐还未满足的可怜巴巴模样。 他站起来,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将指尖的口水擦干净,那帕子上绣着牡丹,针线精密细腻,一瞧便不是俗物,待他擦净,便将帕子收回怀中。 楚心乐心中的烦躁正缓慢消退,昏沉的脑袋也渐渐清明起来,面上神情也镇定下来,脑袋开始转了,似乎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什么重要的话。 施郝鸣曾对他说过,若是碰一次人血,血丹便不再起作用,并且从那以后,每月他都要吸食邢雁鸿的血,至死方休。 楚心乐嘴里的腥味还没下去,他意犹未尽地抿嘴,笑说:邢博鸾,以后我可离不开你了。 邢雁鸿手指上的疤已经不再出血,不过痛意阵阵,瞧向试图坐起来的楚心乐,说:怎么?爱上你三公子了。说着又摇头,不相信似的打趣:咱们这才相处多久,喝个血就爱上了,楚易安,你要是不负责,那就是伤你三哥哥的心。 ...... 这话说的,仿佛把自己按趴下脱衣裳的人不是他一样。 既然清醒了,那就去沐浴更衣,明早不是还要装药吗。邢雁鸿将身上从进屋就未来得及脱下的袍子扔到衣架上,又去解身上的厚衣裳。 你先还是我先?他们同住一间,自然只有一个沐桶,总要分个先后。 邢雁鸿听他这般问,解衣裳的手指顿一下,又笑了:刚才那事都做过了,还羞什么,一起洗。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21) ...... 楚心乐没理他的话,站起身把上身的亵衣脱掉,只留一条裤,自邢雁鸿身边走过去,睨他一眼,不置可否道:那就我先洗了,三公子。 说罢直接朝屏风后走。 邢雁鸿解衣的手停下,目光一直定在楚心乐身上,虽他的走动而转过身,他光滑而单薄的后肩颈暴露在外,泛出透明的白,因为瘦而突出的胛骨映出光,整个人像是一件易碎又华美的瓷器,从邢雁鸿眼底下溜进屏风后。 待邢雁鸿洗完出来,楚心乐已经睡下,同昨夜一样,没吹灯,给他留出靠外的半边空。 他吹灭油灯,又坐在自己昨夜的椅子上,想要将就一晚,谁知还没闭眼,就听踏上传来声音:你不上来? 像是亲昵的邀请,又像在嘲讽什么。 你想要我上去?邢雁鸿没动反问。 他借微弱的月光看见楚心乐面向里面的身子转过来,摩挲被褥发出窸窣声。 你要是不过来,就把灯点上。楚心乐没回答他,直接命令说。 邢雁鸿虽然没有跟楚心乐睡过几晚,不过他谨慎小心,对所有事都记在心里,他记起来,楚心乐似乎没有睡觉熄灯的习惯。 怕黑?还是怕鬼?邢雁鸿话里带笑,在楚心乐听来像嘲笑。 黑暗使得他没有太多耐性,反问道:三公子毕竟是在草原上骑马跑大的,看来是天不怕地不怕。 邢雁鸿也不自谦,大方承认:是,没你三公子怕的。 可我不是呢。楚心乐声音冷下来,没有方才的黏腻:我怕黑,也怕鬼,我更怕爹娘他们来找我。 窗外檐上承受不住厚重的积雪,滑下来,打在院子冻成冰的假山上,在死寂的夜里显出诡谲可怖,可楚心乐的声音似乎更瘆人,没有一丁点温度:三公子自小含蜜长大,哪能懂呢。 坐在椅子里的黑影静静的,没动,两人没再说话,房间里黑炭烤火发出劈啪声掩盖住二人不平静的呼吸,不知过去多久,久到楚心乐睡意几乎全无,邢雁鸿才起身,躺在留出来的半张榻上,扯开楚心乐的被褥将两人都裹进去,才说:睡吧。 一夜无梦,只有身边缭绕的青草香。 竖日一早,楚心乐命尘凡去负责拿药,毕竟一切事情已经安排妥当,只需要装上车,时间快的话,今晚便可以启程往回赶。楚心乐披上邢雁鸿的黑袍,偷溜进何府中。 许是太早的缘故,还未有人起来,只见些丫鬟下人来回忙活,楚心乐避开众人耳目,潜到练武场中,不出所料,一个健壮的身躯正光膀子练剑,在这寒冬腊月里,他似乎不怕冷,身上凝出一层晶莹的汗膜,肌肉隆起的背遍布大小不一的伤疤,虽不如青年那般厚实,但依旧足够令别人叹服。 楚心乐环视一周,发现练武场中除去他再无别人。 谁!就在这时,霍刚发现这边的动静,抬剑刺过来,楚心乐闪身躲避。 利剑自风中划出一道刺耳长鸣,他力道狠戾,速度极快,竟比昨日还要快上几分,楚心乐躲闪间目光阴暗,看来昨日邢雁鸿能够得逞完全占了出其不意的光。 霍老。楚心乐眼见自己速度不敌他十分之一,只得喊道。 霍刚并未停手,只是攻击速度比方才慢下去,问道:何人胆敢私闯何府! 是我。楚心乐顺手将盖住自己的衣帽拉下,露出脸。 霍刚看到那张脸时才收回要击出的招式,他虽然昨日只见过楚心乐一面,不过这张脸实在太过出挑,像极了寒冬中那朵盛开的梅花,秾丽逼人却又淡雅自持,就连霍刚都忍不住在心里赞叹。 真他娘的好看! 你不是昨日被劫走的那个美人?怎么又自己来何府了?来找何作舟?霍刚收剑。 楚心乐笑而不语,只问:霍老从前可不屑于在这种地方。 霍刚神色一凛,刻出皱纹的双眼盯住楚心乐,问:你是谁? 楚心乐未理会,看向霍刚手中的剑,说:霍老从前可是云庭柯坐下最为得力的悍将,我想云庭柯也是因为霍老才能稳坐五大世家之一,想必对你也该重用,怎么会弃你于不顾? 霍刚静立无言,握住剑鞘的手正收紧,寒风吹拂他凌乱灰白的碎发,年老的面容上没有醉酒的浑噩,而是坚定又清明,良久他笑道:施家二公子到底是何意思?费尽心机一早潜入何家就是为了看霍某的笑话? 您怎知我身份呢。楚心乐作揖行礼。 这琅琊里何人我没见过,你模样太过出挑,整个琅琊找不出一人来和你睥睨,而现在又是施家来运药的时候,可自始至终都未见施甄冥的影子,想来便是刚被施恩择提上来的施二庶子。 霍刚果然聪明,他的透彻清明掺杂在不羁的外表里,看上去倒有些格格不入。 霍老厉害,我来也确实不为看您笑话。楚心乐拢了拢身上的袍子,邢雁鸿的味道让他莫名感觉安心:何作舟贪色萎靡,何家对你并不器用,整个琅琊是薛家的天下,薛蛮生性高傲自大,薛家善用弓,自然不待见你这个从云家出来的,一生才勇,半生已然浪费给云家,霍老,余下的半生,也要为自己打算。 什么意思?霍刚此刻像是不懂一样。 楚心乐笑起来,又将袍帽戴好,说:何意您自然懂。 你想让我辅佐施家?霍刚问。 楚心乐却摇头,含情眼如深渊瞧不见底:不是辅佐施家,您不用辅佐任何世家。 霍刚听到这句话忽然明白什么,双眸眯起,上下打量楚心乐,欲言又止道:你......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今夜子时我们启程回汝南,若是霍老相同,城门处等候。楚心乐说罢便闪身躲入一旁角落,不见踪影。 师父,你起的也太早了。楚心乐刚走,就见何作舟衣衫不整身着懒腰散步过来。 霍刚复又盯住楚心乐消失的墙角,无作他言。 邢雁鸿昨夜睡得晚,今早没起来,等他醒了,就见楚心乐刚进门。 去哪了?邢雁鸿坐起来,活动肩颈。 装药,今夜子时走。楚心乐没脱那件袍子,直接坐下倒杯水喝。 邢雁鸿彻底醒了,问:那么急?赶着回去和你那个弟弟过年? 楚心乐手指摩挲茶杯,侧眸睨他,含情眼重新带上勾子,说:是啊,我迫不及待呢。 啧......邢雁鸿不乐意了抱臂歪头,说:你身上还穿着三公子的袍子,心里却想着别的男人,易安啊,你可真伤三公子的心。 楚心乐被他说中也无羞愧,倒是又将身上的袍子裹紧几分,说:怎么办呢,我对你有瘾,舍不得脱下来。 邢雁鸿目光里的炙热又被楚心乐给撩起来,他下床坐到楚心乐对面,拿过楚心乐手中还剩半杯的茶一饮而尽,茶冷了,热也稍微消下去点。 原路返回?邢雁鸿问。 楚心乐答:自然不是,原路上不知道多少人等着取我命呢。 这才是你提前这么些时日走的原因吧。邢雁鸿重新倒杯热茶,塞进楚心乐发冰的手中。 是啊。楚心乐直视他,趁他往自己手中塞茶杯的时候勾住他的手指,眼尾上扬,说:三公子,我惜命呀。 第28章 雪林 窗外寒风呼啸得更狠,窸窸窣窣地收拾摊铺的声音自窗户传进来,没多久就开始第一个吆喝。 那到底发生什么,才能让他那么惜命的一个人,甘心被自己捅死? 邢雁鸿没问,他只叹口气,感觉楚心乐指间传来的冰,将他的血液冰化,一路凉到心里。 尘凡细心,做事也有分寸,带施兵们去装药,也都做得万无一失,楚心乐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就这般在酒楼里等,茶喝完一壶又一壶。 你在琅琊待得倒算惬意,也不怕施甄冥哪一天找上门去。楚心乐没看躺在床上翘二郎腿的邢雁鸿,喝茶朝窗外瞧。 邢雁鸿听他这般说盘腿坐起来,手肘撑在膝上,百无聊赖地瞧他,说:凛皓在那,连这也挡不住的话,那他也该收拾收拾回九原喂马去了。 楚心乐点头,没做回答,窗外大雪纷纷,一直到天色暗下,都没停过。 汝南的雪也已经下起来,实际上,施甄冥无暇顾及邢雁鸿,他正坐自己屋里悠哉悠哉地烤炉品茶。 阿雷进来,朝施甄冥行礼,说:主子,施葭铭准备提前离开琅琊,而且,不行原路。 施甄冥将喝下半杯的茶放下,瞧其中漂浮的陈茶绿叶,手指尖不断轻敲杯沿,半晌,眸中精光闪现,他笑得诡异:果然啊,我这好弟弟脑袋聪明多了。说着转动眼珠看向阿雷,语气冰冷:那又如何呢?施家二公子因为私自改换回程路线导致全部命丧雪林。 阿雷颔首:主子,属下明白了。说罢便转身出门。 诺大而漆黑的房间又剩施甄冥一人,外面的雪忽然间变大了。 子时一刻,他们准时拿腰牌自琅琊离开回程,楚心乐等到三刻,都未见霍刚身影,便不再多做停留,一路人未从汝燕马道原路返回,而是自汝燕马道南边树林横穿。 那里前有孤骛关阻挡,后有层叠密林,艰难曲折,若是进去就没有回头路,只得往前走,楚心乐在来之前就已经看过地图,了解过关于那条路的所有地形,不过天寒地冻,他从未走过那里,仅有五成把握,一半一半。 邢雁鸿骑赤霄跟在队伍后面,袍帽遮住他的脸,也没人敢去仔细瞧那模样。 夜色昏沉,满地的雪倒映月光显得格外亮。 路上积雪厚,马车走不快,只能在最前面慢悠地往前慌,后面拉草药的车虽然不算重,但大都昂贵,自然要慢些。 楚心乐在车中摇得难受,也没邢雁鸿让他靠,本来想下车走走,谁知道刚把厚帘掀开,一股子冷风直接咆哮着灌进去,没犹豫,又把车帘放下,老实地在马车里晕。 距他们离开燕都已经快两个时辰,进入层叠的林子里,燕都城早已经看不见。 积雪太厚,按他们这行进速度,最早也要后日夜里才能到。 楚心乐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思考许多,并未认真感觉外面的动静,半死不活摇晃的马车缓慢停下,楚心乐这才睁眼,没掀帘,问:尘凡,怎么了? 尘凡的声音自厚帘外传过来显得沉重严肃:主子,有动静。 尘凡听辩了得,他这时候停下,便说明前面有埋伏。 楚心乐听见这话不自觉地咬紧后牙关,微眯起眼。 要说自己提前回汝南,走这条小路,事先并未同任何人透露过,可这些杀手竟然已经事先埋伏在此地,等他入网,这说明什么? 楚心乐后脊梁生出一股寒意,密密麻麻地朝后脑钻,白玉细长的手指骤然握紧,一种莫名而悚然的意识在心底蔓延。 这个认知让他陡然升起一股寒意。 他身边,有叛徒。 主子,听脚步声,人不少。尘凡跳下马车跪趴在地,将耳贴在地面,听急切脚步声越来越近。 后面还有两大车药材,就算掉转马头,速度也决不肯能比上只带刀剑的刺客。 还未仔细想,只听马车外穿出细密的脚步声,死神一样包围过来,可想人数之多,紧接着便是刀剑摩挲剑鞘的刺耳声,几道白光晃在车帘上,闪到楚心乐的眼,来人皆身着夜行衣,瞧不见面容,无从打探底细,尘凡站起身手放腰间,邢家军纷纷拔剑,气氛僵持难耐。 停下没多久的雪又开始下了,第一粒雪落在尘凡眉间时,他腰间的利刃已经掷出去,几把利刃乘风载雪,直冲黑衣刺客,紧接着僵持寂静被轰然打破,两队人马打作一团。 这些刺客似乎经过独特训练,他们以黑布掩面,出剑速度狠戾,力道刚硬,剑刃锋利度挥出去可将半空中的雪花一分为二,并且他们目标格外明确,利剑刺出并不是先对邢家军,而是指向拉车的马匹,马受惊嘶吼,抬起两只前足,一声喊叫被卡在粗大的喉咙里,就被刺客们一击毙命。 两队人马怎么看也不是公平对决,来人气势汹汹准备充足,比起只有十几人的楚心乐,他们要多出一倍,意思明显,要将他们一干人等置于死地。 而这些刺客不仅会使长剑,更有瞧不见的躲在树林暗处,对着他们这里放箭,箭数不多,可利箭自四面八方刺来,而现在又是黑夜,若是不仔细留心,便会冷不丁挨上一箭。 邢家虽以炼药为主,可邢家军的功夫也确实不差,十几人对付这些黑衣刺客倒还有些余地,只是他们毕竟占下方,也没有什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只顾专心抵挡身前的长剑,并未注意身后射来的利箭,不出半个时辰便已经倒下一半。 尘凡死守在马车旁,不许旁人靠近半分,楚心乐在马车中听外面动静,鲜血不断喷洒在马车上,洇湿的马车像在滴水,洁白无瑕的雪地上流开了滚烫热血,皎洁的月色朦胧,洒进这片树林,却只听见厮杀怒吼的凄惨。 仅剩五人的邢家军迅速找出对策,将后背留给对方,不许暗箭有机可乘,身上的衣衫被汗和血浸透,尽管今夜冷的凄凉刺骨,他们依旧满头大汗,紧握的利剑上是往下滑滴的血,血住落到雪中,混杂开融成水。 尘凡拿匕首的手不断颤抖。 把施葭铭交出来,给你们留个全尸。为首的一人声音专门压低,让人辨别不出。 雪下得静谧无声,正如这场蓄谋已久的刺杀一般,悄无声息地发生又在满摊血水里不知不觉地结束,静谧将细微的声音放大,双方因过招而不断大口喘气。 尘凡眼珠紧盯前方一步步靠近的三人,他利落迅速地撕下衣摆布条将自己手臂的剑伤捆住:弟兄们,谁是咱们的主子! 仅剩的五人喘着粗气喊道:施二公子! 这一路上二公子的好咱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今夜能将二公子带出这片雪林,平安送回施家,咱们也算扬名立功啦!五人中一身材魁梧的高个大喊,刘台牛颤抖着手,却笑得坦然。 他们这些人虽会功夫,在施家却没什么地位,施家器重炼药的,他们这些邢家军比邢家打杂的地位都要低,在施家早就被挤得窝囊,要是这次能带施二公子回去,也没人看不起他们。 他们这样想,也不过是给自己一个念想罢了,毕竟施葭铭是个庶子,虽然现在上来了,但身份依旧变不了,只是跟来的邢家军觉得这位施二公子是真正看得起他们,一路上也是真正对他们好的。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22) 尘凡抬手抹掉嘴边的血,勾唇笑起来,面上是杀气腾腾:弟兄们,咱们一起把主子送回去!说罢再次抬起匕首扑向身前三人。 方才的停歇不过是眨眼的喘息,他们犹如筋疲力尽的困兽不停地挣扎厮杀。 尘凡以一敌三,用那把匕首挡住砍下来的长剑,他持刀的手臂刚才被砍伤,此刻使不出力气,一双灰瞳自月色中熠熠生辉,神情狰狞又狼狈,拼死格挡,可正用十足精力对抗三人,身后利光闪现,暗箭自林中飞撺出来,直冲尘凡后心。 他转头去看,呼吸一滞,可根本分不出力气去躲闪,刘台牛五人正在不远处厮杀,瞧见只得大吼出声。 利箭划破疾风直奔尘凡,下一刻就要刺穿他的后心使他毙命! 眨眼间,只见马车帘中飞出几根铜针,乘风发出清脆哨声,铜针抵开利箭,还未等所有人回神,又是几根铜针飞出,尘凡眼前正搏斗的三人齐齐翻滚在地,双手掐住喉咙挣扎片刻,不见动静。 尘凡一种大劫不死的侥幸漫上来,激得他头皮发麻。 月色里,一只洁白无瑕的手掀开车帘,楚心乐身披大氅下车,秾丽模样与四周血腥格格不入。 刺客见施葭铭下马车全都一窝蜂扑过去,尘凡刘台牛等人拦住这些刺客的路,利剑劈下,楚心乐闪身躲避,手出铜针将人一击在地,踩上那名为首刺客的脸问:谁派你来的。 都死到临头了,知道又有什么用!那刺客也傲气,命被楚心乐捏在手里依旧出言不逊。 楚心乐心里有些烦,脚上力道加重:问你话,就要答。 那刺客半只脑袋被踩进雪里,骨头被踩得咯嘣直想,还未等楚心乐动手,几名刺客绕过来,朝楚心乐挥剑刺来。 楚心乐只好松开脚,躲闪之余抬指出针,可他这些时日也没磨多少,几乎都带在身上,不出片刻就全都用完,眼见身前还有不少刺客,楚心乐侧头朝来路瞧,心里将邢雁鸿骂一千遍。 明明跟在后面却到现在都不出现,当真是要瞧他难堪? 还没骂完,只见一只箭自黑暗中刺出来,直冲尘凡,而尘凡还没意识地抵抗眼前刺客。 楚心乐手中没了铜针,情急之下直冲上前,将尘凡推出去,自己也使尽全力偏身躲闪,可还是晚了,利箭刺上肩膀,自肩上擦过去,连大氅都被划出道口,肩上鲜血不断往外涌,洒在冰雪上。 两人双双爬倒在地,刺客见状看过来,刘台牛疾步上前挡住。 主子!尘凡看上楚心乐肩上的伤,有些傻眼,将人扶起来。 楚心乐只觉得肩上痛意只是短暂眨眼,而密密麻麻的酥意却自肩上传至全身,整个右肩已经完全没有直觉。 尘凡扶住楚心乐的肩膀还未查看,人就被另一双手给抢回去打横抱进怀里,邢雁鸿高大的身躯将月色挡住,垂眸瞧他肩上的伤,不耐烦里似乎还夹杂些许自责:我不过是离开一会的功夫去把树林里那些暗虫给收拾了,你怎么就看不好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现在就已经把我很多的问题和缺点暴露出来。 进展太慢,剧情跌宕起伏感并不强烈,在地名和世家上连我自己都会搞不明白,我觉得很多小可爱也会在地名和人名上搞混T﹏T 第一卷 其实快要结束了,伴随的是两人在汝南的生活也会结束,后面将进入比较快节奏和连环爆破的时候,希望我能把这个故事讲明白吧。 最后,感谢各位小可爱的观看~我会继续努力写哒! 第29章 生病 楚心乐额头的汗珠往下滑,肩上的血竟然止不住,将雪白的大氅染出一大片暗红。 邢雁鸿和尘凡也注意到,借着月光虽然看的不清楚,但依旧能看到血是黑的。 箭上有毒!邢雁鸿眸子暗下几分。 尘凡这时也顾不得记仇,单膝跪地拜托邢雁鸿:邢三公子,我现在将我家主子交给你,主子身上的毒必须要快些解出来,你带主子先走,我和刘台牛他们随后就到! 尘......尘凡......楚心乐忍着疼朝他喊。 尘凡站起身,双目紧盯住自家主子,月色将他那双引人的灰瞳洗刷得清澈,他嗓音有些沙哑:主子先走,尘凡,晚一些去找你。 说罢抬首看向邢雁鸿:邢三公子,我家主子,就拜托你了。 两人在这一刻冰释前嫌,生死面前其余都成云烟消逝,邢雁鸿朝他点头,一吹口哨,赤霄自林中奔腾而来,邢雁鸿抱住楚心乐翻身上马,临走前对尘凡和刘台牛他们说:我等你们。 尘凡点头,看越来越远的身影,刺客见施葭铭被人救走,忙要去追,被尘凡他们拦住去路,尘凡看一眼刘台牛,又看向其他人,突然笑了,大吼道:弟兄们!杀 赤霄跑得快,不出一个时辰就将他们甩开,可邢雁鸿感觉到楚心乐冰凉的身子开始发烫肩上的伤虽然不流血,可毒气拍不出,憋在身子里开始发热。 这样子无法再赶路,而这条偏僻小道也没有驿站,邢雁鸿半路上瞧见一间没人住的破草房子,便停下马带人进去。 等升起火,邢雁鸿才看清楚心乐现在模样,他一张脸煞白,嘴唇乌青,血将大氅染红一大半。 邢雁鸿把那些沾血的衣裳给他脱下,带伤的肩膀已经青紫一块,邢雁鸿无法,只得摸摸楚心乐冰凉的的脸,拿刀把他愈合的伤口又滑开,一点点将毒血挤出来,待挤完,外面的天也已经泛白。 他将自己的外衣脱了给他包上,把昏昏沉沉的人抱在怀里,让楚心乐的脑袋靠在他胸膛上,跟哄小孩一样轻拍他的后背,抬眸瞧一眼旁边脱下来的衣裳,突然笑了,朝怀里的楚心乐说:得,全是你三公子的血,白喝了。 楚心乐听得迷糊,只得轻哼一声。 易安啊,楚易安。邢雁鸿轻轻地拍,轻声地喊,带着身子摇晃:还喝不喝? 回应他的,还是楚心乐的一声轻哼。 他看上去累极了,乌青的唇和煞白的脸像是闭上眼,就再也醒不过来,被冷汗浸湿的发丝贴在脸颊,勾勒出他的孱弱。 不能睡,易安啊。邢雁鸿贴在他耳边吹气,弄得楚心乐耳根发痒,可两只手根本没力气抬起来,只能在邢雁鸿怦怦直跳的胸膛上慢慢蹭,又觉得硬,咯人,这才挣扎着睁开眼。 邢雁鸿摇晃的比刚才厉害,见人睁开眼,低沉着声笑起来,楚心乐抬眼瞧他,火光映在他脸上,线条硬朗的脸上被橙红的火光与破窗外的阳光融得柔和起来。 不过左侧颈上竖一道疤,就在那只鹰眼上,不算大,不仔细看甚至根本注意不到,可那疤还是深红,看样子刚愈合不久,应该是刚才打斗时被划上的。 楚心乐烧得迷糊,无力地闭眼,想笑可连嘴角都扯不起来,只能自喉咙里发出一声急促的哼声。 笑什么,嗯?邢雁鸿像晃婴儿一般左右摇,垂首和楚心乐额头相抵,鼻尖碰上鼻尖,问:易安,笑什么呢? 楚心乐迷糊地睁开眼,瞧这近在眼前满是攻击性的脸,拿气声说:每次......每次遇见你......就没好事......叫什么......邢伯鸾......楚心乐浑身都在发抖,每说几个字都要喘几口大气。 那你说叫什么?邢雁鸿满有耐心地同他聊,双眼没从楚心乐身上离开过,不许他睡过去。 楚心乐觉得口干,吞口唾沫,接着说:叫邢......邢运来......吉利...... 邢雁鸿又笑起来,面上的轻浮浪荡消失殆尽,双眸里闪烁亮光,声音轻,把楚心乐搂紧几分,心贴心,说:行,易安只要撑下来,都听易安的。 邢伯鸾......楚心乐觉得身上黏糊糊的,他张嘴大口喘气:热...... 邢雁鸿刚开始没听清,又把耳朵靠过去几分,这才听清楚,但是搂得更紧了,听见楚心乐猫叫的声音在心上挠,说:捂汗呢。 热......楚心乐烧糊涂了,往日那副伪善的皮囊尽数褪去,孩子气的嘟囔。 邢雁鸿叹气,温香软玉在怀,风流艳楼的邢三公子能这般坐怀不乱,也算是仁至义尽。 易安啊,你欠三公子一条命呢,日后得还。 楚心乐将睡欲睡的眼睁开,又想起自己刚到施家的那场病,倏得笑了,虚弱道:你怎么......怎么和我......梦里的大哥一样...... 天穹上的太阳耀眼,残忍粗暴地融化地上已经污脏的积雪,雪块消融的叫声凄厉悲惨。 邢雁鸿听清他这句话抱着楚心乐摇晃的身子顿一下,在楚心乐看不见的那张脸上是恍然大悟的尴尬与愤怒,他故作无事,垂头贴进楚心乐,像在亲吻,喷出的炙热似要灼伤楚心乐的脸:楚易安,那晚不是梦,也不是你大哥,是我给你擦干身子换上衣裳,三公子平生第一次伺候的人,就是你啊。 滚烫的热气激得楚心乐哆嗦,宿醉的晕眩在脑袋里叫嚣,透过眼前的迷朦瞧邢雁鸿,光怪陆离的世界都在眼前打转:那......那怎么办......三公子......易安......还不起呢...... 邢雁鸿身上依旧是楚心乐向往的味道,那是凝露的青草,是清爽的太阳,是楚心乐从未拥有过的念想。 他近乎贪恋地呼吸,大汗淋漓,裹住的后衣被浸湿,楚心乐稍偏头离开压制自己的额与鼻尖,朝邢雁鸿怀里钻几分,像在撒娇。 邢雁鸿以为他又要睡,说:易安,三公子给你讲故事听。 嗯......楚心乐鼻腔里发出一声轻飘飘地回音。 我身子壮,从没生过病,个子比大哥二姐窜得都很,我大哥随我娘,清秀,不过听二姐说,娘生我大哥时得了场病,结果全都移到我大哥身上了,所以他自小身子弱,拿不动刀......眼睛也看不见......从前我小,不懂,他陪我也没多久,我十二的时候他就离开九原,再也没见过面。 骄傲蓬勃的鹰崽这一刻出现前所未有的低沉失落,他从前视大哥为光,是除去他老爹的第二信仰。 算了,提他做什么。邢雁鸿收拾好情绪,垂眸瞧一眼怀里的楚心乐,发现他半睁眼,听得入神。 再给你说说我那个二姐,她那暴脾气可真是完全随我老爹,除去性子,力气也像,虽然九原的女子不多,但也没像她那般舞刀杀人的,白瞎了我娘传给她那张脸,张口都是训人的刻薄话。方才的低落似乎只是一瞬,谈及二姐,鹰崽要比以往活泛太多:我就没少挨她揍,每次闹点什么事,老爹二姐轮排训,老爹揍完二姐揍,我能长成现在这样,得亏我自己争气。 噗...... 邢雁鸿说得兴起,听见声,低头瞧,病怏怏的人原本惨白的脸憋得通红,额间的汗珠往下滑。 听我挨揍你就笑,易安没良心了。邢雁鸿调侃地说,抱着楚心乐摇晃的身子没停下过,手掌依旧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他的背。 楚心乐不再憋,直接笑出来,窝在大氅里的手挣扎着要出来,邢雁鸿不许。 邢伯鸾,我好......多了。楚心乐说。 再捂会。说着呼出口气:要是有药就好了,喝药总比这样硬捂强。 他们就这样待到正午,可这条路再无其他人经过,尘凡和刘台牛没赶上来。 楚心乐肩上的伤依旧传来细密的疼,头脑恢复些清明,身上的力气也好很多,他身上裹紧邢雁鸿的大氅,仅露出半张俊脸,站在破门前朝外看,眉眼的美艳在冬日的阳光和雪光里显得清淡许多。 走吧,该回去了。邢雁鸿熄灭柴火,走上来。 楚心乐没看他,也没回答。 趁今儿个日头足,路上也算暖和,就算要日夜不停,也还有一天多的路程。邢雁鸿哪看不出楚心乐心里想什么,但没说,两人闭口不提。 双眼被日光晃得难受,他闭眼,复又睁开,抬头不顾阳光看着太阳好一会,久到眼眶里的泪被激出来,他才回过神,抬步朝前走。 走吧...... 还没走出两步手腕被擒住,邢雁鸿将他拉近怀里,宽阔的肩挺拔的身子把他拥住,抬指给他抹去颊上的泪,又吹声口哨,只见赤霄奔腾而来,停在两人身前。 邢雁鸿把楚心乐抱上去,自己上去坐在楚心乐后面,伸手抓住马缰,赤霄抬蹄朝前路奔腾而去,激起漫天的雪粒,等雪粒尘埃再次飘落在地,已然瞧不见两人背影,这间破草屋里,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第30章 劫后余生 一路上除去积雪畅通无阻,邢雁鸿把人拿大氅裹实,绝不让风有机可乘,等到孤鹜关下,夜已经深了。 要说汝南的冬令人无法呼吸,那汝南的夜就更是待都不能待,骑马疾行更是绝不可能。 邢雁鸿勒住缰绳,赤霄慢慢停下,在原地打转,沉静的夜里几乎一丁点声响都会被无限放大,两人一马平静地呵气,周遭黑暗里传出细微地窸窣咯吱声,像是有人踩在雪地上,一步步靠近。 两人屏住呼吸,聚精凝神盯住声音来源方向,邢雁鸿悄无声息地松开握住缰绳的手,一手护在楚心乐腰上,一手去拔腰侧的刀。 声音已然近在咫尺,细微的响动令人毛骨悚然,黑暗遮挡住他们的视线,放大他们的听觉,一声声犹如重鼓敲打在耳膜。 韧刀摩擦牛皮鞘,刺得楚心乐后脊梁发麻,窸窣的声响戛然而止,几乎是眨眼的瞬间,邢雁鸿身披黑袍头戴袍帽自马背上一跃而起,同时,身影自黑暗中窜出,二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打做一团。 楚心乐在马背上看不清,只能看见刀光剑影,两人不说一句话,倒是招招发狠。 听声音,邢雁鸿应该占上风。 楚心乐悬着的心放下,不过转念一想也是,就邢雁鸿那身躯力道,能压他的,这世上恐怕就只有九原鹰王了。 刀剑碰撞声在静寂里显得异常刺耳,连绵不绝,眼看邢雁鸿就要胜,谁曾想黑暗中又窜出一个身影,铁器碰撞声逐渐嘈杂迅速起来。 二对一,楚心乐能感觉到这后出来的人功夫远在第一个人之上,不过第一个人显然没有要打下去的耐心,甚至说,他正竭力阻止两人打斗。 楚心乐感觉不对劲,这才下马走近,周遭的积雪全被三人扫开,光秃的枝桠将月色撕得粉碎,就算洒下来也瞧不见个人脸。 只不过走近瞧见对方身影,忽然愣在原地,虽说他并没接触过多少时日,但毕竟天天跟在身边,再熟悉不过。 来人就是尘凡!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23) 邢伯鸾!楚心乐喊出声,因为身上的病还没好,一路上又是风吹,声音里是股子嘶哑。 另一个身影听见楚心乐的声音攻击明显顿下,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尘凡往后撤几步,邢雁鸿手握利刀上前一步,被楚心乐拦住。 阴云飘散开,月亮完整地露出来,几人终于瞧见彼此模样,皆是一愣。 尘凡似乎早就知道,只不过并没说话,站他身旁的人看一眼邢雁鸿,又瞧一眼楚心乐,将剑收回,面上的诧异自然地收起来,露出一副平静来。 楚心乐朝霍刚拱手行礼,之后走到尘凡身边,看见他脖子上缠绕着被血浸透的布衣条,鼻子有些发酸。 邢雁鸿也走上来。 霍刚注意到两人的目光,开口解释说:我到的时候见他被四个人包围,脖子上的口子有些深,伤到喉咙了,看来得养些时日才能大声说话。 楚心乐颔首,竟然直接面朝霍刚跪下,邢雁鸿作势要将他拉起来,楚心乐没肯,朝霍刚说:霍先生救尘凡的命,就是救我的命,大恩大德,我定铭记于心!说罢弯腰触上冰凉的雪地磕下一头。 尘凡抬手胡乱抹一把脸,将楚心乐扶起来,替他拂干净额上已经化水的积雪,见到自家主子没事,竟然没忍住抱上去,像兄弟一样拍拍楚心乐的背。 楚心乐回拍他的后心,安抚下他。 多亏伯鸾兄,才能保住这条命。楚心乐侧首看向身旁的邢雁鸿,笑起来。 尘凡心中对邢雁鸿总是有所芥蒂,毕竟第一面的印象就是要剁他两只手,所以一直到现在,尘凡也不愿意和邢雁鸿缓和下来。 不过这次邢雁鸿救下楚心乐的命,他也确实对人刮目相看,瞥他一眼,单膝下跪朝邢雁鸿抱拳,便迅速站起来,就算是谢了。 邢雁鸿又恢复那副懒散模样,尘凡自跪下到站起来,他都没做任何态度。 别站这了,刘台牛还在山洞里等着呢。霍刚打破这尴尬又说不出滋味的气氛,引楚心乐和邢雁鸿朝不远处的山洞过去。 邢雁鸿跟在楚心乐身旁一言不发,眼见到山洞门口,见着里面正迎出来的刘台牛,他停住脚步,瞧向霍刚,满脸笑意地问:霍先生可是当年云庭柯身旁的贵人,怎么去燕都了? 霍刚看向他,并未回答。 邢雁鸿脸色沉下去,嚣张压抑的氛围扩散开,刘台牛跑到尘凡身边,毕竟一同经历过生死,刘台牛从前没见过尘凡,也瞧不上,现在觉得这个瘦子有些能耐,打心眼里佩服,转头看见楚心乐,正想握住手说说话,被这突如其来的对峙冲愣头脑,伸出的手没来得及收回,呆在一旁。 我们临时改掉回程路线,霍先生,又是怎么得知的呢。邢雁鸿终于问出这句沉默一路的话。 尘凡和刘台牛这才反应过来。 他们一路上并没告诉过任何人要回程的路线,而霍刚恰恰在那时出现,救下两人,若说是巧合,那未免太巧了。 霍刚看一眼楚心乐,叹口气,径直走进山洞,坐火堆旁烤火,楚心乐也跟着走进去,见几人还愣在外面,才说:傻不傻?天寒地冻的,不进来? 霍刚抬头看向他们,突然笑起来,说:你们不是想知道吗,进来坐下暖热乎了,我跟你们慢慢说。 邢雁鸿这才抬脚走进去,挨着楚心乐坐下,刘台牛跟着尘凡进去,等几人都准备好,霍刚这才把腰间的佩剑取下来,剑鞘上还有云家的蝴蝶图腾,在火光里似乎扑扇开翅膀。 回程的路,是你们主子告诉我的。霍刚看看尘凡和刘台牛,又瞧上邢雁鸿。 什么?!刘台牛不了解自己这位新主子的行事作风,只觉得这般贸然把路线告诉一个摸不清底细的人是大忌。 不过众人里也就只有他一人面露吃惊,尘凡仅是皱眉,他跟在楚心乐身边也有一段时间,虽说自家主子总会做一些置自己身处险境的事,不过他总有自己的想法。 邢雁鸿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毫不在意地歪歪脑袋。 不是,这个,额,怎么......刘台牛一介武夫出身,愣是绞尽脑汁也转不过那么多弯,要说的话烫嘴似的,愣是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尘凡摁住他乱指的爪子,严肃沙哑道:别乱问。 刘台牛这才找回神似的问他:你知道怎么回事了? 尘凡没回答,冷酷地摇头。 ...... 刘台牛眨巴一双大牛眼,没阖上的的嘴抿成一条无辜的直线。 是我。楚心乐将裹在大氅里的手伸出来放到火堆上方,炙热的烘烤感随掌心将冰冷一寸寸吞噬,一路的寒风凛冽终于在此刻得到舒缓,他放轻声音,面上虽温和,但却没笑。 霍刚自始至终就一直盯着他,纵使他跟在云庭柯身边已经有十来年,可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看不懂一个人的心,这位从未出过门施家二公子,比他想象的更加难缠。 你为何这般信得过我?霍刚问。 尘凡跟刘台牛看向霍刚的眼齐刷刷转了个弯,看身边的楚心乐。 楚心乐面上逐渐化开笑意,没看霍刚,垂眸瞧噼里啪啦的火光:人生在世,哪那么多十拿九稳?说着抬眸看对面的霍刚,火光放肆地蔓延在他半边脸上,勾勒出他精致明丽的眉眼:不赌,就是无,不过...... 他将手又缩回邢雁鸿的大氅里,肩上被冻僵的伤随热而开始隐隐作痛,他坐直身子,胸有成竹地说:霍老,我赌赢了,不是吗? 人又怎么能一生都在赌呢。霍刚没回答他,像是感慨又像是在问他。 邢雁鸿听见这句话,才稍有些动静,侧眸看身旁的楚心乐。 他垂下的眸子隐藏了其中晦明晦暗的情绪,嘴角的弧度并没消失,一半是火的橙红,一半是雪的蓝白,他就在这道仓促又诡异的分割线上平静端坐,像一幅动人心魄的水墨画。 霍老说得对,人不可能一生都在赌,那和春冰虎尾没有区别。楚心乐开口的声音如水轻灵,在这个小山洞里回荡,可又那般孔武有力,莫名震撼每个人的胸腔。 可做人也绝不能畏畏缩缩,没有十成的把握便不做,拼一把,机会总要大些。楚心乐掀起眸子,其中清明坦荡,眼尾的挑又显得混色,让人辨不出到底哪句是发自内心的话,而哪一句又是客套别人的话。 这种思路在霍刚这是无法理解的,霍刚是保守派,从云庭柯那离开,跟随楚心乐,算是他迄今为止做过最大胆的两件事,不过这不代表他能够认同楚心乐的所作所为。 等他们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外边的天也已经朦朦亮了,柴火也已经烧见底了。 几人又聊回来。 知道那些人哪来的吗?霍刚问。 楚心乐颔首,瞧外面蟹青色的天:差不多吧,除了他,也没人想要我这么个废物的贱命了。 几人站起身要走,洞外天空飘来一阵长鸣,空灵飘渺。 邢雁鸿站起的身子稍作停顿,便立刻先他们一步出山洞,只见自天空中俯冲下来一只金雕,看羽毛成色和体型应该还未成年,它蹬出两只利爪又狠又准地落在邢雁鸿伸出的手臂上,虽还未年,但体型已经接近邢雁鸿宽阔的肩背,压迫的气势同邢雁鸿十分相像。 楚心乐走过去,面上瞧不出害怕,不过还是离那只金雕隔开些距离,问:你来汝南还真是都带齐全了,想不到不只一头狼呢。 邢雁鸿显得有些严肃,蹙紧的眉头自金雕飞下来就没展开过,不过还是故作玩笑地怼回去:要是让你知道了,那关进去的可就不止阿翡了,你做事太绝,不给你三公子留条后路,我总要自己留。 楚心乐没回他,话锋一转,问:出事了? 邢雁鸿呼出气,神色凝重,话语里却极尽轻松:不算什么大事,施甄冥那孙子应该是听到什么,要去找我玩。 ...... 楚心乐突然笑出声,看笑话似的瞧邢雁鸿,说:哦,不算大事。 第31章 年关 寒风凛冽,硬是削起地上一层积雪。 凛皓拦在门外,施甄冥刚才试过硬闯,很可惜,他和阿雷两人都不是凛皓的对手,只能僵持在此。 我说这几日没见过邢三,原来是病了,在汝南,我可算是你家主子的亲人,说到底也该来看一看,怎么?这还拦着不让进? 凛皓拱手抱拳,恭敬有礼道:我家主子风寒太重,大夫说不宜见人,怕给外人也沾染上,还望施大公子见谅。 那就更要去看看了,都说兄弟同心,邢三这样,我这个做兄弟的也心疼,不见着他心里过意不去。施甄冥装模作样,瞧上去倒还有几分真心在其中。 ......施大公子不注意身子也要为我家主子想想,要是因为他施大公子染上风寒,我家主子肯定过意不去。凛皓依旧低眉顺眼,面上全无不耐模样。 可施甄冥明显不耐烦,甚至不愿意再惺惺作态:你还知道我是施大公子,那就让开,你也只不过是邢三身边一条狗,主子的兄弟,也照样是你主子。 凛皓没回答,但也没让开身子,依旧笔直地挡在两人身前。 我看你家主子不是病了,是根本不在汝南!施甄冥一语道破,拔剑相向,身后的邢家军也顺势拔剑。 凛皓手握腰侧刀鞘,双眸凌厉,盯住眼前密密麻麻不断紧逼的人,话从牙缝里嚼碎了吐出来:施大公子,我家主子来你们这是受教,可由不得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是关心邢三,可你硬要阻拦,你该死。施甄冥一字一句说得慢又重,胸有成竹不疾不徐。 周遭的风在这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胸腔的震动和呼吸在晃眼的利剑中显得尤为沉重,仿佛下一刻紧张的对峙便会消失,就会像凉水呲进热油里炸开锅。 那施大公子就别怪我得罪了!凛皓拔刀要扑上前。 凛皓!身后一声怒吼打乱这场还没开始的战争。 众人都朝里面望去,只见邢雁鸿仅穿里衣,外披一件大氅,面上毫无血色的走过来,在众目睽睽下停在凛皓身边。 主子......凛皓险些以为活见鬼。 邢雁鸿没理他,手握拳轻抵嘴边咳嗽两声,对施甄冥说:这一段时日也不见你来,今儿个风向是变了?平日里的大忙人有空来看我。邢雁鸿越过他往后看见密密麻麻的剑影,笑了:还带一群凶神恶煞的人来看我。 他说话总是痞气里夹带嘲讽,又因为高,看谁都有种居高临下的优越,虽然脸色惨白,可依旧压制不住他周身的戾气。 施甄冥反应也快,毕竟两人相处下来也不是一年两年,他笑着将刀收起来,身后的人见状也都收起刀,仿佛刚才紧张的对峙压根不存在过。 这不才听说了,担心你过来瞧瞧,谁知道你手下的狗挡路呢。说罢瞥凛皓一眼。 凛皓收起刀,默默无闻地站在邢雁鸿身侧。 你这不看过了,怎么,不和你意?邢雁鸿挑眉,觉得凉意阵阵,又将身上的大氅裹严实。 又瞎说什么昏话呢,生病就该治,成天窝在房里不出门,这不让人担心吗。施甄冥走近几步,不动声色地打量邢雁鸿,只见邢雁鸿忽然大声咳嗽起来,用力之猛,离他稍近的,都能感受到胸腔的震动。 施甄冥被他咳得心气烦闷,也没什么性子再去瞧他是真是假,迅速地撤回去,拿手掌在面前混不在意地摆两下,客套道:照你这般咳,五脏六腑都要震裂,罢了,回去歇着吧,我走了。 待施甄冥一群人看不见身影,邢雁鸿才停下,转身时把咳了满手的口水顺便全抹到凛皓衣衫上,自顾自朝回走。 ...... 凛皓低头瞧自己身上那块水渍,本能想低头去闻,不过半道停住,觉得有损脸面,抬眼看门口守着的两个下人,清清嗓子,挺直腰背上手跟上去。 这段时日里,府上的下人几乎全都换成自己人,这些全是邢家死侍,自小跟在邢雁鸿身边,邢雁鸿将他们训练成自己的铜墙铁壁,虽然不及老爹手下的邢鹰军,但对付其余世家也算是绰绰有余。 主子......凛皓跑上去想问,还没说完便被打断。 传信及时,得赏。邢雁鸿拢住大氅的手松开,一路紧赶慢赶被利风呼啸的惨白的脸也逐渐恢复血色:这事你记着,等回九原找老爹要赏。 邢雁鸿打开里屋的门,虽然这些时日不在,但为避他人耳目,还是每日照旧烧上火炉,屋里暖,地上堆满邢雁鸿急匆匆脱下的衣衫。 主子比预估时日回来要晚一日,可是中途出事了?凛皓问。 邢雁鸿颔首,倒一杯热茶暖身,说:被人摆了一道。 可知是何人? 邢雁鸿摇头,双眸直勾勾盯住前方,喝一口茶,指腹摩挲杯上的蛇纹图腾,说:这人啊,藏得深,谁都有可能。 楚心乐几人比邢雁鸿要晚,几乎黄昏时才到,霍刚由尘凡带着要从后墙悄摸着进去。 二人到后墙根时,却大眼瞪小眼,站在原地。 霍刚伸臂指墙角的狗洞,不可置信地问:钻过去? 尘凡颔首,面上有些尴尬,但想起自家主子严肃又正直的交代 你带霍老从后墙进,那里有个门,不过不是这种正常的门,要低很多,不过不用在意,从前我没腰牌的时候,都从那里出去。 他觉得这个不正常的门也许就是个破门,谁能想到,是狗洞! 尘凡佯装冷酷地回答:主子是这样交代的,说不用在意,以往他也是这样偷溜出去。 ......是不是只要从这里进就行?霍刚问。 尘凡颔首。 霍刚二话不说,纵身沿高墙翻进去。 ...... 尘凡眼看霍刚身影消失,呆愣片刻,似乎感觉到寒冬腊月里,耳边有乌鸦鸣叫,他又低头看看墙角狗洞,垫脚纵身跃进去。 楚心乐连打两个喷嚏,心想一路被风吹得受寒了,又将施葭铭这破身子数落一番,认命地想回去后一定要先喝些药。 不过他没回自己院中,而是带刘台牛径直去施恩择院里。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运药,就惹出这么大祸端,应当去领罚。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24) 等到施恩择院子里,只见老陈和几个下人,老陈见到他,朝人行礼。 楚心乐颔首,喊一声:陈叔。 主子这几日正忙,施二少爷还是先回吧,有事等主子出来说。老陈说话总是开门见山。 楚心乐也没多停留,朝老陈行礼后便回自己院中。 此事非同小可,且不说自己被人追杀,那两车药材的价值是他怎么也还不上的。 尘凡见自家主子若有所思地走进来,便迎上去,霍刚和楚心乐不算熟,站在原地负手挺背,想过去又放不下面子。 主子,怎么样?尘凡跟在楚心乐身旁一起走,问道。 又把自己锁里边了,不见人现在。楚心乐摆摆手。 那这事该怎么办?尘凡面露焦急。 楚心乐把伸出的手缩回去,呼出口寒气:船到桥头自然直,不说这个了,临安那边有动静吗? 尘凡思付片刻,说:琴氏沉得住气,至今都没对云既明动手。 楚心乐颔首。 尘凡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跟在楚心乐身旁,垂下头。 有话就说。 尘凡这才说:琴氏好歹也算云既明的生母,常言道虎毒不食子...... 楚心乐停住脚,一双含情眼看向不远处的霍刚,两人对视,楚心乐朝人有礼地笑,问:尘凡啊,你说云庭柯是什么? 尘凡没料到楚心乐会问这种话,呆愣许久,小心翼翼回答:云家家主? 楚心乐收回眼神,笑着摇头,抬起脚继续朝前走,萧瑟凄凉的冬在他面前显得明媚:不对,他是桥梁,也是纽带,是云既明和琴氏得以和睦相处的秤,琴氏选择站在云既明的对立面,就已经不再讲血缘亲情了。如今云庭柯卧床不起,这个称坏了,无法保持平衡,势必会有一端脱离,摔个粉碎。 临近年关,雪又下起来,施恩择在除夕那夜出关。 楚心乐第一次在施家过年,很多规矩和他们楚家完全不同,原先爹娘大哥他们还在时,每年除夕夜都要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放爆竹挂灯笼为来年许愿,家中的佣人多半也都让他们回家歇息,没家的,就留在楚府同他们一起过年。 可施家不一样,这座被大雪覆盖的城池掩埋了所有的人情味,除夕夜也是冷清空荡,施恩择倒是还算心善的放下人们回去团圆,不过在施家可全然没有围在一起吃年夜饭的规矩,施恩择注重嫡庶,庶子绝不可能同嫡子和家主在一张桌上用膳。 楚心乐去负荆请罪之时,施恩择正坐在正堂里喝茶,所有的来龙去脉老陈都同他说过一遍,因此楚心乐委身跪下,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施恩择打断。 你倒是聪明,能想到绕路走。施恩择看上去心情不错,面上没有损财的狠戾懊恼,对楚心乐说话也比平常还要亲近些,不过兴许是从前讽刺人惯了,夸奖的话说出来,也跟贬义似的。 楚心乐垂眸,模样乖顺,轻说:是随了父亲,不过儿子蠢笨,想到其一,却没曾想到身边掺杂进来脏东西。 本来以为会有一场免不了的家法鞭打,谁知道施恩择竟然破天荒地放过他,善解人意道:罢了,第一次运药,出差错正常,今儿个是除夕,我也不想大过年的见血,回你自己院里歇着去吧。 楚心乐直到回院里,都没想出来施恩择今日到底为何这般高兴。 尘凡一干人等在院中,见自家主子回来,一个个满头大汗地围过去,玉莲青竹二人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些什么,不过运药出事致使药材全丢,这可是件大事,生怕自家主子完完整整地去,遍体鳞伤地回,毕竟脖颈上刀口留下的疤,至今都没消掉。 主子!尘凡跑得快,先旁人一步,此刻也顾不上主仆,围楚心乐来回转,仔仔细细地看,结果发现连衣裳都没事,难不成是扒下衣裳打的?一旦生出这么个念想,就忍不住伸手去扒楚心乐的大氅。 楚心乐这才回神,摁住尘凡摸索在自己领口的手,说:在这脱我衣裳,你是要冻死我? 尘凡方才太紧张自家主子,一时间忘记他们一群人在屋外冰天雪地里站着,他尴尬地收手,目光一一瞧过正不可置信看他的青竹玉莲,霍刚和施郝铭,施郝铭手中还拿一块咬半口的糯米糕,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僵硬的手里滑出去,可怜地裹进雪里。 咳咳......尘凡轻咳两声,恢复正题,问:家主可曾为难主子? 楚心乐摇头。 ? 众人皆是吃惊。 施郝铭握住楚心乐的两手来回看,发现连一丁点伤痕都找不到,这才松下口气,双眼通红,看模样又要哭。 别别别。楚心乐算是怕了:施郝铭,我跟你说过不下百遍,你已经成年,男儿不可再轻易落泪。 施郝铭听话地点头,硬生生把将溢眼眶的泪又憋回去。 玉莲看没人想进屋,这才说:主子,屋里烧好火炉,咱们进屋说。 青竹赞同地点头:今夜是除夕,我和玉莲把最拿手的菜都端上来,咱们也算过年了。 施郝铭立刻双眼放光:青竹姐姐,我想吃蒸鱼! 霍刚在这群小孩里最年长,不多说话,看向几人往屋里走的背影,眼里是自己觉不出的和蔼。 尘凡楚心乐走在后面,三人肩并肩,楚心乐在中间。 难道因为过年,施恩择才......尘凡问。 霍刚对施家不熟悉,侧头仔细听。 楚心乐摇头,伸手去接鹅毛大雪,朦胧的光柔和他眉眼的秾丽,看上去温柔些许:未必,今年的冬太冷了。他将手掌里化水的雪拂去,将手拢进大氅里,倏得笑起来,不远处亮灯的房间里,施郝铭正帮青竹玉莲一同忙活,几人正挂门前的大红灯笼。 明年的冬,会怎么样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一更,因为我觉得这个情节应该两章一起发出来才行,应该是12点发。 第32章 偷看洗澡 除夕夜,还是阖家欢乐之时,施府却如死水沉寂,也只剩东处最偏的小院里,活络得有点烟火气。 青竹玉莲把烧好的饭菜端上桌,几人在楚心乐屋中还算大的圆桌旁围坐一团,油灯的暖光给油亮软糯的菜肴镀上一层色香,葱香麻辣味充满房间,施郝铭双眼看直了,直吞唾沫,忍不住要动筷。 霍刚来也没白来,包袱里装的全是何家的陈酿老酒,味甘性烈,入口醇香,他爱喝酒,这时颇有眼色的把酒壶拿出来,尘凡给所有人都倒上。 楚心乐先拿起酒杯,含情眼里满是谢意地掠过眼前一个个身影,突然笑了,这是他没几次的面露真情出来,往常的伪善和顺扒去,带上真正的感激欣喜,灯火打亮他秀气的眉骨,神采奕奕:在我这里,没有主仆,也不分上下等,大家留在我身边,就是给我面子。大家如若不嫌弃,大可将我当做亲人,我心里已经将大家当成我身边至亲之人,这杯酒,我先干为敬。说罢他一饮而尽,周围欢腾的气氛似乎也同这杯酒一起饮下肚。 霍刚最先反应过来,伸臂握上酒杯,却顿住没有下文,心中似乎还有许多顾虑。 尘凡沉默着站起身,他拿起酒杯,并未开口说一句话,一口闷下这杯酒,辣自喉咙冲向鼻腔,激出满眼的泪,千言万语,全都汇到这杯酒中。 施郝铭直勾勾盯住楚心乐,倏得垂下眸子,爱哭的少年在今年的最后一夜里似乎突然长大,他抿嘴点头,和青竹玉莲一同饮下手中的酒。 众人面前酒杯皆空,唯独霍刚还从未动过。 楚心乐温和地看他,等他,要给足他时间去想,去接受。 火炉把整个屋子暖得发烫,翘檐上的积雪被融化,嘀嘀嗒嗒往廊道木板上滴水,一声声像在计时,拍击上所有人的耳膜。 沙沙 门外积雪被踩碎,霍刚依旧没说话,尘凡听得清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撺到门前打开门,屋外的身影还没反应过来,看见大开的房门,和屋中齐刷刷定向他的众人,略微尴尬地挠挠后脑勺,黝黑的脸蛋不知道是含羞还是被屋中灯火映的,红彤彤,活像个猴腚。 刘台牛?尘凡不可置信地拔高语调:你怎么不回家过年? 刘台牛挠脑袋的手垂下,指头捏住粗布棉衣来回搓,垂眼看门槛,说:俺家我家其实在琴川。 楚心乐听后不受控制地站起身,抬脚走出去,双眸紧盯刘台牛,问:琴川? 刘台牛看着楚心乐的眸子,点点头,说:其实,我家里人都在琴川,几年前楚家那个小公子赶人的时候我们全家都出来了,我留在汝南,我妹和娘念家,楚家小公子被捅死以后她们又回去了,谁知道土匪势力渐长,控制琴川,把城门关得严实,里面的人不准出来,我想进也进不去......其余世家也都不管不问...... 他说到这长呼出气,接下去的话,就算他不说,其他人也都明白。 冰凉的肩膀被温热覆盖,楚心乐拂去刘台牛肩上落得霜,他背对里屋,将一切红与暖隔绝在身后,向这个渴望热闹却忍受寂寞的人伸手,将他拉过那条分界线,黑暗从此只在他身后。 屋里的座,有你一个。楚心乐轻拍他的肩膀,没有多说,只说完这一句,便给刘台牛留一个背影进了屋。 刘台牛还愣在屋外,尘凡看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直接出去拽住刘台牛的手腕把人拉进来,点醒他:我家主子留你呢! 啊!噢!刘台牛大开嘴,一眨眼又半阖上,橙红的灯火映上去,竟然还能瞧出他吃惊喜悦的神态,五官先是紧皱,随后又敞开,活像个戏院里的变脸师傅。 青竹玉莲憋的难受。 噗 施郝铭没忍住,噗一声笑出来,像是触到什么机关,周围人都哈哈大笑,连自从来到就绷紧一张脸的霍刚都没憋回去。 刘台牛害羞地挠头,走过去随手拿一杯倒满的酒一饮而尽,气势豪迈激昂,朝楚心乐大喊:以后您就是我刘台牛的主子,我手底下的施家兵没多少人,但主子要是不嫌弃,我们愿为主子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惜! 楚心乐勾起唇,拿起自己的酒杯同样饮尽,调笑道:主子我当,好说,不过你们的脑袋,好好的在脖子上待着,哪也不准去,知道吗? 那双大牛眼里映出水光,刘台牛觉得鼻子发酸,他沉重且用力地点头,怕楚心乐看不清楚,怕自己不够诚心。 几人无一言语,仿佛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全汇在手中这青纹白瓷酒杯中。 等等......尘凡面色凝重,眯眼瞧刘台牛,话语冰冷,下一刻便爆发出来直奔向他大喊:你给我放下,那是你哥哥我的酒杯! 屋外冷风吹寒,裹挟摇摆着屋檐上的灯笼,积雪掩埋了很多细弱的东西,将它们藏在最角落里,埋在厚雪之下,徒留一片状似祥和的夜,屋内暖热嬉笑,酒过三巡后,一个个胆比往常更大了。 尘凡从前在艳香楼没少学那些喝酒耍拳的把戏,趁机朝刘台牛炫耀,两个兄弟脸红脖子粗,勾肩搭背吆喝着要猜拳。 施郝铭喝得最少,可看模样已经醉了,摇摇晃晃地要起身,结果一屁股坐下,撑着头瞧尘凡和刘台牛,跟看猴似的津津有味。 青竹玉莲已经晕乎地趴桌上,哪还有精力去猜拳? 倒是霍刚千杯不醉,除去脸通红,其余一切看起来正常无误。 他猛地站起来,手握腰侧不曾离身的剑鞘,许是烈酒壮志,本来的拘谨烟消云散,他冲两人嚷嚷:猜拳有什么好!耍剑,耍剑!喝酒就该耍剑! 像是终于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一般,木凳被他踢倒,他一手抽剑敞开门奔出去,速度太快,没人来得及拦。 楚心乐也有些昏沉,不过还算清醒,他也起身,转头去看院外的霍刚。 灯笼映在通透的积雪上,周围被照得一清二楚,裹上一层朦胧的蓝,天上又开始飘小雪。 霍刚在雪里舞剑,他这般昂扬肆意,苍老的脸上是少年的意气,剑刃滑过漫天的雪花,他一手拿酒杯,一手挥舞长剑,周身散发的气势震开满地的积雪,他耍累了就停下,把杯中的酒一口喝完,玩得尽兴了,酒杯便朝雪地里扔,酒杯撞上突起的硬石,白瓷瞬间裂得粉碎。 这是一种宣泄,更是一种恣意洒脱,霍刚把自己囚禁起来已经太久,久到喧嚣的灵魂已经不知道要去挣脱,可今日,今夜,今景,麻木的灵魂再次冲撞挣扎,仿佛得到救赎。这个模样,才让人相信他曾经意气风发过。 楚心乐看呆了,或许该说是被那种傲然的气势震住了,那是与邢雁鸿天生的压迫感不同的,是久经风雨沧桑后的松柏苍翠。 天地间忽然暗下去,只剩他们二人和越下越大的雪花。 霍刚终于肯直视楚心乐,他将剑收回,一步步走近,酒意醺红的脸在此刻得到舒缓。 我没什么大本事,你若不嫌弃,便拜我为师,我霍刚,将一切都传给你。明明是寄人篱下,语气里却是低缓不下的狂妄。 风声自二人耳边呼啸怒吼,楚心乐的双眼被吹热了,吹湿了,这风甚至让他难以呼吸,他看身前比他稍矮,略微佝偻却依旧昂然的人,觉得不妙,这感觉很熟悉,像是他本该见过一般。 从此往后,愿与师同苦乐。楚心乐双膝跪下,凉意瞬间自膝盖吞噬双腿,他不自觉地发抖,弯下腰,一下又一下,在雪夜里磕三个头。 尘凡直愣地看自家主子跪在雪地里,身着大氅的背影于夜雪中单薄消瘦,挺直的腰背却透出沉着的力道,每一次的弯腰又直起,单单只是一个背影,却虔诚地震慑人心。 他松开勾住刘台牛肩膀上的手,愤懑抑郁地仰头就是一杯酒,辛辣直冲鼻腔,混杂某些情绪,在眼底晕开。 他像是铁了心,迈出门槛,楚心乐站起来,尘凡又在他身旁跪下,不声不响地就磕下三个头,急促,又铁定,少年那双灰眸子在雪光里熠熠生辉,他没起身,抬头看楚心乐,又看霍刚,说:你救我一命,我当以命相抵,如今我家主子拜你为师,我跟我家主子,从此往后,你就是我尘凡第二个主子。 少年不肯缓下语气,恣意的傲然使他语气显得生硬,像是被迫,又像是命令。 楚心乐无声地勾起嘴角,尘凡这见到不熟的人就浑身带刺的性格,看来还是没除干净。 霍刚经历的要比这群孩子多得多,自然能一眼看出来,他不恼怒,不在乎雪是否落到自己嘴里,只顾仰头大笑,雪花落到他细纹蔓延的眼角,一瞬间化开,像泪。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25) 好,好!要是我儿子还在......霍刚毕竟老了,今夜的酒让他有些慌神,看向面前一站一跪的身影,一人沉着稳重,一人恣意洒脱,不禁感慨:他也该和你们差不多大...... 施府外不远处放起烟花,团团花火自黑夜里绽开,把深蓝的院子映出彩色,这酒喝到后半夜,也都尽兴了。 刘台牛想回自己施府外的小屋子,被尘凡拦下,俩人摇摇晃晃地朝尘凡屋里走,关上门没了动静,看来是倒床上就睡了,霍刚和施郝铭帮着把青竹玉莲送回屋后,霍刚也回了自己的房。 楚心乐想要沐浴更衣,谁知施郝铭迟迟不走。 不要睡了?楚心乐笑问。 施郝铭盯桌上没吃几口的菜肴,吞口唾沫,卑微地问:这些,我......我能带回去吗? 楚心乐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边脱大氅边说:都凉透了,吃了肯定要坏肚子...... 没事!施郝铭觉得自己反应太激烈,便又说:没事的,二哥......我......我其实没吃饱...... 楚心乐一听这声二哥,心软下来,说:那把这几盘肉带走吧,剩菜就别吃了。 得到允许,施郝铭松口气,笑起来,重重地点头,一手端一盘红烧肘子,中间还抱着烧鹅蒸鱼,兴冲冲地跑出院,朝自己院里跑。 楚心乐要喊他,可还没来得及,人已经没影了。 这孩子,这几日不都睡我这里吗...... 酒意正酣,脑袋也不容他多想,匆匆洗了个澡,刚从木桶中站起身要去拿旁边架上的衣裳,突然伸出一只手把衣裳先他一步拿走。 楚心乐顺着那只手看过去,见一双桃花眼正弯着,邢雁鸿一脸得意。 第33章 孔明灯 你大半夜不睡觉,总翻别家的窗,邢伯鸾,这该不会是你的癖好吧。楚心乐想要伸臂去抓衣裳,邢雁鸿却没想就这么给他。 他毫无顾忌,整个人从沐桶里站起来,没来得及擦净的水珠从湿漉漉的头发往下淌水,细长的脖颈,纤瘦的肩臂,以及盈盈一握的楚腰,甚至于再往下,无一不遍布水珠,油灯映出他透明的白,邢雁鸿甚至闻到他身上的香,像一朵流着露珠的百合花。 你大半夜不睡觉,总是沐浴,楚易安,这是你的癖好?邢雁鸿学他的模样问,眼神毫不避讳又贪婪地在这朵百合花上流连。 楚心乐见拿不到衣裳,也不恼,转一个身,留一块璞玉的背给邢雁鸿,要弯腰去捡方才脱下来的脏衣裳,还没等动作,脑袋上猛地盖上一块巾帕,之后一双大手便就这帕子给他擦头发的水。 邢雁鸿不算轻柔,处处透出强劲霸道,揉得这颗本就晕乎乎的脑袋,更晕了。 邢伯鸾!楚心乐抬手想制止,奈何力道拼不过人家,只得开口喊:你他......他娘的......要把脖子......揉断了! 回应他的是一声低沉轻笑,说话的声音就在耳边:放心,我有分寸。 滚......滚蛋!楚心乐被他晃得要吐,没忍住开口骂出来。 头上的手停了,楚心乐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湿发干很多。 我滚蛋?三公子来可是想着带易安出去玩。邢伯鸾还是笑,话里也听不出是个什么意思:你好狠的心呐,竟然要我滚蛋。 楚心乐扯下头上的巾帕,眼疾手快一把扯出邢雁鸿怀里的衣裳,把湿帕子扔他脸上。 邢雁鸿被帕子糊一脸的水,不过没立刻拿下来,闻了会上面的香味,这才慢悠悠地扯下。 楚心乐已经穿好衣裳,准备赶客。 瞧三公子给你带了什么?邢雁鸿没给他机会,说罢从身后拿出样物件。 脆弱的宣纸被揉得沙沙作响,油灯把宣纸上画出的凤凰映得全是灵气。 楚心乐愣愣道:孔明灯...... 是了,除夕就该放灯,走,三公子带你玩去。 邢雁鸿拉住人朝外走,楚心乐垂眸看自己被握住的手腕,邢雁鸿手掌还是那么热,就算天再冷,他连血,似乎也总是热的,楚心乐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楚心乐带邢雁鸿到后墙的狗洞前,指了指,说:就是这,出去就行。 邢雁鸿攥紧孔明灯,脸上的神情一阵红一阵绿,最后问楚心乐:钻出去? 楚心乐自然地点头,说:这有什么,我每次都是从这出去,霍刚尘凡他们也是从这。 他们也钻?邢雁鸿挑起眉。 楚心乐肯定地点头,有些得意地说:这里是我告诉他们的。 你看见他们钻出去了?邢雁鸿问。 没有。楚心乐否定。 ...... 邢雁鸿以一种隐晦的眼神瞧眼前人,突然笑了,伸手搂住楚心乐的腰:你也就往我身上洒坏水的时候机灵。 说罢纵身一跃,吓得楚心乐赶忙搂紧邢雁鸿的脖子,邢雁鸿一只手拿灯,一只手搂人,从高墙上翻出去。 等落地将人放下,他松开楚心乐的腰又刮一下这人的鼻子,说:你三公子的能力,用得着钻狗洞吗。 邢雁鸿原本是想耍个威风,谁知道在楚心乐听来全变了个味,以为是骂他傻,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说:哦,我的能力只能钻狗洞。 说什么呢,易安放暗器的时候,可看呆我了。邢雁鸿听出他酸溜溜的意思,便接着话往下说。 楚心乐面上瞧不出表情,不过比方才缓和不少,两人便并肩朝邢雁鸿的宅子走。 那宅子楚心乐没去过,不过看起来收拾得干净,没挂灯笼,也没贴窗花,死气沉沉。 你这屋子怪寒颤,一点也不像过年。楚心乐调侃。 邢雁鸿扎孔明灯的手没停,说:这可不是我的屋子,这里也不是我的家,有什么可弄的。 楚心乐没再说话,邢雁鸿已经把孔明灯鼓捣好,点了火,让楚心乐抓另一边。 楚心乐抓住,又说:只买一个灯? 邢雁鸿颔首,灯火闪烁不定的光,晃在他脸上,把人照得比往常还要俊朗。 楚心乐这面画了只凤凰,邢雁鸿那面是头鹰。 邢雁鸿笑了,楚心乐也笑,两人自冰天雪地里放飞这股炙热,鹰和凤凰终于飞上天,火光将他们笼罩,在黑暗里发出唯一的光。 凛皓本来站在门口,见两人都无要进屋的意思,便很自觉地退走。 楚心乐依旧抬头望,直到那抹光飘远了,消失了,也不曾低下头。 呼啸的冷风令他有些无法喘息,眼尾凝结的水珠挂在上面,将流不流。 从前过年,我哥也爱带我放灯。楚心乐声音很小,几乎说出来的下一刻就吹散在风里,不过邢雁鸿离他近,听得清楚也仔细,我以为可以放一辈子,和哥嫂,还有要出世的小侄子。 楚心乐终于垂下眸子,隐去刚才显露于面的内心,轻笑出声,自嘲道:可惜是我想得太好了,以至于后来什么都没剩,那场大火吞没了一切,连孔明灯都被烧成灰烬......老天真狠,什么都不给我留。 眼前的朦胧里闪出一道金光,邢雁鸿将手摊在他眼前,手掌上是条颈链,上面红宝石眼睛的凤凰有些熟悉。 楚心乐想了会,抬眸问邢雁鸿:这是那金钗? 邢雁鸿颔首,伸手将人拉过来,自顾自的给他带上。 细长的颈犹如花枝茎,那只凤凰在其上,显得格外诱人。 送给我?楚心乐怜惜地摸脖上那只凤凰,抬头问。 邢雁鸿百无聊赖地说:是了,拴上你,看你还敢到处使坏心眼。 我可记得三公子说是送给心上人呢。楚心乐调笑。 邢雁鸿没说话,斜眸瞥他一眼,觉得冷,要拉人进屋。 手还没伸出去,就听旁边人说:邢伯鸾,你只是来汝南太久,忘了外面什么样。 楚心乐抬眸看他,两人四目相对,那双含情眼里失了笑,就只剩冷血。 你该回去,你要娶妻生子。楚心乐这话说的重,像是命令。 邢雁鸿没理他,话锋一转,说:楚家那场大火,真如外界所传,是无缘无故烧起来的吗? 楚心乐闭上眼,再睁开时冷血尽消,又带上如春的笑意:邢伯鸾,你觉得那场大火是偶然吗,整个中原都说那是偶然,都说那是楚家的报应,谁信呢,自欺欺人罢了。 邢雁鸿打了个哆嗦,见身旁的人没有要进屋的打算,一弯腰把人扛肩上往屋里走,霸道地结束这段不让他愉悦的对话。 楚心乐被扛在肩上,强硬的肩顶得他胃里翻腾。 邢三......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自己走......难受!楚心乐屯这股劲,喊出声。 邢雁鸿突然顿住,把人放下来,问:真难受? 楚心乐脸色苍白地瞪他。 还没等缓过气,邢雁鸿一手托膝窝一手搂肩把人打横抱进怀里,走完剩下的路,进了屋。 把人放床上自己也钻进来,热烘烘的烤着楚心乐。 你往外点,热。楚心乐抱怨。 邢雁鸿搂住人,不让他乱动,说:三公子给你说说我呗。 要说就说,我要睡了。楚心乐负气地闭眼。 邢雁鸿不在意,轻声笑,说:还记得我那把刀吗。 ......没人回答他。 它叫擎苍,我爹说是娘专门给我打的,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打好了。邢雁鸿身上的热逐渐融开楚心乐身上的凉,他迷恋楚心乐的香,殊不知楚心乐也迷恋他身上的味道。 还有我的狼,你知道,叫阿翡,我的马,赤霄,还有我的鹰,我没起名字,都叫它金雕。邢雁鸿说得津津有味:它们从小就跟着我,我到哪,他们就到哪,还从来没离开过我呢。说到这,握腰的手猛掐一把软肉,震得楚心乐一激灵,睁眼瞪他。 邢雁鸿没脸没皮地笑,说:就栽你这了。 看不出来,你倒是养得挺多。楚心乐嘲讽。 这不一个人孤伶伶的,怪可怜吗。邢雁鸿似乎从来没露出过难过的神情,不论说什么,都一副乐呵吊儿郎当模样。 可楚心乐说完就想打自己嘴,邢雁鸿的母亲因为他的出生而离开,邢清章又因为九愿的排挤以求学为因撇下邢凌君和邢雁鸿。 这是邢雁鸿的痛楚。 楚心乐不会安慰人,复又闭上眼,说:睡吧,一会该天亮了。 邢雁鸿那边也没了动静,楚心乐以为人睡着了,自己的呼吸也缓下来,谁知没过多久,黑暗里邢雁鸿问了一句:叛徒找出来了吗? 楚心乐倏得睁开眼,悄无声息地呼出一口气,说:没有......我不想怀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第34章 升职 竖日一早醒来,这个年也就算过去了,也就安稳那么两三日,就闹出个大事,侯林昌被压入施家地牢了。 这事放外边都像炸开锅一样,你一言我一语活像锅里的热油倒上一碗冷水,要多沸有多沸。 不过传到楚心乐这,倒是显得没那么厉害,他稳坐如山,手捧茶杯,看上去悠闲自在。 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自从施甄冥知道邢雁鸿屋里藏了只狼,按他的性子绝对会往下挖,这狼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藏进邢雁鸿屋里的?他身后必然有人帮忙,而这人的官,肯定不会低。 符合这些要求的,就只有侯林昌一人。 施甄冥顺藤摸瓜查下去,就能找出些蛛丝马迹来,纵使侯林昌藏得再深,也深不过施甄冥这个心狠手辣的蛇蝎。 施恩择的心疑完全继承给了施甄冥,这使他们两人虽然暗地里勾心斗角,但在某些事上却有完全契合的默契,施甄冥就这么添油加醋地在施恩择面前提一句,那么只冒头的小火苗一刹那就能有燎原之势。 侯林昌被收押进地牢,那么炼药办一职就空出来。 这职位自然还有也必须要有楚心乐来担任,只有这样,施家所有人才能明白,施府如今真要对半分。 不过施恩择并没有那么做,他放弃一个最绝妙的办法,而让侯林昌唯一的儿子,侯营囡替了他的位,不过楚心乐也升了官,不用再东奔西跑去运药,倒是成了侯营囡的副手。 施恩择心中嫡贵庶贱的思想已然根深蒂固,他没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二儿子升上来,也绝不甘心一个厨娘生的孩子来继承大统,可他又贪心,贪心于施家的权利,狠心到不给自己留一丝一毫的退路。 楚心乐这天来炼药司取腰牌,只有老陈,侯营囡还没来,想想也是,前一天还是个喝酒享乐的鬼少爷,一夜之间亲爹被收押进牢,还没来得及为自己想条路,又被一声令下谴来接管他爹的位置。 人生的大起大落啊,在这个肥猪颤抖的肉上应该显得更明显。 楚心乐无声地笑,退到一旁,药炉还没开。 没多久就见一只庞大的身躯被左右搀扶着挪进来,侯营囡喘出的气像猪叫,周围候在一旁的人都在憋笑,奈何陈叔在,连模样都不敢变。 侯营囡也不管这些人,他抬脚进门的第一眼就看见楚心乐了,他在这群人里极为出挑,不,他在哪里都是最出挑的那个,只看一眼就让人神魂颠倒,移不开眼。 侯营囡也是,他被肉挤着的小眼就没从楚心乐身上下来过,只觉得这位美人不上次见更刺激了,细长的脖颈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带的颈链,那只凤凰衬得人愈发白透诱人。 美......二弟弟,你也来这啦。侯营囡到嘴的美人两字在看见一旁的陈叔时舌头绕了个弯,不敢表示出过多的贪婪。 楚心乐垂眉顺眼,朝侯营囡温和地笑,说:今后大人就是新任的炼药办,葭铭是您的副手,您直呼我的名字就好。他说的谦顺,楚楚可怜的模样,更惹侯营囡开心。 都是一家人,整得这么生分做什么呀。他似乎完全没有自己爹被关进地牢的担心急切,人也同以往一样,该乐呵呵的时候笑,该耍贫嘴的时候说。 老陈在旁边轻咳两声,看着侯营囡毕恭毕敬地行个礼,说话倒没带多少客气:侯公子,您是堂堂的炼药办,怎能与我们这等下人说笑,传出去有失您侯家脸面。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26) 侯营囡不是没见识过老陈这铁面无私的模样,这些说教他从家里听得都烦,谁知道如今还要来施家听,一时泄了气。 行行行,不说不说,陈叔给我说说该怎么做吧。侯营囡走上去,想要伸手去摸炼药炉 不可!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被陈叔一嗓子吼得不敢动了。 侯营囡疑惑地转头,楚心乐连忙有眼色地上前,把侯营囡的手拉回来。 这药炉一年四季都是滚烫炙热,常人的手碰一下,就废了。陈叔说。 侯营囡吓得一哆嗦,心有余悸地看看自己右手,把好全归在给他拿回手的楚心乐身上,心想这只手,可都是身旁这位大美人给护住的,不禁对人的喜欢又多出来几分。 楚心乐和其他下人不得旁听炼药步法,只不过是帮忙取药添药的,陈叔讲述时他们自然要出去,楚心乐行在最后,刚要出门被侯营囡叫回来。 陈叔却命楚心乐出去。 两人一时僵持不下,楚心乐也进退两难。 陈叔,我看这个炼药办也没点屁用!什么话说了也不算,这狗屁职位是爱来谁来!侯营囡从今早来就被老陈压制,说的话一句不顶用,在家里哪受过这气,公子哥的暴脾气上来,拦都拦不住。 陈叔见他被人扶着要走,立马松口,毕竟人是他主子要的,自己把人赶走,免不了要被罚。 侯大人既然要施二公子留下,那便留下吧。陈叔妥协地说。 侯营囡立马换上那副笑脸,把站在门口的楚心乐拉回来,就在自己身边,手里还抓着人家的手不想放,楚心乐朝人感谢地笑,不可察觉地把手抽回来。 不过这炼药过程和材料也没什么值得稀奇的,等楚心乐回自己院里,已经过了正午。 这活要比运送药材轻松的多,一日里空暇时间也多。 他回去,霍刚正在院里教尘凡练剑,见人回来,问:前几日学的招式一会再练练,我教你别的功夫,先吃饭。 青竹玉莲见人回来,立马热菜。 楚心乐颔首,进门,谁知道里屋居然还有个人。 邢雁鸿把这当自己家似的,坐在他的位置,悠哉悠哉地喝茶,旁边放一块叠好的帕子。 楚心乐坐在一旁,坐下时顺手把那块帕子拿过来,使劲擦擦手。 怎么,碰屎了?邢雁鸿问。 楚心乐睨他一眼,把擦完的帕子扔他脸上,说:是啊,你自己闻闻吧。 邢雁鸿果然扶住帕子闻一把,说:香。 ...... 易安怎么连碰屎了都那么香呢?邢雁鸿把帕子重新叠好放怀里,又问:今日怎么样? 楚心乐拿筷子拣点鱼吃,觉得发涩,又吐了,说:凑活吧,虽然比不上三公子清闲,但比以前倒是闲得很。 这几日天回暖,汝南的太阳要比以往出来得勤,地上的积雪淅淅沥沥已经全化干净了,地面还有些潮湿。 邢雁鸿也拿起筷子,挑了快鱼肚子上的软肉,剃干净刺放进楚心乐碗里,说:非要去吃鱼头,这的好吃。 楚心乐捡起来尝一尝,不错,比刚才好吃多了。 侯营囡为难你了?邢雁鸿又问。 楚心乐把那块鱼肉全吃了,摇摇头,待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才说:碰我了。 邢雁鸿夹菜的手一顿,一双鹰眸抬起盯住楚心乐,周身的气势逼人,问:碰哪了? 楚心乐仿佛瞧不见他这副模样,抬眼朝他笑,小声说:碰手了。 邢雁鸿放下筷子,抓住楚心乐两只手,把他手里的筷子也拿下来,一手钳住,另一只手去怀里把帕子又掏出来给他仔仔细细地擦。 帕子带着邢雁鸿胸膛的温度,摩挲在楚心乐指尖上,冰凉的手慢慢窜起些热,乖巧地等邢雁鸿擦干净,放开他的手。 他收回手,捂住鼻子,吸了口气,闻到邢雁鸿身上那股子味道,有些痴迷。 邢雁鸿没注意,把帕子塞回怀里:怎么不吃了? 楚心乐站起来,整桌的菜没动几口,他往外走,头也不回地朝邢雁鸿摆手,说:练剑去了。 霍刚在院子里和尘凡对打,两人只穿了层薄衣,外套脱下来扔旁边。 三月的天虽然没有冬那么冷,不过也算不上热,只穿层薄衣太过火,不过两人没干站着,身后的衣衫都被汗浸透。 楚心乐捡起尘凡的衣裳扔给他,说:你歇歇,该我了。 尘凡接住外衣披上,抬手抹一把额间的汗,朝楚心乐点头。 屋里有热好的菜,去吃点。楚心乐接过尘凡手中的剑,朝人说。 尘凡应声往屋里走。 霍刚把剑收起来,说:有两日没练了,你把以前学的打一遍,我来瞧瞧。 尘凡进了屋,邢雁鸿还没走,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个凛皓,他看一眼凛皓,朝坐着的邢雁鸿颔首示意,又自顾自的坐下拣点菜吃。 邢雁鸿没有回避这人,直接对凛皓说:这几日回暖,告诉施甄冥阿翡那的火炉可以停了,它身上的皮毛本来就厚,再烧火炉,指不定热成什么样呢。 凛皓颔首,说:金雕回来了,九原那边......他看一眼一旁埋头吃饭的尘凡。 邢雁鸿点头。 九原那边不太好,其余四部都有要暴动的现象,而且......蛮夷的野心已经藏不住,想要攻进中原的话,只有九原和奉天两条路,不过奉天东面近海,所以......所以要想进来,只能从九原。 屋内的气压逐渐降低,尘凡身上的汗下去,后背的湿就变成凉。 照凛皓这么说,邢家的处境可以算得上是内忧外患,他不是没听说过蛮夷,从前在楼里,经常有姐儿们坐一起聊,都说尘凡生在了好时代,她们年轻那会,蛮夷从奉天攻进来,中原七洲百姓无一幸免,那些蛮夷人身强力壮,嘴里骂得话没人能听懂,他们见人就杀,满城都是献血横流,女人孩子也未能幸免,甚至在被辱时咬舌自尽,不过好在是赶回去了。 尘凡问是谁赶回去的,那些姐儿们一个个就没话了,这事似乎成了一个众人皆知却不能提的秘密。 第35章 日月 好! 外边儿传来霍刚赞赏的声音,把尘凡的思绪拉回来。 凛皓已经得令离开,屋里只剩他和邢雁鸿两个人,尘凡记仇,对邢雁鸿尤其强烈,毕竟其他欺负他的人都被他一针捅死,眼前这个,就算自己功夫再增近个八百十倍,也知道,他打不过,光瞧体型,对面这人就以绝对优势碾压在场众人。 在尘凡看来,整个中原放眼望去,都没人能比面前这人周身气势压迫更强。 别打量了。邢雁鸿悠哉喝茶,看都没看尘凡一眼,直接准确直击他痛处:反正报仇是不可能了,还不如冰释前嫌。 尘凡收回眼神,装作不懂他的意思,依旧低头拣菜吃。 邢雁鸿轻笑一声,对他的无视不恼,把杯子放下,站起身,系好大氅,临出门前对尘凡说:咱俩一个主子,就该和睦相处。 屋里由三个变成两个再到最后只剩尘凡一个,他握筷子的手顿在半空,想了半天邢雁鸿最后那句话,到最后也是一头雾水。 邢雁鸿出去的时候,楚心乐霍刚两人已经练完,正穿衣裳,楚心乐练了半头的汗,日光下水盈盈的,他还没来得及抬手去擦,一只手就拿着楚心乐熟悉的那块帕子给他擦干净。 楚心乐瞧一眼方帕,又瞧擦完的邢雁鸿把帕子收回去。 霍刚穿上衣服就进门去找尘凡。 这帕子那么宝贝?楚心乐舒展开筋骨,声音也轻快许多:总见你揣着。 邢雁鸿听完笑了,委身靠近楚心乐,温热的呼吸拍打在楚心乐的鼻尖,轻笑说:吃醋了? 楚心乐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气笑了:问一句就是吃醋,那我抱你一下,三公子你是不是还要嫁给我了? 邢雁鸿嘴角的笑没散,直起腰,负于身后的两只手臂朝楚心乐张开,意欲明显。 楚心乐伸臂向他脖颈,两人眼见就要贴一起,邢雁鸿收手时,楚心乐鱼一样地滑出去,速度竟比以往更快,看来霍刚没白教。 啧......邢雁鸿没面子地把抱空的手臂又负在身后。 楚心乐一副得逞的模样,猫一样朝邢雁鸿眯眼,学他以前的轻浮模样,说:我啊,还没玩儿够呢,怎么就能成家呢。 邢雁鸿快走几步直接将走在前面的楚心乐揽进怀里,说:行,我陪你一起玩儿。 别摸脖子。楚心乐抓住邢雁鸿乱摸的手。 邢雁鸿没脸没皮地撒谎:摸的是颈链,我送的。 ...... 楚心乐瞥他一眼,抬手要把颈链拽下来。 邢雁鸿一见立马收手,妥协说:行行行,不摸,我不摸了。 进入三月来倒是晴了些时日,楚心乐每日要忙的也不算多,回来的也早,只不过已经过去这么些时日,薛蛮那边一直没给答复,楚心乐知道,薛家这条支流,他是得不到了。 想到这自嘲的笑。 也是,前世薛蛮对他的恨不低于自己对他们的仇,他怎么又异想天开到薛蛮会要和他一边呢。 没晴多久,便又下起雨,整个汝南朦胧一片,白雾氤氲于翘檐之上,朱红灰瓦添上一层潮气,待这细雨下完,树上的嫩芽喝饱水抽出黄绿的身来,四月的春,也来了。 由于霍刚的教导,再加上尘凡本来就天资聪颖,这些日子功夫长进不少,不过有些能耐,少年的刺头就起来了。最近邢雁鸿总在楚心乐屋里玩,凛皓有什么事都要来这汇报。 被绑一事尘凡耿耿于怀,前几日已经找凛皓比试过几次,不过回回都败于下风,尘凡不甘心,他烦这种低人一等的感觉,尤其是邢雁鸿的人,而他又是楚心乐的人,少年无端的胜负欲被激起,今日同师父过招时,虽不及他,却也有自己的章法。 凛皓出来时,就见少年清瘦的身材挡住他的去路,今日没什么事,凛皓也不急着离开。 怎么?凛皓挑眉笑,像逗小孩一样瞧尘凡。 尘凡抽出身侧的剑,冷静道:试试?今日说不定谁输谁赢呢。 他的自信要比前些日子明显很多,或许是因为这段时间的刻苦,又或许是因为霍刚的鼓励,日光中的少年意气风发,露出的半截纤细手臂上有伤,像是他引以为豪的勋章。 凛皓无奈地笑,这次连剑都不拔,走出去几步,朝他点头示意。 尘凡挥剑而起,银刃自日光下闪耀光芒,显出一股胜卷在握的嚣张气势,尘凡明显要比以往快很多。 霍刚不愧是云家出来的,云家最善用剑,更以快著称,尘凡深知出剑收剑时要用几分力道,下一把招式又该如何走位。 剑刃划破春风,似要将炙热的太阳都一分为二,凛皓双手背负身后,闪身躲避,尘凡紧随其后,剑锋自凛皓眼睫前划过,仅差分毫,可却削掉凛皓几丝没绑起的碎发。 细长的发丝虽风可怜的掉落在地,两人同时停下,凛皓终于伸手将剑鞘抽出,抬手横剑挡住尘凡直逼向下的一砍,随即一个后旋踢,尘凡朝后躲,强韧的脚尖如刀尖从鼻尖甩过,二人之间又拉开距离。 天上漂浮过几片阴云,把太阳无情地遮盖住。 凛皓终于正色,他握住剑鞘的手紧几分,横在身前,眸子紧盯住要朝他冲来的尘凡,两人如同对峙的二虎,瞠目结舌弓腰蹬地,一瞬间,两人同时暴起,沉重的乌云自这一刻放过太阳,日光刺眼,银刃反出金光刺向凛皓双眼,他抬鞘挡开一击,尘凡腿脚发力幽灵般转向另一边直出一击,凛皓还没回神,尘凡瞳孔骤缩,鬓间汗滴落下。 明明两人离得不远,可这一剑刺去的距离仿佛格外长,长到尘凡心中焦虑不安,一股激流顺后脊梁直冲而上,头皮发麻。 这一剑,就这一剑! 往日那些低人一等就会被这一剑刺得烟消云散,破碎的尊严就该重新结合。 冰凉碰上凛皓的皮肉,尘凡面上露出的狰狞可怖。 然而就只差一步,凛皓旋身躲开,全部力道放上剑鞘把尘凡手中的剑震飞出去,紧接着在尘凡还未反应过来时抓住他那只手臂一使劲卸下来。 啊!!! 疼痛如针扎一瞬间侵蚀入骨,尘凡嘶声尖叫,后背的汗尤其冰冷,一时间红润尽散脸色煞白。 然而仅是片刻,凛皓又无情地把那只胳膊安好,从他反击到胜负已定只用不过眨眼时间,他仿佛冰冷无血,连卸人胳膊都不带任何情绪。 尘凡努力控制住那条疼痛发麻的手臂,他这才明白,原来无论自己怎么努力,底层的臭虫,都不可能骑到老虎头上。 啪,啪,啪。 清亮又缓慢的掌声打乱尘凡的深思,邢雁鸿不知道何时已经从屋里出来,百无聊赖地斜靠在门框上,双眸里难得透出几许赞赏,不知道是对凛皓,还是对尘凡。 他放下手,没动,就着这么个姿势,眯起眼上下打量尘凡,尘凡被他身上的气息打压得有些发怵,不过他挺直腰,回瞪过去。 邢雁鸿第一次对这人刮目相看,不过嘴里说出的话却句句带刺:空有一身功夫,却没脑子,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啧,白瞎了这双好看的灰眸子。 耀眼的阳光一瞬间暗下去,汝南的四月总是阴晴不定,刚才明明还晴空万里,现在却下起朦胧小雨,一直到晚上才停,雨洗过的黑夜平滑细腻,月亮就显得格外迷人。 尘凡蹲在假山后面,看地上坑洼里的积水,拿石子扔过去,激起千层涟漪。 干嘛呢,不去睡觉?楚心乐抬手呼啦尘凡的脑袋,也蹲在他旁边。 尘凡猛地站起来,楚心乐弯着眼眸抬头看他,笑眯眯的,没起身。 看自家主子这样,尘凡自己站着也不好,又不自在地蹲回去。 今天打得好。楚心乐二话没说,上来一顿夸,整得尘凡有些懵,他怔愣着看自己主子,随后那双灰眸子又垂下去,盯住水洼里月亮的倒影。 主子......尘凡太没用了。他闷声说,带着浓重的鼻音。 楚心乐抬手拍上他的肩膀,说:今夜的月亮真亮。 尘凡也抬起头,顺着楚心乐的眼神看向月亮,点点头。 还记得我为什么给你起名叫尘凡吗?楚心乐问。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27) 尘凡依旧看着夜空的月亮,不圆,是带上下带尖的月牙,答道:尘可出世落云间,凡若离境问自前......主子要我淡世事,问心无愧。 楚心乐颔首,赞赏似的轻拍他的肩膀,说:是了。 他站起身,尘凡也站起来。 平静的水洼像一面面明镜,把柔和的月光映在两人脸上。 世上从来没有公平,我们确实生来就低人一等,但这并不是我们自卑的借口,只要你自己心里想明白,那就会比任何人都强大。我们是自由的,不该被任何看法所禁锢,你该做自己的保护神。楚心乐转回身,侧首朝尘凡笑,平和温柔的神情同往日的笑里藏刀不同,他皮肤极白,唇色又是好看的粉,眉眼间的明艳怎么也藏不住。 他比月亮还动人心魄。 邢雁鸿是九原的鹰,凛皓是苍穹伴随他的太阳,你与他们不同,尘凡啊,你有自己的月亮。 第36章 初遇 四月的夜风都温和许多,月亮依旧明亮,凛皓见邢雁鸿这个时辰还没睡觉的打算,便想劝人歇下,谁知道这边还没说话,门口就悄无声息地进来一人。 邢雁鸿看见人也不吃惊,倒像是等人来一样,笑着说一句:易安,来得好晚。 楚心乐瞧上去和平时没两样,可若是细看,便能发现平常上勾的嘴角此刻正向下垂,他没理邢雁鸿,倒是凛皓觉得眼前这位美人那双带刀的眼要剜自己,止不住要打抖。 凛皓垂下眸,楚心乐倒熟来熟往地走上前从邢雁鸿手中拿起那杯要喝的茶,居高临下地看他。 看来是春风暖浑了三公子的脑袋,来教训我的人?楚心乐勾唇,灯火映在他的眉骨,勾出几分冷淡,眼下的红痣越发显得轻蔑。 邢雁鸿顿在半空的手收回来,两个人离得很近,邢雁鸿由于坐着屈起的膝盖顶住楚心乐的膝盖,感觉到身前的人身上压抑的怒气,紧绷的肌肉自膝盖渐渐迸发。 易安,他身上刺太多,我这是在教他。邢雁鸿直视那双含情眼,像在哄小孩。 明明二人差不多大,楚心乐甚至要比邢雁鸿大些,可他这种无奈宠溺的神情,总能让楚心乐想起楚松存,那不是反感,是一种没由来的依恋,仿若昨日,又若深渊,楚心乐厌恶自己这种慢慢入套的感觉。 我的人,我自己会教,邢伯鸾,管好你的嘴,看好你的人。楚心乐向后退两步,看向一旁直立无言的凛皓,又瞥一眼邢雁鸿,两人之间的气压挤得凛皓有些窒息。 邢雁鸿不明白这人为何生那么大气,蹙眉道:不然呢? 楚心乐将手中的茶杯径直摔在凛皓身前,脆弱的瓷器碰上刚硬的土地,瞬间四分五裂,破碎声在寂静的深夜里尤为刺耳。 再有的话,卸他两只手。楚心乐笑眯眼看凛皓,却是对邢雁鸿说话,警告意味随地上杯中茶香弥漫开来,紧裹住凛皓。 楚心乐说罢转身,大摇大摆地走出屋,消失在黑夜里。 一阵夜风顺敞开的门吹进来,摇晃着一豆烛火,邢雁鸿漆黑的眸子更加深沉,与凛皓对视一眼,又移开眸子看地上凄惨的碎片,一声叹息:啧......看来易安真生气了...... 竖日一早,施郝铭就过来吃饭,不过这次不是他一人,楚心乐看见他身后跟了个孩子,个头只到施郝铭的腰,两只小手紧紧拽住施郝铭的衣摆,听话地跟人走,胆怯谨慎地望着楚心乐。 这是......楚心乐无辜地眨眼,朝施郝铭使了个眼色。 施郝铭把小孩从身后领出来,那孩子白白净净,浓眉大眼,虽然看动作有些胆怯,不过脸上强装镇定,活像个小大人。 二哥,这是小弟。施郝铭说。 ......楚心乐听说施家一共四个儿子,没有女儿,看来这个就是最小的。 楚心乐见施郝铭没有直接说名字的打算,而自己要是问,到在这个弟弟面前显得自己目中无人。 施甄冥......施葭铭......施郝铭...... 难道...... 施怀铭?楚心乐小心翼翼发出自己大胆的猜想。 ...... 气氛在这一刻降到冰点,连外面的太阳也暖不热。 二哥,是施林玲。施郝铭妥协一般,本来以为二哥能多少对自己弟弟的名字有些印象,然而他知道,自己高估了。 楚心乐颔首,发自肺腑地赞美一句:这名字不错。 我起的......施郝铭小声说。 你?楚心乐让两人过来坐下,今日的早饭简单些,不过倒算丰盛。 楚心乐拿起筷子给施林玲夹一块蒸肉放粥里,施林玲依旧拘谨,双眼看施郝铭,施郝铭点点头,朝他说:这是二哥,你没见过面,是好人。 施林玲这才转头朝楚心乐礼貌一笑,露出和楚心乐差不多的梨涡,伸出小手拿起瓷勺喝粥。 玲儿和我是一个娘,娘生下玲儿,身子虚没撑住,家主一次都没来看过,只在玲儿一岁多时送来碗补药,所以玲儿一直跟着我,眼看他越来越大,我也就随便丛书里找了个名字给他。施郝铭说得不以为意,像是已经说过千百遍,唠家常一样。 楚心乐瞧一眼乖乖喝粥的施林玲,又想起这些时日施郝铭总要把在自己这里吃过的剩菜带走,脑袋里也清明不少。 以后带他来这。 什么?施郝铭拿筷子的手顿在半空,楚心乐清楚地看到他面上闪过许多神情,虽然只是一瞬,但楚心乐诧异竟然有一丝的悔恨。 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弟弟,做哥哥的,就该照顾你们。楚心乐轻声说。 施郝铭没再说话,他垂下眸子,专心吃饭,浓密的眼睫遮住他眼底的情绪,看不出在想什么。 二哥......就在楚心乐以为对话到此结束时,施郝铭带些抖的声音响起,他抬起眸子,平静淡然地看向对面楚心乐,说:谢谢你。 一入春,白天开始变长,显得时辰也慢下来许多,热浪忍受一个寒冬,大有卷土重来之势,仅是四月,稍微动一动,都要出一身的汗。 这些时日施林玲没了刚见面的生疏,和其他人玩得很好。 楚心乐还在屋里喝茶,瞧院子里施林玲和霍刚踢毽子,尘凡在不远处练剑,一边还有玉莲青竹鼓掌叫好,惬意悠闲许多。 谁知这杯茶还没品完,就见施郝铭心情舒畅地迈着步伐接过霍刚踢出去的毽子又踢给施林玲,躲过尘凡挥出去的剑朝屋里来。 瞧你今儿个这样,来得路上捡银子了?楚心乐将茶杯放回桌上,他把大氅脱了,只穿几件厚衣裳,衬得脸白净。 施郝铭拉过凳子在楚心乐一边坐下,兴许是跑累了,自己倒杯茶,一口气闷下去,才说:你猜。 楚心乐左思右想也猜不出到底有什么事能让他这般开心,便随口问:难不成你可以出去了? 施郝铭开始卖关子,点头又摇头,说:差不多。想让楚心乐接着猜,可少年心性总是耐不住,还没等楚心乐开口,自己就沉不出气一股脑说出来:咱们施府要办春日宴啦!说着又想起他哥什么都记不得,便狐疑地多问一句:二哥,你知道春日宴吧...... 那三个字宛若一把利刀从楚心乐耳膜刺进去,一直戳烂他的内肠直通心脏,血液一瞬间凝滞,他发觉自己根本无法呼吸。 春日宴......那明明是楚家的习惯! 也正是因为那场春日宴,楚家才闹得被中原其余六洲谩骂 楚家还在时,每年的春四月都要办一场春日宴,宴请其余世家前来,几年前楚家已经大展风头,机关暗器术让其余几大世家几乎无力招架,而并入暮家的善算,更是令其余世家虎视眈眈,而楚家当家楚天令明知如此,却依然要设宴。 那日天还未黑,其余世家依然陆续赶来,他们面上堆笑,却各怀鬼胎,只有楚松存能跟随楚天令出席宴会,而其余中原都知道楚家有个小儿子,但从未见过模样。 那夜酒过三巡,气氛本该更加升腾,但是宴上一个个大眼瞪小眼除了一些客套话,也再无其他。 邢雁鸿当时爱玩,邢凌君一个没看住,这混小子就看不见影,而邢烟平喝点酒就总爱往外说实话,邢凌君只得待在邢烟平身边。 不怪邢凌君和邢烟平总爱揍邢雁鸿,一个看不住,邢雁鸿就跑到后院小河边上要抓鱼,琴川是水城,就连楚府里都横贯一条小河,一到春日,那些上游的鱼就往这来。 邢雁鸿看见那些鳞片发光的金鱼眼睛都发直,伸手就捞,也不管河边湿泥是不是滑,谁知道一胳膊伸出去,鱼没捞住,自己也给带下去。 河流不浅也不深,奈何九原最缺的就是河,邢雁鸿不会游泳,一下子就慌神,在水里扑腾,可天太黑了,大部分下人都去前院宴上伺候,没人肯留心这边发生什么,而邢雁鸿跑出来没叫人跟,此时简直孤立无援只有死路一条。 他张嘴想喊,可嘴刚张开,水就灌进来,一股子鱼腥味醺得他只反胃。 谁?是谁在那?河边传来声小心翼翼的询问。 邢雁鸿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不管不顾地喊:救命!救命啊!我,我不会游泳! 后面发生什么他似乎记得没那么清楚了,只知道不远处传来一声落水声,紧接着自己腰上圈了个手,一使劲,把自己给带上岸。 他把嘴里的咸腥都咳出来,依靠不远处的灯笼朦胧地看清眼前救自己的那人模样。 是副明亮的长相,眉眼间透出熠熠生辉的光芒,那双眼中始终有光,是邢雁鸿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光。 你是谁家的,怎么跑到这来了?那孩子拧干湿透衣衫上的水,又把脸上的水抹干净,刚才带邢雁鸿上来太肥体力,导致他现在还在喘。 邢雁鸿没回答,双眼直直盯住眼前人,像是要把他印在自己脑海中,他问:你是谁?你是这的人吗? 我?男孩没想到他会反问,看上去有些茫然,他张嘴想告诉邢雁鸿自己是谁,可话到嘴边又像是什么也记不起,他的神情恍惚又痛苦,挣扎又隐忍。 阿乐!身后不远处传来喊声,被叫阿乐的男孩回身,朝那边答应一声,又回头看向邢雁鸿。 你快点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没等邢雁鸿阻拦,阿乐一溜烟地跑进黑暗里,轻快的步伐带走邢雁鸿所有的害怕,只剩下一丝尚存的回忆。 直到现在,邢雁鸿依然无法忘记那双眼中的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潜进楚心乐的里屋,听施郝铭兴高采烈地谈春日宴,而楚心乐则一句话不说。 他们两人心知肚明,就是那场春日宴,成了楚家致命的打击。 邢雁鸿拖着湿透的衣跑到邢凌君身边,还没等邢凌君开口凶他,只见其他几大世家的下人急急忙忙从外面跑进来,同自己家主说些什么,所有人面上神情都变了,伪善的笑撕破,露出真正的那张嘴脸。 楚家主,还记得前几日民女被害一事吗? 第37章 迷雾 阿乐,你刚才跑哪去了?楚松存知道他爱吃宴上的桂花糕,得空跑回后院,却没见着人影。 阿乐跑回来,伸手挠挠后脑勺,没把刚才的事说出去,只说在院子里待得闷,去外面转转,一个没注意掉河里。 楚松存让他回去换衣裳,他没听,非说天气闷,这样舒服,拿过楚松存手里的桂花糕,咬一口,软糯混杂香甜在他嘴里蔓延开。 哥不是该在前院吗,怎么过来了?阿乐问。 楚松存拗不过他,看今儿个天气确实热,把人领进屋子里换上身干净衣裳,没数落他。 不过是些浮于表面的东西罢了,爹也只是为了维持几家制衡。楚松存轻叹一口气,拿过帕子提阿乐擦干湿发,动作轻柔。 哥,这些形式一定要做吗?他乖巧地任凭楚松存擦拭,小声问。 擦拭的动作慢下来,身后的人没说话,直到擦干头发,楚松存放下手中的帕子,他坐到一旁,抬头看天上的星星,看了半晌,笑起来,昏暗的油灯勾勒出他侧脸柔和温暖的轮廓:阿乐,你还小,有些事都不懂。 哥,那你呢,你都懂了?他问。 楚松存似乎被这个问题问住了,望上夜空闪闪发亮的眸子垂下来,迷茫掩盖住熠熠生辉,他的笑容没减,看上去却平添几分无奈,许久后,他摇头。 世家之间的制衡不如你我想得那样简单,爹为此愁白了头,他以为只要如此就能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楚松存闭上眼,轻且快地嗤笑一声,叹息显得他更加忧愁:可原本的规则似乎在分层,贫苦遗孤越来越多,而世家朱门却霸道嚣张,视而不见。阿乐,世家之间真正的制衡太难了,那是要拼尽全力去掌控的天秤,也是我想做的事。 哥想要世家平衡? 不,阿乐,哥想要百姓安定。夜空的星光照耀于他的侧脸上,雀跃跳动的光芒又重新闪进他的双眸中:可要想百姓安定,就必须要平稳世家间的制衡......你还小,不用懂这些。楚松存又重复这一句话。 他眼中的光并不是只有希望,阿乐看到,更多的,是孤身一人。 楚心乐听不懂,世家制衡真的这么重要吗,就像邢雁鸿质问邢烟平的时候,可他并没问出口,过分的亲近与崇拜不允许他去质问自己的哥哥,不同于嚣张放肆的邢雁鸿,他被太多东西束缚住,以至于这般小心翼翼,只希望能够和楚松存多待一会。 好了,看这时辰也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前院送客了。楚松存站起身,反手拍掉身后衣衫上的泥土,阿乐也跟着站起来,他的头发已经半干,长到腰间,衬得小脸白净细嫩。 哥 不好了!大公子!李妈妈慌张地跑过来,打断楚心乐的话:前院出事了!夫人已经赶过去,要您快点过去!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喷薄出的慌乱凝重了周围轻快的气氛。 楚松存仅一瞬,面上的松快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迈开大步朝前院走,阿乐想也没想要跟过去。 阿乐!你在后院里,哪都不准去!楚松存的喝令像块巨石挡在阿乐面前,他对于楚松存的话总是言听计从。 李涟漪跟在阿乐身旁,诺大的后院里只剩下他们两个,方才的交心畅聊似乎是这沉重中轻快的一瞬,没有任何反抗力的被强劲的黑暗漩涡绞碎。万里晴空的一天到了晚上更加闷热,压得人喘不过气,天空闷雷紧贴头皮炸响,这场瓢泼大雨,残忍地把枝头新抽的嫩芽打个稀烂。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28) 流言总是长了翅膀般传得飞快,只几天的时间,琴川楚家楚天令侮辱杀害民女的事便受全中原恶骂。 第一个尸体是云家下人在楚天令院中发现的,没埋好,露出条血迹斑斑的手臂。 这事一瞬间惊动宴上众人,他们先后又从楚家后墙下扒出几具来,死法残忍,皆是被抽干血凌.辱后的贫困女子,所有世家皆亲眼看见,楚家百口莫辩,一时间成为众矢之的。 阿乐去找楚天令时,只进院子,就听到屋里传来不算小的对峙声,那是楚松存。 他静默地走到屋前,里面的人似乎正在气头,没人注意到门口的小身影。 这分明就是有人栽赃陷害!楚松存此刻毫无在阿乐面前的温和模样,他直立在楚天令身前,父子两人眉眼相像,身高也差不多,不过楚天令终究是老了,再怎么像,也没有楚松存那般少年的意气风发。 爹为什么不解释,就任凭全中原这样看我们?!他绝不相信自己的亲爹会做出这样丧尽天良之事。 楚天令神色自若,似乎根本没有因为这件事而感到丝毫愤怒,他看着自己的儿子向自己表达强烈的不满,却无动于衷。 孩子,你还小,这些事不懂。楚天令自始至终没有解释,只有这么一句话,这也是楚松存常对阿乐说的一句话。 楚松存的侧脸在阿乐看来坚硬又冰冷,他所有的怒火转为隐忍,所有的落寞委屈在此刻潮涌奔腾:爹,你太令我失望了。 曾经两人约定要一同使百姓平安享乐的誓言脆弱的一碰就碎,亲父子间的隔阂在这一刻变成无法弥补的鸿沟。 存儿,不得对你爹无礼。暮怀风本来站在一旁,看到这里终于人不足插嘴喝止楚松存。 暮竹校挺着见怀的肚子上前拉住自己丈夫,在他手腕上轻捏一下,示意他不能这样冲动。 楚松存看着自己的妻子,又看看自己母亲,终于妥协地呼出口气,跑出屋子,消失在黑暗的拐角处。 暮竹校向父母行李后,便被丫鬟扶出屋,去找楚松存。 阿乐从暗处出来,他依旧站在门口。 为什么不告诉存儿呢。屋里响起母亲声音。 楚天令紧绷的神色在这一刻缓和,他摇头,叹息地说:这件事太复杂,今日的事就是对我的警告,他们在告诉我,不要妄想凭借一人之力做这只秤的操纵者,怀风,这是我该承受的,不然他们会做出更可怕的事,存儿的孩子还没出世,乐儿他也还小,还有...... 他没再接着往下说,只是摇头,重复道:这是我该受的。 可楚天令终究还是糊涂了,他的妥协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几天后,一场大火传遍中原,它就这般凑巧又合时地吞没楚家所有人,成了众人口中上天对楚家这群恶魔的惩罚。 楚心乐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还能在这时候听到春日宴三个字。 到时候各个世家都会来,二哥,你说是不是会很热闹啊,我长那么大还没见过热闹的场面......施郝铭还在说,可楚心乐已经无心去听。 施郝铭。楚心乐突然开口。 施郝铭闭上嘴,眨眼看自己二哥。 楚心乐抬手揉了揉胀痛的额角,叹息着说:二哥累了,想歇一会。 二哥你没事吧。施郝铭不放心地问。 楚心乐没说话额,伸出手,手背朝外手掌朝内向施郝铭挥一挥,打发人走了。 屋外传来几人的笑声,他看见尘凡霍刚他们玩得高兴。 楚心乐把杯里已经冷掉的半杯茶一饮而尽,蚀骨的寒冷要将他的五脏六腑全部冻成冰,春天的暖在他这里消失殆尽,他与现在的一切格格不入。 为什么不跟你这弟弟直说?楚心乐刚掀开帘子,就见自己踏上坐着个高大的身影,看样子从一开始这人就在这里。 楚心乐放下帘子,胃里的冷茶让他有些慌神,说:邢家就是这么教导?钻屋还偷听,怪不得要送到施家来受教。 他习惯用这种讽刺尖锐的话去掩盖自己内心的脆弱,他和尘凡并无两样,都是要用身上的刺去刺痛别人来保护自己。 你和尘凡不愧是主仆。邢雁鸿轻笑,看向楚心乐。 楚心乐动作一慢,这种努力掩藏自己却被一眼看穿的感觉不好受,邢雁鸿对他,总能直击要害。 你不配说我的人,邢伯鸾,我上次说得还不够明白吗。楚心乐连一贯的笑都懒得给他。 邢雁鸿心里叹气,眼前这人和小时候完全不一样,那时的明媚灿烂似乎全部停留在当时,除去这双闪闪发光的眼,邢雁鸿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人。 你当真不记得?他话锋一转,突然的问题没头没尾。 楚心乐显然没听懂,问:什么意思? 邢雁鸿没说话,盯着他,自嘲地一笑,又摇头,说:你怎么这样小气,一件事记到现在。 那可不,三公子,你不知道,我最记仇了,我能记一辈子呢。楚心乐说话时咬紧后槽牙,话说的轻又重。 易安啊,邢雁鸿这声喊得像在慰叹:你总是忽近忽远,有些话,就该说出来。 楚心乐似乎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盖过屋外的热闹声,隐忍地发泄,直到眼角都笑出泪,他才停下,恢复那张冰冷的脸看邢雁鸿,歪头说:那些东西说出来有用吗?哪有人会体谅你,世人都觉得别人的苦不堪一提,伤痛只能搁在自己心里,慢慢琢磨。 两人离得近,邢雁鸿一伸手就抓住楚心乐的手腕,他旋身用力,双手按在楚心乐双肩上,顷刻间两人就变换了位置,楚心乐坐在榻上,邢雁鸿弯腰瞧他。 邢雁鸿没回他的话,看着那双含情眼笑起来,狠戾的鹰眼又变成浸满柔意的桃花眼,他的声音不大,仅他们两人能听见,但刚硬的鹰崽正学着去安慰:我这身高,和你吵架都要低头。 屋外的春意盎明媚和二人毫无关系,邢雁鸿像在安慰自己房里的娇妻。 易安啊,我错了,别生气。 第38章 邢家 临安的春也来了,天气渐暖起来,清安院里来的病人要比冬日少去一大半。 邢清章正给人把脉,平安最近无事,搬个小板凳坐在邢清章身旁,用手撑着脑袋,不知道在瞧些什么,过去半晌,他滚圆的眼睛眯一眯,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今日云既明和钱益没来,邢清章也不知道发生什么,想问也不知道该去哪找,只得安分地坐下来给人看病。 等到歇下来的时候,邢清章感觉平安今日格外安静,端起身边的茶润一口,问:你怎么了? 平安从恍然大悟又变回百思不得其解,一张脸闪过无数神情,他愣愣地问:哥哥,你不觉得哪不对劲吗? 什么?邢清章问。 平安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就是,就是,来的人里除了一些大家小姐之外,根本就没有女人。 没有女人?邢清章蹙起眉,似乎在想什么。 平安用力点头,说:对,从前没注意,但是这些天来我一直在看,病人里根本没有女人,甚至连像我这般大的女孩也没有。 屋外嘈杂的吆喝声传进来,显得潮湿漆黑的屋里添上几分活气,药味与外面飘来的菜香融在一起,变成股说不出的味道。 邢清章起身,平安拉住他,还没问就听他说:平安,我们出去看看。 两人把门关好便绕着流民聚集最多的几条街走。 这里可有女人?邢清章问。 平安仔细地看,却都是男人的身影,他说:哥哥,这里也没有。 他们已经把临安大大小小的街几乎都走过一遍,原本明亮的天也暗下来。 不出所料,流民乞丐中清一色的全是男人,没有一个女人的身影。 照理说不该这样,逃难出来怎么可能只有男人,应该是女人孩子居多才对。 两人回去的路上正巧遇见云既明和钱益,他们两个正往清安院走,看到邢清章的时候着实有些诧异,云既明从没见过这人出门,已经习惯他一直待在屋里,从人山人海的街上看见人时,倒愣了几分。 你们两个去做什么?云既明见邢清章没穿外衣,虽然入春,但夜里的风依旧刺骨,他脱下自己的外衫给邢清章披上。 他们已经熟到不用再去说些客套话,邢清章自然地接受云既明披在自己身上的衣裳,朝他感谢地点头,说:平安在屋里待得闷,我们出来转转。 云既明可不相信邢清章二人只是出来逛逛,毕竟他印象里的邢清章,心里只有百姓的命。 他没说话,应一声,钱益领过平安,四人朝清安院走。 等回来,天已经黑了。 你们两个人怎么现在来了?邢清章问,毕竟这个时候,放到平常,该是他们二人回去的时辰。 钱益刚想开口回话,想到什么,又看向一旁云既明。 云既明没看他,避重就轻说:家里出了些事,忙到现在,过来看看。 邢清章没多问,点头表明自己知道。 平安,走,咱们把明天用的药熬出来。钱益察觉到气氛的诡异,找了个借口,把平安拦腰一把抱起来朝后院走。 干嘛去呀,明天的药明天再弄呀!平安在钱益怀里来回扑腾挣扎,他说什么也不想离开邢清章,奈何钱益的力气远在他之上,直接箍住怀里不老实的小孩去后院。 前门已经关上,屋里只剩邢清章和云既明两人,他们没人先开口说话,两人各怀心思,互相试探。 今日去外面玩儿得可好?云既明倒上杯茶递给邢清章,邢清章接过来,温热自指尖传开。 邢清章颔首一笑,说:不错,自从来到临安还没出去好好转转,今日难得空闲,带平安尝了尝这儿的东西,味道挺好。 云既明给自己倒上杯茶,喝一口,轻笑一声,说:哦?吃的什么? ......料是他左想右想也想不到云既明还会接着往下问,他这一路上哪管什么吃食,就连问都没问一句。 这个......邢清章欲言又止,谁知道临安有什么好的吃食。 谁知道云既明话锋忽转,突然问:琴川的吃食呢?还记得吗? ! 不得不说云既明总有这种把人圈进套的能力,邢清章连琴川都没去过,又能说出来什么。 如果这时候顾左右而言他势必会被眼前人怀疑额,邢清章只能实话实说:我和平安去看流民了,长洲。 这声长洲很适用,云既明很满意,不再为难他,问:看见什么了。 邢清章把茶喝完,才慢悠悠地说:你没注意到吗,所有流民中,没有一个女人和女孩。 你确定吗?云既明忽然正色,方才的调笑一扫而空。 邢清章点头,肯定的回答。 今夜的风比前几日的要冷许多,眼看明日就要到春日宴,今夜所有下人都在前院里忙活,连青竹玉莲都被叫过去帮忙。 楚心乐和尘凡练过功夫后,霍刚就让两人去睡了。 这些时日楚心乐进步飞快,再加上从前楚松存也教过他一些防身的招数,天生的聪慧使他在霍刚教导的剑法上又融入自己的优势,参悟出一套自己的功夫,这令霍刚颇为惊讶,待两人进屋后,霍刚收起剑,今夜的天空看不见星星,他朝天呼出一口气。 他又想起在燕都何家,楚心乐对他说的那句话以貌取人,失之子羽。 霍刚笑了,他没看错人,这孩子心思缜密,他绝不像外表那样漂亮,无害的外壳里,全是勃勃的野心。 楚心乐满身的汗,待楚心乐喝茶的时候,尘凡已经备好热水,回自己房间。他沐浴后换上一身干爽的亵衣进了里屋。 不过今日里屋没人,空荡荡的,就他自己,这些时日邢雁鸿每晚都要过来,同他睡一起,起初楚心乐拒绝他,可邢家三公子是什么人,没脸没皮的人,反抗在他这里从来就没用,他愿意在哪睡就在哪睡。 今天没来,对已经习惯了的楚心乐来说,倒有些陌生,他把那些没用的思绪抛到脑后,自然地想去吹灯,可却在弯下腰时止住动作,今夜不同前几夜,他要自己睡。 楚心乐直起身来,躺上床,本能地往里缩了缩,留出靠外的半张榻子,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屋外开始有虫鸣声,楚心乐觉得被子裹得热,就孩子气地全都踢开,外面的冷风吹进来,他凉快了,睡意也渐渐上来。 朦胧中屋里黑下来,有人给他盖好被子,在他身侧躺下,搂住腰把他抱进怀里。 楚心乐醒了,但是却迷迷糊糊不愿睁眼,只看一眼邢雁鸿,又闭上眼,问:你去做什么了,现在才回来。 邢雁鸿一愣,嘴角漫上笑意,连楚心乐自己都没发觉,他已经习惯了这个宽阔温暖的怀抱。 还以为你不想我来呢。邢雁鸿没回答他,只是在他轻声耳语。 楚心乐没理他,闭上眼一动不动,均匀的呼吸声像是睡着一样。 易安。邢雁鸿轻唤,却没得到回应,他将人搂紧了,闭上眼,睡着前喃喃道:流民中,没有女子...... 说着说着没了声音,代替的是均匀绵长的呼吸。 可邢雁鸿没看见,楚心乐听到这句话时,睁开的眼里是毫无混沌的清明。 一天的时间要比他们想得还要短,等到收拾好,也差不多到定好的时辰。 邢雁鸿依旧穿一身洗干净的黑色劲装,并没因为自己老爹和二姐来而备新衣裳。 他很久之前就等在城门口,眼见云,暮,薛家一个个进来,只剩邢家。 九原远在最北,来也确实多有不便,凛皓站在邢雁鸿身边,见自家主子往日懒散的模样消散干净,分明的侧脸棱角衬出他的冷毅刚韧,一年前邢雁鸿刚进汝南时,就这样站在里面望城门,那是双满含不甘与放纵的眼,可时过境迁,今日再站在这,同样的位置,凛皓发现,自家主子的眼神里是从前不曾有的平静成熟。 当年邢烟平不顾邢雁鸿意愿把两人送过来真的是无可奈何的痛心之举吗? 凛皓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他看邢雁鸿,却发现,自家主子要比他明白的更早。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29) 马蹄声震动胸腔,九原的马强壮有力,邢雁鸿看见行在最前面的邢烟平,他没穿铠甲,灰白的发挽成高髻,穿一身和邢雁鸿相似的黑色劲装,两人很像,只是望过来就就让人感受压迫的眼神如出一辙。 而在邢烟平后面,便是邢雁鸿的二姐邢凌君,她模样不像邢烟平,倒像她母亲,朴素自然的面庞上是遮盖不住的英气,她比一年前见的时候要黑一些,要更瘦,原本的秀气被飒爽的英姿取代,令中原敬佩的九原女鹰,气势丝毫不输邢烟平。 邢烟平一双凌厉的鹰眼看过来,邢雁鸿站得笔直同邢烟平对视,两人耳边震响的马蹄消失,代替的是邢雁鸿儿时与邢烟平在一起的欢笑,他们越过人山人海对视,一年的时间,不长却不短,一些东西变了,可很多东西依然和往常一样。 第39章 表白 与当年琴川的春日宴不同,没人知道施恩择脑袋里在打什么主意,他们各个心事重重,可还是该喝酒的喝酒,该吃肉的吃肉。 楚心乐第一次见邢烟平和邢凌君,不得不说,邢雁鸿完全继承了邢烟平的体格气魄,甚至要青出于蓝,而邢凌君在一旁却显得稍微逊色,也许是模样没他想象的那样糙,倒是英气中透出清秀。 他站在施甄冥身旁,成为这庞大宴席上一个靓丽的闪光点。 邢雁鸿也在邢烟平旁边,楚心乐看着邢烟平同自家小儿子说笑,又瞧见邢凌君塞给邢雁鸿一块点心,不动声色地移开眼神。 施甄冥走过去,手拿杯酒,去敬邢烟平。 尘凡见自家主子一副不自在模样,在旁边小声问:主子? 楚心乐摇头,移开的眼神没再移回去,话语里倒像是透出几分失落与羡慕:好多人啊。 尘凡没明白楚心乐的意思,便没再回话。 宴也到时候了,这里看来也用不到咱们。楚心乐转回身,对尘凡说:走吧,回去了。 邢雁鸿见手里端酒,见该站在施恩泽一旁的人没了踪影,眼神不自觉暗下几分。 鸿儿。邢烟平看出端倪,顺他的眼神看过去,却没看见人影,见施甄冥没有要走的打算,便装模作样地问:在汝南这一年里,学到些什么? 邢家主,您和邢三好不容易才见一面,今儿个人人都欢喜,不说这些事儿!施甄冥在一旁劝。 邢雁鸿收回眼神,和施甄冥一起笑,接过施甄冥的话茬说:说得对,一年才见一面,见了不虚寒问暖还...... 伯鸾!邢凌君听邢雁鸿越说越过火,朝人低吼一声。 施甄冥被她这一吼抖了个机灵,邢烟平抬手制止邢凌君,邢雁鸿朝邢凌君一个挑眉,笑说:二姐,好不容易见一面,怎么,又要揍我? 周围依旧是酒杯碰撞和欢声笑语,可在众人没注意的这里,邢家三人剑拔弩张。 施甄冥没想到会闹到这个地步,笑着要说两句缓解气氛,谁知道还没张口,被邢凌君一个眼神瞪过来,他自然的闭嘴。 邢凌君不论怎样善战也是个女子,可施甄冥自己都不知道,他对于这个女人的恐惧竟仅是一个眼神,便油然而生。 施甄冥拍拍邢雁鸿的肩膀,将饮尽的酒杯放下,机灵地躲开这股子压迫,往薛蛮那边走去。 在这待多久。几人表面上依旧是僵持不下的硬气,邢雁鸿面无表情地问。 邢凌君就这样瞪他,拿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说:今夜就回。 邢雁鸿面上的神色出现一丝裂缝,他重新给邢凌君倒上酒,问:这么快? 多待一晚都是漏洞,九原如今内外都不太平。邢烟平小声说,面上自始至终没放松过。 邢雁鸿没再多问。 他们三人在外人看来像是三个不算亲近的陌生人一样,但隔墙有耳,此时是在汝南,不方便多说。 云家除去琴氏和云庭柯,云既明和云段目都到了,他们看上去也算有说有笑,和外界传出的流言有所不同。 薛蛮本来一直盯着楚心乐,可自楚心乐走后,便一直埋头吃菜喝酒,施甄冥过来时也只是和他象征性地捧杯,并没想要过度深谈的模样。 倒是暮家,只来了当家暮怀雨一人,穆怀雨不善交谈,而如今中原五大世家中又属暮家最无威胁,自然也没人愿意上前巴结。 施恩择自宴席开始就心不在焉,一人独坐高台喝酒,左手撑腮,全然没有东道主的热情。 这顿宴席像是必须要完成的任务,直到结束,也没有世家明了施恩择办春日宴的目的。 各大世家拜别后便出了城门,没人愿意再次多待一宿。 邢烟平和邢凌君离开的时候,邢雁鸿没去送,而是自己回了院,坐在屋顶上对月饮酒。 他瞧上去什么都不在乎,可周围的低气压又显得人闷闷不乐。 他已经喝醉了,血液里渐渐窜上来热潮,连夜风都吹不下却。 他急于要寻找一个出口发泄。 怎么不去送送?清亮的声音从下面传来,抚去邢雁鸿没由来的烦。 他垂眸,看一身青衣衫正直挺着身子抬眸看他,月光全部映进他那双含情眼里,眼下的小痣一瞬间跳进邢雁鸿心里。 邢雁鸿没动,又喝了口酒,活像个纨绔登徒子,歪嘴一笑,说:又走不了,没用。 下次见面可就不知道何时了。楚心乐叹气一般地说,今夜的他看上去柔和许多,伪善的笑收起来,露出几分落寞的沉静。 邢雁鸿把剩下的酒一口闷了,他从屋顶上跳下去,落到楚心乐身前,遮住洒下来的月光,两人对视,谁也没说话。 你今日见过我老爹和二姐了。邢雁鸿突然说。 楚心乐一怔,颔首微笑,问:所以呢? 除了大哥,我家里人,你都见过了。邢雁鸿收起轻浮的笑,习惯了他逗姐儿喝酒的不正经,突然的正经让楚心乐招架不住。 唇上的笑意没减,似乎更深,他又问一遍:所以呢? 邢雁鸿被他问得恼,却强忍着怒沉住气,喝过酒的声音沙哑,他们离得近,一张口,楚心乐就能闻到他身上醇郁的酒香,熏得他也醉。 你喝我的血,见我的家人,同睡一张床,楚易安,咱们分不开了。他说的霸道,那双眸子闪出的光几乎要把眼前的人拆吞入腹。 今夜是个难得的晴夜,月亮格外圆,月色朦胧皎洁,笼罩住院中的二人,撇下那些残忍的深仇血恨,他们如同一对神仙眷侣。 连楚心乐几乎都要信了,他完美的脸上出现一丝隐忍,眨眼又消失,连邢雁鸿都没捕捉到,嘴角的弧度依旧,他垂眸,浓密眼睫遮挡住眸中的自嘲。 邢伯鸾,你喝太多酒,醉了。他说。 我没醉,你三哥哥我千杯不醉。邢雁鸿反驳。 你怕鬼不敢熄灯,我陪你睡,你肩上的担子沉,我和你一块背。他说的慢,一字一句全是诚恳,从小放荡不羁的九原鹰崽头一回这般真诚,他沦陷了,他承认这是他驯服不了的猎物,从一开始,被驯服的就是他。 楚心乐嘴角的笑逐渐消失,他依旧垂眸,邢雁鸿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易安啊,你要对我负责。邢雁鸿在恳求。 听到易安两字,楚心乐闪光的眸子暗下去,他抬头,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笑,说:三公子,我从一开始就没说过我是楚易安,你心里的是谁,你自己该想清楚。 说罢他转身要走,手腕却被扯住,邢雁鸿一用力把他箍进自己怀里,浓重的酒香一瞬间包围住他。 阿乐,你真的忘了吗,十年前的那夜,在楚府后院......邢雁鸿明显发现怀里的人身子一僵,这个无意间的动作让邢雁鸿感到愉悦。 他记得,他一定记得。 邢伯鸾......楚心乐并没挣扎,就这样把头埋在他怀里,声音发闷: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懂,你什么都记得。邢雁鸿肯定说:为什么不承认,阿乐? 夜深了,周围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声响,连虫鸣在这一刻都消失殆尽,他们的呼吸相缠,没人肯打破这般看似美妙的寂静。 楚心乐舍不得松开他,他的双手似乎抓得更紧,他抬头,直视邢雁鸿:承认什么?是承认我是楚心乐,还是承认那晚救你的人是我? 这两个,你都要承认。邢雁鸿搂住他的手更紧,酒味带上热潮,直扑楚心乐的面颊。 楚心乐摇头,勾起的眸子含情,说:这两个我只承认一个,你想听哪一个? 你想承认哪一个?邢雁鸿反问。 楚心乐笑而不语,伸臂搂上邢雁鸿的脖颈,他昂头,这个动作使他纤细的脖颈伸长,露出上面圈着的颈链,凤凰依旧是那展翅高飞的模样,红宝石和那双含情眼一样勾人,仿佛叫嚣着邀请他来品尝。 楚心乐垫脚靠近,贪婪地呼吸着邢雁鸿身上的味道,耳语一般用气声说:你猜。 邢雁鸿要将他揉进怀里,他们此刻亲密无间。 我不猜。邢雁鸿说。 邢伯鸾,你我不是相同的人,你不该栽在这里。楚心乐回应他,这让邢雁鸿更加放肆。 阿乐,我栽你这了。邢雁鸿贴在他耳边,酒劲上来,他有些急:栽到你这,我心甘情愿,以前我不肯正视自己,可有些东西就算回避也于事无补,十年前的那场春日宴,我就已经栽到你这了。 他听见怀里的人传出一声叹息,那是真挚又哀愁的叹息,邢雁鸿能从里面感觉到楚心乐的难受,无奈,甚至是后悔,他在挣扎,可他不想离开邢雁鸿的怀抱,楚心乐与他离开些距离。 月光打在他脸上,明艳秾丽的眉眼是往常一贯的笑意,可又有什么已经变了。 邢雁鸿顾不得那么多,他沉下去了,他愿意沉得更深。 楚心乐笑了:邢伯鸾,抱我进去。 第40章 省略号在微薄 炙热一瞬间席卷全身,狂野猛兽般叫嚣着冲出封闭的枷锁,邢雁鸿弯腰想把人扛起来,摸到楚心乐的膝窝似乎想到什么,另一手从腰摸上肩,把人打横抱起来,踹开自己的房门,把人抱进去又旋腿踹上。 看似静谧无人的院子从左右假山后出来两人,尘凡和凛皓大眼瞪小眼,作为主子们的近卫,他们必须要随时待在主子身边,方才的情话听得自然一清二楚。 尘凡年纪虽然不大,但从艳香楼出来,该懂的都懂,院子里的热潮全被邢雁鸿席卷进屋,吝啬地不肯留下一点,如今院子里的气氛降至冰点,冻得两人有些哆嗦。 兄弟,我告诉你。尘凡不甘示弱地冒出自己身上的刺,说:我主子肯定在上。 .........呵。 凛皓看他半晌没说话,回给他一声从鼻腔里挤出来的冷笑,不屑一顾把尘凡的自信打击个粉碎。 你和十年前变好多......楚心乐按住那只摩挲在自己颈上的手,喃喃地低喘。 顿了顿后,他叹出一口气,垂下眼眸又抬起来,沉沦于欲的含情眼看邢雁鸿,笑起来,说:我不后悔。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邢雁鸿那时候根本来不及细想。 楚心乐的不后悔到底指什么呢......他不后悔救自己?还是不后悔被自己捅死?还是说......他不后悔把自己交给他...... 阿乐,疼就咬我。 楚心乐在混沌里听见邢雁鸿这句话。 邢雁鸿松开楚心乐的后颈,在他耳边吹气:你说慢就慢,说快就快,哪有这么好的道理? 这个认知让邢雁鸿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双手撑在楚心乐头两侧,认真又执着地问:我是谁。 楚心乐头晕目眩,他没时间去思考,此时的身心全部属于自己眼前的这个人,他回答:邢伯鸾...... 待在我身边,就在我身边,楚易安,别再想着做坏事。 楚心乐没说话,他失神的眸子在此刻聚焦,双手搂上邢雁鸿的脖颈,用力把人拽下来,唇碰唇,是一个不含杂质的吻,他问:邢伯鸾,你喜欢我吗?可问完似乎又觉得不对,重复道:你真的喜欢阿乐吗? 他抚去楚心乐面上被汗浸湿粘贴的发丝,邢雁鸿被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发愣,他看向那双眼,半晌后点点头,把人搂进怀里,在耳边轻说:嗯,我喜欢你,喜欢阿乐。 在邢雁鸿看不见的地方,楚心乐唇角勾起,他闭上眼,眼角的泪珠没入鬓角,那是个满足的笑,他没说话,抬手回抱住邢雁鸿。 楚心乐忽然看见自己搂在邢雁鸿脖颈上的手腕,清秀分明的腕骨泛出水盈盈的白,可总是缺些什么,楚心乐有些晕,却在昏过去的那一刻喃喃道:我以前这里有个玉镯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不完整 省略号去哪看都知道吧 第41章 沦陷 竖日一早,等邢雁鸿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位置已经空出来了,昨夜的温存似乎被楚心乐一并带走,邢雁鸿除了肩上被抓被咬的痕迹,察觉不到别的什么。 这不是他想象中的模样,该有的温热与滋润统统不属于他们。 等他收拾好出门,凛皓已经等在门口。 今儿个看样子要下雨。邢雁鸿没头没脑地说一句话,凛皓只得抬头看天,又点头应声。 邢雁鸿突然看向他,昨夜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梦,不真实的感觉在他认真看向凛皓的那一刻清明起来。 主子...... 我知道你总给老爹传信。邢雁鸿说:不该写的,就别写了。 凛皓懂他的意思,垂眸没说话。 他什么时候走的?邢雁鸿又问。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30) 凛皓回忆片刻,说:天刚亮就走了。 那他...... 没留话。凛皓打断邢雁鸿所有的念想。 ...... 邢雁鸿自觉尴尬,抬手摸摸鼻尖,又摩挲自己右颈上的鹰,周身筑起狠戾的气息来掩饰心底的失落。 他往前走,凛皓跟在身后,等他临到大门,停下来,没回头,对一直跟在身后的凛皓说:别跟了。 凛皓没说话,却在邢雁鸿抬脚出门的那一刻跟上去。 我说别跟了。邢雁鸿停下,再次强调一遍。 主子......你要记得,咱们如今在施家的地方......凛皓第一次用生硬地反抗邢雁鸿。 春风拂面,阴云不曾消散,沉重地压下来,让凛皓感觉窒息。 我记得......邢雁鸿只留下那么一句话,大步走出去,凛皓抬脚想跟过去,可顿了顿,又收回来,看邢雁鸿越走越远的背影,转身回院里。 邢雁鸿没去施家,更没去找楚心乐,他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路过艳香楼,连看都没看一眼,他现在连样子都不想再装,可走到尧舜大街第五家金银铺子时,他却停住脚,慢悠地进去。 掌柜见邢家三公子来,谄媚地迎上去,点头哈腰跟在邢雁鸿身后,看他往玉镯上瞧,便察言观色地说:咱家这些都是用上等翡翠打磨而成,戴在手上冬暖夏凉,三公子要不选一个? 邢雁鸿睨他一眼,拿起其中一个左右把玩,那镯子通体雪白,上面裹着金边花纹,邢雁鸿看得仔细,是牡丹花。 很衬他的楚易安。 包起来,小心点,别蹭着了。邢雁鸿连价钱也没问,直接递给掌柜。 他在汝南这不缺钱,从九原带来的银两不少,每次出去喝酒玩乐都是施甄冥出银子,没人管他还有人跟他一起玩儿,别提多自在了。 掌柜听后眼神都亮起来,连忙点头接过玉镯,吩咐身后的人给仔细包起来。 邢雁鸿把玉镯揣进怀里,比那次的金钗看上去还要爱惜。 天更阴了,黑云压下来,街上几乎没大有人,邢雁鸿还想再转转,他看到路边糕饼摊,热乎的甜气往上窜,邢家三公子以前肯定不会注意,可是今天,或许是闷燥的天让他也昏了头脑,邢雁鸿不仅注意,还买上几包,他依稀记得,楚易安似乎爱吃桂花糕。 他没逛多久,手里大大小小的都是吃食,自己慢悠悠地终于逛到现在,邢雁鸿抬头看看时日,这才迈着轻盈的步伐往回走。 他没回自己府里,而是从后面翻墙进楚心乐的院子。 楚心乐正跟霍刚学新招数,或许是昨晚折腾得太厉害,他到现在面上还是惨白,霍刚能看出来他的不舒服,容许他歇一天,可楚心乐怎样都不肯,他急于要将自己的空闲塞满,让自己无法无思考别的东西,迫使自己回归已经偏离的道路。 尘凡不在,邢雁鸿也不知道应该一直陪在楚心乐身边的近卫怎么会找不见人影,不过他现在也没工夫去想。 玉莲青竹陪在一旁,施郝铭正带施林玲在一边踢毽子。 邢雁鸿实在太高,他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都让人无法忽视,所有人都停下来看他,眼里写得明明白白,想知道这人来做什么。 料是厚脸皮的邢雁鸿也被这齐刷刷的目光瞧得不自在,他本能地想去摸右颈上的鹰,可手里大包小包,根本抽不出手来。 你们干你们的,我就散步。邢雁鸿无视手上大包小包里传出的香气,站着说话不腰疼。 ...... 没人听他的。 邢家三公子生平从没这么丢人过,结果又在楚心乐这里栽跟头。 师父......楚心乐对霍刚说。 霍刚自然明白,朝楚心乐摆手,说:今儿就练到这,你也该早点歇息。 楚心乐颔首。 霍刚抱起施林玲,和施郝铭一起踢毽子去。 邢雁鸿跟楚心乐进屋,把手里的吃食全都放在桌上,门被关紧,所有的嘈杂声都被隔绝在外,听不真切。 桂花糕趁热吃,别放凉,还有这些,平常没事时吃就行,不能当饭。一个晚上,邢雁鸿好似和楚心乐两人亲密无间。 楚心乐朝桌上看一眼,拿出邢雁鸿的手帕擦汗。 那是邢雁鸿今早醒来没找到的,没想到被楚心乐拿走。 他擦完汗自然地放回自己怀里,像是自己的东西。 易安。邢雁鸿从怀里掏出玉镯,朝他笑:好看吗? 楚心乐伸手想去拿,可伸到一半又收回来,他目不转睛地盯住邢雁鸿手中的玉镯,上面的牡丹花让他想到什么,眼神渐暗下去,染上些悲哀的情绪,接着他掀起眼帘看着邢雁鸿笑:好看,三公子眼光好,选什么都好看。 想要吗?邢雁鸿问。 楚心乐看着他没说话,面上的笑淡一些,反问他:三公子的年纪到了,该娶妻了吧? 邢雁鸿点头,说:是啊,不过我来这可是受教的,要是给我老爹带个媳妇回去,还不气个半死? 三公子就没有喜欢的?楚心乐的笑更淡了。 邢雁鸿怔愣片刻,颔首对楚心乐笑,答得认真:有啊...... 三公子也是时候成亲了,要真是有那就娶了,我相信邢家主肯定理解。楚心乐像是看不懂邢雁鸿的心思,一本正经地说。 邢雁鸿终于发现楚心乐并不是再说笑,脸色瞬间冷下去,他声音冰冷,全无方才的轻快,握住玉镯的手指收紧。 楚易安,你什么意思。 楚心乐不笑了,他看上去云淡风轻,侧首瞧窗外,窗上吊挂的檐铃被风吹得叮咚作响,他似乎叹息地说:邢雁鸿,那些根本不算什么。他巧妙地掩住失落,看上去满不在乎:男人从来不是用脑袋思考。 邢雁鸿终于在这沉闷的阴霾里琢磨出真实的东西,他认清自己的梦,发觉昨晚的楚心乐不过是天上一团云,抓不住,从来不甘愿在他掌心里停留。极尽疯狂的触摸之后,愉悦地喘息和汗滴都随风吹散了,楚心乐的呼唤不过是合时宜的迷离罢了。 一直抬起的手放下,他把玉镯放到那堆吃食旁,鹰崽第一次认真的爱意到头来只是一场不切实际的幻想。 楚易安,为什么勾我又推开我。他笑,看向楚心乐的眼神露出凌厉又悲哀的光,喃喃道:真薄情。 他这才明白,明明是两个人的情爱,可自始至终沦陷的只有他一人。 外面的雨细密地下起来,天暗下去,尘凡点着屋里的油灯。 桌上的吃食放凉了,没人动过,邢雁鸿离开的时候,尘凡刚回来,他看着自家主子坐在屋里椅子上,一动不动,直到天黑。 主子,该歇着了。尘凡点着灯才想起现在的时辰,又开始后悔自己为何要点灯。 楚心乐回过神,他从已经黑透的窗外转回桌上的玉镯,邢雁鸿来的时候带着一堆东西,包括他那颗看清心思的心,可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只把那颗心带走了。 你去歇着吧。楚心乐遣走尘凡。 屋子里只剩他一个。 他站起身想要吹灯,可看见桌上的玉镯,鬼使神差地拿起来,没再吹灯。 他躺上榻,自觉地留出外面的位置,然而这一夜,身旁的空缺没人再去暖热。 月色照下来,楚心乐眉头紧蹙,太久不做噩梦的他又开始了,他又孤身一人,回到茫茫火海里,看自己哥哥对他喊:阿乐,楚心乐,你代我活下去! 他手指紧抓被单,手腕上的手镯发出清透的玉光,牡丹花在夜晚盛开,衬出他耀眼的白。 邢雁鸿不知道,陷进去的,从来就不只他一人。 临安是大晴天,邢清章已经有好些时日没见过云既明,想去找也不知该从何去找。 钱益倒是每天都来,邢清章也问过,钱益就拿家里事多应付。 平安正捣药,朝钱益喊:我看他就是腻了!你们大家公子刚开始图个新鲜,现在发现不过就那样。 钱益满脸黑线,幸好邢清章看不见,否则更要多想,他咬牙切齿朝平安笑:小孩子家家的怎么想那么多呢。 平安本来还想怼回去,一转脸看见钱益威胁的眼神,立马闭嘴,把自己卷成个鹌鹑,拼命捣药。 可捣你的药吧。钱益朝他翻个白眼。 转眼看见邢清章有些恍惚的神情,他看上去有些隐忍的焦急:他真的......真的烦了? ...... 钱益几不可闻地叹口气,心里骂咧着云既明怎么还不回来,嘴上安慰:不是的,顾公子,我家公子真是家中有事忙不过来,他让我向你保证,今日肯定来见你。 这话朦胧又暧昧,他们两人明明没什么关系,可这承诺搞得自己像独守空房盼丈夫回来的...... 呸呸呸!邢清章把脑袋里那些旖旎念头甩出去。 钱益愣在一旁,不知道这位小大夫在做什么。 还没等他说话,就见云既明从外面进来。 钱益看见救星似的迎上去,朝他小声抱怨:我的亲哥哥,你可终于来了。 云既明朝他点头。 是长洲来了?邢清章听见声音,摸索着走过去。 平安把捣药石一扔,也要跑过去看热闹。 这位是全中原最出名的医师,是我从大明山上请下来的。云既明说。 邢清章听到这朝前走的脚顿住,他几乎绷起整个身子,平安跑过来看清那张脸时愣在邢清章身旁,他抓住邢清章的袖摆。 全中原最出名的医师,大明山上,他只认识一个,他的老师,纪无涯。 与此同时,云既明的声音回荡在清安院里,低沉嗓音像带刀一样无情地刺进邢清章的心脏:纪无涯。 第42章 追你 在下顾善渊,久仰先生大名。邢清章面无表情地行礼。 他......平安还未回神,被邢清章的动作提醒,连忙跟着拜下。 云既明的眼神从刚进来就没变过,他看向邢清章全是审视与怀疑。 纪无涯身着一身大袖袍,发灰的长发懒懒地束在身后,他摆摆手,然后瞪大眼看邢清章,恍然大悟道:哎呦,这小公子原来看不见呐!手还在挥,他侧首朝云既明笑,回道:别别别,我就是个凡夫俗子懂点医罢了。 云既明也笑,两人看似笑得真切,可谁也不明白笑背后的含义。 钱益一挑眉,想起什么,不罢休地问平安:你刚才想说什么,他什么? 平安被他问得一个激灵,立马摆手,说:他......我哥哥最仰慕的就是纪先生,我总听哥哥说,现在见到真人,当然激动。平安胸腔里跳个飞快,面上还是那副镇定自若的模样,甚至朝钱益翻一个嘲讽的白眼。 ...... 钱益无法断定这小屁孩说的是真话假话,但是对那个白眼气的闷,抬手发泄情绪似的呼啦乱平安绑好的头发,这才顺心。 云既明将眼神从平安身上移回邢清章身上,又瞧见他捏耳垂的手,勾唇一笑,轻声问:善渊,真是这样? 这声音像是蛊惑人心的魔咒,回荡在充满苦药味的屋里,窗外大好晴天,阳光却伸不进来。 纪无涯浑身肌肉陡然紧绷,隐在宽袖中的手攥紧,呼吸不自觉加重。 邢清章松开捏耳垂的手,他的手在打颤,这种感觉像是秘密被发现,却还要故作无事地隐瞒。 是,听闻纪先生医术高超,心里崇敬。邢清章没发觉,自己开口的声音里都在打颤。 索性云既明终于放过他们,没再问,颔首微笑,没打算多做停留。 眼看外面的天暗下去,今日医馆里没什么人,清闲得很,云既明和钱益没耽误,像是专门给邢清章介绍纪无涯这么个人一样,之后便离开。 邢清章今夜睡得晚,他不确定是否会有人来夜访他,可他想错了,今夜屋里如往常一样寂静。 他今夜就在屋里?云既明喝了杯茶,问钱益。 钱益颔首:没出过门。 云既明凌厉的双眼眯起,似乎在怀疑和否定中不断寻找,半晌,他选择肯定自己的想法,笑起来,油灯烛火映在他半边侧脸上,诡谲怪异。 不急,慢慢来,他总要去。 日子一天又一天的过,这个春又快要结束。 汝南已经热得不像话,楚心乐每日照常来炼药司,侯营囡只要一见着他,立马满脸堆笑地让人搀扶着过去。 今儿这天也太热了,铭儿你就甭进去了,屋里太闷,味儿又呛。侯营囡见楚心乐热得面颊滴汗,立马拿出帕子要给人擦。 楚心乐几不可闻地躲开,朝前走,从怀里拿出帕子把脸上的汗擦干净,衣袖下滑,露出手腕上的玉镯。 侯营囡起先还在看楚心乐手里的帕子,一瞬间被他手腕上的玉镯吸引,那玉镯玲珑剔透,带在他手上更是衬得肌肤雪白,一看就是价值不菲,施葭铭一个施家庶子,哪来的银子去买这东西? 侯营囡笑起来,问:铭儿这镯子可真是不凡,可否摘下来让我也瞧瞧? 楚心乐瞥他一眼,眼尾和唇角都勾起来,他把手伸过去,又在侯营哪快抓住时收回来,说:什么不凡啊,假的,瞧着好看带来玩玩,真的我也买不起。 他说话总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让人瞧不出是真是假。 楚心乐进屋,正巧看见下人往药壶里加东西,那股子血腥味连苦药味都压不住,楚心乐上前一步瞧,盆里是猩红的血块。 这是......他问。 侯营囡看一眼就移开,说:这是猪血,炼药必备的。 猪血?楚心乐挑眉瞧侯营囡,他可不记得猪血的味能这么大。 侯营囡无视他的质疑,安抚地哄他一样:这东西味大,沾上了要仔细洗才能去掉。 楚心乐听懂他的话,二人又去屋外待着。 刚出门,不远处就走来一人,是施甄冥。 楚心乐觉得自己有好久没见他,看来施恩择那边不好对付,施甄冥整个人比从前看更老了,满眼遮盖不住的戾气。 大哥今日怎么有空前来?楚心乐装出一副畏缩胆怯又稍带仰慕的模样,跑上前。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31) 侯营囡也被人扶上去。 施甄冥连一个眼神都不肯施舍给楚心乐,他看侯营囡,问:今日的药可炼好了? 侯营囡不知为何有些怕他,原先平起平坐的兄弟样全没了,他点头,答道:马上了。 施甄冥没作回应,这才肯看一旁的楚心乐。 侯营囡心思缜密,见状立刻说:我去看看屋里的药。 等他消失,楚心乐还维持原来模样。 施甄冥嗤笑一声:别装了,人都走远了。 楚心乐摇头,朝施甄冥说:大哥,我就是这样啊,怕你又仰慕你。 呵......施甄冥觉得恶心,眼里的狠又重几分:命可真大,两次,都能活下来。 楚心乐将手背在身后,一手不断摩挲玉镯,思付片刻,说:大哥何必如此呢,从前的记忆我在河里全都被水冲散了,都说是我自己跳下去,那我认了,可这次大哥为何又要赶尽杀绝,我说了,葭铭一直都在帮大哥呢。 施甄冥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他声音低得不像话:你帮我?你利用我把侯林昌拉下来,难道不是想要炼药办这个职位?可惜施恩择没如你愿。 楚心乐神色无辜,他睁大眼看施甄冥,有些苦恼地说:大哥你怎么能这样想我?我要真是这般蠢笨,那还不是拖大哥后腿?连施恩择都能想到的事,我又为何要冒险去做呢? 施甄冥似乎被说动。 楚心乐的双眼没有任何躲闪,他明白如今的处境,若是露出一点畏惧来,那么全都功亏一篑。 也是,你可不像是会冒险的人。施甄冥点头,又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 楚心乐朝人行礼,转身走进炼药屋里。 他能感觉到身后施甄冥的眼神,他躲不开。 楚心乐一步一步走得坚定,本来两三步的路程却显得异常远,楚心乐眯眼,在方才的对峙中寻摸出些新的东西。 施葭铭从前是个谨慎小心的人啊...... 今日回来的晚,楚心乐不打算吃晚饭,让青竹玉莲去歇着,和霍刚练了一个时辰的功夫,感觉累得无法抬手,这才回房。 尘凡把今日从施府书房偷来的几本图志放在屋里桌上,见楚心乐进来,便退到一旁,给人倒上杯茶。 楚心乐接过茶润一口,伸手翻图册,问:就这些? 尘凡点头,说:施府只找到这几本。 已经够了,去歇着吧。 尘凡得令退出屋。 楚心乐翻着书册,油灯摇摆,有些晃眼,他还没沐浴,身上的汗浸湿衣衫,他拿出帕子擦干脸上的汗,放到一旁。 还不睡?熟悉的声音打断他,楚心乐翻书的手明显放慢。 里屋的帘子被撩开,邢雁鸿走出来。 看来这习惯改不掉了。楚心乐没看邢雁鸿,依旧垂眸看书。 邢雁鸿也不在意,仿佛从前的事没发生过,他坐在一旁,拿过楚心乐喝了半杯的茶慢慢品,说:三公子没打算改。 之后又起身站在楚心乐身后,朝前倾身,双手撑在他两旁的椅把上,把人圈在怀里,头稍低放在楚心乐左肩,与之耳鬓厮磨一样,瞧楚心乐手里的册子。 中原地形图?低沉的嗓音在楚心乐耳边响起,恍惚间两人似乎还在那夜的酣畅淋漓,要逃了? 楚心乐没理他,耳垂却渐渐漫上红,他故作镇定,说:是呀,把地形记下来,方便跑呢。 死记硬背可不好,三公子教你。邢雁鸿右手指上汝南,中原地大物博,分七大洲,而坐落于西南角的汝南与其他六洲离得远,再加上西东各围永宜山和孤鹜关,南横云台关阻挡,仅有北面汝燕马道直通燕都。邢雁鸿不再指汝南,而是改向汝南东北方的燕都,顺便摸一把楚心乐的手,接着说:燕都南有燕琅海道与琅琊相连,东有燕奉海道同奉天相接,北面又连赤天粮马道,不过两年前这条道被奉天的土匪占了,堵住过不去,相当于作废。 楚心乐躲开邢雁鸿的手指,思付片刻说:奉天的土匪头目很聪明,他知道其余世家中九原邢家是他无法抵抗的,临安在最南面,他自然不怕,因此他切断赤天粮马道,而在九原东南方有通天阙阻挡,因此赤天粮马道就成了九原与奉天唯一要道,而奉天可是东有天都港对外,南有永安港至琴川,是个枢纽宝地。 邢雁鸿无视他的躲避,偏头在人光滑的脸颊上亲一口,夸赞说:易安聪明。 ...... 楚心乐侧首看他,两人呼吸交错,邢雁鸿眼里明显是得逞的笑。 奉天是个好地方,谁都想要,可最后争来争去,倒成了土匪的窝。邢雁鸿无视楚心乐眼中怒气,问:你对第七世家可有了解? 楚心乐稍愣片刻,似在组织思考,之后他转回头继续看手中图册,说:第七世家是蛮夷部落里排挤出来的一个分支,当时能够在中原落脚并占据奉天是因为他们能够给蛮人最强大的打击,后来,中原被破坏的最惨烈的一次,就是蛮人从东城门自奉天打进燕都之时,当时中原脉络惨遭抨击,各世家咬定第七世家寻家,也就是蛮夷部落中的阿克饹部,然而寻芳路并没否认,却带整个寻家奋力驱除蛮人,给了他们最致命的一击,导致他们往后十余年只得在中原境外虎视眈眈地养伤,而寻家也因此全军覆没......没留下一个人。 邢雁鸿称赞道:不错,所以蛮人如今卷土重来打定九原的主意,因为寻芳路将天都港的港口缩小,让其无法再有机可趁。 楚心乐有些疲惫,他起身,把书册朝桌上一扔,活动筋骨进了里屋,等他脱衣躺下,油灯突然灭了。 邢雁鸿吹灭灯进来,躺上床,又把楚心乐往里挤。 你做什么?三公子,前些时日的话难道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楚心乐嘲讽说。 邢雁鸿抬臂把人揽进怀里,下巴放在楚心乐头顶,说:难道你也忘了?拿你三公子的帕子,还带三公子送的玉镯。 他明显感觉怀里的人身子一僵,小心思被拆穿,楚心乐没脸没皮地说:这是我该拿的,三公子当我白睡吗?艳香楼里的姐儿们睡一晚还要给银子呢。 你和她们不一样。邢雁鸿说,又想到什么,解释说:我去楼里只喝酒。 那你在我这呢,干什么?只睡觉?楚心乐问。 邢雁鸿手在他后颈捏了捏,叹气地说:易安,我在追你啊。 第43章 端倪 今日来得挺早啊,铭儿。侯营囡刚来,还在打哈欠,就见楚心乐走进来,穿得还是那身青衣。 楚心乐朝他一笑,正好看见下人往里扔血块。 有那么多猪血?楚心乐问。 侯营囡瞧他手腕上的手镯,心思没在他的话上,随便答:猪没那么多,人有......他瞬间闭嘴,眼神从玉镯向上移到那张明艳秾丽的脸,嘿嘿笑起来:人多,养的猪就多,放点血而已,自然够了。 楚心乐看他那张装疯卖傻的脸,也笑,像是明白他的意思,慢悠地点头,那那双含情眼睨他,说:这样吗...... 夏越来越近,临安已经开始进入炎热时期。 云既明还是会来清安院,不过来的时间不多,有时待一会便会走,索性到了夏日医馆里几乎没有病人,倒是有些来讨绿豆水喝的流民。 邢清章不知道云既明在忙什么,他已经完全习惯人在身边陪伴,如今又剩下他一人,心里难免会失落。 这夜,他刚要熄灯睡下,便传来敲门声,平安睡得熟,没被惊醒。 是谁?他轻声问。 屋外没有声音,可又是三下敲门声,邢清章走近,没出声。 屋外人似乎察觉屋里的人走近,他朝身后左右查看,发现没人,这才轻声说:是我,渊儿。 来人的声音是他一年都未曾听过的,可熟悉与往事一瞬间蔓延进他的脑海,大明山上的点滴回忆涌进来,激得眼泪充满眼眶,他哆嗦颤抖的手拉开门闩,把纪无涯请进来。 纪无涯摘掉黑袍帽,油灯映上他灰白的发,离别一年后的重逢饱经风霜,他们在紧握的双手里传递自己的安慰,没人说话,邢清章跟在纪无涯身边六年,他从未见过纪无涯的模样,可已经在心底里印下令他最深刻的形象,这是除去邢烟平之外,他的师父。 渊儿啊。纪无涯声音里带着无奈:你怎么......怎么没回去呢...... 师父要渊儿救苍生,九原不需要我,这里,才需要我。邢清章紧紧握住纪无涯的双手,感受指尖上的沧桑老皱,他的眼眶更湿润了。 纪无涯陡然笑起来,他抬手抹掉眼里的泪,拍拍邢清章的手:邢烟平没给你取字,我纪无涯给你,师父赐你善渊,就是要你心济天下心存善念,如岸渊博。他抱住邢清章,安抚地拍其后背,说:做到好,我的善渊,做得好啊。 平安被吵醒,他揉着眼迷糊地走过来,眼神渐聚焦,等看清楚人后哇的一声哭着抱住纪无涯的腰,把满脸的鼻涕眼泪蹭到纪无涯腰上,喊道:师父!平安好想你啊! 平安长高了,变成大人了。纪无涯顺着平安柔滑的发,轻声说。 一年的离别使得三人耽溺其中,没人注意到紧闭的窗户上被捅出一个纸眼。 云既明没让钱益跟随,等到回云府早已经是后半夜。 所有的猜测在这一刻被证实,云既明心里却没想象中的舒坦。 钱益见到他之后迎上来,小声问:怎样...... 云既明看他一眼,颔首默认。 钱益神色突变:他真的是邢......注意到自己失态,钱益立刻闭嘴,声音放下去,说:夫人来了,就在屋里。 云既明一挑眉,平静自如的神色出现一丝破裂,嗤笑一声:现在来? 他走进去,就见一穿淡紫衣衫的女人坐在椅子里喝茶,已经半夜,这人似乎没有要睡的打算,盘起的发髻上依旧插着各种精致钗饰,面上妆容完整细腻,年纪在她脸上不留一丝痕迹,投射目光的眉眼与云既明如出一辙,虽是端坐,气势不输半分。 这么晚了,母亲来我房中可是有事?云既明装疯卖傻,明知故问。 琴氏把手中的茶放下,伸出一只带满金戒玉镯的手由一旁的丫鬟翠儿扶着站起来。 这话该我问你,长洲,这么晚了,出去做什么?琴氏的一颦一笑皆是大家闺秀的端庄模样,她不比身旁的翠儿水灵,但通透优雅的气质出众难敌。 云既明就着那双眼随了琴氏。 嗳?母亲怎么问这话?云既明提高声调,大问出声,声音传遍房间。 琴氏喜静,最烦人吵吵闹闹,顿时一记眼刀横过去。 云既明看到自己想要的模样愉悦地笑,好心地降下音调,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母亲的人跟丢了啊。 不只云府,整个临安乃至其他世家,都能看出云家依然分成两派,他们互相撕咬,没人愿意进去掺一脚,只在自己安全的范围内乐呵呵地看戏。 云长洲,你就该这样孝敬怀胎十月千辛万苦生下你的母亲?琴氏太阳穴暴跳,礼法使他控制在暴起的边缘,警告的声音里充满危险。 屋里除去琴氏和云既明只有翠儿和钱益,他们二人低下头,在此刻被压制地不敢呼吸。 云既明面无表情,看琴氏如同陌生人:生养之恩我自当会报。说到此他倏的笑起来,嘲讽说:十月怀胎?千辛万苦?母亲,您可是想要我的命啊。 你若就此收手,我留你一命,如今局势已定,云家当家,该是云段目。琴氏提醒道。 云既明颔首,说:因为他傻,好控制,傀儡家主,多令人期待。 琴氏没有反驳,她嘴角勾起一抹笑,由翠儿扶着往外走,经过云既明时停下,侧首瞧他,橙红的油灯打在她灿烂的金钗吊坠上,她说:我给过你机会。 云既明也侧首,直视琴氏,忽然问:你可知和云段目传信的人是谁? 琴氏面色互变,她和云段目都不知道此人是谁,可每次此人都能算到接下来的事,准确地给出两人正确的做法。 你知道? 云既明笑:母亲,别紧张啊,我要是知道了,那人还有命传信吗? 琴氏终于被激怒,她不再去看云既明,由翠儿扶着走出院子,消失在他们眼前。 钱益见人走了,松口气,问云既明:你知道传信人? 云既明叹口气,侧首白他一眼:不知道。 那你刚才威胁她!钱益怒了。 云既明捂住被震的耳朵,往里屋走:我吓吓她,别的没有,咱气势得上去。 钱益火气上头:我可去你的气势吧,命都快没了! 云府院中,迎春花的香气扑鼻。 翠儿明显感觉到琴氏的颤抖,她小心翼翼地问:夫人为何要助二公子?明明大公子才是您亲生的...... 琴氏长呼一口气,疲惫不堪,她轻拍翠儿的手,说:你不懂,他是怪物,是生来就不甘被约束的毒蛇,我控制不住,他身体里流淌着我一半的血脉,正是因为这样,那该死的不甘人下想要高人一等的思想注定我们无法和平共处。他太冷血,没人能打动他的心,若是不压制他,到最后,只会落得满身重伤,甚至是死亡。 漫天的星光璀璨,闪进琴氏的眼里,少女的天真早就消磨在这幽深寂寥的云府深院里,她从九原嫁到临安,注定她的一生都要锁在云家。少女的情怀很清透,只想和夫君一心一意一辈子,可云庭柯没给她想要的,他沉迷酒色,喜新厌旧。当云庭柯收进第十五个小妾时,琴氏终于明白自己只不过是云庭柯眼中的昙花一现,她要不停地勾心斗角去保住自己徒有其名的云家大夫人。 男人的爱都是骗人的鬼话,唯有权力才是可以握在手中的利剑。 琴氏懂得这个道理,也在一步步靠近这个道理。 云庭柯当不好云家家主,那就换一个,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32) 她变成那个欲望缠身的云家大夫人,再也回不到当年刚嫁进云府的琴莲儿。 翠儿啊,别变成我这样。 临安的风吹起来,长安街上空无一人。 他就是云家的云既明?!邢清章瞪大无神的双眼,握住纪无涯的手又紧几分,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失态。 平安哇地叫一声,比邢清章还要夸张,哭丧张脸喊:天啊师父,云家最近不是很乱吗! 纪无涯默认。 云段目不是要做家主了?!那到时候肯定赶尽杀绝啊!平安来回踱步,俨然一副小大人模样碎碎念:毁了毁了,他经常来咱这,到时候斩草除根,我们是不是也会被当成同伙?!怎么办啊!师父,哥哥!要不咱连夜逃吧! 邢清章掐住纪无涯的手在发抖,平安虽然年纪小,但说得并无道理。 纪无涯以为他在害怕,便安慰说:渊儿莫怕...... 邢清章摇头,目光坚定,说:师父,我想帮他。 纪无涯听此话怔愣一瞬,皱紧眉头。 哥哥!平安大喊。 他帮过我和平安很多,我有眼疾,平安又小,平常来的人多,若不是长洲......云既明和钱益,我们也不可能有今日,师父,我不想他们成为阶下囚,更不想看他们丧命。邢清章神色认真。 纪无涯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徒弟,感受手背传来的刺痛,他似乎察觉出什么:渊儿......他也许并不像你想的一样。 师父,他帮了我,在临安,一直是他在帮我。邢清章握得更紧。 纪无涯无声地勾起唇,紧蹙的眉头展开,他说:好,我们帮他,师父是为你。 见自己徒儿担心的神色渐渐轻松,纪无涯也笑起来,只是他并没告诉邢清章,自己这次下山,便是云既明要挟。 临安吹起凉风,可汝南却热得要命。 这日正好歇息,侯营囡本来不愿出门,想到整日陪在自己身边的美人,便要出门挑些玩意送给人家。 侯营囡生平第一次被人勾去魂,从前一伸手就会过来一堆,可这个宝侯营囡捧在手心里,生怕自己吓着人。 他出门用轿子,八个人抬的轿子在他这里要十六个,出街的阵势可谓是大气。 可在轿上瞧不清店铺里的东西,等到了人最多的尧舜大街,侯营囡被左右两人搀扶着下来,逛来逛去也没个新鲜玩意,累身累心,侯营囡心情烦闷。 主子,前面有家首饰铺子做得精巧,我见施二公子爱戴首饰,何不去瞧瞧?左边那个机灵,小心翼翼地说。 右边的跟着应和。 侯营囡一想,他的宝脖上带颈链,手上带玉镯,应该真是喜欢,满意地朝左边那个一笑,夸道:行啊你小子,聪明,回去有赏! 谢主子! 两人搀着侯营囡进去,掌柜立刻围上来,跟在侯营囡身后。 侯营囡打金钗瞧到朱石,又从朱石看到玉镯,本来没在意,都走过去,又想起楚心乐手腕上的玉镯,折回去拿起一支来瞧。 掌柜一见立马插话:侯少爷有眼光,这玉镯可是选用天然冰山玉打磨而成,色泽润度都是全汝南最好的。 侯营囡点头,随便说:确实不错。 掌柜见状更起劲,滔滔不绝地夸:那当然,前些日子邢家三公子还来我这买玉镯呢,看好就拿走...... 邢三?侯营囡那双被肉挤紧的眼倏的看向掌柜,审视与打趣上来。 掌柜怕他不信,立马点头,说:对对对,当时挑得还是我家的新款式,因为做工复杂,就那一个。 哦?什么样呢?侯营囡像是发现什么秘密,把镯子放手里来回把玩,看似不经意地问。 翡翠绿玉,外有纯金的牡丹花包裹,全汝南就咱们家一个,可是顶好的模样。掌柜说。 侯营囡嗤笑一声,把手中的玉镯递给掌柜,让人包起来。 掌柜立马拿去包,可身后的侯营囡模样像是要吃人。 他重复掌柜方才的话,说得咬牙切齿:那可真是顶好的模样啊...... 第44章 猪血 难得的一日歇息后,楚心乐去炼药司更早。 侯营囡还未到,他进门,见一旁盆里的血块还未放进去,他迎起笑脸问一旁的丫鬟:今儿个这猪血是新鲜的? 他温柔体贴,模样又是从未见过的好,那丫鬟哪受的了楚心乐的撩拨,便打开话匣,实话实说: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只管每天往里放,不过这腥味闻着大,若是猪血的话放上一宿味就散了,该是新鲜的。 楚心乐颔首,笑着回他:辛苦你了。 那丫鬟一张脸倏得爆红,立马摇头,忙说:没有没有,这都是奴婢份内的事。 血块被屋里的热气蒸腾,苦药混杂血腥味弥漫。 该放血块时,侯营囡打着哈欠被扶进来,瞧见楚心乐依旧一副谄媚模样,他哆嗦着肥肉走到楚心乐身旁,终于开口说话:铭儿似乎对这些血块感兴趣? 楚心乐睨他一眼,看丫鬟正往药炉里投血块的手,白皙的手指上是残留的血渣,有些融开顺手指流下去。 想知道拿猪血来炼的,到底是什么药?侯营囡又问。 楚心乐这才有所反映,侧首看侯营囡,屋里蒸腾的热气朦胧,衬得他眉眼清明,在这苦腥极重的炼药司,他到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是啊,哪有谁会不想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呢?楚心乐反问。 他承认的太快,甚至不带一丝犹豫,这倒让侯营囡有些不知所措。 所以啊,侯公子要不要告诉我?楚心乐看上去低眉顺眼,可语调里的轻快上扬显出几分俏皮。 侯营囡转眼瞥上楚心乐手腕的玉镯,被蛊惑的心慢慢静下来,不答反问:这镯子啊,可不像假的,全汝南都找不出这样精致的假镯子。 楚心乐不避讳的抬起手腕,他自己都没注意自己眼中的亮光,颔首回答:全汝南都找不到这样精致的假镯子。复又抬头朝侯营囡一笑,话语里带些自豪:不巧,我找到了。 ...... 你和...... 时候不早了,这药啊,看样子也要熬出来了,楚心乐打断他,看一眼蒸腾喷薄的药炉盖,说:药也得对症下,胡乱吃,那就是吃毒。 尘凡等在炼药办外,见自家主子出来便迎上去。 查出来了?楚心乐问。 尘凡有些丧气,摇头说:施恩择所住的院子里外层层把守,根本无从下手。 难道真是猪血?尘凡问。 猪血放一宿味就差不多散了......楚心乐回答。 两人慢慢往前踱步。 尘凡私思付片刻,半疑半信说:难道他们每天都杀猪放血? 兴许不是现杀现放。楚心乐当即否定。 不是说...... 若不是猪血呢?楚心乐打断他,停下脚步,四周无人,尘凡觉得春风如刀带上阵阵冷意。 什么血,放上几天,都依旧有极大的腥味呢。楚心乐笑,看前方就要到自己院子,抬脚往前走。 难道......尘凡瞬间明白。 去查查,汝南或临近之处有无人失踪。楚心乐说。 尘凡得令后未作停留,腿还未迈进院子便从后墙翻出缺。 楚心乐进院子,发现霍刚等在外面,没练剑,手背身后,看模样在等他。 师父。楚心乐朝霍刚喊。 霍刚点头,走过去,笑了笑没说话。 师父今日为何来这般早?往常都要等天稍暗下去才会喊他来练剑,今日天还亮。 施......阿乐。霍刚还不习惯这个称呼,可楚心乐要他这样叫。 嗯?楚心乐微笑着回应他。 霍刚似乎习惯这个称呼,他又轻喊一遍:阿乐。 师父,我在呢。楚心乐不觉烦,耐心地哄这个老小孩。 霍刚瞬间哈哈大笑起来,从背后伸出只手拍上楚心乐的肩,又伸出另一只来。 楚心乐看见霍刚手中拿两把刀,一把长剑,另一把是匕首,两者外形相似,只是长短不同,刀柄皆刻牡丹花纹,牛皮刀鞘偏硬。 楚心乐接过那把长刀,拔开看,剑刃薄利,昭示着他不适合砍与刺,但能轻易割断血管与关节处的韧带,剑长三尺,剑身软可折,预示着它可以别在腰间令人无法察觉,挥动起来像鞭有似剑,这表明用剑人速度要及其灵活迅速,时软时硬的剑身即使一击不中只要一抖就可以迅速下一击,让人防不胜防,杀伤力极强。 而那把匕首虽刀柄刀鞘同软剑一样,可拔开看却完全不同,刀长九存,三指的宽度,刀刃锋利坚硬,两侧呈锯齿状,足以一刀刺穿皮肉胸膛,直击内脏。 你生性聪慧,起初以貌取人,是我眼界低,我霍刚已将毕生所学都教于你,需每日勤加练习,熟能生巧,这两把剑虽然老,但一直跟在我身边,我愚笨,用不了,可你不一样,我瞧你从前会功夫,并且极有天赋,为师今日将他们送给你。霍刚抚摸刀鞘,轻拍两下,收回手。 这两把刀剑足以做楚心乐的保护符,不论远攻还是近战,它们都足够强。 楚心乐眼神离不开手里两把新剑,说:师父当真要送我? 霍刚哈哈大笑,他手放侧腰,抚摸那把陈旧的剑:师父有这把剑就足够了,其他的,都用不着,你不用,没人用的了。 楚心乐直视霍刚,问:师父,可有名字? 霍刚摇头叹息:没呢,你的剑,你来取。 楚心乐思付片刻,说:长剑牵黄,短刀如狂。 *** 云段目前些时日一直忙云家商铺的事,这些时日才闲下来,可又闲不住,整日朝坊里跑,琴氏前几日没管过他,可今日不知吹了什么风,在云段目屋里等他。 看见喝得烂醉的云段目,琴氏不动声色地把茶杯放下,慈母般给云段目倒上一杯茶递给他醒酒。 云段目谢过后接过来,坐在一旁椅子里,咕咚一口闷下,畅快地呼出气,问:母亲今日怎有空闲来? 来瞧瞧你。琴氏说。 我这不和原来一个样吗?云段目朝琴氏身边的翠儿瞥一眼,贱兮兮地笑。 和你传信之人查出来了?琴氏不和他贫嘴,直接问。 云段目恢复正常模样,抬手把屋里的人都谴出去,只留两人和琴氏身旁的翠儿。 查过了,还没查出来,此人对云家的账目商铺了如指掌,站我们这边却迟迟不肯露面。云段目鄙夷地摇头,说:啧啧啧,也不知道这人是脑袋傻还是对银子没兴趣。 琴氏转动食指的玉戒,并没说话。 翠儿很懂眼色地给云段目又倒上一杯茶。 我看不然。琴氏思付良久,说:此人自始至终不肯露面,不是淡泊名利就是野心勃勃,站到我们这边?琴氏冷哼一声:我可不相信。 啊?那母亲的意思...... 纪无涯下山了,在云既明手下。琴氏突然道。 什么?何时!我为何不知?云段目神色突变,面上被酒醺的红消下去大半。 琴氏白他一眼,话语里掩盖不住的冷蔑:你日日忙商铺之事,这些小事,便由母亲去做就好了。 翠儿瞥云段目一眼,很显然云段目根本听不出琴氏话里的鄙夷。 要说到这,母亲。云段目向后移的身子前倾,他小心翼翼地对琴氏说:前些日子进来批货,听说是神仙丹药,可治百病,将死之人吃了他都能吊回口气呢,在黑市上流传的广,我也花高价进来一批。 琴氏双眼陡然凌厉地转向他,语气冰冷,问:你可知是何药就敢接手? 管他是什么药呢。云段目满不在乎地挥手,起身脱掉外衫,看起来不想多说,要歇下:能赚到银子,那就是好药。 琴氏也起身,说:不管你卖什么药,如今云家对我们来说势在必得,可纪无涯待在云既明身旁始终是个祸害,他不只医术了得,头脑更是清醒机敏,当年你爹云庭柯三次请他下山入世都无果,可偏偏云既明就能把他带下来,这对你可一个致命的伤害。 琴氏明话暗话的提醒。 云段目挂衣服的手一慢,回首看琴氏,说:母亲是怕我败?他一个纪无涯算什么东西,如今云家遍布中原的商铺可都在我手里,有钱能使鬼推磨,我有的是银子,怕他一个治病郎中?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辛辛苦苦全部揽到手底下的银子,忍心看他进了云既明的口袋吗?琴氏伸出一只手,翠儿立马眼疾手快地扶上,看模样是要回去。 云段目有些烦躁,他恼怒隐忍地呼出几口大气,随后又疯魔一样哈哈大笑,朝琴氏低吼:那全是我的东西,他云既明休想得到一丝一毫,纪无涯?怕他作甚,母亲要是这般怕,那就杜绝后患,我定要他的命。 琴氏见目的达成,涂抹朱脂的唇勾起来,她朝云段目笑,走之前轻声说:那就好好做。 第45章 暗潮 汝南的夏热得烈,一动不动都能出一身的汗。 楚心乐已经开始穿薄衣,他怕冷也怕热,一身绿竹纹衣衫衬出他的清丽,掩盖下他的明艳,不显得那么有攻击性。 他坐左侧,邢雁鸿坐右侧,二人看屋外正耍得开心的几人。 易安是真不急啊,你身边可是有条臭虫呢。邢雁鸿眼不理外,看凛皓正跟尘凡比试。 楚心乐抿口茶,说:这事急不来,这条臭虫在施葭铭这里埋伏的时间可不短,施葭铭跳河的原因绝不是轻生那么简单。 邢雁鸿点头,在楚心乐放下茶杯时,拿过他的来喝一口,慢慢品,说:香。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33) 楚心乐睨他一眼,又把杯子从他手中夺回来,说:三公子也不急啊,在汝南玩的挺开心。 邢雁鸿学他的语气说:这事急不来,我就算想走也走不了,连城门都出不去,再说了,我要走,人家未必愿意跟我走。 哦?楚心乐开始装疯卖傻,说:以三公子的魅力,人家还能不跟你走? 邢雁鸿为难地叹气,无奈地耸肩看着楚心乐,说:是啊,三公子我向来是个温柔的人,你说人家不走我难道还能绑走? 楚心乐没憋住噗嗤笑出来,眉眼弯弯带笑,含情眼里的光更甚:三公子温柔? 怎么?易安啊,你实话实说,我对你不温柔吗?邢雁鸿问。 楚心乐颇为苦恼地思索半天,朝他摇头。 谁知道头还没摇完,一只手伸过来勾住他的脖颈把身子带过去,邢雁鸿跟他额头抵额头,呼吸交错,低沉磁性的笑充当楚心乐的耳。 三郎念在你第一次,已经算温柔了。 楚心乐同他对视,轻笑着抬手把箍在自己后颈的大手掰开,耳垂的红潮已经把他出卖,可他还是不动声色地说:那你太凶了,我不喜欢。 邢雁鸿打眼就看见他耳上的红,好心地没拆穿他,顺着他的话说:易安太薄情了,我喜欢。 楚心乐侧眸看他,邢雁鸿也看他,二人剑拔弩张,可到头来却对视一笑,一同移开目光。 他们又回归正题,邢雁鸿看院里的身影,问:在你占了施葭铭这身子前就陪在他身边的,青竹玉莲还有施家的二兄弟...... 楚心乐打断他,不愿去想,抬手揉上太阳穴,叹气一般说:藏得太深。 什么思路也没有?邢雁鸿问。 楚心乐看院子里笑得开心的人,一个个似乎毫无城府,他眼里的笑逐渐消失,说:那倒不是,他们之间,有人对我说假话。 嗯哼?邢雁鸿挑眉。 不说这个,以刘台牛为首的那拨施家兵总共八千人,现在已经全部归于我手下,我从汝南西北边的永宜山买了块地给他们做练场。楚心乐朝邢雁鸿眨巴眨巴眼。 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易安要干什么就干,不须跟为夫报备。邢雁鸿趁机占便宜。 楚心乐眼见自己求人,没反驳这句话,看似默认说:他们还差些新兵器。 邢雁鸿瞧楚心乐的模样,这只狐狸只有在求人的时候才会这般乖顺,无辜的外表下是蛊惑人心的狡猾,可惜,邢雁鸿明知是给自己挖的坑,可这是楚易安挖的,不管下面有什么,邢雁鸿都心甘情愿。 要多少银子?邢雁鸿喝口茶。 楚心乐乖巧的伸出三根手指。 楚易安,过分了,你三公子来汝南就没带那么多银子。邢雁鸿嘴里没咽下去的茶差点喷出来。 楚心乐收回手,双手托腮,拿那双眼看邢雁鸿,也不说话。 ......邢雁鸿咬紧后槽牙:我就是上辈子欠你的楚易安,给你血喝给你钱花,心也给你了,捅你那一刀就是我的报应。 不给就算了,我去找侯营囡。楚心乐说着就要起身。 坐下。邢雁鸿低吼着把人拦住,叹口气,妥协地说:行行行,都给你,三公子从九原带来的银子都给你。 *** 侯营囡回府的时候天已经暗下去,他前脚刚进府,后脚便有一个身影从他屋里出来。 他连看都没看一眼,全是肥肉的身子挤进椅子里,说:要是胆子小的人,早就让施大公子吓出毛病来了。 施甄冥不客气地坐下,自己倒杯茶,侯营囡脸上的猥琐模样收起,看上去竟透出些许精明。 听说云段目要当云家家主了?侯营囡捡桌上盘子里的花生米吃。 施甄冥把茶杯放下,说:是了,根据我的人描述,八九不离十,不过...... 不过什么?侯营囡问。 我的人说他看见云段目与人有信件来往,有人在暗地里帮云段目。施甄冥说。 侯营囡往嘴里扔花生米的手一顿,问:嗯?查出是何人了吗? 施甄冥看他一眼,摇头,说:可以肯定,信是从汝南传出去的。 侯营囡蹙眉思索良久,说:这人同云段目什么关系,竟愿去帮一个成天只会喝酒耍乐的人? 管他是什么关系呢,反正云段目若能当上,对我们汝南也是有利而无一弊。施甄冥说:不过这人藏得越深,我就越想看看他到底是谁...... 对了。侯营囡似乎想起什么,突然问:你可觉出你那位二弟的异常? 施甄冥思付片刻,说:他怪异之处太多,或许说,自他落水又醒来之后,要比之前聪明太多。 侯营囡颔首赞许,一盘花生米下肚,又要下人再端出来一盘,似乎这才想到旁边还有施甄冥,客套地问:要不要来点? 施甄冥摆手拒绝。 以前的施葭铭是何性格?侯营囡只听说过施家二公子落水,据说当时已经入棺了,谁知道又从棺材里自己爬出来。 当时侯营囡没见过这位施家二少爷,自然没放心上,可现在再想,就会发现,一个人落水苏醒后怎会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醒来都是奇迹。 他啊,懦弱古板,谨慎小心,与现在大相径庭。施甄冥回忆着说。 那就奇怪了啊。侯营囡吃腻了,把手里的花生米搁回盘里,说:不可能有人与从前的自己差别太大,施大公子,你就没怀疑过吗? 施甄冥打眼看他,侯营囡的肥肉在烛火下显得更油腻。 我自然怀疑过,可他就是施葭铭的模样,施葭铭的身子,就算怀疑,也无从查起。施甄冥说。 侯营囡似乎一个姿势坐累了,他费劲地扭动身子,说:我可是看过些册子,讲的是借尸还魂,从前就有那么些人。 借尸还魂?施甄冥面色可怖,半信半疑地问:你是说真正的施葭铭早在那次落河就已经死了,而如今这个,只是用了施葭铭的身份? 他思付良久,又问:那现在的施葭铭,身子里到底是谁呢。 此人城府极深,又极会蛊惑人心。侯营囡喃喃道。 施甄冥似乎想到什么,抬眼看上侯营囡,说:去年雪林一事派去的那些人,只有一个活着回来,我记得那人咽气之前说...... 侯营囡眸子眯了眯,施甄冥面色冷峻,他的眉头蹙得更紧,烛火摇曳在二人脸上,抹出一股肃杀。 他说施二公子会暗器。施甄冥的话像是某块石头,扑通一声掉进平静的湖中,激起一层波澜。 暗器......侯营囡面上是无法隐藏的愉悦,他在这一刻思路全部贯通。 施甄冥亦是。 据说当年被邢雁鸿拿擎苍一刀捅死了。侯营囡朝施甄冥笑。 施甄冥颔首微笑,说:是了。 方才的肃杀一扫而光,二人像两个喝茶聊天的兄弟,插科打诨。 不过会暗器的可不止他啊。侯营囡说。 施甄冥品口凉下的茶,已经完全黑透的夜包裹住无处散发的热,两个人全身都是汗。 是了,这也是你从书册上看到的,猜测不能当作事实。施甄冥拿出帕子擦手。 侯营囡也费劲地从怀里掏出帕子来擦干脸上粘腻的汗,说:那就查查,总会露馅。 侯府里暗潮汹涌,而施府也同样。 老陈走过来,对坐在屋里百无聊赖的施恩择说:看见大公子进了侯府。 施恩择听到这不动声色地蹙眉,侧首去看桌上油灯,周身的冷峻气息逼人,老陈垂首弯腰忍住自己往后退的脚步。 侯林昌能够那么快就轻易认罪,这其中必定有蹊跷。施恩择突然说。 老陈有些不明白,问:可侯林昌已经在地牢咬舌自尽 施恩择将眼神从油灯的火芯上移开,转向屋外,大门敞开,一旁伺候的下人全都回避,院子里静悄无声,只有此起彼伏的虫鸣。 是啊,他把所有的罪都揽了,小到滥用职权,大到谋权篡位。就是因为这样,才更可疑。施恩择闭上眼用心听屋外的虫鸣,空气沉闷,扰得他烦躁。 他在包庇隐瞒什么。老陈意识到。 施恩择默认,睁开眼,返到开头的话题,接着说:施甄冥选择侯家做盾,以为这样就能高枕无忧,呵......施恩择鼻腔里发出声冷哼,决断道:可笑。 老陈垂首没说话。 今日的药拿给他了?施恩择问。 老陈颔首,说:给了。 施恩择移上椅背,闭上眼,胸有成竹地说:他有侯家又怎样?邢雁鸿在我手里,他身上的毒也只有我能解,我身前可是有整个九原呢。 第46章 丁香 临安的夏要热更烈,云既明来得时间越来越短,而纪无涯似乎有要事在身,邢清章不敢直接问他们二人,便转去问钱益,钱益每次装疯卖傻,一把抱起平安就去熬药。 这夜,下起小雨,多日的闷热一扫而光,纪无涯进屋时把沾满潮气的斗篷脱下,邢清章本能地伸手接,可这次纪无涯并未给他,自己把斗篷挂在医馆门前的衣架子上,说:来的时候淋湿了,不用你占手。 邢清章点头,让平安去把做好的饭菜端出来,纪无涯这些时日每晚都和两人一起吃饭,三人似乎回到一年多以前山上的生活,只是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是各怀心思。 纪无涯把平安端出的汤饭接过去,又将竹筷摆好。 老师今日来得晚。邢清章扒一口米饭,他看上去有些饿。 纪无涯往邢清章和平安碗里夹菜,听到此话时竹筷一顿,他笑了笑:外面下雨,路上滑,走得慢了些。 窗外细雨淋漓,拍打在清安院木窗上,水珠从窗框流淌而下汇成一块水洼。 邢清章把饭往嘴里送,点点头。 他看不见,可不影响吃饭,平安总会把邢清章最爱吃的菜放他面前,他一伸手就能碰到,其余的菜就由纪无涯夹给他,这一年多里纪无涯不在,便由平安这样做,现在两人都在他身边,邢清章根本不用夹菜,碗里的已经够吃。 渊儿......纪无涯欲言又止。 邢清章心思缜密,一听便能知其意,说:老师这几日总是这样,可是有什么话要告诉渊儿? 窗外忽飘进一阵风,惹得油灯中烛火闪烁,他映进纪无涯苍老的眸子里,那双眸子已经老得没有光,只有瞳孔威震,跟着油灯一起闪烁。 平安见气氛有些僵,不敢夹菜,把筷子头叼在嘴里,转着眼珠来回瞧二人。 窗外的雨声盖过一些细微的痕迹,包括纪无涯隐忍的叹息,他闭上眼,又睁开。平安看出来,他的老师比一年前苍老太多,无论是高束的发还是鬓须,全是清一色的灰白,双眼眼尾耷拉,这让平安无由来地感觉慌张。 你对云既明这个人了解多少?纪无涯问。 邢清章没想到老师会突然提起他,面上神色微怔,他的耳不自觉地泛上红潮,又故作严肃地把手中竹筷放下,面向纪无涯,一双眼没力气地朝下看,油灯的光映进去,那是与纪无涯全然不同的光,是希望。 从前与他并不认识,只是听说,下山后我与他相处,发觉此人心地善良,虽是云家长子却毫无公子做派,不论对百姓或是我与平安,都是尽心尽力。提到云既明,邢清章似乎总有滔滔不绝的话。 平安听完立马补充:钱益哥哥也挺好的,还跟我一起熬药。 纪无涯抬手摸平安的脑袋,略作停顿,终于问:渊儿......你待他的心思......云既明懂吗? 什么?邢清章问。 纪无涯看着自家的徒弟,才发觉是自己将他与世隔绝太久,心中的愧疚更甚。 你啊......都还没看清自己的心...... 我的心......邢清章努力去思索自己老师话里的意思,可还未等他明白,便又听到纪无涯说。 雨停了。 邢清章认真听,果然发现雨停下,淅沥声戛然而止。 可这天上的乌云并没有要消散的痕迹。纪无涯侧首看窗外:蛮夷入侵中原那时我失去妻儿,那时的我懦弱狼狈又无能,却自命清高以出世之名闭关于大明山,中原生灵涂炭之时我却躲在山上,天下人都道我是神医神算,可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不过是凌迟我的一把刀,然后你来了,我许你表字为善渊,要你居善地,心善渊,我把自己从前因无能而未完成的一切寄希望于你,可现在想来,是老师太过自私。善渊,天上的乌云并未消散,它们越积越多,最终要有一场电闪雷鸣的成灾暴雨。 他起身走到邢清章身后,轻抚上他的头顶,所有的慈爱全都给了他和平安,他叹气:渊儿啊,是老师的错,你该为自己而活。云既明不只是临安云家的大公子,云段目只不过是个幌子,他和琴氏之间的恩怨是我们无法想象的,我不阻拦你,老师尊重你的一切选择,可善渊,凡事都要三思,任何事都绝不是浮于表面那样简单。 等将纪无涯送走,邢清章依旧没能明白他话中的含义,可他心中却是不自觉地恐慌。 他的心......也许并不是没能认清,而是不敢认。 纪无涯所说的那场暴雨到底何时下?这更是一把凌迟在他心中的刀。 邢清章双手紧握,他面向紧闭的大门,喃喃道:老师......我该认清吗...... 纪无涯住云既明那,他每夜偷跑去邢清章那里,今夜回来的有些晚,却发现自己屋里亮着灯,他身形一顿,警惕地走进去,云既明正坐在他屋中喝茶,见他进来,示意人坐下。 纪老去哪了?云既明问。 纪无涯冷哼一声,他面对云既明时和面对邢清章完全两个模样,不耐烦地说:云公子这不明知故问吗?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34) 是了。云既明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说:我就是明知故问。 ......纪无涯懒得跟他废话,直接问:什么时候发现的? 接你下山前。云既明说。 那你早就......纪无涯想起什么,更觉愤懑。 我知道他是邢清章,从他施针时就知道。云既明毫无保留地说。 纪无涯气得握紧拳,他双眸大睁,胸口不断起伏,低吼道:你也知渊儿的心思......你......你根本就没有心! 云既明把手中已经冰凉的茶杯放下,身子微向前倾,看满面通红的纪无涯,眯起双眼,毒蛇一样狠戾,像在吐蛇信,他低声说:自从你下山的那一刻就没有后路,你以为真能逃出去?我始终明了他的心思,也知他是谁,不然我为何放着大大小小的医馆,偏要选他清安院?说着他朝后倚回去,游刃有余地说:他的心已经在我这,我活着就能保证他绝对安全,可我要死,他又怎愿独活? 纪无涯面上的红消下去,他像是看见一只暖不热心的毒蛇,他的脸色惨白。 所以啊,纪老,你只有站到我这里,才能保全他的命...... 竖日夜里,邢清章忙完一天,正摆好饭菜和平安等纪无涯来。 经过昨夜的那阵雨,今日的夜没那么闷,带上几丝清凉,衬得人心里愉快,邢清章坐在椅子里等,手指忍不住来回敲桌面。 突然响起三声敲门声,邢清章起身,平安眼疾手快的去开门,一身黑袍子走进来,他戴着帽子,瞧不见脸,平安以为是纪无涯,直接关上门拉住那人手腕朝里走,嘴里嘟囔:老师怎么才来,我和哥哥等好久啦。 邢清章摸索着把座位拉开,让纪无涯坐下,问:今日来的要比昨夜还晚。 黑袍没回话,他坐下,把罩在头上的袍帽取下,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暴露于油灯之下,平安递竹筷的手一松,竹筷落地的清响吓得邢清章一震,连忙问:平安,怎么回事? 平安看着那张脸,咽了口唾沫,要哭一样,说:不,不是老师...... 不是?邢清章猛地蹙紧眉,空洞的双眼朝那个方向望去。 来人轻笑,把竹筷捡起来,又那一副新的,往邢清章碗里夹菜,安慰说:善渊,是我。 云既明的轻笑已经让邢清章熟悉,可此刻的邢清章听见这个声音心脏猛地滞停,平安抓住他的手臂,能感觉到其上肌肉紧绷,他的哥哥在发抖。 你......邢清章吞口唾沫,迫使自己镇静下来,他拿起竹筷,说:你都知道了。 这是陈述语气。 云既明应声。 屋里又陷入死寂之中。 云既明以为邢清章会发怒,他已经做好准备。 对不起...... 细弱如蚊的声音在他耳边萦绕,云既明的手一顿,他抬眼移到云既明身上,才发现这个小大夫正懊恼于对自己的欺骗,拿手指不断捏自己的耳垂。 啧......又揉红了。 云既明抓住那只不老实的手握住,低声说:错哪了? 他俩离得近,炙热的呼吸全喷在邢清章脸上,他也说不准,又因为无法解释眼睛红起来。 平安看得一愣一愣的,小小的脑袋里充满大大的疑惑,但是看见他哥要哭,那忍不了,喊道:干嘛你!放开手! 还没给人掰开,门口的钱益很有眼色地进来,一把捞起平安往外走。 哥带你逛街去。 平安使劲扑腾挣扎,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伸出利爪要挠钱益,大喊:放开我!他欺负我哥!我跟他拼了!!! 钱益幸亏躲得快,否则英姿飒爽的面庞就要挂几道彩,他把人抱出去,说:没欺负,那是疼你哥呢! 疼什么疼!看他那样就要打我哥,肯定疼啊!平安还在挣扎。 ......钱益非常无语地把人抱到旁边街角处,刚把人放下来,平安就想着跑,被钱益一把拽住后衣领。 你这个年纪也该懂点这事了,邢清章都不教教你吗?钱益说完又自我否定地摇头,说:算了,我看他自己也不懂。 等邢清章回过神后,屋里只剩他们两人,邢清章想要抽出手,云既明却握得更紧。 平安他...... 不打紧,钱益带他上街玩玩。云既明就着这个姿势,拿另一只手朝邢清章碗里夹菜,松开之前还用力捏两下,见邢清章耳垂更红,唇角无声地勾起来。 我骗你,你也骗了我,咱俩算是扯平了。邢清章故作镇定,拿起竹筷扒拉米饭,想到什么,又说:你也该向我认错。 云既明朝他碗里夹菜,轻笑一声,安抚似的摸上他带红潮的耳垂,不出所料,热乎乎的。 善渊,我错了,我向你认错。 云既明点头接受,朝左扭头躲开云既明的手,霸道生硬地命令:吃饭。 等两人吃完,夜更深了,街上几乎没什么人。 为何今日来的是你?邢清章想问纪无涯。 云既明穿上披风,说:纪老今日有事,我替他来。 邢清章半信半疑地点头。 天色不早了,等下次得空,我和纪老一起来。 邢清章发现云既明避开其中一些事,包括他们在做什么,老师又在忙什么......可邢清章没问,他知道就算自己问出来云既明也会用别的事搪塞过去。老师说得对,他要正式自己的心,他选择相信身前这个人。 等一下。邢清章在云既明离开的时候喊住他,又回身摸索着去里间拿出个木盒,递给云既明。 云既明打开,发现里面是两株干丁香,邢清章伸手拿出一株,说:另一株送给你。 送我这个做什么?云既明挑眉问。 邢清章似乎被这句话问住,他低下头,又开始捏耳垂,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只说:送你你就收下。 云既明轻笑,把木盒盖上,端在手里,说:好,既然善渊送给我,我就好好珍藏。 *** 楚心乐从炼药司回来时,发现施林玲正缠着霍刚教他练剑,施郝铭把施林玲抱起来,跟他说:你年纪还小,剑都拿不稳呢。 施林玲严肃一张脸,脸颊肉嘟嘟的,小大人一样用奶音对施郝铭说: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霍刚听他这样说咯咯直笑,先捏捏他的脸颊肉,又曲指刮一下他的鼻尖,说:年纪轻轻懂得不少。 施林玲鼓起腮帮,蹙起小剑眉,朝霍刚点头,自豪地说:是的。 那林玲以后可有什么理想?楚心乐走过来,他笑着瞧施郝铭怀里的糯米团,轻声问。 施林玲被这话问住,他撅起嘴,脸颊的肉向外嘟起,思付良久,圆圆的大眼睛看向楚心乐,说:二哥,我想中原安定,百姓安乐,路边无饿死骨,朱门无酒肉臭......他说到这又失落地垂头,喃喃道:可我现在连施府的门都走不出去。 霍刚有些发愣,他看着施林玲眨眨眼。 楚心乐笑着摸上他的小脑袋,毛绒细软的触感令其爱不释手,他安慰说:会的,总有一日,哥哥带你们出去。 施郝铭看向楚心乐,又不动声色地垂眸,随后笑起来,胳膊颠一颠怀里的施林玲,说:林玲有抱负,不跟三哥哥一样没骨气。 第47章 旱灾 夏也一晃眼就要过去,初秋的汝南太干,已经连着两个月没下过一场雨,天天艳阳高照,地里的庄稼喝不上水,一个个病怏怏的。 今年怎么回事?施郝铭咕噜噜喝下一碗水,发现自己依旧渴的不行,可施家现在每日供应的水都是有限的,他和施林玲没有,只能到楚心乐这来,眼看自己已经一碗水下肚,也不好意思再来一碗。 楚心乐把剩下的水盛出来递给他。 往年也这样?他问。 施郝铭不好意思地接过水,润了了两口就放下说,说:往年这时候也会这样,不过时间没那么长,也不知道今年是怎么回事,哥你不喝吗? 楚心乐看一眼碗里的水,他确实很渴,不过这一院子的人要他照顾,若是他不省点,连做饭用的水都出不来。 不了,我不渴。楚心乐摆手拒绝。 青竹玉莲去烧菜,霍刚为了少喝点水也不练剑,去厨房帮忙,施林玲睡在自己房里。 还好咱们汝南有挖的河道,跨孤鹜关直通安城河,据说当时修建河道时花了不少银子,施、侯两家大半银子都花在这上面了,还集了汝南其它几家和城中百姓的银两,可是咱这的命脉。 楚心乐嗓子有些干,他连吞几口唾沫,问:连到了临安那边的安城河? 施郝铭点头。 那这长度,够花银子的。楚心乐喃喃道。 主子!尘凡从外面跑进来,因为跑得太快整张脸红透,他大口地喘气,朝楚心乐行礼。 何事? 汝南的那条河道,干了。尘凡抬眼看向楚心乐,继续说:城中百姓已经开始躁动,本来已经心惊胆战,这条河道一干,全都沉不住气了。 那现在是谁在安抚躁动?楚心乐没由来的心慌,这场干旱绝不是突如其来。 尘凡沉默摇头。 意思明确,没人要管这件事。 施恩择不管?楚心乐放在腿上的手慢慢攥紧,他吞两口唾沫,声音里带些颤。 尘凡叹气,看一眼施郝铭又朝楚心乐摇头否定:不管,不只施恩择,施甄冥和侯营囡也皆当作看不见。 应该是河道中间堵了。楚心乐说。 施郝铭紧张起来,他坐直身子,蹙眉看楚心乐,说:河道通不了整个汝南都会渴死,咱们施家和他们侯家也不能幸存,为何家主还不下令疏通? 尘凡也赞同:是啊,他在想什么? 外面已经炸开了锅,从施府里都能听见外面喧闹嘈杂之声,他们像一群热锅上的蚂蚁,没有任何头绪。 这样一个绝好的机会,他要是不用来试探,不就白瞎了老天爷吗?邢雁鸿从外面走进来,他手里端一碗水,没看尘凡和施郝铭,直接走到楚心乐面前,把手里的碗递给他。 你哪来的水?楚心乐问。 邢雁鸿没回答,命令道:喝完。 楚心乐自然不会听话,他再问一遍:哪来的水。 他模样看上去坚定又决绝,如果邢雁鸿不告诉他,他定不会喝下这碗水,邢雁鸿垂眸看他,叹口气,妥协说:你们施府的。 施府?三人异口同声地问。 你喝完我就告诉你。邢雁鸿一挑眉,又恢复原先轻佻模样。 ...... 楚心乐说不过,只能听话地把一碗水喝净,饥渴的内脏得到润养,瞬间舒服很多。 见他喝干净,邢雁鸿才说:在施恩择院子角落里有口井,不知道是通的哪,和汝南的河道不是一个。 就是说那井里有水?施郝铭抓住重点。 邢雁鸿默认。 呵......楚心乐轻笑出来,他抬眼瞧邢雁鸿,邢雁鸿也在看他,两人在这一瞬间达到十足的默契,共同说出尘凡和施郝铭心中疑惑。 他在试探。 是了。楚心乐站起身,理一理坐得发皱的衣摆,人算不如天算,谁都想不到能有这么一场大旱,他说:得民心者得天下,施恩择迟迟不伸手,汝南的民心便会溃散,这时只要站出一人帮助他们,那就是得民心者,施恩择这招真是绝。 那二哥......施郝铭猛然起身,他看向楚心乐欲言又止。 楚心乐瞧他一眼,又看向邢雁鸿。 邢雁鸿回他一笑,抬脚迈步出去,朝门口的凛皓喊:走了,疏通河道去。 楚心乐双眼紧跟邢雁鸿,在人走远了,他对尘凡说:走吧,我们也去。 施郝铭突然拉住楚心乐的手,朝他点头,说:我也去。 不行,你留下来照顾林玲。楚心乐拒绝。 施郝铭信念坚定,他说:这里有青竹玉莲和霍师父已经够了,二哥,我要和你一起去。 几人出施府,朝河道走。 河道旁围了一圈妇女,楚心乐走进,就能看见一些光着上身的壮汉正扛锄凿土,河道上游从孤鹜关进,因为天气太干,山上的巨石没有阻挡滑落下来阻断河流。 这些石头堆积在此像山一样,铜墙铁壁难以撼动,众人推不动,只能一点点凿开。 楚心乐没过多废话,他在众人注视下脱掉外衫,和尘凡一起下河道,加入凿石的队伍里。 邢雁鸿比他们先来,已经扛起锄头在凿,日头猛烈,他脸上一层细密的汗,看见楚心乐下来,不自觉皱起眉,把他手中的锄头抢过来,说:上去。 楚心乐不理他,要去夺邢雁鸿手中的锄头,邢雁鸿手臂伸长,楚心乐够不到,转身抢过旁边尘凡手中的锄头,同旁边壮汉一样开始凿石。 尘凡看看自己空荡荡的两手,又看向邢雁鸿手中的两把锄头,朝邢雁鸿伸手。 邢雁鸿正值气头,他无奈地看楚心乐,又朝尘凡瞪过去,虽说周身戾气越来越重,但还是把锄头还给他。 初秋的烈日像当头一棒,他们在烘烤里感觉内脏脱水干瘪,心脏跳动逐渐变慢,两日滴水未进使他们面临随时休克昏迷乃至永不苏醒的可能,可河道的堵石若不通开,不只他们,整个汝南都将面临渴死的惨状。 楚心乐这两日只喝了邢雁鸿递给他的那碗水,过重的负荷使其开始头脑昏沉,尘凡不知去哪里,邢雁鸿光着膀子,因为发怒使得浑身的腱子肉绷起,他扔下锄头,一把捞起楚心乐,夺过他手里的锄头扔到一旁。 做什么!楚心乐面色铁青唇色发白,他被拽起来的那一刻毫无抵抗之力,开口的嗓子里像是要咳出血,干疼难受。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35) 邢雁鸿面上没有表情,楚心乐被他拽住手臂从河道里拉出来,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邢雁鸿冷峻的侧脸线条,同往常的轻佻狡狭不同,楚心乐在极致的烘烤和缺水中发现,这时的邢雁鸿才是完全撕开皮囊的鹰崽,他手掌的力度比楚心乐想象的还要狠劲。 他被邢雁鸿拉到河道不远处的草房里,这些时日所有疏通河道的壮汉几乎都在这过夜,现在人都在外,这里没人,旁边放了个木桶,里面还剩点水,邢雁鸿给楚心乐灌进肚,才说:你在这给我待着。 可河道那根本没多少人,凭我们这些人的力气,远不如邢家军。楚心乐冒火的嗓子得了润,喘着粗气说。 邢雁鸿站起身,他太高,楚心乐坐在草堆上只能仰头看他。 我去找施甄冥,他娘的龟孙子。邢雁鸿说。 谁知刚转身就被楚心乐拉住:你这样就完全暴露了,施恩择和施甄冥绝不会让你回九原。 我就算整日吊儿郎当,他们也不可能让我回去!邢雁鸿挣开楚心乐的手,刚想走,又转回来蹲下身从楚心乐怀里拿出他的帕子给他擦净脸上的土。 调笑说:怎么天天带在身上,都不洗洗。 楚心乐第一次显得这样狼狈,他们两人浑身是土,灰头土脸,可邢雁鸿脸上的泥却显得人更英俊,可他不一样,楚心乐想,他怎么也配不上眼前这个人。 邢雁鸿仔细的擦,白净的脸从灰泥里露出来,他满足地捧起来那张脸左右看,没点泥,这才肯放开他站起来:这些事就该我做,我的阿乐就要干干净净地在屋里等我。 楚心乐手里攥紧已经脏了的帕子,自始至终没说话,依旧抬眼瞧他,额头的汗滑下来,他看见邢雁鸿转身朝外走,汗滴滑进眼里,刺痛使他闭上眼,下一刻唇被贴上,邢雁鸿又返回来,在这个残破肮脏的草屋里给他一个安慰的吻。 施甄冥和侯营囡正坐屋里喝茶,施恩择也在自己院里,他们百无聊赖,仿佛施府外发生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老陈弓腰走进来,把外面的事情清楚交代一遍。 施恩择笑开了,冷漠的一张脸上终于瞧见喜色:施葭铭和邢雁鸿已经先他们一步去了,施甄冥这小子在等什么呢? 老陈思索片刻,摇头。 施恩择还是笑,抬手将茶一饮而尽:他可精着呢。 在老陈进门的那一刻,阿雷也回来,把事情交代一遍。 施甄冥扬起脖子来回活动肩颈,侯营囡在一旁被下人拿帕子擦汗,他似乎不如施甄冥坐得住。 时辰到了,该来了。施甄冥刚说完,就见邢雁鸿走进来,他已经穿好上衣,脸上的土还没来得及擦,被汗一浸,花满脸。 哟,邢三不是在城东那边疏通河道吗,怎么跑我这来玩了?施甄冥一脸无辜地问。 邢雁鸿也不跟他客气,抢过施甄冥手里还没碰过的茶一口气闷下,无视侯营囡,坐到一边椅子里,笑开张脸,说:跟施大公子借点人呗。 这人可不是随便借的。施甄冥也笑,瞥一眼还在擦汗的侯营囡,说:这不得求求我吗? 邢雁鸿还没说话,屋外跑进来凛皓和阿雷,两人同时开口:主子,河道那边打起来了! 第48章 冲撞 楚心乐整两日没阖眼困得难受,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等醒来时听见外边大大咧咧地在吵什么,还没完全醒来的眩晕被屋外震耳地骂声一激,头疼得更厉害,连熬两日的后遗症也慢慢爬上来,楚心乐口干舌燥,不是缺水,而是缺血。 他急忙走出去,不远处两伙人正骂得热火朝天,一伙是同他一起凿石的壮汉,施郝铭站在他身后,另一伙没见过,看穿着像是侯家的人。 当初集给你们的那些钱都哪去了!你们修得这河道水流那么小,不建通渠哪有水喝!为首的壮年骂得声音大,也不怪他,这种关头搁谁身上都要这样。 与他对峙的那人全然不理他,抬手一挥,身后的人就要去拆上游私建的通渠,有些妇女孩子上去拦,直接被无情地推出去。 楚心乐把要摔地上的老人拖住,让人站正,问为首的壮汉是何事。 那壮汉见跟他一起凿石的施家二公子来,像是见到靠山,理直气壮地说:不瞒二公子,这河道的水一直就不大,当时要我们每家每户各出一百两银子,这谁能拿出来!大家都是靠自家田养活的小老百姓,谁知道后来他们又说,拿不出一百两那就五十两,三十两。我们东凑西凑把所有值钱的家当压了才交上去,以为今后就能不怕旱有水喝了,谁知道这河道常年水流稀少,入了冬河水还要结冰,我们只能私修通渠,不然连点水都喝不上。 楚心乐算是明白过来。 那人见施葭铭后全然没有刚才的嚣张模样,他虽然没见过,可听说过,这可是他家主子心头的宝儿。 那个,二公子,咱们也是奉命行事,要不是他们这些人私修通渠导致水流跟不上那会出现后边这些烂事呢?他呵呵地笑,仔细瞧瞧楚心乐的脸,等看清楚了,打心里啐一口。 怪不得能迷得他主子团团转,这张脸真是长得绝,那双眼睛也勾人,眼珠子往下瞧,不加掩盖打量楚心乐。 啧啧啧......什么施家二公子,这不就是个卖屁.股的货吗。 这样想,对楚心乐的蔑视又重几分。 我们也是听侯主子的话办事,这里日头大,风沙足,施二公子还是去屋里待着,当心累坏身子。那人没有刚才的嚣张模样,但满眼的嘲讽蔑视不加修饰。 你这人怎么说话!施郝铭气不过从后面冲出来,直接揪住那人的衣领,那人也不甘示弱扣住他的双手,两人顿时僵持不下。 施府内,邢雁鸿的笑淡下来,这才肯赏侯营囡一眼,开口的话语冰冷:你派人去拆通渠? 侯营囡不以为意地点头,说:若是不拆,就算把石头凿开,这种情况势必会再次出现。 侯营囡说得也不错,因为百姓们私修通渠导致水流变得更加细小甚微,再遇上这种天河水消散得快,这个隐患一直在这,堵住只是时间问题。 可你早不拆晚不拆,偏赶这时候去掺一脚?邢雁鸿挑眉勾唇,话语里却瞧不出任何嬉笑之意。 邢三啊,只是一场大旱,就沉不住气了?施甄冥问。 邢雁鸿把眼神从侯营囡移到施甄冥身上,他没工夫跟施甄冥在这插科打诨,但这句话像是警告,他如今身在汝南,九原的肚皮因为他敞开在外,现在他没法回去,撕破脸对他和九原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未完全失控的鹰崽敛起周身戾气,他把场面打得极其圆滑:施家毕竟是汝南的当家,这事啊,我还不是给你老施出力嘛,借你些人手,不也是顺理的嘛。 这话不完全没有道理,这事他施甄冥要做,汝南迟早要在他手里。 邢三啊,瞧你这话说的,我不如你,你把这些功劳都给我了,这多不好。施甄冥看一眼侯营囡,两人朝邢雁鸿咯咯的笑。 邢雁鸿手臂肌肉绷紧,因为凿石而留在虎口的伤又裂开,鲜血洇湿布纱,他摆手,说:哪能啊,本来就是老施的功劳...... *** 施郝铭虽然个子大,但凿石也是一整日未歇,不像那人是吃饱喝足来的,抓住他衣领的手还没热乎,就被人一拳砸出去,猛扑在地,嘴里的铁腥味刺鼻,他挣扎着都没站起来。 那人整一整被施郝铭扯皱的衣领,好整以暇地看楚心乐,无视地走过去。 走到楚心乐身边时,感觉手臂被抓住,那人回首,见楚心乐正笑眯着眼看他。 不得不说,这长相放在楼里姐儿群里都够出众,生成一个男人确实可惜。 哟,怎么着二公子,这是要干嘛?这人跟着侯营囡也是整日出入楼坊寻欢作乐,虽不喜男色,但对美人可是不愿错过。 楚心乐抓住他的手骤然松紧,那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头脑一晕整个身子被他拉过去,楚心乐弯腰弓背手臂使力一个过肩摔把这个身强力壮的男子摔到干裂的地上,震起一层灰尘土砾,之后那人挣扎着要起,还未抬起头,后脑勺被楚心乐一脚踩住,他钳住那人的两只手臂,不顾他的挣扎,在众目睽睽之下咯嘣两声把两条胳膊给他卸下来。 啊啊啊!!!那人疼得扯着嗓子喊,声音尖锐,一旁的老人赶忙让小孩闭眼,捂住他们的耳朵。 本来还在拆通渠的那些人见状立马跑过来,但看见是施家二公子后大眼瞪小眼,谁也不干贸然上前。 壮汉点头叫好,把施郝铭扶起来。 楚心乐蹲下身,伸头向前,面上无笑,声音森然,靠在这人满脸泥沙的头前,说:施家的人你也敢动?侯家难道要造反不成? 那人两只胳膊除了疼没半点知觉,趴在地上乱蹬双腿,眼中的泪混着冷汗淌下来混进泥里,他被楚心乐吓得不敢乱说,连忙摇头,说:不不不,没有,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哦?楚心乐刚才用力卸他的胳膊,手指疼,他活动自己的手指,心不在焉地问:错哪了? 不该......不该打施三公子...... 嗯,还有呢?楚心乐又问。 还有?那人想不出来,看见楚心乐瞥过来的眼神里马说:还有!还有!不......不该对施二公子无理...... 啧......怎么给你思考的机会都想不到点子上呢?楚心乐面露不耐烦神色,他站起身,把脚扯开。 站在一旁的人见状立刻上来扶。 回去该怎么说就怎么说,知道吗?楚心乐说。 那人似乎没懂楚心乐的意思,怔愣又痛苦地看他。 实话实说,事情都照实说。楚心乐懒得跟他们废话,转身朝施郝铭说:去前面屋里歇歇。 那堆人刚被扶走,就见邢雁鸿带一群施家兵来,他们各个体形庞大,比这些老百姓强得多。 这些人来到二话不说,直接撸起袖子就去凿石,人一多就能来回替换,也不用这样紧赶慢赶不休息。 楚心乐在一旁看,慢慢挪到邢雁鸿身边,问:施恩择给的? 邢雁鸿摇头。 楚心乐又问:施甄冥怎么舍得给你人? 还能怎么?邢雁鸿垂眸看楚心乐,不以为意地说:我求他了呗。 堂堂九原鹰崽居然能低头求施甄冥,这不是丢他们九原的人吗? 楚心乐摇头,眨巴眼说:我不信。 邢雁鸿笑了,抬手勾他直挺的鼻,问:怎么不信? 楚心乐也不躲闪,任由他勾完鼻梁又摸上脖颈揩油,听见他疼惜地说:颈链都不亮了。 他摸上邢雁鸿的手,才发现那手上已经全是伤,糙厚的皮上全是小口和结下的疤,想要把手扯下来的想法顿时消失,他慢慢摩挲邢雁鸿的伤口,说:等洗过澡就亮了。 他只是想安慰邢雁鸿,谁知道这臭男人眼眸突然暗下来,太阳已经落下去,这一天又到结尾,周围的火把把两人完全暴露在外,邢雁鸿压抑住心里的痒,俯首离近,往楚心乐耳朵上吹气:易安,你别勾我了,三哥哥真忍不住。 楚心乐也想不到这人居然这个时候还能想到别处去,他推开人,冷脸说:我看三公子脑袋里没别的东西了。 邢雁鸿被推开也不恼,点点头,大方地承认说:是了,我脑袋里都是你,睡前想的是你,睁眼第一个想的也是你,想你什么时候能夜夜在我枕边,什么时候你心里也能全是我。 他们四目相对,火把照亮他们半张脸,周围的人都在忙,壮汉和邢家军们忙凿石,妇人老人忙盛饭,没人注意他们,可楚心乐耳根却不自觉地热起来,眼前这个臭男人太坏了,坏到心里去了。 你还没告诉我施甄冥怎么愿意把人借你。楚心乐扯开令他无法回答的话题,把问题继续绕回来,抛给邢雁鸿。 邢雁鸿看出他的躲避,但不生气,老实回答:我把这次的功劳都给他。 原来他在这等着呢。楚心乐恍然大悟。 邢雁鸿点头微笑。 呵......楚心乐笑,火光映在他眼里,却像寒光,忽然,他抬眼看邢雁鸿,手摸上脖颈的凤凰,说:他抢你的功,那我就裁他一臂。 第49章 疫病 等到第三日傍晚,石头终于凿开,微弱的细流从石孔里流过来,渴了几天的人都迫不及待地伸头去抢,他们像是失去理智的野兽,来势汹汹,根本无法阻止。 施郝铭在前面拦,楚心乐和邢雁鸿在后面堵,上游顿时挤满人,他们争先恐后,生怕自己捞不着半点,熙攘吵闹地推拒着。 不好啦!快来人啊!这有人倒了!后面有人大喊。 又倒了一个!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又有一人喊起来。 楚心乐与邢雁鸿对视一眼,跑过去,见两人不在同一个地方,但症状相同,他们皆剧烈咳嗽,脖颈连接下颚处起来密密麻麻的红疹。 怎么回事?邢雁鸿问。 不,不知道啊!刚才还好好地抢到水往回走,谁知道突然开始咳嗽,咳着咳着自己就躺下了!那人也是第一次见这种情况,被吓傻了,答话时带着抽搐。 快去叫大夫!楚心乐往后喊,施郝铭应声赶紧往中心街上跑。 此时已经快到半夜,街上店铺早就关门,除了那些在东南边凿石的人,其余人不愿多惹麻烦,全都紧闭大门。 又有人倒了! 漫长的等待里不断有人倒下,他们的症状一致,这不得不令人细思极恐,短短不到一个时辰里,已经接连倒下二十余人,只有疫病才能传染得如此之快! 还没倒下的人全都惶恐不安地捂住口鼻,他们聚在一起,离那些人要多远有多远。 邢雁鸿派去的凛皓最先回来,但是只他一人,他喘着粗气跑过来,朝邢雁鸿和楚心乐摇头,说:找不到大夫,没人愿意出来,而且 他欲言又止,看向身侧那群紧捂口鼻的人,没直接说,怕引起更大的恐慌。 楚心乐看出他的犹豫,转身朝那些人笑着安慰说:大家莫怕,郝铭已经找到大夫,一会就能带过来,这症状瞧起来并不一定就是疫病,大家先去那边屋里歇着。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36) 他的话总是有让人安静下来的能力,众人看着这位风度翩翩却与他们一同凿石的施家二公子,信任感是一点一点积累下来的,他们这些人早已听从楚心乐的吩咐,只是一句简单的安慰,他们就能放稳心,听话地进屋去。 等到河道边只剩下他们,嘈杂瞬间安静,只有水流从石孔里淌出的清脆声。 夜里的风很凉,空气里弥漫开一种萧瑟干燥的味道,凛皓叹息地说:不只这里,城里也有几人发病。 若是疫病的话这里最先发病,病原应在此才对,除了你和施郝铭,没人从这里离开,里面怎么会染病?而且这病实在突然,怎会无缘无故就传出来?邢雁鸿声音森然,他的声线润湿了空气里的干燥,让楚心乐难受的鼻腔得到慰藉。 还未等细想,邢雁鸿突然从他怀里拿出帕子捂在楚心乐的口鼻上。 就这样老实地捂着。他的声音有些打颤,脸上担心的神色掩藏不住。 楚心乐发觉,他在害怕,害怕自己出事。 我没事。楚心乐安慰他。 邢雁鸿怀疑地摇头,说:你的身子我比你清楚,捂住,听我的话。 楚心乐没在反驳,他抬手覆上邢雁鸿的手,细腻的指腹摩挲他手背的粗糙,手镯露出来,在明艳的火把里显得更清透冰然。 这样火热轻佻又细腻热烈的鹰崽,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楚心乐想,他从未去过草原,也从未见识过九原辽阔的天与山,但他看向邢雁鸿时,却发觉自己什么都见过,他走过草原,抚摸过九原的天与山,那都是邢雁鸿,那都是他心之所向。 施郝铭还未回来,天越来越晚,人心经不起考验和折磨,若是楚心乐说得话没有兑现,那些人当初有多相信他,便会有多憎恨他。 啧......你在这待着,我去找大夫。邢雁鸿面色陡然严肃,他双手握住楚心乐的双肩,手指几乎要掐进楚心乐的皮肉,楚心乐能感觉到他指尖的颤抖,明明入秋的夜不热,他清晰地看见邢雁鸿额上流下的汗,有些沙哑的声音环绕在耳边:易安啊,听我的话,离他们远一些,不管什么事,都等我回来。 楚心乐被手帕捂住口鼻,轻缓的呼吸使得手帕鼓起又扁下,他近似贪婪地享受邢雁鸿的担心,甚至想小孩子气又偏执地拒绝他,看他更担心的模样。 易安啊,答应我,好不好?邢雁鸿蹙紧眉,他捧起楚心乐的脸颊,拇指摩挲他细腻的脸庞。 火把轻微爆开的声音在此刻显得异常明显,楚心乐突然笑起来,他就着这个姿势,双手覆盖住邢雁鸿的双手,戏谑地摇头。 楚易安,我没跟你闹。不出楚心乐的意料,邢雁鸿眉头拧得更紧,他把所有焦躁不安都写在脸上,这让楚心乐不知为何,心里更暖。 邢伯鸾,我听话,我乖乖地等你回来。他心软了,楚心乐顽劣的心性在邢雁鸿这里溃败,他的焦躁使楚心乐满足,也更让他难受,他不愿在邢雁鸿脸上看见一丝一毫的痛苦,那些是把把利刀,是楚心乐心间的刺。 他望着邢雁鸿渐行渐远的背影,帕子依旧捂在口鼻上,他在摇曳的火光里,像一具透明又神秘的空壳。 城里哪还有人,街上除去施郝铭,只有几个背着发病的人去到处寻医。 从河道跑过来的距离太长,他感觉自己鼻腔里泛着血腥味,超重的负荷使他感觉到身体的沉重,他连敲几家医铺,都无人应,已经不剩多少的耐心致使他卯足劲去敲下一家,颤抖的手扣响门板,无人应声,他不甘心,由轻叩变成猛拍,屋里的人终于听见,但因被吵醒清梦而发出骂骂咧咧的声音。 门被打开,一个鬓须发白的老头披件单衣揉搓眼看他。 大夫,快跟我走!施郝铭像是拉住根救命稻草,他拽住老头的手腕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外拉。 那老头哪是身强力壮青年的对手,一下子被他拽出去,本来的睡眼惺忪直接清明了,他大喊:做什么呀做什么!这都几点了!已经打烊啦! 施郝铭见老头死活不去,有些急,说话的语气见都在打抖:河道那边,突然倒下,倒下好多人,您快去给看看。 好多人?那老头神色突变,狐疑的问:就这一晚上的功夫? 施郝铭立马点头,他似乎只要一着急,就要哭,一个高大的小伙子,眼睛里却水汪汪的,不过他说什么也憋着不让泪淌下来,他哥跟他说过,施郝铭长大了,不能再轻易落泪了。 这我可医不了,短短时间里能传那么快,这是疫病!得病的人应该没得治了,快把那些人隔开,省得越传越厉害!那老头扯开施郝铭拉住自己的手要走,迈着步进屋里要关门,施郝铭眼疾手快,一只手伸进去挡住门,老头关门时力气足,木板夹上施郝铭的指骨,碰撞出的声音不算小,紧接着疼痛传来,施郝铭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也不松手。 老头夹人手,已经不好再关门,可见人坚持着不肯走,只得叹口气,语重心长说:我一个老头子还想再活几年,那种病真的治不了,得了就是死,你这,你这样我也没办法啊。 大夫,您是大夫,一定有办法啊。施郝铭嗓音里带哭腔,可眼泪却倔强着没留下来。 施郝铭!远处有人喊他,施郝铭回头看,因为眼里的模糊看不清来人模样,直到走进,才发现是邢雁鸿和凛皓。 邢雁鸿跑过来,见两人僵持不下已经明白大致怎么回事,他喘着粗气,满头大汗,直接开门见山道:所谓医者父母心,您身为大夫,为民治病乃是职责。 那老头见又来两个年轻力壮的,施郝铭那手还扒在门上,他进退不是,只能硬着头皮解释:我也就是个寻常老百姓,做大夫不过是挣些银子够我和老伴用罢了,你们,你们这是何必呢!这汝南城又不只这一条大街,这大街上也不只我一家医院,你们为何揪住我这个老头不放呢! 邢雁鸿默不作声地把施郝铭抵在门板的手拿下,施郝铭不肯,侧头睁大眼看他,他一直盯住那个大夫,强硬地把施郝铭手拿下来,未等老头反应,又把自己的手抵上。 您身为医,非但不救人,还至人伤,心中难道没有不安?邢雁鸿的声音像蛊惑人心的蛇。 凛皓拿过施郝铭被挤出血的手,从怀里掏出张帕子默不作声地给人缠好。 施郝铭抬眼瞧他,又垂下眸子,颤抖的眼睫浓密,他声音小,但凛皓听得清楚,他说了声:谢谢。 凛皓点头示意,之后生硬地回一句:不谢。 邢三公子!这边还在僵持不下,那边又过来一人,他边跑边喊,声音急促。 等人跑近,才看清楚是那位凿石卖力的壮汉。 他跑得急,停住时用手撑膝不断喘气。 邢雁鸿心中不知为何突然慌乱起来,额间的汗变冷,顺鬓角流下,他终于感觉到入秋后夜里冰凉的风。 您快,快回去看看,看看施二公子吧......他大口喘气,说话断断续续并不完整,吊起邢雁鸿一整个心。 这人看得出施二公子和邢三公子之间的默契,这才赶紧跑来。 他,他染上病了。 ! 周围冷风将邢雁鸿瞬间袭裹,他身上单衣被风刺透,身上汗毛倒立,头皮发麻,心一瞬间吊到嗓子眼。 邢雁鸿没说话,他推开人往回跑,壮汉又跟着他跑回去。 施郝铭听到那话一哆嗦,也想跟人跑,可还没迈开脚,他又把手上的手扒在门上,怕自己跑了半夜好不容易找到的大夫又消失。 那老头显然还是刚才的决绝模样。 凛皓这人最烦废话,他抬起手,上前一步,打算把人绑回去,谁知道还没动手,就听见身边噗通一声。 那是膝盖骨可在冷硬泥地上的声音,凛皓怔愣一瞬,陡然朝身旁看去。 屋内昏暗的烛火映出来,洋洋洒洒打在施郝明坚毅的侧脸。 这位施家三少爷跪在这个大夫门前,他包着手帕的手依旧扶住门框,抬起脸来,并没有满脸泪痕,他谨记楚心乐的教诲,没哭,可开口已经抖不成声:求您,求您了......救救他们,救救我哥吧......求您...... 他虽然是世家公子,可只有虚名罢了,没人待他好,更没人将他放心里,可他有他哥,心里有了牵挂,其他的一切包括尊严似乎就显得没那么重要。 凛皓弯腰拽他的手臂要将人拉起来,施郝铭不肯。 罢了。老头叹一口气,佝偻着身子把人扶起来,妥协道:我跟你们去。 第50章 相通 然而等老头背上箱子要跟他们走时,原本也在找大夫的那几人眼疾手快拦住,把背上发病的人放下来,恳求老头给看。 秋风穿街过巷撞出猛兽的嘶吼,潮湿阴闷的空气里处处隐藏杀机。 侯府内寂寥无声,侯营囡捡了块鱼肉,兴致缺缺地塞进嘴,暗卫急忙快步走进屋,朝侯营囡行礼,说:主子,施葭铭身旁那个叫尘凡的已经出城,策马过孤鹜关沿河道朝东去了。 侯营囡拿竹筷的手一顿,他把筷子扔上桌,侍女上前恭敬地递上手帕,侯营囡仔细地擦拭着手,似笑非笑:看来他是准备查到底了。 他声音阴沉,吓得暗卫和侍女齐齐低头。 就他一人?侯营囡问。 就一人。 带上一百个暗卫,我让这小子有去无回。侯营囡把擦完的帕子扔到桌上,那帕子上一块又一块的,像油,又像血。 *** 邢雁鸿回来时那堆中明显又多出几个人,他一眼就能看见那群人中的青色身影,一步没停直接跑过去把人打横抱起来。 跟在他身后的壮汉在不远处停下,他也怕,毕竟这病来势汹汹,他上有老下有小,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躲进草屋里见施家二公子倒下也有几个人不放心跑出来,不过只敢在离草屋不远处看,不敢靠近,大多数都在屋里,这屋子的破窗小又高,他们瞧不见,只能期期艾艾地扒住门框。 邢雁鸿憋了一肚子火,他把人抱在怀里,离开那堆不断咳嗽的病人,在不远处的火把旁坐下,又转头朝壮汉森然道:带人进去把门关好。 火把噼里啪啦地炸响,浓黑的烟雾从火焰中飘出,他看见邢雁鸿转回来的脸迷蒙在雾里,看不真切,火焰自他身后光芒万丈,而压抑与不安在迷雾里散开,转化成他眉眼间的狠戾,焦躁,与担忧。 壮汉回神,他如梦初醒,连忙点头,把门外和门口还在看的人赶进去,关好门。 外面的咳嗽喘气声此起彼伏,火把摇曳,把周围一片漆黑硬生生地从中间劈开,冷与热,冰与火在这一刻争先恐后地嘶吼而来,活像人间炼狱。 你该进去......楚心乐大口喘气,他和那些人一样不断咳嗽,头昏脑胀,四肢无力不断颤抖。 邢雁鸿看见楚心乐紧攥在手的帕子,本来要凶他的话哽在心头,变成一把腐蚀心间的蜜,他甜得鼻尖发酸,心头肉软下去,酸涩苦楚随血液蒸腾幻化成满眼的红丝,九原天空中自由驰骋的鹰崽哽咽了,他叹息着把楚心乐抱紧,使得二人之间不留一丝缝隙。 不怕,你三公子身子壮,不得病。邢雁鸿像哄小孩一样轻拍楚心乐的肩,缓慢地摇。 楚心乐没说话,他享受与邢雁鸿触碰的每一刻,温热的胸膛,紧实的臂膀,宽大厚实的手掌。 说什么他勾人,可明明是这人在勾他,他的每一句话都钻进楚心乐的心窝里,每喊一声他的名字都像在他身上下一把催.情的药,邢雁鸿轻浮浪荡地在他耳边拿气声厮磨,又稳健沉着的拥他入怀。 楚心乐这才发现,他迷恋邢雁鸿的每一处,他的一切,原来自己都想恬不知耻地去占有,或许生来他们就有相似之处,但是残破的命运致使他们走上完全不同的路,楚心乐在那条荆棘丛生的路上侧首望,看见的是邢雁鸿畅怀大笑,策马扬鞭,马蹄激起几束绿草野花。 他在向往邢雁鸿的一切。 以往的豁达顺和真正到生离死别的这一刻化为胆小懦弱,明明已经死过一次,明明上一次毫无挂念的走,这不过是重新经历一场一模一样的死神洗礼,那股不甘和焦躁涌上来,混杂着迷恋与依偎,化成攥紧帕子的手。 他不敢死了。 他心中有牵挂,放心不下。 楚易安,易安啊,阿乐。他听见邢雁鸿一遍又一遍地唤他,耳边隔着一层风似的,他贪婪地想抓住,却在听见的那一瞬间被抢走。 楚心乐全身止不住痉挛,他迟缓又吃力地喘气,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细的哼声来回应他。 别睡,别睡啊。邢雁鸿把楚心乐往上抱一些,让他的脑袋枕在自己硬邦邦的肩上,伸出手轻柔地拂去粘在他脸颊上的几根碎发,又捏一捏他这几日养回些肉的脸颊,另一只手不断地轻轻拍他的后心,慢悠悠地摇:上一次都挺过来了,易安啊,再努力一次好不好。 鼻腔里进出的空气越来越少,楚心乐长大嘴,那股窒息感勒住脖颈,他的身子抖得更厉害,甚至要挣脱邢雁鸿的怀抱。 邢雁鸿把他紧紧箍在怀里,轻柔又强硬,俯身吻住他微张的嘴想要为其渡气,可效果甚微。 不会有事的,易安啊,你还要跟我回九原,我们要在九原的草场上赛马,在九原的通天阙下盖一间属于我们的房子,我们要晨起而作,日落而息,夜晚在榻上彼此相拥,你离不开我,楚易安,我也离不开你,我们注定要结合于一体。 我们被击碎分散,要重新在分散中结合。 楚心乐闭上眼,他攥紧帕子的手并未放开,喉咙里的哼声不知是何意,可邢雁鸿看见楚心乐上勾眼角的泪,和他微翘的唇角。 所以易安啊,你要活着。火把打量亮邢雁鸿立体的脸庞,他深邃的眉眼里是希望与绝望的纠缠,下颚被这几日的疲累激出一层青胡茬,疲惫隐藏在他隐忍的面色里,他在害怕。 心乐,易安,楚家主和楚夫人愿你一生安乐无忧呢。邢雁鸿思索着笑了,他将下巴抵在楚心乐的头顶,轻轻地摇:易安啊,你要好起来。 怀里的楚心乐终于有动静,他虚弱无力的手挣扎着抓住邢雁鸿的衣襟,柔腻地在他怀里蹭,眼睛睁开,又闭上,一下一下缓慢地眨,他的声音很轻,是气声,刚落进邢雁鸿的耳朵就散进风里,可邢雁鸿听到了,他听得鼻子更酸了。 邢伯鸾......我想和你,和你回九原......他终于肯正视自己的内心,所有堆砌的城墙在这一刻崩塌,管他值不值得,他阿乐从来就不是什么矫情的人,邢雁鸿爱他,他也迷恋邢雁鸿,以后的事就交给以后,现在的时间只属于他们。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37) 邢雁鸿摇晃的身子一慢,楚心乐听到头顶的一声轻笑,声音在耳边萦绕,他听见邢雁鸿说:你要好起来,我带你回家。 窒息感越发强烈,楚心乐白皙的脸憋得通红,他轻而有力地点头,抬眼含情脉脉地看邢雁鸿。 你带我回家。 时间一刻一刻地过,屋里的人没有再染病,可屋外的人情况越发严重。 他们已无力气再去咳,楚心乐感觉自己喉间肿起来,他两手抓紧邢雁鸿的衣襟,顺势将自己手中的帕子塞进他怀里,忍住咳与喘为他铺平被自己抓皱的衣衫。 等等,易安啊,马上就来了,大夫马上就来了。邢雁鸿相信凛皓,就算那老头不来,凛皓也要把人扛来。 邢雁鸿的声音像楚心乐泪腺的闸门,他无力地闭上眼,盈满眼眶的泪顺眼角滑入鬓间,死神遏制住他的脖颈要将他拖入地狱,他早就该下地狱,或者说,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不该从荆棘密布阴暗湿冷的地狱里爬出来,他本来就是不该存在于世间的那抹魂。 伯鸾......三哥哥......三郎......楚心乐一声又一声地喊,一声比一声轻又慢,眉眼的笑意越发强烈,他攥住邢雁鸿衣襟的手指却一寸寸松开,肌肉的力气被一丝丝抽离。 混沌迷幻之间,眼前的邢雁鸿消失了,他又来到琴川,李涟漪和哥把他带出火海,可他哥又转身离开,他伸出手,抓不住,什么也抓不住,一切的一切从最开始就已经注定。 你要活下去,你要好好活下去,阿乐,楚心乐,楚易安,你该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人。 这是他哥被火海吞没前吼出的话。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来日制衡世家者,必是我琴川楚儿郎! 大火吞没掉那虚幻又真实的熟悉身影,火海里那句响彻云霄的话楚心乐至今不敢忘。 他是楚心乐,他是楚家人...... 易安啊......我的易安,三公子这才刚追到你,你怎么舍得丢下三郎走呢...... 邢雁鸿低沉的话贴在耳边,起伏的胸腔因发声而震动,楚心乐想竭尽全力多吸一些他的味道,那是太阳的味道。 他身上越来越烫,邢雁鸿自然发现了,但把人搂得更紧,生怕吹到一点风,这离河道最近的只有那一间草屋,若是现在进去,那就是置里面人的性命于不顾,可若是现在赶回府里,那大夫来到要是找不到人更是麻烦。 邢雁鸿把外衫脱了裹住楚心乐。 身后突然传出声音,邢雁鸿猛然回首,一双狠戾鹰眼瞪住从草屋里出来要偷溜的人。 那几人见被邢雁鸿发现,被那眼神吓得抖三抖,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回去。邢雁鸿懒得废话。 里面一个人憋不住,捂住口鼻急声说:这里根本待不下去!谁知道屋里有没有染病的混进去,再说连施二公子都染上疫病了! 邢雁鸿眯眼盯住那人,阴狠的目光刺过去,那人猛地住口,吞几口唾沫。 你说施二公子什么? 那人又打几个哆嗦,一慌,捂住口鼻的手放下来,连忙摆手改口道:不不不,施二公子......施二公子是这些时日太过费神费心才......才昏倒的。 邢雁鸿一动不动,目不转睛,良久才说:是了,施二公子是过度劳累昏过去了。他陡然瞪大眼:不沾任何病。 那人连忙迎合:是是是。 邢雁鸿又恢复那副不问世事的模样,转回首,把楚心乐抱紧,朝身后那些人说:趁我没发火前回屋待着,我跟你们施二公子的好脾气可不一样。 那些人只知道邢家三公子整日喝酒玩乐,谁都怕这个混子疯起来乱杀人,立马掉头回屋,把门关死。 等邢雁鸿低头看时,才发现怀里安静的人已经闭上眼。 楚易安! 主子! 远处传来凛皓的声音,越来越近,邢雁鸿连忙抱起楚心乐,跟随凛皓一起的,还有施郝铭和那个老大夫。 第51章 喘鸣 快!快过来看看!邢雁鸿把人抱过去,抓住楚心乐的手腕伸过去。 那老头气喘吁吁,显然跑得太快,体力跟不上,他颤抖一只枯竭的老手伸过去把脉,紧蹙的眉头展开,朝身边的施郝铭说一声:快给人灌药! 施郝铭手里那一盛满药的木桶,听见老头的话立马用药瓢舀出一勺来喂给楚心乐。 邢雁鸿有些怔愣,甚至怀疑这老头,他倏得看向凛皓,凛皓刚要开口回答,只听见旁边施郝铭着急地喊:灌不进去! 楚心乐处于昏迷中已然失去知觉,喉间更是肿胀,哪能灌进去药。 邢雁鸿拿过药瓢抬头给自己灌上一口,嘴对嘴撬开楚心乐的给一点点渡进去。 凛皓别扭地移开眼,刚好看见身旁的施郝铭正双目圆睁目不转睛不可置信地看。 你......你......他你了个半天也你不出来个所以然。 邢雁鸿抬头瞪他一眼,没理,直到把整只药瓢里的汤药都喂下,这才回忆起来嘴里的苦。 你对我哥干嘛呢!施郝铭终于找到自我反应兴师问罪:你个大老爷们怎么能污辱我哥的清白?! 邢雁鸿没理他,垂眸看眼药桶,问:还用喂吗? 凛皓摇头。 邢雁鸿抱着楚心乐要去找那边正给其他人把脉的老头。 你个臭男人!施郝铭见自己被无视火气蹭蹭蹭往上冒,直接上前拦住邢雁鸿的路,可是膝盖传来的酸麻使他踉跄一下,差点在邢雁鸿面前跪下,那模样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凛皓抿起唇,看不出是笑还是什么。 邢雁鸿克制住心中怒火,呼出口气,低吼说:救人要紧还管清不清白,大不了我以后当你哥夫!堂堂男儿心胸狭隘。 凛皓的唇抿得更紧。 邢雁鸿白他一眼,朝前走。 凛皓和施郝铭追上去。 只见那老头给所有病人把过脉后,神情凝重又恍惚,他侧首看向一旁的邢雁鸿等人,说:这根本不是疫病。 邢雁鸿抱住楚心乐的手骤然收紧,悬挂在嗓子眼的心也最终落下去,但太阳穴因过强的刺激跳动不停,他粗重地喘气,侧眸瞪身后凛皓,问:怎么一回事? 凛皓赶忙单膝下跪解释。 我们与刘老一同来时路上遇到几个相同症状的病人,经过一番查看发觉此病并非传说中染上就必死无疑的疫病,而是一种由中毒引起的喘鸣。 中毒引起的喘鸣?邢雁鸿又回首看向刘大夫。 老头捋一把花白的胡须,颔首应声,说:不错,是喘鸣,我至今未确定病毒来源,不过据我猜测,应是从东刮来的风里带着些脏东西,而最先吸进去的,就是在孤鹜关下凿石的你们,并且大家不分早晚连日忙活,五脏六腑又缺水少粮才会出现大片大片的中毒迹象。 邢雁鸿思索着点头,感觉他说得不无道理,便接着他的话说:所以这东风还未吹进汝南里,又正值深夜,街上无人走动,入秋夜凉,开窗睡觉的只有那几户人家,所以才出现这种情况? 公子聪明。刘大夫夸赞道。 既然如此,凛皓!邢雁鸿大喊:把躲屋里的施家兵喊过来! 凛皓得令站起往回跑,施郝铭见刘大夫给他摆手立马明白其意提着药桶过去。 邢雁鸿感觉到怀里人的体温明显降下去,他垂眸看,楚心乐没有要苏醒的痕迹,不过紧锁的眉头也没有要松开的迹象,邢雁鸿没忍住低头在他光滑的额头上嘣儿了一口,抬头就对上四只眼。 ...... ...... 邢雁鸿无视质问提防的目光,正大光明地把人往怀里抱紧,转身要走。 施郝铭眼疾手快,抓住邢雁鸿的手臂,手里的药桶直接扔给刘愧,弄得刘愧赶紧爱惜地扶住自己的药,撒出一滴他都要心疼地哎哟。 放开。邢雁鸿恢复他那副懒散模样,朝施郝铭命令。 施郝铭不听,强硬道:你把我哥放下! 啧......你在这跟着刘大夫好好喂药,放手。邢雁鸿本想发怒,转念想起这傻小子可是楚心乐心爱的......弟弟。 罢了,忍。 不行,你放下!施郝铭一根筋根本转不过弯来。 倒是刘愧年纪大懂得也多,这些事虽然从前没碰到过,但是碰到了接受得也快,他轻咳两声,喊:施郝铭,过来过来,别去扰你哥哥,他刚喝下药,需要静养。 施郝铭转首无情地拒绝刘愧,说:大夫你不知道,我哥这模样要是我不看着,肯定要吃亏!这个邢雁鸿日日泡艳楼,身上可脏了。 ......邢雁鸿太阳穴跳得更狠了,他闭眼深呼吸,敛笑森然道:我身上脏?那可真不巧,你哥已经吃亏了。 什么......施郝铭怔愣片刻,他忽然明白过来这混蛋什么意思,瞳孔倏然瞪大,另一只手去揪邢雁鸿的衣襟,不久前刚被楚心乐抚平的衣襟又皱起来,邢雁鸿一瞬间黑脸,明显忍不住。 你他娘的你怎么能!怎么能......施郝铭显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刘愧见状立马上前握住施郝铭两只手腕,要把人拉开,奈何体力不如身前这人壮,只能僵不下左右劝阻:哎呦喂,做啥子啊,先找个房子进去,在外面待那么久还要命嘛! 施郝铭这么想确实是一回事,他松开手,朝邢雁鸿道:走,去屋里我再找你算账! 他说着朝那边草屋要走,可一想里面挤得全是人,又掉了个头往远点的老房子走。 刘愧跟在旁边。 他嘟嘟囔囔地,可身后没人接话,他转头一看,邢雁鸿哪跟上来了,他抱着自己哥哥已经走到草屋了! 你!刚想追上去就被刘愧拉住,施郝铭挣扎着让人松开。 冷静!刘愧大吼一声,吓得施郝铭一哆嗦,谁能想到这个身躯小巧的年迈老头吼出来的声音底气十足,掷地有声。 施郝铭好歹一个施家三少爷,被一个老头吼,虽说四下无人,但面子上过意不去,故作姿态地说:那是我哥,我......就这一个哥对我好,我哪能冷静的下来啊...... 我懂你的心思,刘愧呼出口气,他转身看不远处紧抱住施家二公子的大高个,他正吩咐那些施家兵把病人抬回去,而屋中的那群人也都嘱咐他们捂住口鼻回家。 我看啊,这位邢三公子和你说的不同,他心思细,考虑得也多,从始至终都不愿把施二公子交给别人。刘愧转回身,抬手拍拍施郝铭的肩:少年人,莽撞又浮躁,有些东西,得静下心来,才能透过氤氲缭绕的迷雾,看清楚事物最真实的本来样貌。 *** 施恩择还未睡下,正提笔书字,老陈走进来,他头也没抬。 主子,并非疫病,而是......喘鸣。 哪来的喘鸣?施恩择问。 据说是东边马道旁死的流民太多,没人管,身子烂了生出虫病,今夜又值东风,刮过来的。老陈回答。 东风?施恩择抿唇一笑,手上的笔停住,有意思......朝老陈摆摆手,吩咐人下去。 他搁下笔,伸出手指不知道在算些什么。 施甄冥也还没睡下,侯营囡早就回去了,他刚准备脱衣,就见阿雷极速走进来,看神情慌张。 怎么了?施甄冥将脱下的衣衫挂好。 那人来信了,阿雷喘着粗气,严肃地说:说是知道同云段目来信的人是谁。 汝南突然下起雨,沉重的雨滴裹住弥漫的灰尘淅淅沥沥钻进泥土里,下得急又大,可对汝南的百姓来说,这不光是场及时雨,还是场救命雨,自从有人发病,每家每户出门都小心翼翼,遮住口鼻。 这场雨下了将近三天,等真正结束了,风也不吹了,汝南的空气要比中原任何地方都干净无污,这场旱与病似乎被雨全部顺着河流冲刷走。 可楚心乐还没完全苏醒,他的高烧在雨停之后又起来了,邢雁鸿守在跟前,每日两碗药往里灌,可怎么都不管用,刘愧来看过,可除去高烧似乎也看不出什么。 这日,他又突发奇想仔仔细细给楚心乐把个脉,发现这位施家二公子并不如他想得那样简单,应该说更复杂。 邢三公子,刘愧把一旁的人叫过来,他面色沉重,收回的手紧握成拳放在身侧,不知从何说起,懊恼又粗暴地捋一把胡须,这才说:是我的错,若是我那晚能在仔细些,也能早点想办法。 邢雁鸿瞧出不对劲,他面色突变,伸手掐住刘愧的小臂,手指收紧,问:怎么? 刘愧抬头,他眸子苍老,里面红丝遍布,说:施二公子身上有另一种毒,不是这次造成的,那毒已然根深蒂固,应是......应是...... 应是什么? 刘愧摇头,叹气道:应是生下来就在。 他刚出生就被人下毒?邢雁鸿看向榻上的楚心乐,手指略微捏紧。 是,剂量不大,但长年累月积下来,也不少。刘愧说。 可有法解? 屋里的油灯被风吹得左右摇摆,连接着邢雁鸿一颗暴躁易怒的心来回跳,胸腔里的震闷声牵动身体的每一处,残忍的跳动凌迟邢雁鸿的每一寸皮肉,他的五脏六腑都要被榻上这个昏迷不醒的人腐蚀了。 我只能用药止住他体内的毒,法子,有两个,一个是找到施毒之人让其拿出解药,另一个法子,就是找到神医纪无涯,他的施针之术可谓天下第一。刘愧说罢,便出门去熬药。 邢雁鸿怔愣片刻,走到榻边蹲下,两条长腿因无处安放而打开,榻上的人烧得红,露出来的地方,哪里都红。 他从怀里拿出自己洗干净的帕子,替楚心乐擦干脸上的汗,他将帕子塞进楚心乐手里又握住他的手,倾身向前与之耳鬓厮磨。 我的易安啊,你欠三公子的好多,快点好起来,三公子等你以身相许呢。 第52章 暴露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38) 楚易安醒来已经是三天后了,他浑身的力气像被抽干,许久不说话,一开口都发不出声音,他挣扎着要起身,发现手被抓住,侧眸瞧,才看见坐在自己榻边睡着的邢雁鸿。 他侧头枕臂,两条剑眉紧蹙,睡得不安稳也不踏实,另一只手紧握住自己的手,把自己完全护在榻里。 楚心乐一动,邢雁鸿立马睁开眼,眼神清亮,若不是眼中遍布的红丝,连楚心乐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根本没睡着。 邢雁鸿睁开眼就本能地去看楚心乐,发现楚心乐正笑弯了眼盯着他。 两人眼神触碰的那一刻,邢雁鸿悬了几天的心终于可以稍微落下,他的手臂枕得有些发麻,可还是不由自主地抚上楚心乐的脸颊,像一句平常的清晨问候:醒了? 楚心乐握住邢雁鸿抚在脸颊的手,没说话,依旧望着他,点点头。 还记得你答应过三公子什么吗?邢雁鸿的拇指描绘他的眉眼,扫过楚心乐浓密纤长的眼睫,弄得他痒,望着邢雁鸿不肯离开片刻的眼睛闭上,之后又睁开,方才的笑意减淡了,有些生气,他似乎对邢雁鸿的捉弄在反抗。 易安啊,回答我。 楚心乐勾起唇,他把邢雁鸿的手往下扯覆在嘴上,伸出舌碰一下,又轻摇脑袋。 温热湿润的触感令邢雁鸿手指颤.栗,他不生气,只笑,撒娇一般埋在楚心乐的颈窝,流.氓似的朝他耳朵吹气,伸出舌反击回来,感觉到楚心乐浑身一颤,这才满意地撑起身,说:没事,我记得。 楚心乐看这张近在咫尺的脸,伸出手指勾勒邢雁鸿立体的眉眼,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迷恋。 易安,我可以亲你吗?邢雁鸿抓过那只在他脸上放.肆的手,放在唇边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吻过。 楚心乐也笑,他把手抽出来,又抚上邢雁鸿的脸,仰起头,轻声说:三公子什么时候这般纯情了? 邢雁鸿再也按.耐不住,他垂下头,在楚心乐唇上亲一下,再亲一下,他亲得轻又柔,不含任何情.欲,只有浓烈且珍贵的爱意,他的心脏跳得飞快,无法自拔的耽溺在名叫楚易安的那朵软云里。 两个人有些猛了,分开时都有些喘气,楚心乐两手捧住邢雁鸿的脸,面上的红霞微消,说起话来在邢雁鸿眼里都是别样的风情:邢伯鸾,你可想好了?咱俩不一样,你要是上.了我这条贼船,那可就下不去啦。 邢雁鸿看着楚心乐,他的心从未如泡在泉水里这般软,他想起一句合时宜的话。 若得美人为妻,必筑金屋以藏之。 楚易安,我当你在欲拒还迎。 他这些时日一直在邢雁鸿房里,尘凡自从疏通河道那日便没见过人,邢雁鸿没问,青竹玉莲,甚至霍刚也没来过,倒是施郝铭来过一次,楚心乐问他院里一切安好,他笑着点头,叫人放心。 他有好些时日没去炼药司,邢雁鸿总是形影不离地给他灌药,生怕人再出什么闪失,楚心乐怕苦,被灌完药总要吃块麦芽糖,邢雁鸿心肠坏,喂完药总把糖塞自己嘴里,等他主动亲自己,楚心乐前几次还要故作贞洁地绝不吃糖,后来被邢雁鸿捏住后颈仰头亲吻,麦芽糖滑进他嘴里,甜丝丝散开的那一刻,楚心乐才知道这糖有多好吃,以至于到后来喝完药之后,邢雁鸿还没来得及把糖放嘴里,楚心乐就夺过来给他塞嘴里然后主动抱住他的脖颈垫着脚再把糖勾出来。 这日,楚心乐觉得自己身子好的差不多,邢雁鸿刚好出门,他闲来无事,便去炼药司,侯营囡见到他时有些许怔愣,惯常地带笑,问:听说你病了,我也没去看,怎么这时候来了? 我在炼药司怎么也是侯公子手下的人,不来这,我能去哪?楚心乐回答得含混不清。 侯营囡挑眉,肥胖的脸挤出点笑,漫不经心地说:我还以为你得先回院子瞧瞧。 楚心乐摩挲玉镯的手一顿,笑了,说:侯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我不一直在自家院子里养病吗? 侯营囡也笑,两人笑得礼貌恭敬,说得话却像捅刀:是吗?他两只小肉眼瞥上楚心乐,笑起来脸上肉挤在一起,肥得流油。 他话里有其他意思,楚心乐能听出来,他不自觉的皱眉,心跳猛地加快,没由来地生出一丝莫名的恐慌。 这时日啊,还早,又不早,这儿也不用你,回去再养几天。侯营囡声音轻,明明是体恤人的话,可从他嘴里说出来,那股胸有成竹令人身上起来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侯营囡又唤一声:铭儿。 等楚心乐走后,一暗卫自屋顶翻下,身手敏捷,单膝跪在侯营囡身侧。 办妥了?侯营囡冷声问。 暗卫抬眸,与侯营囡对视,复又低下头,他们暗卫脸上遮一块黑布,说出来的声音沉闷:尸首埋在同地。 侯营囡这才愉悦地笑了,露出森森白齿。 *** 楚心乐面色冷峻,他回到院里,不见一人,原本该热闹的院子里只剩他一个。 他捏紧拳头,咒骂一声,转身便往回走,等到炼药司,侯营囡已经不在,下人说他回府了,楚心乐这次没走正门,他从后墙翻出去,去了侯府。 刚到门口,只见门前立一人,他认识,经常在侯营囡左右伺候的,那人见他便侧身做一个请进的姿势。 楚心乐抬眼看,侯府大门敞开,里面皆几里立恭恭敬敬站着人,这场鸿门宴看似平静简单,可大门里涌动的漩涡,楚心乐看得一清二楚,他立于侧面的手一点点攥紧,又松开,面上露出的笑显得势在必得,他伸出手,也朝那人做同样的姿势,说:劳烦大人带路。 那人听见这称呼怡然自得地朝前走,楚心乐跟在后,脚刚踏进来那一刻,身后大门猛地关起,沉重惊悚的声响令其松开的眉头又皱起。 穿过一道长的木质廊子,楚心乐看见侯营囡坐在堂座上喝茶的肥腻身躯。 侯营囡看见他,把茶杯一放,朝人摆摆手,让其来旁边坐。 楚心乐走过去,朝人行礼,说:您可是我主子,我怎能与您同坐呢。 那是在炼药司,出来了,你难道不是施家二公子了吗?侯营囡这话问得怪又多余。 楚心乐自然察觉出来,他直起身,说:施家二公子我自然是。说罢便掀袍坐下。 怎么突然来侯府找我呢?铭儿?侯营囡气定神闲地喝口茶。 下人给楚心乐倒上一杯,楚心乐连动都没动。 怎么着,铭儿还怕我下药不成?侯营囡嘿嘿的笑,因为肥而显露出来的憨态完美地遮挡住他的精明蓄锐,让楚心乐直到现在才真正看清这位侯公子恶魔一样的内里。 楚心乐没回话,他笑着拿起茶杯抿一口,啧,味儿苦死了,比邢雁鸿每天灌给他的药还苦,嘴里的苦涩隐藏去面上的一层伪装,他从苦里不断回味以往的甜,他想要邢雁鸿喂他的麦芽糖。 这才对,咱俩谁跟谁呢?侯营囡面上愉悦,他一口把茶饮尽,满足于楚心乐对他的臣服。 侯公子既然都这样说了,那是不是也该放了我的人? 哦?侯营囡装疯卖傻:哪个人啊? 楚心乐不怒反笑,耐心地回答:侯公子抓来几个,自然就还我几个。 要是在哪都像你要人那么轻松,我抓他们干嘛呢?侯营囡语气突然变得强硬,毫无商量余地,令楚心乐猝不及防。 这场鸿门宴目的就在于楚心乐这个人,他明明知道,却还是单枪匹马地来,游刃有余地在侯府里跟侯营囡来回周旋,这让侯营囡从自己的领地里感到不快的威胁。 楚心乐没回话,他垂眸敛目,蹙紧的眉展不开。 不慌,先问你几个问题。侯营囡挪了挪自己的肥肉,深呼出一口气,闭上的眼睛复又睁开,其中精光展现。 手上的玉镯哪来的? 这问题侯营囡问过不下三遍。 楚心乐抬起手腕看了看,又开始不断摩挲,他说:假的,好看,所以买来带。又是如往常一样的回答。 楚心乐,说真话。 楚心乐摩挲玉镯的手指一顿,他倏得抬眼,杀意四起。 啧,别那么大杀气,楚心乐,你早就暴露了,不自己说,要我给你说?侯营囡将茶杯往桌上一放,杯瓷碰上木桌咚的一声巨响打烂屋里的死寂,门外突然踏进一双黑色长靴,楚心乐转眸瞧去,那张脸他认得再熟悉不过。 施甄冥。 身上的血毒看来是有人给你治了。施甄冥手里拿一瓷瓶,他走上前要去坐到侯营囡身边,路过楚心乐时把瓷瓶朝其桌上一扔。 楚心乐拿起看,那是他的瓷瓶,里面沉甸甸的,有了邢雁鸿的血,他从没吃过这瓷瓶里的药,这瓶子一直放在他房里,能有谁拿出来给施甄冥?这答案显然易见,是他院子里那些人其中一个。 我从前在书册上看到过借尸还魂之事,当时没在意,谁能想到就发生在我身边呢。侯营囡看似与施甄冥谈笑,两人对视一笑。 从你醒来那一刻我就在怀疑,施葭铭明明已经没有心跳,怎么会无缘无故醒过来?说是什么失忆,可失忆也不可能导致一个从前唯唯诺诺谨小慎微的人突然性情大变,你从醒来就在算计,步步为营,引我与施恩择斗,蚌鹤相争,渔翁得利,你这个渔翁坐得可真是悠闲自在啊。施甄冥越笑越狠,他最后几个字几乎咬着牙嚼碎了吐出来。 诺大的房间只有他们三人,显得空荡广阔,外面的天沉下来,三人明明正襟危坐,却各怀鬼胎。 侯营囡呼出口气,拿出怀里那枚镯子,朝楚心乐笑:这间屋子外包围的全是我的人,你只身前来,以为还能走得了吗?他指指桌上的镯子,说:这枚玉镯和你手腕上的,只能选一个,生或是死,你也只能选一个。 第53章 生死 万籁俱寂,树叶簌簌。 侯营囡的心思没人能摸得准,他将楚心乐认得透彻,又将楚心乐牢牢困在这里,可他却拿出那只玉镯,要楚心乐自己去选。 他要楚心乐。 楚心乐摩挲手腕玉镯,引开导火线,问:你说我是楚心乐我就要是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你击杀刺客时所用暗器皆属楚家手艺,而楚家的暗器机关术从不外传,施甄冥从怀里掏出楚心乐用过的铜针,将其掷于地上,势在必得:你不是楚心乐,难道还是死了那么多年的楚松存不成? 楚心乐若有所思的点头,手指改为摩挲茶杯,杯壁的浮刻青纹在其指腹上放肆。 闷热湿气弄得人心里烦闷,每个人的神情都掩不住的烦。 该做选择了,侯营囡看上去及其不耐烦。 你知道这手镯是谁送我的吗?楚心乐突然问。 侯营囡眉头皱的更紧,施甄冥也眯起眼,提到这,两人露出的目光像豺狼虎豹。 还能有谁,那个扮猪吃老虎的邢家三公子。侯营囡咬紧后槽牙。 扮猪吃老虎?楚心乐颔首微笑,满意地说一句:没错,看来侯公子早知道了? 侯营囡发觉自己中计,脸色愈发难看,他一言不发地握紧拳头,看向楚心乐的眼神里除去隐忍更多了几分别样的意味,他瞥眼看一眼桌上的玉镯,最后问一遍:生或死,你选一个。 楚心乐站起身,椅子被小腿往后推,发出凄厉刺耳的摩擦声,一瞬间藏在暗处的侍卫一股脑朝楚心乐涌上去,身侧长剑齐刷刷□□指向楚心乐,周围乌泱泱黑压压一片,从屋里到外延伸,密密麻麻无任何空隙,楚心乐只身难逃。 啧,我不过站起身去拿镯子,楚心乐隔着两排人看侯营囡和施甄冥,说:大人何必如此慌张呢。 侯营囡一挑眉,他和施甄冥根本没有起身,倒一杯茶慢慢喝。 那大人是不是也该放了我的人?楚心乐把手腕上的玉镯摘下来轻放到桌旁。 侯营囡被此取悦,他是个眼色叫人把楚心乐摘下的玉镯拿到他手里,又将他买的拿给楚心乐,问:何人? 楚心乐接过玉镯拿手指摩挲,两只镯子是完全不同的玉,但都是上好的材质,侯营囡给他的玉镯甚至要比邢雁鸿送得更佳,他一点点往手腕上戴,玉镯穿过他莹润纤长的手指,衬得他比璞玉还要白透,他带上,待会看两眼,回答说:我的师父,弟弟,侍女。 侯营囡倏的笑了,他慌忙摆手,说:别别别,我可没抓你那么多人。 嗯?楚心乐掀起眼帘与他对视,复又移动眼珠去看旁边悠然自得的施甄冥。 施甄冥抿一口茶,抬起眼,镇静承认:侍女和弟弟都在我这。 楚心乐抬起手腕,露出那只玉镯,笑说:我现在选择生,那是不是该把人还给我,不过是些没能耐的人,老的老,小的小,弱的弱,大人们抓了也没用啊。 他惯常的蛊惑语气轻快又畅然,把原因一句话说透彻,绝不多说别的。 侯营囡自鼻腔里冷哼一声:且不提你弟弟和侍女,单说你师父,霍刚,云庭柯从前的亲信,可谓是把云家剑法领悟了个透彻,这人,好不容易拿住,你觉得我会轻易放? 楚心乐明白他的意思,看来只是妥协行不通,他另寻他迳,把手放下,问:那侯公子要怎样才肯放人? 好说,侯营囡不在掩饰自己晦暗的眼神,他放肆又下流地打量楚心乐,在众人葵葵下当众问:邢雁鸿厉害吗,他在榻上能满足你吗? 他的话说的挑逗又色.情,不加掩饰地对上楚心乐上勾的双眼,其中本能的欲与求更是溢满出来。 施甄冥没想到这人在此还会说这些风凉话,握杯的手指一顿,他猛地抬眸瞪上侯营囡,低声警告:做什么? 侯营囡伸出手掌面向他,垂下眸子居高临下地看施甄冥,眼神愈发狠绝:这贱人从一开始就耍得我团团转,侯营囡复又看回楚心乐,笑得阴阳怪气:我不睡他几百次,怎能够味呢。 楚心乐点头,说:骗大人确实是我不对,大人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我这人就在这,还能跑了不成? 我劝你最好现在把身上的暗器全都交出来,要是一会脱衣裳被我瞧见,侯营囡面色阴沉:我就把你弄死在榻上。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39) 楚心乐大病初愈,脸色还有些白,他看上去楚楚可怜,一双眼睛是红的,像晕开两抹胭脂,漫到人心里去,他张开双臂:我这些时日都在榻上病着,哪有时间去藏暗器呢?谁知刚说完,身子骨突感酥麻,他伸手扶上一旁木桌,顿时天旋地转,一股股热潮毒蛇一般爬遍全身。 那杯茶里果真有药! 侯营囡见药效起,抬手一挥,离楚心乐最近的二人收剑,他们侯府暗卫皆穿一身黑色劲装,面遮黑巾,两人听令收剑,一人架起一只胳膊,把人朝里屋抬。 其余暗卫收剑挺立在此听命,施甄冥放下茶杯站起来很拽住要走的侯营囡,因为恼怒手背上青筋凸起,他磨吮后牙,低声吼道:你疯了!你可知现在...... 侯营囡没说话,施甄冥还未说完便觉头晕目眩,不只楚心乐的茶里,就连施甄冥的茶里也被下药! 对不住了施大公子,本公子现在要享受云雨之乐,怕你搅兴。侯营囡嘴上说得客气,扯出自己的手按住施甄冥肩膀把人重重往后一推,浑身散劲的施甄冥被轻易地推倒在地,后脑勺毫无遮挡地磕碰在坚硬的地面,伴随一生沉闷的重响,他终于再无意识的昏过去。 楚心乐被粗暴地扔上塌,两人退出去守在门前,屋里的人迷乱地磨蹭,他挣扎着要起身,但迷蒙的意识打败他惯有的清醒,头脑不受控制地晕眩,可他依然能感觉到是谁推门进来,走到榻边弯腰打量他的身子。 侯营囡居高临下地看着人,因为肥,所以呼吸发出的呼噜声异常清醒,这让楚心乐感到反胃,粗糙的手指碰上他的脸颊,像是一层层刀刃在刮。 屋里的气味并不算好闻,这股子熏香让人头疼。 你终于落我手里了,我管你是楚心乐还是施葭铭呢。侯营囡伏低臃肿的身子,他近乎贪.婪地呼吸楚心乐脖颈间的香气,虎口扣住楚心乐的下颚,贴在耳边说:你日日拿你那双眸子勾我,就该在我身.下浪.出水,我又怎么会不满足你? 屋子突然暗下去,太阳被厚重的云层遮住,没多久又亮堂起来,刺.激着人的视线。 侯营囡尽情地享受楚心乐散发出的香气,另一只手抬起他的一条题,那腿细又长,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里面紧实的皮肉,可只是隔衣触碰不亚于隔靴搔痒,侯营囡迫不及待地把手向上移,扯上楚心乐腰间玉带,他一把要拽开,可惜一只手扣住他的手腕。 满足我?侯公子,你还不够格呢? 那声音清醒,不掺杂半点迷幻,声音冰冷语调却轻盈,他们靠的近,侯营囡听见楚心乐低沉的笑。 被耍了! 侯营囡意识到时便要起身,可他肥胖的身子完全阻碍他的动作,楚心乐勾腿屈膝猛击其侧腰,两人一瞬间倒换位置,还未等侯营囡细看,只见一把冰凉的如狂抵在其肥厚的脖子上,已经划出一道血印。 你根本没......侯营囡挣扎着要起,他力气不小,可被楚心乐束缚后才发现,这人原本没他想得那样脆弱易碎,他浑身都是力道。 是啊,我根本就没喝到那茶,不装得像一点,疑心重重的侯公子能上套吗?楚心乐反扣起他两只肥胖的手臂,把人从榻上拉起来,刀子又抵进几分。 你们侯家卖血丹的那条线另一头是谁?楚心乐开门见山地问,完全不给侯营囡任何反应机会。 侯营囡挣扎的身子一僵,连身上的肉都跟着顿住,他装疯卖傻: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楚心乐手上力道更大,那如狂已经割破侯营囡脖子上厚重的肉皮,鲜血顺着他惨白的肉流下来,濡湿一片前襟。 汝南的河道为何水流会小?这是我一直想不通的事,照理说安城河自高处流入临安,该是水流极大的河,而汝南的河道连同安城河根本不该出现水流小的情况。楚心乐明显感觉到侯营囡被汗浸湿的后背,后来出现喘鸣病,刘愧说得不错,那确实不是什么疫病,而是由于吸进不干净的东西中毒而导致的喘鸣,可他有一件事想错了,病发来源并不是什么从东吹来的风,而是从东流过来的河道里的水,河道根本不是连通安城河,而是离汝南不远,通琅马道的琅河,那河水流本就不大,分支出来会变得更小,而我去琅琊时见过满地的尸体腐肉,琅河从中通过来,里面沾着不知道多少污秽,又因堵塞全部堆在河道上游,等百姓凿开石头时已经筋疲力尽,又是深夜,谁都看不清水里有什么,也顾不上水里有何古怪异味,只顾埋头抢水喝,有些顾家的甚至抢到水直接跑回家去给妻儿喝,这才是他们病倒的原因。 侯营囡突然笑起来,因为动作过大,脖颈间的血流得更多,他喘着粗气:所以呢?你可什么证据也没有。 楚心乐不理会他,双眸微眯,接着说:侯林昌死得太快了。 侯营囡面色突然沉下去,他又开始挣扎,楚心乐有些按不住,抬腿超其后腰就是一脚,剧烈的疼痛伴随着骨头间的撕裂声使侯营囡发出痛呼,他老实一些,楚心乐才说:他把所有罪都揽到自己身上,就是怕施恩择或者施甄冥再去往深了查,他怕你们侯府背地里那条商线断了,也怕施家知道那条河道的事。 侯营囡的手剧烈抖动,他在恐惧与挣扎的边缘,残存的理智致使他还有冷静下来的魄力。 侯林昌和你都任炼药办,想要偷药出来简直轻而易举,把这些血丹运送给这条线另一头的那个人,他能给你们侯家足够的银子,而修河道时搜刮百姓们的那些银两,在河道修完后应该用掉连一半都没有,侯营囡,你们侯家可真是实打实的富啊。你说这要是让疑神疑鬼的施恩择知道,你们侯家还有活路吗? 残存的理智尚要丢失,侯营囡不顾脖颈上的疼撕心裂肺地吼:你知道又有屁用!我告诉你,这里是侯府,是我侯营囡的地界!你今日就算插翅也难逃,你就算拿我做人质也没用,出去这个门,外面那层层暗卫就会将你乱箭射死! 他听见楚心乐笑,呼吸渐渐逼近,那声音带有惯常的蛊惑,但不同于以往,那是深冬湖水里刺骨的冰:咱试试,是你侯家唯一的少爷命值钱,还是我这个施家庶子的命值钱。 第54章 台牛 明媚的天阴下去,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处处透露杀机。 楚心乐挟持侯营囡出房间,不出所料,房外被密密麻麻的暗卫包围,他们前方两排手拿长剑,后方几排全部架弓预备,最先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卫见侯营囡被挟持出来,立刻拔剑相向。 侯营囡走得缓慢,楚心乐推着他朝前走,他胸前的血异常鲜艳,周围暗卫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齐刷刷向后退,最前方的两个暗卫推的步子大,他们眼睁睁地看楚心乐挟持自家主子往前走,等推到暗卫群里,他们对视一眼,瞬间杀机四起,转身挥剑看向身后暗卫。 那些暗卫将所有注意力放到楚心乐身上,被砍了个措不及防,弓箭手还未拉弓便被掀翻在地,那两人功夫极好,护在楚心乐左右杀红眼。 侯营囡在两人反叛时瞳孔倏得瞪大,但察觉什么又眯起,愤怒地攥紧手。 楚心乐还在他耳边调侃:想不到吗,我可送给你一份大礼。 这人也太多啦!咋不让俺那些弟兄们来呢!一人挥刀,转身朝另一人大喊,又觉得脸上那玩意碍事,直接扒拉开,露出张憨气的脸。 另一人朝他喊:把你那玩意带上! 带上有啥用,呼吸都困难!刘台牛大声反驳。 尘凡索性也摘下来。 侯营囡看到那张脸足足愣了几瞬,他开始拼命挣扎,嘶声叫喊:怎么可能?你明明就该死了! 尘凡一个后踢踹倒身后扑过来的人,挥剑旋身将另一个准备偷袭的暗卫刺死,还不忘朝侯营囡大喊:那是小爷我身手矫捷福大命大,你那一百个暗卫还不够我练手! 我呸!刘台牛横剑挡住砍下来的刀,凭借蛮力把三个暗卫全部震开,转首反驳尘凡:要不是哥哥我赶去的及时!你他娘的能回来吗! 要不是主子让你去就你那磨蹭劲能去那么快吗!尘凡不甘示弱,又骂回去。 暗卫乌泱泱的如黑潮一般将几人旋住,暗卫身着的铁甲弓箭无法穿透,尘凡和刘台牛根本不怕,而侯营囡庞大肥沃的身躯足够楚心乐两个身子大,把人挡得严实,弓箭手根本无从下手。 可单凭他们三人再拖一个笨重如牛的侯营囡,想跑也是不可能。 暗卫自然发现这一点,他们源源不断地包围前涌,就是要把几人耗死! 刚开始尘凡打的还起劲,可他连夜赶回来眼都没闭一下,就算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这样熬,他疲得很快,方才一剑封喉的气势暗淡下去,反应也不足,只能被迫防守。 刘台牛的块头大,在施家军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领头不是白当的,他也有些时日没合眼,平常在永宜山和自己那些兵没日没夜的训练,接到楚心乐的命令去找尘凡,两人又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可精神依然旺盛,体力像是用不完,眼见尘凡身后有人偷袭,他立马把剑刺过去给尘凡挡住一击,尘凡看向刘台牛,刘台牛正朝他傻不愣登地嘿嘿一笑,尘凡神色突然狰狞,他执剑朝刘台牛扑去,在刘台牛怔愣时在他身前挥剑将从左边偷袭的暗卫封喉。 在人倒下时又顺势将他手中的剑躲过来,扔给刘台牛。 刘台牛接剑,便侧身躲闪边试剑,满意地朝尘凡喊:谢啦! 谁知还未来得及反应,身后突然冲出一人,他速度极快,持剑攻击猛烈,比起这些暗卫,更像是个不顾性命的死侍,刘台牛被其打个措手不及,只能拿剑挡,毫无招架之力,那人面色阴沉,没遮黑布,穿着身法和侯家的暗卫不同。 楚心乐看清那人模样,心中大叫不好。 阿雷的剑锋利无比,他几乎不按套路出招,却又招招正中刘台牛下怀,刘台牛手臂背与腰间全被砍数刀,但因为有暗卫兵甲在身,索性并未受重伤,只是鲜血从伤口处流出,将黑色兵甲染深几分,他支撑不住单膝跪地,头上厉风被劈开,他抬眸,冰冷的剑光闪过眼,他在强光中本该闭上眼,但却本能地瞪大,骤然缩紧的瞳孔里是近在咫尺的利刃 剑刃依然就要劈上刘台牛的鼻尖,只差分毫,森冷的剑气逼近,刘台牛心脏骤停,在这一刻身旁的厮打声被嗡鸣与铁剑劈风的戾气代替,刀刃已碰上他鼻尖,冰凉夹杂温热的粘稠液体流下,刘台牛本能地闭眼,预期的剧痛并没来,鼻尖的凉消失,等他睁开眼,却发现阿雷手中的剑飞出去,楚心乐一把把他拉到自己身旁,另一只手仍持如狂抵在侯营囡脖颈上。 还想要你们主子活命,就统统给我住手!楚心乐毫不犹豫地砍了侯营囡一只手,鲜血骤然喷出,那只肥胖血肉模糊的手软塌塌地掉落在地,手指竟还有意识地弹两下。 啊!!!!侯营囡浑身的肥肉都在颤,他哆嗦着被冷汗浸湿。 众人皆倒吸一口冷气,谁能想到这位看似弱不禁风的翩翩公子能有一把砍掉比他壮太多的壮年手腕! 暗卫当即停手,互相对视,不敢轻易上前,尘凡见状立刻护在楚心乐身边,可阿雷并不归侯家管,他活动脖颈手腕,抬腿想要赤手空拳冲过去。 够了!身后不远处突然的命令喝止住他,施甄冥看模样刚醒没多久,看来还有些晕,眯着双眼走过来,看见侯营囡的落魄样嘲讽地冷哼一声,眼神又越过他去看后面的楚心乐,说:楚家的暗器术果真名不虚传,四两拨千斤,好。 楚心乐同他对视,尘凡将刘台牛扶起来,他们看上去就像被包围住的困兽,绝无半点能够逃生的可能。 强劲的风在他们停手的那一刻全部静止,静谧之中,微弱的声音都让人汗毛倒立,树叶簌簌,楚心□□过层层上翘的屋檐瞧不见今日的太阳,侯府像一座走不出去的迷宫,缠得他们筋疲力尽。 醒了呀。楚心乐突然笑起来,唇红齿白的少年模样纯真烂漫,仿佛刚才下刀不眨眼的人不是他一样,然而明明是天真模样,周围的人神情却更加阴霾。 你以为今日还能出去?施甄冥开门见山说。 楚心乐拖住虚弱无力的侯营囡,大概是人太重,他身子有些吃不消,喘着粗气,说: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人生在世,就该拼一把。 施甄冥森然道:我看你是想再死一次。 楚心乐点头,说:是了,毕竟上次大哥害我落水不就是认定了我会死吗? 施甄冥咬紧后槽牙,一字一句道:我可不是你大哥。 从半圆石门冲进一群施家军,楚心乐见过前面那人,他在凿河道时还扭断了人的胳膊。 以卵击石,不自量力。施甄冥冷脸不耐,他复又看向哆嗦的侯营囡,说:你可真是头猪,肥得像头猪,蠢得像头猪! 侯营囡在强烈剧痛中竟然还能听清施甄冥说了什么,他贱兮兮地朝人笑,低声下气地求:救救我......施大公子...... 救你?楚心乐帮施甄冥说出心里话:他现在恨不得把你杀人灭口呢。 侯营囡听此脸色大变,他的游刃有余随那只被砍掉的手消失的一干二净,身后那人在他眼里如同恶魔。 我问你,楚心乐从后贴在他耳上,用气声说:告诉我你把那些银子藏到哪了,你们侯家另一头的人是谁,爷兴许一高兴,就带你走了。 侯营囡抽搐着唇朝地上吐口唾沫,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你......你他娘的,自身都难保,还有脸说,这种大话! 楚心乐没理他,抬眼估计院子里外的人,若是只有侯府暗卫还好说,可施甄冥醒得太快,又太难缠,刘台牛和尘凡如今体力不支,而自己手上的侯营囡虽说是个救命稻草,但拖着他走实在耗费体力,现在别说逃,就是寸步都难行。 你给云家二公子传信又是意欲何为?施甄冥又问。 尘凡突然抬眸瞪向他,施甄冥自然瞧见,不过没理他,笑说:先前那人告诉我是尘凡时却把你给摘出来,将所有的传信全都推到你这位亲信手里,我还真信了,在他回来的半路派人去劫杀,谁能想到要得手时杀出来个叛徒,他说着转眸瞪向刘台牛,森然道:叛徒就该死。 施甄冥没给他反抗机会,他才不管侯营囡的死活,抬手一挥,施家军直接拔剑冲上去,尘凡摸了把溅上脸的血,冲过去,刘台牛扯块布包上手臂的伤,也冲入厮斗中。 阿雷从死人手里拿一把剑,直冲刘台牛而去,意思明显,施甄冥就是想要刘台牛死!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40) 尘凡被其余施家军包围,根本无法去帮他,而楚心乐束住侯营囡,更是难移寸步,刘台牛拼了命挡下一刀,却一口血被震喷出来,阿雷抓住时机趁其不备连砍数刀,刘台牛身上的兵甲已经残破到无法再起任何防护作用,他的剑被阿雷硬生生地砍断,只能绷紧肌肉,赤手空拳地去接。 然而两只手刚抬起,阿雷趁机一脚踹上其腹部,震得刘台牛口吐鲜血,连连后退,阿雷乘胜追击,他动作连贯有劲,直击命门。 刘台牛看见他刺来的剑刃,这次已无力再躲,在面临死亡的一瞬间,他看向楚心乐,隔着刀剑嘶吼朝楚心乐笑。 他这一生没做过什么大事,他从一开始就骗了自己这位小主子,他怕被人看不起,被人不喜欢。什么家人还在琴川,他家人早就没了,在土匪占领琴川放火抢劫时,他的母亲和妹妹就已经被□□致死,为了救他,为了掩护他出城,而他只是个窝囊种,没什么本事,好不容易来汝南混个施家军的领头,也不过是最下贱的差职,能遇到楚心乐,能有一个对他好的主子,为他的弟兄们买块地做训练场,为他们添置新兵器,把他们当作人看,已经够了。可他还不想那么早就死,他才刚遇见自己的主子,还没为他尽自己的能力,何以为之......何以为之啊! 身前突然多出一个身影,尘凡不知道何时挡在他面前,要替他接这一剑,刘台牛拼尽全力把人推开,他笑着哭,大喊:我不想再欠主子啦! 刘台牛!尘凡嘶声裂肺地喊声无情地隐没在刀剑声里。 楚心乐握住如狂的手更用力,他抬另一只手要去抽腰间的牵黄,可这个距离再怎么快都比不上阿雷的近。 剑刃已经刺在胸口,刘台牛认命的闭眼,只听一声狠足的碰撞,想象中的刺痛并未发生,他复又睁眼,阿雷已被打出几里远。 邢雁鸿带着风尘仆仆站在一堆人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他侧眸瞧楚心乐,安慰自家受惊的娇妻:易安啊,我来晚了。 二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四目相对,嵌满绿叶的枝丫往下一沉,一只肥胖毛绒的麻雀落上去,开翅弯头琢着梳理自己的羽毛,太阳出来了,麻雀开心的吱吱乱叫。 金色的阳光洒在楚心乐温柔的眉眼上,他真正笑开了,心放下来,问:办妥了? 邢雁鸿颔首,慵懒地说:一切妥当。 第55章 清晰 两日前,楚心乐刚醒过来,邢雁鸿不愿让其下床,他便百无聊赖地在榻上躺着。 想什么呢?邢雁鸿进来时,楚心乐想得正出神,连人躺在榻上都没觉出来。 邢雁鸿伸出一臂让楚心乐枕在头下,另一只手拦腰把人拥进怀,楚心乐乖顺地拿鼻尖磨蹭邢雁鸿的胸口,说:在想会出什么事。 看来身子是好了,已经开始算了。邢雁鸿顺衣摆滑进去,抚摸楚心乐,摸得怀里人有些受不了。 我这几日都不在院里,侯营囡和施甄冥那边肯定要找事。楚心乐抓住邢雁鸿放肆的手,抬眸瞪他,眸里是一汪清泉,惹得邢雁鸿止不住低头亲一下,再亲一下。 说给三公子听听。邢雁鸿搂着人,心里踏实许多。 楚心乐被他搂得热,推拒着在两人间留点缝隙,才说:施甄冥一直不肯信我,他在我身边插的眼线这时候也该冒出来了,而院里那些人都是我最亲近的,你说他会做什么呢?楚心乐反问邢雁鸿。 邢雁鸿思索片刻,恍然大悟:把人抓起来,威胁你。 没错。楚心乐伸出手臂搂住邢雁鸿的脖颈,抬首在他脸上奖励一般亲一下,接着说:可我摸不清施甄冥和侯营囡到底谁会抓他们,又或者两个人分开藏着。 这事交给我,到时候三公子给你把人都带出来。邢雁鸿拿手指顺着楚心乐柔软的长发。 尘凡也该回来了,我不放心,让刘台牛去接他,差不多明日就要到了,楚心乐若有所思,说:那咱们到时候就兵分两路,你把人找到带出来,然后找人去告诉施恩择侯家的那些事,我去会会他们二人。 不行,邢雁鸿霸道地拒绝。 楚心乐不明所以地眨眼瞧他,问:我安排的不够妥当? 邢雁鸿摇头,叹气苦恼道:别拿这表情看我,他妥协说:侯营囡那混账早就对你心有歹意,你只身前去,怎么办呢,三郎不放心。 噗,楚心乐看他一个如此高大的人撒娇还有些不习惯,抬指摩挲邢雁鸿直挺的鼻梁,把头埋进他颈窝里,贴着他的耳轻哄:那怎么办呢,施甄冥和侯营囡都是疑神疑鬼的人,我总不能让刘台牛和尘凡跟着去。 邢雁鸿把人从怀里捞出来,让其侧身,自己贴到楚心乐的后面,手指直接冲进来,激得楚心乐一个哆嗦。 他们两人有好些日子没做,这些时日的活终于忙过去,邢雁鸿可是憋了一身的劲没处使。 我有办法,让他们办成暗卫跟着你。 第二日尘凡回来便和刘台牛去见楚心乐,他们二人将那些暗卫全部杀死埋好,谁知道半路又出来一群施家军,这才耽误些时辰。 楚心乐见差不多,便去了炼药司,与侯营囡见面,之后尘凡办成暗卫模样进来复命。 再之后呢...... 邢雁鸿拔出擎苍刀,直指施甄冥。 施甄冥和侯营囡这才知道自己原来一直被耍得团团转,杀心四溢。 侯营囡,我最后再问你一事,你若答得好,我便留你一命,楚心乐轻笑一声,问:那血,当真是猪血吗? 哈哈哈哈哈!!!侯营囡突然放声大笑,他近乎癫狂,原来从一开始,他这盘棋已经注定落子皆输,所有的路已经被楚心乐堵死,只有死路一条。 不愧是鬼王啊......侯营囡有些许感叹,是或不是,你心里该有数了。 施甄冥,你爹现在应该已经派人来了,看时辰马上就要到了,这些罪每一条是轻的,你是要跟侯营囡一起下地牢呢,还是现在就逃走呢?邢雁鸿说出的话语轻佻,逃走二字更是说得重。 施甄冥捏紧拳头,他看向邢雁鸿的眼神恨不得要将人千刀万剐,他挥手要撤,可密密麻麻的人已经从门外涌进来,老陈从施家军里走出来,看一眼施甄冥,又瞧被砍掉一只手的侯营囡,双眼不自觉地眯起。 哎哟,看来我估算错了,陈叔的动作要比我想象的快啊。邢雁鸿自始至终看向施甄冥,像是出了口恶气。 把他们都给我带走!老陈一声令下,施家军上前押人。 *** 邢清章今日不愿做饭,他领平安去外面吃,最近几日师父来信说有事要忙便很少来。 医馆里最近冷清,不只世家的公子,就连流民也很少来,邢清章好不容易得个空,便老早关门,领平安去不远处的酒馆里准备吃些好的。 他穿好衣,又摸了摸怀里的干丁香,发现在,这才笑起来。 平安老实乖巧地抓住邢清章的手指,圆溜溜的大眼来回瞟,发现人潮中少了些什么,他怔愣地停住脚步,邢清章有所察觉,也慢下来,问:怎么了? 平安挠挠自己的后脑袋,若有所思的说:哥哥,这大街上好像少些什么...... 邢清章不明白,他蹙起眉,问:少了什么?你看仔细了。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潮拥挤着他们,所有人来去匆匆,刚过正午,不远处的包子铺蒸出来的包子冒出热腾腾的白气,肉香溢过来,平安馋得直吞唾沫,他肚子饿得紧,但还是仔细看到底哪不对,他的眼光一寸寸地从近扫到远,停在不远处破墙角落边,脑中紧绷的一根筋突然断了。 哥......哥哥!他嘴唇近乎哆嗦地大喊,着急地拉邢清章的手。 慢慢说,不要急。邢清章反握住他的小手,温热的包裹使平安没刚才那么急,可还是哆哆嗦嗦地说:没有......那些流民们,不见了,少了好多...... 什么意思?邢清章将嘴抿成一条直线,他没由来地感觉恐惧,天空闷雷紧贴头皮打响,邢清章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窒息。 平安使劲眨眼,又仔仔细细地看过一遍,说得更清楚:不是没有......流民,准确的说还剩下些。 邢清章的手骤然握紧,平安感受到他的慌张,可还是听话地说:只剩些六七十的老翁。 全无一个青年壮汉?邢清章领着平安朝前走,他问。 平安乖顺地走,点头应了一声。 二人进了家酒楼,楼中坐满人,已然再无位置给两人,可邢清章专门打听过,这家酒楼做出的临安菜可是一绝,平安总吵闹着要尝尝临安的风味,这好不容易来一趟,总不能说走就走。 小二知道这位大夫,对人也是恭恭敬敬,可这酒楼也不是他说了算,实在没位置也不能往外赶人,可眼见两人站进来没有要走的打算,他嘴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没想起来,又被别桌的客官招呼过去。 平安看见那些桌上的美食,虽然馋,但是听话,眼看没人管他们,也没位置,他扯扯邢清章的手,抬头说:要不哥哥我们随便找一家吃...... 邢清章抬手打断他,说:既然说要带平安来,哥就要算数,再等等,兴许很快就有桌子余出来。 平安没再说话,他深知邢清章的脾气秉性,认定的事情绝不会改,说好听了是坚持,不好听的就是固执。 听说没,现在云家正闹着呢,云既明和云段目俩兄弟终于撕破脸了。 离他们不远处的一桌人正大口吃肉,嘴里念念叨叨,站在一旁的邢清章和平安听得一清二楚。 哪能不知道啊,闹得沸沸扬扬了已经,不过要我说。另一人突然放低声音,抿了口酒:云段目那小子就是自己瞎作,把云家所有商铺全都拦到自己名下,不仅不给他哥活路,就连咱们的活路也不放过,所有的价钱翻了个翻,他自己钻钱眼里去了,谁还能救得了他? 另外那人小口嘬酒,听那人一说思附着点头:也是,他啊,太目中无人,哪还有人愿意帮他?就算有些亲兵又有何用,哪能敌流民的数量大? 邢清章听到此处呼吸突然一滞,他虽然看不见,但能想象到自己现在处于人潮包裹之中被无数目光注视的感觉,这让他的脸色变得难看,他尽量放缓自己的呼吸,平定好自己的神色。 就是啊,听说是云既明帮着在那个什么清安院给他们治过病,那些流民都拿他当主子了。 要我说啊,得民心者得天下,这云家大公子聪明着呢,不直接和二公子硬碰硬,韬光养晦。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畅快,谁都没注意到身后站立的两人。 平安听得似懂非懂,他略显迟钝地把眼神从他们桌上的大鱼大肉移到他们不断交谈的嘴上,两人当家常便饭聊,说得也快,嘴里像放炮往外蹦,平安只来得及听云家大公子几个字,脑瓜子转着想这说的不是那个整日来他们药馆的吗。 他抬头去拽邢清章,问:哥哥,他们在说什么...... 还未说完,邢清章手指放嘴间示意他先不要说话,平安立马识时务地闭嘴。 不知这样呢,云既明还有能耐把纪无涯从闭关多年的山上请下来,为他所用,现在正首当其冲为云既明辩解,有了纪无涯,云既明还怕不得民心吗? 另一人咦一声,赞叹说:这位云家大公子可真是会做万全之策啊。 第56章 定局 正午的光被厚云遮盖,邢清章没再听清后面两人说什么,他几乎拽着平安张皇失措地朝外跑,可他看不见,只能在黑暗涌动的潮流里毫无章法,越是黑,他就越发得慌,可脑中却逐渐清晰。 云既明在骗他,云既明几乎一直在骗他,什么闲来无事觉得有趣才来,他只不过是要得民心罢了。 善渊,凡事都要三思,任何事都绝不是浮于表面那样简单。 纪无涯早就告诫过他,可是他自己被情迷昏了头。 邢清章越走越快,他头皮发麻,汗毛倒立,云段目虽整日沉迷玩乐,可是个极其狠辣之人,他与云既明势要斗个你死我活,老师被牵扯进来,势必会有性命之忧! 纪无涯在临安可是被众人仰首,所有人的追寻,他肯站在云既明这边就已经昭示云既明获得临安民心。 可到底为何会如此保护云既明?邢清章想不通,他的老师在想什么,难道仅仅是因为他看清楚的心吗? 心中的不安告诉他绝不可能这般简单。 哥!哥!平安被拉着走,他慌张地大喊,终于喊醒沉浸的邢清章,他陡然停住脚,大口大口地喘气。 去哪啊哥......平安发觉自己方才声音过大,路上行走的已有几人看过来,那些人都是临安的住户,在临安,这位小大夫和他弟弟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见到他们便扬手一笑,平安也回以微笑。 去云府,去找云既明。邢清章说得坚决又虚幻,他其实并不清楚自己要去做什么,他只知道,要护好老师,云府如虎穴,他绝不能让老师有任何闪失。 可两人都没去过云府,自下山以来待在长安街也不曾出去转过,平安松开邢清章的手,朝一旁的包子铺看,老板还在外面盛包子,他说:哥你在这等我一会,我去问问。 他两三步跑过去,仰起头露出常用的笑脸,甜丝丝地说:老板今日的包子可真香。 老板看见他,脸上慈祥许多,那一个包子递给他说:原来是小平安呐,拿去,叔叔送给你吃。 平安午饭没吃,他连忙结果包子,立马嘴甜地道谢,咬一口十足的肉馅儿,这才想起来正事,问:对了老板,你知道云府在哪吗? 云府?那老板思索片刻,抬臂朝北指,说:沿长安街走到头然后右拐进永毅街,最头上就是了。刚说完,又叮嘱道:云府那儿今日不安宁,小孩子家家的少往那边靠,明白没?说罢拿满是包子香的手掐一下平安的肉脸颊。 平安立马笑着朝老板挥手说:谢谢老板,我走啦! 待他回到邢清章身边,把路交代了,又把手里留下的半个包子递给邢清章,这包子不算大,胜在馅足,平安最爱吃:哥,先吃点压压饿。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41) 邢清章手摸到那一半软包子时没方才那么急躁,他镇静下来,可所有一切回忆起来,他的鼻尖就发酸,他蹲下身,把包子重新递给平安,双手扶上他柔软的小脸,在人群熙攘繁华的长安街,他们比流民更像无家可归的人,他开口时的声音在打颤:平安啊,哥向你认错,哥食言了,本来说好今日要带平安来吃...... 他还没说完,平安立马摇头,听话地说:没事的,哥的事比较重要,等老师忙完这些时日,咱们三个一起去那个大酒楼吃饭。 很显然,平安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什么。 邢清章感觉到眼眶的湿热,他知道自己不能给平安这样的承诺,却还是点点头,坚定地说,像是在对自己:我们去接老师回来,然后一起去吃。 他站起身,拉住平安的手,两人快步朝街首走。 *** 天下兴衰,匹夫有责,各位都是被那个畜生夺了家的人,来到临安,也算在这有了第二个家,而云家的二公子云段目,却借动乱之时不顾父亲卧病在床,霸占云家,垄断云家商铺,价格往上翻了一倍有余,把我们别家的路也给断了,还扬言要把你们赶出去,是云家大公子怜惜咱们,在咱们有病难医时亲自到长安街的清安院为咱们治病。说话那人穿一身棕色镶金边大袍,是临安李家当家,他说得慷慨激昂,底下众多流民早被说动,跟着点头说是。 云既明站在不远处,他就是看重了李权健这张能说会道的嘴。 不止如此!李权健突然转身,引众人看向云既明身旁的纪无涯,他依旧是一副清淡打扮,在一众争权夺利的人群众显得高雅脱俗,他这般格格不入,又这般暴露出自己的私心。 看见没有,那位就是鼎鼎大名的纪无涯纪先生,他医术高明,长年闭关于大名山,而清安院给大家伙治病的那位大夫,就是纪先生的亲传弟子! 前面那些都不重要,只要有这一句,全场都能轰动起来,只要纪无涯和邢清章都站在云既明这边,那么云既明就必胜无疑。 要不是云大公子和清安院的相助,我老爹现在说不定早就命丧黄泉了!说话的是邢清章替那人施针时的儿子,两个人首当其冲,手里拿的长剑举起,大吼道:为云大公子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后面密密麻麻的人同样举剑,他们大喊,声音震彻云霄。 纪无涯隐在袖袍中的手攥紧,他咬紧后槽牙,千百句话汇在喉间,最终只化为一声无奈又沉重的叹息。 云既明手中依旧是那把折扇,他放在手掌轻敲,问:纪老为何叹气。 纪无涯对上他凌厉的眼眸,突然无力地笑了,他问:据我所知这个李权健是个极其势力之人,你先前已然要败,他又为何打算全力助你? 云既明朝纪无涯眨眼,转动眼珠移向李权健的背影,没回答,只笑。 银子?纪无涯自己猜测,说到这又摇头自我否定,喃喃道:不应该,他李家绝不缺那些银子,李权健也不会那么没有脑子,到底是为什么...... 还未细想,只见院外突然涌进一股股云家兵,他们手持长剑将这群流民团团围住,最后进来的便是琴氏和云段目。 云段目显然没料到他这位哥哥竟然能另辟蹊径,想出这么一个法子来压他。 不过很清楚,云家兵的人远远要比这些流民多得多。 哥,你说你这是做什么呢。云段目百无聊赖地玩指甲,看一眼穿着破烂的流民,再看上自己身旁身着铁甲的云家兵,说:用这些乞丐就想翻身,云既明,你未免太天真了,这可不像你啊,我的聪明哥哥。 云既明挥开折扇扇两下,胸前露出的那株干丁香十分瞩目,他不怒反笑,说:哎哟,那怎么办呢,爱情啊,使人变笨。 ...... 云段目简直无话可说。 他身后的琴氏却笑:你以为我会让邢清章活着出城吗? 纪无涯和云既明皆是一愣,他们嘴唇倏然绷紧,可都未说话。 今日是个大阴天,沉重的乌云压下来,瞧不见一点阳光。 邢清章走得飞快,他察觉到天的闷,似乎也懂得纪无涯那句话是何意。 要变天了。 钱益气喘呼呼地从屋顶翻下来,他面上全是汗,看模样应该跑得急,云既明和纪无涯皆等他回答,可他只是无力地摇头。 没找到人! 哈哈哈哈哈!!!琴氏突然大笑起来,她面目狰狞,精致的妆容却衬得她如厉鬼,找不到就对了。 你!纪无涯恼怒地向前走一步,被云既明拉住,云既明看不出任何神情,他隐藏得太好,或者说,邢清章对他来所根本微不足道。 那是我徒弟......纪无涯咬紧牙,一字字像是从牙缝里嚼碎吐出来。 云既明依然没做回答,他说:来人。旁边两个近卫走进,站在纪无涯身边,云既明这才放手,说:照顾好纪老。 云既明!纪无涯根本敌不过二人,他只能气急败坏地喊。 云既明这才从屋檐下出来,同李权健对视一眼,笑着朝琴氏说:你抓一个小大夫做什么,和我又有何干系呢? 琴氏和云段目脸色微变,她有些摇摆,显然不信更多:你可是日日去那清安院,有没有干系你心里最清楚。 云既明这才恍然大悟,他说:我去那当然是心系百姓,怜爱流民了,母亲难道不清楚吗? 底下这些流民听得怔愣,他们一个个没读过书,自然听不出其中别的含义,可琴氏不同,她打小便是在尔虞我诈中活下来的,头上的珠钗因她愤怒地喘息而来回摇晃,她的眼里露出的是和云既明相同的眼神,他们谁都不甘认输,谁都不愿居于人下。 那我就一刀杀了他。过了半晌,琴氏才吐出这么一句话。 云既明脸上的笑渐渐隐下去,风吹起来了,吹落一地黄叶,今年的秋,比去年似乎还要冷,他脸上的笑又漫回来,不以为然地说:随便。 门外几个云家兵回来,他们贴在琴氏耳朵上不知说了些什么。 琴氏脸色大变,像是紧握手中的稻草一瞬间化为灰尘,她再也顾不上仪态抬手就给那人一巴掌,后面几人连连跪下,她怒道:蠢货!连人都抓不住! 他实在太聪明,我们去时屋里没有人,屋门紧闭,一路找下来,街上人太多,我们来回找过好多遍,还是......还是......没......那人捂脸跪着,声音越说越小。 云段目不以为意,摆摆手,说:母亲,不就一个大夫吗,我手下的人难道还打不过这些乞丐? 然而装满众人的院外墙角处,邢清章紧紧捂住平安的嘴,他们为了夺避云家兵从角落破烂狗洞爬进来。 来得太不合时了...... 邢清章满脸的灰,他眼眶通红,显然一字不落地听见云既明和琴氏的对话。 云卯!云段目大喊,只见一大群人从外涌进来,比方才人数更多,他们皆拔出利剑,将一众流民和云既明他们包围在内。 大哥,明日的此时,我会大发慈悲给你烧点纸钱。 第57章 权爱 楚心乐回到院子里,人还没回来,看来邢雁鸿是要等着他去要人,楚心乐稍作休息,尘凡为其披上外衣。 他拢了拢衣,问:让你传信,可怨我? 尘凡立刻跪下,说:不怨。 楚心乐叹口气,把人扶起来,说:别动不动就下跪。 尘凡起身,显然有事不懂,楚心乐看出来,说:有话就说。 记得当初在艳香楼时,主子先提起传信这事......主子在邢雁鸿面前那么说,就不怕他认定是主子做的吗? 楚心乐笑起来,他拍拍尘凡的肩,说:公开暴露的事发展到极致,就越容易变得隐秘。 可主子不是和...和邢雁鸿......尘凡不好意思说,便直接问:邢雁鸿和云既明是兄弟,可主子却帮云段目,这事...... 若是要打压邢雁鸿,这确实是绝妙的做法,可疑就疑在自家主子现在和邢雁鸿在一条船上,可却还是吩咐自己传信给云段目,这事尘凡怎么也想不通。 楚心乐把手收回来,他抬步出门,看一眼阳光大好的天,不自觉地眯起眼,森然道:谁说我是在帮他呢...... *** 云卯护在云段目身侧,周遭气氛在此刻变得凝重,流民毕竟是没见过这种场面的小户平民人家,手中的剑还是云既明赐的,眼看自己处于弱势,那些人连手中的剑都比自己长几分,不禁有些许退缩。 而他们退堂鼓一打,无疑是助长云段目和琴氏的威风。 云段目眉开眼笑,他悠然自得地拍手,庆祝自己已在手中的胜券,调侃道:大哥啊,你若不反抗,咱们也根本不用打起来,这些流民,我就大发慈悲放他们条生路。 李权健有些许哆嗦,他朝后退两步,转头看看纪无涯,眼珠子朝前一瞥,又瞧一瞧云既明,眼珠子咕噜咕噜地转,也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天空中闷雷炸响,这场成灾的暴雨要来临了,它没有任何征兆,打得人措手不及,豆大的雨滴稀稀落落地下,烟雾氤氲缭绕的临安笼罩在雨帘里,没人动,只有一旁的翠儿给琴氏撑起伞。 他们胸有成竹地等,等已经被逼到悬崖边上的云既明缴械投降。 远在汝南的楚心乐慢悠地走在前:云段目太贪心了,他既想要权又想要钱,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啊尘凡,御下之术在于松弛有度,他抓得太紧,看得太严,价钱提得太高,每一个都是致命的弱点,他可是三个都占了。 李涟漪教于他的所有权法,楚心乐每一个都记得清清楚楚,上一世没用上,可这一世,他把所有都用得淋漓尽致。 民能载舟,亦能覆舟。 云段目已失民心,他这最后,实际上是在围堵自己。 凡治国之道,必先富民。 云段目将其商铺价钱翻上一倍,百姓买不起,便要凑更多的银钱去买,可其他的上不去,耕种跟不上,穷人只会越来越穷。 我让他不管其他,专心将所有商铺统归自己手下,依照云段目的性子,他肯定会按我的法子一步一步的做,也许归完第三间铺子时,所有人都会看清局势,主动投靠云段目手下,他那目中无人的性格,得到众人支持,定会越发顽劣,而等他收到第六家铺子时,他的顽劣粗暴以及自私自利已然完全暴露,没人会愿意沉服于一个毫无头脑之人之下,他们心里会另有打算,而等到云段目全部收归于自己名下时,所有一切都成定局。楚心乐进了邢雁鸿的府里,路过花园时见晚香玉开的正艳,他伸出手指轻捻下一株,清香扑鼻,润得他心情自在,云段目,必败无疑。 临安的暴雨湿花了所有人的眼,也掩去一些细微的动作,比如相对的眼神,比如抬起的刀。 给我上!云段目一声令下,静止的众人皆起,打做一团。 然而仅是片刻,便听到一声怒吼:都住手! 这声音震彻雨幕,剑光闪过,众人停手,于雨帘之中齐刷刷地看向云卯。 而云卯一把长剑抵在云段目脖颈间,原本投靠云段目手下的云卯一行人原来早已叛变! 云段目大惊失色,他瞪大眼珠,惊慌失措地瞪着自己脖颈上的剑,语无伦次道:你......你!!!你这个叛徒!!!! 琴氏面上的镇静全部破裂,从一开始她就觉得一切太过容易,然而站在顶端的感觉如蜜如糖让人沉醉,她的大意最终变成她惨败的主要利器。 她恶狠狠地盯住云既明,后者以笑回他,四目相对的那瞬间,琴氏才明白自己根本不是云既明的对手,他眼中嘲笑的蔑视似乎在喧嚣着警告琴氏:母亲,你看,竹篮打水一场空。 钱益撑把伞在云既明身边,跟着云既明缓缓走入雨中至云段目与琴氏身边。 云段目,你早就败了。这场蓄谋已久的战争自开始至结束,不过眨眼一瞬。 对了。他转身想走,又想起什么,扭头朝琴氏说:关于那个传信人,你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报!院外进来两兵,他们一个钳住一人将其拽进来,扔到地上,说:这两人自一开始就在院外偷听,不知要做什么。 纪无涯上前一步,却被拦住。 云既明看到两人自若神色微变,不知是在问谁:从何时开始在院外? 邢清章活动被抓疼的手腕,把平安护在怀里,没说话。 那兵自觉回答:属下不知,不过距上次寻查隔了半个时辰,应该是半个时辰前便在这。 半个时辰,所有的一切,邢清章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云既明上前一步,蹲下身,于众目睽睽之下伸出手臂想要将狼狈不堪浑身泥泞的邢清章扶起来,可只是刚碰到,邢清章便恶心地躲开,他大吼:别碰我! 生疏隔阂的声音碰撞天边的闷雷,他像是只孤独又脆弱的鹰,没有丰腴强壮的翅膀,只能任凭风吹雨打。 渊儿......纪无涯的声音带着叹息,他看着自己满身狼狈伤痕的徒弟,眼眶更加模糊,他现在才知道,或许他从一开始就做错了,自从他下山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将自己的徒儿拉入深渊。李权健到底为何会这般护着云既明,因为云既明许给他更大的利,纪无涯终于明白,所有的一切在磅礴大雨中被冲刷清楚,他和邢清章师徒两个自始至终都是用完就能扔的棋子。 李权健没有儿子,他只有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只要云既明答应事成之后去他女儿做正室,那他李家下半辈子就什么都不愁了。 他看穿了自己徒儿的心思,对于自己徒儿的慈爱教唆他去帮云既明得民心,可他根本没看懂云既明的心思。 云既明根本没有心。 他的心不是肉做的,是权利堆积捏造出来的,只要他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么就可以不顾一切地利用自己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包括一个人最重要的感情。 把我师父还给我。邢清章拉着平安站起来,平安一张小脸被雨水打湿,不知是哭的还是淋的,双眼通红微肿。 钱益看他们两个淋得狼狈,可没有云既明的命令就不能上前,只能于心不忍地移开眼。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42) 来人,把两位公子送到屋里去,伺候两位公子换身衣裳。云既明没回答他,朝旁边的人吩咐。 我说了别碰我!邢清章反应强烈,他甚至不顾自己的安慰,靠近之人全部被他推回去,那几个人你看我我瞧你,最后看向云既明,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又是一声闷雷炸响,雨更大了,似乎要把人的呼吸都遮盖住,邢清湛因为看不见,其余感官变得清晰无比,他能感受到胸腔里剧烈的心跳,每跳一下都像在滴血一样疼,因为用力过猛他大口喘气。 平安紧紧抓住邢清章的手,抬手摸了把脸上的水。 你从未对我上过心。邢清章像是在陈述一件残忍又狠毒的事实。 他自小就被九原的族人们嫌弃,九原人善刀,更以力道为主。而邢清章,这位九原鹰王的大儿子,本该是生下来便继承邢雁平的一切荣誉与光芒,他在众人的希望中出生,又在众人的期待中破灭,他曾怀疑自己也许根本不属于九原,他不配做邢烟平的儿子,等到邢雁鸿出生,等他慢慢长大,邢清章才发现,自己比起这个三弟,像是一个异类。邢雁鸿生来拥有强健的体魄,他五岁已经能拿起几斤重的铁刀,六岁已然驯服头狼熬过金雕,他比自己更像邢烟平的大儿子,更像九原鹰王的继承者。 这才是邢清章离开的原因。 他不想父亲与弟弟为难。 他夹在中间,像个阻人的坑,没人喜欢他,没人在意他。直到他来临安求学闭关,有了老师,捡了平安,原先黑暗的人生似乎照进来几缕金色的光,后来纪无涯让他下山,打开的内心再一次封闭,他以为自己就要这样一辈子,有平安,有老师的教诲,他也知足。 可后来云既明闯进来,他就这样带着一身的痞气和温柔蛮横地闯进他的心,对他张开可靠无比的怀抱。 邢清章似乎第一次看见阳光,明白何为阳光。 云既明就是他的光。 然而这束光碎了,碎得一塌糊涂,碎片扎进心里,流了好多血,这颗遍体鳞伤的心脏每跳动一下那些碎片便会扎得越紧,越疼。然而刚才在院外他依旧不信,他不愿意从这个梦里醒过来,他本来可以忍受黑暗,可他见过光明的美好,就不愿再回黑暗之中。 他们离那些流民稍远,加上暴雨闷雷的阻隔,其余人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讲什么,只有临近的几个人能听见些。 把他们都带去地牢。云既明命令道。 众人得令转身要走,邢清章听准身边的云家兵经过时,居然准确无误地从其腰间拔过长剑,一时间所有云家兵全部拔剑相向。 邢清章胡乱地朝前指,握剑的手不停哆嗦。 把我老师还给我!他大吼道,这次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云段目看向两人的眼神晦暗许多。 邢善渊,云既明朝前一步,钱益想跟,云既明抬手止住,他踏进雨里,离长剑只有一寸距离。 纪无涯这时却趁几人不注意猛然跑出去,那几人没拦住他,他跑到邢清章身边,抓住邢清章不断颤抖的手腕,安慰地捏一捏,朝云既明说:放渊儿和平安走。 他的声音不大,周围人听不真切。 云既明这才将眼从邢清章身上移开看向纪无涯,他笑起来,雨滴自他分明的轮廓划过:纪老,你可是忘了我之前说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算盘。纪无涯威胁道:你要娶李权健的女儿为正室了,何苦还要缠着我徒儿?放他们走,不然我便当众自刎在此,就算你当上家主,也得不到民心。 邢清章身子明显僵住。 他说得不错,若是他在云既明面前自刎,周围那么多双眼睛在看,云既明势必无法顺利当上云家家主。 可云既明偏偏不愿选择这条最有利于他的路,他怕今日让邢清章出了云家这个门,从此以后就再也找不着他了。 他朝钱益使了个眼色,钱益自然懂。 行吧,今日我不管你们,爱上哪去就上哪去。云既明说得完全不在乎,可这却让邢清章更冷了。 可他却在笑,是什么时候笑的呢,邢清章想,大概是方才知道云既明要娶妻的时候吧。 渊儿,平安,我们走。纪无涯拿过剑,带着邢清章与平安一步步朝后退,他完全不敢松懈,剑依旧抬着。 雨似乎小一些,众目睽睽之下,三人一步步靠近院口,天空中又是一阵雷声,钱益骤然出击,在纪无涯失去戒备时上去夺他手中的剑,然而纪无涯比他想象中反应要快,二人不相上下,四只手抓住剑柄争抢,周边的云家兵本想上前,可云既明没吩咐,他们一众看向云卯。 云卯看向云既明,就在他松解的一瞬间,云段目并未死心,他悬肘抢过云卯手中的剑,而同时钱益抢过纪无涯手中的剑。 邢清章看不见,只能待在原地不知该做何反应。 去死吧!!!云段目双目通红,他冲向离自己最近的邢清章,看准他的胸口一剑刺过去。 天色早就暗下来,周围看不真切,闪电在空中劈开乌云,又是轰隆一声,邢清章听见自己身前有血肉被刺开,鲜血迸出来的声音,沉重的喘息是他最熟悉的,脸与手洒上湿热粘腻的液体,是血。 云段目拔出剑,还想再刺,已被钱益一脚踩在地上。 纪无涯支撑不住地倒地,平安看得一清二楚,他哭喊着跪在纪无涯身边,邢清章全身颤抖,他像是身上的力气被抽干,破烂一般跪地,摸索着把自己的老师抱进怀里,想要捂住纪无涯胸口不断流出的血。 显然于事无补。 老师......老师......他无力地哭泣,声音小得只有两人能听见。 我的......好,好徒弟,不哭。纪无涯说罢又吐出一口鲜血,花白的胡须染上红,又被雨水冲刷掉,他们师徒两人太狼狈了。 不会有事的,老师你等着。邢清章说罢想起身,被纪无涯拉住。 渊儿......没用了...... 脑中最后一根筋绷的弦终于断开,邢清章嚎啕大哭,他把纪无涯紧拥进怀,拼命地求:我求求你老师,母亲走了,我身边已经没人了,老师,老师你别走,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该跟你走,我跟你走老师!咱们回大明山......咱们回大明山好不好......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小声啜泣。 你看......这天啊......已经变了......纪无涯双眼发沉,他已经没有任何多余的力气去牵扯自己的面部表情,他比任何人都知道邢清章看不到,可他还是为了安慰自家的徒儿笑起来,听老师的话,不可......再被事物,表面欺,欺骗了...... 直到最后松气的那一刻,纪无涯依旧叮嘱自己涉世未深的徒弟,他到临死最放心不下的,还是自己这个徒弟。 什么医圣活佛,不过都是世人追捧他而想出来的一些称呼罢了,可纪无涯自己明白,他其实根本配不上这些称呼,他不过是一个凡夫,一个懦弱又无能的俗子,他既无能力保护自己妻儿,也无能力为天下人尽自己所能,他不过是一个把自己成天锁在大明山上的懦夫,可他不后悔,他甚至没那么看不起自己了,因为他在最后一刻,救了自己唯一的徒弟。 雨又下大了,没完没了,像是天神的怒吼咆哮。 云既明两三步走过来,他拿过钱益手中的剑,神情可怖,垂眸看云段目就像在看一头牲畜,然而就在众人还未反应之时,云既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抹了云段目的脖子。 云段目本来还在挣扎,在他失去呼吸的那一刻,瞳孔放大,面上惊恐的神情停留下来。 其他人压入地牢。云既明吩咐完,无人敢应付,将琴氏等人压过去。 而李权健很有眼色的带流民们去前院。 院子里只剩他们几人。 云既明蹲下身,看双眼红肿的邢清章,伸手想要给人抹掉泪。 然而他刚碰上,邢清章便猛地推开他。 你还我老师!!!疯狂地怒吼撕心裂肺。 云既明胸口的干丁香在推拒中掉入泥地,被雨滴拍碎。 大雨吞没掉邢清章的吼声,这场雨洗刷干净一切污垢,然而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最深层的东西已经变质,最纯透的爱沾染上污秽的利益,他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从前。 第58章 私奔 汝南今日的天也阴下去,树叶落下大半,当日邢雁鸿救出来的所有人中,唯独就少了施林玲,施郝铭也因此整日心不在焉,侯营囡和施甄冥被压去地牢,按施恩择的性子,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俩,可尘凡已经将施甄冥的院子和侯府里里外外都搜过一遍,依旧不见施林玲的踪影,就连楚心乐也慌张起来。 众人人心惶惶,平常热闹的院子里再无一人,霍刚去了永宜山带刘台牛他们。 尘凡再一次回来复命,答案和原来一摸一样,楚心乐叹气起身,似乎最不愿看见的事发生了,若是不在施甄冥和侯营囡那里,那么会在哪,结果显而易见。 他似乎又想起前些时日那场突如其来的疫病,问:你去琅河查看时,除了那些死在街头的流民,还发现什么? 楚心乐发觉自己好像从一开始就想错了,他钻进别人设好的陷阱,不断地按照自己错误的想法往里越陷越深。 尘凡思索片刻,恍然说:确实还有别的发现!他似乎看到及其可怖的事情,整张脸沉下来,放轻声音说:暗卫追属下进入一个密林之中,那密林不深,也是琅河流经区域,其中有不少干尸,它们被埋在土里,只露出一只手或脚,属下起初没瞧清楚,后来仔细看过,是干尸无误,像是身上血液全被吸干,有些已经成白骨,有些应该刚埋进去不久。他停顿片刻,又想起来什么,说:大多数都是女子。 混乱的思维在这一刻陡然清晰,楚心乐只觉得后脑发麻,尘凡突然住嘴,他也回过神来,抬眸与楚心乐对视,两人神情凝重,一股恶心反胃的情绪自胸口涌上来,楚心乐想到从前施葭铭吞得那些血丹就止不住想吐,不过理性使他保持住最基本的仪态,他本能地要去摸索手腕上的玉镯,碰上才发现邢雁鸿送的玉镯在侯府摘下来时就已经被侯营囡打碎,烦躁漫上来,激得楚心乐咬紧后槽牙。 尘凡刚要说什么,只听院中翻进来个人,楚心乐示意尘凡住嘴,紧接着凛皓走进了行李,神情也是沉重,他抬眸对上两人,说:我家主子请公子去喝杯茶。 楚心乐踏进府里的第一刻就注意到,院子里空了很多,也干净了很多,就连院外守着的人也少去一半。 邢雁鸿正坐在屋里,他面前的桌上展开封信,而他正摩挲着桌上的茶杯,眉目间是阴沉的戾气,见楚心乐来才稍微展开些许。 楚心乐走近邢雁鸿,站到他身边,拿起那封信仔细看,邢雁鸿顺势拉过他的手腕,楚心乐一旋身坐到邢雁鸿大腿上,腰被身侧的人搂紧,邢雁鸿叹息着低头靠上他的肩膀。 楚心乐腰间被他弄得痒,本能地要躲,邢雁鸿将他搂得更紧,沉闷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疲倦:别动,三公子就靠一会。 这是九原的急信,不交由任何人,直接由邢凌君的亲信杏菖交给凛皓,而杏菖似乎很急,只留一句九原有难便立刻掉头快马加鞭地赶回去。 信上说得明明白白,九原五部内战再一次爆发,这次卓尔多斯二部显然潜伏许久,一朝暴起,竟将邢家打了个措手不及,然而九原女鹰的名头并不是无端生出,邢凌君带领邢鹰军奋勇抵抗,节节高升,然而就要大捷之时,蛮夷自西北方打进来,卓尔和多斯竟私通蛮夷,为其大开西北城门! 前后夹击,内忧外患,邢凌君抵抗不及,她在一次大战中被捅腰腹,亏她躲闪及时,没捅到要害,可也是重伤,根本无法下床,何来统兵打仗一说?察布与通辽立于中间,既不助兵也不偷袭,然而邢家已然危机重重。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邢家这次必败无疑,卓尔多斯已然备好篝火准备庆祝之时,已经隐退多年的邢烟平再次披甲上阵,他已经不年轻,也到该隐退的时候,可九原鹰王为了自己的家族,毅然决然率兵出征,处于劣势的邢家战战胜仗,可邢烟平毕竟老了,气力也不如当年,腿上的风寒导致他无法久战,更无法长期骑马,这场仗打得并不畅快,不论是卓尔多斯还是蛮夷,他们都清楚地明白邢烟平撑不了多久,只要他们步步紧逼,总有一日九原鹰王将不复存在。 楚心乐放下信,回身抱住邢雁鸿,问:要走了? 邢雁鸿抬起头,两人鼻尖对鼻尖,温存地亲昵,说:正午时分便走。 楚心乐看出他的欲言又止,他从邢雁鸿身上起来,把门外的尘凡喊进来,命令道:去永宜山把师父和刘台牛他们都带过来,正午时分,咱们离开汝南。 尘凡听到这明显一怔,城门处重兵把守,他们这次既没任务也没手谕,这么多人要出城绝不是件容易的事,可他还是领命出屋。 邢雁鸿把信拿起来放到油灯上烧干净,站起身,突然笑出声,说:我还以为你不愿走。 楚心乐转回身,伸出食指轻佻地抬起邢雁鸿的下巴,眼尾勾起,眼下的小红痣有些暗淡,他说:我家内人要走,我自然要跟着。 邢雁鸿听到这话一个挑眉,把那只手抓过来亲一下,说:内人说谁呢? 楚心乐的手心被邢雁鸿的唇摩挲的痒,他想收回来,邢雁鸿却握紧了。 内人说你呢。 行行行,我是内人。 邢雁鸿垂眸,看见楚心乐光滑细腻的手腕,楚心乐也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面上突然委屈几分,无辜地说:怎么办,我的镯子被摔碎了。 三公子再给你买一个。邢雁鸿安慰。 楚心乐找准时机抽回手,无情道:三公子的银子都拿去给刘台牛他们买兵器了,哪还有钱?再说了,这都要走了,也没空再无逛街。 无妨,等回到九原,三公子给你磨个好的。邢雁鸿见他要往外走,问:去哪? 楚心乐打开门,外面阴云密布,这场雨要是下了,估计不会小。 他转回身,朝邢雁鸿说:还要回施府一趟,有些恩怨还要了结呢。 我跟你去。邢雁鸿上前一步,楚心乐却抬手止住。 伯鸾,听我的,正午时分咱们在城门口见。楚心乐说罢转身出门,消失在邢雁鸿视线里。 *** 风呼啸着吹进地牢,像野兽凄凌的怒吼,侯营囡肥胖的身躯坐在草堆里,听外面一声闷雷轰隆巨响,炸开一场倾盆的瓢泼大雨。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43) 牢门被打开,楚心乐缓步走进来,他用帕子掩住口鼻,看上去对这里无比嫌弃。 侯公子,待得可还舒坦?楚心乐与侯营囡隔着牢门相望,那双眸子丝毫未变,一贯的勾人。 侯营囡艰难地翻了个身,他早就看清楚心乐蛊惑人的法子,绝不能被他带着走,要先发制人,所以便开门见山地说:想要那些银两,就把我带出去。 侯公子以为我是为那些钱来的?楚心乐无辜地歪头,眨巴一双含情眼,幸灾乐祸道:那可真不合您心意了侯公子,你以为自己藏得隐蔽? 侯营囡明显一怔,他听不出楚心乐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想要极力去看清他的面部神情,可楚心乐半张脸都隐在帕子里。 楚心乐几乎毫无漏洞。 要我告诉你在哪找到的吗?楚心乐问侯营囡,却还没等他回答便接着说:在你侯府后院的地窖里。 侯营囡瞳孔几乎倏然放大,而后又眯起来。 楚心乐说得没错,他们侯家的钱确实藏在后院地窖里,可那只是其中一个。 下一个还要我替你说吗?你要是自己说了,我一高兴,就把你放出来了。楚心乐把帕子拿下来放回怀里,他今日穿了一身红色劲装,上面用金线绣着几朵盛开的牡丹,衬得他秾丽的眉眼更显华艳,若不是现在时机不对,侯营囡早就有别的想法。 这是邢雁鸿给他做的,他刚回屋里换上,今日第一次穿。 你若是把这条线那头的人一起说出来,我会更高兴。楚心乐给了他如今最奢望的要求,不论是谁,都无法忍住。 侯营囡垂下眸子,楚心乐离他不算近,这地牢里的灯暗,楚心乐一时间看不清他的神情。 另一个在......侯营囡的声音细若蚊蝇,楚心乐听不清,他蹙眉走近一步,刚要细听,只见侯营囡突然抬起头朝他啐一口,疯癫地大笑,近乎癫狂地骂:你他妈一个卖.屁.股的贱.货真以为你爷爷我好骗吗!你若是真知道了还会来问我?侯家的钱你一分都别想得到,地窖里那些不过只是小部分,楚心乐!你这个贱.货!你该死!!!你就是楚家遗留的孽种!你该和楚家那些杂碎一起死去!!! 楚心乐躲闪的快,不然那口唾沫已经喷到他脸上,他知道侯营囡已经不会再说出任何事,留着也是留给施恩择,他可不愿意做这个顺水人情,垂眸看一眼地上混着泥土的浓痰,楚心乐越发觉得恶心,侯营囡依旧在疯疯癫癫地骂,他的声音响彻整个地牢,可没人理他,这诺大的地牢里只有他和楚心乐两个人。 细微的针划过摇曳的烛火在风中摩擦的细微响声隐藏在骂声中,然而下一刻,嚷骂疯笑戛然而止,侯营囡感觉到那针刺穿自己的喉咙,他瞳孔放大,骤然仰躺在杂草中,激起一阵灰尘,再也没有动静。 楚心乐呼出口气,他血腥的双眼闭上,再睁开又恢复原先的模样。 大雨滂沱,闷雷轰隆,密集的脚步声把地牢层层围住,刀剑摩挲着铁甲,外面围满人。 赞扬的掌声从地牢里响起来,施恩择从黑暗中走出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人,那人身型高大,外披一黑袍,遮住整张脸,楚心乐看不见,但他显然不是老陈。 楚心乐,做得好啊。施恩择明明是在夸赞,可他的神情却比任何时候都阴霾。 果真是亲父子啊,看来已经把施甄冥放出去了。楚心乐并不惊讶,他进地牢时把所有牢房都看过一遍,唯独不见施甄冥的身影,心里就已经有些把握。 施恩择痛惜地点头,说:还真以为我的二儿子开窍了,谁能料到竟然不是我的儿子呢。他的脸骤然沉下去,连声音都冰冷几分:楚心乐,你以为你和邢雁鸿走得了吗? 施家旁边的府邸已经被施家兵围起来,施甄冥一脚踹开门,与邢雁鸿对上眼,笑起来:不巧啊邢三,我来的可真是时候。 第59章 叛徒 狂风呼啸,暴雨如注。 地牢里的烛光照得整个石壁昏黄暗淡,施恩择显然有备而来,他也许在楚心乐还没进来时就已经在这里候着,层层叠叠的包围使得孤身一人的楚心乐毫无优势,他看上去总是那么从容不迫,可施恩择知道,像楚心乐这种走一步算三步的人,表面越是从容,他内心越是没底。 看来我身边已经有人提前告诉你了。楚心乐摩挲手腕,表面的坦然似乎带着不同以往地隐忍,甚至是失望透顶。 黑暗处又出来两人,她们模样清丽,前者被粗麻绳反束住手腕,后者面色阴狠地把前者推倒在地。 正是玉莲和青竹。 相较于玉莲的谨慎小心和心思缜密,青竹倒显得迷糊懵懂,从前在院子里一直跟在玉莲后面,大大咧咧的,活像个没心没肺的妹妹,可谁能想到,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妹妹把姐姐反捆住抓起来,又无情地推在冰冷的地面上。 玉莲依旧是没回过神地惊恐,她恶狠狠地回头瞪青竹,嫌弃地朝其啐一口。 这小丫鬟怎么着也陪了你将近两年吧。施恩择漫不经心地打量自己纤长的手指,说:要是死在你面前,从前一眼不眨杀了薛成继的鬼王,会不会也能感到一点痛心? 玉莲倏得转回头,她脸上带些淤青,显然是被打出来的,扯动一下嘴角整张脸都疼得狰狞,可她依旧大声朝楚心乐喊:主子!不管怎么样,您都是我的主子!奴婢的命不值钱,主子别管我!啊! 还没说完,在她身后的青竹直接一脚踩上她的腰,把人碾在积水的硬地上。 施恩择没说话,他肯定楚心乐绝对逃不出去,,他在等这人的回答。 水滴一声声敲打,在诺大的地牢里传出回声,楚心乐看似不经意地转动眼珠,实则打量地牢的地形,四处皆被顽石牢牢箍住,只有施恩择身后唯一的一扇门,就算他能绕过施恩择轻易地出去,也绝无法将玉莲一同带出去,就算拼尽全力能出去,外面的施家兵他不清楚数量,更不知道有无弓箭手,施恩择擅制毒,那些兵器碰上一点都不行。 那些猪血,其实就是人血吧。楚心乐直接了当地说。 楚心乐原先也想错了,若只是那些饿死了的流民之中的毒,那绝不可能导致如此多的人染上喘鸣,那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只有更多的尸体,是施恩泽抽干血埋在那的尸体。 施恩择没想到他会在将死之时问出这些事,不过看在他为自己除了侯府的份上,他大发慈悲地回答:不错。 楚心乐摩挲的两只手陡然一顿,他抬眸,隔着火光与施恩择四目相对:所以那些干尸......包括当年楚家的那些......楚心乐声音中的酸涩与愤怒被他压抑,眼前又闪现回楚家被众人辱骂狼狈不堪的样子。 那段时间楚府上下没有一人敢出门去,楚天令再三叮嘱禁止楚家所有人与外界百姓发生冲突,可琴川的百姓们只要见到楚家任何一个人,不管不顾朝其丢菜叶,大声辱骂,更有甚者几乎抬棍就打,他们不能还手,只能躲着不出。楚家在中原的声势威望一败涂地,他们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直至后来深夜里那场突然冒起的大火,连带着楚家所有在骂声中全部烧成灰烬。 是你和薛成继......楚心乐垂于身侧的手倏得握紧,青筋突起,十年前那场血腥残忍的阴谋终于从漆黑里浮出水面,它带着即将沉入海底的腐烂恶臭又重新被挖出来,楚心乐几乎在这一刻就想要了施恩择的命,他要将人千刀万剐,要把他五马分尸,什么狗屁好德善施的施家!什么与世无争的施家主! 楚家当年展露头角,最先想要他死的就是施恩择! 楚心乐恨自己为何现在才理清楚,他狠自己太傻,当他发觉薛成继是当年放火灭楚家的其中之一时,他就知道不止薛成继一人,他甚至怀疑过邢烟平,可他唯独落了施恩择,他装得太好了,什么一心只放在炼药上,全是借口罢了。楚心乐想,施恩择之所以能看起来那么年轻,也必然与那些药有关。 谁让楚天令是个死脑筋,他明明可以与我一同长生不老,成为中原最强盛的世家,可是呢?他却不愿听我差使,还要将他挖到的那点事公之于众,他挡了我的路,楚心乐,你们该死。施恩择面目开始狰狞,他双目大睁,似乎想到楚家被火海吞噬时的惨状,他狰狞着愉悦。 所以你趁春日宴把琴川的女子全部迷晕带走,一年又一年,直到你发觉时机成熟,便趁那年的春日宴在楚家后院埋上一具备好的干尸,伙同薛成继挑起争端,使得楚家成为众矢之的......楚心乐觉得口干舌燥,他胸腔中的怒火不断上涌,说出的话几乎是一字字逼出来,之后......趁着深夜,神不知鬼不觉地用你制出的毒药吹入每个熟睡的房中,可惜你落了我这个世人从未见的二儿子的房间,当时大哥他们也在我那...... 是了,当我得知你杀了薛成继又回到琴川时,我有过杀意,谁能想到你藏得那么深,又偏偏藏在仇人家里呢,不过不用我动手,只要中原都知道你楚心乐三个字,其余世家包括薛蛮,绝对不会放过你。施恩择顺着他的心意把一切都说出来。 狱中烛火爆开的细微声只有一瞬间便被隐在轰鸣的雷声中,地牢里空气稀薄,楚心乐几乎觉得喘不上气。 可惜我又回来了,借你儿子的身。他笑起来,像是已经不顾一切后的决然坦荡,转动眼珠看向站在施恩择一旁一声不吭的黑斗篷:我猜你放在我身边的,应该不只青竹一人吧。 雷声一个接着一个在阴沉的天空中不同盘旋回荡,施家旁边的府院已经炸开锅,邢雁鸿身披蓑衣抬起擎苍刀横挡住施甄冥劈下来的一击,凛皓正与阿雷不相上下,邢雁鸿已经打出府外,可自己只有不到四十个人,不管怎样都难敌对方几百有余的施家兵。 不管他再怎样抵抗,邢雁鸿知道,自己的败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 暴雨的冲刷使得拼杀的速度放慢,可力气却因此消耗得更快。 施甄冥胜券在握,他从来到只在刚开始说了那么一句话,之后的厮杀变成重头戏,没有任何要说的,虽然邢雁鸿是只难驯的鹰,可他已经胜了,就算这鹰再难驯又怎样,它不过只身一个,而猎人有无数支利箭,他只要把这只鹰围困在这一小片地方,那击杀他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邢雁鸿虽然人少,但个个都是训练出来的死侍,无论力量还是功夫远在施家兵之上,他们早就在这汝南按耐不住,他们身躯里留着九原的血,个个是铮铮铁骨的汉子,他们杀红了眼,誓死要保卫自家主子的安危。 凛皓在暴雨中大吼,雨水倘过他的帽檐,抹掉他的冷漠,压抑到极点的人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弟兄们,咱们要跟主子一起回九原! 杀红眼的死侍齐齐高喊,他们刀起刀落,带出一条血红的水流,又被大雨冲洗干净:跟主子回九原! 源源不断的施家兵阻断他们再次向前的道路,邢雁鸿硬是杀出条血路来,可他的力气已经快要耗尽,周围其余人亦然,他们身上多多少少已经带了伤,有些撑不住,被施家兵钻了空子前后夹击,身重数剑,倒地不起。 原本只有四十几个的人瞬间变成十几个,邢雁鸿一刀砍向施甄冥,他看见不远处的凛皓也撑不下去,阿雷开始剧烈反攻,邢雁鸿心中大叫不好,他见过阿雷的招式,根本是毫无章法风格狠辣,若是凛皓有力气还是他的对手,可凛皓如今力气用尽,只有被打的份。 闪电直劈下来,粗暴地撕扯开乌云满布的天。 施葭铭应该是个好骗的性格,而他最听的应该也是自己最亲之人的话,我想施葭铭跳河也是被你怂恿,我说的对吗?施郝铭?楚心乐看向一直带黑帽之人。 那人显然有明显的身体绷紧,仅是一瞬间又松懈下来,他抬臂掀开自己头顶的帽子,露出那张满是少年气的脸,那张会在楚心乐面前撒娇耍赖的脸。 那是从始至终一直欺骗他的施郝铭。 他只是摘下帽子,低头站在施恩择身旁。 想不到,我的好弟弟,刚开始觉得你是施甄冥的人,没想到啊,施甄冥都被你耍了。 能怎么办呢,好歹是我的儿子,就该听父亲的话不是吗?施恩择抬手赞扬地拍了拍施郝铭的肩。 一切都已经水落石出,楚心乐俨然没有什么好说的,他轻笑出声,看一眼青竹玉莲,复又转动眼珠看向施郝铭。 楚心乐从来不想怀疑他。 楚心乐,该去下面找你的家人了。施恩择阴沉着脸,周围剑刃拔出摩擦铁甲的声音交错,楚心乐闭上眼,复又睁开,他笑了,瞧上去游刃有余:我可是答应伯鸾要与他在城门汇合呢,施恩择,该下地狱的是你。 阿雷的剑斩开大雨,朝凛皓砍过去,凛皓被他踹得一个踉跄,头上遮雨的蓑帽在厮杀中掉在雨中,倾盆大雨令他睁不开眼,冰冷的剑光闪过他的眼,邢雁鸿刚想上去却被施甄冥拦下。 那一剑自头顶劈下去,凛皓必死无疑! 主子!回到九原能否帮我给家主请个罪!凛皓护主不利!甘愿领罚!他闭上双眼,沉重的手再也抬不起刀,他用尽最后的全力大喊。 邢雁鸿双眼通红,他吼出的声音带哑,一刀刀挡住施甄冥猛烈地袭击:不行!自己的罪,自己回九原去领罚! 啊...... 凛皓叹出口气,他已然感觉到剑刃逼近,嘴角突然勾起来。 不行了,主子,凛皓真的......不能跟主子回去了...... 又是一声炸响的闷雷,阿雷的剑没能劈下去,远处传来接连不断的马蹄声,尘凡眼疾手快,抬手掷剑挡去阿雷致命的一击,凛皓瞬间睁开眼,只见尘凡骑一匹马牵一匹马过来,在靠近凛皓时松开手,两人像是心灵感应一样,凛皓动作流利地翻身上马。 身后还有霍刚和刘台牛他们,霍刚牵着赤霄,他把马给邢雁鸿,挥剑抵住施甄冥的攻击。 邢雁鸿翻身上马,以刘台牛为首的施家兵要比施甄冥的人多得多。 施甄冥本就没带那么多人,更没骑马,已经是胜券在握的事,谁能想到半路杀出他们一行人?! 尘凡抽出背后的弓箭朝天上发出鸣哨。 他大喊:我主子说了,要平安地把邢公子送回家! 第60章 反杀 地牢中自然也听到这鸣声,楚心乐勾唇一笑,施恩择还未细想,脖颈间已经多出一把刀,施郝铭阴冷地说:你也配做我和施林玲的爹? 青竹赶忙给玉莲松开绳,两人护在楚心乐两侧,几人挟持施恩择向外走。 真没想到,你们竟然合起伙来演这么一出戏?施恩择被施郝铭推搡着朝前走,施家兵们皆拔剑相向,却顾及家主安危,只能步步后退。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44) 楚心乐,你倒是能耐。施恩择咬牙切齿。 不这样又怎么骗得了你?楚心乐大方地回他。 青竹小心翼翼地摸摸玉莲的腰,虽然脸上的伤是假的,刚才自己是真踩了,而且还踩得狠,她有些懊恼,细眉紧皱,紧张地看玉莲,小声说:玉莲......我......你疼不疼啊...... 玉莲看她那副紧张兮兮地模样,笑着摇头,伸出拇指替他拂去脸上的水,安慰道:没事,不疼。 青竹点点头,紧紧抓住玉莲的手。 马蹄声渐近,尘凡霍刚他们冲进来,身后跟一群施家兵。 施恩择瞧见霍刚怀里坐着的施林玲,双眉紧蹙。 想知道我在哪找到的吗?明明藏得万无一失,连施郝铭都找不到,可我还是找到了。楚心乐一副要他夸的模样,得意洋洋,父亲开心吗? 呵呵......施恩择气得脸青,他磨着牙说:我开心,我开心死了。 楚心乐点头,应和道:没错,我觉得父亲也快死了。 ...... 按照主子的吩咐让刘台牛他们护送邢公子,这时辰应该已经快到城门口了!尘凡杀起性来,他朝楚心乐大喊。 暴雨淋湿楚心乐的红衣,几根发丝贴在脸上,显得他越发秾丽出众,他神情淡定,朝尘凡投过赞扬的目光。 楚心乐!你以为邢雁鸿真能活着出去吗!他身上有我下得毒,你知道是谁下的吗!就是你这个好弟弟,他倒戈这么多次,你就不怕哪天他再捅你一刀?施恩择疯狂地大喊,他全然顾不上自己的命,狰狞的疯癫在闷雷里越发清晰。 施恩择是一个疑心极强之人,他决不可能不做万全之策便让自己处于悬崖峭壁之中,他有后路,而这条后路就是邢雁鸿,自邢雁鸿来到汝南那一刻起,施恩择便命令施郝铭每日都在其饭中下药,药量不大,但日积月累,这几乎两年的时间里,邢雁鸿体内的毒早就不少。 厮杀声充斥着施恩择近乎癫狂的大笑,他抑制不住想要看楚心乐疯狂的神情,这比他在楚府放那把火时还迫不及待,略显浑浊的眼珠看向挣扎着看向一旁的楚心乐,他正温和地笑,显然没被这件事干扰。 你要郝铭放他便会放吗?楚心乐歪头反问,游刃有余地模样让施恩择近乎崩溃。 他似乎意识到什么,这个三儿子他从来都没放在心上,以为只要有施林玲便足够能控制住他,可惜他比自己想得要更有主见。 你!施恩择大喊。 你将我和林玲生下来管过什么!只是大发慈悲的施舍给我们一间破院,可那也不过是困住我们的牢笼罢了!施郝铭抵在他脖间的匕首又靠近几分,一道血丝渗出来,你和施甄冥什么都没给过我们!!! 思绪纷飞,回到今日一早,施林玲还没找到,楚心乐怕霍刚担心,把人骗去永宜山,又让尘凡把青竹玉莲和施郝铭喊过来,施郝铭很明显魂不守舍,他与施林玲一个母亲,又从小在一起,自然感情最好。 楚心乐这人在自己人的事上喜欢开门见山,因此他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施家和侯府上下都找过了,没见着林玲的影子。 他瞧见施郝铭握紧拳头,抿起嘴隐忍着不吭声。 楚心乐眸色深下来,他慢悠悠地开口:但我知道在哪。 果不其然,施郝铭倏的抬头,他瞪大双眼,想要张口说话,可欲言又止,眼珠朝一旁的两人瞥一眼。 青竹和玉莲自然也关心这个问题。 但我不喜欢有人骗我,更不喜欢是身边的人背叛我,我说,或者你们自己说。楚心乐常勾起的嘴角沉下去,面上的温和瞬间消散,那股阴冷让人觉得森寒。 然而并没人说话,他们都在迟疑。 不说就罢了,林玲那里我会救,毕竟是我弟弟,我这个做哥哥的,怎么也不能让自家弟弟受委屈......楚心乐一个挑眉,拿起桌上的茶喝一口。 他们好歹也是相处将近两年的人,楚心乐待他们的好,他们谁也不敢忘,既然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楚心乐有的是招。 可这几个人不同,他们本就无依无靠,没人待他们好,只要有个人,他们定会尽心尽力地服侍,至于为何会背叛,楚心乐心里也清楚许多。 他还未回神,只听施郝铭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痛心疾首地说:是,是我,当初雪林是我给施甄冥通风报信,还有......二哥没有吃药......还有尘凡给云段目传信!施郝铭抱着必死之心把一切交代清楚。 青竹也缓缓跪下,说:当年撺掇主子跳河,不只三公子一人,还有我。 玉莲见自己左右的人跪下,她们相处那么久,谁能想到现在看起来竟然如同陌路,你们...... 说吧,苦衷。楚心乐闭眼呼出口气,懒得废话。 我......没有苦衷......施郝铭悲愤道。 三公子!青竹对施郝铭的回答愤愤不平,她不顾阻拦,将一切全盘托出:主子,您身为施家人也知道那病发作起来的痛苦,施恩择不给三公子和四公子血丹!三公子为了四公子只能去求施甄冥,他拿血丹做威胁让三公子替他做事,而施恩择又拿施林玲威胁...... 青竹说得太快,凡事不过脑子,说到这立马住嘴。 楚心乐本来按摩太阳穴的指尖顿住,猛地睁开眼,狠狠瞪向青竹,森然道:接着说。 青竹不敢看楚心乐,与施郝铭对视一眼,全然没了方才的气势。 施郝铭不愿让她为难,便接过话说:施恩择拿施林玲威胁我给邢雁鸿投毒。 什么?楚心乐坐直身子,微微前倾,他模样可怖,像极了将要发怒的猛兽。 施郝铭说:毒量很小,放进饭里神不知鬼不觉,施恩择想利用邢雁鸿从而控制整个邢家。他抬起眸子,镇定道:我没放,我一次都没放过。 楚心乐微眯起双眼,显然在权衡他的话是真是假。 施郝铭瞧出他的心思,认真诚恳地说:施恩择给我的毒都被我埋到院子里那棵槐树下,从第一次到现在。 他们四目相对,审视撞上坚定,一瞬间崩开,楚心乐松口气,身子又直起来,说:我信你。 郝铭自知所犯过错无法弥补,只有以死谢罪,还请......请二哥......施郝铭几乎无脸再说这种话,可依旧硬着头皮说:看在我们还是兄弟的份上,救林玲一命吧!他说罢磕下一头。 青竹也顺势磕下:奴婢愿以死谢罪! 玉莲见他们这样,再看楚心乐面无表情,有些慌张,她立马跪下替两人求情:主子,三公子也是为了四公子好,青竹,青竹她性格豁达,她 够了,楚心乐被他们吵得头疼,堵住他们的话,眼眸挑起来,说:都起来吧。 啊?三人纷纷看向楚心乐,有些愣神。他们以为自己死罪难逃,可谁曾想楚心乐竟连罚都没罚。 看他们没反应,楚心乐又说一声:起来。 尘凡在一旁道:主子让你们起来就起来,磨磨蹭蹭的主子才真要生气。 他们迟疑地起身,施郝铭小心翼翼地问:二哥不罚我们? 楚心乐忽然正色,严肃道:罚!当然要罚! 几人垂下脑袋,毕竟能留住一命已是幸运,他们怎敢奢求一点儿罪都不受? 罚你们一直待在我身边,罚你们以后有事必须和我商量。楚心乐说。 施郝铭倏然抬起头,他的鼻头有些酸。 楚心乐叹声起身,语重心长道:我只有你们了,都好好地待在我身边。 之后楚心乐去了邢雁鸿府里,回来将计划告知几人,便有了将计就计这一出。 施恩择大怒,他不断挣扎,显然只是徒劳。 若不演得像一点,你又怎么能那么快承认呢?楚心乐骑上尘凡牵来的马,青竹会骑马,她与玉莲同骑一匹。 他们向外冲,周围的厮杀还在继续。 施郝铭因为要上马,只能稍微松力,谁曾想施恩择袖中竟还有刀?! 他忽然挣扎,施郝铭稍不注意,便被施恩择划上腰腹,他还要再朝施郝铭捅刀,被施郝铭控制住,他松手翻身上马,而施恩择疯子一样拖住马尾也翻上来,青竹见状赶紧转过头上前帮忙,霍刚尘凡和楚心乐他们已经走到前面,等再注意到时已经很难再折回去,中间的兵将们太多,将他们的路全部挡住。 放箭!施恩择大吼一声,屋顶上的弓箭手齐齐放箭,施郝铭苦于与施恩择纠缠,根本没有闲心躲避,青竹绕到他后方拿起从施家兵那里抢来的剑,一连挡掉数剑。 快走!施郝铭发现施恩择意在拖延,他策马大喊,青竹紧跟在身后。 然而已经来不及,又是一波剑刺破雨珠射下来,数量实在太多,青竹抵抗不及,被箭射进手臂,手中的长剑陡然滑落,她只得用一只手揽缰绳,玉莲坐在她身后,用手捂住她不断流血的伤口。 楚心乐越过众人,他朝那边大声喊了什么,施郝铭他们听不清,雨太大了,盖过很多情绪之外的东西。 二哥!你们先走!我们随后就到!施郝铭大喊。 楚心乐并没听他的话,他一路封喉杀过来,大喊:不行!我的弟弟和侍女,一个都不能丢! 滂沱大雨淋湿了眼,施郝铭在这一刻想抹把脸。 他妈的......怎么就......怎么就不能再早点遇见他呢...... 又有一只箭直直朝青竹的头顶飞过来,玉莲转身时看见,她瘦小的身躯在强劲颠簸的马背上拼命站起来,头盖骨被刺穿的滋味并不好受,玉莲觉得,太疼了...... 青竹,我的好妹妹,一定......一定要活着出去......她说完便再也没有力气,直接滑下马背。 青竹本来还在一心策马,感觉身后的人攀住自己的手松开,她回头看时,玉莲已经在泥泞里断气,这个从小就一直照顾她,虽总凶她,但却将她当作亲妹妹的姐姐,就这样无力地躺在雨里,她的身子以一种无法描述的姿势躺着,那双眼还舍不得闭上,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停下马,沙哑的声音朝前方大喊:主子!三公子!我们没法送你们出城了,我和玉莲,祝你们一路平安啊! 她调转马头,迎着箭雨,再一次骑到玉莲身边,力气不剩多少了,是掉下马的,身上连中数箭,像只刺猬,她狼狈地爬过去,与玉莲已经僵硬的手十指相扣,青竹想拥抱她。她们都没有家人,生下来就被卖到施府做奴婢,从小两人相依为命情同姐妹,她受罚挨饿,玉莲会在深夜时钻进她被窝把自己没舍得吃的馒头给她,还会在她做错事时替她担责,玉莲总凶她,说她笨,说她什么都做不好,可青竹知道,玉莲是刀子嘴豆腐心,她没擦干净的茶杯,玉莲会偷偷再帮她擦一遍,她没洗干净的衣裳,玉莲也会在深冬的夜里再帮她洗一遍,青竹想把这个一直护着自己的姐姐在这最后一次护在怀里,让雨水不能欺辱她,可惜青竹却不能,她身前被刺得模糊。 怎么办呢......到最后都没能抱抱你...... 青竹看向她们十指交握的手,闭眼的时候唇却勾起来,断气的那一刻,她是开心的,能握住玉莲的手,她也算满足了。 下面冷......玉莲......姐......你等等我......我来找你...... 施郝铭红了眼,他看向不断纠缠的施恩择,想要抬刀把人一刀杀了。 你敢杀我吗!施郝铭,你和楚心乐施林玲一样,还真以为是什么施家生来就有的病?错了!那是我下的毒啊!血丹不过是延缓毒发罢了!就算喝了人血,也只有前几次管用,杀了我!你别想拿到解药!施郝铭抬起的手顿住,他的迟疑被施恩择一丝不落地看在眼里,他脸上满意的笑更可怖。 然而下一秒,便被一把长剑抹了脖,连施恩择自己都没想到,他竟然会这般轻易地就死了。 楚心乐的牵黄上是向下滴的血污,他甩了把剑,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已经断气的施恩择,他面上依然是死前的不可置信。 你该死了。 随后又看向施郝铭,镇定的声音在惊雷暴雨中仿佛一瞬间让人平静。 命数未定之前,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61章 回家 邢清章背上包袱,今日的空气没有往日燥热,或许是他心灰意冷的缘故。 他一手牵过平安,两人趁乱跟随流民出城,城门几乎没人把守,所有人的注意都在云家。 邢清章二人顺利地出城,在急切的人海里,只有两人停下脚步,显得格格不入,邢清章转回头,这一刻的眼眸里,漆黑得像深渊,所有的光亮似乎都随他师父死去,以往萌生出的情爱,这一刻被他全部掐灭,他把包袱里的那株干丁香拿出来扔地上,丁香花瓣随践踏而四分五裂。 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邢清章转回身,决绝地抛下身后这座临安城,把过去一切掩埋。 这个秋结束了,云长洲,我不等你了...... 危机四伏的汝南里,箭如雨下,遮天蔽日,他们卯足劲要给邢雁鸿致命一击,他挥刀击杀,势如破竹,面前就是城门,就是生门!是他翱翔天际的最后一道枷锁! 城墙之上数以万计的施兵薛将,薛蛮立在上面,垂眸俯瞰他。 黑云压城滚滚笼罩而来,周遭风平浪静,双方僵持不下,一点湿落到邢雁鸿高挺的鼻梁上,停了没多久的雨又来了,瓢泼大雨瞬间浇灌而下,闷雷带闪贴着头皮炸开,邢雁鸿手握擎苍刀,一手勒住缰绳,赤霄鼻呼哧热气在原地烦躁地踏蹄。 高耸的城墙像铁臂,黑压压的人群如鬼疠,他们拦住鹰崽唯一能够飞向苍天的路,拿出弓箭利剑,要将之手刃。 邢家心怀不轨毁约在先,邢雁鸿,你当真以为自己能活着踏出这道城门吗!施甄冥骑马自后追过来,围住他们后面的路。 邢雁鸿牵马转过来,一排施兵立在施甄冥身前,他们手持护盾,身后是乌压压的兵,将施甄冥包围在中间。 身后铮铮锁链骤响,城门瞬间落下,震耳欲聋的声音与闷雷一同叫嚣,阻断邢雁鸿回家的路。 你如今大势已去,我们兄弟一场,若是肯投靠我名下,就留你一命。施甄冥模样得意,好整以暇地说。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45) 邢雁鸿也笑,若是没有眼前这些兵器利刃,他们仿佛还真是正插科打诨的兄弟。 我救你一命,你这做兄弟的就这么还我?邢雁鸿不答反问。 施甄冥不喜他拿多年前的事压着,不愿多言,指令一下,乌压压的人头涌动朝邢雁鸿他们冲过去。 今日我要回家,谁敢阻拦!邢雁鸿提刀见血,气势逼人。 大雨瓢泼,周遭街市早就空荡无人,没谁愿意在这个时候出来送死,毕竟刀剑无眼。 活捉邢雁鸿!赏白银五万!施甄冥回荡在雨中的喊声如同一剂强心针,本来气势消退的施兵听此大作。 邢雁鸿杀红眼,脸上喷洒上鲜血,又被雨水淋干净,金雕就要翱翔天际,殊死一搏,阿翡嘴里发出威胁的呼噜声,露出锋利獠牙,蹬出强健有力的四肢撕断施兵暴露在外的脖颈。 黑夜即将来临,刀光剑影闪过去,擎苍刀划烂施兵的铠甲,杀出一条血淋淋的生路。 大雨如注,洗刷干净肮脏的鲜血,也隐去一些细微的动作,施甄冥双腿夹马奔向邢雁鸿,抽出佩剑狠劈向下,邢雁鸿横刀抵抗,刀剑相划冒出火花,尖利刺耳声划破长空。 施甄冥双臂紧绷,狠压向下,邢雁鸿握住擎苍刀的手臂围颤,他就算生性勇猛精进,天生杀神也抵抗不住一波又一波源源不断的施兵,他们三人一狼,还有刘台牛带来的那些兵,本来还能抵抗施家兵,然而谁能想到这个时候又杀出一个薛蛮?! 刘台牛怒吼着挥刀,凛皓被施兵围住正奋勇厮杀,而阿翡嘴间鲜血如注,它不断喘气,显然已经精疲力尽。 他奶奶的,明明已经传信给云既明,这混账怎么还不来。 在想什么?施甄冥不断施力,浸满毒液的剑刃直逼邢雁鸿的双眼,他模样轻松,谈笑一般:在想救兵何时能来?别做梦了,邢雁鸿,你以为我能让你把信送出去?城门已经关了,你就算有三头六臂,也难逃汝南! 邢雁鸿胸膛起伏加剧,听到施甄冥的话并没乱阵脚,反倒朝那张脸啐一口:老子不用三头六臂,照样出去! 身后城墙之上,薛蛮手持震天弓,双眸微眯,对准邢雁鸿的背影,拉开弓弦,一声闷雷炸开,薛蛮松手,利箭如虹贯出,直逼邢雁鸿。 你死期已到!施甄冥露出贝齿森然。 身后利箭划破雨帘,邢雁鸿眼皮一跳,想要闪躲,可施甄冥压制住他,一时躲闪不及,箭刃已然迫近后颈。 银光自右划出,速度迅猛,自雨帘闪出一道深蓝利光,那只箭正好抵在薛蛮射出的那一只上,两只箭相碰迅速缠到一起滚落在泥泞里。 薛蛮冷峻的面庞出现破裂,他瞪大双眼,握住震天弓的五指骤然收紧。 不可能! 这世上怎会还有破他箭法之人?!那人明明早在三年前让邢雁鸿一刀捅死了! 霍刚骑马而出,拔剑朝施甄冥挥去,施甄冥只好收手,与霍刚打作一团,施郝铭与施林玲同骑一马,他持剑护在邢雁鸿身边,替他挡去杀来的施兵,留给他喘息的余地。 楚心乐连放三箭,击中城墙上正要拉弓射箭的薛将,袖出暗器扫清冲来的施兵,几步翻上城墙,速度极快,未等薛蛮反应便将剑束在其脖子上,威胁一旁薛将打开城门。 陈旧的锁链声再次响起,沉重的城门发出吱呀声被缓缓吊起。 你究竟是谁?薛蛮毫无惧怕之意,就算被做人质他依旧站的笔直,声音凌厉。 楚心乐双眸紧盯墙下,沉声道: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可薛蛮想听他亲口承认,他怎么也想不到另自己满怀仇恨的人,居然在杀了自己爹娘之后又以别人的身份回来,与野心勃勃的邢雁鸿狼狈为奸! 他双拳紧握,恨不得一刀捅死身后的人,可若真要那样,薛蛮却发现自己犹豫不决,他恨自己的懦弱,更狠自己百练不成钢的心,双眼被雨水打湿,嘴里苦涩,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闭上眼,说出的话竟然带上颤抖:你......你怎么有脸回来,你该死 楚心乐自嘲地笑,声音轻:我该死?薛蛮,你爹灭我全家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他自己该死!一命抵一命,我杀薛成继天经地义! 天空的雷像是在薛蛮胸腔里炸开,他陡然睁开眼,质问道:你,你说什么?不可能!我爹...... 现在说什么也没用薛蛮,你爹杀我全家,我要你爹的命,无所谓,你也可以来要我的命。楚心乐毫不在乎地说。 邢雁鸿勒马转身瞧上城墙,楚心乐束住薛蛮正垂眸看向他,两人在倾盆大雨里露给对方一个欣慰的笑。 邢伯鸾。楚心乐声音不大,却能让邢雁鸿听得清楚,那双含情眼眼尾勾起来:我们回家,我跟你回家。 兄弟们,走,咱们回家了!邢雁鸿朝身后大喊,策马行至城墙下,身旁跟着凛皓他们。 楚心乐将薛蛮扔给凛皓,自己屈膝跳至邢雁鸿身后,环住他的腰,与之同骑一马,霍刚,施郝铭紧随其后,阿翡跑在最前面,几人策马出城门,邢雁鸿经过城门时放慢速度,等众人过去,挥刀砍断锁链,城门没有束缚,哐当一声直砸进泥泞的土地,将身后追赶的施兵隔在城里。 凛皓一手持剑架在薛蛮脖子上,只有一手牵缰绳,限制住他,落在最后。 楚心乐瞧见,回头朝他喊:把人扔了。 凛皓听到楚心乐的命令犹豫不决,看向楚心乐前面自己正专心骑马的主子。 邢雁鸿回头,朝他嚷嚷:易安叫你扔就扔,以后我的话不听也得听他的话! 无缘无故被训斥一同,凛皓得令将薛蛮扔下马,剑插入鞘中,胡乱抹把脸上的水,夹紧马腹赶上他们。 身后城墙之上密密麻麻飞来利箭,几人四处躲闪,挥刀打落。 施甄冥已经上城墙,瞧此模样咬紧后槽牙,夺过一旁的弓,拿出薛蛮特用的箭,对准楚心乐的后心。 他虽不比薛家人善用弓,但拉弓射箭还是可以,薛蛮用的箭,头尖又粗,六棱刃,阻力小威力十足,只要发出绝对会刺穿皮肉一击致命! 施甄冥松手放箭,利箭顷刻间刺破雨帘直奔楚心乐,这箭与其他弓箭根本不同,自雨中划出一道寒影气势非凡。 施郝铭行在最后,听见声音,朝后看到那只正直冲过来飞向楚心乐的箭,大喊一声:不好! 利箭自薛蛮头顶飞过,他握紧拳头,回眸看向城墙之上。 凛皓也注意到身后那只箭,朝邢雁鸿大喊:主子!当心! 刘台牛也大喊一声:主子! 楚心乐和邢雁鸿同在一匹马,没人知道施甄冥到底是朝谁射箭,那只箭速度极快,此时躲闪已然来不及,楚心乐起身自后裹束住邢雁鸿,将头靠在他肩膀上,笑说:伯鸾,专心策马,带我回家。 楚易安,你松开!邢雁鸿双手驾马,根本无发分心抽力,他咽口唾沫,双眸因焦虑而通红,声音喊出来是不曾察觉的沙哑。 箭直冲过去,已经直逼身后。 施郝铭拼命踢踹马腹加快速度,经过霍刚时将怀里的施林玲扔给他,霍刚接住施林玲不知所措地看施郝铭。 师父,林玲就麻烦你了。 哥......施林玲懵懵懂懂地拿手抹掉脸上的雨水。 以后听你二哥和师父的话。施郝铭继续策马向前。 在赤霄后面跃身而起。 楚易安! 雨更大了,漆黑的夜瞧不见清楚的模样,雷声闪电里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慢起来。 施郝铭起身挡在楚心乐身后,在头顶闪电炸裂的一瞬间,利箭自他后心穿透,鲜血喷涌在楚心乐那身青衣上。 他翻滚下马,一时间同他们拉开距离。 施郝铭!楚心乐回头大喊,起身要跃下马,被邢雁鸿一手抓住,扣住他的腰仅凭一臂之力便使楚心乐固在他怀里。 停下,停下!邢伯鸾!!楚心乐挣扎着叫喊。 二哥!朝前走,别回头了!施郝铭口吐鲜血,含混不清却拼尽全力大喊出来,看越来越远的身影,直至消失,才笑起来,喃喃道:保重啊。 惊雷暴响,大雨厮打着他,所有的挣扎到最后只变成毫无理智的茫然,绝望席卷而来,闷雷吞没了楚心乐压抑的咆哮。 施郝铭这一生没出过施家的门,生在汝南,连外面的街巷是何模样都不曾知道,他卑贱,活得小心谨慎,视自己的命如黄金,他为自己为林玲,可以按施甄冥的意思,去怂恿施葭铭跳河,也能按他的意思,在这个真心待自己好的二哥面前当个探子,这一生,做过太多错事,自私自利,到最后,带他和施林玲出去的,还是这个不计前嫌的二哥。 他仰面朝天,任凭雨水打进眼里,鲜血自胸口的青衣洇开,他想,这一箭,值了。 呼吸开始困难,眼皮无力,缓缓阖上眼,唇角一直勾起来没放下。 二哥......原谅我吧求你了...... 闷雷炸响,闪电耀彻黑夜,邢清章手里的包袱甩到地上,沾上一圈泥土。 平安眼疾手快地捡起来,哭丧脸说:哥,你身子还没好,以后拿这些重物件,就交给我好了。 邢清章摇头,面上瞧不出任何疼痛的隐忍,他双眼无距,坐到一旁的石头上,沙哑着声音问:要下雨了? 平安朝头顶打闪的夜空看一眼,抬臂摸一把头上的汗,应声:是,天上全是闪,看来要来场大雨。 邢清章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想起师父临死前的那句话 善渊啊,这天,已经变了。 纪无涯看见的要比邢清章多得多,他看到流民四撺民不聊生的现在,看到被枷锁镣铐束缚的不甘命运和勃勃野心,他更看到了以后...... 制衡破碎,中原动荡,乱世重现。 第一卷 完 作者有话要说:  上卷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感谢各位小可爱们的支持和观看~ 预计没有写那么多章来着,但是发现要把所有事情交代清楚真的就写了那么多章。关于汝南的上卷几乎全是一些攻人心的冷战争,说实话我并没有写过这种那么多铺垫然后反转的故事,对我来说真的是一个极大的挑战。对于最后这几章高潮戏真的也是磨了很久写出来T﹏T 希望我有写清楚,令大家满意! 那么明天就开始下卷啦!三公子要带易安回家见家长啦!!! 第62章 路程 汝南城门吊绳被邢雁鸿砍断,那些追兵一时半会也赶不上他们,不过几人未作停留,连夜赶路。整整一日一夜没阖过眼,这场雨也下了一天一夜,他们离燕都只有不足一千米时,雨停了,后面追兵还未来,消息一时半会也传不遍中原,但他们一刻也不能放松,等到汝南放出消息邢雁鸿心怀不轨想要打破制衡,到时候他们决不可能像现在这么轻松地回九原,而邢家到时也会更艰难。 时间不多了。 可楚心乐因着几日没休息又陪邢雁鸿一起淋雨,身子根本撑不住,终于坚持不住在看见不远处的燕都时昏过去。 邢雁鸿当即就让队伍停下,一路上所有人都没说过一句话,他们卯足劲逃命,从没一句怨言,现在眼看前方就是生门,只要暮怀雨肯放他们进城,那便足够了,这个时候邢雁鸿让众人停下,刘台牛当即喝令施家兵们停住,他们现在全当楚心乐是主子,而楚心乐吩咐过,若是他不在,便听邢家三公子的。 他们原地生着火把,霍刚一直把施林玲带在身边,自从施郝铭没了,霍刚就怕施林玲心里难受,但这孩子太乖了,他不喊不闹,几乎不说任何一句抱怨话,就这般听话的又安静地坐在他身旁,橙红的火光映在他白皙水嫩的脸上,霍刚这才发觉,他不过是个九岁的孩子而已,可他表现出来的成熟与懂理总使霍刚把他错认成已经成年。 林玲......霍刚揽过他的肩把他往自己怀里拥,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这个懂事的孩子,便叹了口气,轻轻拍他的肩,以后师父陪着你,想......想哭就哭吧...... 深秋的风冰寒得刺骨,混杂上下完雨的湿气,空旷的上空弥漫开荒芜的白烟,蔓延到不远处的燕都城上,周遭的气氛因为那场拼命的厮杀而沉重。 师父,我不哭,我哥说了,长大了,不能再落泪。施林玲的声音沉闷又稳重,听上去丝毫不受影响,可霍刚却感觉到他双肩压抑的颤抖。 霍刚呼出口气,他伸出另一只手抱住施林玲的头,安慰地抚摸,喃喃道:傻孩子...... 周围没有人家,他们出来得急也没药,邢雁鸿抱着楚心乐找了棵大树坐下,拿自己的披风把楚心乐裹了个严实,又探手试了试他的脸。 烫。 楚心乐头脑混沌,耳边心跳声不停,他看见火海里的楚松存,感受到火海里的炙热,闻到皮肉被烧焦的糊味,可又听见邢雁鸿的声音,时远时近,还有李涟漪的笑,把他从火海里拉出来。他站在琅琊那个破草房的门外,看见李涟漪在河边搓衣裳,正转回头对他笑。 他也笑了,李涟漪伸手找他过去,但是他摇摇头,他不敢迈出这一步。 提起琴川的大鬼王,所有人开口便是他就是楚天令的小儿子?!,但依旧惧怕要多于愤怒。 他将薛成继砍了,又将施恩择杀了,他报了仇,他似乎做完了一切,又似乎拥有着一切,可实际上他什么都没有,空落落地一个人下了地狱,又空落落地一个人回来。他已经学会了如何去做一个哥哥,这是楚松存和施郝铭教给他的,这副皮囊不该属于他,楚心乐该是一个阴沉残暴的鬼王,他不应该拥有任何温润的情感,汝南那段松弛的日子迷惑了楚心乐的眼,让他真的以为自己就该这么美满,可惜一把火烧干净他眼前所有迷雾,现实把他拉回来,身上的疼就是最好的折磨。 邢雁鸿抽出匕首将自己两指割破,血珠流出来,邢雁鸿把手指放到楚心乐嘴上,楚心乐似乎被这些动静吵醒,他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细密纤长的眼睫在眼下透出一片阴影,可他没有力气,只是微动嘴唇,却无法吞咽。 邢雁鸿便把手指放自己嘴里,吸出血来,又低头咬上他,一遍又一遍,两根手指又红变白,邢雁鸿几乎要把里面的血吸干,当他再低头时,楚心乐稍微恢复些力气,他皱眉偏开头,紧抿住嘴。 邢雁鸿一怔,见他醒来担心消散几分,忍不住逗他:怎么?现在就嫌弃你三郎了,太薄情了啊易安。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46) 楚心乐稍稍掀起眼帘看她。 邢雁鸿一乐,心想还好,还有力气瞪他。 他脸颊的红还没消下去,脖上的颈链衬出他的白,秾丽的眉眼此刻有些委屈,邢雁鸿挺喜欢他这样的,没什么力气乖顺地窝在自己怀里,觉得冷了还往自己这钻一钻。 身上的刺收了,软,哪里都软,软得邢雁鸿心肝颤,软得他...... 传染给你......咱俩就一起病......这还没到九原......楚心乐边往他怀里蹭边拼劲数落他,谁知道话还没说完,他就感觉自己侧腰上顶着个硬东西,还大,就算他脑袋现在再晕,也知道那是什么。 后有追兵,前还不知能不能放他们进城,而邢雁鸿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 硬了! 你......楚心乐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看他。 还没说完,邢雁鸿低头快速又亲昵地吻上他鼻尖,又满足地把人抱紧,无赖道:没办法,谁让你勾我。 ...... 楚心乐简直要翻白眼,他如今都这个样子了,还勾他,哪还有力气勾他? 没办法,易安啊,你就是勾我,勾得我心都给你了,所以,想把身子也一起给你。 可他说完后发觉怀里的人没了动作,他怕楚心乐又昏过去,沉下去的心又提起来,他连忙把楚心乐的脑袋从自己怀里抱出来,可楚心乐挣开他,硬是把脑袋埋进邢雁鸿的怀里,他的手挣扎着抓住邢雁鸿的衣襟,邢雁鸿反手握住他,扭转手腕与他十指相扣,他想把自己的一切都给怀里的人,只有这样紧紧贴着他,才像是能把人安心地拦在自己身边,他不能允许任何人去伤害他,楚心乐脖颈上那道疤,施甄冥射出的那一箭,他做过的所有事,都要让施甄冥统统还回来,他要楚心乐再无顾虑。 头还疼?邢雁鸿问。 楚心乐窝在他怀里摇头,声音闷闷的,贴着他的胸腔有些颤抖:我该把他的尸首带来。 易安啊......邢雁鸿捏着楚心乐的手,他没再说什么。 我们会有未来吗......他听到怀里的人沉闷地问了这么一句。 楚心乐在害怕,他看不清未来的路,每一次的分别似乎都那么盛大而隆重,每个人都排队与他告别,接着不顾他的阻拦从他身边消失,太快又太急了,他根本来不及去感伤,却又要去送另一个人离开,他甚至看不清现在,仿佛在一朵软云里,邢雁鸿的存在让他冰冷的心软下来,他自愿卸下一身铠甲,却又迷茫地担忧着下一次别离。 他不想再疼了。 会有的,从此以后,都是未来。邢雁鸿把他拥紧,他朝后靠向身后树干,呼出的长气中已经染上寒冷的白。 他们在深秋的冷夜里紧紧相拥,只能靠彼此来汲取唯一的暖意,辉煌而盛大的燕都城隐在黑暗里,地平线穿过燕都蔓延到天际汇聚成一点,远方的天空已经朦胧地泛出蟹青色,后面的追兵正渐渐逼近,施甄冥绝不会让他们活着回九原,往事都随昨夜那场雨润进泥土,楚心乐要带着所有人的祝福和愿望,和邢雁鸿一起往前走,和他一起回九原。 走吧,楚心乐叹口气,挣扎着要起来,这一夜的相拥已然足够慰藉,他绝不能倒下去,我们进城。 一大群人从疲劳中迅速回神,他们撇开睡意挣扎着起身,在深秋萧瑟冰冷的清晨浩浩荡荡地靠近燕都。 天刚蒙蒙亮,门卫也都刚醒,他们在城墙上伸着懒腰打呵欠,门外当值的两人扶着自己的长戟东倒西歪,是不是传出几声呼噜,之后便被沉重的马蹄声踏碎,他们这瞌睡也算是彻底醒了,看着眼前这匹价值不菲的骏马,从马蹄到缰绳无一不是金贵材料,在朝上看,后面的日光出来,刺得这俩门卫睁不开眼,逆光去瞧马背上高大壮实的身影,渐渐地适应了看清楚了,才发现,那男人怀里还有一人,身材要比男人小一圈,不如男人的压迫感强烈。 这两个小兵都刚当值没多久,谁能想到来人会是邢家的三公子,再说了,全中原都知道邢家三公子在汝南受教,摆明了就是被困在汝南出不来,哪能气势汹汹地领一堆兵来? 其中一人清清嗓子,歪扭的身子站直,他朝邢雁鸿喊道:来者何人! 邢雁鸿没搭理他,只是那双眸子自上而下审视两人,楚心乐亦是如此。 二位小哥想必是新来的?楚心乐与邢雁鸿对视一笑,虽脸色苍白,话音里依然是未完全恢复的沙哑,可他瞬间带上盈盈笑意,语气与将他搂入怀中的邢雁鸿完全不同。 两人也未想到这人上来就这般说,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两人看清楚同他们说话的那人模样,更是凶不起来。 你们,来燕都作甚?他们二人平缓下来语气,但依旧不予放行。 城墙上的人似乎也注意到下边,朝门外的那两人大喊:干什么的! 那俩人朝上头看,百米高的城墙耸立其上,邢雁鸿和楚心乐也顺势朝上看,他们心中已有定夺,这燕都的城墙可是中原最高的,城门也是全中原最厚实的,暮家人不善功夫,因此便修葺起这些结实的庞然大物以确保不受任何威胁伤害,毕竟当年蛮夷入侵中原,从奉天突进最先遭殃的便是燕都,但燕都就是靠他高耸的城墙与坚实的城门拖延将近了将近半个月。 邢雁鸿这张脸太过突出,身边还有一条狼,后边众多兵将,说成商人绝无可能,那便只有实话实话。 劳烦大人向暮家的暮当家通报一声,就说他的外侄来见他!楚心乐明白身前这两个不管事,便直接拼全力往城墙上喊:暮怀风的儿子,楚心乐! 第63章 暮家 燕都城虽大,但暮府还不如琴川当年的楚家大,暮怀雨正坐在里屋喝茶,他身着一身月白色长袍,头发高高束起,正襟危坐,威严的面上透出一股苍老,他抿口茶,将茶杯放下,只觉右眼皮突突直跳,他长叹一口气。 暮修烟心思缜密,他发觉出自己父亲的忧愁,便问:父亲为何长叹出气? 大门紧闭,敞开的屋檐透进来些许亮光,投向暮修烟白净清秀的侧脸,一双平直眉微蹙,像是担心暮怀雨。他们暮家从未与其他世家交过好,一直保持中立的状态,从前和楚家算是交好,但楚家的那场大火实在来的突然,一把火便烧走暮怀风和暮竹校,暮家只剩下暮怀雨和暮修烟,而这块石头这些年一直压在暮怀雨心上,压白了他的头发,也压弯了他的腰。暮修烟自那时起才发觉自家父亲要比自己想得脆弱许多,都道他们暮家神机妙算,可算来算去,还是丢了老友,失了亲人。 许是近来秋去冬来,夜里忽然冷下去,睡不好,所以眼皮也直跳,心中揣着点不安。暮怀雨又是一声叹息。 两年前暮怀雨得知薛蛮同云庭柯要去琴川讨伐楚心乐时,便派暮修烟前去阻拦,可谁曾想到最后竟是被邢雁鸿给...... 暮修烟也瞧出暮怀雨的心悸,他温和地轻声说:前些日子我从汝南带回来些安神的草药,晚些时候吩咐刘叔去熬,父亲睡前喝下,再加床薄被,或许会好些。 暮怀雨沉默地点头,不断思索这句话,心脏猛地一跳,像是从中抓住什么关键字眼,他目不转睛地看向暮修烟,问:你去汝南? 暮修烟前些日子正好办事回来路过汝南,听闻汝南草药卓绝,便多绕了些路去买了些回来,想起来还一直没告诉暮怀雨,便趁现在说:前些日子父亲吩咐我去做事,回来路过汝南刚好买些。 那你可曾发觉出汝南有何不对劲之处?暮怀雨问。 不对劲?暮修烟像是明白什么,不过他路过时只是去买些草药,没多做停留,自然没有注意到什么,他要头,问:父亲,发生何事? 暮怀雨移开眼,他抬眸看向房顶的横梁,漆黑的檀木坚硬压迫,他顺着房梁一路看向窗外,今早太阳出来了,可没多久又消失,沉云遮挡,这天又阴下去,灰蒙蒙的,好似压在头顶。 那位邢家三公子决不甘心被囚在汝南,两年了,他也该沉不住气了。暮怀雨喃喃道。 暮修烟刚想说话,便见应该守在城门上的老兵跑回来,他跑得快,一路风尘仆仆,见到家主连咽几口唾沫,才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禀,禀报家主,城门外浩浩荡荡来了一大群人,说要进城,属下站在城墙上,离得远,看不清下面的人,不过为首的那个男子看上去,看上去...... 说。暮修烟道。 那老兵这才犹豫不定地说:看着像邢家的三公子。 屋里的气氛突然沉下去,暮修烟和暮怀雨皆是心中一个咯噔,眸子微密,父子两人对视一眼,暮修烟回头直视老兵,窗外的白光勾勒出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僵硬,他确定地问:你可看仔细了? 那老兵守在燕都已经近五十年,九原去汝南的必经之地便是燕都,他看邢雁鸿也有几次,再加上邢雁鸿生的出挑,气势威严,见一次就忘不掉,更何况见过不止一次,那老兵本来还在反复不定,但最终还是确定的点头。 不只如此,三公子怀里还有个男人,那男人自称是,是......老兵抬眸看一眼正坐中间的暮怀雨,权衡利弊,又开始支支吾吾。 暮怀雨烦闷地皱眉,抬指揉太阳穴,说:直说。 那老兵有了底气,这才说:自称是家主的亲侄子,楚心乐。 *** 燕都城门外,楚心乐百无聊赖地依在邢雁鸿怀里,他的脸色要比昨晚好很多,不过薄唇依旧泛白,他懒洋洋地勾起唇,看见邢雁鸿牵出缰绳的手,突然起了逗人的兴趣。 赤霄在原地不停踱步,呼哧呼哧地喘气,邢雁鸿勒住缰绳的手因为用力而暴起青筋,在手背上曲折地蔓延开,像是拿笔勾勒上去的绿水,楚心乐本来双手扶在邢雁鸿搂在他腰间的那只手背上,他趁邢雁鸿不注意伸过去一只手,拿指腹延手腕的脉络一丝丝向上摩挲,手刚放上,便感觉到邢雁鸿手背绷紧,搂在他腰上的手突然收紧,楚心乐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但玩心大起,他勾起唇,轻描淡写地从宽大的手背摩向关节,再自关节向着指尖,之后便五指与之交插握紧了,不老实地用指尖滑邢雁鸿的手心。 本来绷直的大手瞬间反转牢牢按住楚心乐不听话的手,化被动为主动地十指相扣。 那只造作的手被抓住,始作俑者也不心虚,一副与我无关地模样,望前方紧闭的城门,随口说:这燕都城也太大了,回暮府报个信都要这么久。 他本来就是调侃,声音也小,除去邢雁鸿没人听得见。 楚心乐发觉腰上的手更紧了,他身子朝后与邢雁鸿之间不留缝隙,后腰碰上个精神的东西,瞬间激得楚心乐后背汗毛倒立,顺着后脊梁骨那麻感直冲后脑,就算离那夜已经过去将近八个多月,可邢雁鸿的霸道莽撞以及野蛮又磨人的感觉却丝毫没消失,那次被邢雁鸿翻来覆去欺负狠了,直接晕过去,第二日连下榻都困难,如今想想都后怕。 还没等他有所动作,那只大手不容反抗地掐一掐他腰上养出来的软肉,湿.润炙.热地声音轻喷在他耳边:好玩吗? 楚心乐自然能觉察出沙哑嗓音里的危险,不过该死的胜负欲不允许他有一丝一毫的退缩。 好玩。他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震惊坦然,然而耳根泛起的红痕早已将他出卖的一干二净。 在邢雁鸿面前,游刃有余的楚心乐仿佛未经世事的稚儿,他不擅长对付这种关系。 他这不算漫长的岁月里经历过很多,对于自己哥嫂们的敬佩,对楚天令和暮怀风的敬仰,对于李涟漪的亲情,又或者是霍刚尘凡他们的主仆师生之情,再或者对于薛蛮......楚心乐经历过友情和亲情,但唯独没能体会过爱情,他对于情爱的认识少得可怜,本心使他想要靠近邢雁鸿,刚开始他曾反抗过,但他发现反抗毫无作用,楚心乐不是个矫情的人,既然本心如此,那便遵从,可现在呢,他们似乎把情爱中的事全做过了,但楚心乐依旧无法推心置腹地应付邢雁鸿。 耳边的轻笑如一阵风将楚心乐从神识里拉回来,邢雁鸿的轻笑里带着一声隐忍的叹息,就这么温柔又轻浮地戳进楚心乐的心:易安啊,三公子忍得好辛苦。 ......你可以不忍。楚心乐没头没脑地接话。 耳根泛红的炙热处落上冰凉的亲吻,楚心乐回握紧邢雁鸿的手,与他依偎在赤霄上。 等你身子养好了,我就让你下不了床。 邢雁鸿明显发现怀中人僵直身子,他忍不住轻笑,在怀中人几乎要兵荒马乱的时候松开他,楚心乐刚想回头说点什么,便听见沉重的城门吱呀一声闷响地推开,锁链声牵扯绷直,楚心乐在看到出门而来的那个身影时瞬间抿起唇,而暮修烟在看见楚心乐时,只是生疏地感觉惊艳,而略过楚心乐看到身后的邢雁鸿时,暮修烟则警惕地眯起眼,步伐越发缓慢沉重。 暮修烟并没朝前走太近,他谨慎地在出城门时停下,只听站在他身边传信的守城侍卫大喊:谁是暮当家的侄子!站出来! 楚心乐推开邢雁鸿搂在腰间的手,要下马,又被邢雁鸿扯住,两人对视,楚心乐瞧出邢雁鸿的不悦,安慰道:无妨。 我和你一起去。邢雁鸿说。 楚心乐轻笑,声音里带着黏腻地调笑:你把人家弟弟杀了,你瞧他看你的眼神。他说着瞥一眼远处绷紧的暮修烟,邢雁鸿自知理亏,但还是极力要求同去,楚心乐原本不想理他,直接下马,谁能想到邢雁鸿也下马,紧跟他身后,同他贴紧。 凛皓尘凡等人看见便想起来追上去,紧带着后方群兵也要起立,可惜被邢雁鸿一个手势给止住,凛皓尘凡不放心自家主子,欲言又止,可主子又命令其待在原地,两人只好眼睁睁地看自家主子过去,神色紧张,注意周围一举一动,看那架头,稍有不对便会拔剑而上。 不止他们,暮家兵也面面相觑,做好准备看二人一步步走过来。 楚心乐和邢雁鸿在两米外停下,暮修烟一直注视楚心乐,然而他并不傻,自己弟弟长什么样他当然清楚。 暮当家的侄子?暮怀风的儿子?暮修烟讽刺地问。 楚心乐点头一笑,我若不这样说,暮公子又怎会亲自出来见我? 暮修烟眯起眼,漆黑的双眼里看不见亮光,神情沉下去,开口的愤懑遮挡不住,你骗我? 楚心乐摇头否定:不是骗。之后便不再笑,神情变得严肃,看向暮修烟的双眼里透着认真,我知道楚心乐的一切,包括楚家灭门的真正原因。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47) 风在这一刻静止,楚心乐抓透了暮家人心向楚家人的弱点,开门见山直击命门。 暮修烟神情越发沉重,还未开口,便听那人谈出自己的条件。 作为交换,让我的人全部进城。 第64章 归程 暮修烟思付良久,虽说现在暮家已将他当作当家,而暮怀雨也将重任交于他,但这并未对外声明过,他觉得这人并未骗他,沉着冷静的态度和游刃有余的话语。 暮修烟想知道实情。 这事要经过暮当家同意才行,不知道公子如何称呼?暮修烟拱手作礼问。 楚心乐回礼,笑说:在下姓邢。 不只暮修烟,就连站在一旁沉默的邢雁鸿都是一愣。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九原邢家的邢。楚心乐不理会当场愣住的两人,笑着脸补充道。 暮修烟依然没理清晰,但时间紧急,楚心乐也懒得给他什么空闲去想,直接替人规划好,若是无法做主,那就劳烦暮公子带我们去见暮家主吧,时间紧迫。 *** 暮怀雨在幕府里如坐针毡,后来甚至根本不坐了,站起身来回踱步。 还未走几步便有人来报,说公子回来了,还带着邢家的二位公子。 邢家一共只有邢清章和邢雁鸿两位公子,而邢清章自离家后就不知所踪,那么除了邢雁鸿以外难道邢烟平又生了个儿?那自称是自己侄子的人又去哪了? 暮怀雨真是发觉自己老了,中原都称暮家神机妙算,谁能想到现在竟然被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毛头小子耍得团团转。 他吩咐下去让人进来,自己便装作气定神闲的模样重新坐好,等人进来。 没过多久,暮修烟便带两人进来,楚心乐轻车熟路地跟在身后朝暮怀雨行礼,邢雁鸿也是毕恭毕敬地作揖,全然没有从前那种吊儿郎当的模样。 暮修烟微侧身,伸出手朝暮怀雨道:这位是邢公子。之后又指向邢雁鸿,刚犹豫要不要说,便见自家父亲站起来,看向邢雁鸿行礼,说:老夫不知邢三公子来,有失远迎。 邢雁鸿笑说:无妨。 那这位是......暮怀雨眼睛落在楚心乐身上。 邢雁鸿张张嘴,没说话,看向身旁楚心乐。 在下姓邢名鸾。楚心乐说。 邢家人?暮怀雨同暮修烟对视,思付片刻,说:为何从未听说过? 邢雁鸿刚想答,又听楚心乐说:刚入赘。 ...... 众人无语。 那个......邢二小姐......成亲了?暮修烟在冰冷的气氛中弱弱地问一句。 邢雁鸿怔愣片刻回神,心想他那二姐被捅一刀现在还躺床上养伤呢,还成亲?成鬼了都要。 便笑说:还没。 ...... 这些并不是现在的重点。楚心乐打破尴尬,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把被自己带偏的人又带回来。 暮当家应该心中茫然,明明该在汝南受教的邢三公子怎么会带着一群兵出现在燕都?楚心乐严肃道。 暮怀雨抬手将周围侍女全都遣走,诺大的内堂瞬间只剩下他们四个人。 看来邢鸾公子是来给在下解答疑问的。暮怀雨道。 楚心乐点头,说:如你所料,邢雁鸿与我现在从汝南逃出,要回九原。 他这样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倒让暮怀雨和暮修烟不知所措,二人不知该做何反应,只好当场愣住,四只眼直直盯向这个邢家的过门女婿。 所以要我们打开城门?暮修烟问道。 楚心乐颔首微笑。 你们从汝南逃到这来应该废了不少功夫吧。暮修烟最先反应过来,他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考虑到这件事情所涉及的利与弊。 邢雁鸿从汝南逃出来,而临安此时也正逢云家叛乱,中原分裂的局势摆在眼前,他们燕都暮家作为唯一一个不善动武的世家,那么就要最精确明了地站队,然而根本不用他们去找,人家就自动找来了。 施家主定是要竭尽全力不让邢公子回九原,我们燕都与汝南无怨无仇,可若是打开城门放邢公子通过,那等邢公子走了,万事大吉了,谁来管我们燕都?暮修烟神色凝重地看向楚心乐。 邢雁鸿笑了,他又走近楚心乐几分,似乎要将人在众目睽睽下搂进怀中,自从进来到现在邢雁鸿说过的话不过只有一两句,其余全是楚心乐在谈,可眼看暮修烟对楚心乐施压,话里话外的意思全然不同,便面无表情地狠道:现在就该站队的时候,这队该怎么个站法也是你们暮家说了算,阴阳怪气地拐弯抹角......邢雁鸿面上的还算和善的笑一瞬间消失,他绷紧一张脸,伸手拦上楚心乐的腰,宣示主权道:若不是我家外人他愿意站在这费功夫跟你们多费这些口舌,单凭我们两个,就能在进城那一瞬间强夺主权打开城门。 他话说得狠又绝,根本不给暮家人留一丁点面子,不过邢雁鸿向来如此,他也没把暮怀雨当成楚心乐的舅舅,他楚心乐自始至终只是他一个人的楚心乐。 暮修烟知道邢雁鸿的性格,毕竟当年他驾马入琴川,拦住了薛蛮他们,可没拦住邢雁鸿。 楚心乐任凭邢雁鸿搂住腰,他只是勾起唇,好整以暇地看暮修烟。 暮修烟和暮怀雨皆是愣在原地,料是暮家人神机妙算料事如神,谁能想到邢雁鸿竟然......竟然是个断袖!暮家英名全部败给邢雁鸿和他身边邢鸾这小子。 我和伯鸾都是知恩图报的人,若是暮当家和暮公子肯开门放我们过去,那么对于燕都和暮家我们绝对不会坐视不理。楚心乐又把话接回来,侧首抬眸睨邢雁鸿一眼,又朝暮修烟道:他汝南之所以现在都未赶过来,原因无非就这几个,第一,施恩择死了,施甄冥必须重振施家,在短时间内要施家以前施恩择的亲信都听命于他可不现实,他如今早就被施家的烂摊子缠得焦头烂额,根本无心派兵追赶,第二,那就是信不过你们暮家。 听到这,暮修烟与暮怀雨默契十足地对视,很多话其实没必要说出来,仅是点明一下便能清楚。 施家和薛家便是当年火烧楚氏全家的凶手。楚心乐毫无征兆地把这件事点出来。 他的意思表明得清楚,施家人不信暮家,他们心中有鬼。 暮当家和暮公子是聪明人,好与坏该如何抉择,想必心里也有个大概吧。 楚心乐自始至终都笑脸迎合,与之相反的是邢雁鸿霸道强势地威胁,他们二人像戏台子上的黑脸白脸,一唱一和,把暮家这两人哄得一愣一愣,硬生生地把人逼到死胡同里,看似好心肠地给他们两个答案选择,可实际上只有一个答案,他们就算不想选也没有任何其他办法。 可若是再等上那么半个时辰,暮修烟他们就能琢磨出个味来,他邢雁鸿再厉害风头再强也不过只是一个人,进了燕都,他那些兵再怎么没能力也能撑上个几天,邢雁鸿从汝南逃出来根本来不及收拾,什么银子也根本带不出来,他那些兵再刚猛又有个屁用,人是铁,饭是钢,没有粮草,那些兵迟早完蛋。 然而这就是楚心乐和邢雁鸿的厉害之处,他们早就想到这些事,所以他们要先发制人,要左右夹击让暮修烟和暮怀雨无路可走,只得归顺他们。 而邢雁鸿也不傻,他们从燕都过,还顺带劫了些粮草,从汝南离开太过突然,而施甄冥的突然出现确实打了邢雁鸿一个猝不及防,他手里除了那些兵,根本什么都没有。 从燕都到九原的距离远超过从汝南到燕都,一路上除去他们几乎见不到其他人,施家兵追不过来了,这是他们自燕都出来心里便放下的一个大石头,所以他们不用像逃去燕都那样没日没夜的赶,施林玲还小,而霍刚年纪也大了,他们不像年轻汉子那样可以彻夜不眠。 他们已经整整走了两日,这条粮马道本来是将九原,燕都和奉天三洲连起来,可自从奉天被土匪占领后,通往九原的粮马道被堵住,好端端一条道就这样作废。 再行一夜便该到了。 越往北树林越少,到处都是光秃秃的荒草石地,呼啸的寒风将秋天的最后一丝暖意彻底吹走,冰碴儿来了。 楚心乐替施林玲和霍刚捻好被子,出帐篷见邢雁鸿坐在土灶边背对自己的身影,复又回帐篷把大氅拿出来,走过去替邢雁鸿披上。 大氅夹带上一股冷意裹挟住邢雁鸿,土灶里还未熄灭的火焰燃烧木柴发出萧瑟的噼啪声,燃成灰的碎屑带上熏人的糊味飘荡在冷风中,不远处的营帐里传来挺大的鼾声,算是这沉眠冬夜里的几丝痕迹。 邢雁鸿顺势抓住楚心乐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把人拉进自己怀里,伸开长腿让楚心乐能够坐在自己中间,他们在幽暗冷夜的这抹火光里相互依偎,像两只交颈缠绵的天鹅,只有彼此。 楚心乐双眼被火光闪得微微眯起,这股强烈的热冲散开周围的冰,原本满含冷气的大氅被邢雁鸿的炽热温暖。 怎么这么凉?邢雁鸿把楚心乐双手圈在自己手中,捧到嘴边呵气,呼出来大片白雾。 楚心乐乖巧地任由邢雁鸿暖手,感觉手指上被一股子炙热的湿气覆盖,像小草尖,挠得他手指痒,等你给暖呢。 他们背对沉睡的营帐,面朝闪烁的火光,相顾无言,千言万语凝结在紧贴的身体上,化为一寸寸心悸。 林玲......霍雾睡了?邢雁鸿最先移开双眼。 而楚心乐还在看他。 近五日的奔波劳碌使得邢雁鸿身上的衣衫带上一层土,灰头土脸依旧掩盖不住他拓拔不羁的英俊,他太高了,两条长腿要伸展开才能把楚心乐箍紧在怀里,他眼中的光亮掩盖不住,越是向北行进,那迫切渴望回家的欲望就越发蒸腾。 楚心乐怜惜地捧起那张俊脸,拿手指反复轻巧地摩挲,像是要把人牢牢刻在自己脑海里,他一笑,朝邢雁鸿点头。 自从出了燕都,他们一直吊起的心放下之后,这才考虑到其他事,在赶路时邢雁鸿给刘台牛为首的施家兵改了名,叫易安军,并且也给施林玲改了名,征得他的同意,霍刚收了他,改名叫霍雾。 明日,便要到九原了。邢雁鸿眺望远方,呼出口冰冷的寒气,白霜笼罩在他眼睫上,冻得他眼睛疼。 辽阔的旷野上弥漫开的不知是烟还是雾,夜空中闪烁着大小不一的星星,它们俯瞰着两人。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楚心乐像逗小孩一样嘟起邢雁鸿的脸颊,迫使他直视自己,亲昵地在邢雁鸿嘟起的唇上亲两下。 邢雁鸿覆上楚心乐的手背,把他的手又重新攥进自己手里,挣扎须臾,终于说出来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我离开九原两年了。 楚心乐认真地听,他颔首,示意邢雁鸿接着说。 可邢雁鸿没再说话,他难以启齿,心中的异样情绪陌生又熟悉,起初并没有那么强烈,可是踏进燕都,离开燕都,越往北就越没底,他既迫切地想要回到九原,可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以改变很多事。 时过境迁,就有可能物是人非。 我的伯鸾怎么能害怕呢,你是九原天空翱翔的鹰,九原就是你的家,你不该怕。楚心乐抱住邢雁鸿,他把人紧抱在怀里,安慰地抚摸他的后心,轻灵的声音贴在邢雁鸿耳边,那是最温柔的鼓励,九原需要你,九原鹰王和九原女鹰都在期盼着九原的鹰崽能够独当一面,回家吧,我的伯鸾,不要怕,我和你一起回家。 *** 主子,邢雁鸿他们已经过了燕都,我们的人......还是晚了一步......来报那人跪倒在地,头埋得很低。 烛火打在施甄冥侧脸上,显出的阴翳根本藏不住。 薛蛮坐在一旁,丞戒站在他身旁,二人皆是静听不语。 废物!施甄冥大吼着要把茶杯扔出去,又碍于薛家主在场,硬生生地忍下来。 这可如何是好,若是让邢雁鸿回去了,那就是放虎归山,楚心乐那小子还带着我施家兵,这对九原可是如虎添翼!施甄冥看一眼薛蛮,叹口气。 薛蛮依旧沉默,置若罔闻。 薛家主,你可真沉得住气。施甄冥见状想要发火,奈何发不出来,只能冷言冷语。 薛蛮这才肯赏他一眼,说:你真以为是如虎添翼吗? 施甄冥一怔,没听懂,问:此话怎讲? 薛蛮并不愿意再说,抬起茶杯抿一口,丞戒见状,便沉稳地替自家主子答:九原的邢鹰军素来以统一完整闻名,而他们最大的优点并不是力大无穷和强劲英勇,而是忠心。薛蛮看看自家主子,见薛蛮没有要打断的意思,倒是闭目养神,便接着说:九原邢家是一个制度完整的体系,他们前有邢烟平,后有邢凌君,这是他们屡战屡胜的原因,也是他们最致命的弱点,过多的胜仗使得他们迅速膨胀,站得高了,就容易被风吹下去,施家主觉得楚心乐和那些施家兵会为九原助力,可邢家根本就看不起。楚心乐和他带走的那些兵,这注定邢雁鸿带楚心乐回去便会打破邢家一直以来稳固的局势,他和那些施家兵,在九原注定无容身之处。 第65章 偷袭 天还没亮,奉命守在赤峰南城门的副指挥使刘龙刚穿好铁甲掀开营帐布帘漱着口走出来,他是个没什么学问的大老粗,性子直,生平最讨厌的就是文弱的读书人,因此也最看不惯暮家和施家人,虽然学问不多,但热血沸腾,力大无穷,为人也是忠心不二,一心向邢烟平,这也是邢凌君任他为副指挥使,让他守在南城门的原因。 不过也就前些时日蛮夷从南突袭过,当时前来偷袭的兵不多,似乎只是来试探南方是否可以突袭,当时刘龙仅用驻守的一半精兵便将其全部击退,至此南城门再无蛮夷来过,南城门在赤天粮马道附近,九原东部有通天阙围绕,自南突袭只能从西部绕过去,这不仅要耗费大量精力和粮草,还要承担有去无回折煞精兵的风险,是个下下策。 所以邢凌君派刘龙在南镇守实则是削掉他前线领兵作战的军权,刘龙自己也清楚,一开始力拒,可到邢烟平那讨说法的时候,邢烟平也认同邢凌君的做法,无奈愤懑之下刘龙便自蛮夷攻来伊始就守在南城门,前线发生的事都要等探子来报。 刘龙把嘴里咕噜许久的水全吐到脚下荒石地上,嘴里哈出白气,这天亮得越来越晚,卯时的天黑得跟子时毫无区别,漫天的乌云遮住进几日的好天气,吝啬的连颗星都不给留,像一口又黑又重的大锅扣在他们头上,恼人得很。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48) 周围的营帐已经陆续亮起来,看时辰这波夜训的人也该回来了。 他们回来没有?刘龙倒了碗酒暖身子,辛辣的烈顺着喉咙滑进胃腹里,营帐外的火把燃出些热气,不过他的脸还是被冻得没什么知觉,努力抽抽鼻子。 身边的兵看了眼不远处漆黑高耸的城墙,把两只手放一起搓了搓:看时辰应该快了,入冬了,今儿个这天亮得晚,为了看得仔细些,看来回来的就晚了。 刘龙一碗酒下肚全身都热乎起来,他伸出拇指抹一把流出的鼻涕,砸吧砸吧嘴:他奶奶的在这鬼地方待着,成天除了巡查就是挨风吹,筋骨头都活动不开,真他娘的憋屈! 他这些抱怨话也不是头一天说,早晨醒来到晚上进帐,一天能有百八十遍,身边这些人都听惯了,也知道该怎么说些讨他高兴的话:将军是看重大人,这才让大人来守城门不是? 呸!刘龙吐了口唾沫:她看重我?她就是不想用我。 可说归这样说,刘龙的暴脾气倒是缓和下来不少。 回副指挥使,前一批巡查的人回来了。不远处跑来个兵,朝刘龙禀告。 刘龙点头,一挥手:让下一波准备。 是。那人得令便不作停留跑去通知。 脚下的石子被长靴摩擦得直响,刘龙把碗放到原来的石桌上,他这里没什么钱,碗也就这一只,还是他从府里带来的,爱惜得不得了,但沿上还是摔了个弧,本来就是打仗的时候,又赶上冬天,都这个时候了,天还没有要亮起来的征兆。 这个时候他们九原的粮草只能自给,九原虽然地大物博,可冬日里全是不长草的荒地,只能靠上一年以及今年囤下的粮食来度过,而在外的蛮夷更是黄沙遍地,这也正是他们要攻打中原的原因。 这个冬天,要比去年还难熬。 不好啦!!!蛮人蹶子打进来了!不远处城墙下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刚划破长夜,便陡然射来一支长.箭直击营帐周围士兵露出来的脖颈,一支,两支,瞬间变成无数支,漆黑的夜看不清漫天如雨的箭,自然也躲不开,他们从高耸的城墙上落下,准确无误地击杀九原的邢鹰军。 怎么回事!哨兵怎么没报!突生变故打得刘龙猝不及防,他便躲边喊,迈开步子往城墙附近跑,可他们的营帐离城墙并不近,根本跑不了两步便被箭雨给逼回来。 从城墙附近跑回来的兵身上挂了伤,喊道:他们沿着墙角排水的沟子爬进来,杀了我们的人!装成巡查回来的邢鹰军模样,跑上城墙把哨兵杀了!现在正准备要打开城门! 什么?!刘龙听到最后几个字徒生出一身冷汗。 他心脏跳动飞快,自战争开始以来蛮夷把攻打目标始终放在北边,而南边几乎是连想都没想过,因此放在南边的兵根本没有多少,而这一仗发生得太过诡异!蛮夷从一开始的目标就锁定兵少易攻的南边,而攻打北面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快!命人速去北边请求援兵!刘龙大声朝后喊。 已经去了!那兵又喊。 九原宽阔,南北相隔也有数千里,若是这样坐以待毙等援兵到来那城门早就被蛮夷踏烂,必须要更快点才行! 刘龙将一旁的石桌一把扛起来挡在身前,同身边的弟兄说:不怕死的就跟我一起上城墙!绝不能让那些蛮夷蹶子打开城门。 为了能更快速地进行支援,南北城墙上设了烽火台,只要能爬上去点亮,那要比来回的探子通知得还要快! 他们只得迎着箭雨往前冲,周围遍布的全是尸体,惨叫声此起彼伏,锋利的弩.箭几乎瞬间穿破皮甲和鳞甲,这和上次蛮夷蹶子们攻城完全不一样!他们不该有这些东西!弩车和弩.箭是在九原都很不常见的大型攻城武器,他们蛮夷成天在沙漠里游荡是从哪弄来这些玩意?! 刘龙根本无法细想,一股子冷意自脚后跟延绵地漫向后脑勺,身后营帐被弩.箭射得破烂不堪,荒地之上的尸体越来越多,城门还没有开,城墙上的邢鹰军还在奋勇抵抗,他必须上城墙!这是九原不被攻破的唯一出路! 火石本就乱成一锅浆糊的邢鹰军仿佛看到什么庞大怪物一般惨叫起来。 身边密密麻麻飞窜的弩.箭消失,刘龙耳中开始震荡的嗡鸣,他听不清也看不真切,无法辨认身旁的兵喊出什么,眼中是近在咫尺的高耸城墙。 轰 剧烈燃烧的火石从天而降,无情地把已经残破的营帐全部砸烂,还在抵抗的士兵一窝蜂散开,巨大的火石引燃周围破烂的布缕,天地之间这股燎原的火势像蛇一样盘旋。 投石车! 他们的准备竟万般周全!这些蛮夷蹶子的目标果真就是南城门! 好一个声东击西,真他娘的被打的措手不及! 刘龙两只胳膊几乎感受不到任何直觉,他的右耳方才被弩.弓射过,还好躲得及时,但半只耳朵还是被撕开,热血染红他的脖颈,流进他的盔甲,他灰头土脸地一步步行进至城墙下,把石桌拋在地,无暇顾及两只手臂,转头去看同他一起过来的兵。 一个都没有了。 弩.箭的攻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根本无法抵挡的火石,它们自城墙外断断续续地抛进来,带着纨绔的火焰要将九原的南面全部吞噬! 他没敢再停留,颤抖着双腿爬上城墙,城墙之上厮杀的士兵很多,有些穿着他们邢鹰军的甲,却把邢鹰军给砍了,很明显这是巡查时从通水道爬进来的奸细! 刘龙拔刀挥砍,把城墙上盘延的云梯砍断,还在往城墙上爬得蛮夷蹶子连同云梯一同摔碎在地,震出一摊脑.浆。 然而根本砍不完,放眼望去高耸连长的城墙上遍布云梯! 援兵怎么还没来! 南北虽然离得远,但快马加鞭总该到了,可此刻昏暗的天衬托下,刘龙俯瞰九原,北面战火纷飞,而就在他眼下,火焰弥漫得越来越开,邢鹰军的奋勇抵抗不过是杯水车薪,他转首看向城外,巨大的投石车上正装载着火石,弩车被弃在一旁,很显然他们弩箭用光了,来得蛮夷蹶子比他想象的要少一些,或许他们的将军认为攻打南城门根本不需要那么多的兵,可若是援兵一到,他们的攻城就功亏一篑!到底是什么让他们有这种势在必行得的自信?! 刘龙脑中似乎有一个模糊不清的答案,可他根本无法细想,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援兵身上,他必须点燃烽火台,这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索性烽火台离得不远,两只手臂从方才的毫无知觉到现在的疼痛难耐,刘龙只顾拿刀一路过关斩将,硬生生从城墙上杀出一条血路过来。 砰砰 城墙似乎能感受到抖动,刘龙心中大惊,他梦的回头朝下看去。 攻城车?! 庞大的车身上用铁链悬挂着一根粗大的圆木,木前拿麻绳捆绑,投石车前的蛮人不多了,他们所有人都在集中火力来猛烈撞击城门! 上当了! 他们自始至终以为这些蛮人要上城墙开城门,所有邢鹰军拼了命地往城墙上赶,可谁知他们不过是引开注意,趁城门抵抗最弱之时来从外撞开?! 快!!堵住城门!刘龙朝下大喊,喊完便立马跑到烽火台前,想要点燃,可刚到他就愣在原地,希望一瞬间变得渺茫,烽火台被破坏了! 这场守城战他们注定要败! 报刘龙转身下城墙,只见远处骑马而来的兵只有一个,他似乎用光所有力气,在来到的一瞬间从马背上跌落,拼尽最后一刻力气朝刘龙喊:援兵援兵赶来时在卓尔遭到敌军埋伏!死伤惨重 第66章 救援 黎明前的天是最黑暗的,剩下不足三百人的邢鹰军拖着残破的身子抵住被撞得摇摇欲坠的城门。 弟兄们!都给我撑住了!将军让咱来守南城门!咱就是拼了命也不能让那些蛮夷蹶子攻进来!刘龙拖着两只残败的手臂顶在最前面,他仅剩半只耳的血已经止住,满脸的灰烬泥土,起床时扎好的高髻已经零乱得看不出原本模样,他在深渊处苦苦挣扎,所有的希望在通报兵来的那一瞬间全部破灭了,他们死守在城门前,明知只是徒劳,但信念依旧坚守在阵地。 我们九原的儿郎铁骨铮铮!那些蛮夷的蹶子就是臭虫,生来就要被咱九原的鹰撕着吃!撑住了!门在人在!猛烈的撞击使得刘龙耳边嗡鸣,他听不见其他声音,只有砰砰的响声,全身贴在门柱上死守,五脏六腑被震破,他张嘴大喊的瞬间鲜血喷出,可他顾不上这些。 门在人在!只剩不足二百余人的邢鹰军发出震彻云霄的吼声。 刘龙听到这显愉悦起来,本来不剩多少的力气瞬间又凭空多出来:生是九原的人,死是九原的鬼!!! *** 杏菖带援兵通过卓尔时被埋伏在下的卓军打得猝不及防。 他们在林中拴上粗麻绳,趁着夜色暗,杏菖他们着急赶路而不设防时突然拉起,杏菖反应及时,迅速扯起缰绳,在马蹄绊上缰绳的前一刻自上奔跃过去,可身后那些兵未能及时反应过来,皆被暗绳绊倒在地,还未从地上爬起便被林中突然窜出的卓军击杀。 杏菖一瞬间便明白自己中计! 黑暗的夜色里,邢鹰军与卓军拔剑相向,剑锋碰撞摩擦出激烈的火花,周围的卓军看模样来势汹汹,他们不顾任何章法地随意厮杀,目的只有一个,让所有援军葬身于这片长青树林里! 邢鹰军一直听从邢烟平和邢凌君的指挥,他们与胡乱厮杀的卓军不同,有严密的阵法和组织,平常因为早有准备,一层层的兵阵摆下来像一堵堵密不透风的墙,他们完全是一个整体,严密到蛮夷和卓军根本无处下手。 可邢烟平的打法多年未变,与数年前蛮人入侵中原时一模一样,虽然邢凌君在邢烟平的基础上对这些阵法进行改良,可内里并未改变。 他们的阵法早就被蛮人识破,只要将邢鹰军兵力分开逐个击破,那么这堵看似坚不可摧的墙不过是一堆破烂罢了,邢烟平意识到这个问题,或者说九原的每个人都发现这个明显的漏洞存在,可他们没法临时更改,不管是邢烟平还是邢凌君,他们都没有足够的勇气和信心在打仗时想出一套完整缜密的阵法,这不管是对九原,还是对邢鹰军,都是一场没有胜算的豪赌。 摆阵!二队前锋攻击!五队紧跟身后!杏菖迅速对这混乱的局面进行控制,被打得七零八散的邢鹰军立刻得令摆阵,他们身上的铁甲就是最好的防御罩,一旦摆好阵便能突出重围。 可卓军根本不给他们任何机会,还未等其摆好,便见数支弓箭嗖得射出穿过邢鹰军裸露在外的脖颈,杏菖见状立刻稳住阵脚大喊:都稳住了!不能乱! 哈哈哈!旁边黑暗处传来几声嘲讽地轻笑,一黑色身影骑马踱过来,他手中拿把重弓,一双细长眼居高临下地瞧杏菖:邢家的总指挥使,想不到,今日就要栽我手里了。 杏菖听见那熟悉的声音,这才明了来人是谁,蛮人头领那拉的小孙子,那仁德。 前些时日也是这样一场围困战,杏菖第一次对阵那仁德,杏菖以仅仅一千人的邢鹰军从那仁德两千多蛮军中突出,还顺势砍伤那仁德的左手。 因为那拉花的庇佑,你那一刀不过只是伤到我的皮肉,神圣的那拉花赐给我恢复的力量,但是今日,我要把那次受到的耻辱一并都还给你!那仁德拿不是特别熟练的中原话像杏菖示威,他的愤怒已经达到极点,尤其是说到被杏菖砍伤的手时,杏菖虽然看不清楚,但能感觉到他咬牙切齿的模样,心里不仅痛快几分。 寒冷的东风蜿蜒进树林,阴森森的树叶飘动,发出一阵阵凄厉地惨鸣。 那拉有两个孙子,那仁德是他的小孙子,而那仁德还有一个哥哥,名叫那胡特,他们的父亲海兰在数年前入侵中原的战役中被寻芳路和邢烟平一同击杀,这一直是那拉心中好不了的的伤,结疤后又再次溃烂,溃烂后又结疤,那拉把这块伤紧紧捂住闭口不提,甚至已经流脓发散。 比起他哥哥胡特的心思缜密,那仁德的暴躁易怒一直是他致命的弱点,可胡特似乎意识到这条弱点,他不再让那仁德带领蛮军,而是转带卓军,卓军的打法要比蛮军有些组织,他们不会只死命地去听那仁德的指挥,这是胡特放心让他一人去围杀杏菖的原因。 深静的密林里只有厮杀声,这天亮得太慢了,仿佛漫长的黑夜根本没有尽头。 杏菖还未来得及翻身上马便听到长箭飞驰而来的声音,他只得旋身躲开,因此错过了唯一上马的机会,只得就着这种姿势抵抗骑马攻击的那仁德。 那仁德骑马挥砍,杏菖侧身躲避之余朝那仁德砍过去,无一例外,全被那仁德凭借骑马优势躲开,两人上下悬殊太多,杏菖根本无法使出真正的力气,他趁那仁德再一次发动攻击之时,再一次直腰要砍,那仁德显然已经料到,可他刚轻蔑地抬身躲避之时,杏菖却突然弓腰单膝弯下朝马腿砍过去。 速度太快,力气又太大,那仁德一时反应不及,没有立即躲开,只能手牵缰绳想要将马拉起来,可惜还是晚了一步,他感觉自身不受控制,一声凄惨凌厉的马叫声响彻密林,那仁德连同他的坐骑一同朝前栽去,杏菖没有放过这个机会,趁那仁德自顾不暇时从后放砍下一刀,直劈那仁德颅顶。 而那仁德反应也是迅猛,他在马朝前栽的那一刻毫不犹豫地放开缰绳自马背上一跃而起,在地上翻滚一圈后躲开杏菖的攻击安稳落地。 他抬眼时的狠戾如同一匹恶狼,看滑出去的马匹在地上不断抽气,两只前蹄已然模糊不清,流出的鲜血汇成河流一样横在两人中间,它在地上四只脚扑腾许久,在厮杀声中断了气。 那仁德的眼神更狠,他握住弯刀的手紧上几分,双肩隆起的肌肉昭示着他被彻底激怒。 这是我最心爱的坐骑,我要让你拿命还!那仁德大吼着朝杏菖袭去。 杏菖吐了口嘴里的血唾沫,不甘示弱,挥刀相向。 两人踩过那条血河,溅起一朵朵盛开的血红水花,两把利刀摩擦在一起,刺耳的尖鸣使得周围的人头昏脑胀,密林早已血溅落叶。 那仁德被激怒了,他每砍下一刀都用尽浑身力量,杏菖不甘示弱,每挡下杏菖一刀都要以最快的速度回劈过去,那仁德暴喝一声一跃而起,天边的亮光被他庞大的身形遮住,杏菖抬头时许久不见光的眼被刺激,他微眯起,横刀抵挡,谁知那仁德这一刀竟比原先更加使力,杏菖被硬生生地击跪在地。 我说了,你要为我心爱的坐骑陪葬!那仁德脖上青筋暴起,他这一刀使出毕生力量,势要将杏菖砍趴在泥里。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49) 杏菖竭力抵挡,两人握住刀柄的手因为用力而颤抖,钢铁摩擦的刺耳声像是两人心中紧绷的弦。 我也说了,你们这群野狼,就该滚回自己的臭洞里!杏菖忽然泄力,在那仁德劈向颅顶的瞬间猝然翻向一旁,然而还是太慢,肩上被刀削去块肉,他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疼,翻滚瞬间抬脚踹向那仁德还未完全好的左手。 啊啊啊!!! 只听一声清脆的骨头碎裂声,他那只左手完全废了。 杏菖没给那仁德缓冲的机会,他将那仁德右手里的刀踹下,挥刀便朝那仁德天灵盖砍,锋利的刀刃闪过一道天边泛起的白光,已经滑开那仁德额头那层厚实的皮肉,天际的光线被翻滚的腾云遮住,已经有些亮意的天色再一次暗下去,头颅爆开的画面没有发生,后面的骑兵投掷绳索牢牢拴住杏菖那只持刀的手腕,一使力将他掀翻在地。 那仁德被周围的卓军扶起来,杏菖立马换手拿刀想要砍断绳索挣脱,奈何骑兵反应要比他迅猛,又是一根绳索抽过,杏菖两只手都被束缚住,俨然一副要被五马分尸的模样。 胡特考虑得太周全了,只让那仁德带领卓军显然不能放心,他便让自己这个英勇善武的弟弟带上自己八十人的精骑,藏匿于林中,保护那仁德的安全,不到紧要关头不得插手。 擒贼先擒王。 杏菖深知这个道理,因此从一开始他便收敛实力,逼着那仁德发怒,本来刚才就能将其拿下,可他竟然没想到,那仁德居然还有蛮军,他挣扎不开,被拖拽在泥里,眼见那仁德拿起刀一步步走过来,逆光站在他身前,看不清脸上狰狞的模样,更看不见那仁德眼中浓烈的杀意。 自家主子还在北面养伤,家主正孤军奋战,南面的刘龙等待他去支援,九原邢家已经处于岌岌可危之地步,他不能死! 抬起的刀闪过杏菖的眼,他应该闭起来,可他却死死地瞪大眼,不顾光亮的刺痛,九原的儿郎流泪了,他不甘心就这样死! 他该战死,该在沙场上洒热血抛头颅,九原的鹰们该把蛮人这些臭虫的脑袋撕下来,而不是死在这场密林埋伏中! 去给我的坐骑陪葬吧!!! 锋利的大刀砍下,杏菖挣扎着圆目大睁。 起风了,连起一阵荒沙,周遭的弥漫模糊掉众人的眼,本来已成定局的寂静忽然又开始厮杀,一支长箭自迷沙里穿过只击那仁德! 那仁德想躲,但手中大刀太过沉重,而那支箭势如破竹,他只得松刀躲避,可右手腕还是被划伤,大刀落地,声音隐没在惨叫和厮杀中。 将军?!杏菖不可思议地大喊一声。 风停了,荒沙散开,周围遍布卓军的尸体,凛皓从敌军身体内抽出自己的刀,看向杏菖,阿翡的吼声震开阴雾。 天边的浓云散开,阳光终于照耀九原大地。 不是老姐啊杏菖。邢雁鸿逆光俯瞰,赤霄正原地踏步,是你三公子。 *** 城门被撞的破烂,木刺扎进刘龙他们的手掌中,血流顺着城门往下流。 撑不住了。 刘龙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他像沉入水中,全身已经没有力气,但使命依旧命令他要死守在这。 砰! 又是一声撞击,城门被撞开了! 蛮军一涌而上,他们虽然人不多,但对付这些已经筋疲力竭的邢鹰军早已经是绰绰有余。 然而在蛮军身后,刘龙看到又涌上一群兵,他们的穿着刘龙没见过,既不是九原里的兵,也不是蛮军,他们移动迅速,追上蛮军立马击杀,落剑干净整洁。 只有一个骑马之人。 刘龙看见的一瞬间有些怔愣,他在九原那么些年,从没见过长成这模样的人。 明明是个男人,穿一身红居然不显娘气,尤其是那张脸。 刘龙看愣了,直到人过来两只眼珠还死死盯着他,突然觉得口干舌燥,吞了口唾沫。 他奶奶的长得真俊! 楚心乐挥剑向他,在刘龙反应过来的瞬间杀掉他身后偷袭的蛮军。 没来多少的蛮军被楚心乐以及他的易安军全部击杀。他朝刘台牛和尘凡命令:把他们那些东西都推进来,今夜之前把门补好。 刘台牛和尘凡得令做事。 霍刚抱着霍雾踏着尸体过来,问楚心乐:这些蛮人尸体该怎么办? 楚心乐笑,说:我自有用处。随后又看看遍地的邢鹰军尸体,转首看向还在怔愣的刘龙,唇角一勾,说:副指挥使?你们这些邢鹰军要怎么办? 第67章 首胜 英勇牺牲的邢鹰军被运回城,刘龙和尘凡几个人一直忙活到傍晚才把撞烂的南城门给修好。 刘龙扶着一直保持同一种姿势而突出的腰,僵硬地扭动着,瞧一眼不远处堆成山的蛮军尸体,咳了口唾沫啐出来,他不是什么读书人,跟刘台牛一样都是从小在外混的,连说话都差不多:我去他奶奶的蛮人蹶子!这一回把他们打个稀巴烂给他们长个记性!下次别来! ...... 尘凡甚至都怀疑这两个刘姓男子是不是一家的兄弟,然而两人正眼相看时犹如陌生人一样握拳行个礼,也算认识了。 尘凡!尘凡砸吧砸吧嘴还沉浸在刘龙的骂声中,只听见不远处的楚心乐在叫他,他应一声便脱下手上的粗绳跑过去。 楚心乐正牵着霍雾,霍刚正在不远处和刘台牛一起收拾残局帮忙扎新的帐篷。 你去问问那个刘龙,有没有什么吃的。楚心乐小声说,又给尘凡使了个眼色,面不改色地把锅扔给身边的小大人:呼呼饿了。 其实是楚心乐饿了,他这段时日因为赶路养回来的肉又毫不留情地消失,面颊上的苍白终日不退,天边缓和柔软的夕阳打下来,尘凡发觉自家主子的脸色竟然白得异常。不止如此,他家主子总是饿得很快,明明一日三餐吃得不少,可不到饭点总要找些别的吃,邢雁鸿也发觉出这一点,把从燕都劫来的那些肉干蜜饯悄悄地塞给楚心乐,楚心乐每天省着吃,可今早已经吃完了,现在没得吃。 不过尘凡现在的注意点不在这。 呼呼?他不确定地看霍雾一眼,见小大人乖巧地任楚心乐牵着,不苟言笑地昂起头与尘凡对视,眨一眨眼。 楚心乐不以为意,朝尘凡点头,说:霍雾霍雾,师父起得名字太绕口了,呼呼,小名,我刚想到的。他说着垂眸得意地朝霍雾仰仰下巴,问:怎么样,好听吗? 呼呼一本正经地将眼珠从尘凡脸上移到楚心乐脸上,然后依旧是一张不苟言笑地脸,沉思片刻,似乎真的在思考,之后在三人尴尬的对视中终于打破这难过的氛围,嗯了一声。 是吧。楚心乐紧接着展开笑颜,朝尘凡道:他喜欢这个名字。 尘凡蹲下身,靠近霍雾小声说:你要是被绑架你就眨眨眼。 楚心乐:...... 霍雾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主子,霍雾眨眼了。尘凡站起身,多日的疲惫在此刻得到慰藉,就算是修了一整日的城门也不感倦乏,还能跟自家主子开玩笑。 楚心乐抬手佯装生气要打人,说:去去去,哪凉快哪待着去。 尘凡一听立马抽抽鼻子,入冬之后,最北面的九原要比汝南冷太多,他打个哆嗦,说:这哪都凉快啊。 楚心乐又不是真生气,他见尘凡哆嗦,这才发现尘凡一路上只穿一层秋装,九原的寒冬根本无法抵抗,便命身边不远处的刘台牛去马上拿自己的大氅,楚心乐有两件大氅,一件是施葭铭的,一件是邢雁鸿送的,楚心乐现在身上穿的这一件便是邢雁鸿给他做的。 这大氅虽然不是新的,但胜在保暖,你先穿着。楚心乐接过大氅又递给尘凡。 尘凡没想到自家主子竟然会把自己的衣裳给他,当即冷在原地,本来就是一句玩笑话,尘凡虽然穿得少,但少年郎体热,抗冻,也不觉得有什么冷。 不用了主子...... 拿着。 楚心乐不给他拒绝的时间,当机立断把大氅给人披上,又说:快去问问有吃的没,呼呼要饿哭了。 霍雾:...... 尘凡得令转身,还没走出一步似乎想起什么,转身对楚心乐说:师父......知道主子给霍雾的小名吗? 楚心乐一愣,没回他。 霍刚那人最讲究这些道道,若是见他随便给自己的霍雾起小名,说不定要翘起胡须数落他,楚心乐刚想说。 霍雾用稚嫩又稳重的声音冷酷道:不知道。 ...... 尘凡嘴角笑意变大,边跑边喊:我替主子去告诉师父! 楚心乐怒道:你他娘的给我回来找吃的! *** 邢雁鸿带领七千易安军到来无疑是给那仁德一个重击,他数量不多的兵被全部包围,想要突出重围简直难上加难,凛皓把杏菖拉起来,邢雁鸿手持擎苍刀正朝那仁德飞奔而来,身旁的绳索再一次向他飞来,一样的法子可没有用两遍的道理,邢雁鸿早就有所防备,他挥刀砍索,凛皓自然地一跃向上砍掉邢雁鸿背后偷袭的绳索。 擎苍刀挥下,带一股狠戾沉闷的刀风,那仁德旋身翻滚紧贴头皮躲下一击,翻身跪地之时将地上的重刀捡起,不及细想本能的横刀抵挡,擎苍刀划风击下,刀锋摩擦生出激烈闪烁的火花,很明显邢雁鸿占据主导优势。 周遭蛮军的铁骑精兵又要故技重施,只见凛皓带领易安军拔剑砍掉他们手中的绳索,一跃上马与其厮打一团。 天空已经大亮,连续多日的阴霾在今天终于烟消云散,那仁德挡开邢雁鸿的一击立刻翻滚一圈站起,他只剩一只手能用,另一只手毫无生气的耷拉着。 邢雁鸿擦干净的擎苍刀又沾上血。鲜血随冰冷的刀刃滑下血珠,粘粘黏黏,又被无情地甩掉,阳光刺过剑刃的一瞬间那仁德本能地闭眼,邢雁鸿策马奔来,那仁德聪明,现学现卖,模仿杏菖方才砍自己坐骑的模样装作要抵挡,实则在邢雁鸿奔来之时弯腰去砍赤霄的马蹄。 阿翡呲牙瞠目,腰背拱起,浑身坚硬的狼毛直立,它看出那仁德的动作,想要扑上去阻止,可还未待其蹬出前爪,它的主人已经有所行动。 邢雁鸿猛然勒住缰绳,在那仁德碰到赤霄前蹄的瞬间一手勒缰绳,双腿夹紧马腹,以一种极其扭曲困难的姿势将上半身俯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仁德另一只手臂直接砍掉。 啊啊啊啊!!! 密林里浓稠的腥味顷刻之间更烈了,所有厮打的蛮军在这一刻停止,齐刷刷要上前去救人,可惜杏菖和凛皓他们太难缠,死活摆脱不开,所剩不多的卓军在见到邢雁鸿那一刻起更是踟蹰不前。 他们虽然叛变,但受的是自家主子的命,但九原最大的家主是邢烟平,他们这些整日在沙场上卖命的人根本连见都见不到,只知九原鹰王和九原女鹰的威名,因此见到邢雁鸿之后就更不敢轻举妄动额,传言邢家三公子纨绔嗜血,当初连臭名远扬无法近身的大鬼王都能一刀给捅死,谁知道自己若是动一下会不会被他那手中的擎苍刀瞬间割下头颅。 邢雁鸿耐心地等那仁德喊完,好整以暇地坐在赤霄上活动脖颈。 那仁德脸上身上全是一块块血渍,他两只手俨然成为身外之物,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邢雁鸿。 邢雁鸿仿佛根本看不见他的怒视,居高临下地问:我老姐身上那个窟窿,谁捅的?你?还是你哥? 他自然得不到那仁德的回答,只见那仁德挺直身子,两只手腕连接处血肉模糊,血已经在地上集成一圈红摊,他吐出口唾沫,准确来说是吐了口血,冷汗自额头流过脸颊,那仁德在沙漠里纵横被晒得黝黑的脸此刻竟也变得苍白,他学着不太通顺的中原话,骂: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人!偷袭算什么男人! 哟。邢雁鸿听到莞尔一笑,不好意思,我不算男人,三公子已经嫁人了。 凛皓:...... 杏菖:......三公子嫁人了? 凛皓转头看他,冷酷地嗯一声。 杏菖:......恭喜。 其实杏菖还想问一句到底是哪位英雄好汉能收了他这邢家三公子,不过碍于这个时候,只能硬生生地把自己那点好奇心给压下去。 然而那仁德不懂他们中原人的习俗,不过按他的理解,男子娶妻,女子嫁人,这才是该有的事,这个邢雁鸿是个男子,按理说该是娶妻才对。 你......男人怎么会嫁人?那仁德皱眉瞪目,棕褐色的眼珠在阳光下显得深邃透明,若是没有周遭遍布的血尸,两人像是插科打诨的朋友。 老姐是谁捅的?邢雁鸿没再搭理他,而是把刚才的问题又重复一遍,方才的说笑仿佛是过眼云烟,此刻阴霾再次笼罩。 邢烟平的腿有毛病,那就是在战场上落下的根,十年前蛮人入侵的那场仗,那仁德和邢雁鸿一般大,但在蛮夷已经是能够上战杀敌的年纪,他跟在那拉和胡特的身后,以最不起眼的姿态与邢烟平兵戎相见,在邢烟平最不设防的时候朝他强壮的腿弯猛砍一刀,导致那条腿到现在都无法活动自如。 大胆刚猛,这是那仁德的优点,也是他最致命的缺点。 当然是我!那仁德恬不知耻地承认,他已然不顾断手之痛,嚣张跋扈,朝邢雁鸿大吼:九原的鹰王大名鼎鼎,不还是让我一刀砍废一条腿,九原的女鹰气势凶猛,那又怎么样!现在躺在帐篷里不知道还能活多久!邢雁鸿,你们这群羽毛都没长齐的鹰,怎么跟我们最健壮的狼去争?只有被我们撕破喉咙的下场 话音未落,血溅林叶。 那仁德还保持着惊恐地面色,头身已经分家。 邢雁鸿甩甩刀刃的血,百无聊赖地看一眼滚在不远处的头颅。 陪你的坐骑去吧。 第68章 老爹 邢雁鸿到九原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拉的小孙子,那仁德杀了,头颅挂在北城门上,这无疑是一种残忍又野蛮的宣誓,但也是最好的让蛮军迅速撤离的方式,当在前线奋勇攻战的胡特看到城门上高挂起的头颅之后,一向沉稳冷静的他第一次失去理智,他杀红了眼,喊叫着要邢烟平把头颅还给他,然而根本于事无补,失去理智就如同军队失去长矛,只得任人宰杀。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50) 他看到不远处北城墙一个身材健壮的男子骑马奔来,他没穿盔甲,在一众臃肿难行的人群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他身后跟来的援兵也一样如此,他们比邢鹰军要快,打法也不是九原所特有的,他们没有长矛大刀,仅仅一把轻巧的长剑便能轻松地抹掉他手下骑兵的喉咙,他们拽住马绳,在骑兵穿着盔甲移动不前时手臂用力直接翻上马背。 不远处九原天上的红霞平铺,胡特似乎透过那仁德的头颅看到城里漂浮向上的袅袅炊烟,他的弟弟还大张着嘴,保持着震惊的面孔,止不住的鲜血顺着被砍断而参差不齐的脖颈往下滴答。 他将视线从远处移回来,男子已经离他很近,与邢烟平几乎肩并肩,他比身穿盔甲的邢烟平还要强壮,一身厚黑装也遮不住他臂膀上因为用力而隆起的腱子肉,胡特终于察觉到,这人的长相竟和九原鹰王有八分相像,如他一样,一股子少年意气奋发而来,胡特在这一刻明白,这个人比九原鹰王和九原女鹰更难对付。 他将是胡特从今以后最头疼的人。 胡特的理智终于回来,他不再恋战,突如其来的男人给他最为致命的一击,他再看一眼城门上悬挂的头颅,似乎要将这令他最羞愧的一刻连同他的那仁德一起铭记心中,之后毅然决然地撤兵。 邢雁鸿胜了。 他踏进九原的第一场仗胜得彻底,他杀了那仁德,击退胡特,给了那拉一记致命伤,这是蛮夷的耻辱,也是九原的骄傲。 邢雁鸿打马要追,被邢烟平拉住牵缰绳的手臂,意思明确,不必追。 两年的分别在此刻回想起来感觉要更长,他们都立在马上,邢烟平的坐骑名叫赤焰,赤霄的爹,算匹老马,两匹马不断地踏步鸣啼,它们太久没见了,竟按耐不住地想要靠在一起,赤焰和赤霄通体都是酒红的毛,奔跑在九原广阔的操场上,如同火焰一瞬间连天。 不过赤焰老了。 它不像赤霄的毛那么鲜艳,它已经是把即将熄灭的火。 邢雁鸿与邢烟平对视,他们之间没有话语,远方的红霞铺过来,洋洋洒洒地落到他们肩上,远方的炊烟蔓延向火红的霞光,金雕在他们上空盘旋,它们终于相遇,不断的鸣叫展翅。 身穿那身战神盔甲的九原鹰王瘦了,老了,这身盔甲在他身上似乎不太合身了。 邢烟平笑出声,邢雁鸿也笑,他们在晚霞里放声大笑,他们在城门外又哑然失笑,九原鹰王看到自己的鹰崽,竟然觉得鼻头发酸,他毫不避讳地吸吸鼻子,伸手拍上邢雁鸿的臂膀,话语里是掩藏不住的怅惘。 长高了。 *** 夜里的九原要更加冰冷,南城门的帐篷已经搭好,每个帐篷前围上三捆火把。热气从火焰上扑腾着往上爬。 楚心乐却在这时出了帐篷,刘龙备好席,拿来瓶酒,不过只是小酌,他们并不确定今夜是否还有袭兵。 刘龙追出来,尘凡霍刚他们紧随其后,楚心乐在下午忙活的时候已经跟刘台牛交代过,让他带领一千易安军随刘龙守在南城门,而他带霍刚和霍雾去北面与邢雁鸿汇合,毕竟霍雾还小,他不该离危险这样近。 眼见天色已晚,楚心乐吃饱喝足,见几人都放下筷子,这才倒一杯酒与刘龙饮下,说明心中意思便起身朝外走。 那个......刘龙一整天都在忙活,竟然忘记问楚心乐的名字,他此刻不知该怎样称呼此人,想要感谢的话语也随着尴尬戛然而止。 楚心乐察觉,朝他道:鄙人姓邢名鸾,刚入赘。 ......刘龙一时无语,楚心乐给足他思考的时间,见他还想问些什么,有礼地打断他。 时候不早了,在下去北城门还有些要事,今日多谢刘指挥使的招待。楚心乐彬彬有礼地说完。 与霍刚等人一同骑马朝北去了。 刘台牛喝得要比其他人多,此刻风一吹,有些上头,他毫不见外地抬臂搭上刘龙的肩膀,刘龙还盯着远处,那里只有层层云雾,楚心乐等人的背影已经看不见,刘台牛见他今日一整天都在看自家主子,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诶。刘台牛拍拍刘龙的肩膀,见人把头转回来,带着微醺的酒意朝楚心乐消失的地方扬扬下巴,得意地问:我家主子好看吧。 刘龙顺着他的眼神重新望回去,如实地回答:真好看。我在九原那么久,从来没见过比你家主子还好看的人儿了。 刘台牛啧啧两声,说:我在汝南也没见过长我主子这样的,也不是......刘台牛脑袋晕眩,他思付良久,终于想出个自认为完美的答案:我从小到大,只见过我主子一个这样好看的! 刘龙重新看他,点点头,说:我看也是。 嗝。刘台牛打了个酒嗝,说:不过啊,越香艳的玫瑰刺越锋利,别看我主子美,下手绝不留情,还记不记得上午那些蛮军? 刘龙回想起上午的情形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个邢公子功夫了得,杀人绝不留情,也不知道跟蛮夷有什么深仇大恨,所有俘虏的蛮军不管是硬气还是求饶,全被他一剑砍下脑袋,他那把长剑是真锋利,动作也是极迅猛,刘龙还没看清他从哪抽出的剑,转眼间地上只剩翻滚的头颅,而那位美人丝毫没有杀人的觉悟,正拿过帕子无声地擦剑刃上的血。 刘台牛放低声音,靠上刘龙的耳朵:所以说,我们下边都用八个字形容我家主子。 什么?刘龙有些好奇。 花颜月貌,心狠手辣。 *** 阿嚏!楚心乐驾着马,突然间打了声喷嚏。 尘凡和霍刚还有怀里的霍雾一同看向楚心乐。 是不是穿得太少?乐儿?霍刚问。 楚心乐摇头,回答:穿的不少了师父,你看大氅还裹着呢。 确实是如此,楚心乐自从进了九原就一直裹着大氅,他深知自己这具身体有多垃圾,因此更要多加注意。 要不这件也给你,主子。尘凡说罢要脱自己身上那件大氅,被楚心乐止住。 不用,我不冷,不过是方才鼻子痒。 这路确实太长了,夜里太冷,赶路实在不方便。霍刚搂紧怀里的霍雾,说:乐儿和雾儿的身子都受不了,要不我们先稍作歇息。 呼呼冷吗?尘凡问。 霍刚还没反应过来,霍雾从霍刚怀里露出个毛绒脑袋摇摇头,又心想赶路尘凡哥哥可能看不见,便用稚嫩的声音喊:不冷。 ......霍刚赶路的马明显比刚才慢下来,他问一旁的尘凡:呼呼? 楚心乐心中大叫不好,还未开口阻止就听尘凡幸灾乐祸道:是啊,呼呼,霍雾的小名,主子说霍雾这名字太绕口,专门起的! ......楚心乐白了尘凡一眼。 好个尘凡,他就应该把大氅要回来! 霍刚听到这猛地蹙紧眉,质问楚心乐:别瞪尘凡了,你给师父说说这名字怎么回事? 楚心乐只得硬着头皮正视霍刚。 别笑,呼呼这小名你什么时候起的?霍刚其实并没生气,只不过看到自家徒弟有些怂的模样自觉好笑。 这个......楚心乐支支吾吾半天都说不出个所以然,霍刚驾马离楚心乐近些。 楚心乐立马闭眼,双手猛地背到身后,他只要一犯错,霍刚就会拿剑柄打手心,要多疼有多疼,不过霍刚在乎楚心乐的面子,每次罚他的时候都不会当着别人的面,连尘凡都没见过,看来这次师父是气急了,竟然要当着尘凡的面罚他! 师父......我...... 尘凡本来只想开个玩笑,让这段又冷又长的路途不至于那么难捱,谁知道弄巧成拙,眼见气氛逐渐沉下去,尘凡立刻策马护在楚心乐旁边,抢着认错:不关主子的事,这名字......是......是我起的。 霍雾:...... 霍刚伸手向前,尘凡倾身要去拦,可惜霍刚的速度远在尘凡之上,楚心乐没有任何要躲或是抵抗的动作,他闭眼要接霍刚这一掌,尘凡大惊,他家主子这身子,一掌下去,邢雁鸿不得要了他的命! 别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楚心乐只觉得肩膀一重,霍刚拍拍楚心乐的肩膀,说:我早知道了,这小名不错,呼呼,我喜欢,霍雾也喜欢,是不是?霍刚垂头问怀里的小孩。 霍雾冷酷地点头。 早知道了?楚心乐捕捉到要点,倏然转头瞪住尘凡。 尘凡云里雾里,被主子这么一瞪瞬间明白,他连忙摇手否定:不是我说的! 是霍雾告诉我的。霍刚说:他说他喜欢这个小名。 霍雾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自始至终没变过神情,似乎早就看透一切。 尘凡伸手胡拉一把他的软脑袋,面带微笑咬牙切齿道:你可真是哥哥们的贴心小棉袄。 还未再次准备赶路,尘凡便听见远处传来的马蹄声,人不多,但骑得快,几人瞬间警惕。 从南城门到北城门,势必要经过卓尔,他们轻装上路,若是此刻碰到卓军,那便是死路一条。 然而这里荒郊野外,连树都没几棵,他们想躲也根本无处可藏。 跟紧我。楚心乐带几人朝旁边的石块处跑。 夜里的温度低,云雾缭绕在九原,倒是能形成一股隐蔽的屏障。 他们下马,将马一拍往不远处分散跑,几人躲在石头后。 没多久马蹄声过来,然而却在此处停下,他们并没按照楚心乐想象地去追奔逃的马。 周围忽然静下来,只听到马不停地呼气,楚心乐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在腰间,冷雾缭绕在他们之间带着一股无法言说的冰寒,楚心乐身上汗毛竖起。 他心中不停计算,听马蹄声来人不多,但却未听见脚步声,马蹄声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越来越近,八只蹄子,应该只有两人,若是可以一击致命,那便不会误了去见伯鸾的时间。 霍刚和尘凡也以将手放在腰侧,只听马蹄在这一刻停下,楚心乐一跃而起,抽出牵黄,朝来人猛砍下去,来人横刀抵挡。 还未等尘凡霍刚暴起,便听楚心乐问一句:邢伯鸾? 周遭云雾稍散,适应黑暗的眼睛终于看清眼前来人,邢雁鸿面上的灰洗干净,露出那张令楚心乐心动的脸。 身后的凛皓牵着马绳在离邢雁鸿两米的地方打转。 楚心乐平稳落地,又被邢雁鸿顺手给拉上马捞进自己怀里,在耳边摩挲着亲一下,又亲一下。 柔软的触感使得楚心乐心猿意马,邢雁鸿似乎也喝了酒,两人的酒香缠绕在一起,楚心乐有些醉,他听到耳边温柔到近乎似水的低沉嗓音:阿乐,我来接你回家。 第69章 狼崽出柜! 这条路有了邢雁鸿的带领,很快就到了北城门,邢家在九原赤峰的街市上,若是这个时候回家的话必定会给蛮夷和卓尔多斯他们带来有机可趁的机会,因此邢雁鸿命凛皓将霍雾和霍刚送回府,自己带楚心乐去北城门。 北城门要比南城门大很多,这也是北城门为何要比南城门坚固的原因,从此城门出去,便要直面蛮夷,邢雁鸿似乎已经吩咐过,北城门最前方那顶大帐篷里灯火通明,其余帐篷已经暗下来,看来将士们已经歇息。 楚心乐随邢雁鸿掀帐进营,帐中只有几个下人在摆桌,楚心乐刚想问什么,只见眼前多了一碗奶茶,浓郁的茶香混合香甜的奶香混着白烟大胆地勾着楚心乐,经过这一路地颠簸,她确实又冷又渴,不过他没接,而是朝邢雁鸿说:邢家主他...... 先喝了。邢雁鸿不由分说地把碗塞给他,楚心乐接过烫手的碗,没再反抗,吹去上面漂浮的奶皮,喝一口,又喝一口,身子慢慢暖回来,连惨白的脸也能看见些血气。 只喝了半碗,便见邢烟平掀帐进来,身后还跟了邢凌君,楚心乐连忙将手中的碗放桌上,对两人行礼。 邢雁鸿瞧一眼不知所措地楚心乐,有些好笑,拿起他放桌上的半碗奶茶一口喝了。 邢烟平没理楚心乐,直接入座,见楚心乐直起身,终于能借火光看清他的脸。 真他娘的俊! 邢烟平面上不动声色,与邢凌君对视一眼,冷酷地对楚心乐说:坐。 邢雁鸿带着楚心乐入座,楚心乐正对面便是邢烟平,帐篷里的方桌不大,四个人坐下也算正好。 邢烟平撕了块羊腿略显生疏地放到楚心乐碗中,楚心乐见状抬眸朝人一笑,道声谢。 楚心乐久仰九原鹰王和九原女鹰的大名,在汝南的春日宴也见过两人,不过当时离得远,并没感觉到什么,然而今日离近了,才发现邢雁鸿健硕的身躯和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并非空穴来风,那是完全继承甚至超过邢烟平的东西。 我记得你,你是施恩择的二儿子,施葭铭。邢烟平忽然道。 楚心乐听后一笑,本能想点头,可看到身旁邢雁鸿时他略有迟疑,他从汝南来,一路上都未说过自己的真实身份,若是对邢雁鸿的父亲和二姐说谎,必定会被拆穿,到时候他就是百口莫辩,连邢雁鸿都帮不了他。 谎言是要用一个接一个的谎言去掩饰的。 他摇头,并未说话。 邢凌君抬手,示意帐篷里伺候的下人都出去。 待到窸窸窣窣地脚步声完全消失,帐篷里只剩他们四人。 邢凌君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但楚心乐明了,她的眼神一直不加掩饰地打量他。 接下来我所说的话也许离谱,但全是真。楚心乐停顿片刻,说:这具身体是施葭铭的不错,可他在两年前已经意外落水而死,而我,楚家的小公子楚心乐,被邢家三公子邢雁鸿捅死,一年后,借施葭铭的身子回来。 他的声音很轻,听不出丝毫起伏,待他全部交代完,帐篷内一片寂静。 楚心乐明显感觉到邢烟平和邢凌君眼神暗下去,对他的提防现在要远大于他带兵来相助的感谢。 你知道?邢烟平没理楚心乐,而是转头问邢雁鸿。 邢雁鸿不以为意地点头,端起身前那碗奶茶一饮而尽,说:去汝南不久就知道了。 邢烟平显然还不知道二人关系,他复又看向楚心乐,说:我儿将你捅死,你竟没一丝不怨,尽心竭力助他回来? 邢烟平虽然老了,但那双眼依旧如鹰般锐利,他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盯住楚心乐,若是楚心乐有任何异心皆能被他洞悉的一清二楚。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51) 楚心乐坦然道:起初是有意要对邢三公子下杀手。他不再与邢烟平对视,而是看向身旁的邢雁鸿,说:但邢三公子并非逆来顺受之人,他......他是我所爱之人。 这句话楚心乐当然不能说。 他帮过我很多。 那当初......邢凌君还想再问什么,被邢雁鸿打断,他拾起另一个羊腿放到邢凌君碗里:老姐,你看你伤还没好多少,补补,吃饭吃饭,都凉了。 话题被邢雁鸿强行打断,邢烟平看了看邢雁鸿,又看了眼楚心乐,心中一丝说不出的滋味漫上来,他与邢凌君对视,很显然,邢凌君也感觉到。 这顿饭比平时吃得都要慢,楚心乐吃饭一直不快,邢雁鸿也有意放慢速度等他。 等下人把饭菜撤掉收拾干净,邢烟平对邢雁鸿说:赤焰和赤霄是不是还在外拴着?你把它们拉马厩里去喂点草。 邢雁鸿显然不愿意,拒绝道:杏菖在外候着呢,直接让他去...... 在外面混了两年长本事了?老爹的话也不听!邢烟平沉下脸,周遭压迫感更强。 邢雁鸿无奈起身,拉着楚心乐一起站起来,要人陪他一起去。 你自己去就成,我还能吃了他不成?邢烟平说。 邢雁鸿只好放开楚心乐,不放心地盯着他,楚心乐朝他安慰地眨眼,邢雁鸿这才磨磨蹭蹭地出去。 楚心乐又坐下,听帐外马蹄声走远,才朝邢烟平和邢凌君问:相比两位是要有话说。 邢烟平笑了声:是个聪明人。 邢凌君没说话。 我只有一句话要问。邢烟平说。 邢家主请问。 当年楚家被灭门后,施恩择和云庭柯也不是傻子,火势虽然大,能把人烧死,但绝没可能把人烧成灰,他们清点过楚家的尸体,全府上下总共一百八十具尸体不多不少。邢烟平眯起双眼,帐中烛火爆开的轻微声在楚心乐这里竟和胸腔中的心跳声一样震耳,他听见邢烟平问:你到底是不是楚心乐? 楚心乐张张嘴,却发现口干舌燥,平常游刃有余的他此刻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双手的抖动愈发强烈,一股子说不清的疏离感让他张皇失措。 邢烟平和邢凌君都看着他,平静温和地等他说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他张开口,邢雁鸿已经掀帐进来,楚心乐便立刻闭嘴。 邢烟平抬眼看他,问:喂完了? 邢雁鸿坐下,显然对方才发生的事一点不知,他回答:我牵过去喂上了,杏菖在那看着呢。 夜已经深了,九原沉寂在萧瑟里,这顶点着烛火的帐篷成了唯一的亮光。 吃饱没?邢雁鸿问身旁的楚心乐,他发觉出楚心乐的不对劲,本能地抬手要抚掉楚心乐额头的汗,却被楚心乐一把抓住,看一眼邢烟平和邢凌君,将他的手放开,说:多谢三公子关心,无碍。 邢雁鸿这才反应过来,悻悻地收回手。 这场宴席持续到子时,楚心乐从未熬过那么晚,邢雁鸿送他近了自己刚收拾出来的帐篷,帐篷里存不住热气,冷得像冰窖,邢雁鸿从凛皓那顶帐篷里搜刮来一层棉被,和着另一层铺在那张硬板床上,又将自己的大氅脱给楚心乐。 他的大氅里用的是狼毛,要比普通大氅暖和,本来也想给楚心乐的大氅里弄一层,可惜在汝南找不到。 你脱给我你穿什么?帐篷里没点灯,楚心乐看不太清邢雁鸿的模样,只能仰着头问。 邢雁鸿自小在这里惯了,双眼就算在深夜也能看得清楚,他觉得楚心乐现在的模样异常软,没忍住低头在他柔软的唇上嘣儿了口,又嘣儿一口。 楚心乐生怕让邢烟平他们察觉,虽然这顶帐篷离邢烟平那边的帐篷远,但身在人家的地盘,楚心乐总觉得不自在。 邢雁鸿满足了,拿起楚心乐脱得那件薄大氅披上,说:我穿你的。 他见楚心乐躺下,也想跟着上去,可还没迈开条腿又懊恼地收回来,蹲在楚心乐身旁,说:我还得去找老爹和老姐一趟。 楚心乐点头。 方才怎么回事,脸色那么差?邢雁鸿又问。 楚心乐摇头,说:太冷了,冻的。 邢雁鸿体热,就算在九原这种寒冬里身子也就热,他攥住楚心乐冰凉的双手来回搓,边搓边哈气,没多久那双冰块融化,楚心乐的手也热起来。 还没等他反应,唇边贴过一根手指,温热带有腥味的液体流向唇里,楚心乐张开嘴吸了会,方才那股慌张劲也消失大半,邢雁鸿见他困意上来,便收回手就着手指上的口水也吸两口,给他捻好被角,见楚心乐睡熟,这才掀帐出去。 邢烟平一直等在外面,以至于邢雁鸿没注意,出来时怔愣那么一瞬,这帐篷虽厚,但不隔音,他也不知道自己老爹什么时候过来的。 见他出来,邢烟平示意他跟自己过来,两人走进邢烟平那顶帐篷,邢凌君因为伤还未完全好,不方便走动,因此便在帐篷里等着。 你跟那个......楚心乐......你们......邢烟平不是傻子,他能感觉出来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我们已经拜堂成亲了。邢雁鸿直接了当道。 ...... ...... 你他娘的一直在汝南,拜的哪门子堂!邢烟平再也忍不住动怒,他虽然心里早有防备,但听见自己儿子说出来那感觉还是不一般,有种五雷轰顶的恼怒感。 那施家不办了场春日宴吗?邢雁鸿面对自己老爹熊熊烈火的怒意丝毫不惧,他坦然又镇定地说:你们当时都见过了,虽然离得远,但也算见过父母了,再说了。 邢雁鸿的下句话能让邢烟平当场吐血。 那晚你们走后我们就洞房了。 你简直要气死我!邢烟平在屋里来回找,也不知道找什么,终于见他从床后面拿出条鞭子,作势要打。 邢雁鸿也不躲,闭着眼要挨鞭子,还喊:我要了人家,得对人家负责! 我呸!邢烟平简直要气死了,你知道他什么来路吗你,他长那样那条件能看上你?傻不傻啊你!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俩真心相待就成!邢雁鸿反驳。 邢凌君眼见那鞭子要挨到邢雁鸿身上,自己在外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回来的弟弟,爹不心疼她还心疼呢,连肚子上的伤都不管了,直接站起来要拦,谁知道牵扯到肚子上的刀口,疼得一时间没了意识直接栽地。 邢雁鸿和邢烟平也顾不上吵直接过来把邢凌君扶起来。 吵够了?邢凌君看看邢烟平。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这老爹空顶个九原鹰王的名,实际上就是个老小孩。 老姐,我没想吵,我就是真心实意爱他,反正我就要跟他在一起。邢雁鸿说。 你!邢烟平气得胡子竖起。 邢伯鸾。邢凌君被两人扶着坐在凳上,她叹口气,毕竟是女孩,就算整日带兵打仗,但女孩子家的心思总是要比男孩细,他能看出楚心乐对邢雁鸿的情,也看得出自己老弟对楚心乐的爱,他们情投意合,这点毫无疑问。 他的野心太大。 若是楚心乐一人来,邢家说什么也能容下他,可他不是,他身后还有八千人的易安军。 邢雁鸿说:我知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跟着他。 ...... ...... 邢烟平和邢凌君简直无语,合着邢雁鸿居然是嫁的那个?! 他看上你什么?邢烟平问。 邢雁鸿显然觉得他老爹问的这个问题毫无水准,莫名其妙理直气壮地说:才貌双全啊。 第70章 改良 一夜好眠,楚心乐在这张小塌上睡得竟是这么两年来最好的一次,他没有做任何梦,甚至能够忍受帐篷里的漆黑,这是第一次,邢雁鸿不在身边却能在黑暗中安然入睡,然而安逸只是眨眼即逝的时光。 他昨日在南城门处仔细观察过,九原的城墙不如燕都建的高,或者说因为这里全是荒原的原因,九原的城墙算是中原七洲中最低的,因此稍有不慎便能被蛮军偷袭过来,而且昨日收缴的弩车,楚心乐也想改一改。 他醒的早,拉开营帐时才发现自己竟是最晚醒来的一个,邢鹰军正在帐外不远处进行操练,他们没有吼声,但长刀劈开冷风的声音钻进楚心乐耳朵里。 楚心乐那股子疏离感似乎更强烈了,易安军所在的那些帐篷依然紧闭营帐,他们还没起。 看天色刘台牛他们也该到了,楚心乐接过下人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从远处整齐的军队旁看见邢雁鸿,便抬脚走过去。 邢雁鸿正看邢鹰军这两年所学的招式并且督促他们训练,毕竟邢烟平老了,邢凌君又有伤在身,这个重担子自然而然地落到邢雁鸿身上,其实他早就明白,从汝南千辛万苦回到九原就是为了接过这个重担。 怎么不多睡会?邢雁鸿见人过来,便自然地抬起手,楚心乐把手搭在他手心里,被邢雁鸿握过去暖着。 楚心乐看看眼前目不斜视的邢鹰军,说:身边没有伯鸾,睡不踏实。 邢雁鸿俯身虚虚刮一下楚心乐的鼻尖,说:那我陪你回去睡会? 别了,你还是好好在这盯着吧。楚心乐打了个哈欠,眼光放到不远处正掀帐出来的邢烟平,说:我怕岳父大人。 楚心乐也就跟邢雁鸿面前耍嘴皮,也不知道邢雁鸿已经把两人的事告诉邢烟平和邢凌君,邢雁鸿见他那副模样,憋笑地收回手,安慰说:怕什么,你三郎在这呢。 楚心乐送他一记白眼。 邢烟平掀开营帐的时候就已经看见两人,他不动声色地走过来,接受楚心乐的行礼,略显生硬地说:以后于我和君儿都不必再行礼了,我们九原不在乎这些礼数。 楚心乐点头应声。 我看了看南城墙,太矮了。几人朝不远处踱几步,楚心乐说。 邢烟平有些惊讶,他没想到楚心乐能够在来到第一天就能发现九原的弊端,对这人的敬佩倒是打心底里多出几分,说:不错,九原城墙太矮,敌军来袭确实看不清楚,这无疑是最致命的一点。 老爹还没想出法子来?邢雁鸿问。 毫无疑问惹来邢烟平一极白眼,昨晚的怒火还没有消下去,今早又气他,没好气地说:你觉得短短两年就能弄吗?小兔崽子,你行你上! 邢雁鸿闭嘴不言。 楚心乐见这对父子互怼,轻笑一声,说:我已经命刘台牛把蛮军昨日攻城留下的投石机和弩车运过来,看时日也该到了。 邢烟平不明所以,与邢雁鸿对视一眼,问:攻城武器? 他虽然只说了四个字,但意思明了,他们在谈城墙,是守城的法子,攻城武器到底没什么用。 也许是时间太长,邢烟平和邢雁鸿有些忘却楚家最擅长的是什么,楚家的机关至今没人能破,就算是占领琴川的土匪,也不可能进入楚家,只得另寻他处。 攻守向来分不开,攻城武器自然也能变成守城武器。楚心乐看向远方不算高的城墙,上面飘扬的旗帜上是展翅的鹰,数只金雕在蓝天上盘旋,阿翡正和其余两只狼奔跑在远方城墙下的草野上。 几人闲聊一会,便有人来传,说是有个壮汉带领一千人推着投石机和弩车过来,邢雁鸿带楚心乐去接人。 刘台牛带着楚心乐放在南城门的一千易安军前来汇合,他们来到时,其余易安军也已经陆陆续续起来,他们像兄弟之间谈笑打闹,比起纪律严明的邢鹰军,要显得懒散许多。 而楚心乐叫人把器械拉到城墙下那块大空地上,便在那研究起来,尘凡成了他的助手,除此之外,每日都有刘台牛安排的易安军把守,不许其他人靠近。 邢雁鸿深知楚心乐的性格,认真起来什么都可以不顾,每夜熬到很晚才回帐篷,邢雁鸿舍不得见楚心乐这样熬,但也无法劝说他去睡觉,只得跟着他一同不睡,不过邢雁鸿不是在楚心乐身旁等,他怕影响楚心乐,便每日在帐篷外等,亮一盏灯,算好时间了,便出帐去接往回走的楚心乐。 楚心乐这些天更瘦了,身上的大氅明显又大了一圈,他看邢雁鸿过来,便与之牵手,邢雁鸿拿个灯笼,两人慢悠悠地往帐篷走。 子时过后,除了一些巡防兵外,整个九原似乎都沉浸在睡梦中,寒冷的薄雾又开始弥漫起来,楚心乐抬头朝北面看,高耸的驰焰山轮廓模糊,隐藏在薄雾里,只留下如同锯齿一样的剪影。 邢雁鸿也随楚心乐的目光望过去。 那是我们九原的神山,北驰焰南通天,这两座山坐拥南北相互对望,给了九原足够的底气,蛮人无法从西北和西南打过来。邢雁鸿长呼一口气,火光闪耀在他漆黑的眼珠里,驰焰山上方的月亮今夜格外的圆。 我啊,欲望太多,敬畏太少。邢雁鸿自嘲地一笑,转首垂眸看楚心乐。 楚心乐将眼神从驰焰山上移回来,与邢雁鸿对视:这两座神明在保佑九原,在保佑邢家,我们也要争气,蛮人从西面攻不过来,那是上天对我们的给予,而北和南的城门只能依靠我们,用不了几天了伯鸾,那些攻城的武器将会变成最好的防守器械,伯鸾不可妄自菲薄,欲望太多的又何止你一人?我要我的伯鸾,振翅九霄。 两日之后,楚心乐终于将器械改造完成,他在邢烟平和邢凌君的注视下命刘台牛和尘凡将它们推出来,又与邢雁鸿对视一笑。 这个叫转射机,放在城墙上,用处可大着呢。楚心乐依次为他们说明这些器械的用处。 楚心乐将自己所学的楚家机关术完美地展现在这些器械上,投石机变成现在的转射机,是一种可以置于城墙上的大型发射机,机长六尺,由两人进行操纵,占领城墙制高点,有了它,就可以看清敌军的军力和他们配备的武器,甚至能够分许敌军所带来的攻城武器,并且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判断出最优反击位置,将箭射向何处,能够给蛮军造成大规模的杀伤。 他讲完转射机,又指了指一旁的弩车,弩车相对于转射机没有改造太多,不过原本车上只有四个箭槽,而经过楚心乐的改良箭槽变成六十个,就是说能够一口气射出六十只长箭,在蛮军主力聚集之处能起主要作用。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52) 一次只射四只箭,楚心乐稍微挑眉,之后又摇头,说:太少了。他的模样有些狂,秾丽的眉眼里全是少年盛气,仿佛又回到当初楚松存和楚天令教他制造机关之时。 围观众人鸦雀无声,有些兵们甚至目瞪口呆,就连尘凡也看愣住,不过他的反应不如刘台牛那么大,刘台牛张开的嘴就一直没合上,只到尘凡看见他口水要流下来,这才抬肘捣他,刘台牛被捣得一个激灵,终于回过神,自豪地朝尘凡努下巴,说:看见没,我主子。说罢竖起一个大拇指:他娘的牛! 尘凡给他那只手一巴掌,又送他一个白眼,双手交叉放于胸前,好整以暇地说:这是我主子。 刘台牛沉浸在身为楚心乐下属的自豪中,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尘凡打了个正着,他边心疼地吹吹自己泛红的手指头,便与尘凡争论:那也是我主子。 尘凡虽然年纪小,但心思要比刘台牛成熟,从前都不愿与其争辩,觉得那是孩童之间才会有的幼稚行为,然而今儿个也不知道抽得哪门子疯,跟刘台牛僵上:是我先替主子卖命的。 要不是我,那年冬夜树林里你能撑那么久吗?我刘台牛也是拼了命护着主子。刘台牛不甘示弱。 说到拼命,尘凡也多得是话:当初你在山上带兵逍遥的时候,我可是为主子跑腿买命,刀尖舔血。 我哪在山上带兵逍遥了?刘台牛反怼:我那是为了主子操练易安军,连夜都合不了眼! 你......尘凡还想再说什么,便对上前方楚心乐警告的目光。 刘台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吵到兴头上突然没了声音,见尘凡抿紧嘴,便顺着尘凡的眼神看过去,只见自家主子一张黑脸,他一个哆嗦,身后一瞬间竟然生出冷汗,低头不与尘凡吵闹。 周围熙熙攘攘也没人注意到他们二人,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楚心乐身旁的器械所吸引。 刘台牛静了片刻还是没忍住,碰碰旁边不认识的邢鹰军,自来熟说:我主子,厉害吧。 然而惹来的又是一记白眼。 公子果然心思缜密,不过,这些器械我们邢鹰军可都没用过,谁知道顶不顶用?人群中一个邢鹰军模样的人打着胆子说。 这一声像是打开话匣,又有人问:就是啊!这些东西只能守城用,要是那些蛮夷蹶子们跑了,我们还追不追了? 质疑一声高过一声,周围易安军们按耐不住要为自家主子争辩,刘台牛刚一开口便听楚心乐镇定地说:诸位都是猛将,是九原的好儿郎,不过从一开始我就说过,这两种器械只是守城用,它们能弥补九原城墙低矮的缺点,并且发挥出所有的优势。 全场安静下来,他们面面相觑。 至于有没有用。楚心乐莞尔一笑,试试不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是不是期末事情太多,手感前所未有的差,卡文卡到近乎崩溃,而且也要开始收尾了,前面的很多伏笔可能会猛地爆出来,最近熬夜熬得太晚感觉心脏不太行,我尽量每天六点更新!不更的话我也会挂请假条,不会坑的!一般都会每天六点更新,如果真的请假了,可能是我熬了一整夜都没写完那一章吧T﹏T 第71章 欲擒故纵 楚心乐没有估算错,这些时日蛮军的创伤已经修复,第三日,他们便又来攻城。 他们看似放弃南城门,专攻北城门,可邢雁鸿依旧命令刘台牛将转射车和连弩车拉到南城门,天穹翻滚的云海透出几束金黄的晨光,邢雁鸿不许楚心乐出帐篷,而他带领七千易安军随邢烟平一直在北城门作战,他们并未在城门里,因为邢凌君受伤,邢烟平一直保持防守策略,他的腿不好,也不敢离九原太远,而胡特就是认定了邢烟平的防守之心,才敢放宽心思攻城,可今时不同往日,邢雁鸿主要讲求专攻猛打,他有邢凌君的攻,也有邢烟平的守,邢烟平在城门前防守,引诱胡特上钩,而邢雁鸿守在城门外不远处的界道中,那是蛮夷攻过来的必经之路。 九原与蛮夷之间由一片密林隔开,向北是一望无际的黄沙,而向南便是黄草原野,这片密林便被他们称为界道,界道不同于以往密林,九原以南的密林之中还会有些未掉光的黄叶可做遮挡,但界道里没有,一入秋界道上的叶子就洋洋洒洒地落,还没到冬天,已然是光秃秃一片,几条枝桠根本挡不住易安军,更何况是天赐强硕身躯的邢雁鸿,他们必须想方设法把自己隐藏起来,待到胡特带蛮军越过界道时他与邢烟平前后夹击,围堵胡特,让其无路可逃。 蛮夷是个游牧民族,他们在黄沙中来回奔窜,早就练出一身善于奔逃的本领,而他们的马又和中原的不同,中原的马腿较长,虽也算强劲,但始终比不上成日在黄沙中奔跑的蛮马,慢马的四肢较短,并且腿部肌肉发达,能在最短时间内爆发出最强大的力量,这也是邢烟平和邢凌君不敢贸然进攻的原因,他们追不上蛮人,相反可能会适得其反,被蛮人围堵在外。 而邢雁鸿也知这个道理,从前他并未上过战场,因此不论是胡特还是那拉对于邢雁鸿的作战指挥并不熟悉,邢烟平擅长守,邢凌君擅长攻,而邢雁鸿擅长什么,必须要打过一仗才知道。然而邢雁鸿不给胡特这个试探的机会,他带七千易安军和三千邢鹰军躲在密林中,想要将胡特这一波一网打尽。 若是直接逼迫蛮军,他们就会硬拼,若是先顺应着蛮军,那么他们便会自然地减势,等待着,事物总要发生变化,先削弱蛮军的力气和实力,瓦解对方的斗志,等待他们实力耗尽再一网打尽,欲擒故纵,乘时必胜,这是邢雁鸿的作战之道。 他们埋在松土里,用黄沙掩盖住自己,等着蛮军跃过去。 太阳已经出来,奔腾的云里散射出日光,地面上的沙砾开始细微地震动,邢雁鸿抬指示意所有人都不得轻举妄动,沙砾颤动地越来越大,他们的身子压得更低,耳边的马蹄声如风般卷起,不多久便见四条劲壮的马腿奔涌过来,擦着邢雁鸿瞪大的双眼闪过去,之后便是一阵风声,身后洋洋洒洒的骑兵追风赶过来,他们经过界道,显然并未发现可疑之处,直冲九原城门。 胡特似乎已经将邢烟平当作他的目标,但他要改改了。 他在离九原不远处站定,抬手命身后蛮军拉出弩车,城墙上的哨兵已经吹哨开始警戒,胡特拔刀相向,刀起箭放,漫天如蝗虫般直冲九原,邢烟平早有准备,他已命人撑起挡板,就是为了接受胡特放出的这波长箭。 他们的弩车未经改良,因此一车只有四箭,弩.箭重,想要多带简直异想天开,邢雁鸿和邢烟平看准的就是这一点,先让胡特将箭耗完,邢雁鸿再慢慢跟他玩。 胡特已经有所察觉,长箭放过去,竟毫无奔逃嚎叫声,这绝不正常! 今日的一切似乎都来得太过容易,然而又说不通到底何处不对劲。 埋伏在界道的邢鹰军早已按耐不住,他们着急着要打出去,而易安军则相对听从邢雁鸿的安排,毕竟这一路下来都能发现楚心乐和邢雁鸿的关系并不一般,他们认楚心乐为主子,也听从邢雁鸿的安排,可邢鹰军不是,他们从前听从邢烟平的安排,之后又听从邢凌君的安排,他们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主权者,这也是九原最致命的缺点,邢鹰军适应了邢烟平主防守的阵法,然而等到邢凌君接过重担时,邢凌君没有继续邢烟平重防轻攻的作战方法,而是将邢鹰军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继续邢烟平主防守的方法,而另一部分则训练进攻奔跑的能力。 毕竟九原不可能守一辈子,他们必须要占据主导地位,而蛮人的逃窜能力至今是他们不能及的。 邢鹰军不是机器,他们有自己的思想,不会在短时间适应邢雁鸿的作战能力,也不可能完全臣服于邢雁鸿的指挥,他们显然已经按耐不住。 不远处城门打开,邢烟平已经率军出来作战。 邢鹰军里有人已经要起身,被一旁的易安军制止住,显然双方都不服气。 大帅那边已经打起来了,我们现在还在这趴着做甚!缩头乌龟一样!被按下去的邢鹰军骂骂咧咧,话里透出的轻蔑和不耐烦显而易见。 邢雁鸿并未说话,他的双眼紧紧盯住密林外尘沙肆起的战场,像一只潜伏已久蓄势待发的金雕。 刘台牛就受不了邢鹰军这些轻蔑的模样,一时怒火攻心,没忍住自己那暴脾气,怼回去:咱们保的都是九原,就算相处不久,算不上兄弟,也是战友,一个军队最忌得就是不听指挥! 那人听了也不乐意,不只他不乐意,就连其他邢鹰军也不乐意了,只不过那人抢先说:谁他娘的跟你们一个军队! 说话的这人是邢凌君身边杏菖的人,这人名叫李世,十年前蛮人入侵中原时,李世的哥和爹都是邢鹰军,因此去前线战事最激烈的地方行军作战,蛮人下手狠辣,而那次的大战给中原留下不可磨灭的痛苦,结果可想而知,他哥和他爹战死沙场,家中徒留他和母亲,而母亲得知此消息后受惊过度一病不起,没多久便撇下李世一个人离去,李世给她娘找块地埋起来,磕三个头,抹干净泪便充军走上他哥和他爹的道路,一晃就是十年,这十年里没少受苦,有次同蛮军打仗差点断了腿。 他们这些邢鹰军都是从刀尖上舔着血活下来的,自然看不起这些从汝南安稳地来的散军,还改自称易安军,简直是有辱军队这个名声! 你他娘的说什么呢!刘台牛怒火上来就管不住,他虽然伏地不动,但低吼声里透出的愤懑早已掩盖不住。 李世也不甘示弱:他奶奶的就是说你们这群弱鸡,怕得要死还来打什么仗!趁早回家种地去! 两个军队都开始躁动,他们在前方战事激烈之际竟然有了要起内讧的架势! 邢雁鸿将自己的半截手臂倏的从黄沙中抬起来,他周身的气压低,肩颈隆起的肌肉昭示着他已经准备出击,身后人的小吵声瞬间安静下来,就在他们认为邢雁鸿要动怒时,只听他压着嗓子,将手放在腰侧剑柄上,找准时机,瞬间爬起,激起层层尘土,头上的黄沙顺着脖颈落下去,他大喊:杀! 身后两支军队一同直起身,他们皆拔刀冲去。 咱们痛恨的都是蛮夷蹶子,自己人跟自己人吵有什么用!有劲使不完,那就朝蛮军身上撒!邢雁鸿冲在最前,他的声音震天,比不远处的厮杀碰撞声还要强烈。 李世和刘台牛面露愧色,他们彼此不爽地互瞪一眼,直接挥刀抽剑杀入其中。 楚心乐站在城墙之上,他身旁的小旗正扶住转射机,待楚心乐命令一下,便拉闸放箭。 前后夹击确实打得胡特毫无抵抗之力,邢鹰军和易安军将他们将他们团团围住,想跑也跑不掉。 邢雁鸿没有骑马,他手中的擎苍刀正滴着血,风声卷起黄沙漫天,他与邢烟平对视,一人骑马,一人直立,二人眼神交流的瞬间便齐齐推开,楚心乐找准时机,挥旗示意,站在转射机旁的二人为城中墙下预备好的人说明位置,两台连弩车上配备的弩.箭齐刷刷自城中射上蓝天直飞城外,蛮军还未反应,便被打个措手不及,胡特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遮天蔽日,数量庞大,简直如同下雨。 蛮军挥刀抵挡,他们想要重施故技作鸟兽状散开之后奔窜逃跑,然而邢雁鸿与邢烟平将他们团团围住,他们根本无处可逃,只能被迫抵挡。 一波箭雨奔过之后,虽然死伤不多,但大都没了力气,他们喘着粗气,谨慎地盯住邢鹰军,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身首异处。 胡特牵着缰绳,野种马呼哧热气在原地打转,他狠狠地瞪住邢雁鸿,双眼中的血丝清晰可见。 原本的阳光阴下去,楚心乐感觉到脸上落了冰凉,他伸手抹掉,抬头看,落雪了,薄雾氤氲中,雪如盐粒自灰天里洒下。 战场上没人说话,雪落了满头也无人顾及,他们的刀剑上是敌人黏稠的血,他们蓄势待发,九原的鹰们摩拳擦掌俯瞰野狼,他们将要俯身冲下一口咬断野狼们脆弱的脖颈。 你该死了。邢雁鸿甩掉刀刃上的血,他仰头看马上的胡特,虽说位置在下,可他依旧气势高扬。 胡特面上的震惊不过是一闪而过,他极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和那仁德是两个完全极端的点。 这是条被群鹰围攻的头狼,他命令蛮军迅速的聚集到一起,狼群的力量远比孤狼要强大得多,他们看似已经穷途末路,然而胡特的游刃有余让邢雁鸿心中不安。 他们太过冷静,完全不像将要被俘的败军,邢烟平也有所察觉,楚心乐在城墙上握紧拳头,他身着的一身红色劲装在萧条灰暗的沙场上像一朵盛开的花,玫瑰多刺。 是我小看你了。胡特的声音是种说不出的冷静,他眼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光芒,那是野狼看到对手相当的猎物一样露出的眼神,胡特将目标已经从邢烟平转向邢雁鸿。 但现在并不是结束,中原里这一计称为欲擒故纵,邢雁鸿,你以为只有你才能想到吗!胡特说罢吹声手哨,只见界道不远处突然腾起风沙,蛮军大队竟在眨眼间奔过来。 楚心乐看清楚,咬紧后槽牙,从他的高度看下去,只见胡特一小队人马被邢雁鸿和邢烟平围起来,而蛮军的大队人马也已经将邢雁鸿和邢烟平围起! 妈的......楚心乐忍不住暴粗口,他们以为胡特会分出一队人马进攻南城门,谁能想到胡特今日根本无意攻城,他不过是要试试邢雁鸿! 第72章 野心 大雪纷飞,将黄沙掩盖,周遭入目全是白。 只见楚心乐竖起一支旗打破这沉寂的静止,城墙之上邢鹰军得令后立刻指挥放箭,邢雁鸿在这一刻行动起来,他带领自己的队伍朝城门处与邢烟平汇合,然而跟随他的邢鹰军却朝不同方向跑过去,很显然他们并不相信邢雁鸿,易安军有片刻愣神,拔腿跟随邢雁鸿狂奔,然而沙场上片刻的怔愣都是丢掉性命的条件,因为不听从将领指挥而随意更改位置,□□射下,蛮军与邢鹰军全部混乱成一团,他们挣扎着叫嚣着,稍微迟疑的易安军未能成功躲开□□射击,然而不听指挥的邢鹰军死伤更是惨重。 胡特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有□□可放,并且数量规模宏大,这已远超出他所估计,不过好在他们有所防备,九原的人虽然死伤不少,但远不及他们的蛮军,胡特的这一次试探算是满载而归。 胡特趁邢雁鸿和邢烟平自顾不暇时趁乱牵马掉头,隔着纷飞白雪与战火朝邢雁鸿说了两个字:脑子。 他没出声,然而邢雁鸿隔着硝烟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怎么能忘了,军队最忌讳的就是临时充兵,易安军的加入,邢鹰军的不满,一切的一切都在他带着楚心乐逃出汝南时就已经注定,他看着胡特越逃越远的身影,大雪已经掩埋了无数的尸体,鲜血混杂进雪中,绘出一幅残酷的画。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53) 邢烟平望向胡特消失的背影处,没有任何不甘。 邢雁鸿抬眼看向城墙之上站立笔直的楚心乐,他也垂眸看向邢雁鸿,两人在纷飞的大雪中对视,楚心乐朝邢雁鸿勾起唇角,想要盖住周围冰冷的气氛,楚心乐想到的要比邢雁鸿多太多,来到九原的第一天,他便发现邢鹰军远比自己想象得更加牢固,他们不变的秩序预示着易安军绝对无法融进去,而易安军是他带来的,楚心乐必须要对他们负责。 这是他从第一天就明白的道理,可他耽溺于邢雁鸿的温柔之中,不愿让这梦太早醒,然而这场美梦并没有持续下去,它醒了,带着最惨痛的代价告诉楚心乐,他到底该做什么。 今夜的九原格外安静,刘台牛从南城门回来,将蛮军只不过去试试水便退走的事情告诉楚心乐,连续几日的疲惫在这一刻显得更沉重,邢雁鸿去了邢烟平帐中还未回,刘台牛刚要退出去,楚心乐便叫住他,小声吩咐他些别的事,在刘台牛错愕的神色中让他回去歇着。 刘台牛走后帐篷又安静下来,楚心乐见邢雁鸿至今未归便去沐浴,那木桶楚心乐只用过一次,是和邢雁鸿来到九原第二天的夜里,木桶不算小,但是要承载下两个成年男子还是有些吃力,楚心乐起初生怕给人把桶晃烂,一来到九原就遭人笑话,可后来邢雁鸿的厮磨与深入让楚心乐意乱情迷,他无暇顾及其他,只能与邢雁鸿耳鬓厮磨。 楚心乐沐浴出来后,邢雁鸿也回来了,两人对视间,楚心乐敏锐地察觉到邢雁鸿周身的低气压,邢雁鸿张开手臂将他抱进怀里拍了拍,又拿一旁的干帕子裹住他还未干的长发,替他轻轻擦拭去潮湿的水,楚心乐附在他手背上,邢雁鸿却抽回手,留下一句:我去洗澡。 楚心乐看向他掀帘的背影,清楚的知道。 他的伯鸾生气了。 楚心乐自知理亏,他在外面站了会,感觉自己被水泡热的皮肤又冷下去了,这才抬脚朝邢雁鸿走去,他掀开帘,邢雁鸿还没出来,正坐在沐桶里闭目养神,楚心乐轻手轻脚地进来,脱掉身上披着的大氅,露出来的是蛋清一样的细腻柔软,他在邢雁鸿睁眼时跨进沐桶,面对面坐在邢雁鸿大腿上。 邢雁鸿热,激得楚心乐一个哆嗦,他面上是被水泡的红,然而除此之外,邢雁鸿却丝毫没有任何情.欲的表现,若不是抵在楚心乐腿上,楚心乐都要察觉不出。 怎么了,当时洗得时候抗拒,现在又自己坐上来?邢雁鸿嘴上说的冷淡,浸在水中的手却搂上楚心乐的细腰,一用力,水声潺潺,两人便紧密贴合。 楚心乐的大腿被滚烫磨得难耐,他弓腰将头埋在邢雁鸿湿漉漉的脖颈,贪婪地呼吸邢雁鸿身上皂角的清香,鼻尖碰上水,他也不在意,拿软下来的声音说:别生气,三哥哥,别生我气。 耳边响起轻笑,低沉的声音钻进楚心乐的耳朵,刺得他发痒:现在知道叫我三哥哥了,晚了。 他嘴上虽然这样说,但毫不留情,一个深入,让楚心乐没有控制住喊出声,他把人欺负哭了,蛮横的动作这才肯稍微放缓,楚心乐的泪仿佛是种镇定的药,他心中的烦闷暴躁全部消失,不过他一句话没说,就这样沉静地看着自己怀中的人面上的神情,动作逐渐加快,两人一同沉溺在水中。 待楚心乐平静下来,邢雁鸿才将人从沐桶中捞出来,擦拭干净,抱着上床。 邢雁鸿并没睡,楚心乐勾起眼来瞧他,他们在黑暗中等待,许久后,楚心乐听到邢雁鸿的一声叹息:易安啊...... 伯鸾,楚心乐抬手搂住邢雁鸿的伯鸾,他仰起头,在邢雁鸿的唇上亲一下:那些流民,一直奔游在外,绝不是办法。 他虽只说这一句话,但邢雁鸿敏锐的捕捉到其中的要点,楚心乐找到办法,他能够救那些流窜在外的灾民。 你当真有办法?邢雁鸿问。 楚心乐点头,他的眸子发光,语气中是前所未有的轻快:最快的办法就是让流民回去。 邢雁鸿懂了他的意思,他几乎恳求道:没有其他办法吗 羽翼渐丰的鹰崽露出脆弱的神情,他的话夹着叹息沉隐在黑暗里,厚积的白雪反射出皎洁的月光,却被厚重的帐篷阻隔在外。 楚心乐拥紧他,手掌放在邢雁鸿宽阔的后背一下一下地抚摸,语气惆怅却坚定:我的伯鸾啊,看你平安回家,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事,可人总要往前走啊伯鸾,世家的制衡已经变得脆弱不堪,我曾经认命过,可我发现这些旧的制度已经无法延续,太阳每天照常升起,可这并不意味着人也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若是再这样妥协下去,伯鸾,楚家便是最好的先例,我不能让他们针对九原。 他说的缓又慢,似乎透过邢雁鸿的双眼看见未来。 奉天是个土壤肥沃的地方,每年的粮食丰收不只能自给自足,他们有的是余货,身无分文根本娶不了九原的鹰崽,八千的易安军配不上我的邢伯鸾,奉天,琴川,整个安定的中原,这才是迎娶伯鸾的聘礼。楚心乐伸指抚过邢雁鸿额间的碎发。 邢雁鸿将他狠狠地裹进怀里,他终于明白,他们彼此不是分离,而是为了下一次更好的重逢。 我在九原,做你最坚实的后背,绝不会让蛮夷入侵半分。邢雁鸿将下巴顶在楚心乐的头顶。 他们这一夜,都没有睡。 楚松存曾经只想要中原太平,想要百姓安居乐业,可他唯独没想过,世家的制衡永远保不了中原安定,这个道理楚心乐懂了,可他懂得太晚,在楚家被那场大火吞没后漫长且痛苦的九年里才明白,他接过楚松存手里即将熄灭的火把,将其燃成原本的模样,可他并不仅限于此,这一次,他并不试图同其他世家并肩,凤凰家的狐狸露出昭然若揭的蓬勃野心。 他要一统中原,他要做天家第一人。 第二日一早,楚心乐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邢雁鸿的身影,楚心乐披上大氅,掀开帐子,便看见不远处正训练的邢鹰军,然而邢雁鸿不在那,身旁下人走过来,和楚心乐说了几句话,便带着人朝一旁的帐篷中走,楚心乐掀帐进去时,只见邢雁鸿在中间,旁边围着刘台牛,尘凡,凛皓他们,楚心乐定睛一看,发现应该在邢府的霍刚也来了。 邢雁鸿见楚心乐进来,笑着说声:醒了。便伸手让楚心乐过来,楚心乐看一眼几人围绕的桌上平铺的中原地图,便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刘台牛朝楚心乐问声主子好,又接上邢雁鸿刚才说的话:从九原通往奉天的路只有赤天粮马道这一条,我家主子昨个也跟我和尘凡说过这件事,这帮自土匪聪明的很,这条道堵得严实,道上设了哨兵,只要有点风吹草动,奉天就能立刻做出防备来,硬攻绝对不是最妥当的法子。 邢雁鸿点头,同意刘台牛的意见。 几人一时间没了话语,帐篷中陷入一片寂静。 可若是不走赤天粮马道,那应当如何通向奉天?这是唯一的道路,而土匪也就是看重了这么一条路,才敢堵住然后继续为非作歹,奉天和琴川好似已经从中原割离开,原本最富饶的两个州现如今民不聊生,甚至有不少好人家的男儿因为吃不上饭都被迫沦为土匪,他们抢劫周边的村庄,但却不甘攻进别的州,因此其他世家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陈矿鸣料定我们只能走赤天粮马道,是因为要从琴川进攻的话必须经过燕都和琅琊。楚心乐说:燕都好说,已经是我们九原的一部分,至于那琅琊......薛蛮此刻应还在汝南同施甄铭商量进攻九原的对策,他们料定我不敢出九原。楚心乐勾起眼同邢雁鸿对视,说:那我就出给他们看。 作者有话要说:  祝各位小可爱圣诞快乐哟~ 第73章 攻城 几人商量过后,兵分两路。邢雁鸿和凛皓带领六千易安军从赤天粮马道向东南,而楚心乐和霍刚尘凡和两千易安军分波装成商人模样南下。 他们的兵马并不多,与满州的土匪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所以他们绝不能硬攻,只有智取才是他们胜利的唯一途径,邢雁鸿带领所有人安插在赤天粮马道中间,他们不远处就能看到土匪安营扎寨的地方,现在天色还亮,他们要等待时机。 邢雁鸿正给赤霄喂水,阿翡趴在赤霄边上一动不动,看来是累了,金雕从天上下来,落在邢雁鸿肩上,凛皓走过来,接过邢雁鸿喂完的水的水袋,别在腰间,欲言又止,回头看不远处蹲着划拉石子的刘台牛。 他本来该跟着楚心乐,但楚心乐选了尘凡和霍刚,把自己给了邢雁鸿,虽说以人数过多太过张扬为原由,但多带一人也是带,刘台牛心里有些不得劲,他总觉得自己在楚心乐身边总是比不过尘凡,楚心乐也从未给他安排过什么难搞的任务,他开始害怕,怕楚心乐不要他,以至于一路上心神不宁。 喊他过来。邢雁鸿朝凛皓道。 凛皓走过去,没多久便见刘台牛不情不愿地走过来,邢雁鸿拿了自己的水袋,扔给刘台牛,像是没看见他的模样,说:一路赶过来也没见你喝口水。邢雁鸿朝他努努下巴,说:喝吧。 刘台牛低头看看手中的水袋,没喝,闷头把水袋还给邢雁鸿,说:属下谢过将军,咱们没带多少粮草,水也不多,这场仗还不知道要打多久,我不渴,这水还是将军喝吧。 邢雁鸿没接水袋,刘台牛一句话说完,见邢雁鸿没回话也没接水袋,便抬起头,谁知肩膀上突然落上只手,力道不小,足以让身强力壮的刘台牛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重压,他抬眸看邢雁鸿,邢雁没看他,而是平视远方正在喂马的凛皓,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将军是老姐,还是叫我三公子。 刘台牛低下头,点点头,听见邢雁鸿又说:你看凛皓。 刘台牛顺着邢雁鸿的话望过去,见凛皓已经喂完马,将卸下来的马鞍擦干净又重新绑回去。 凛皓从小就跟在我身边,他和老姐身边的杏菖是一同长大的,而杏菖现在成了总指挥使可以率领百万邢鹰军上阵杀敌,而他却要跟着我困在汝南,从汝南逃出来也只能跟着我带领只有八千的易安军来围剿土匪,刘台牛,我身边虽然没有易安身边的人多,但我能明白易安的用意,你与尘凡是他的左膀右臂,是他最信任的人,没有轻重之分,你是易安身边的人,你要为自己的主子着想。 远方红霞扑过来,洒下的金光映在邢雁鸿漆黑的眼眸中,天暗下来了。 这场不能输,并且要速战速决。邢雁鸿说。 邢鹰军可以输,邢凌君也可以输,但是他们易安军不行,他们是楚心乐从汝南带回来的,这是他们的第一场仗,为了他们的主子,这场仗必须赢。 刘台牛明白自己这不合时宜的脾气,他必须重新调整过来,他的鼻子发酸,邢雁鸿感觉到他的肩膀也在颤抖,凛皓走过来,看见刘台牛抹了把脸,有些愣,看向邢雁鸿,邢雁鸿将手从刘台牛的肩膀上拿下来,无辜地耸肩。 *** 楚心乐一行人顺利的过了燕都,霍刚跟在后一队中,比楚心乐他们稍微要慢一些。 然而出了燕都通往琅琊的道上,便听见一路上的百姓都在说他与邢雁鸿逃出汝南的事,这些时日已经足够传遍整个中原。 楚心乐打扮成商人模样,但也难掩盖住他那出挑的样貌,邢雁鸿不放心,便给他带了顶帽纱,尘凡走在前面,脸上多了道疤,楚心乐看得直想笑,不过碍于尘凡的面子,他还是地道地忍住了。 尘凡停住脚,后面的队伍也都挺住,楚心乐坐在马车里,透过纱帘见尘凡走过来掀开帐子,小声说:大人,到琅琊了。 楚心乐呼出口气,说:走。 尘凡牵着马车朝前走,门前的侍卫正拿着楚心乐的画像挨个检查要进城的人,前面人少,没多久就轮到楚心乐他们,那侍卫见他们洋洋洒洒一大队的人,不由得朝前方马车里多看几眼。 尘凡从前在艳香楼,眼力见练得熟,见状便立刻舔着笑说:军爷辛苦了,我们是从燕都去往临安的商人,赶着回家。他说着从袖筒里掏出一锭银子给那侍卫。 那侍卫垂眸看看便伸手抓过去,但没放人,他说:咱们也是奉命行事,还请车上的大人下来让我们瞧瞧。 周围嘈杂,所有乔装打扮的易安军都屏住呼吸,那侍卫手中拿得正是楚心乐的画像,而马车里做得就是楚心乐本人,只要眼睛没毛病,绝对能一眼能看出来与画像一模一样。 尘凡脸上的笑有些僵,他伸手抓住侍卫要掀开的帐子,笑说:军爷,咱家的大人还在歇息,而且啊脾气暴得很,您这样,我...... 规矩就是规矩,要想过城,就必须让我看看!那侍卫还真把自己当爷了,拿钱时毫不手软,如今说话也够硬气,脸皮厚得像他身后城墙一样。 跟在后面的易安军将手不动声色地伸向拉货的车上。 无妨,我已经醒了,既然是规矩,咱们也不好打破不是?就在尘凡准备动手时,他听见马车里的楚心乐开口。 尘凡稍作犹豫,将帘子掀开,身后的易安军已经握住剑柄。 马车里还带什么头纱啊?那侍卫看见显然起了疑心,不耐烦道:摘下来。 周围的侍卫见这里耽误的时辰过长,也都围上来。 楚心乐朝外探探身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摘掉头纱,在凝重的气氛里露出那张一大块青胎记的脸,不仅如此,唇边还有一颗痦子,上满竟然还有一根黑长的汗毛,和侍卫手里绝美的画像没有丝毫相像。 人不都要脸的嘛,我这副模样,自然要遮一遮。楚心乐边说着又将头纱带上,坐回去。 围上来的侍卫见状散开,那侍卫收了银子见其没有什么异样便不再阻拦,放他们进城。 他们一行人没做停留,生怕引人怀疑,紧赶着便出城,出城要比进城容易,没费多少功夫便出来。 楚心乐自觉自己面貌仅一个头纱遮不住,便在邢雁鸿给他带上之前找人画了胎记贴了痦子以确保万无一失,这事连尘凡都不知道,毕竟楚心乐上马车时带着头纱便没再摘过。 出了琅琊,他们吊着的心也放松下来,在驿站中歇着等霍刚他们,天色渐暗时,霍刚也来了。 楚心乐将人迎进来,替其倒一杯茶,问:路上可有阻碍? 霍刚饮完茶,摇头粗略说:还好,琅琊进城时有些困难,不过好在没被发现。 楚心乐听后若有所思地点头,说:果然不出我所料,薛蛮不在琅琊。他说着将遮面的头纱取下,一路上这玩意弄得他脸痒,好在现在出城,也不需要这东西,他取下之后看向霍刚:我们必须速战速决,在薛蛮和施甄铭还未商量出对策前将丰天和琴川拿下,这样就解了九原后顾之忧,伯鸾也能安心对付蛮夷......师父你为何这般看着我?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54) 霍刚瞧那张脸有些愣神,甚至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认出楚心乐来,他回过神,连忙摆手,清咳两声:没,没事,乐儿接着说。 ......楚心乐笑笑:我说完了师父。 霍刚点头,瞧远方平铺的红霞正渐渐散去,说:天要黑了。 楚心乐并未顺着霍刚的眼神看,而是看向不远处在河边洗脸的尘凡,他站起身,活动活动脖颈,要走过去洗把脸,歪头朝师父说:师父在这歇会儿,待天黑下去,咱们就该活动筋骨了。 *** 琴川是中原的水乡,这里鱼肉肥美,比九原要暖和许多,楚心乐从九原南下花了整整四日才到,而邢雁鸿那边已经打得如火如荼。 邢雁鸿打通了赤天粮马道,直攻奉天城门下,陈矿鸣与其周旋,这场攻城战打得十分艰难,他们粮草所剩不多,易安军也有些许死伤,他知道六千士兵来攻城,料谁都不敢相信,陈矿鸣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自然也不傻,每当他要追出城门去,邢雁鸿便退兵,陈矿鸣料定他身后必有伏军,因此不敢贸然追出,然而等他们回城,邢雁鸿又会卷土重来,一副不将人引进陷阱誓不罢休的模样。 他们已经在这熬了四日,这夜天上碎星子正眨眼,他们带的粮草已经不足他们再支撑一整日,刘台牛擦干净剑上的血,和凛皓一同朝邢雁鸿走过去,战争避免不了死伤,易安军也已经筋疲力尽。 主子,咱们带的粟米已经不多了,所有的将士们吃,也就只够一顿。凛皓把盛好的半份粟米递给邢雁鸿。 邢雁鸿没接,他摆手说:我不饿,让将士们吃饱饭。他将束臂擦拭干净重新带好,看不远处的奉天城门,那里一片狼藉,看上去也不比他们好到哪去,碎星洒进他的眼眸,邢雁鸿冰冷的声音撞破沉寂:吃饱了咱们就上,最后一场了,说什么也得给易安打进去。 第74章 易主 夜里的琴川不算冷,但城墙上点着的火把依旧冒出白烟。本来该巡逻的土匪们不务正业,围坐在城墙下喝酒赌骰子,一个个喝得满面通红。 巡逻的该去了啊!说话的那人是个领头,名叫壮志,一直跟在陈矿鸣身前,陈矿鸣拿下奉天占领琴川后,便分他来管琴川,壮志心中无大志,他就想成天抢个粮食养活自己下边的弟兄们,今年将近三十了连个媳妇都没有,不过他也没想过要找,毕竟一整个琴川的美人儿多的是,他和弟兄们想快活就去快活,快活完了提裤子就能走,哪那么多婆婆妈妈的事? 他和手下的弟兄们混得好,没人怕他,都拿他不当老大,这时候壮志虽然发话了,不过喝酒都在兴头上也没人愿意听,摇着骰子说:这就去这就去,咱们这琴川不整天都这样嘛,哪有不要命的敢来的哦,巡不巡逻这都一个样的嘛。 那几个人说完就哈哈大笑,壮志也跟着笑,一群人围在城墙下笑得开心。 他们说得不错,壮志自从接管琴川以来,没什么人来打,琴川北有永安港与奉天相连,水路需船,而船上若带兵则需要更大的船,所以要从北攻琴川则无法偷袭只能硬来,东面连山,奉天那边也没传来什么报信的人,壮志也不管什么巡逻不巡逻了,敞开怀喝酒。 然而他不知道连下三日今夜刚停的那场雨是天助邢雁鸿,仓库中的干草全被淋湿,城墙上的烽火点不起来,而走水路去琴川的路太过艰辛,邢雁鸿丝毫不给陈矿鸣喘息的机会,因此壮志及其余人在琴川丝毫不知情。 骰子玩累了,酒喝多了,壮志起身要去旁边草丛里小解,城墙下其他人也喝得上头,晕乎乎地问:一起啊? 壮志摇摇晃晃骂骂咧咧道:给老子滚!谁他娘的跟你们一起! 几人哈哈大笑,笑得岔气了就倒在草地上,扭捏着不愿起来。 身后打骂声和笑声渐远,壮志前方的草丛里有些暗,他觉得草在上面,碎星子踏在他脚下,晕乎乎地想吐,他吞口唾沫,解开裤腰带防水,恍惚间听到身后传来窸窣的脚步声,以为是一块喝酒的过来放水,他系好裤腰带,骂咧着回头:不是她娘地说了 话还没完,他脸上保持着嘴巴大张双眼圆蹬的神情,头和身子已经分家,一颗脑袋骨碌碌地滚到一旁,身子倒下,露出身后那双勾人的双眼,楚心乐拿出帕子将如狂擦拭干净,一身红衣在夜色中如同鬼魅,他双眸垂下紧紧盯住壮志那颗脑袋,将如狂放入长靴,厌恶地移开眼。 尘凡和几十个易安军也已经陆续进来混进土匪中。 对于琴川,楚心乐再熟悉不过,琴川南城门墙左右各有两道排水口,因为琴川多雨,所以楚天令当时将排水道专门扩大,足够一个成年男子爬进去,楚心乐带着尘凡易安军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排水道中爬进去,趁土匪们喝得烂醉抹掉他们的脖子,白色的帐篷上泼了血,橙红的火把一照,显得诡谲。 尘凡速度快,剑法也练得炉火纯青,不出片刻已经上了城墙,帐篷中其余的土匪喝了酒已经睡下,外面的事或其他帐篷里的事一概不知,突然听见一阵响声,许久没开过的南城门居然没打开! 他们还未来得及穿衣便出来查看,见到的却是到处硝烟弥漫的模样,该巡逻的土匪们没有声响,就连他们的头子壮志也不知道去哪,群龙无首才是最绝望的局面,没有领头,他们就是群无头苍蝇,不出半个时辰便被两千易安军全部制服。 他们这些土匪不少,要比易安军多太多,尘凡命人把土匪拖到一起,问楚心乐:这些土匪...... 楚心乐明白他的意思,他们易安军人太少,如今占领琴川,还有奉天,没有自己的守备军便是最致命的一点,若是这些土匪能够收归己用,那边能凭白多出一大股力量。 杀,楚心乐没说其他话,尘凡也不便再多说什么,他领命往回走,没走出几步楚心乐又叫住他:分开问奉天的地形和通向奉天南城门的捷径,还有其他土匪藏在哪,不说便杀,记好每个人说的话。 尘凡得令,便去施行。 楚心乐掀帐进了个帐篷,想坐下歇会,谁知那榻上凌乱,还有女子的贴身衣物,楚心乐觉得恶心,便又出来,站不远处透气。 远处的喊叫求饶声混着硝烟味传过来,惹得楚心乐头疼,没过多久,尘凡跑过来,朝楚心乐摇头:他们都说不知道。 那就接着杀。 惨叫声此起彼伏,鲜血喷洒不断,霍刚不愿看这些,便走得稍远。 易安军提着土匪的大刀,那刀快又狠,一刀下去血还未喷,整个脖颈就已经全断了,他甩甩血,将刀翻个面刀刃抵在土匪后脖颈上,冰冷的刀刃触上温热的皮肉,激得土匪打个抖,被束住的双手不断挣扎,他大喊:好汉!好汉啊!是真的不知道!真不知道! 尘凡没理,他甩来个眼神,持刀的易安军明白之后立刻翻过刀刃,提刀要砍,划破疾风的刀刃声传进土匪耳中,他吓得尿裤子了,鼻涕朝嘴里流,立马大喊:我说!我说! 有了先例,后面的土匪绞尽脑汁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往外说,说不出来的便杀,胡诹乱造的也杀,到最后剩下不到一半的土匪,被收押。 南城门这瞬间空下来,楚心乐让霍刚带五百易安军在琴川找寻其余土匪,自己带尘凡和剩余易安军从北面水路出发。 在此之前,他还回了一趟楚家,楚府似乎没变样,还是十年前他死去的那副模样,可走进去仔细看,才发现有些柱栏已经腐朽,因为楚府到处暗藏机关,门口堆了好些尸骨,看模样都没能进去,土匪们也怕,周遭都传这是座凶宅,根本不敢靠近,所以里面完全没遭破坏。 他们楚家造过两艘船,琴川多水路,船造得也大,每艘船上除去装□□的暗舱,还可载将近八百人人,两艘船便正好能将楚心乐一众人载过去。 船放在琴川北城门外岸边,因为体型过大,无人移得动,需要木匙,而木匙便在楚府中。 楚心乐取了木匙便带军上船,从前楚松存曾教过他如何驾船,可今日还是第一次,他将方法教给尘凡,尘凡聪明,学得也快,他给楚心乐叙述一遍,楚心乐放下心,这才肯带易安军上前面那艘船。 这船整体是用青木制作,船后拿沉木作了类似船桨的东西,用动物的粗发连接到船上掌盘处,虽然能日行千里,但声音却小,再加上黑夜水面上无光,根本看不清水面上的东西,而现在奉天所有的兵力都集中在北城门防守,南城门根本不剩几个人。 不出两个时辰便到了,楚心乐将船停在树荫处,带领易安军躲过视线从船上下来,没等多久,便见尘凡亦是如此。 他们已经从土匪口中问出实话,对奉天地形也是多有了解,奉天地处盆地,因此城墙建的竟比九原还要矮一些,若是能趁城墙上的土匪不察觉利用云梯从城墙上上去打开城门,那么陈矿鸣就已经必败无疑,但这需要有人把城墙上的土匪引开。 尘凡拾了根干树枝,在地上比划,小声说:我带着几十个易安军去,引开东边城墙上的土匪,主子到时候就从东面城墙上去。 楚心乐思考良久,见计划可行,只对尘凡和所有易安军说:万事小心。 两队人便分开行动,紧要关头最怕迟疑,因此行动速度极快。 尘凡与那些易安军作引,成功引开东面城墙上的土匪,所有土匪都朝西追去,只留零星几人留在这。 架好云梯没有多费周折,楚心乐迅速爬上城墙,在土匪身后神不知鬼不觉将其口鼻捂住迅速抹了脖子,城墙上瞬间只剩楚心乐的人。 他和其他易安军打开城门,放所有人进来,易安军们并不叫喊,他们拔剑就杀,本来就没多少人的南城门瞬间被其洗劫一空,奉天的南侧彻底成为楚心乐的地方,他站在城墙上,看着下方站定整齐的易安军。 漆黑的夜虽然不亮,但火把依旧能找出楚心乐的眉眼,呼啸的东风吹拂着他的发,那身红色劲装上不知什么时候沾了血,胸前深了一块,硝烟味弥漫开,他抬头看向北方的战场,邢伯鸾为了他正拼死一战,他又怎么能让伯鸾失望。 邢雁鸿要做他坚实的后背,楚心乐也要做邢雁鸿不可摧的胸膛,他要占领奉天,他要将燕都琴川同其相连,他要汝南和琅琊拿九原再也无法。 奉天本来就该是他的。 楚心乐抬指冷清地抹掉喷在脸上的血,继而笑起来,火把衬出他的秾丽,他像白纸上画出的精致漂亮的画,可又如同地狱里的恶魔。 整整十年,鬼王回来了。 对阿乐来说,或许要更长的时间以后,他才又重新踏上这片土地。 楚心乐垂眸看向易安军,他从腰间抽出牵黄,说:这城该易主了。 第75章 鬼王见大哥 奉天北城门硝烟弥漫,凛皓和刘台牛皆已负伤,邢雁鸿也好不到哪去,易安军们拼死搏杀,陈矿鸣能发现他们这次在不顾性命地攻城,他带领土匪出城门要与已然疲惫的邢雁鸿一个致命击,他本以为邢雁鸿会再次撤兵,然而没有,他们越杀越烈,越杀越勇。 邢雁鸿骑赤霄在土匪中杀出一条血路,直逼陈矿鸣,陈矿鸣不甘示弱,他的刀是特制,为的就是要抵抗九原邢鹰军的进攻,邢雁鸿一刀劈下去,陈矿鸣立刻横刀转腕,将邢雁鸿的力道柔下去一半,两把刀刃摩擦激出火花,邢雁鸿立刻察觉出些微妙的东西。 陈矿鸣的这把刀看着和自己的并无太大区别,他以为只是外貌相像罢了,可试过才知道并不只是如此!他的刀刃以及做工都和九原的刀一模一样! 他们九原的刀都是自己根据自身条件进行制作,方法也只有他们邢家最懂,这个不知道哪来的土匪又是怎么得到他们九原的刀!而且是把好刀! 陈矿鸣虽然比不上邢雁鸿天赐的体魄,可他在中原里已经算得上是惊人的身躯,两人的打斗仿佛要地震山摇,邢雁鸿的强劲猛攻使得陈矿鸣一开始只能被迫防守,邢雁鸿不给他一丝一毫可以喘息的机会,进攻动作甚至更加快速,他将快与猛结合到一起,这是连邢烟平和邢凌君都无法做到的事。 手中的刀本来就已经千斤重,想要将动作加快简直难上加难,然而这三天中邢雁鸿已经将近打过无数场仗,他的体力本来不该支撑他完成这样劲猛刚强的动作,可邢雁鸿如同不会疲惫的机器,也许前几场仗他累了,可现在,陈矿鸣出现在他眼前的这一刻,所有的疲惫都消失,他如同盯住猎物的雄鹰,俯身冲下势必要将猎物撕烂! 然而陈矿鸣的打法是邢雁鸿完全没见过的,他虽然人看着粗旷,但打法却完全相反,更接近于楚心乐,他深知以柔克刚的道理,邢雁鸿砍出去的刀像砍在水里,虽然招式劲猛,但对于陈矿鸣,邢雁鸿竟一点办法都没有! 之后形势颠倒,陈矿鸣终于逮着机会反退为进,他那似水的格挡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与邢雁鸿方才相似的攻法,他竟会将两者结合在一起!虽然速度不比邢雁鸿快,但刀刀力道猛进。 邢雁鸿的体力已经消耗大半,如今抵御陈矿鸣的进攻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赤霄叫喊着被打的后退,土匪见状士气大增,叫嚷着冲进厮打。 陈矿鸣也是如此,他杀红了眼,一刀刀直击命门,见邢雁鸿难以抵挡更是喜上心头。 他这才发觉根本没有伏兵,邢雁鸿就只带了这么几千人来攻城,他没深入想,如今近在眼前的胜利喜悦冲昏他的头脑,他要杀了邢雁鸿!他要逼上九原! 又是一刀砍下,邢雁鸿一个闪身,陈矿鸣持刀转腕横劈过去,邢雁鸿仰身躲闪,刀刃略过邢雁鸿的脖颈之时,邢雁鸿手持缰绳,双腿紧夹赤霄腹部,上身朝一旁倾去,就着这个姿势挥刀偷袭陈矿鸣。 陈矿鸣根本没注意他这么一招,来不及躲闪,被他划破肚皮,一生惨叫响彻云天,只见一个灰色身影猛地从旁边树丛中窜出,阿翡张开大口露出獠牙,准确地咬住陈矿鸣拿刀的手臂,鲜血一瞬间喷出,陈矿鸣根本没有想到邢雁鸿身旁的狼还会跟来,他一阵吃痛,本能地将刀扔在地,凛皓见状立刻冲过来捡起那把刀。 邢雁鸿朝他喊:拿好了!那是咱九原的东西! 陈矿鸣不断挣扎,邢雁鸿一吹口哨,阿翡见状立刻松口,奔跳着向不远处。 你卑鄙!陈矿鸣疼得呲牙咧嘴,他扶住被咬残的右手,他们土匪没有兵甲,只见被阿翡咬过的地方已经血肉模糊。 邢雁鸿并未因为他这句话而生气,相反他深知更愉悦了,脸上的笑更大,眼神透过他看向远方城门中,声音轻佻:对什么样的人就要用什么样的法。 陈矿鸣好像听到什么声音,他猛地想起什么,转头朝城门中看,那里的人已经显然不是土匪的模样,胸腔之中跳动飞快,他耳边嗡鸣,甚至已经感觉不到手上的痛,抬头朝城墙上看,城墙之上一人立在那垂眸看他,那模样他从未见过,可那眼神他又觉得眼熟,那身红衣如同鲜血刺伤他的眼。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55) 声东击西。 在这一刻,陈矿鸣终于明白,自己输了。 楚心乐与邢雁鸿对视,他们心有灵犀,在看向彼此双目的那一刻给对方一个安慰的笑,他们隔着硝烟与战火对望,他们在黎明破晓之际送给对方最贴心的礼物,那是只有二人才能懂得的笑。 邢雁鸿要将楚心乐想要的一切都送给他,哪怕是将自己的心挖出来。 经过三日的搜查,奉天和琴川所有土匪几乎都已经压入寻府的地牢下,然而楚心乐却还有别的顾虑。 土匪没法用,他们整日在江湖上混,鬼点子多,机灵得很,把他们编入奉天守备军中是根本不可能的事,然而除此之外又怎么能在短时间内完成守备军的编排,他若是无法管辖奉天,那么施甄铭攻过来,他只能是邢雁鸿的累赘。 *** 云既明是在楚心乐占领奉天琴川后的第二日才得到消息,他已经命钱益派人将琅琊与临安都找过,去往燕都的人今早也已经回来复命,都没有邢清章的消息。 汝南那里自从施恩择被杀之后要比其他地方乱很多,邢清章一人就算了,可他身边还带了平安这么一个孩子,因此绝不会去汝南,而九原与临安相距最远,一个在最北,一个在最南,而云既明在邢清章离开一天之内便派人从琅琊往北追,都过去这么多时日,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云既明突然多出个奇怪的念想,邢清章故意给他一个往北回家的趋势,只不过是为自己逃路?要是这样的话,他们从一开始的方向就是错的! 钱益也意识到这个问题,不确定地说:难道......他们去了琴川? 邢清章到琴川的时候还是土匪当家,琴川更是好进不好出,进去之后也是一派民不聊生的惨状,而且听闻那琴川的土匪头子喜好美色,男女不限,小瞎子的那副模样...... 冷风从半敞的木窗中吹进来,激得云既明脖颈上汗毛倒立。 云既明不敢想,他连忙对钱益说:去琴川,掘地三尺也要把善渊。给我带回来! 钱益面露难色,找不着的到是一回事,可就说现在,楚心乐管辖琴川,他们临安人连进都困难,寻找也更难,朝云既明小声说:主子......我们很难进琴川...... 他说得不错,楚心乐帮他完全是为他自己,而云既明那个老爹可是跟着薛蛮十年前去围剿楚心乐,这仇说到底还没报,楚心乐很难相信他云既明。 云既明没有回话,气氛在这一刻变得诡谲沉寂,他似乎做了很大的思想争斗,看向一旁别在木窗上那株干掉的丁香,叹一口气,说:这一回,我亲自去,把善渊重新带回我身边。 *** 楚心乐不放心自己师父一人在琴川,便将土匪收押之后,后事全部交由邢雁鸿处理,自己便连夜赶回琴川,他回到琴川时天已经亮了,霍刚在楚府中待了几天,楚心乐将容易触发机关的地方告诉他,这几日也算是待得轻松,想着今日去壮志那府上瞧一瞧有没有扣押什么良家百姓,这才刚起来练过剑,便听见大门被推开,楚心乐风尘仆仆地赶回来。 霍刚将剑收了,现在见到他有点恍惚,眨眨眼,见人走近了,问:乐儿?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楚心乐回答:奉天那边忙得差不多了,有伯鸾在那照看,我担心师父太累,所以回来看看。 可吃饭了? 霍刚现如今最关心的便是楚心乐的身体,眼见自己的徒儿从离开汝南后越来越瘦,以前养起来的肉现在竟然消失得一干二净,所以只要他在楚心乐身边,一日三餐都要督促他。 楚心乐一怔,刚想说吃了,还没开口,只见一边尘凡抢答道:回师父的话主子没吃饭连药也没吃。 楚心乐:...... 他这句话说得极快连气都不带喘,楚心乐根本没法阻止他。 霍刚责罚般地拿手指点点楚心乐,说:进来去坐着,我去给你煮面。 楚心乐心虚地摸摸鼻尖,回头瞪一眼尘凡,还是乖顺地坐着等饭。 尘凡站在一旁,下意识地舔舔嘴角。 葱花香先传进来,之后便看见霍刚一手端一碗清水的葱花面走进来,尘凡见状问:师父也没吃饭? 楚心乐想不到自己的亲信也有傻的时候,无语地瞥他一眼,拿起筷子吃面。 霍刚示意他坐,说:我猜你也没吃饭,煮了两碗。 说完不等尘凡反应便出门又到院子中练剑等他们。 尘凡这才怔愣地说:谢......谢谢师父。 自然没人回他。 他抬头看发现已经没人了。 楚心乐把他的神喊回来,看一眼他面前的碗,说:快吃。 尘凡立即大口吃起来。 楚心乐见状皱眉,说:热,吃慢点。说完瞧他被烫到的模样又有几分好笑:你呀,有些事上机灵,有些事上就跟个木头一样。 不过楚心乐转念一想,这也不怪尘凡,他从小待在艳香楼,对亲情一概不了解。 想到这,他又不自觉地叹口气。 等两人吃完,又看着楚心乐喝下药,三人这才动身去壮志那间府上,壮志这座府邸不大,看样子也有很久没回来,府上连个下人都没有,也许早就在那晚都逃光了,到处都落了层灰。 三人往里走,府中构造简单,出去前堂就只有一个卧房,霍刚在前堂搜查,楚心乐和尘凡便去了卧房,卧房中布置也简单,只有一张榻占得面积最大,霍刚也进来,朝两人摇摇头。 这府邸乍一眼看上去毫无违和,可楚心乐再看那张床时,总觉得有哪里说不出的怪异。 你觉得这张榻哪里不对?楚心乐问尘凡。 尘凡左右认真瞧了瞧,才迟疑地开口小声说:太大了? 楚心乐点头肯定:就是太大了。 一张榻设计那么大,那么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楚心乐走过去仔细查看,尘凡和霍刚也照做。 他的手指摸上床头,在木栏后面碰到一个类似按钮的东西,他使劲按,果不其然,床板吱吱呀呀地拉开,木头光滑,一看就不是很久没打开过的痕迹。 床板下是空的,有木梯通向下,是一种类似密道的空间。 尘凡与楚心乐对视一眼,便第一个下去,楚心乐第二,霍刚在后面。 三人下去之后又朝前走了一小段路,豁然开朗,拥挤的密道变得宽阔些,竟是个密牢? 因为风灌进来,烛火摇曳,密牢微暗,牢里似乎关着两人,一大一小。 听见脚步声,那个小的朝那身已经脏掉的白衣男子怀里躲,走进了楚心乐才看清,那男子眉眼有些熟悉,但那双漆黑的眼眸却毫无亮光地向下垂。 你们......楚心乐开口:是何人? 邢清章一听并不是关他的人的声音,但无法分清好坏,便没有说话。 平安露出一张委屈带泪的小脸,眨巴眨巴地看他们。 尘凡在外面混得时间长,见到这白衣男子觉得在哪见过,转念一想,是艳香楼里有几桌客人谈论邢雁鸿时提到过邢清章,当时拿出画像时他还瞥了一眼。 他略显迟疑地问:邢家大公子? 第76章 野狼 奉天地牢中阴森可怖,这里被陈矿鸣改造成人间地狱,到处遍布血腥味和污泥,可谁能想到,有一天陈矿鸣竟然能自己享用他创造的一切。 邢雁鸿来时,凛皓正施完刑,陈矿鸣身上的衣衫破烂不堪,他蓬头垢发,额上全是向下滴的冷汗,双眼已经无法对焦,邢雁鸿走到身前,他怔愣地看了许久才看清,紧接着啐一口唾沫,邢雁鸿转身躲开。 你......你他娘的狗东西!爷爷要是出去了......爷爷陈矿鸣还没说完,就被邢雁鸿的一拳打得有些发懵,他耳朵里的嗡鸣声不停,嘴里的血和唾沫混在一起止不住往下流,还没回神,脸又被人掰正。 回答我的话,这把刀从哪来的?邢雁鸿仔细欣赏从陈矿鸣手中抢来的刀,话不多,但戾气重。 陈矿鸣猛喘好几口气才缓过来,他咧开嘴笑,牙齿上全是粘稠的红血,他双手被吊起来,脚尖只能稍微碰到地,他朝后仰头,笑声越来越大,最后乃至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 你能想到的,又为什么还来问我?陈矿鸣仰头看牢顶的漆黑,他似乎卸掉所有力气,全部倚在绳子上。 牢狱之中沉寂无声,陈矿鸣这句话无疑是把冰冷的刺刀直逼邢雁鸿的心脏。 这把刀他又是何时得到的呢? 邢雁鸿将刀放下,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这话不用问,他也已经能有答案,与陈矿鸣交手时他用刀熟练,出手老辣,一看便是练过不下五年,那么这把刀就是陈矿鸣占领丰天和琴川后得到并且练习的。 我再问你一遍,这把刀到底哪来的? 邢雁鸿的声音有些冷,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凛皓发觉出自己的主子现在已经怒到极点,邢雁鸿的发怒并不是吵骂大吼,他有着和强壮的外表完全不同的性子,怒到极点反而愈发沉静。邢雁鸿再问一遍的原因并不是只让陈矿鸣回答,他在试图试探陈矿鸣的心性。 陈矿鸣自然也能发现,他等得就是这一刻,他笑着说:爷渴了,给爷喝点水,高兴了,自然就告诉你。 他完全没有被俘的自觉,相反,他在自己改建的地牢中像是个享福的大爷。 所有人都静下来,邢雁鸿抬手,易安军听令拿了碗水喂给陈矿鸣,陈矿鸣狼吞虎咽地喝干净,喘口气,觉得舒坦些,拿舌头抵着自己的左腮,看邢雁鸿。 邢雁鸿等他说话。 谁知道他抬头看了看吊着手腕的粗麻绳,又说:这绳子也太紧了,勒得爷手腕疼。 邢雁鸿耐心告罄,不耐烦地压低声音道:那就把这双手腕砍了。 他说得风轻云淡,抽刀时连眼都没眨一下,陈矿鸣见状当即怂了,在刀砍过来的一瞬间松口:野狼! 擎苍刀突然顿住,刀刃划破风的声响同陈矿鸣的叫喊回荡在地牢中,邢雁鸿收刀,示意他继续说。 陈矿鸣心有余悸地瞥眼看了看邢雁鸿腰间的刀鞘,说:他们称自己叫做野狼,当年我占领奉天不久,手下的兄弟们少,就连把趁手的兵器也找不到,正巧这时候就来了一个中原模样打扮的人,但我觉得他的模样无关要比中原人深邃许多,不过当初我也不在意这些,他说自己是商人,手中有几把兵器可以送给我,但作为条件必须要他的人随意进城,不管他们的任何行动。 邢雁鸿听到这甚至冒出一身冷汗。 野狼,这是他们给蛮夷人的称呼,难道说...... 他几乎浑身颤抖,听陈矿鸣继续往下说:作为交换,我拿了他的刀,也将他们的人放进来,从没管过。 从没管过...... 这意味着五年的时间,野狼很有可能已经深入他们中原内部。 你可知他们有何特征!邢雁鸿压低声音,他俯看陈矿鸣,因此动作,脖颈间的雄鹰显得更加锐利。 陈矿鸣思付良久,终于想出来什么,说:我见过那人耳后的刺青,好像就是一头狼。 邢雁鸿从地牢出来后,身上那股子血腥味一点也没减轻,甚至因为他周身的戾气变得更加沉重,凛皓跟在他身后,也从方才陈矿鸣所说的话中得出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想,甚至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清晰,他甚至有些莫名的烦躁,终于跟在邢雁鸿身后开口问:主子,根据陈矿鸣所说的话......野狼他们...... 邢雁鸿停住,他抬头望向阴霾遍布的天,寒冬已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陈矿鸣这个狗东西把蛮人放进来了,而他却从未察觉到。 中原的一举一动,那些在蛮夷根本得不到的投石机和努车究竟是怎样送出中原到达那拉手上?而这些蛮夷蹶子又藏在何处? 一桩桩的事压在邢雁鸿心头,他这才发觉,回到九原的日子并不轻松,他承诺要把一切都给楚心乐,可现在,看样子还很困难,中原这颗大树里进来了蛀虫,他知道了却无从下手。 许久后,直到乌云越来越厚,飘雪了。 邢雁鸿长叹口气,他垂下眸子,睫毛敛起他眼中的情绪,叫人看不清,只听见他用一种呼气的方式朝身后的凛皓说:这件事,先别告诉易安,他...... 他身体还没养好,奉天和琴川又刚收回来,建立守备军也要劳心费神,这件事,就让邢雁鸿自己去解决。 *** 邢清章?楚心乐一向从容淡定的神情出现一丝诧异,他终于肯仔细打量眼前这个一身白衣的男子,他的眼睛明显看不见,模样体形和邢雁鸿完全不一样,他这才想起邢雁鸿曾告诉过他自己模样随老爹,而大哥的模样像娘。 邢清章听到有人叫他,这声音他没听过,一时不敢确定来人和把他关在这的土匪到底有无关系,便冷清地问一句:不知公子是...... 楚心乐看了看一直窝在邢清章怀中的平安,对他笑一笑,回答说:在下楚心乐,就是十年前大哥的三弟一刀捅死的鬼王。 邢清章对此早有耳闻,虽说当年他在无名山上闭关,但对于他弟弟的事还是会用各种方法和途径去了解,他听到这,搂着平安的手收得更紧。 楚心乐见状轻笑出声:大哥不必慌张。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楚心乐将邢清章和平安从密牢中带出,把从汝南到九原的很多事全部告诉邢清章,但隐去了一些私密的事。 邢清章的白袍沾上些污泥,他的发髻不算整洁,甚至余下几缕散发,可他做得笔直,丝毫没有狼狈模样。 二人为何会被土匪关在密牢中?楚心乐问。 尘凡给两人沏了茶,平安拿过一只茶杯递给邢清章,之后才拿起另一杯,一口气全部喝完。 邢清章也渴,但做事慢条斯理,他连续几口将茶喝掉,这才开口回答:我也不太明白,刚踏进琴川还未歇息,我和平安便被人抓进府里。 那些人长得可凶啦!一个个五大三粗,说什么要我哥哥做什么男宠,我哥自然不肯,就被关在那密牢里。那密牢又湿又冷,到处是虫子乱爬,我和哥日夜都睡不好觉,生怕被抓过去。平安这小子机灵得很,眼见面前的救命恩人不坏,那便把他们的境遇往惨了说,反正两人此刻也无处可去,若是能跟着这个剿匪的大人,也算是个归处。 楚心乐命尘凡给二人再去倒杯水,两人饿了将近三天,霍刚也张罗着去做点吃食给他们。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56) 屋里瞬间只剩下他们三个,楚心乐这才开口:听闻大哥一直在大名山求学,又怎会跑到琴川这种混乱之地? 这话邢清章不愿回答,他更不愿想起自己师父倒在自己怀中冰冷的触感,同时又觉得心寒,纪无涯的死若是被中原知道,那他云既明定不会好过,而现在楚心乐这样问,便说明临安的消息已经被封锁,邢清章倒吸一口冷气。 他终于知道,云既明没有心。 如今制衡破碎,乱世重现,灾民们颠沛流离,老师察觉到这些,便命我下山来。邢清章巧妙地避开那些烦心事,把话说得圆润。 楚心乐也并未多问,他点到为止。 若是大哥不嫌弃,就先在我府上住着。楚心乐道。 从前段时日邢雁鸿说起邢清章的神情就能看出,邢清章与邢家的关系似乎并不好,这也是他能想到的邢清章不回九原的原因,当务之急必须把人留住,绝不能让他带着一个孩子继续在外居无定所地漂泊。 这怎么好劳烦大人邢清章刚要拒绝。 那我和哥哥就谢过楚大人呐啦!平安用一口临安腔打断他的话:哥哥在外不容易,再加上我这么一个累赘实在是心累,楚大人真是大善人 停,楚心乐脑仁被平安这个小孩嚷嚷得直突突,他抬指揉一揉,轻声道:可以了,别夸。 ......平安立马住嘴。 ......邢清章目瞪口呆,谁能知道自己这弟弟居然能说会道,真是长大了,竟然敢直接打断他的话。 那我命下人给两位收拾出房间。楚心乐站起身:看时辰饭菜也该好了,两位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帮帮师父。 楚心乐说罢便退下,出门正逢尘凡过来,他叫住人,回头朝屋中的两人看了看,小声说:这事先别告诉伯鸾。 第77章 城主 一切安顿完成后,楚心乐便让尘凡去奉天将刘台牛带来琴川,本来邢雁鸿想要跟着来,但却被尘凡制止,说是自家主子在琴川的事物还未忙完,若是邢雁鸿现在去了,会影响他家主子的心情,整天想着他,哪还有心思去处理事物。 邢雁鸿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原本桀骜不驯的九原鹰崽第一次感觉到无能为力,明明渴望与易安相见,可却无法。 楚心乐其实早就忙完,正坐楚府里和邢清章喝茶谈事,阻止邢雁鸿前来便是因为邢清章。 邢清章发觉出楚心乐周遭的气压有些沉重,以为是因为自己,便愧疚道:楚公子,真是不好意思,我和平安在这给你添麻烦了。 楚心乐这才从沉思中回神,他朝邢清章笑了笑,说:大哥,生疏了,我与伯鸾从汝南开始相依为命,他的大哥也就是我楚易安的大哥,你和平安便在这安心住下。楚心乐说到这,轻笑出声,从前的心事能与伯鸾说,可现在伯鸾不在,楚心乐憋在心中难受,便说出来:如今我虽成为奉天和琴川的城主,但这两州已经被破坏到内里,就连守备军都没有,若是汝南和琅琊攻过来,奉天和琴川根本无力可挡。 奉天和琴川被土匪占领后,太多普通百姓家的男儿误入歧途,楚心乐也绝不会再用他们,但若是征兵,且不说训练多久才能承担起作战的职责,就是登记核实都需要将近十天。 那楚公子何不先借用燕都的兵?邢清章思付良久,道:据我所知,暮怀雨对燕都的防备总是忧心忡忡,每年都会征兵固城,燕都的兵的数目是中原七州中除去九原位列第一的。楚公子既然已经将奉天和琴川连起来,那么这就是将燕都一同连进来的契机,等到奉、琴两城的军队完善,便派兵驻扎在燕都,保其周全。 邢清章的想法简直天衣无缝,万事都处理的周全,楚心乐豁然开朗,兴奋得直接抓住邢清章的手道:大哥,您可真是我的锦囊! 楚心乐并未告诉邢清章自己到底要做什么,但邢清章已经猜到,楚心乐也就不再隐瞒。 等到奉、琴、燕三城真正稳固之后,城主,便可继续向南了。邢清章说。 楚心乐轻笑,说:不必喊我什么城主,大哥和伯鸾一样,叫我易安就好。 就在此时,尘凡也将刘台牛带过来,刘台牛心中的隔阂其实在邢雁鸿开解他时差不多全部消了,但心中对自己主子有愧,显得有些不自在,楚心乐看出来,并未直说。 邢清章见几人要说话,便装作有事要离开,却被楚心乐拦住,刘台牛和尘凡在这一刻就能拎清邢清章在自己主子心中的地位。 你曾说过你的家人全都死在土匪手中。楚心乐突然开口,不只刘台牛,就连尘凡听见后也怔愣几瞬,只见刘台牛突然跪下。 主子。 现如今灭门之仇你已经报了,那接下来有何打算?楚心乐突然地问话让刘台牛无法回答。 他只有如实说:我就想一直跟在主子身边,保主子一辈子! 尘凡垂于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现在你就可以实现。楚心乐终于引人上钩,拿起茶杯喝了口水,问:明你跟着三公子攻奉天,可怨我? 刘台牛倏然抬头,负又低下去,说:不怨。 我知道你心中有怨,但我依旧要给你这个职位。楚心乐将茶杯放下,说:我要你留在琴川,守住琴川,我将琴川交于你。 不只尘凡,现在连邢清章都有些怔愣。 刘台牛这回猛地抬头,他立马拒绝:这万万不可啊主子!主子为何要将我一人留在琴川!是台牛哪做得不好吗?我想留在主子身边! 刘台牛,这是主子交给你的最后一件任务,就是好好地守住琴川。楚心乐突然正色:琴川虽不入奉天辽阔,但也不小,我一人分管两城实在力不从心,若你当我是你的主子,那就帮我将琴川守护成原来的模样。 眼看已经临近傍晚,今日阴天,没有太阳,所以根本瞧不出太阳是否已经落下去。 楚心乐命尘凡拿着自己的手稿去燕都调兵,而他和霍刚将琴川所有事安排妥当之后,便动身回了奉天,回到奉天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邢雁鸿等在城门口,见楚心乐与霍刚下船便走上前,他本想牵楚心乐的手,但奈何霍刚在,便忍住了。 一路可好?邢雁鸿问。 楚心乐走在他身旁,说:还好。又用只有两人能够听见的话说:只是没有伯鸾陪伴心中空虚。 邢雁鸿按耐不住想要堵住这张嘴的欲望,但楚心乐用眼神提醒他霍刚的存在,他只能在霍刚瞧不见的暗处抓住楚心乐的手撒气似的捏一捏。 他们一路上没有话语,慢慢地走,走过漆黑幽森的小巷,踏过灯火通明的大街,街上的百姓们知道奉天易主,但却没见过新城主的模样,不过他们对这也不在乎,只要知道新城主不会像土匪那样奸杀掳掠,那便不关他们的事。 他们三人回到府上时,这寻府倒是收拾得干净整齐了,看来邢雁鸿并没少费心,霍刚对此还算满意,他慢慢地点头,便见一个小身影从屋里出来,霍刚老了,眼睛也花了,等人走近才看清,是霍雾。 你不是该在邢府中......霍刚蹲下身,问到一半转头看向邢雁鸿。 邢雁鸿摸摸鼻子,说:呼呼想来,我见奉天的事也处理的差不多,便叫凛皓将他接过来了。 霍刚没再说什么,便领着霍雾进屋。 夜深了,奉天陷入熟睡之中,而寻府的一间屋子还是亮的。 楚心乐刚沐浴出来,便见邢雁鸿已经披件大氅倚在床上透过窗缝瞧外面的月亮,没有关紧的木窗飘进来阵阵冷意,他们彼此都不舍得这次温存。 好久没见三公子翻窗了。楚心乐坐到他身边,邢雁鸿拿过楚心乐手中的帕子替他擦拭未干的头发。 别取笑我了易安。邢雁鸿说。 两人离开汝南后霍刚为了照顾霍雾,无心管楚心乐,这才叫邢雁鸿有机可趁,可如今终于有了可以喘息的机会,邢雁鸿便无法再像从前一样,他只能半夜三更偷偷翻窗进来。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窸窸窣窣的摩挲声,他们二人的呼吸此起彼伏,这片刻的宁静,没人愿意打破。 九院那边......楚心乐最终还是结束这片刻的安宁。 他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之后便是低沉的声音:明日一早就走,蛮夷今日又打过来,前线的死伤要比原来更多,眼看着大雪天就要来了,他们想趁这一个月攻破九原。 ......哦楚心乐不知该做何回答,他抚上邢雁鸿的手背,示意他停下,发丝间温柔的揉搓停止了,楚心乐转过头,与邢雁鸿四目相对,之后捧起邢雁鸿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亲一口,再亲一口,将脑袋埋进邢雁鸿的脖颈间,闻到和他身上相同的皂角味,又不舍地蹭一蹭,这才抬起头拿那双眼望他,眼下的小痣显得又嫩又红。 邢雁鸿将人裹进怀里,轻拍楚心乐的后背,许久才说:我会做易安最坚实的后盾。 伯鸾啊。楚心乐近乎叹息地喃喃。 我在呢。邢雁鸿也轻声地回答。 二人在榻上的耳语轻柔又黏腻,桌上的油灯被窗外溜进来的风吹灭,奉天唯一亮着的屋子暗下去了,邢雁鸿与楚心乐相依在榻上,他们的喘息渐渐粗起来,院子里光秃的枝桠上落了几粒白。 我好爱你啊。楚心乐在情与欲的漩涡中忍不住的喊:邢伯鸾,我好爱你。 下雪了,院外的石板地蒙上一层白,冰冷刺骨的寒风吹过来,可屋里,正春日暖阳。 *** 九原的夜也深了,邢烟平已经睡下,邢凌君的身子刚,腹部的伤也养得差不多了,可要是拿刀上战场也确实不现实,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就直接披上大氅下榻,觉得闷,又掀了帐子,凉气一进来,刺得她一个哆嗦,更清醒了。 她坐下,倒了杯水,喝一口就放下,觉得不够味,正愁着呢,边听门前有人踩着沙砾过来。 主子? 她抬眼,瞧见杏菖走进来,立刻道:来得正好,我记得你帐子里有酒,去拿一坛过来,咱暖暖身子。 杏菖没动,他只说:主子身上的伤还没好,大夫说最好不喝酒,况且子时都已经过了,主子为何还不歇息? 邢凌君呼出口气:睡不着啊......大夫说的是最好,我身上的伤自己最清楚,去,拿酒去。 之后并不是喝了一坛酒,而是他们两人一人一坛酒,酒过三巡后,人都有些晕,邢凌君酒量不算好,虽然带军打仗是她的强项,但并不代表喝酒也是。 我和鸿儿,总喊爹叫老爹,邢凌君打了个酒嗝,她面上泛着红,平时的威严因为酒气也消散不少,她就这么单手撑着下巴看帘外天上的碎星:可我从来没想过他会真的老,小时候老爹总是能够一把就把我拖到他肩上,让我可以像鹰一样飞起来......那双肩真的很宽啊......她说着又垂下眼,本能地敛去眸子里脆弱的情绪:可我这些时日才发现,他真的老了,九原鹰王已然不复当年。 杏菖一句话也没说,或许在邢凌君面前,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做一个倾听的角色。 鸿儿还是太莽撞了,他虽有带兵打仗的天赋,但缺少足够的耐心,那仁德的死让鸿儿自负,可他并没有真正上过战场,现在的他,连胡特都打不过。邢凌君有些晕:我能明白老爹的决定,但这不代表鸿儿会明白,他势必会不服,杏菖,鸿儿还小,若到时候......邢凌君欲言又止:还需你多带带他。他是九原的鹰崽,我要他展翅时,翱翔九天。 第78章 良苦用心 昨夜折腾的太狠,邢雁鸿起来时楚心乐还没醒,他穿好靴子出门时凛皓已经等在外面,邢雁鸿竖一根手指在嘴上,示意凛皓噤声,凛皓刚想行礼,见状便沉下声音。 邢雁鸿走后,尘凡便回来了,毫无疑问,既然暮怀雨已经应下楚心乐,自然愿意借兵,尘凡将一切安排好后已经正午,楚心乐却没有丝毫要醒的迹象,他闲来无事,又想起自家主子昨天说了句要将邢清章和平安接过来,尘凡吐了嘴里瞎嚼的草根,起身说去便去。 奉天与琴川所隔距离并不算远,坐船的话来回也就两个时辰,不过尘凡去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将邢清章和平安带过来时已经傍晚了,红霞随着尘凡他们从琴川铺到奉天,正巧楚心乐也醒了,他今日无事,趿鞋出来时便见到霍刚和霍雾在院中堆雪人,昨夜的雪下得大,路上全披一层白厚的雪被子,今日有太阳,还算晴天,雪都还没滑,可见昨夜的雪有多大。 不知道伯鸾路上好不好骑马。 楚心乐正想着,霍刚就打断他的心思。 霍刚起得早,他有早起练功的习惯,这寻府也够大,霍刚练完功夫就爱转悠着去找楚心乐,可一连转悠好几次都不见人醒,在来的时候发现尘凡守在门口,便过去问阿乐醒来没,尘凡摇头,说:兴许是昨日太累了。 之后吃过午膳,带着霍雾又转过来,发现尘凡不在门口蹲着了,阿乐还是没醒,这才带着霍雾在院子里堆雪人。 阿乐今日怎么醒得这么晚?霍刚老早就想问这事了,从大清早到傍晚,憋在肚子里一整天终于问出来。 楚心乐哪能说实话,便笑笑,去看远处给雪人插上鼻子的霍雾,说:昨日事太多,兴许是太过劳累,所以起得晚了。 霍刚点点头,轻训道:以后事多也可以交给尘凡做,你身子不好,可不能再这么熬,对了,霍刚忽然想起什么:你今日睡一整天,肯定没喝药,在这陪呼呼玩着,我去给你熬药。 别......楚心乐这话还没说完,霍刚已经跑远了,他只能悻悻地收回手,叹口气朝霍雾走过去。 虽说每日霍刚都要熬药拿给他,可楚心乐不喜苦,那药苦得根本无法下咽,若是霍刚不看着他喝的时候,他准倒掉。 不知道是不是每日按时喝药的缘故,楚心乐对邢雁鸿鲜血的渴望要比在汝南时少了太多太多,这些时日总是忙城中的事,自己体内那毒也没时日去瞧瞧,想到这,楚心乐似乎想起别的什么,倏然看向霍雾,名字改了之后,他竟然将忘了件致命的问题,霍雾从前也姓施。 正想着,便见尘凡踏进来,他身后跟着邢清章和平安,楚心乐见到立刻展开笑。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57) 他牵住霍雾的手,将邢清章请进屋,命尘凡在外守着,陪平安玩雪。 屋里烧了火,邢清章一路上肩头满是风霜,进屋的一瞬间都消成白气。 楚易安扶着他坐下,拉着霍雾的手坐在他旁边,问:大哥可是纪无涯的关门弟子? 邢清章点头:正是。 那可否请大哥看看霍雾和我身上的毒?楚心乐开门见山道。 毒?邢清章立刻伸手过去,楚心乐将霍雾的手腕放在他手下,只见邢清章的眉头皱起来。 之后他拿开手,说:你的手。 楚心乐这才将自己的手腕伸过去,只见邢清章的脸色更加难看,他收回手,问:这事为何从未和我说过,这毒凶烈,沾上便入骨,会对人血有瘾,霍雾的毒不算深,我开些药,每日按时服下,几年后便能排干净。他说到这有些迟疑,手无意地捏一捏耳垂,这才说:可易安的毒...... 大哥但说无妨。楚心乐给邢清章一记定心丸。 喝药只能暂时抑制住毒性扩散,若想根治,必须施针。邢清章停顿良久,似是想起心伤事,平复下才说:我的针法虽比不上老师,但也算是学到精髓,若是易安不嫌弃,可让我来施针。 大哥真是谦虚了,易安怎么会嫌弃呢。楚心乐说。 邢清章点头:那便每十天施一次针。邢清章思付良久:若是再加上细心调养,不出三年便能将毒全部排净。 不行!谁知平安这会推门而入,一瞧模样就是在门口听了许久,尘凡垂头不看楚心乐,似乎要躲避楚心乐的质问。 平安才不管这些,他迈着小脚走过来,站在邢清章身旁,大喊:哥哥你的手腕到底还想不想要了!上次施针都已经到极限了,你为那个渣渣做辣么多,他勒?他一直骗我们呐!他说着又瞥自己身旁正一直看自己的霍雾,他回瞪过去,结果发现人家比自己要高点,在小孩子眼中身高代表的可是尊严,平安不甘示弱,悄咪咪地垫起脚尖,恶狠狠地凶:看什么看!我哥哥不能施针啦,你们找别人吧! 平安!邢清章喝止住平安,他本来以为平安已经长大懂事,可谁能想到竟然在恩人面前说出这种忘恩负义的话?他冰冷地说:不得对城主无礼。 继而又朝楚心乐说:平安还小,难免会胡言乱语,还望城主不要跟他一般计较。 楚心乐摇头,其实他在意的并不是这个,他看向邢清章掩起的手腕,问道:大哥的手...... 不过是被锄头砸了一下,没什么大碍,易安所需施针的地方不多,不碍事的。邢清章说。 可是平安还想在说什么,但在瞧见邢清章的脸色之后便住了口。 但这不妨碍他把气撒在别处,就比如身旁这个比自己高的小孩身上:是不是哥哥长得太帅了,你移不开眼? 一句话,将自己的自恋与不耐烦全表现出来。 楚心乐瞧着没说话,邢清章向喝止住平安,却被楚心乐轻按上手腕,示意他不要说,孩子们的事该他们自己解决。 所以在平安说完那句话之后,一时间就安静下来,霍雾并没生气,依旧面无表情抬眼看上平安的头顶,毫不在意平安的心情,说:你该洗头了。 ......这些时日待在地牢里,出来后只洗了澡,哪顾得上洗头?他知道自己头发脏,可知道归知道,要别人说出来那就是另一回事。 要你管啊! 正说话间,霍刚端着药进来,见人都在,人老了就喜欢热闹,一瞬间就笑开了,把药放在楚心乐面前,要他快点喝,又说:都来了,正好正好,我去做菜,咱们今晚好好吃一顿。 他说着要走,看见在门口站得像根柱子的尘凡,便说:还在那站着做什么,过来看着乐儿把药喝完。 然而今日楚心乐喝药要比别的时候都要迅速,他喝完便将碗放下,对邢清章说:大哥在这等一会,我和师父去做饭。 他们没请什么下人,霍刚不喜欢,楚心乐也觉得用不着,他交代完便跟着霍刚出去,自始至终没对尘凡说一句话。 尘凡就这样看着楚心乐走远。 尘凡公子,别在门口站着了,风大,进来坐。邢清章察觉到尘凡没走,便说。 尘凡摇摇头,又发觉这人看不见,这才又说:不用了。 直到饭菜摆好,他们都没再瞧到尘凡的身影,楚心乐似乎根本没打算管他,自顾自地吃饭,还是霍刚问了句:尘凡去哪了? 霍雾回道:当时师父和哥去做饭时就没瞧见过了。 霍刚放下筷子,心想不吃饭也不是个事,起身说:你们先吃着,我去找找他。 楚心乐似乎对此事毫无兴趣,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霍刚将院子绕了一遍,连角落都找过,可依旧没找到人,他拍了拍脑门,一抬头瞧见坐在房顶上的尘凡,朝人喊:下来吃饭了!你坐那么高干嘛! 尘凡本来正抬头看月亮,被霍刚那么一吼一个激灵,拿手摸了把脸,说:我不饿。 谁知道霍刚也上去了,就坐在尘凡身旁,他不傻,这段时候发生的事都看在眼里,他也明白楚心乐这样做的用意,尘凡怎么说也算个孩子,少年总是意气行事,身上的刺太多,楚心乐这是要让他自己明白。 可真看见人难受了,霍刚也嘴软。 乐儿那样对你,你自己也该明白,他为什么要将琴川交给刘台牛而不是你呢,明明你在乐儿身边的时日要比刘台牛长太多,你觉得不公平对不对?霍刚拍了拍尘凡的肩膀,说:尘凡啊,你忘了在此之前乐儿把刘台牛排给邢雁鸿去攻城吗?当时他心中的难过,可不比你少啊尘凡,乐儿的良苦用心,你该明白的。 尘凡鼻子有些发酸,他抬起头,瓮声瓮气地说:我知道 月色将积雪笼罩,泛出一层别样的银光,清冷又寒心。 不要畏惧悲伤也不要放弃流泪,尘凡,走,吃饭去,吃完乐儿做的菜,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霍刚笑起来。 尘凡这才低下头,泪从眼眶中悄无声息地滑出,他沉默地点头。 *** 因为积雪,邢雁鸿走了整整一日,在深夜终于到达九原,刘龙给他打开城门,前线还在打仗,邢雁鸿本来想去援助,可没有命令他还是按耐住自己冲动的性子,毕竟上一次的败仗他也该领罚。 他坐在营帐中等着邢烟平归来,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才发现来的是邢凌君,比起邢烟平,邢雁鸿比较怕邢凌君的苦口婆心。 老姐......邢雁鸿垂下头,闷闷地喊一声。 别叫我姐,你是我哥。邢凌君冷冷道。 邢雁鸿不说话了。 杏菖跟在邢凌君身后,凛皓与他对视一眼。 从今日起,你就跟在杏菖手下,负责东西战场的运粮。邢凌君并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在命令。 邢雁鸿有些愣神,从前要他装成纨绔子弟还说的过去,可为何现在还要限制他? 邢雁鸿站起身,方才的怂也消失不见,他问:这是谁的主意,你?还是老爹? 邢凌君并未回他的话,而是说:打仗领兵听的就是命令,这就是对你的命令。 凭什么?邢雁鸿说:我技不如人?还是说这就是对那场败仗的惩罚!他喘着粗气:我不做! 邢凌君猛地站起身,她也怒到极点,喊道:这是老爹的命令!明日一早,你就去运粮,若是我发现你不听杏菖的话,那九原你也不用待了,爱去哪去哪! 她说罢转身便走,杏菖只字未说,跟在邢凌君身后出了帐篷。 邢雁鸿直直地站着,任凭冷风吹进来。 主子......凛皓喊。 邢雁鸿看向帘帐外,许久摇摇头,说:既然老爹说的,那我就做,终有一日,我会让他们都看得起我。 第79章 琴川之战 也许是要到深冬,蛮夷的进攻越来越强烈,前线的战事也越来越激烈,邢烟平经常整日整日的不回城,到后来直接驻扎在界道往北,邢凌君伤还未完全好,但也披甲出战,驻扎于东边战事激烈处,而杏菖则守着九原北城门,刘龙守在南城门,邢雁鸿每日这四个点来回跑,不只要负责运送粮草,好要每日喂马喂狼,干得都是些出力不讨好的烂活。 凛皓一直跟着邢雁鸿跑,前几次邢雁鸿觉得不需要,便不让凛皓和他一起,谁知道遇到敌军埋伏,多亏凛皓及时赶到,因此从那以后邢雁鸿运粮凛皓都会一直跟着。 就这么连续过了一个多月,他一次都没回过奉天,也没办法让凛皓去打听,几乎没有任何休息时间,有时累得身体不堪重负,才会在马背上闭眼歇一会,便又要睁开眼接着赶路。 奉天的守备军已经完善起来,琴川要比丰天快一些,刘台牛治理得很到位,他将琴川层层包裹起来,在鱼塘里新下上鱼苗,琴川虽然不比丰田土地丰沃,但胜在冬日温度不低,所以若是在入秋时撒上种子,初春便能收成,不过壮志没管过这些,但城中百姓们倒是种下了,这样一来他们除去仓库中的那些粮食,还有余粮可以运到九原。 琴川自楚心乐接管以来就没再出过什么事,不过刘台牛不敢放下心来,他每夜都要守在城门前,生怕薛家或者蛮夷攻过来。 这夜,刘台牛待在帐篷里昏昏欲睡,听见外面的声响便知道事情不对,他立马起身,掀帐出来就看见外面慌乱排好的守备军,他们都是从琴川各户人家挑来的壮汉,这段时日训练得也卖力,但是第一次经历真正的打仗,多多少少都害怕,他们虽然按照训练那样排好撑起粘板,可支撑的手臂和双腿哆嗦不停。 谁能想过这些蛮人居然绕过奉天从北面的永安港攻过来?! 这样一来就完全阻断了刘台牛去给奉天通信的活路,只能死守! 刘台牛穿好铁甲,朝守备军喊:撑住了!要是第一次就输惨了,那就是给咱们城主丢脸! 变故来得太过突然,弩.箭破风射下,大块碎石自城墙外飞过来,真正的实战所带来的对感官的冲击力远比训练时要大得多,到处弥漫着烧焦的糊味,刘台牛以为蛮人偷袭会从南城门,毕竟那里是平地,久处沙漠的蛮夷对于陆战远比水站要拿手的多,可超出刘台牛的想象,这些蛮人直接从海港攻过来! 他们到底哪来的船?! 这个认知使得刘台牛全身战栗,他几乎要屏住气狠狠瞪住城墙外。 弩.箭上绑着火把,它射过来的威力远比单箭要强太多,用来抵抗弩.箭的隔板是用沉木所制,抵挡弩.箭还算绰绰有余,但若是带火的弩.箭射上隔板犹如一条火蛇从箭上蜿蜒着直冲隔板而来。 整个隔板瞬间就烧起来,炙热的温度根本无法触碰,守备军们本能地松开隔板,只顾着两只手,直到隔板倒地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暴露在外,但为时已晚,还未来得及躲避便从眼前闪过一片红,冰冷的箭头刺进心脏继而便是蜿蜒的火蛇吐出信子燃烧全身。 他们还没打开城门一战,甚至根本没有施展开自己的功夫就已经损伤惨重。 刘台牛和这些未经实战的守备军不同,他在痛苦哀叫和张皇失措中迅速冷静下来,大吼着集结好还能行动的守备军,他们躲开弩.箭和碎石,朝城墙根跑去,那里放着弩.车,城墙上的转射机静悄悄地放着,可以料到,城墙之上的守备军无一生还! 刘台牛也料定这些蛮人根本不会带多少兵来,一艘船所承载的重量只有那些,而弩.车和投石机的重量不低,相当于几百个士兵的重量,所以他们才会攻得那么急又那么狠,若是刘台牛能够带兵打出去,那些人绝不是他们的对手! 可现在最要命的就是根本寸步难行!还扯什么出城打仗?!全他妈的是扯淡! 可现在刘台牛连淡都扯不起来了,因为他们根本走不到城墙下便会被乱箭射死,琴川的地形和九原不同,琴川是平原,又因为靠南而始终有常青树屹立在城门口,刘台牛率领守备军藏在粗壮的树干后,等到一波箭雨消失之后再继续前进,可惜一波之后的下一波接踵而至,根本不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时间。 他娘的!这些蛮人们到底有几艘船!这箭还放不完了?!刘台牛心中怒气直冲,破口大骂,随后也不再管弩.箭,大喊道:弟兄们若是信的过我就跟在我台牛身后一起跑!若是信不过也无妨,去找个安全的地儿躲着。 说罢他首当其冲,拔剑冲进箭雨中,挥砍下冲过来的箭,顶住艰难险阻直冲城墙之下,所有的守备军们都是琴川的好儿郎,他们被那些土匪压迫的太狠了,以至于本来该是铮铮铁骨的男儿变得畏缩胆怯,这不是他们想要的,这是他们所厌弃的,因此见到打北边来的这样一个不畏艰难的领头,多半都升起热腾腾的雄心,他们跟在刘台牛身后,学着前者的样子挥剑抵挡,可他们的训练太少,速度根本无法用在实战上,那些弩.箭碎石全是不长眼的怪物,叫嚣着要将这些脆弱的蝼蚁们吞灭。 当他们到达城墙之下时,本来死伤惨重的守备军只剩下一半,琴川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城墙被轻而易举地摧毁。 这是刘台牛不愿瞧见的状况。 他瞧这满目的疮痍,一股苍凉涌上心头,鼻头一酸,双眼竟不争气的红起来。 奉天琴川离得不远,这么大阵势的攻城,奉天那边肯定能瞧见,但到现在援兵都还未到,只能说明一件事,援兵被拖住了。 想想也是,蛮夷若是来攻城,定是做了完全的准备,又怎么会轻易地让他们汇合? 刘台牛拿手摸了把脸,他喊出来的声音带上沙哑,却依旧铁骨铮铮:弩.车架起来!老子上城墙去,到底要看看是哪些个蛮夷蹶子活腻了敢来琴川找麻烦! 他吼得底气十足,以至于露怯的守备军全部收回怯意,他们完全遵照刘台牛的命令执行,不畏惧弩.箭和碎石,奋力将弩.车推出城墙外,有几人刘台牛上城墙,箭雨碎石几乎让他们睁不开眼,呛鼻的硝烟味在上了城墙后变得更加浓郁。 漆黑的永安港上闪烁片片星火,他们静默地浮在海港上,船上闪烁的火把将它们连成大片火海,刀光剑影中刘台牛根本瞧不见到底来了多少艘船,他们的弩.箭像是放不完一样。 刘台牛控制不住颤抖的身子,他的手指在不断哆嗦,无声地叹息中染上一股近乎悲哀的绝望,明明是深冬的夜,也不知是不是周遭的火势太大,烧得刘台牛身上发热,竟止不住的流汗,浸湿背后铠甲里的衣衫。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58) 身后是他心心念念终于回来的琴川城,他辗转反侧背井离乡,最终又回到自己的故土,可到头来却什么都保不住,这不是刘台牛的初衷。 而当他转动转射机时,他才发觉自己这身铠甲是有千斤重,他自以为力气足够大,但却无法任意推动转射机。 由海面上喷射而出的利箭少下去,在蛮人放箭的前夕,刘台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剥开身上唯一的一层抵挡,高耸的城墙之上,漆黑的冬夜里,他抬高手,准确地报出海面上船只所在位置,以嘶哑到孤注一掷的声音喊彻云霄:放箭! 他放大的瞳孔中是由熊熊燃烧烈火中直冲而来的利箭,而随之回应的便是由他身后琴川城中去势汹汹的弩.箭,两支军队呈现出截然不同的姿态,蛮夷们无声地放箭,而琴川的守备军们则大吼大叫,看起来仿佛他们才是最粗鄙的一方。 然而他们吼出的是从不曾释放的能量,这是他们被压抑了整整十多年来爆发出最可怕的力量。 一次放出六十只弩.箭要比一次只有四只的威力强大太多,楚心乐为他们省去了装换的时间,这让他们的士气大振。 可命运总是这般捉弄人,或许这从刘台牛脱掉铠甲的那一瞬间就埋下了隐患。 当他再度抬起手时,一只迅猛的弓箭准确无误的射过来,刘台牛在黑夜中看不仔细,等到瞧见已经离得很近,他连忙躲闪,却最终被射穿肩膀,鲜血虽尖锐的箭刃喷薄,胡特就是要废掉他这只指挥的手! 群龙不能无首,无人指挥的军队只能是一盘散沙,琴川城中的守备军得不到城墙上刘台牛的指令而无法操控转射机,他们大眼瞪小眼,却没人敢在此刻跑上城墙查看。 输了...... 好不容易收回的琴川又要沦陷...... 若是蛮夷攻进琴川,占领琴川,那么无疑是打开一扇通往中原的大门,他们不必再费劲心思去攻打九原,他们完全可以通过琴川深入中原,这是谁都没想到的结果,也是胡特最新的决定,他不像那拉那般死脑筋,他懂得改良战术,更深知如何将完整的领土一块块敲碎! 作者有话要说:  祝小可爱们元旦快乐! 第80章 闻香如闻我 刘台牛撑不住了...... 胡特早就做好充分的准备,他的船要比琴川还要多,并且在奉天南城门设上伏兵,楚心乐自己都应付不过来,又怎么敢来支援琴川? 邢雁鸿吗? 胡特双脚踏在坚固的甲板上,他放下手中的强弓,勾唇笑起来,那双外族人特有的棕色琉璃瞳在橙红的火光下映出别样的风采,他有着一双完美的眼睛,眼尾随了自己的额布格那拉向上勾,若是细看便会发现和楚心乐有异曲同工之处。 可两人又那么不同,楚心乐上勾的眼尾将他区别于女人的媚展现的淋漓尽致,而胡特上勾的眼尾里却是挡不住的凶狠野心,他将自己的心思全部写在脸上,可又让人无法去琢磨。 今日他将所有的兵力全部集中进攻琴川,他势在必得。 他抬眸,琉璃色双眼紧盯住城墙上死撑的猎物,从背后抽出一箭,拉起弓弦,缓慢而有余地直视刘台牛,银白色箭头在火中发出冷光,这次箭头对准的不是双臂,而是刘台牛暴露在外毫无遮挡的胸口。 弓弦拉得越发紧,他黝黑的手指勒出青白色,银白箭头后露出那只凌厉的眼。 起风了,风推着火把开始摇摇欲坠,将熄未熄之下烧得更旺了。 刘台牛疼得嘴唇惨败,他眼前模糊一片,只能看清海面上大体的情况,却瞧不见甲板上想要自己命的胡特。 弦被全部拉满,胡特耳边是火苗炸开的轻微声响和弓弦紧绷的声音,箭将放。 而胡特全然未意识到死神的来临,他已被死神拿起镰刀勾住脖颈,耳边传来身后城墙下万千灵魂的怒嚎,他听见守备军的叫喊,他听见自家主子在耳边的吩咐,可他唯独没听见死神手中的镰刀割破皮肉的声音。 他用一只手拼尽全力调动转射机,对准胡特所在的那艘船,抬起另一只手,沉重粗闷的喘息中,压抑的黑夜漫长,黎明的曙光似乎没有希望,他喊破喉咙:放箭!!! 身后的箭如雨下直冲海面,胡特拉弓的手松开,一阵波涛之后又陷入长久的沉寂。 胡特瞧着城墙,随后又瞥向远方,眸底生出一丝未能隐藏的诧异。 那一箭没能射出,在冲向刘台牛心口的前一刻被远方射出的暗器拦下。 刘台牛站在城墙上看西边水面上驶过来的船只洋洋洒洒,规模要比这些蛮夷们的大太多。 主子?刘台牛眯起双眼,他瞧不清楚,又不由自主地喃喃出声,可喊完又觉得不对,他家主子那只有一艘船,这些看似规模大但面积却小的船并不是奉天的。 行在最前面的那艘船上人不多,最前面的那人穿一件黑色大氅,他将手中的弓递给身旁的人,又从旁边人手中拿过一把精巧的折扇,大冷天的拿把扇子确实奇特,不过他不扇,只是一手拿扇轻敲另一手手心,嘴角带着得意的笑,他不满地切一声:敢在中原放肆,拿几艘烂船也敢乱发狂,真当我云家吃素的?云既明那张狂的性格一点没变,朝钱益说:开上去,让他们瞧瞧云家的厉害。 一时间上下位突然掉了个向,可刘台牛不知道来者是谁,也并不知道来人到底是帮他还是害他,他依旧紧闭城门,在城墙之上命令守备军放箭。 云既明也不怪城墙上那人,毕竟是守城的将领,多个心眼倒让云既明看得起。 僵持不下的攻与守在这一刻加快速度,胡特绝不恋战,这是他作战中最明显的优点,若是眼见计划不按他想象中来实施,那么便会毫不犹豫地撤退,云既明的船虽然不大,但胜在轻巧,胡特这些船显然从中原运出后未经改造,他们船身大,虽然能够装下投石机和弩车,但行在水上的速度却大大减慢,还没撤退多远就被云既明他们追上。 蛮夷们擅长骑马打仗,对于水战他们并不熟悉,胡特的计划里根本就没有云既明这个选项,若是没有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早就占领琴川瓦解掉楚心乐的势力! 临安比琴川还要靠南,因此若说琴川是水乡倒有些不妥,临安的水路要比琴川多得多,因此云家兵在水战上可谓就是如鱼得水,他们撞上蛮人的船就迅速翻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剑抹掉蛮人的脖子,这些动作连起来都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临安的快向来不只是说说而已,云既明懒得动手,他命钱益搬来个木凳,坐在自家船上跟看戏一样。 胡特那艘船行在最前,已经看不见影子,而云既明追上的只有最后一艘船,蛮人眼见船被占领,便不做他想一同跳入水中,他们擅于隐藏,一个个像是见不得光亮的老鼠一眨眼便钻进黑暗中,连踪迹都寻不到。 钱益要追,让云既明拦住,懒洋洋地提醒:咱们又不是来抓人的,救了琴川一整个城的命,说起来我可是他的救命恩人,楚心乐想要谢谢我,就该把人还给我。 他这边刚说完,便见北边不远处驶来一艘船,那船多处损伤,一看就是经历过战争的模样,甲板上的红色身影太过显眼,云既明虽然只在汝南春日宴上看过他那么一眼,但那一眼足够记清楚这人的模样。 当楚心乐的船靠近,云既明敲扇子的手停下来,他蹙起眉,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这人虽然笑着,面色温和如沐春风,但笑意不达眼底。 楚心乐记得云既明,准确来说,他怎么能忘了云既明呢,若不是他的相助,云既明怎么可能如此迅速地躲过云家和临安? 云既明仔细瞧着楚心乐,刘台牛见到自家主子简直高兴的忘乎所以,立马叫人打开城门,老远在城中就大喊:主子!主子!这呢!!见楚心乐只是回首给他一个眼神,没有要过去的迹象,便抬脚要出城门,可还没迈开步子,又退回来,叹口气,还是先忙着去处理伤员。 方才激流勇进的水面如今平静诡谲,楚心乐在自己船上,云既明也在自己船上,他们相互对望却没有谁要迈开这第一步,他们相互试探,又相互保持距离。 最终还是楚心乐先开口,打破僵局:多谢云大公子出手相助。 云既明点头,慵懒地挥开扇子,又阖上,之后便叹口气,说:不必谢我,要谢就谢善渊。 善渊?尘凡在一旁听得迷糊,就这么脱口问了句。 其实楚心乐心中也有疑问,不过他不动声色。 云既明这才想起来,邢清章的字是纪无涯在无名山上时赐给他的,因此中原无人知晓,云既明也并没想过隐瞒这些,他大大方方地说:九原邢家的大公子邢清章,字善渊。 尘凡和楚心乐这才回神。 邢清章给楚心乐讲述自己来到琴川之前的经历模棱两可,楚心乐也并未深问,毕竟这是人家的私事,不过若是别人主动说出来,那楚心乐也不会不听。 楚心乐点头,说:所以呢,云公子来这有何贵干? 要人。云既明答。 谁?楚心乐明知故问。 邢善渊。 你说要人就要人,把我奉天当什么地方了?楚心乐态度坚决。 云既明难得的好耐心,说:城主,您可看清楚了,方才若不是我鼎力相助,这琴川,已经不归您所有了。 他虽然看似毕恭毕敬,但句句冷淡,一股子威胁意味遮不住。 楚心乐也笑,他朝后一摆手,易安军便要掉转船头,只留下那么一句话飘在风中:为了帮云公子得到临安,那些信可是写的我腰酸背痛。 云既明最怕这人提那么一茬,他立马命人开船追上去,一路追着楚心乐上了岸,进了琴川城,边追边说:有话好说嘛城主,您看我记着您的恩德,这不才来报恩嘛。 楚心乐被他这几个您叫的浑身起鸡皮疙瘩,他停住脚,冷声说:停,尊称我可受不起,有话就直说,我不可能不明不白将伯鸾的大哥交给你。 云既明见这样也没用,便只好实话实说,当着众人的面突然说一句:善渊是个小偷。 钱益在一旁听到这句时心中打了个颤,他心想完了,刚要伸手去捂云既明的嘴,奈何他的手速还是快不过自家主子那张嘴 他是个偷心贼,他偷走了我的心。云既明说着轻声叹气,模样甚是可怜。 ...... ...... 不只在场所有人,就连楚心乐都稍微怔愣才回神,难怪邢清章将临安的事说的模糊,原来是情伤。 楚心乐今晚便没再回奉天,奉天有霍刚守着也算放心,他将云既明一行人安排在楚府别院中,自己却迟迟睡不着,他披上大氅推开房门,尘凡在屋顶上守夜,听见声音便下来,就这功夫,自家主子已经转悠到那小片梅花林中去了。 梅花味香却淡,沁人心脾的同时又夹杂着一股凉意,楚心乐上次来的时候还只是骨朵儿,没想到这一个多月的功夫,便都已经开了花。 尘凡跟在楚心乐身后,见他步子缓慢地走在前,细长的手指不停地流连在梅花树枝间。 外面冷,主子身子骨还没好利索,这样......尘凡好心的劝,却被楚心乐打断。 九原很难看见这些桃花,也很难闻到花香。楚心乐折断一株花枝,将上面的花瓣一朵朵摘下放入掌心,声音越发轻柔:硝烟战火的味道太刺鼻了,我想让伯鸾闻闻花香。 这封信是尘凡亲自送过去的,当时的邢雁鸿才得知胡特偷袭琴川,可他走不开,焦急之际便收到楚心乐的信。 他忙了整整五日,马不停蹄,终于可以歇在帐篷里,他坐在楚心乐睡过的那张榻上,一遍遍认真仔细地看易安的信。 见信如吾,展信开颜。 伯鸾今日安否?乐一切尚安,今夜幸闻桃花,想与伯鸾一同享之。别后月余,殊深驰系,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唯伯鸾抱才可舒缓。闻香如闻我。 妻书。 仅是短短几行字,就能让邢雁鸿一瞬间兴奋起来,他猛地躺在榻上,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声,念着念着就笑了,把信捂在怀里,仿佛楚心乐就在他怀中,在他耳边勾着他的魂说:闻香如闻我,伯鸾,闻我。 这段时日的疲惫被这封信一扫而光,他在幽深寂静的夜里轻笑,又在漆黑沉默的帐里无声哽咽,一个月来的辛苦劳累在这一刻全部化为灰烬,他的动力来源于楚心乐,他的内心全是楚心乐。 邢雁鸿是楚心乐的。 他将信又揣紧几分,在朦胧睡意中喃喃:易安啊,我好爱你啊。 第81章 沈十三 当这场恶战终于告一段落,便临近年关了,所有的杀戮和血污被欢笑与瑞雪掩埋于地下,他们在此默契地选择停战,可表面的默契不过是即将到来的风雨,他们谁都没捞着好处,野狼和雄鹰虎视眈眈,这个年关便过得没有那么平和。 燕,奉,琴三洲在中原七洲破碎狼藉内忧外患之时合并为一洲,这无疑在年末给其他世家放了个惊雷,汝南的施甄冥坐不住了,他原本想要准备周全再去攻城,可楚心乐的动作迅速到几乎超出他的想象,可如今想要见到楚心乐已经变得十分困难,汝南想要去九原必须经过燕都,想要去奉天也是如此,不过要去奉天不只有着这一条路,还有琅琊这一条。 不过薛蛮似乎一直保持中立态度,他上次能够答应自己派兵前来是因为不能将邢雁鸿放回九原,可现在邢雁鸿还是回去了,他也曾多次暗示过,但薛蛮要么就是装听不懂,要么直接略过这个话题,后来便回了琅琊。 而施甄冥如今孤立无援,单凭他汝南守备军根本无法与楚心乐对抗,他必须有更大的支撑,强到足以与楚心乐对抗才行。 然而他正想着,便见阿雷钳住个小女孩把人提溜进来。 那女孩看上去十三四的年纪,身上衣服被刮得破烂,脸上和身上露出的皮肉全都沾满污泥,脏到根本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施甄冥上下打量她,便听见阿雷说:这丫头在后院墙根儿那待了有段时间了,问她什么都摇头,应该是从狗洞爬进来的。 后院那里是楚心乐从前住的地方,因此他们离开之后,施甄冥厌恶至极便对那不管不问,下人们干活也偷懒,时长十来天都不去扫一回,若不是阿雷今日路过听见动静走进去瞧,想必这丫头能在那待到下年开春。 流民?施甄冥一个挑眉,眼中冷光闪现,是种要杀人的脸色,冷着声音问:这儿也敢进,真当我施府乐善好施了?阿雷,拉出去打死。 阿雷听命便拽起女孩的一条手臂要将人拖出去。 原本一句话不说的女孩见状立刻喊出声:施家主可是为中原而担心?我从琅琊那边逃命过来时,听闻说薛家主也要归顺那新城主了!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59) 阿雷,眼看女孩就要被阿雷拽出屋,施甄冥突然喊住他:让她说。 阿雷得令松开女孩,那女孩抽出自己的手臂,惊魂不定地喘着气朝施甄冥爬,爬到方才的位置又停下,她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可看上施甄冥的眼里是根本遮不住的恐惧。 接着说,说的好了,我一高兴,兴许大发善心给你点银子让你走。施甄冥玩弄着自己的手指,漫不经心地说。 那女孩跪好,身上一直哆嗦,虽然怕,但一双眼还是不自觉地去看施甄冥,眼中除去难掩的恐惧,还有一丝说不出的眼神。 施家主为了中原安定,定是不会与那新城主同流合污,可打仗需要庞大的兵力,单凭汝南的守备军根本无法与燕,奉,琴三洲抗衡,更别说再加上一个琅琊,所以,小女想......家主一定在为兵力发愁。 屋里一时间没了话语声便显得异常沉寂,让某些细微的情绪变大,比如来自前方的审视,让她喘不过气,发抖的身体停不住,她吞口唾沫,战战兢兢地等施甄冥说话。 你是谁?漫长又惊心的等待中,女孩听见施甄冥这样问自己。 回施家主,小女沈十三。 沈十三?真是个稀奇的名儿。施甄冥虽然是调侃,可话语里透出的皆是一股子怀疑的态度,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竟然能够在这样短的时间内轻而易举地猜透自己的心思,施甄冥觉得可怕。 是,沈十三虽然在抖,但回答得却真挚:小女临安人,父母死得早,家中还有一个哥哥,不过前些日子哥哥说是去琅琊,却再也没回来,我一人去寻,迷了路,没想到又碰见土匪,情急之下逃到汝南,这才...... 她说得毫无破绽,连神情都拿捏的刚好,让施甄冥自己甚至都怀疑是自己疑心太重。 又是许久的沉寂,施甄冥的眼神像把利刀狠狠地剥夺沈十三,声音冷得结冰:那你该往北逃到燕都才是,燕都离琅琊进,他暮修烟又是个软心肠的人,于情于理,你都不该出现在汝南。施甄冥身子前倾,像一条即将捕食的蛇,眯起双眼,狠恶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实话。 沈十三伏在地上的双手微蜷起来,她垂头瞧着施甄冥的鞋面:小女,小女说的句句属实。 施甄冥没再强求,直起身,说:阿雷,拉出去打死。 沈十三方才还在挣扎,可听到这立刻摇头松口:我说!施家主我说! 施甄冥好整以暇地点头。 小女临安人,我的哥哥去了琴川做土匪,我本想追随哥哥一起,但他们不要女子,我哥便要我回临安,我没听他的话,去了琅琊,但琅琊不许流民进入,小女离开琅琊后确实上了燕都,能活下来,全凭......偷盗的本事。沈十三闭上眼,复又睁开:那夜,我偷钻进暮家想去寻些银钱,可却听到暮家主和暮公子的对话,他们说,新城主已经将所有土匪全部绞杀每一个不留...... 沈十三眼中的愤恨溢满,被冻得红肿的手指狡在一起,不过她没流泪,所有的恨与恼全部变成眼中激愤的红丝,她抬头紧盯住施甄冥的眼:我不管那个新城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杀了我哥,我与他势不两立,施家主,留我一命,小女定当感激不尽! 留你一命?施甄冥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那你说说,有什么值得我留你? 沈十三跪在地上,她穿得薄,硬地的冰冷密密麻麻地往膝盖里钻,她双腿已然没了知觉,须臾后,便见她抬头,说:施家主何不对外借兵? *** 云既明似乎就在琴川住下了,不过他将楚府找了一个遍,都没瞧见邢清章的身影,便将实现放到奉天,他站在琴川北城墙上远眺,身上的白袍被风吹得像一只翻滚翅膀的鸟,越过永安港眺望奉天的滋味并不好受,双眼被风吹湿,连着心也湿了。 身后突然接了个巴掌,打断云既明这深情的时刻,他面无表情地转头,对上钱益伸完懒腰后惬意地笑:在这干嘛呢。 云既明又转回脸,没好气地提醒:你是不是该回临安了。 钱益面上的笑立马消失:你堂堂云家主在外受苦,哪有让我一个下人回临安的道理呢。 云既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和吹捧硬生生逼起一层鸡皮疙瘩,他咬牙切齿地说:我让你把云如兰接回云府,这事你忘得可真是一干二净。 云如兰是云庭柯醉酒后与府中的一个丫鬟所生,那丫鬟本来以为自己能生个儿子然后一辈子衣食无忧,谁知道竟然生了个女儿,云庭柯在琴氏的怂恿下把这个克父的闺女送到村中养着,而那个丫鬟也没活多久就莫名其妙的病死,之后就没人再管云如兰的事。 云既明对这个小妹没什么感觉,但是身为大哥,现在又是云家家主,自然不会再让人流落在外,便命钱益派人去接她回来。 提到这钱益那脸色终于耷拉下来,不长皱的眉头如今皱得比霍刚还紧,叹口气,说:别提了,我早就派人去接了,但是没找到,村里的人说很久没再见过她了,我派人去找了,现在还没信,我看你啊别抱太大希望,琴氏心眼小的很,一个丫鬟她都要弄死,又何况是个小姐呢。 云既明也跟着叹口气,他现在心思完全不在这个小妹身上,听闻人失踪了,莫名有些伤感:好歹也是我妹妹...... 钱益点头,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你不在云府,始终不是个办法。 云既明拿折扇敲敲钱益的肩,眼睛却没变方向,说:谁说我要回去了?善渊在哪我在哪。 钱益一听慌了:哎呦喂,不是吧我的主子!你费心费力当上云家家主现在在别人地盘当孙子,这都做的什么事啊。 折扇猛地敲一下钱益的脑袋,钱益没反应过来,哎呦一声捂住头。 钱益虽然叫云既明主子,但云既明从来没把他当作下属,两人一起长大,云既明早就把人当作兄弟,这也是钱益为什么敢在云既明面前什么都说的原因,云既明和邢雁鸿楚心乐不一样,钱益和凛皓尘凡也不相同,他们两人的相处方式不是主子和亲信,而是兄弟。 你去。云既明说。 钱益觉得被打的地方更疼了,整个脑仁子都开始疼了,他感觉自己应该是聋了或疯了,问云既明:你再说一遍? 你去当家主。云既明言简意赅地重复。 你他娘的是疯了吧!你在这待着做什么!那新城主又不让你去奉天见邢清章,你整日在这是准备放着家主不做去做一个门客受苦吗?神经病!钱益忍不住大骂,喊声回荡在水波纹中。 云既明不恼,也不烦,他就静静地等钱益撒完气,平静的话语荡开水面:我就是疯了,钱益,我发现没有善渊太痛苦了,若是他能消气,别说做个门客在这,就算他要我把临安拿出来,我也拱手相让。 钱益被他磨得没脾气,看到他失落的模样又心软,本来还想骂两句的话又吞下去,改成瓮瓮地说:你真是无药可救。 钱益,云家主!你俩在城墙上干啥呢!刘台牛在下面的喊声打断两人的交谈,钱益回身向下看,就看见刘台牛兴奋地笑脸,嘴都合不拢。 上来看看景,咋啦!钱益说。 刘台牛一个摆手让人下来,说:走啦,咱去奉天,主子让咱去一块过个年呢! 云既明听到这突然转身,问:一块儿?所有人都在? 刘台牛没想到云家家主会问如此愚蠢的问题,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对啊,都在!快下来吧! 第82章 花彩雀莺 今年除夕的九原比去年更加冷清,邢烟平不敢懈怠,他没回邢府,而是继续窝在城门前的帐篷里,邢凌君也是,两个人坐帐篷里喝酒,蓬外传来邢鹰军们喝酒猜拳的喊声,这年除夕他们和去年似乎没什么区别,依旧是他俩,可似乎又有什么变了,邢雁鸿回来了。 这些时日邢烟平把邢雁鸿的刻苦努力全都看在眼里,但是什么都没说过,只是在今日给他一晚上的自由时间,邢雁鸿就像撒了欢的野马,脱缰之后立刻奔往奉天。 邢烟平喝了碗热酒,辣得嗓子要冒烟,他咳嗽两声,邢凌君递给他一碗奶茶,他吹破上面的一层奶皮,咕噜噜一口气喝下去,这才把嗓子给润回来,他将碗放下,叹息着看自己今晚只喝了一次的酒碗,烛光很亮,亮到让邢雁鸿脸上的皱纹无处躲藏:真的是老了,连酒都喝不尽兴了。 邢凌君坐在对面,她将碗中的酒满上,学邢烟平的模样一口气灌下,辛辣在喉咙里炸开,她只觉得呛鼻,那手背胡乱抹了把嘴,说:酒有什么好喝的,还不如奶茶,老爹要是喜欢喝酒,我替老爹喝。 邢烟平摇头,看着面前的空碗,说:你替不了老爹的,老爹爱喝辣味重的,他说着把酒拿过来:你不行,你爱喝不烈的。 他又将酒满上:这件事邢鹰军们都知道,蛮夷们也都知道,胡特了解得就更是透彻。 邢烟平像是在说酒,可又并不全然指酒,邢凌君能够听明白,但她只限于听,却无法去改变。 这就是我们为何打得如此迂回,胡特太了解我们了,也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打不出去,他们也不敢冒险进攻,这样迂回了太多年。邢烟平依旧一大口酒灌下去,他忍着咳嗽,把一张老脸憋得通红。 这不是不甘示弱,而是无可奈何。 邢烟平真的老了,他喝不动从前爱喝的烈酒,也很难再去拿刀打仗,可他必须要撑下去,邢凌君不足够能只身支撑九原,新鲜的血脉该注进来了。 鸿儿的口味我们没摸清楚,他胡特就更不可能,或许连鸿儿自身都还没弄清楚吧。邢烟平将碗中剩下的酒全部饮尽,透过邢凌君看向身后的油灯:鸿儿该弄清楚了。 *** 楚心乐和霍刚正忙活着备宴,说是什么宴席,也就是些简单的家常便饭,该来的人都还没来,楚心乐帮霍刚炒菜,尘凡收拾着把做好的饭菜摆上桌,邢清章和平安也想跟着做些什么,被楚心乐拦下,俩人也只能坐在桌前无所事事。 邢清章说不出是何心情,楚心乐将琴川所发生的一切全部告知于他,没有半点隐瞒,包括云既明所说的那些事。 他起先听来觉得恼怒,可后来渐渐平复心情,发觉自己的烦恶似乎根本没由来,他曾发誓要与云既明断绝往来从此毫无瓜葛,纪无涯的死是个催化剂,他将云既明庞大的野心暴露在邢清章眼前,却在邢清章没有看见的地方加速消失得一干二净,徒留浓烈的爱意与思念。 但邢清章不知道,他怕了,所有的欺骗都是凌迟在他胸口的刀,他不敢再对云既明敞开心扉,而对于他的爱慕更是耻辱,那是邢清章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他从愤怒到淡然,又到如今的坐立难安,邢清章在学着将云既明从自己的世界里割出去,做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想什么呢哥?平安看着桌上的菜,口水直流,蠢蠢欲动的手最终忍住,一转眼却看见他哥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邢清章没回答。 哥......哥!平安又多叫几遍,这才见邢清章回神。 没事。邢清章回答。 平安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边菜都上齐,那边人也进来了,先到的是刘台牛他们,云既明和钱益跟在后面,楚心乐站在邢清章身旁,见尘凡把他们一众人带进来之后,便招呼着人坐下。 周围的气氛变得很微妙,云既明在看向邢清章的那一刹那似乎也看到这人所经历的风雨沧桑,邢清章要比在临安时更瘦了,原本就撑不起大氅的身板如今更加孱弱,那双黑眼珠中总是会闪耀的光,云既明没有看见。 除夕的夜是明亮的,府外不远处总能听到噼啪的爆竹声此起彼伏,远方的夜空上爆开烟花,它们都照不到这个府上,府中的红灯笼高高挂,却瞧不出丝毫年味来。 来,坐啊都。霍刚最先回神,他虽然不知道邢清章和云既明之间的过往,但他阅历丰富,总能看出些端倪来,但总是这样僵持着并不是办法,必须有人来打破这个沉寂的氛围。 楚心乐也跟着应和。 桌子是圆的,邢清章挨着楚心乐坐,云既明挨着刘台牛,他与邢清章正好相对,邢清章看不见他,但云既明的眼神却丝毫没有见但,他除去一些回话的时候,双眼始终粘在邢清章身上,邢清章似乎也有所察觉,他熟练地拿筷子吃饭,还给平安夹菜。 邢雁鸿一早就传信过来说会晚些来,让楚心乐他们不必等,先吃就行。 霍刚来了兴致,便举起酒杯,要一同碰个杯,楚心乐等人接连站起,霍雾和平安两人不能喝酒,便将酒换成水,也站起来,俨然是两个小大人模样。 谁知这杯酒喝完,众人坐下,云既明却没坐,他又给自己倒上一杯,先敬过楚心乐,明显地表达出他的心意后,最后倒了杯酒,面对邢清章,说:这杯酒敬善渊。 邢清章听到自己的名字有些恍惚,他立刻端起酒杯起身,便听见云既明说:我给善渊赔个不是,我做的错事太多,也自知无法弥补,可我愿意为奉天献出自己的微薄之力。 他这话说得既干脆清晰又模棱两可,他向邢清章认错,甘愿放弃家主之位,帮助楚心乐,可这些的前提都是建立在邢清章肯原谅他。 人是无法轻易改变的,云既明在心术中长大,这已然成为根深蒂固的习惯,想要改变实在太难,以至于想要去认错,却也变成了威胁。 楚心乐和霍刚自然能听出来,他们没做言语,选择权云既明全部交给邢清章,而邢清章也能听出云既明的意思。 他握住酒杯的手指肉眼可见的捏紧,骨节泛出几乎透明的白,他的犹豫便是桌上所有人的沉默,平安还在啃骨头,霍雾已经停下,全桌上都在等邢清章的回答,只有平安还恍惚在外,听着突然安静下来,便也停下抬头看了一圈,刚想问霍雾发生什么,就被霍雾抢过去筷子放在桌上。 云家主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不过是一届郎中罢了,又怎么敢生云家主的气。他说的坦然,仿佛从前所有刻骨铭心的事全被排挤在外,他说罢饮下手里的酒,饮尽后又自顾自倒上一杯,对着云既明说:这杯为替城主敬云家主,多谢云家主相助。 邢清章饮下的酒便是他坦然的决心,喝下酒,便安稳地坐下。 云既明这才发现,他的善渊似乎变了,看上去毫无变化,从前什么模样现在也是什么模样,但是要比从前更瘦了,你对他好,他就会千万倍的还给你。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60) 唯一不同的是,他再也不会在自己面前无措地揉红耳垂了。 楚心乐还在想该如何告诉邢清章就在奉天这件事,可酒过三巡后,邢清章不胜酒力,便要回屋歇息,楚心乐便让平安去照顾他,云既明喝得也多,钱益便将他也扶进客房去。 刘台牛喝得酒不多,生怕琴川再被偷袭,吃过饭后便连夜赶回去。 霍刚还在陪楚心乐等,可霍雾毕竟还小,霍刚年纪也大,二人一到时辰就困,全然没有要守岁的习惯,楚心乐便将他们二人劝回房,整个诺大的前堂饭桌上,只剩楚心乐和尘凡。 尘凡陪在楚心乐身旁,也被楚心乐给劝走,今年的除夕比去年冷清太多,他们从汝南那座无形牢狱中逃出来,却没有任何欣喜之感,没了青竹玉莲,少了施郝铭,缺的人明明不多,可却那么叫人挂念。 房中的烛火忽明忽灭,外面本来已经沉寂的烟花爆竹又响起来,看来已经子时了。 楚心乐端正地坐着,桌上的菜几乎都没碰过,可楚心乐只吃那条清蒸鱼,他从前最烦挑刺,最恶鱼腥味,可现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习惯。 他正专心挑刺,身前的盘子却被拿走,楚心乐顺着手望过去,瞧见邢雁鸿风尘仆仆地坐在自己身旁,肩上落着一层霜,双手冻得发红。 邢雁鸿将刺挑出来,把白嫩的鱼肉放进一张干净的盘中放在楚心乐身前,楚心乐吃完之后,才带些怨气问:怎么来的那么晚? 九原那边走不开身,邢雁鸿将鱼全部挑完,这才去吃些别的菜填肚子:保不准胡特还会攻过来。 楚心乐给他夹菜,虽然菜有些凉,但见他吃得狼吞虎咽倒也算欣慰。 那何时走?楚心乐问。 邢雁鸿扒了口米饭,停顿片刻,边扒米饭边说:吃完饭。 楚心乐点点头,还是没停下往邢雁鸿碗里夹菜的手,说出的话中有私心,但也有关怀:吃慢点,当心噎着。 可这顿饭眨眼间便吃完了,眼看邢雁鸿擦干净手,楚心乐还在想该如何跟他说邢清章的事,便见人从怀里掏出个小东西。 等邢雁鸿张开手掌,楚心乐才看清楚他手中那毛团子的模样,像只小麻雀,但浑身的羽毛是五彩的,扑闪着翅膀,圆溜溜的小眼睛一眨不眨,歪头瞧着楚心乐,嘴里偶尔发出几声极小的叽咋,对眼前的人丝毫不怕。 它叫花彩雀莺,不怕人,若是它一直盯着你,就说明喜欢你。邢雁鸿让楚心乐伸出手额,把雀莺朝他那边放,小雀莺见状立刻跳到楚心乐手心里,叽叽喳喳地瞧他。 金雕难以驯服,并且体型太大,我觉得易安会不喜欢,就特意寻到了这个小东西,送给你。邢雁鸿还未等楚心乐回答,便揽过楚心乐的腰亲两口,又把头埋在他脖颈中贪婪地闻,直到楚心乐控制不住,又拿气声磨楚心乐的耳朵:你比梅花香。 小雀莺从楚心乐掌心中跳到饭桌上,歪着头一脸疑惑地瞧两人。 这一夜,邢雁鸿还是晚走了一个时辰。 第83章 心结 邢雁鸿见楚心乐睡熟了才离开,凛皓被他留在九原以备不时之需,赤霄睡足了,阿翡跟在赤霄身旁,他们穿过粮马道回来时天还未亮,硝烟混杂着爆竹的味道弥漫在整个中原,新的一年已经到来,开春了,万物复苏之际的九原却依然显得萧条。 邢雁鸿本想着静悄悄地回来,却看见黑夜下站立的身影,他与身后的驰焰山融在一起,在邢雁鸿看来原本高大的身躯此刻却异常佝偻,在这茫茫深夜里,邢雁鸿才第一次发觉,老爹是真的老了。 邢烟平见人过来,这才走上去,没看邢雁鸿,而是转而去摸赤霄的头,捋顺他被冻硬的毛发,说:好久没和鸿儿赛过马了。 邢雁鸿拉着缰绳,听到这话手指一僵,说:是啊,上次还是三年前呢。 来,让老爹看看鸿儿的马术有没有长进。邢烟平抬手指东南方的通天阙,在那下面立着一块石碑,那是通天阙的标识:我们来看看谁先到通天阙下! 邢烟平说罢抬手吹哨,赤焰闻声奔腾而来,邢烟平立刻翻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在邢雁鸿面前嗖得窜出去,等邢雁鸿反应过来,邢烟平早就奔出去老远,邢雁鸿立刻回神上马,紧追在邢烟平身后。 没多久便将拉开的距离重新缩短,邢烟平在前,邢雁鸿紧紧跟在后面,九原的两只鹰正追逐翱翔,雄鹰展开翅膀想要一飞冲天,鹰崽露出和往常截然不同的野心,他要赢的欲望全部写在脸上,手中的缰绳被捏紧,邢雁鸿狠狠夹击马腹,赤霄仰天长啸猛然跨出一步。 在靠近石碑之时,邢雁鸿超过邢烟平,他的爆发力要远高于邢烟平,甚至不只是爆发力,由于惯性,在他摸到石碑的那一刻赤霄并未停止,他却紧紧扣住石碑,从赤霄背上跃下,翻身摔在荒淡的草地上。 他仰躺着看星空,全然不顾后背的疼痛大口喘着粗气,好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的赛马了,邢雁鸿被束缚的心在这一刻打开,汝南囚笼,运粮喂马,他的凌云雄心在被慢慢磨灭,又在慢慢增长,这是过于紧绷之下的松弛。 邢烟平跳下马,挨着邢雁鸿坐下,仰头瞧浩瀚的星空,呼出口长气:你娘从前就爱看星星。 邢雁鸿闻此一顿,他对于娘亲的记忆太过稀少,甚至于接近于零,娘亲在生下他时,还未满月便离去,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恨他娘为何如此狠心,又有很长一段时间恨他自己是不是根本不该出生。 邢家的三个孩子各有各的心事,邢烟平说白了就是一介武夫,他不比自家夫人细腻,无法承担起天秤的平衡作用,邢清章对自己的误解也就是从夫人死后开始,而他却解释不了一句话,以至于自己的大儿子如今都不与自己联系。 邢凌君虽说像男子一样善战,可她毕竟是女子,有着女儿家特有的细腻心思,所以她毅然决然地承担起维护九原的重担,原本爱绣帕子的她忍痛扔掉手中的针线拿起大刀转身拼搏沙场。 而自己与鸿儿的心结,邢烟平知道,他必须要自己去解开。 我从未看不起你的大哥,鸿儿,你们三人都是我的骄傲,是你母亲送给我的礼物,是她留在九原最真诚的祝福。 邢雁鸿枕在头底的手不断握紧,他在邢烟平的话中听出和老爹全然不同的心境,他本以为老爹将大哥赶走是无可奈何,可现在他才知道,那是故意为之。 章儿不该拘泥于九原,他要做的是更加美好的事,而你,鸿儿,当初将你送进汝南......九原的鹰王征战沙场战无不胜,在这一刻,面对自己的小儿子,竟然有了想要退缩的信念,想要说出的话变得烫嘴。 老爹......我都知道。原本闷不吭声的邢雁鸿接过邢烟平的话:那时的我待在九原根本不会...... 你太容易动怒了鸿儿,并且性格张扬高傲,我老了,我们要对你二姐公平点,女子本就不该征战沙场,她们要相夫教子。邢烟平说得隐晦,却让邢雁鸿鼻头发酸。 我们生于九原,在广阔的草原上长大,是最自由的雄鹰,不管男女老少,各个都是烈日晒出来的铮铮铁骨,通天阙和驰焰山给了我们最好的防备,蛮夷无法从东面攻进来,我们不能白废老天的赏赐,我们要保中原的一世太平。邢烟平撑得手臂发酸,他索性不再使力,和邢雁鸿肩并肩躺下,许久才说:让你运粮确实是老爹的主意。 邢雁鸿点头,但他没问这样做的目的,而邢烟平也没有回答,他们默契十足地仰望星空,一瞬间闭口不谈。 那个楚心乐......邢烟平感觉到身边的小儿子松开的神经立马再次绷紧。 怎么了?邢雁鸿问。 邢烟平不是没有去过琴川,他在楚家被灭门后去查过,全府无一人生还,虽是被火烧死,但除去看不清脸之外,每个人的身体都没被烧烂,他算过,人数正好,所以若鸿儿喜欢的那人是楚心乐的话,那在楚府被烧死的会是谁?若在楚府被烧死的才是楚心乐,那现在这个自称楚心乐的人又是谁? 你能断定他就是三年前的大鬼王吗?邢烟平问。 邢雁鸿思付良久,说:他的举止行为和三年前的一模一样,而且易安肯定不会骗我,老爹,到底怎么了?邢雁鸿发觉出不对劲,又问一遍。 邢烟平坐起身,说:他 不好了!!!主子!!蛮人偷袭了我们西边的指挥部,将军所在的东面也遭袭击,快,快撑不住了! 邢烟平听此立刻起身,翻上赤焰往回赶,邢雁鸿拉过赤霄跟在邢烟平身后。 邢烟平身上的盔甲脱下来还未放冷,就又穿好,邢雁鸿在他身后,刚想张口随他一同去,便被他制止住:你守城!我和杏菖去! 邢凌君在和邢烟平用过晚膳后便回指挥部,本来以为新年第一天怎样都能安稳一些,谁知道胡歌竟然趁所有人防备心降低之时攻过来! 邢雁鸿本想再说几句跟过去,但邢烟平态度坚决,他没给邢雁鸿一丝一毫的犹豫,骑马便带领邢鹰军们出城,凛皓跟在邢雁鸿身后,他能清楚地看清自家主子挺立起的背,邢雁鸿在紧张。 前线打得热火朝天,可他们守城的却没有放下心,他们着急地等待,天渐渐亮起来,新年的第一场雪下起来了,又大又急,没多久便白了地。 城门打开时,邢雁鸿立刻起身望过去,却看见邢凌君完好无损地骑马归来,身后带着一队邢鹰军。 你......邢雁鸿右眼皮毫无由来地跳了几下,他刚要开口,就听见邢凌君问:老爹呢? 邢雁鸿说:有人来报说你在东面中了埋伏,老爹带人前去支援。 鹅毛大雪模糊掉邢雁鸿的双眼,但他依然能看清邢凌君皱紧的眉头和越来越冰的脸:我接到消息说老爹在西面防守不住,赶过去时却未见老爹身影。 她的话像是终于找到眼皮跳动的原由,邢雁鸿立刻翻身上马,邢凌君也有所察觉,但她还未阻拦,只见邢雁鸿一骑绝尘直接出了城门向东面去。 距离老爹离开已经过了将近三个时辰,没有一个兵赶回来禀报,这意味着什么,邢雁鸿不敢去想,纷纷大雪揉进邢雁鸿的双眼,又融化,混合着滚烫流出,滑下邢雁鸿早就没有知觉的脸。 他穿的不多,也没穿任何盔甲,但大雪挡路,这条路变得泥泞冰滑,从前拉着百石粮草从此过都没觉得有这般长,等他到达,身上早已蒙上一层雪,他无暇顾及,已被眼前的景象僵住身子,甚至不知道是怎么下的马。 东面的指挥营变成一片废墟,大雪掩盖住遍地的尸体,除去依旧飘渺的硝烟,这里似乎平和安静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邢雁鸿趿着厚雪弯腰扒过去,那些全是邢鹰军,他们混着鲜血被大雪淹没,无一生还。邢雁鸿不相信,他扒得手指没有知觉,翻过一个个尸体查看。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九原上翱翔驰骋的鹰崽第一次感到无助,他的泪控制不住从眼眶中下滑,一张张都是熟悉的脸,可一张张都不是邢雁鸿希望看到的脸,寒冷近乎吞噬他的骨骼,他双唇发白,浓黑的眉毛沾上雪,像是一瞬间白了头。 他从后方扒到前方,绝望痛苦浮现在狰狞的面庞上,皑皑白雪隐去他这一路的踪迹,他跪在雪地中,万里沉寂,他依旧不认命地扒着,后面赶来的邢凌君见状立刻上去要把他拉起来。 邢雁鸿甩开她的手,依旧俯身在雪地里。 邢雁鸿!邢凌君嘶哑着嗓子大喊,她的双眼泛红,却没哭:你起来,你给我起来! 放开我!邢雁鸿的吼声震彻云霄,他哆嗦着双臂扒开厚实的雪,再次翻过来一个人,却发现那是杏菖。 杏菖伤得不算重,被邢雁鸿打昏埋在尸体里,可等他醒来已经被大雪掩埋,想动也没有力气。 我老爹呢?邢雁鸿不管他伤势如何,拽起他瞪大双眼问。 见人张着嘴没出声,又大吼一句:我老爹呢!!! 杏菖咽了口唾沫,看向一旁的邢凌君,一瞬间红了眼,虚弱地说:我们中了埋伏,胡特他手中有种毒像烟一样,点燃之后我们就浑身无力,根本,根本无法抵抗,大帅,大帅他,他被胡特带走了。 邢雁鸿松开杏菖站起身,吹哨将赤霄唤过来便要上马,却被邢凌君拉住:你冷静点,这明显就是陷阱。 我怎么冷静!老爹在他们手里!邢雁鸿喊。 杏菖倒在雪中,面上的泪根本无力拭去,他猛地大哭起来,跟在邢凌君身边成熟隐忍的指挥使此刻竟然只会哭。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胡特在带走大帅前,抹了他的脖子。 第84章 少年郎 邢雁鸿变得疯狂,他不再听劝告,骑马朝北去。 邢凌君命邢鹰军将杏菖带回去,可等她交代完已经见不到邢雁鸿的人影,她立刻上马追过去。 蛮夷所在的地方没有办法建石砖城墙,因此他们是用木栏搭起来的,胡特回来并没多久,那拉坐上座,胡特坐在他旁边,周围全是一片夸赞,橙红的火把映出那拉那张深邃的脸,虽然满上全是皱纹,但并不妨碍他的气势。 胡特一旁的女孩为他倒酒,胡特立刻将酒杯伸过去,等她倒完,这才有些木板地说一句:谢谢你,阿茹娜。 阿茹娜听此对他灿烂一笑,露出一对虎牙,说:这是我该做的,胡特。 阿茹娜是胡特前些日子刚过门的妻子,胡特对她一直很上心,虽然两人在成亲前根本没见过,但阿茹娜的天真与善良已经打动胡特。 今日,我的孙子胡特凯旋归来,杀了那九原的鹰王,是我蛮夷的骄傲!那拉端起酒碗高举向胡特,说罢便一口饮下,周围在座的人也都举起酒碗,对胡特致以最尊敬的仰慕。 胡特看上去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他朝大家一笑,回一碗酒,对倒完酒的阿茹娜再次说一声谢谢,这才转向那拉,说:我亲爱的额布格,今日也只是我侥幸才可以获得大捷。 胡特不要再谦虚了,九原鹰王这些年一直打压我们蛮夷,我们这里干旱荒地,他们却从不肯让出一亩地来。 胡特看向那人,安慰道:阿木格,不要再说了。 为何不说?阿木格不知想起什么,忽然来气,怒喝一碗酒,说:十年前我们本来已经可以占领中原,都怪他阿克兰,若不是因为他我们还用得着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待着!杀他一家根本难解我心头之恨!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61) 他这样一说周遭盎然的氛围又压下去,方才兴致勃勃的那拉现在也不做言语。 外面突然来人在胡特身旁耳语一番,胡特便起身告退。 邢雁鸿第一次深入北方,他将赤霄拴在离蛮夷的不远处,这里的人很少,除去两个门卫,几乎无人看守,门外火把烧得亮,在门的正中间似乎吊着一人,那人用粗麻绳勒住脖子吊起来,吊在空中不停晃荡,一点活气都不剩,邢雁鸿几乎感觉要窒息,步伐沉重地走近,便看到乱蓬蓬的头发里那张熟悉的脸。 是老爹。 寒气顺着后衣领侵蚀脊梁骨,邢雁鸿感觉自己被当头一棒打得天旋地转,所有的愤怒懊恼全部被打出来,他要杀了胡特...... 他要杀了胡特! 愤怒的杀意蒙蔽掉邢雁鸿的双眼,他管不上其他,拔出擎苍便抹掉那两个蛮人的脖子,翻上木墙砍断麻绳,邢烟平立刻掉下,邢雁鸿伸手扶住老爹的尸身将其背到身后用粗麻绳与自己绑好。 他做这些时又快又准,几乎没有声音,但埋伏在周围的蛮人熙攘着拔刀将邢雁鸿围在中间。 这是场阴谋,邢雁鸿从一开始便知道,但他顾不得这些,他要将老爹带回家! 今日没有太阳,大雪下得整个世界白茫茫一片,却像黑夜一样发灰,邢雁鸿抬手吹哨,远方的赤焰踏蹄而来,一举越过蛮人行到邢雁鸿身边,跟在它身旁的是阿翡,巨大的狼在冲破人墙时露出尖锐的牙齿叼住一个人的脖颈,一瞬间拧断,跳到邢雁鸿身旁,将嘴里没气的人甩出去,吓得蛮人后退几步。 邢雁鸿翻身上马,将邢烟平的头扶正在自己肩膀上,他双眼泛着红丝,金雕从高空飞下张开利爪站在邢雁鸿另一个肩膀上,一人,一刀,一狼,一马,一鹰,他们警惕又凶狠地盯着蛮人,露出贪婪的獠牙。 胡特从围堵的蛮人中进来,因为喝了酒,他黝黑的脸上生出两片红,双眼也没有从前领兵时那般清醒,拿慵懒地语调说: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等我抓住你,和你的父亲一同吊在门前为我们那拉花祈福,额布格肯定会因为这个惊喜,更加高兴。 邢雁鸿扬起头,垂眸仰视他,嘴角勾起的弧度显示出他的拓跋不羁:这天还没黑,就开始做梦了。他说着朝前微倾身子,说:教你个中原的成语,叫白日做梦。 话音刚落,他驾马前冲,胡特为了抓他不惜一层层包围,骑兵包裹后是弓箭手,邢雁鸿如同一股自成一派的洪水猛烈撞击过去,提刀就砍,阿翡不甘示弱,它和金雕前后夹击,眨眼的功夫便咬死不少蛮人。 胡特翻身上马,拿过弓箭瞄准邢雁鸿,趁其不备一支箭射过去,带上强劲破风之势直冲邢雁鸿,邢雁鸿毫无防备,等他察觉到时箭已无法阻拦,他慌忙偏身躲闪,千钧一发之际阿翡纵身一跃张开大口咬住长箭,被箭的力量带倒在地,又好不犹豫的爬起来,右耳的灰毛沾上血,它呲牙瞠目,咬断口中那只长箭,一只狠戾的灰瞳狠狠盯住不远处的胡特。 邢雁鸿明白阿翡的意思,他用刀格挡刺击不断攻来的蛮人,在阿翡跃起之时拉起缰绳使得赤霄一跃而起,仅是眨眼的瞬间东西两方直击向胡特,周遭的蛮兵还未回神,便见胡特稍一偏身躲开邢雁鸿的拦腰一砍,拔出刀砍向阿翡。 阿翡咬上胡特的肩膀躲避不及被砍伤腹部甩出去,摔在雪地上滑行数里,叫吼着扑腾四肢想要起来,却耗尽所有力气。 蛮人朝阿翡放箭,皑皑白雪之中它根本躲不开。 阿翡!!!邢雁鸿被蛮人们挡住去路,根本无法赶过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禁大喊一声。 阿翡还在挣扎,最终溢出呼唤,仅剩一只的灰瞳看着越来越近的箭,呼唤竟然变得哽咽,腹部的血染红了它身下的鲜血,从小就陪在邢雁鸿身边的阿翡第一次流泪。 长箭破风而来,漫天的大雪模糊掉邢雁鸿的双眼,他看不真切。 只听砰的一声,箭被隔开,阿翡被一只手捏着后颈的皮毛提起来,那衣带挤在怀里用大氅遮住。 邢凌君垂眸看看怀里的阿翡,冷声道:撑住了,姐姐带你回家。 嗷呜阿翡似乎听懂了,发出声微弱的叫喊。 邢雁鸿这才从茫茫大雪中看清楚来人,邢凌君身着一身白色劲装,拿身上的大氅盖住阿翡,头发高束成马尾,九原女鹰名不虚传,雪落在她手持的双刀上,瞬间化水。 打架不喊我,老弟,不厚道啊!她调侃着驾马而来,加入这场涌动的洪流之中。 邢凌君的打仗和邢烟平完全不同,她手持双刀,先将后方手无抵挡的弓箭手一瞬间掀翻在地,使其无法放暗器,这才转身去和骑兵们打,可她也有弱点,这种打法必须速战速决,否则等弓箭手再换一波时,她便将自己处于劣势之中。 邢雁鸿被骑兵们包围,邢凌君直接从后方为其杀出一条血路。 邢雁鸿的打法和邢烟平邢凌君都不同,这也是胡特摸不透的,邢烟平善守,邢凌君善攻,但邢雁鸿到底擅长什么? 邢雁鸿在进攻杀敌面前从不犹豫,甚至几乎每次都是一刀毙命,速度快,刀法准,而在格挡方面更是游刃有余,九原的鹰崽将九原鹰王和九原女鹰的两种打法绝妙地混在一起成为他自己独具一格的标志,以至于能让他们轻而易举地打出包围。 胡特从不打没有准备的仗,今日他能料定邢雁鸿前来,便做好充分的准备,一人就算有通天之力也难当千兵,可邢雁鸿让胡特失望了,他没想过邢雁鸿从汝南逃出之时一人竟能抵挡施家兵和薛家兵,等他真正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竟然被带着走。 他们追上邢雁鸿和邢凌君,却发现二人根本没有按原路返回,他们被引到离驰焰山不远的山地里,在这里,蛮夷的马就无法发挥出它们的优势,这里不像九原和他们沙漠一样是平底,到处崎岖的山路使得他们根本无法逃窜。 漫山遍野的白雪被冷风吹拂,像是发出哀鸣的号角,胡特追人心切,根本没有带毒雾来,邢雁鸿和邢凌君就在不远处,可胡特却停住马,他恶狠狠地盯住两人消失的背影,危险地眯起双眼。 他遇上了硬茬。 *** 刘龙得知大帅被伏击的消息后坐立难安,他守在南城门又不能走,只得不断叹气。 回来了!回来了!有人奔跑着来报。 刘龙立刻起身询问:怎么样!可有受伤? 那人跑的喘,缓了缓才说:将军原先的伤口又有些裂了,三公子受了些伤但是不碍事。 大帅呢?刘龙又问。 那人没再说话,却红了眼,拿手背盖住脸,摇摇头。 大雪越来越大,新年的第一天,九原的鹰王不在了。 邢雁鸿回城后没说过一句话,他往常挺直的腰杆如今弯下去,就这样一直一直坐在老爹的帐篷外,像是要等老爹拿着鞭子出来再打他一顿。 可再也没人会拿鞭子抽他一顿。 九原的邢鹰军在这场大雪里被打穿了,曾经战无不胜的军队被蛮人们打掉所有尊严,周遭压抑的哭声像是一个个冤魂的哀嚎,邢雁鸿没有哭,他像是被这场大雪封存,这场仗打下来,邢雁鸿像是饱经风霜的孩子,可他站起来的身影又像极了邢烟平,他站在大雪间,最终将自己活成了邢烟平的模样。 邢烟平不只是九原的奇迹,他也是整个中原的奇迹,十年前蛮夷打通中原时,名不见传的他带领邢家兵跟随寻家打回蛮夷,他将九原治理的井井有条。可现在,琴川楚天令,琅琊薛成继,汝南施恩择,临安云庭柯,九原邢烟平相继死去,燕都暮怀雨身退,中原的六家制衡陨落,二十年后,在这场开春的大雪里,现出的是他们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第85章 薛蛮求和 邢雁鸿似乎和以前一样,睡觉吃饭,一切都没有变,但是他来楚心乐这里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从十天一次,变成三天一次,到现在的每夜都来,不管多晚,楚心乐都能等到邢雁鸿来,然而不管睡得多晚,第二日天一亮,邢雁鸿便会准时赶回九原。 他仿佛把自己的时间排得死死的,让自己无暇去想其它。 明明已经开春,中原却在经历一场寒冬。 这天大雨,楚心乐和云既明正坐在屋里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看见窗外淋漓的大雨更是累心,两人正想着该做些什么让邢雁鸿和邢清章缓和下心情,就见尘凡进来,楚心乐这才想起来自己要他去查的事。 刘台牛在那晚告诉楚心乐胡特攻城时所用的船只是他们中原所造,虽说是些古旧船,但他们怎样从中原得到的,这就耐人寻味了。 查到什么了?楚心乐将暖手的茶杯放下。 尘凡瞧一眼云既明,云既明自知还没熟络到什么事都能听的地步,便自觉地起身找个借口出去。 那些船只,确实是从中原运出去的。尘凡说:他们潜伏在中原,名叫野狼,是陈矿鸣当时放进来的。 楚心乐垂下的眸子抬起来,若是他没记错,当时他攻进奉天,却无暇去审陈矿鸣,将权全部交给邢雁鸿,这事邢雁鸿肯定知道,那又为何不告诉他? 可查清他们在哪?楚心乐问。 尘凡皱眉摇头:他们的防备心很强,除了知道他们身上有野狼刺青之外,没有任何线索。 野狼刺青? 没错。 若真是这样,那野狼很有可能已经深入中原埋伏在各个角落,但他们到底怎样能把中原的船只运出去?楚心乐怎样也想不通这个问题,难道说...... 这个认知使得楚心乐几乎难以呼吸,若真是如此,那他们在中原必有内应。 楚心乐想得头昏脑涨都没能想到蛮夷究竟是通过什么渠道与中原内应对接,他抬指揉揉太阳穴,还未得到缓和,便听见尘凡又说。 主子......尘凡欲言又止道:尘凡出去这些时日,民坊里都在传...... 尘凡其实并不知自家主子与那薛家主的恩怨,但是自汝南逃出那次来看,那薛蛮明显是向着施甄冥的,现在依那坊间传言来看,也不知道这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传什么?天一冷,楚心乐也懒得出门,外面的传言他也不知道。 都说薛家主要与主子联盟,说是一同抵御外敌来袭。尘凡如实回答。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联盟,外敌来袭,几乎全中原都知道他楚心乐的野心,到底谁才是外敌?按道理说,他琅琊薛家和蛮夷没什么两样,可若是他薛蛮真要来联盟,楚心乐也无法拒绝,中原的百姓如今最担心的就是蛮夷入侵,九原鹰王的死对于中原百姓来说无疑是让人心中没了底,他们心中百战百胜,站在天坛上的战神陨落了,他们的希望也顿时消失大半,若是楚心乐不同意结盟,那他绝对做不了一个好城主,因为他已经失去民心了。 薛蛮这些年倒是学会来阴招了。 楚心乐方才还没消下去的头疼更厉害了,他皱眉闭眼,想不出个好法子。 尘凡自然更想不出,但他能做的就是尽量让自家主子高兴些,便安慰道:这也只是传言罢了,薛蛮那拿脸面当金子的人怎么会愿意与主子结盟呢 报!尘凡话还没说完,外面就跑来个守备军:城主,城门前有人来说要与城主言和,自称是琅琊薛家的丞戒。 ......尘凡闭嘴。 楚心乐睁开眼,呼出口气,起身说:传人进来吧。 果然如坊间所说,楚心乐也料得不错,丞戒前来就是为了联盟一事,楚心乐并没有立刻答应,他将人送走,说三日之后会给答复。 一时间所有事情都压在楚心乐肩上,刚开春的年初不好过。 楚心乐写了一封信,命尘凡交给邢雁鸿,说是今夜让他早些来,易安想他了。 *** 邢清章自从得知邢烟平离去的消息后,一直不闷不响,甚至给人一种早就知道的错觉,可他却整日整日把自己锁在药房里不出来。 连平安都对此无可奈何。 楚心乐前些时日还去上几次,见邢清章按时吃饭歇息,也不便多说,后几日忙于野狼的事,便不再来。 云既明云既明倒是每日都在,不过邢清章不知道,清早来,夜里等邢清章房里灯暗了再走。 可今日过了午时后,邢清章便将自己锁在药房中,窗户紧闭,房门紧锁,只有高墙上的小烟囱往外冒黑烟,任凭平安怎样敲打都是不肯回应,起初云既明以为邢清章是想一个人待着,可等他闻到烟囱里飘出来的药味时便发觉不对。 那药已经不是苦味,而是带着一股浓重的腥糊味,邢清章这是要做什么? 云既明从角落出来,立刻上前踹门,连踹几脚踩将木门踢开,紧接着便是遮天蔽日的滚滚浓烟像是得到释放夺门而出,呛得平安眼前一黑,立刻捂鼻咳嗽。云既明顾不上那么多,拿手摆开浓烟进门,慢慢适应后发现邢清章已经晕在药炉前,他便立刻上前将人打横抱出来。 平安见状立刻跑过来,云既明立刻命令道:去舀瓢水来! 平安被吓得一哆嗦,立刻点头应了。 云既明拍拍邢清章的脸,又将他脸上的灰抹下来,可怎样邢清章都没有要醒的模样,云既明就差抱起人去找大夫了,平安就合时宜的那水来,云既明二话没说朝邢清章脸上一泼。 平安当场愣在原地。 邢清章却咳嗽着转醒,缓了好一阵才感觉到抱住自己的人,脑袋虽然昏沉,但身体存留的反应惊人,他怔愣着喊了句:长洲? 他的声音太软,太甜,以至于云既明太久的隐忍在此刻终于爆发,他瞬间红了眼,想要凶邢清章的话卡在喉咙里,几经反复变成心有余悸的哽咽,他将人揉进怀里,拿近乎微弱的气声恳求:我求你了,求你了,有什么事冲我来,你要报仇也冲着我来,老师的死是我的错,求你了善渊,我求求你,别再诛我的心。 机关算尽的云既明最终栽在这个小郎中的身上,他因为这个人的轻生而变得胆小甚微,他再也不是原来那个为得权利而不惜一切的云既明,他只是善渊的长洲。 他只想做善渊的长洲。 邢清章听着云既明贴在自己耳边的哀求,没有说话,可他还是抬起手扶上云既明的后背,颤抖的手指紧紧捏住他的衣衫。 总在那么一瞬间,邢清章想,什么恩怨是非,他心里有云既明,他们两个应该重蹈覆辙,他宁愿被云既明折磨到死,也不希望这个人变成别人的。 可他什么也没说,纪无涯临死前说得那些话依然还在邢清章耳边,奄奄一息的声音与嘶哑恳求的声音混合,他们来回冲撞,吵得邢清章几乎无法歇息。 我扬言要救天下人......可我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护不了。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62) 邢烟平的死最终变成邢清章压在心头最重的一块石头,他无法再支撑自己苟且下去,可在鬼门关走一遭回来后,他发现自己真的太过懦弱,他不想死,他想活着。 这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事情,善渊,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云既明欣喜于邢清章对他露出真实的内心,他将人搂得更紧。 邢清章没再说话,他将脑袋贴在云既明怀里,无声地摇头。 *** 一开春,天渐渐暖起来,天也开始黑得慢了。 邢雁鸿赶回来时刚好黑天,他进门时人都已经齐了,不过这次多出来一个人,邢雁鸿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孔之后突然有些不知所措,邢清章见不到他,自然不知道来人是谁。 城主,还要等谁吗?邢清章问了句。 楚心乐示意邢雁鸿坐到他身边,说:人来齐了。 外面的荷塘旁,平安跟霍雾正盘着腿逗池里的金鱼,那些金鱼以为这俩人手中有食,便成堆地靠过来,在水中转圈。 平安抬手指戳戳霍雾的小脸,霍雾回他一个白眼。 我说你这小孩儿怎么那么闷呢,年纪轻轻的严肃沉闷,半天都蹦不出几个字来。平安嘴里数落着,抓一把身旁的小石子装作鱼食往水里扔。 那些个金鱼也是蠢,还真以为是食儿,直接张口往肚子离吞,硕大的鱼尾摆了会儿,直接翻肚了。 平安还在滔滔不绝,霍雾终于忍不住抓住他不断扔石子的手,破天荒地说:你把鱼喂死了。 平安一惊连忙爬着往池子里瞧,一看发现果真如此,他立马起来,边跑边朝屋里喊:师父!师父!呼呼拿石子喂鱼,把鱼喂死啦! 霍雾一听沉不住气了,哪能让自己平白无故受此诬陷,立马起身跑过去,看到趴在门边的平安,刚想开口争辩,边见平安转过头给他一个噤声的手势,霍雾立刻噤声,俩人爬门框往里偷听。 里面的人哪还顾得上他俩,早就吵个不休了。 以霍刚云既明为首的一派拒绝与薛家联盟,可以邢清章为首的一派却觉得这是个办法,两派争顿不休,楚心乐和邢雁鸿一句话也不说。 邢雁鸿以为楚心乐在纸上分析局势,等他看过去才发现,这人哪在正经写字,倒是在正经画画,仔细一看,才发现画的是自己。 画得不错。邢雁鸿拿气声说。 楚心乐朝他一挑眉,得瑟说:你不好看,是我把你画好看了。他得意地画,许久没听见邢雁鸿说下一句。 易安。楚心乐听见耳边小声喊。 嗯?他专注地画,只把脸转过去,就听见啵儿一声,他被邢雁鸿亲了。 楚心乐这才把眼睛从画上移开转过去:怎么......唔...... 呼吸被掠夺,楚心乐只能被迫承受,直到喘不过气才被放开。 你怎么这么惹人亲呢。邢雁鸿满足地瞧他。 两人这才发现周遭的吵声已经停止,所有人全部以一种怪异的神色盯住楚心乐和邢雁鸿,尤其是霍刚,简直不忍直视。 倒是邢清章像在状况外,问一句:怎么了?为何不接着争辩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还在继续追的小可爱们!糖糖抱拳鞠躬啦~ 我整理了一下后面的大纲,发现好像没几章就要完结啦哈哈哈哈哈哈! 大家有啥想看的番外嘛,可以和糖糖说说哟~ 第86章 少年薛蛮 直到深夜也没讨论出来个所以然,只好就此作罢。 邢雁鸿沐浴更衣出来后,楚心乐已经半躺在榻子上瞧桌上忽明忽暗的油灯,长发已经擦干净,邢雁鸿坐到楚心乐一旁,楚心乐回过神来,接过帕子替邢雁鸿擦拭发梢。 想什么呢,如此出神?邢雁鸿问。 楚心乐放缓动作,说:没什么,想到些从前的事。 提到这里,邢雁鸿这才想起来些什么:我记得当初楚家灭门后,你被薛蛮带去薛家...... 后面无须再说,两人心知肚明。 这也是我为何难以抉择的原因。楚心乐闭口不谈当初之事,所有人都道是鬼王恩将仇报杀死薛家前任家主薛成继,楚心乐对此也不作丝毫辩解,只言其它:无论是薛蛮对我,还是我对薛蛮,我们两人的性格彼此都已经了解深透,所以我能一眼看出联盟这事绝非他的本意,他又绝不是愿意听取别人意见之人,那么这件事到底是哪方收益,我们无从知晓。 人都会变,这么多年过去,你怎知薛蛮不会改变?邢雁鸿握住他擦拭的手,把他拉进怀里。 楚心乐叹口气,说:就是太了解他,才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变,他啊,胜负欲很重,又嫉恶如仇,薛成继是他的父亲,也是他一生的榜样,可他一生渴望要成为的人被他认为最要好的兄弟给杀了,而当他千方百计想要报仇之时,却得知原来他的父亲是杀害楚家满门的凶手,他会做什么?他恨不得忘记现在的一切,哪还有功夫去想如何放出消息利于结盟?楚心乐换个姿势枕在邢雁鸿腿上,微眯的眸子闪烁出油灯的亮光,喃喃道:到底是谁呢?施甄冥?还是什么人......拿薛蛮来做挡箭牌 谁知还未说完,嘴就被捂住,邢雁鸿面无神情地把人从怀里捞出来,眼神里透出一股强劲的占有欲:你在我面前提他太多了。 楚心乐哪能想到这个鹰崽子这么能吃醋,没忍住笑出声,故意说:那怎么办呢?谁让我和薛蛮认识那么久。 邢雁鸿立刻俯身要去堵楚心乐那张恼人的嘴,却在要靠近时被楚心乐伸出根手指拦下,他将手指抵在邢雁鸿唇上,又拿鼻尖不安分地去蹭邢雁鸿的鬓角,耳语道:先别亲,咱们账还没算清楚,野狼的事,为何不告诉我? 楚心乐突如其来的问话打得邢雁鸿一个措手不及。 你都知道了?邢雁鸿问。 嗯哼。楚心乐一个肯定的挑眉。 野狼是蛮人安排进中原的,这事想必你也已经清楚。邢雁鸿搂着楚心乐躺下,他的声音极轻:我不想你太过烦心。 那将大哥安排在此,却没告诉你,你可生气?楚心乐话锋一转。 邢雁鸿轻笑起来,他将下巴枕在楚心乐头顶叹息一样的说:易安啊,只要你肯爱惜自己,其他的,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生气。 睡意渐渐涌上来,邢雁鸿这些时日东奔西跑根本没有睡过好觉,他迟迟没听见怀里的人出声,以为人已经睡下,可他在模模糊糊中,似乎又听到怀里的人说了什么。 *** 从今以后,你就住在这就行。少年的肆意让楚心乐难以抗拒,他身上的粗布麻衣与少年身上的锦缎劲装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这间屋子比起他和李涟漪所住的杂草破房要奢华太多,木栏上雕刻的莲瓣纹栩栩如生,院子里还坐落个胖肚鱼缸,里面三条红鲤正游得欢,楚心乐许久没在这种地方住过,这样一进来,反倒有些不适应。 我知道这里和你从前的地方比太奢华,不过我已经是千求万求让父亲找的最小的一个院子了。薛蛮看出来他的怯弱,拍拍胸膛,安慰他的同时还不忘将自己夸一番。 楚心乐扶住李涟漪,朝薛蛮笑着点头:谢谢薛公子,薛公子的大恩大德,我 打住打住,薛蛮立刻制止他的话,说:我救你们可不是听你在这夸我的,什么大恩大德,不就是给你们个地方住吗,小事小事,薛蛮摆摆手,想起来什么,接着说:不过真想谢我,先把名字告诉我吧,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叫什么,还给我爹说你是我朋友呢。 楚心乐和李涟漪对视一眼,朝薛蛮说:我叫阿勒,悬崖勒马的勒。 薛蛮一个怔愣,说:第一次听见有叫这名的。 我们贫穷人家,本来没什么名字,能有个这样的名字已经算是幸运。楚心乐把话说得卑微。 薛蛮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小男孩有些陌生,其实他们也不认识,不过是前些日子他去茶楼总能看见他,觉得这小孩长得白净,便多留心几眼,后来偶然间在巷子里看见他与其他孩子打架,那股子狠劲和茶楼里的低顺模样全然相反,薛蛮觉得有趣,自己一个人在薛府待着也无聊,丞戒那人吧又太死板,能有个一同玩的也确实不错,这才将人带回来,薛成继平日最疼的就是他这个儿子,他将这个阿勒查了一遍,发现并没什么,便同意薛蛮将人领回来。 薛蛮当然不知道这些,不过他也不愿意在楚心乐面前显得太没见识,便故弄玄虚地点头说:那你们今日先歇着,明日一早就和我一同去练功,看你打架时候的身手不错,就是身板太小,不知道能不能拉得动我们薛家的弓。 事实证明,身板小和力气并无直接关联,楚心乐不仅能拉得动弓箭,并且学习能力要比薛家其他人更快,这也让薛成继对他刮目相看,愿意让他同薛蛮一同练功。 少年之间没有什么勾心斗角,朋友做得好,那么自己也开心,楚心乐确实太过聪颖,他只用了两年的时间便将薛蛮三年学的东西全部掌握。 这日,是个大晴天,火热的太阳晒得周遭叶子都卷起边,楚心乐还在不停联系,他那黑条蒙住眼,正练习新的招式,谁知箭还没射出去,就被人拍一下肩膀,不用看楚心乐都知道来人是谁。 他没摘下眼罩,而是直接松手射箭,又快又准,长箭直刺靶心,他手中的旧弓弦被震得铮铮只响。 漂亮!薛蛮忍不住为他喝彩,我什么时候能这样准。 楚心乐拉下眼罩,刺眼的光使他一时间无法睁开双眼,他瞧不清楚面前的东西,只调侃说:别夸了,你要是能少出去听会书,你早就超过我了。 薛蛮摇头:这拉弓射箭嘛,不急,但书得听,你知道我今天听了出什么吗? 楚心乐没想到这夏天的烈日如此刺眼,眼睛被蒙住的时间太长,竟然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只能敷衍地问:听得什么? 吕布杀丁原。薛蛮装腔作势道:在投靠董卓前,吕布投靠在那荆州刺史丁原手下,丁原将毕生才学教于他,而且吕布还拜丁原为义父,但最后为了一己私利,毫不犹豫地将丁原给杀了。薛蛮说得头头是道,还不忘拿手刀比在脖颈上做一个抹脖的姿势。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楚心乐终于能睁开眼,谁知道一睁眼就瞧见薛蛮手中两把长弓,问:这是...... 被他这么一提醒,薛蛮才想起正事,把手中一只弓塞给他,说:我爹送我的生日礼物,我看这弓不错,就求我爹也命铺子给你也做一个,咱俩可是一模一样的,弓下面刻着名呢,拿不混。 楚心乐将弓翻过来瞧,确实刻着一个勒字,他眨巴眼,问:你生日? 薛蛮点头:对啊,就今天。 楚心乐握住弓的手指骤然收紧,他的头越垂越低,声音也越来越小:......我都没什么礼物送你...... 薛蛮混不在意地给他一拳,说:咱俩还分那么清干嘛,说着又搂上楚心乐的肩,朝人一个挑眉,说:你啊就多教教我,省得我爹又唠叨我不争气了。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楚心乐第二日还是给薛蛮送了个礼物。 薛蛮看手中的那簇做工还算精细的红穗,一脸疑惑。 这是李......我娘昨夜给编的,说是咱俩一人一个。楚心乐说罢抽出背在身后的弓,薛蛮看见和他那个一模一样的红穗已经吊在弓上。 薛蛮其实对这个红穗异常喜爱,毕竟从没人送过他这种礼物,但他还是要摆出一副自己大发慈悲收下的模样说:既然如此额,那我就把这个也带上吧。 他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带的比谁都快,那一整天里,不论见到丞戒还是府中其它下人,都要先把弓摆出来,问一句好看吗? 等得到别人的肯定回答时,他才会心满意足地走。 他们早就熟悉到无话不谈,甚至说好以后要在同一天成亲。 夏日的午后是最闷热的,两人却喜欢蹲在鱼缸前逗鱼,累了就直接躺在树荫下。 我爹今日又给我物色了几个大家的姑娘,我瞧了瞧画像,一个个长得还不如你好看。薛蛮仰头瞧被风吹晃的树叶。 嘿,你这话到底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楚心乐当即拍他一掌。 薛蛮不在意,又问:不过说实在的,你喜欢啥样的姑娘,给我说说,我也能替你物色物色。薛蛮聊起这个立马兴奋,他坐起身,欣喜地等楚心乐的回答。 楚心乐抿起唇思付片刻,说:就我这样的,人家只要不嫌弃我就可以了。 别别别,我还不了解你?薛蛮直接插话:别整那些虚的,说实在话。 楚心乐一看这样行不通,才认真思索道:性格嘛,要温顺乖巧些,不然定是要欺负李......欺负我娘,做饭不会的话也没关系,我来就成,就是要为家里多打算点,能够勤俭持家,就像......楚心乐绞尽脑汁,才想出来个比喻:就像小白兔一样! 薛蛮百无聊赖地躺回去,嘴里叼根草,说:你要求还怪多。 啧......这不你让我说的吗?楚心乐白他一眼,问:你呢,薛家主给你物色那么多姑娘,你就没一个看上的? 薛蛮摇头,直接道:没有,谁能配得上我薛蛮啊! ......楚心乐朝他竖个大拇指,说:有本事你就孤独终老。 那不行,那这样的话你得陪着我。薛蛮转了个身面对楚心乐,用手撑着脑袋看他。 楚心乐只笑不答。 薛蛮见状软磨硬泡,也只换来楚心乐一句:困了困了,睡觉。 楚心乐以为他也许就这样待在薛蛮身边一辈子,辅佐他当上家主,薛蛮也是这样想。 可老天爷又怎么会对楚心乐如此和蔼?楚家满门的冤魂都在等他去报仇,他偶然发现薛成继身上的玉佩,上面雕刻的图案,他曾在楚家被烧的那夜见到过,虽然当时所见是破碎不全,但楚心乐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确定,那个图案和薛成继所带一模一样。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63) 后来真等他查起来,所有答案仿佛准备好一样浮出水面,楚家灭门惨案真凶的所有矛头都指向薛成继。 深秋的夜总是冷得想要蚀骨,楚心乐事先将李涟漪送出,他潜入薛成继的房间,打算与之同归于尽,可真等他站在薛成继床边时,似乎又不想死了,李涟漪还在等他,薛成继杀了楚府全家,薛蛮却待他如兄弟,这个仇该怎么报?楚心乐一时间想不清楚。 后悔了?身后突然传来声响。 楚心乐拿出弓与箭转身对准。 薛成继没点灯,他从黑暗处走出来,面上的慈祥消失得一干二净。 你早就知道?楚心乐眯起双眼,他拉弓的双手发抖。 不算早,最近瞧你神色慌张才留神,薛成继叹口气,说:你到底是谁?楚家人? 楚心乐闭口不言,拉弓的手不住颤抖。 不对,当时绝不可能留下一个活口,楚家所有人都已经......薛成继突然睁大双眼,那双发亮的眸子里透露出些许危险之意,他似乎发现什么,对楚心乐的话语又冷下几分:你早该死了,你这个余孽!你早就该 可话还没说完,薛成继便一口鲜血吐出,紧接着一只长箭准确地射穿他的心脏。 爹,你叫我来薛蛮此刻正巧推门而入,便瞧见这样一副景象。 寒风吹落院中的黄叶,窗外投进的月光犹如一道分界线,薛蛮在明,楚心乐在暗,而薛成继依然倒在中间,断气了。 楚心乐猛地惊醒,却发现窗外还是黑的,邢雁鸿睡得浅,被他这样一折腾也清醒过来,坐起来,借月光瞧见楚心乐满脸的汗不禁皱眉,替他擦拭干净,这才问:做噩梦了? 楚心乐惊魂未定,他虚弱地抱住邢雁鸿,将头埋在他怀中,说:当初薛成继先是中毒,后来又中了一箭,剩余的毒药在我房间找到,而薛成继就死在他房间中,死在我面前。 邢雁鸿没想到他会突然跟自己说这些,但还是安抚着他的后心,说:这些都与你无关。 楚心乐轻笑一声:是啊,这些都与我无关,他从邢雁鸿怀里抬起脑袋,双眸认真地看着他,在冰冷沉静的夜里,低声说:薛成继不是我杀的,你信吗? 院子里梅花枝上的积雪掉落下来,发出窸窣声,幽黑的夜里,邢雁鸿紧搂住楚心乐,亲吻他的鬓角,轻声叹息道:易安,我信,你说什么我都信。 第87章 攻与守 第三日,楚心乐终于给出答复。 他同意与薛蛮联盟。 薛蛮至此也可以随意出入奉天,不过他与楚心乐没说过几句话,所有的话都是如何领军打仗,如何排兵布阵,除此之外,闭口不谈。 九原那边,听邢雁鸿的说法,他们改变战术之后,胡特倒是根本攻不进来,但是邢雁鸿也出不去,这样双方一直耗着根本不是办法,胡特那里突然蹦出来的毒雾也实属蹊跷,楚心乐不自觉地想起来施甄冥,汝南施家制毒可是一绝,那么这毒雾和施甄冥脱不开关系,若是这样的话,那些船只和野狼应该与施甄冥有关。 楚心乐想到这又觉得哪里接不上,若真是如此,那他在汝南应该能查到些什么,可除去侯家那些多出的银钱...... 对了。 他脑中仿佛有根紧绷的绳断了。 侯家的那些银钱是从何而来呢? *** 今日没什么太阳,虽然暖和许多,可树枝上的冰碴儿还没完全化开。 尘凡不爱穿那些厚衣裳,嫌沉,因此还不等天完全转暖,就轻装上阵,练剑时只穿一件外衫,霍刚手中抓了点鱼食在旁边逗鱼,霍雾和平安在一旁瞧,他们兜兜转转似乎回到原点,可转念一想,他们离原点其实已经很远。 平安自小在山上待着,哪见过这么近距离耍枪舞剑的,看得津津有味,盘着的腿前摆了一堆砂糖蜜桔,剥下的橘皮全堆在霍雾身前。 又一个橘子皮从他眼前飞过。 ......霍雾忍无可忍,一把抓过平安手中剥好的橘子,准备大发雷霆:你 想吃?你早说嘛,我剥给你呀。平安见他夺过自己手中的橘子,也不恼,又抓过来扒完一个把皮朝霍雾身前一扔,把酸甜可口的砂糖橘塞给霍雾,嘴里不停唠叨:你快些尝尝嘛,跟我还搞撒子害羞哦,可甜勒,快吃吃。平安滔滔不绝,扒完一个就往霍雾手中放一个,眼见他手中橘子要堆成山,人还没有要动口的架势,这才又问:你咋这样拘谨勒?吃嘛吃嘛,名字可可爱爱嘀,人咋子辣么无趣呀。 霍雾胸口怒火冲天,刚要张口又听霍刚朝这边喊:怎么又扔一堆橘子皮?吃那么多嘴上起泡! 平安立马抓起一个橘子塞霍雾嘴里,又腾地站起身,把手上沾得橘子汁往裤子上抹干净,伸出手指霍雾,说:师父,霍雾吃嘀,你看辣么多橘子皮都在他那儿,他嘴上要长泡了噻! 此刻被橘子塞满嘴的霍雾:...... 这边还没结束,只听尘凡打了个大喷嚏。 霍刚这才放过平安和霍雾,拿自己外套走上前给尘凡披上,苦口婆心地嘟囔:我就说这个天儿根本没法穿单衣,你就是光棍得很,多穿件衣服也不至于感染风寒。 尘凡拢了拢衣服,吸吸鼻子,说:哪有师父说得这么严重,什么感染风寒,就是鼻子痒罢了。 你穿得多了鼻子也不会痒。霍刚叹口气,无奈道:你就是借口多。 尘凡系好衣带,兴奋地说:师父昨天教我的新剑法我都练熟了,你看! 霍刚退到不远处,瞧尘凡舞剑,他将昨日刚学的那套剑法舞得很好,柔中带刚,动作迅速,霍刚觉得,甚至要比自己练得还要好。 太阳从乌云中显出来,暖风一吹,枝桠上的冰碴儿化了,尘凡身上飘扬的衣角在风中像是一双飞扬的双翅,那是年轻张扬的少年,那是与霍刚完全不同的一面。 比起楚心乐,尘凡更像是他的徒弟,乐儿因为身体原因,无法再练习新的剑法,可尘凡不同,他好学又聪颖,只要想便要学会的决心像极了年轻时的霍刚。 一套练下来,尘凡将剑立于身后,侧首时阳光洒下来,他笑着脸得意地问霍刚:师父,怎么样? 霍刚瞧着少年挺直的腰板,有些愣神。 尘凡见状又问:师父,怎么了?师父? 霍刚摆摆手,他想走过去拍拍尘凡的肩,摸摸他的头,可阳光太刺眼了,霍刚竟然胆怯到根本无法迈出这一步,尘凡站在离他不算远的地方,霍刚却发现他们两人的距离已经越来越大,他终究是无法走过去,无法再和尘凡并肩。 练啊,再来一遍,再来一遍吧。霍刚的笑有些苦,可阳光太刺眼,尘凡看不清。 这一遍终究是没练完,尘凡便被楚心乐喊过去。 霍刚这才想起来平安霍雾还有他们的橘子皮。 *** 当时去查侯家时,可还记得那些银钱?楚心乐问。 尘凡点头:不过当时我们只查出来一小部分的银钱,剩余的藏在哪,侯营囡死后便无从知晓了。 楚心乐双手交叉放在腿上,他怕冷,这些时日邢清章的针法对他也算是有些成效,不过怕冷这一点至今都未变,他的话沉静又冰冷:那钱财现在若是不在施甄冥手上,那很有可能已经不在中原。 尘凡有些吃惊,他瞪大双眼,随后又皱紧眉,压低声音道:主子难道认为施甄冥并不是中原那条野狼? 毕竟毒雾这种东西只有施家会做,出现在胡特手中便能说明施甄冥已然通敌。 他是已经通敌,可应该是这些时日的事,楚心乐思索着:若是他与蛮人早有来往,我们在汝南时肯定能找出些蛛丝马迹,可我们什么都找不到,而他虽与侯营囡一派,可看模样也被侯营囡耍得团团转,根本不知道什么银钱的来路,那么与侯营囡私通的人,肯定不是他。 也就是说,这个人就是中原野狼,只要我们找到他......尘凡攥紧手。 楚心乐点头,轻声说:只要我们能找出这个扎根在中原的野狼,便能将其连根拔起。 不好啦!!!外面有人大喊着跑进来,他身上充满硝烟味,面上也被烧焦,话也说不利索:霍,霍大人和云大人已经赶过去了,霍大人叫我来,来通知大人。 楚心乐立刻起身,同尘凡一起赶到城门前。 城中的百姓都已经慌神,他们四处躲窜,十年前那场灭城之灾还犹在眼前,当时一整个寻家奋力阻拦才与蛮人拼了个两败俱伤,今日只凭一个小小的城主,城中百姓们根本信不过。 听邢雁鸿说过,这个胡特从不打没准备的仗,也从不正面应对从没交过手的敌人,可今日却突然袭击奉天?! 楚心乐还未想通就已经对上漫天箭雨,这场仗开始的毫无征兆。 天上的太阳被沉厚的积云遮住,这座根本不算稳固的堡垒第一次承受胡特野蛮的袭击。 转射机和投石车对胡特的用处已经不大,胡特数次进攻九原便是被这两样东西给堵住去路,他便绞尽脑汁想出抵抗这东西的办法,那就是调出一波兵筑起与之能够抗衡的铁墙! 他们一改往日轻巧着装,全部穿上坚硬铠甲,虽然移动速度变慢,但对于攻城来说,对于长箭,他们根本不怕。 奉天的守备军也穿上铠甲,长箭能够抵御,可大石却无法,漫天的箭雨被石头取代,轰然的响声砸到周围照明到火把。 天越来越银阴,轰隆隆 闷雷贴着头皮炸开,这场仗太过突然,根本没人来得及去点燃烽火,整个奉天被包围,楚心乐他们如同漂泊在外的海岛,根本毫无援军前来! 大雨滂沱,火把被浇灭,周围暗下来,城外不断袭来的石头停住,霍刚等人躲在角落淋雨,他大喊:探哨的那些人呢,蛮人都打到城门底下了!他们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没见着人啊,哆嗦的守备军紧紧贴着墙根,他吓得两腿发抖,还是如实回答:根本就没人回来。 云既明好歹也很尊敬霍刚,见状便说:看来这胡特是做好准备要一举攻下奉天,必须在雨停之后立刻点燃烽火台,只有这样琴川、九原、琅琊和燕都才能得到消息!必须要快!否则 云既明突然停顿,周遭只剩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看向他,可处在最外的楚心乐突然说话:他们手中的毒烟...... 这场大雨既给了奉天和楚心乐机会,也是一场挑战。 对付毒烟的方法楚心乐还未想出来,而因为瓢泼大雨,毒烟根本无法燃起,但烽火台也根本点不起来,就算能在雨停的那一刻点燃烽火台,楚心乐也不能保证邢雁鸿他们能够在毒烟飘过来前赶来,这个办法根本就行不通! 必须派哨兵去报信,没有人能赶上风的速度。楚心乐说。 可蛮人实在狡诈,他们将奉天四个城门全部围住!根本不可能有人能活着出去!奉天的守备军显然第一次见这种阵势,说话的声音都在哽咽。 霍刚想起什么,又问:城中还剩多少粮草? 守备军思索道:大半部分都给了九原,我们这,我们这若是急需的话,只能撑三日。 够了,楚心乐从腰间抽出牵黄,他神色虽然镇定,但紧锁的双眉却依旧显示出如今他们所处局势的紧张,连九原鹰王都无法抵抗的毒烟......如今我们拼的不是粮草,而是天。 他握紧牵黄,身上已经湿透了,楚心乐撤下身上的大氅,一袭红衣在已经黑透的夜色里张扬放肆,锋刃的光芒射进他那双上挑的双眸中,雀莺从他怀里探出一个毛绒的小脑袋。 城外骑兵战鼓擂响,咚咚咚 这场仗开始了。 想要守住奉天,在这场雨停之前,要了胡特的命。 第88章 攻与守2 奉天东面是平原,地势开阔,虽北有通天阙,可楚心乐最不放心的便是奉天东面,当年蛮人入侵时,便是从这东城门直驱而入。他将东面的城墙加固做高,可依旧挡不住胡特虎视眈眈的野心。 墙垛间的弓箭手已经集结完毕,他们虽然不住颤抖,但还是紧绷住神经盯紧城外。 蛮人军队的两侧排放着圆形小鼓,他们在雨夜里发出激昂的声音,却又猛地被天上的闷雷给压下去,若方才的箭雨石阵只是助兴,那如今的鼓声便是前兆,胡特准备一举攻下奉天! 待到空中闷雷消失,鼓声毅然放高,蛮人大吼起来,战马嘶鸣着奔腾而来,城墙上的尘凡控制住转射机,当即抬手,在暴雨中吼道:放! 然而形势与方才并无两样,就算奉天的长箭再多,之间蛮人们毫不惧怕,骑兵们立刻朝两边散开,露出中间的步兵举盾朝前突进,骑兵身上没穿铠甲,他们保留蛮人们最原始的特点,轻快敏捷,而新增的步兵们全副武装,他们不仅手持盾牌,身上盔甲严实,他们冲在最前线奋力奔跑,骑兵跟在他们身后,蛮军像极了一座迅速移动又坚不可摧的堡垒! 妈的......霍刚在一旁看得着急,他手扶上腰侧长剑,双眼紧瞪住城外那座城堡。 他们的突进根本不会因为漫天飞逝的箭雨而受到阻碍,眼看蛮军已经攻到城下,尘凡立刻命人点燃城墙外包围着的护城草包,上面每天都泼油,早就已经渗透,邢雁鸿在回九原前就叮嘱过楚心乐,中原北部初春多雨,若是想要这护城火包起作用,必须要有别的措施,于是楚心乐在东部城墙上建一层遮雨檐,就算是如今的倾盆大雨,这已经被油浇透的草包也能立刻燃起来,漫天的火势包围住奉天东面,蛮军根本无法靠近。 城门打开,楚心乐骑马在前,云既明和钱益在左右两侧,他们必须在这熊熊烈火被大雨浇灭之前,除掉满身盔甲无法自主移动的步兵。 春夜的雨凉得扎人,而周围烘烤的烈火又将人逼出汗来,冰火两重天里,楚心乐一身红衣潇洒决然,他带着奉天守备军们冲出去,直冲蛮军步兵,他们目标明确,冲出去的马带上一阵燃烧的火风,冰冷的剑刃顷刻之间就割开步兵的喉咙。 这座看似坚固的城墙根本不是牢不可摧,他们外面这层人墙遁甲只要被穿透,那么整座高楼大厦就能在箭雨之中顷刻间倒塌。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64) 周遭雨势愈来愈大,漫漫长夜里,奉天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楚心乐不恋战,他们不敢离城门太远,眼见前方可以杀的步兵们不留一个活口,他不再追,立刻大喊撤退,所有守备军们在眨眼间全部回到城中,城外的烈火被大雨浇灌,已然没有刚开始那般旺盛。 尘凡见楚心乐等人全部退进来,立刻指挥放箭,漫天长箭再一刻飞击出去,来不及撤退的蛮军骑兵没有步兵坚墙的防御被打散,然而他们在长箭消失的那一刻又重新聚在一起。 霍刚在城墙上瞧着,只见后方的步兵又补上来。 他们怎么......尘凡亲眼瞧见被打击溃散的军队再一次重新组合成完整,并且看上去毫无损伤。 胡特那狗娘养的,他在消耗我们的箭!霍刚终于回过神来。 胡特竟然不惜拿人命作引,为他们后面蓄势待发的进攻做准备! 尘凡听此立刻下城墙,楚心乐和云既明他们正整理衣装,为下一次突袭做准备,见尘凡急急忙忙跑过来,便问:怎么了? 主子!战略要换,胡特他用人命来耗咱们的箭,那些步兵不只一波!尘凡摸了把脸上的水,喘着气说。 楚心乐整理护腕的手顿住。 云既明皱眉抿嘴,他也闭口不言。 倒是钱益怒气大,听到这话立刻暴起:他娘的!我还就不信了,他们能有多少命来抵? 不能冲动,云既明拉住钱益,又看向尘凡,问:我们的箭还能撑多久。 最多两波。尘凡思索道。 楚心乐继续整理护腕,他的发髻因为刚才的打斗有些凌乱,不过楚心乐根本无心去管,他站起来,望着棚外比方才渐小的雨势,说:胡特带军绕过九原来奉天,要想邢雁鸿他们不知道,定不会带来太多人,这一波步兵肯定是最后一波,但胡特绝不会让我们轻易得手,他需要可以防御的坚墙,他不是那种会做没有准备事情的人,可他到底要做什么? 若是说胡特在外有埋伏,但靠近城墙的火势虽然减弱但还没有要消下去的局势,楚心乐他们不会离城门太远,那么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然而等不及他细想,城墙上的霍刚突然吼道:他们又来了! 云既明和钱益迅速站起,尘凡还想劝阻,但他也无话可说,只能重新登上城墙。 楚心乐他们整装待发,尘凡见蛮军已经踏过界线,城门打开,楚心乐带领守备军在大雨瓢泼中再一次冲杀出去。 由于刚才的小胜,守备军们信心大增,他们迅速取得要领,见到身着盔甲的步兵便击杀,可这次与上次有所不同,骑兵们大部分撤回去,但留下的小部分像不要命似的朝守备军们冲过来,比起对抗,他们更像是拖延。 楚心乐见状不对,便大吼着撤退!,战马嘶吼,靠近城门口的守备军只有小部分,他们想要撤退,但蛮夷的野马要比中原的马奔跑速度快太多,他们堵住楚心乐和守备军的去路,将其围困在一起。 尘凡见状便要放箭,但手还没抬起就被霍刚摁住。 师父?!尘凡吼道。 霍刚双眼紧瞪住城外奋勇抵抗的守备军,他们由于方才的征战,如今体力已经开始下降,城墙外的火势将要熄灭,而本来还瓢泼的大雨正慢慢减弱。他们的箭只够两波,可明知这是圈套,他们只能将箭放出去,除此之外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 胸腔中的心脏跳动不停,那比鼓声还要刺耳,霍刚几乎要窒息。 在后方的胡特见到这阵势,不由得挑眉。 旁边的骑兵勒马问:他们看来没有要放箭的打算,我们要不要冲上去将他们...... 胡特抬手制止了他的建议,双眸微眯起盯住远方,笑着说:我们现在冲出去不是最好的选择,他们不放,那就让他们放。 师父!眼看原创蛮军中又冲出一波骑兵,而城墙下的火已经完全灭了,尘凡有些按耐不住。 可是不仅如此,只见蛮军中的骑兵和步兵超两侧分开,露出后方被黑暗遮住的箭车,还未等尘凡回神,远方漫天的箭已经朝这边来。 放箭!霍刚大吼一声,奉天之中的箭雨与对面的箭争锋相对,楚心乐他们终于得出空子,冲进城门,可由于对面的箭,守备军们也死伤无数。 胡特这是逼着他们放箭。 东边的天渐亮,雨势又小了。 照这样下去,这雨停之前,他们都无法穿透那做坚墙,等到雨一停,燃起的毒雾飘过来,奉天绝对守不住! 楚心乐的体力有限,他身上的病还没完全好,身子也没恢复,如今又打了一夜的仗,早就撑不住。 眼看越来越小的雨势,楚心乐命尘凡带着城中的百姓们去寻府下面的地牢里躲着,寻府虽然不算大,但地牢修得却宽敞,若是毒雾真的放进来,东城门失守,地牢也能撑到邢雁鸿他们来。 尘凡带领守备军在城里召集百姓,他们拖家带口,慌张失措,孩童的哭声被战火盖过去,人越来越多,他们神色凝重,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到处都是紧张的喘息声。 平安和霍雾一边一个抓住邢清章的手,他们待在人堆里,算得上是安静的,但平安眼里含着的泪水却出卖他慌张的内心,他从小待在山上,这些年来经过最可怕的事就是在临安云府里看着自己的老师被杀死,自那以后整夜整夜做噩梦,如今好不容易好一点,谁知道竟然又有蛮夷打过来。 又来了。周遭的哭声震天,他们这些人十年前已经经历过一次,可正是经历过一次,却更加惧怕。 蛮人又来屠城了吗?有人哭着问。 但是没人回答,所有的问题得到的全都是一句: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 平安紧紧抓住邢清章的手,凑过去小声问霍雾:我们要被杀了吗......他的声音也许太过哽咽,平常冷冰冰的霍雾破天荒地给他一句安慰:不会有事的。 霍雾其实心中也没底,但比起平安,他要显得镇定很多,也许是多年来汝南施家的欺压,又或者是三年前那个雨天从层层包围的军队里冲出来过,霍雾的表现和他的年龄总是不相符合。 邢清章身边是个抱稚儿的妇人,那妇人小声啜泣,怀中稚儿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嘴里大喊:娘!娘!咱们是不是活不成了?! 邢清章松开平安的手,从怀里拿出自己的帕子,闻着声音递给那个妇人,又摸索着摸上稚儿的头顶,温柔地说:不会的。 哭声越来越大,连带着平安都开始落泪。 你说我们奉天到底造得什么孽啊!一个个都盯上这,不是土匪就是蛮人!男人蹲下崩溃地抱住头。 前方又传来几声怒吼的厮杀,吓得周围立刻静声。 南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看见几个骑兵步兵们朝这边过来。 守备军捂着头上血流不止的伤口,大声吼道:快!把门堵上! 骑兵!有人看清楚了,立马连滚带爬地往北跑:骑兵打进来啦! 周围所有人都一股脑地往北跑。 胡特竟然没放过南城门! 因为一时大意,竟让蛮人们有机可乘! 他们拼着命想要把倒下的城门推回去,承受着外面攻城车一次又一次的撞击。 尘凡拔剑与奔过来的骑兵们打做一团,守备军带着百姓们往寻府跑,然而跑到寻府外,便被追来的骑兵拦住,守备军拔剑大喊:往里跑,快 还没说完,人头就已经落地。 百姓们失声大叫,乱作一团,邢清章在他们之中看不见东西,只能任凭霍雾和平安拉着,本来还聚在一起的百姓全都挤进寻府,平安在人海中被推搡在地,霍雾见状立刻松开手要去扶平安,邢清章没了搀扶,根本不知道该做何反应,骑兵挥刀朝他奔过来。 平安扶着自己脆弱的腰被霍雾拉起来,可当他看见邢清章时立马倒吸口气,大喊:哥!蹲下!快蹲下! 骑兵骑马挥刀从邢清章背后砍过来,嘈杂混乱里平安的声音根本传不到邢清章的耳朵里,他摸索着朝平安这边走,后面的骑兵已到邢清章身边,刀刃闪出来的光晃到平安的眼,他立马跑过去,在雨中大喊:哥!躲开啊!躲开啊!!! 刀影闪过,平安眼前猩红一片,人头滚落在地,无头骑兵的尸体从马上滚落。 云既明拉住邢清章,朝平安和霍雾喊:跟着我! 几人最后才进寻府。 南城门已经堵住,城中进来的蛮军也已经全部清除干净。 云既明将人送进地牢中安顿好,又吩咐平安和霍雾时刻抓紧邢清章的手,这才转身要走,衣角却被拉住,云既明狼狈的脸上全是雨水,他转回身,看着同样狼狈的邢清章,鼻子发酸,声音忍不住缓下去,外面的战火似乎与他们无关。 怎么了? 邢清章吞口唾沫,声音不大,只能他和云既明听见:活着回来,之后又停顿一下,说:你活着回来,我,我就原谅你。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腰被搂过去,战火纷飞的奉天,哀嚎遍地的奉天,云既明当着这些人的面霸道地在邢清章唇上留下自己的印记。 等着我,云既明搂住他,两人的心跳声在此刻合二为一,他嫌刚才的声音太轻,便又加重,因为太过激动甚至变得颤抖。 善渊,等我回来。 第89章 霍刚 雨势已经有了要停的趋势,楚心乐见状只能重新更改战略,如今最重要的不是如何点燃烽火,而是如何毁掉胡特手中的毒雾。 从雨滴倾斜来看,现在是北风,看样子一时半会应该变不了风向。尘凡说。 他们坐在棚里,昨夜的雨战到现在还没暖过来,他们一人捧着一碗姜汤,尘凡身上还披着霍刚执意要他穿的大氅。 当时得知毒雾之后,我就命钱益查过了。云既明说着看向钱益。 钱益也不嫌热,咕咚咚一碗姜汤下肚,这才有点热气,擦干净嘴说:那毒雾确实是施家的,看样子就是施甄冥给的,不过那玩意数量不多,长得就像一团草球。 楚心乐点点头,说:数量不多的话......当时胡特对付邢烟平时应该用掉不少,也就是说,现在他手中所剩不多,也许只够点燃一次。 霍刚同意楚心乐的说法,他坐在尘凡身边,见他的姜汤喝完,将自己只喝了一口的递给他,又把尘凡手中的空碗拿过来,说:胡特若是想速战速决,这玩意肯定要在离城门不远处点。 不过......楚心乐看向外面淅淅沥沥几近于无的雨丝,突然说:我觉得那个毒雾不能碰水。 在坐所有人都被楚心乐这句话惊住,云既明问:城主怎么知道? 猜的。楚心乐说:方才这雨丝已经可以算得上是没有,并且当时吹得是东风,胡特若是在当时就点燃毒雾的话,借东风之利必然能将烟雾吹进奉天,可他没有,他不惜错过当时那样好的机会,也要等雨停。 在场所有人恍然大悟。 楚心乐把姜汤喝完,说:那毒雾碰到水就废了。 云既明将碗往地上一搁,说:那咱们兵分两路,一会尘凡和钱益你们俩去城外点狼烟台,我和霍刚师父出城杀敌,为你俩争取时间,城主就在此守城。 所有人都知道,楚心乐已经不能再战。 云既明的战略非常保守,但霍刚却不同意:战场之上最多的就是变数,奉天的春风变得比天还快,谁都不能确保这个雨何时能停,风向又何时会变,这样安排并不合理。 谁能想到云既明第一次上阵打仗的排兵布阵就被霍刚给否决了,霍刚的性子云既明清楚,毕竟是从前跟在他父亲身边的老人,他自然对此尊敬,当即便听他说。 所以我们一会的目的不在于蛮军,而在于点燃狼烟台,所以到时候对付蛮军骑兵我一人足矣,你和钱益去点狼烟台,尘凡和城主守城。 霍刚的战略积大胆又周详,他这样做的目的不仅是点燃狼烟台,更是在试探云既明和钱益的忠心,他们虽然嘴上说誓死追随城主,但霍刚了解云既明。 尘凡刚想说不用,就被云既明打断。 那就听霍刚师父的。 所有人都在各忙各的,根本没人注意到霍刚到举动,只有尘凡瞧见了。 你这上战场怎么还带水壶啊?尘凡瞧见霍刚腰两侧一边一个大水壶,一摸还沉甸甸的,有些纳闷:还带俩? 霍刚把他的手不动声色地移开,一板一眼道:什么水壶啊,这是酒,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挨冻啊?我这打仗要是冷了筋骨舒展不开,我不得带两袋酒暖暖身子啊! 尘凡还在纳闷,还想问点什么,谁知道被霍刚这么突如其来劈头盖脸凶一顿,当场愣在原地有点晕。 霍刚转身要走,可走出两步又停下,他转回身,淅淅沥沥的小雨冲湿他的眉发,白雾氤氲中显得他格外沧桑,那双眼紧紧盯在尘凡身上,许久之后才坦然地笑起来:就算在后方,厚衣裳还是得穿,我教你的剑法也得天天练,记住没有。 他就这样站着等尘凡的回答,那倔强模样像一个老顽童,等看到尘凡点头,他才哈哈大笑着朝外走,留给尘凡一个苍老又挺拔的背影,朝他挥手:走啦! 丝丝细雨绵密,狼旗在风中摇曳作响,蛮军们的小鼓又擂响了,双方战马呼哧喘气,马蹄刨土蓄势待发,雾气蒙蒙的上午,蛮军们经过一夜的厮打似乎并未有任何损伤,他们露出尖锐的獠牙,暴露出野狼最原始的模样。 云既明骑马和霍刚并肩,他拉紧缰绳,看城门缓慢抬高,听见霍刚嘶哑的声音:准备 后方的易安军们齐刷刷拿出刀,云家军们无声地亮出长剑,顷刻间,细雨掩去他们的呼吸,蛮军的距离越来越近,他们从远方的地平线奔驰而来,霍刚几乎能够看清为首的骑兵面上遮盖不住的刀疤,大地在震动,他的心脏跟着一起被敲动。 风声,雨声在此刻变得越发缓慢,一丝雨线掠过霍刚灰白的眉毛,划过他的面颊,滴落在他拿剑的手上,变慢的时间下一刻在喊声中复原。 霍刚率先驾马冲出城外,在双方冲撞在一起是大喊:给我杀! 杀! 易安军们要比守备军训练有素,他们如同流星一般和蛮军们冲撞在城门不远处,长剑与钢刀碰撞,在细雨中擦出火花,霍刚打仗从来没有那么多技巧可言,他带领之下的易安军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杀敌,一直杀,只有把蛮人除干净,奉天才有机会活下去!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65) 易安军们虽然人少,但他们聪明,并不是只会蛮干,骑兵的马跑得快,那他们就先从马下手,易安军们先发制人,趁着冲过去的蛮劲率先拦腰砍掉蛮军野马的前蹄,之后在蛮军落地时一剑砍掉蛮军的脑袋。 霍刚对上胡特,胡特双手持弯刀,那弯刀能够勾住敌人的剑,霍刚第一次对阵胡特,显然不知道他的打法,然而看见那双弯刀心里也有数,他出剑动作迅猛,收剑又干脆利落,胡特试过几次都没将胡特手中的剑勾回来,他起的直磨牙,立刻改变招数,要去勾霍刚的脑袋,霍刚一个没注意差点就被胡特得逞,他长呼出口气摸着脖子,朝胡特喊:打就打,你还来阴的! 胡特对中原话懂得很多,他能听懂霍刚在说什么,便冷笑着回过去:战场之上,只有赢。 霍刚好久没能这么放开打一场,他朝胡特啐口唾沫,直接砍回去。 交战之中根本没人注意到远离的两个身影,云既明和钱益骑马朝狼烟台过去,云既明去点东面的,钱益去点北面的,谁知道这还没分开,就被人从后方偷袭,云既明立刻旋身躲避,抬剑对上身后之人,等看清楚了,直接骂一句:操,怎么是你? 施甄冥对上云既明惊悚的面庞,嘲讽一笑,用劲出招。 钱益被阿雷拦住,埋伏在附近的施家军一瞬间暴起。 想点狼烟,施甄冥眼神晦暗下去:门都没有。 就凭你?云既明不甘示弱,他猛地劈上去,在施甄冥躲闪时腾身离开马背直接跑向狼烟台,可还没跑几步,右腿就被施甄冥拉住,他一个没注意,施甄冥使力就把他拉下来。 你他娘的怎么这么难缠呢!云既明被彻底激怒,他抬脚踹开施甄冥的攻击,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转身又要往上跑,施甄冥又将他拉下来,他们这样迂回,根本没发现淋淋漓漓的小雨已经停了。 主子!我打不过他!钱益被阿雷打得根本没有还手余地,眼看阿雷一脚踹过来钱益就要挡不住,他立刻闭眼,手臂却被人往后一拉,云既明没再爬狼烟台,他带着钱益躲开阿雷的攻击,几人顿时换了个位置。 施甄冥和阿雷挡住狼烟台,云既明和钱益与之对峙,但他们被施家军包围。 尘凡也发现雨已经停止,他的视线一直盯在霍刚那,根本没注意到云既明那边。 尘凡,你带一波守备军,去狼烟台那把云既明和钱益接回来。楚心乐命令道。 尘凡这才注意,问:不点了吗? 楚心乐伸手探风向,雨停之后,北风不是那么明显,如今四方具静,下一刻会吹什么风,他们谁都说不了。 不点了,先把人接回来。楚心乐皱紧眉。 错过这次机会,若是下一刻吹得是东风,那么这就是连老天都不帮他。 尘凡率军冲出,直奔狼烟台。 城墙上的哨声吹响,在外的守备军们赶忙往回撤。 施甄冥他们根本不是尘凡的对手,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带云既明和钱益脱出重围,两方队伍洋洋洒洒地往回撤,城门近在眼前,然而就是此刻,风动了。 东风! 楚心乐心中微沉,低骂一声:操。 哨声越来越紧,城门正在渐渐下落。 点烟!胡特探过风向后立刻大吼。 尘凡等人最先进城,之后是陆陆续续的易安军,霍刚方才冲在最前,现在便在最后面。 尘凡将云既明放下便驾马想要去帮霍刚,但打仗不能任意妄为,没有命令他无法过去,只能匆忙登上城墙。 关城门!守备军大喊。 先别!霍大人还没撤回来!尘凡十指紧紧扣住墙皮,半个身子几乎要探出去。 快点啊...... 霍刚的马刚才在打仗中受伤,跑不快,蛮军的步兵从后方围上来,手中拿着一个石块大小的紫黑色药团。 后方蛮军紧追,霍刚知道自己根本赶不回去,他抬头去瞧城墙上的身影,大喊:关门 他不能因为自己一个人,将整个奉天至于危险之中。 霍刚拉住缰绳调转马头,原本往回赶的人和马突然冲进蛮军中。 他驾马抬剑厮杀,回头朝城墙上大声疾呼:关门!关门!!! 妈的,妈的!尘凡立刻转身奔下城墙,他牵起马要往外冲,朝着即将关闭的城门声嘶力竭:我.操.你大爷的!别关! 关上城门,就算是毒烟他们也可以再抵一阵,可若是不关门,他们整个奉天必死无疑。 楚心乐站在城墙上,他看着霍刚迅猛冲杀的身影,出太阳了,温暖的阳光照亮霍刚,却将楚心乐的眼刺出水,他低哑地说:关门。 嘭 城门轰然关闭,尘凡最终还是没能赶出去,这段路于他而言太长了,他只能透过门缝看到被光照亮的霍刚,他走不过去,就像霍刚走不近他一样。 开门啊......尘凡脱力地下马,他绝望地拍打沉重的城门,用哽咽的声音乞求:别关...... 蛮军已经点燃火把,楚心乐猛地提高声音:所有人,捂紧口鼻! 霍刚还是老了,他梳好的发髻在拼杀中散开,露出花白的头发,因为受不住力,他被蛮军拿钢刀一刀刀砍在身上,他口吐鲜血却仰天大笑:痛快啊,痛快!好久没打过这么痛快的仗了! 尘凡跪在泥土里,他拿头抵住门,双手不断拍打,沙哑说:求求你,求求你开门!!!开门啊!!!师父!!!! 楚心乐听见霍刚的笑声,也听见尘凡的痛呼,他站在城墙,身上的红衣已经破旧,双眼紧紧盯住霍刚。 霍刚还在往前跑,他用尽毕生力气策马,在尘凡绝望的哭喊中,他熟练地扯下腰侧的酒袋,在蛮军火把靠近药团时,毅然决然地把水洒上去。 胡特没想到,所有的蛮军也都没想到。 酒袋里是水! 打从一开始,霍刚就没想活着回去! 药团遇水迅速融化,最后一颗药团被霍刚销毁。 耳边的咒骂和刀剑声轰然响起,霍刚都不在乎了,他朝后方的城墙看,却被阳光刺了眼,笑着流下泪。 尘凡啊......凡儿...... 万剑穿心之时,霍刚猛烈地喘息,在倒地的前一刻朝奉天喊,声音如雷震彻云霄:城主!乐儿啊!以后看好尘凡,别让他穿那么少啦! 剑被拔出,施甄冥甩干剑上的血,朝地上的尸首啐一口:妈的,坏我好事! 马蹄声轰然向后移,扬起的尘沙掩盖住霍刚。 阳光愈发强烈,之后便是长久的沉寂,楚心乐放下捂住口鼻的手,城墙上所有守备军站立不动,灿烂的光芒照不住的地方,尘凡埋起头嘶哑痛哭。 第90章 中原野狼 霍刚毁了蛮军的毒雾,这使他们没有了能够必胜的理由,胡特对此必须重新更改攻城战略,必须在邢雁鸿赶来之前。 他们不被允许有太多的耐心,所以天黑之前,奉天将迎来蛮军最强烈的冲锋。 只要奉天能扛过去这一次...... 奉天压抑的气氛并没有因为毒雾的损毁而轻松半分,每个人脸上都是肉眼可见的疲惫,楚心乐没给他们消化悲伤的时间,他派出一部分守备军去修补南面被蛮军撞破的城门,他们的攻击主要集中在东面,可南面的军力不容小觑。 还剩最后一波长箭,城中的粮草比楚心乐想象中消耗的还快,预计能撑三日的粮食如今用下来,连明日都难度过。 此时已经申时,他们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到九原,放到邢雁鸿身上,离奉天最近的是琴川。 楚心乐重新穿戴好厚衣裳,他拿出帕子擦干净牵黄刃上的血渍,走向靠在城墙角落的尘凡。 尘凡已经调整好情绪,可他红肿的双眼却迟迟消不下去。 楚心乐将手中的剑递到尘凡面前。 尘凡双眼渐渐聚焦,在看清那把剑的瞬间将其夺过来抱进怀里。 这是霍刚一直带在身上的佩剑。 这个......尘凡摸了把脸,抬头问楚心乐。 在营帐里找到的,专门留给你的。楚心乐的声音有些疲倦。 当时所有人的注意都放在蛮军和狼烟身上,根本没人去注意霍刚身侧的佩剑是何时更换的。 他将自己一生最宝贵的东西,留给了尘凡。 楚心乐又将手中端着的那碗清粥递给尘凡:多少吃点,能哭着吃饭的人,是会好好活下去的。 尘凡接过碗,楚心乐便扭头离开。 不要畏惧悲伤也不要放弃流泪,尘凡,走,吃饭去,吃完乐儿做的菜,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 也许是尘凡当时坐得太高,或许是霍刚那时的声音太过温柔,又或许是那晚的月色太朦胧,尘凡像做了一场清寒又温馨的梦。 只依靠九原绝不是最好的方法。楚心乐将人聚集起来,云既明那身白衣早就在厮打中变得破碎,只有那把折扇依旧完好得放在怀里,楚心乐看着地形图,接着说:东和北的狼烟台要点,西南方的也要点。琴川离奉天是所有大洲中最近的,只要刘台牛能够及时赶过来,再守上两日不是问题。 奉天的粮仓不实,这事胡特不会知晓,若是他知道,完全可以将奉天围困几日耗尽奉天的粮草,这样完全可以不攻自破,但是胡特没有,他先是耗掉奉天的箭石,便采取猛攻速战的方式,很明显胡特在害怕,他们本来有能够必胜的毒雾,可没想到被霍刚毁坏,蛮军和胡特显然已经沉不住气。 胡特在害怕邢雁鸿。 楚心乐突然想到一个最大胆的可能。 邢雁鸿已经冲破蛮夷的防御线,正在向深处发动最猛烈的攻击,邢烟平的死完全激怒邢雁鸿,胡特难以抵抗便只有转向奉天。 若真是这样...... 楚心乐咬紧后牙,牵黄锋利的剑刃在阳光下闪光,他一字一句道:明早之前,点燃狼烟台,拖住胡特,在邢雁鸿赶来之前,就算鱼死网破,也不能让胡特全身而退! 城外的战鼓已经敲响,狼旗于风中簌簌。 楚心乐面上的脏灰来不及擦,他们骑上马,而蛮军的石阵炮轰已经开始,南门已经烂过一次,想要支撑必须考人顶着,可血躯凡体的人又怎么能做抵抗得了巨石一次又一次的猛攻,他们被震得后背都在都在发颤,胸腔被巨石顶得生疼。 周围支撑的石桩已经被砸断,可若是要去点燃西南的狼烟台,南门是必经之地,尘凡带领守备军们堵住城门,他们有备用的女墙,但若是那东西放下来,这将昭示着南门彻底无法打开,尘凡必须在城门完全被轰烂之前点燃狼烟台赶回来,可他现在根本余不开力,就连出去都困难! 眼瞧着这门已经抵不住,后边突然传出喊声:榔头顶不顶用! 尘凡哪有心思管那些,头都不转嚷嚷回去: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分什么榔头不榔头?!只要能堵门都顶用! 紧接着摇摇欲坠的城门被重新严实地抵上。 本来应该待在地牢里的百姓们冲出来,他们多得是还算健壮的男人,全都过来堵住城门。 抵好了都,那些蛮夷蹶子们肯定没有那么多石头!男人使出大力吼道。 他们说得确实不错,南门的炮轰持续到傍晚终于停下,在持续的炸响声中突如其来的寂静使得众人心中一愣,之后尘凡最先反应过来,他立刻骑上马,带领守备军们冲出城门。 东门打得不算很顺利,云既明和楚心乐交替,他们绝不恋战,只要击退蛮人骑兵的冲锋便立刻撤回来,而钱益正找准时机,等蛮军无暇顾及时,跟随易安军一同冲出去点燃狼烟。 霍刚为奉天争取了大把的时间,楚心乐必须把握住。 等到云既明赶回来,楚心乐便翻身上马,城外的擂鼓声从没停下过,他们全部准备完毕,身后的易安军齐刷刷拔出长剑,楚心乐勒住缰绳,战马原地踏步,他脸上很脏,现在又被汗水一冲,显得有些疲倦,但那双眼睛依旧明亮。 他们熬红的双眼里充斥着决心,城门再次打开,震耳的巨响中玫色的霞云暗下去,他们迎来了最漫长的夜晚。 火把照耀起整片天空,狼旗高扬里鼓声阵阵,马蹄踏碎泥土激起灰烟,蛮夷们用蛮话大吼着前进! 双方如同两条洪流一瞬间冲撞在一起,牵黄刃软,楚心乐用自己似水的打法冲击着蛮军们的弯刀,他用自己的快与柔消散掉蛮军钢刀的力气,之后又快速抹掉蛮军的喉咙,身上的厚衣束缚住楚心乐的动作,他毅然脱去外衣,露出里面那件绣着牡丹的红色劲装,脖颈被遮住的颈链现出来,那颗红宝石正熠熠发光。 他脸上全是喷薄的鲜血,把他整张脸都染红。 蛮军虽然战前吃饱喝足,但方才刚与云既明打过一仗,没做任何歇息又接上楚心乐的阵势,然而楚心乐和云既明的打法又截然不同,易安军,守备军和云家军的打法也不同,然而蛮军的打法单调稀少,对上这样变换的阵势,就连胡特也有些发晕。 楚心乐见差不多,绝不恋战,立刻带人撤回城,准备与云既明的交接。 他们这样来回交替打得胡特措手不及,然而这种优势并没有持续太久。 这样长时间的搏杀不是楚心乐所擅长的,他从前还是鬼王时也从未这样过,但奉天没有机关可以让楚心乐使用,这么短的时间内,楚心乐也根本不可能创造出可用的机关,因此那些华而不实的玩意,在最原始的真刀真枪面前,都不堪一击。 等云既明再退回来时,他们所有人都脱了力,久战的易安军,守备军和云家军只能用剑撑地才能防止自己一坐不起。 对面的鼓声停了,蛮军的冲锋停止了。 楚心乐猛灌一口水,他喝得有些喘,奉天的粮食不多,水也不算充足,楚心乐留了一半递给云既明,云既明没有丝毫不愿,喝了两口又给一旁钱益,说:喝完了。他又抬头看看天,夜色比刚才更浓了,这一夜若是撑不到援兵来,奉天...... 下一场咱们一起去,钱益你看准时机上狼烟台。云既明擦一把脸上的血,目光坚定: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把狼烟给我点着了。 胡特不可能只有这些兵力。楚心乐思付道:他们蛮军数量一点远在我们之上,可每次与我们厮打的骑兵似乎只有那些,这绝不是胡特的极限。 云既明大惊:你的意思是......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66) 邢雁鸿和刘台牛他们,很有可能被挡住了。楚心乐的话那般平静,可字字像极了深夜寒冷的春风。 云既明眯起双眼,喃喃道:那不是必死无疑了...... 我还有一件事想不清楚,楚心乐趁着这短暂又紧凑的歇息飞速思考着:起先我认为胡特速战速决是因为邢雁鸿,可若是现在邢雁鸿被他们拦住,那么这两者又相互矛盾,他早就知道我们奉天的兵力和粮草,所以才能在工程之前将所有的准备都做到天衣无缝,只是我们比他预想中撑得要久,尤其是霍刚......楚心乐说到这里又停顿片刻,才说:他的耐心已经完全耗尽,所以才会耗这么久。 不可能,胡特怎么会早就知道奉天的事?钱益问。 云既明眼神忽暗,他似乎明白楚心乐话里的意思,回答道:有可能。 楚心乐点头:只要野狼将奉天的事告诉胡特,他自然有可能知道。 钱益恍然大悟,声音压下去:你是说...... 没错,我们这里面,有中原野狼。楚心乐道。 第91章 援兵 他们连一个时辰都没歇到,又听见对面敲响的战鼓声,蛮军这次重逢速度极快,楚心乐和云既明一同出战。 我们这次和刚才一样,不能恋战,击退便撤。云既明说。 但楚心乐并未回答,方才安排阵势时,楚心乐将尘凡安排去点西南狼烟台时,他的不愿所有人都能看到,但楚心乐明知他的心事却还是将人安排过去,这不代表他没有心。 城主?不能恋战云既明以为楚心乐没听见,刚要说就被楚心乐截住。 击退便撤。楚心乐睨眼朝他一笑,说:我知道,之后他呼出口白气,初春的夜还很冷,他看着着紧闭的城门,眼中倒映出闪烁的星辰:我得把师父带回来。 城主云既明显然没料到他竟然还会有意气用事之时。 云长洲,到时候记得告诉伯鸾,那中原野狼在哪。楚心乐说。 云既明一个愣神:这我怎么知道?你为何不自己说? 楚心乐没回答云既明,他眼中已经泛上来嗜血的恐怖,他在驾马冲上前时喊出声:把方才的一切告诉他,伯鸾自会明白。 喂!云既明紧随其后:你话怎么老说半句! 之后便是激烈的厮杀与碰撞,黑夜里地上像是炸起的闷雷,仿佛这场战争便是最终的决战,易安军和守备军们厮杀的激烈,守备军被蛮军拉下马,守备军便就势砍掉蛮军一条胳膊,之后便是惨叫哀嚎,两人扭打在一起,被周围的马来回践蹄。 霍刚的尸首已经被马践踏得瞧不出模样,可楚心乐还是透过层层打杀一眼看见他。 钱益趁乱奔向狼烟台,下马便去掏怀里的火石,然而还没等掏出来,身后的剑风便袭过来,钱益立刻躲闪,转头看清身后的人,不自觉骂一声:操。 他看着阴魂不散的阿雷,说:怎么他妈的又是你? 阿雷并不回话,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钱益,不给他任何反击机会,招招狠辣致命。 钱益自知打不过阿雷,也不再去自讨苦吃,他虽是云家人,但少年不懂事,练功时又总偷懒,云家的快与狠,钱益全都完美的错过。 他虽然用剑不算厉害,但躲避的时候速度快得无人能敌,阿雷根本追不上他的速度,但也能托住钱益不让其去点燃狼烟。 钱益深知若是不摆脱眼前这个二愣子,自己根本无法靠近狼烟台,但打又打不过,时间紧迫,钱益只能要紧后牙,拔剑朝阿雷冲过去。 不仅东门战火热烈,南门也同样如此,城门由奉天的百姓撑着,尘凡带领守备军打出去要去点狼烟台,被施甄冥硬生生拦住,他带领的施家军不是尘凡的对手,因此他们躲在蛮军后面见势插刀。 他们要不了尘凡的命,也没想过去要他们的命,但拖着不让其点燃狼烟便是他们的目的。 尘凡被逼急,他一路过关斩将杀到狼烟台旁,刚踏上几步,便听身后传来的破风之声,尘凡当即躲闪,一只长箭噔得射进木桩里。 施甄冥手中拿着弓与箭,他近战不行,但拉弓射箭倒算强项,虽然比不上薛家,但对付尘凡他们算是绰绰有余。 蛮军的人数远在守备军之上,而施甄冥躲在蛮军身后放箭,守备军根本无法解决。 尘凡只要往上踏一步,那便是将自己完全暴露在施甄冥眼前一分,狼烟台上的空只有那么丁点大,尘凡只要登上去,是他点燃狼烟快,还是施甄冥手中的长箭快,谁也说不准。 钱益被阿雷抓住手臂直接扔出去,身体碰撞在沙地上,钱益只觉得喉间呕出腥甜,后腰被石渣磕得几乎没有知觉,他连起身的力气都使不上。 阿雷拔剑向上一跃砍过来,直刺钱益命门。 眼看剑刃已到眼前,钱益使出全力朝一旁翻身,躲开这致命一击,然而还未喘出口气,就见阿雷又是一刀劈过来,钱益这回躲闪不及,肩膀上挨了一刀。 哎呦我操,你能不能给点面钱益破口大骂,还没骂完,另一个肩膀上又挨一刀,直接疼得他闭嘴只能倒吸冷气。 阿雷懒得听钱益说什么,他只恼怒于自己砍偏了位置,在钱益还在疼得吸气时抬手就要落下第三刀。 这次,我绝对不会再砍错地方。 云既明无暇顾及钱益那边,他正打得起劲,身前马背上就多了个像人一样的......东西。 他满脸疑惑地瞧勒偏马头往前冲的楚心乐。 拿好了,回去给尘凡说让他好好安葬!楚心乐大喊。 云既明挡住击来一刀,在楚心乐越打越深入内的背影后大喊:你怎么不自己驮着! 然而楚心乐无暇回答他,云既明只是一个眨眼,那抹红就像一条红鲤鱼一样游近蛮军中,看不见身影。 刷的一声长箭破风而来,尘凡在艰难登上去的同时时刻注意后方射来的长箭。 施甄冥距离他不近,但却能箭箭直击要害,他躲在最后方,前方拼杀的士兵们根本没人能注意到他,尘凡满眼都是上面的狼烟台,他已经爬上来,火石就在他手中,下一刻他就能点燃,他已然顾不上身后即将射来的箭。 又是一箭射出去,施甄冥睁开闭上的那只眼,嘴角的笑还没完全勾起来,只觉得胸口剧烈疼痛,他几乎窒息地低头,沾满血迹的牵黄从他胸口穿过。 我的侍女,我的弟弟,我的老师,楚心乐的声音犹如黑夜中的魔鬼,在施甄冥耳边徘徊:你该为他们陪葬。 剑被拔出,鲜血喷薄,邢雁鸿僵硬身子超后转,瞪大的瞳孔显露出不可置信,然而他还是没能看见不知何时坐在自己身后马背上的楚心乐,他太过专注于前方的猎物,竟在黑暗中不知不觉葬送了自己的命。 邢雁鸿滚下马,楚心乐瞧见施甄冥射出去的剑被半路截下,尘凡刚点燃狼烟,刘台牛和薛蛮就从西边赶来,楚心可看见薛蛮手中拿的弓,因为刚才射出的一箭,弓弦还在颤抖。 没人知道隐在暗处的施甄冥已经断了命,楚心乐勒马偏头朝东去,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南门。 守备军上了岸直接朝蛮军和施家军们冲过来,一时间上下调换,那些蛮军显然不是他们的对手,尘凡见到来人大喊一声:卧槽!你们这来的也太快了,我才点着! 那些蛮军跟本不用刘台牛和薛蛮他们动手,刘台牛听见声音朝上看,喊回去:你爷爷我有自知之名会移形换影,嗖得就过来了! 我呸!尘凡刚才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去,他噔噔噔下来,朝薛蛮和丞戒道了个谢,又拦上刘台牛的脖子,说:你要是会那些早来了!还用的着我和主子在这守那么久? 刘台牛被他夹得难受,这才说:刚开始发觉不对劲的时候想要出城,发现北门被蛮军拦住了,跟他们耗太久,好不容易冲出去,但就我们那些人要帮忙肯定不成,就去琅琊找了薛家主,这才来晚了。刘台牛说到这愧疚地挠头。 尘凡放开人,拍拍他肩膀,说:还成,不算晚。之后这才想起来,立刻吹哨上马,边往东门赶便朝刘台牛他们喊:主子那边还打着呢! 东门的厮打还在继续,钱益眼见自己躲不开这最后一剑,立马闭眼大喊:云既明王八蛋! 之后一只箭飞速掠过天空隔开阿雷砍下的剑,钱益觉得身子一轻,又被狠狠放在硬物上,睁眼一看,凛皓已经把他放在马背上。 这样叫你家主子,会挨揍的。凛皓面无表情地说。 钱益揉揉自己缓慢恢复直觉的腰,说:我喊他有用吗?再这样我都要换主子了。 凛皓拔刀与阿雷打做一团,还要朝钱益回:我家主子不要你! 两人互开玩笑,等钱益那腰终于缓过来,便加入凛皓那场战争中。 胡特和云既明正打的不分上下,从北方黑暗处冲出的军队身穿铠甲,那是九原邢鹰军们特制的盔甲。 云既明还没看见,他见楚心乐迟迟不回,喊道:城主一直那么慢吗?随后挡住胡特砍来的弯刀。 他本来没指望有人回答,可谁知道远处传来喊声:在我这,易安很快呢。 邢雁鸿率领邢鹰军风一样冲进厮杀的队伍中。 他拔出擎苍一路过关斩将直冲胡特,强劲的长刀冲开胡特的弯刀,他与胡特算是第一次正面交锋。 九原长大的雄鹰展开羽翼丰满的双翅直击向地面的头狼。 邢雁鸿的擎苍刀有千斤重,他靠的不是巧劲,而是强大的蛮力,胡特手中的弯刀根本无法与之对抗,他巧妙地躲开邢雁鸿的攻击,大喊着撤退! 然而等他真正看向周围时,才发现他们已经被邢鹰军包围,根本无路可退! 你胡特刚想说话,便见眼前刀光闪过,他立刻抬刀去挡,被震得手臂发麻。 天空闷雷作响,这天,又要下雨了。 胡特与蛮军在奋勇抵抗中突破邢鹰军的包围,一路朝北逃。 他们的马速度快,只要突围出来邢雁鸿便追不上他。 云既明见邢雁鸿完全不着急,几乎气得要呕血。 追啊!这玩意差点把奉天打穿!云既明喊。 邢雁鸿整兵勒绳,赤霄扬蹄长啸,邢雁鸿朝他一笑:别急。又朝身后凛皓喊:你在这守好奉天。 便率军朝北追去。 第92章 苍鹰振翅 胡特行至通天阙下见身后没有追兵赶来,稍松口气,但行军速度未减。 下雨了,这是场骤雨,下得很急,胡特带仅剩不多的蛮军穿过密林,他们跑的很快,天色又暗,加上大雨模糊双眼,胡特根本看不清。 前方行进的蛮军突然人仰马翻,胡特便知自己遭受埋伏,邢雁鸿在此处藏了伏兵?! 他刚拔出刀,凛皓便带邢鹰军从草丛中冲出来。 他们打得蛮军们一个措手不及,大雨中的密林里充斥着嘈杂的厮杀和惨叫声,胡特的援兵全部被凛皓半路截杀,如今他们进了这密林,那就是进了猎人的捕网,待杀的狼们奋力挣扎。 胡特绝不肯就这样束手就擒,他的弯刀刺进邢鹰军的喉咙,狡猾奸诈的头狼正为自己杀开一条血路。 终于,他成功了,只有小半兵力跟随他突破重围,他将大部分蛮军留在密林中,那是他生的代价。 眼看他们已经奔出密林,通天阙高扬地耸立在他们眼前,而巨大的黑影下,赤霄急不可耐地跺蹄,呼哧出热气,雨水打湿它一身张扬的红毛,邢雁鸿骑在上面,手中擎苍刀刃上的血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他身穿铠甲,明明是他一人,却与背后的通天阙一样压迫的人喘不上气。 胡特赶忙勒住缰绳,他微眯起双眼,琉璃色的瞳孔被雨水冲刷得清澈。 邢雁鸿的头盔有些大,胡特认得,在战场上,他与九原鹰王对抗之时,他的头上,就是这个头盔,胡特甚至清楚地记着头盔左后方有他刀刃劈砍留下的痕迹。同样是骑马,邢雁鸿却显得更加强壮,他仰首垂眸,九原的鹰俯瞰着走投无路的狼,紧锁的眉头展开,他笑起来,露出森森白牙,闪电在这一刻劈下,照亮众人的面庞,天色亮起一瞬后又暗下去的瞬间,邢雁鸿直冲向胡特。 激烈的雨水冲刷着众人,邢雁鸿和胡特终于能够面对面较量一番。 若是说方才的交手不过是小试牛刀,那么现在的邢雁鸿可以说是毫无保留。 邢雁鸿冲过去的一刹那就将胡特一刀掀翻在地,还未等人爬起便立刻劈下一刀,胡特双腿刚站起,只能横刀挡下,然而邢雁鸿的力道远比他想象中要粗野的多,远超过邢雁平,胡特手臂打抖,没撑片刻便被这块重石压得跪下去,刀锋从头顶直接砸向鼻梁上方。 这根本就是头野兽! 胡特第一次面对这种生猛的力道,原先不论是在蛮夷寨外还是奉天城前,胡特从没正面与邢雁鸿交锋,而此刻,他不得不面对这样野蛮的冲撞,每当他自以为琢磨透邢雁鸿的打法,而这只鹰总能给他更新奇的东西。 胡特手腕使力,弯刀与擎苍刀摩擦发出刺耳震天的声音。 闷雷自天边炸开,胡特在躲开邢雁鸿攻击的刹那迅速站起,紧接着是擎苍刀再度劈来,急促的雨滴敲打着刀面,胡特抵挡住后脚步只是顿住片刻便踏着泥浆朝后退,胡特再次用巧劲躲开,便要上马冲锋。 只要他骑上马,便有能够逃走的希望。 然而邢雁鸿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胡特刚翻身上马,还没牵过马绳,那马便咆哮着抬起前蹄,粘稠腥臭的液体溅胡特一脸。 他的马被邢雁鸿隔开前胸! 眼见无路可逃,胡特立刻下马,在邢雁鸿打过来时先发制人,邢雁鸿接过胡特的一击,又顺势回砍过去,两人这样僵持不下,雨水从他们的眉间滑落,邢雁鸿身上的盔甲并没有阻止住他的活动,他的每一招都出得既快又狠。 胡特被其踹翻在地,他在污泥中滚向一旁,躲开邢雁鸿致命一击,但还是被其击中头部,头盔被邢雁鸿的蛮力震得嗡嗡作响,身后密林中的厮杀声在此刻变得不那么清晰,胡特脑袋被震晕了,他几乎根本无法爬起来。 邢雁鸿站在他身旁,高大的身形笼罩住天上的闪电,胡特的双眼被雨水打湿得模糊,他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邢雁鸿便在此刻抬起刀,落下时胡特不知从哪使出全身力气格挡住,拿腿猛地一踢,邢雁鸿没有料到,结结实实地接了胡特这一脚,朝后连退数步。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67) 胡特单膝跪地踉跄着要爬起来。 中原保不住!胡特用一口还算流利的中原话朝邢雁鸿大喊,他自知自己命数已尽,他已经没什么可害怕的,胡特仰天大笑,瓢泼雨水洗净他的脸,那双琉璃眸子中的神色像极某个人,他在雨中大喊,却不像走投无路的孤狼:野狼就在你们身边!邢雁鸿!他们都叫你九原的鹰崽!我不认为,他们完全低估了你的能力,我欣赏你 然而话音还未落,胡特就被邢雁鸿掀翻在地,他沉重的脚踩住胡特的胸膛,居高临下地看着胡特,邢雁鸿竖起刀,刀刃直指胡特的喉咙。 你早就该为老爹陪葬。 轰隆 又是一阵炸开的闷雷。 胡特眼前完全模糊,他看见那秀丽的红色长发,阿茹娜的发被风吹起。 胡特,你会平安回来的,那拉花保佑你,我会永远为你祈祷。 阿茹娜。胡特的眼完全模糊,他抬起手要去触碰那沙漠里最美丽的女孩。 擎苍刀落下,湿泥上流开鲜血,那还未触碰到的手毫无力气地坠下去,阿茹娜的笑容消失了。 杏菖带领邢鹰军从密林中冲出来。 东方泛起灰白,通天阙下,喧嚣的暴雨冲刷掉残忍的痕迹,天要亮了,这漫漫长夜终于到头。 邢雁鸿拔出刀,在暴雨中仰天长啸。 死了......邢鹰军们颤抖着发出声音,他们胡乱抹一把被大雨冲刷得模糊的双眼,杏菖也是如此,他们看向远处的邢雁鸿,那是比九原鹰王更高大的身影,杏菖哽咽着吼出声:咱们胜了! 九原鹰王的死使得邢鹰军迎来漫长的寒冬深夜,然而终于在此刻,这黑夜散去,倾盆的暴雨在天亮以前洗刷所有的罪恶,他们赢了,他们是九原的鹰! 邢雁鸿举刀的手有些发麻,可他更多的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老爹......我做到了...... 他低下头,攥拳的手抵住泛红的眼。 *** 城主呢?云既明见外出寻找的尘凡回来,立刻便问。 自从援兵赶来,云既明他们便撤回来,然而却迟迟没见楚心乐归来,尘凡出去寻找,现在也才刚回来。 尘凡手里拿一身红色劲装,看上去已经破烂了,但那袭衣裳所有人都认得,这是楚心乐打仗时穿的那身。 这......怎么一回事?云既明刚问完,就听见城外乱哄哄地马蹄声。 邢雁鸿他们回来了,手里提着胡特的头颅。 卧槽......钱益看见后忍不住伸出大拇指:帅啊...... 云既明不乐意了,睨眼白他。 钱益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拍马屁:但是比起我家主子还是差一大截...... 云既明满意地点头,这话对他很受用。 尘凡:......... 邢雁鸿下马,把手中的头递给一旁凛皓,眼睛转一圈没看到想见的人,问:易安呢。 气氛突然凝重。 邢雁鸿察觉,刚才的松散消失,戾气又上来,压低声音问:人呢? 尘凡立马指云既明,说:当时我和刘台牛在南门,云既明和主子在东门来着。 云既明紧接着实话实说:我可没见,当时说好他去南门援助尘凡,让我把霍刚师父带回去,谁知道这一去,就不见踪影了。 不见踪影?邢雁鸿仔细想,才发现自己方才赶来时就没看见楚心乐的身影。 尘凡这时候才说:我从北面离密林不远处找到的,他说着把手里的红衣递给邢雁鸿,说:当时这衣裳隐在草堆里,叠得整整齐齐的,但是旁边...... 他欲言又止。 说。邢雁鸿来回摩挲着衣裳。 旁边有一个蛮军尸体,是光着的。尘凡说。 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薛蛮被刘台牛喊去补南城门,至今还未回来。 你别告诉我城主穿着蛮军衣服......深入敌区......云既明越说声音越小,到后来根本一点底气都没有。 邢雁鸿从红衣里摸出张已经被打湿的信,上面写的是什么已经看不清了,墨迹被雨水无情地冲刷掉。 我就说他出战前给我交代那么多事。云既明终于恍然大悟。 尘凡和邢雁鸿同时问:何事? 云既明看了两人一眼,先对尘凡说:城主要你把师父好好安葬。 之后又看向邢雁鸿,将楚心乐当时分析出来的事全都告诉邢雁鸿,他还记得胡特临死前说过的野狼就在他们身边。 尘凡听过这个,可是在听一遍,依然找不到头绪,不只他,云既明和钱益他们也是如此。 邢雁鸿攥紧手中的红衣,他眼睛紧紧盯住南边,没有人知道他在看什么,只是片刻后,邢雁鸿突然勾唇一笑:我知道这条野狼是谁了。 可他嘴角又拉下去,垂眸看手中的已经花掉的信。 易安到底想告诉他什么......他难道真如云既明所说...... 邢雁鸿将手中信纸揉得粉碎。 楚易安,你到底要做什么...... 第93章 薛丞戒 刘台牛力气大,正架着麻绳补门,薛蛮不擅长这些粗活,但是碍于面子上过不去,便让丞戒去帮忙。 刘台牛正使力,发现身上重压轻了许多,回身一看,丞戒正笑着帮他分担。 不用了兄弟,我一个人就行。刘台牛朝他咧嘴一笑,刚想把劲都使出来,可身后丞戒没愿意。 没事,我帮帮你,你一人在这挺辛苦的。丞戒说。 刘台牛打眼瞥到一旁的薛蛮,发现什么,小声对丞戒说:兄弟,是薛家主让你来的吧,嘿嘿,你是我见过最任劳任怨的了。 丞戒闻言苦笑,说:他是我主子,我自然要听他的。 刘台牛说:也就你能受得了薛家主那牛脾气。 丞戒垂下眸子,看不清眼里的神色,顿一会才说:前家主走的急,只留下主子一个人,他身边只有我了,我得让他开心点。 刘台牛见势头不对,立马安慰并且转移话题:薛家主把琅琊治理得很好,来来来,补完这点就成了! 他们忙活着过了大半个上午,等真正修补完,已经午时,邢雁鸿传人喊他们去吃饭。 刘台牛兴冲冲地去,想给楚心乐认错,自己来得太晚。 但他到屋里左看右看,都没看见城主的身影,其他人已经落座,邢雁鸿坐在一旁,将中间的位置空出来。 等他们三人也落座以后,便上菜了,战争刚过,没什呢大鱼大肉,都是些家常小菜,但味道还算鲜美。 邢雁鸿开始动筷,其余人也陆续拿起筷子,刘台牛和薛蛮他们却没见楚心乐出现,而席中氛围又是意想不到的压迫凝重。 刘台牛自以为是自己援兵来迟,害的自家主子身体虚弱却要带病上阵,因此累倒在榻上,这才无法起来吃饭,刘台牛越想越愧疚,越想鼻头越酸,越想越吃不下饭,可邢雁鸿好像也没有要追究他责任的模样,但他心里过意不去! 心一横,筷一搁,自己起身在一旁单膝跪下,引得众人都瞧过去。 邢三公子,都是属下的错,属下作为琴川守备军将领,在主子有难之时没能及时赶来,害得主子卧床不起,请邢三公子责罚!刘台牛一字一句说得铿锵有力。 云既明身边的邢清章听闻一愣,他确实能感觉到楚心乐不在,但不好意思去问,但此刻最令他震惊的是,他的三弟居然在,可他却一直没能发现。 邢雁鸿听此放下筷子,周围的人也都不再吃。 那你说我该怎么罚你?邢雁鸿低沉着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却让周围又冷下几分。 我刘台牛猛地抬头,发现这话自己根本接不上,复又低下头,悲怆道:任凭三公子处置! 邢雁鸿呼出口气,说:你是有罪,我当然要处置你。 众人心中一紧,尘凡刚想开口说话,又听邢雁鸿说:但你也有功,我就暂且不处置你。 有功?刘台牛没反应过来。 难道是他援兵来得及时? 邢雁鸿一笑,说:当然有功,你可是把中原野狼给我们带来了。 众人一听又是一个倒吸气。 你说是吗,丞戒?邢雁鸿说着又改口:应该叫你薛丞戒。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齐刷刷看向低头不语的丞戒。 丞戒仿佛待宰羔羊完全暴露在屠户的刀下,他刚要张口说话,手腕便被摁住,薛蛮率先开口:邢三公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丞戒从小便跟在我身边,我们一同长大,他怎样我能不知?怎么可能会是中原野狼? 正是因为一同长大,他对你才游刃有余,你对他也早已经思维固定。邢雁鸿面上毫无表情,说:就像易安和你一样。 你胡说八道薛蛮话还没说完,就感觉丞戒把手抽出来,薛蛮闭嘴看他,丞戒却一句话也不说。 你...... 方才的一腔热血被沉默冲淡,薛蛮不可置信地盯着他,想要说出口的那堆话像块顽石牢牢堵在他的喉咙里,不上不下,就要窒息。 我猜,中原的东西,就是你运给蛮人的,而那些潜伏在中原的野狼,想必也是听你的命令。邢雁鸿已经不分昼夜地征战几日了,巨大的疲惫席卷着他,而楚心乐的消失又给他施加重压,他根本没有心思在这耗着,楚心乐要云既明把这些事告诉他,那么便是要他去赢这个揪出卧底的好名头,可这并非他所愿,他最重要的事,便是找到楚心乐。 许久的沉寂之后,丞戒忽然大笑,他笑得那般敞荡,毫无一丝要争辩的迹象,等他笑完,只见他点头,说:没错,就是我。 你利用自己在薛家的位置,又利用薛蛮对你的信任为他献策,与易安合盟之后便能打听到奉天里的机密,包括粮草和军力。邢雁鸿的声音越发低沉,几近于无,但冰冷的语气却毫无改变:不止这些吧,你的算计。 自然不止,丞戒瞧一眼怒气蒸腾的薛蛮,眼神从所有人身上一一掠过,最后定格在邢雁鸿身上,说:要我都告诉你吗? 还未等邢雁鸿回答,丞戒便自顾自地说:当年也是我让陈矿名放人进来,那拉给我权利,中原所有的野狼都要听命于我,我数次将中原的情报传给那拉,包括你被困于汝南,正是攻打九原最好时机的事,太多了,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你薛蛮声音有些发颤,你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这么做?丞戒笑着反问,他双眼猩红:薛蛮啊,我也姓薛,薛成继那老东西要了我娘,又因为我娘只是个洗碗婢将她赶出府,我娘当时已经有了我!就是因为薛成继,我娘未婚有子,连家都回不了,剩下我,终于在我六岁时将事情全部告诉我,才拖着一身的病离去! 丞戒大吼起来,油灯的亮光照在他狰狞的面上,他断断续续地说:你以为我处心积虑回薛府做什么?我要薛成继的命!丞戒有些疯癫:我不甘心只是一个琅琊太小了,那拉许诺要给我半个中原。 薛蛮似乎抓住什么,说:那晚,楚心乐在我爹房中...... 丞戒嗤笑一声:是我啊,毒药是我下的,那箭也是我从窗外射过去的,你,薛蛮,也是我叫你过去的。 你早就知道我爹杀了楚府全家是吗......薛蛮垂下眸子,看不清神情。 他凭什么?丞戒阴沉一张脸:你们明明认识不久,他凭什么能够受你那样对待,我陪了你将近二十年,薛蛮,你没有心。丞戒说到这又笑起来:我烦他,所以我要野狼去查他到底什么来路?薛成继查不到也不怪他,这人确实藏得很深,就是野狼去查也废了一番功夫。 所以你早就知道他是楚心乐。邢雁鸿说。 也不全是。丞戒叹口气:他确实是从楚家出来的,但他不是楚心乐,邢雁鸿,你们一直都被他骗了。 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尘凡沉不住气,刚要起身,被一旁云既明给按下去。 当时我也没看出来,是前不久才发现,他早就该死了,他是余孽!丞戒猛地站起身,拍桌大吼,当年楚府全家上下都死在那场火海里,无人生还,人数明明正好,那他又怎能从那场火海里逃生,楚天令一直就把他藏在楚府里! 邢雁鸿不动声色地握紧拳,努力平复好自己的声音,问:你说的他,到底是谁? 是谁?丞戒摇摇头,说:当年蛮夷的分支阿克饹部为抵抗蛮夷入侵在十年前那场战役中全部灭亡,也就是那时给了蛮人最惨重打击,中原都以为寻芳路没有子嗣,其实不然,楚天令在战争开始前曾秘访寻家。 众人被丞戒这话震得目瞪口呆,就连邢雁鸿也是久久不能回神。 寻芳路其实自始至终都不相信中原能够完全信任他,所以他给自己留了后路,他藏起了自己唯一的儿子,拿整个寻家的命去证明自己对于中原的忠心,可他最后还是想错了,因为奉天自己打开大门,才使得蛮人入侵,又让中原饱受欺凌,就算后来寻芳路又回心转意拼死抵抗,也依旧无法抹去自己在中原的污点。 没有人会去想你做对了什么,他们更愿意去记你做错了什么。 直到现在,提起奉天的寻家,百姓们还是会咬牙切齿地啐一口,恶狠狠地说:当年要不是他们打开城门,怎么会有那种惨事发生! 邢雁鸿握紧拳头,他的骨骼直响,他越发明白楚心乐到底要去做什么,但还是不甘心地问:所以当年打开城门,陷奉天,以及整个中原于地狱的人,是谁? 寻芳路的弟弟,你可以叫他现在的名字,阿木格。 !邢雁鸿立刻站起来。 阿木格是那拉除去胡特这个孙子之外,最欣赏的人,若说胡特是那拉的左膀,那么阿木格就是那拉的右臂,他的心狠手辣和胡特根本无法比,前些日子深入蛮夷,邢雁鸿曾与他交过手,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人。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68) 一阵冷寒侵入邢雁鸿的身体,楚心乐这是想要他的命啊! 来人,将他压入地牢!邢雁鸿刚说完,便见丞戒口吐鲜血。 众人立刻起身,薛蛮伸手接住倒下去的丞戒。 尘凡检查丞戒的碗筷,立马说:他的筷子上有毒! !众人皆是一惊。 钱益迅速检查完所有人的碗筷,松了口气,说:只有他一人。 薛蛮听后不知该做何反应,方才的怒气到如今哽在喉咙,和那块石头一样,噎得他鼻子发酸。 你......薛蛮开口就带上哽咽,他索性闭口不言。 丞戒无力地笑了笑:我不想......不想再这样......了......薛......薛蛮......我......我从来没......没想过......要......要害你...... 中原的东西,你是怎么运出去的?邢雁鸿立刻问。 云......商铺...... 他的眼睛在闭上时依旧恋恋不舍地看向薛蛮。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选择说出实情。 可他从未想过要害薛蛮,明明一直生活在自己家中,却无法使用自己的姓,明明弟弟就在眼前,他却无法与之相认。 他一直告诉自己要好好照顾这个弟弟,他能背叛所有人,背叛整个中原,他甚至可以连薛成继这个爹都杀了,可到最后临死前,还会小心翼翼地跟薛蛮解释这么一句,他有私心,丞戒想要薛蛮,少恨他一点点。 第94章 突发变故 蛮夷上下都陷入长久的沉寂中,他们没有任何葬礼,胡特的尸体根本没有回到故土,他在中原的地界上死去,他是蛮夷的耻辱,然而那拉依旧为他的孙子披上战甲,年近花甲的老头子为胡特献上蛮夷最美的那拉花。 阿茹娜在一旁沉默着哭泣,她从嫁给胡特开始,两人根本没有在一起多久,胡特忙于征战,他们蛮夷一年四季荒无人烟,他们多年存积的粮食就要用完。 亲爱的阿茹娜,不要伤心,我会为胡特报仇。阿木格在一旁轻声安慰,他伸手拍上阿茹娜的肩,一双棕色的眼眸中带上怜惜的神色。 楚心乐身着蛮军服站在帐篷外,不动声色地看篷里这一幕,阿木格的侧脸印在他漆黑的瞳孔里,那是双善于隐藏情绪的眼,可此刻,那袒露出的杀心几乎隐藏不住。 你!阿木格突然回头,看见站在最前头的楚心乐,喊道:送阿茹娜回帐篷歇着。 楚心乐垂下头,弓着腰,跟在阿茹娜身旁送人回去。 谁知道还没走出几步,又被阿木格喊住,他只能转回身。 你是胡特军里面的战士?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胡特用蛮语问。 周围的蛮军都看过来,胡特虽然死了,但他的军们还留下将近一半,这些士兵被重新编入阿木格和那拉的军队中,而楚心乐,被编入阿木格的队伍里,这些时日由于胡特的死所有人都没有注意过他,这时让阿木格一说,所有人也都起了疑心。 所幸寻芳路在教楚心乐学习中原话时并没有落下对蛮夷话的教导,楚心乐又天资聪颖,他一直盼着这一天,当然不会疏忽平日的联系,因此,他用熟练的蛮夷话回:敬爱的阿木格将军,我是胡特将军军队中负责炊事的士兵,经常在后方,也没有上阵打过仗,所以您没见过我是正常现象,我又何德何能可以得到阿木格将军的认识。 他把话讲得完美,他整个人放在蛮夷军中,就算身穿那身棕色铠甲还是能看出身板太过瘦弱,那张脸虽然上面铺满灰尘,但五官轮廓还是可以看出来些,说是上阵打仗的士兵明显是谎话,并且他记得,阿木格最喜欢夸赞。 气氛一再冷却,胡特垂眸盯住他,那双棕色的眼眸里装满了审视,春日的太阳在蛮人的领地上放肆照耀,楚心乐很清楚地知道,若是阿木格不相信他,那么他就要在一炷香内速战速决,趁周围士兵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杀掉阿木格,他没和阿木格交过手,也没有把握能在十招之内拿下他,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就算是死,他也要胡特陪葬! 楚心乐里面的衣衫已经被汗浸透了。 就你这小身子,怎么能上阵杀敌?阿木格的问话让楚心乐松下这口气,阿木格这么多年果真一点没变,只要他继续问问题,那么就表明他已经没有防备心。 能够为阿木格将军杀敌,就算死在战场上那也是至上的荣耀。楚心乐答。 胡特满意地放声大笑,他满足于胡特的士兵对自己的臣服与夸赞,心情颇好,声音也放缓一些:去吧,送阿茹娜公主回他的帐篷。 楚心乐领命护送阿茹娜回去,等阿茹娜进了帐篷,楚心乐便要走,谁知却被她喊住,让楚心乐进去。 我只是一个卑微的士兵,不能进入尊贵的阿茹娜公主的帐篷。楚心乐装作慌张的模样,那蛮夷话吞吞吐吐地说。 阿茹娜皱眉,轻声说:进来。 她的生音虽然轻柔,但力道却不容小觑,楚心乐环顾四周,发现周围无人,这才掀帐进去。 你说你是胡特的士兵?阿茹娜哭得脸色苍白,她虚弱地坐在木墩上,朝楚心乐问。 是的。楚心乐回答。 那你可知道胡特到底是怎么死的?阿茹娜忽然问。 这个楚心乐当然不知道,邢雁鸿打过去的时候,他已经趁乱混进逃跑的蛮军里。 这......楚心乐欲言又止。 我能感觉出阿木格的那些坏心思,他丝毫没有因为胡特的离去而感到悲伤。阿茹娜美丽的面庞突然狰狞起来,她狠得直咬牙,你是胡特身边的人,你告诉我,胡特如此英勇善战,到底为何会做这件没有后路的事情! 楚心乐垂下的眸子闪出亮光,他战战兢兢地说:确实......确实有件事...... 说,没关系,我和你站在一边。阿茹娜安慰道。 这场战,是阿木格的提议,当时我要给胡特将军送饭,是无意间听到,胡特将军本来还在犹豫,可阿木格说,他会为胡特将军提供最坚强的援军,可是他却言而无信,在胡特将军孤立无援时并没有出现。楚心乐抬手佯装抹泪,义愤填膺道:是他,是阿木格,他把胡特将军推向死亡! 阿茹娜放在石桌上紧攥的手正止不住发抖,她的声音里带着遮不住的哽咽: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阿木格,神圣的那拉花绝不会允许你这样放肆! 楚心乐抹完眼泪,又抽抽鼻子,说:阿茹娜公主,生气对您的身子不好。这事...... 阿茹娜明白这个士兵的意思,她体贴地说:你放心吧,这件事我不会给任何人说。 楚心乐连忙弓腰道谢:谢公主,谢公主。 他并没待多久,也不能待很久,这个话题结束以后,楚心乐便立刻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 他现在是阿木格手下的士兵,除去操练根本无法接触到阿木格,但操练时所有士兵都在,若是他贸然行动必定无法全身而退。 楚心乐本来没有想过要全身而退,在他重生回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发誓要取阿木格的命,遇上邢雁鸿是偶然,爱上他更是出乎意料,邢伯鸾让他感受到生于世的美好,上一世的楚心乐活得浑浑噩噩,李涟漪的死更是对他打击惨重。 他从未怪过邢雁鸿给他的那一刀,相反,他感谢邢雁鸿将他从漆黑阴冷的深渊中带出来。 楚心乐的思绪有些混乱,明明该想如何杀掉阿木格,可他满脑子都是如果邢雁鸿真的看到自己留下的那封信,看到自己写的那些话。 我有两个哥哥,一个叫楚松存,一个叫楚心乐。 我叫阿勒,悬崖勒马的勒。 他受尽颠沛流离至亲分别之苦,他为养育自己的楚家报了仇,他也要为赐给自己生命的寻家报仇,许是前世未了结的仇恨,老天爷要他再活一次,他生来就是仇恨的源泉,他为报仇而活。 之后呢......杀掉阿木格之后呢...... 楚心乐试图幻想着根本不切实际的未来,他为邢雁鸿铺好了路,他打破中原世家们的平衡,他要将这个位置送给邢雁鸿,这是他在九原所明白的道理,世家之间的墙壁太过深厚,中原这座堡垒已经残破不堪,他要打破原来的僵局,将这座堡垒重新加固,然后亲手送给伯鸾。 如今只差这最后一步,杀掉阿木格,从内部打乱,找出野狼的信息,这样就给邢雁鸿创造出冲锋的机会。 他必须找准时机。 今日和阿茹娜说得那些事根本就是他胡编乱造,但没关系,阿茹娜一定恨透了阿木格,也许不需要他动手,阿木格就能...... 不,不行。 他根本不了解阿茹娜,就这么几日的时间里,他对阿茹娜的了解根本不足以让他能够安心地将这件事交于她。 楚心乐思考的太过出神,以至于没看见身后消失的黑影。 楚心乐这些时日一直寻找机会,可阿木格除了操练时会在,平常根本看不到人,这些时日邢雁鸿也没有攻进来,他似乎给足了那拉伤心流泪的时间。 然而楚心乐需要一个时机,只有上阵杀敌,他才能趁乱杀掉阿木格。 自从入春之后,天气热得很快,操练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楚心乐身体虽然比以前好太多,但停了药和针之后,多少有些不适应。 在他思考是否要更改计划时,邢鹰军便攻过来。 阿木格和那拉带领自己的军队分别奔赴东西战场。 楚心乐自然也要上战场,但这次没有,阿木格将他留在后方,要他继续管理炊事。 前方炮轰声不断,楚心乐根本无暇顾及自己身前呛人的烟锅。 这场仗持续到深夜,双方才退兵。 阿木格受伤了,不算轻,是被人搀扶进帐篷。 直到天快亮时,大夫才从他帐篷里出来,楚心乐找准时机,便端着手中温好的菜与奶走进去,阿木格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他低头弄伤,因为没戴头盔,毛乱的头发遮住他的脸和视线,露出他的大半脖颈,给了楚心乐最好的时机。 楚心乐怎么能错过。 外面的火把被烧的噼里啪啦,帐篷中的寂静持续着,楚心乐便在这时抽出如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撺到阿木格身后捂住他的口鼻抬起他的脑袋,顷刻间抹掉他的脖子。 帐篷中的寂静丝毫没有因此打破,阿木格的惊呼全部被楚心乐堵在喉咙里,双目中的血丝遍布,下一刻,那双完全漆黑的瞳孔便溃散,没了气。 这种寂静给了楚心乐完全无靠的情绪,一切都太过顺利,他掰过阿木格的脸,谁知看到的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中记了! 楚心乐立刻起身,只听身前遮挡后传出掌声。 阿木格悠然地拍手从那后面出来,身边跟着一个年龄不大的小女孩。 我亲爱的侄子,中原的功夫,学得不错。 第95章 我来接你回家 帐篷外依然安静,但楚心乐能够察觉到外面纷纷拔出弯刀的凝视,他们只待阿木格命令一下,便会猛然冲进来拿下他。 看来你早就知道了,叔叔。楚心乐面上微笑,说出的话却咬牙切齿。 阿木格不以为意地耸肩:不然呢,就凭你这弱小的身躯,我会将你带来? 一旁的小女孩忍不住,拿手肘捣阿木格,说:说话注意点,我的身板可不弱。 楚心乐听到这句话一个挑眉,凭他的直觉,应该能够猜出这个小女孩应该是谁,但他并不想自己的猜测为真。 我猜薛丞戒之所以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与侯营囡在黑市中传递消息,并且把如此庞大的作战物品运出来,应该就是你做的了,楚心乐面无表情,说:施葭铭。 那女孩善于隐藏的面容上是没想到的惊讶,然而转瞬即逝,他没有否认,看向楚心乐的目光深谙不少,像是在观赏自己的猎物,说:想不到,你很聪明。 楚心乐像是完全没看出听出话里的其他意思,笑说:多谢夸奖。他想想又说:这女孩应该就是云家的小女,云如兰吧,能够利用云家商铺的人,想必是云家的人。 施葭铭耸肩无奈道:别猜了,反正你都死到临头了,告诉你也无妨,这身子确实是云如兰的,不过她死的不明不白,我重生回来也是不明不白,云如兰这个名字我只会在云家商铺里用,我更愿意你叫我现在的名字,沈十三。 是你怂恿施甄冥。楚心乐说。 沈十三道:我只不过给他一个两全的建议罢了。 那些埋伏在中原的野狼,到底在哪?楚心乐听见帐篷外刀鞘摩挲铁甲的声音。 时间不多了。 你永远也找不到。阿木格大笑起来,他势在必得:我要把你的脑袋,送给邢雁鸿。 你做梦。 楚心乐和帐篷外的士兵同时行动,在蛮军冲进来时,楚心乐已经先发制人,施葭铭不会功夫,阿木格身躯庞大,论快根本不是楚心乐的对手,他还未动手,已经被楚心乐束缚住,如狂尖细的刀刃抵住阿木格的喉咙,使得他根本无法移动。 你以为自己能逃出去吗。阿木格显然有些害怕,但他依旧威胁着楚心乐。 楚心乐拿刀的手又紧了几分,他贴在阿木格耳边轻笑:叔叔,用我这条命换你一个蛮夷将军的,值了。 你!阿木格气得鼻翼瓮合,他怒道:那你就杀了我! 不用我杀你。楚心乐贴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阿茹娜,每日都会给你送些吃食吧。 阿木格瞬间明白,勃然大怒,吼道:阿茹娜那个女人!她竟然 若不是你害死胡特!想要强占她,她又怎么会被逼上绝路!楚心乐那流利的蛮语喊出来,挟持阿木格出了帐篷。 阿木格突然一怔,方才的勃然大怒瞬间消散。 看来楚心乐猜测得不错。 那些蛮军眼见自家将军被挟持,自然不敢贸然行动,可其中不乏胡特从前的士兵,他们听到这里全都大眼瞪小眼,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 楚心乐要得就是这样,他见气氛差不多,便大喊:阿木格背信弃义,是个无耻小人!他使胡特将军陷入绝境,他的野心不止整个蛮夷,还有我们的主那拉辛辛苦苦,将要打进的中原!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69) 周围燃烧的火把打亮楚心乐的面颊,他脸上的灰尘没有洗净,但并不妨碍他俊秀立体的五官,他与阿木格形成鲜明的对比,此刻的他,像是隐忍奋发的胡特旧兵,而阿木格,只是一个想要谋权篡位的卑鄙小人! 该怎样抉择,蛮军们比谁都清楚。 一些胡特的旧兵们被说动,在他们眼里,楚心乐只是胡特忠心耿耿的旧兵,他们并不知道眼前这个勇敢的男人到底是谁。 别听他胡说八道,他是中原人,是奉天城主!施葭铭见风向倒戈立刻出口。 然而他已然说得太晚,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小女孩说的话。 蛮军中有将近一半的士兵全部收起武器,磨蹭着站到楚心乐那边。 善于蛊惑人心的狐狸在这场弱势的博弈中占据上锋,这让楚心乐松了一口气,按这样看,他的兵力与施葭铭和阿木格足够抗衡。 咱们冲出去,带着阿木格的头颅,去想那拉邀功!楚心乐话音一落。 沉静的两方队伍像闷雷一样碰撞在一起,楚心乐在这场混乱中挟持着阿木格向南走。 然而他刚从混战之中出来,便见远处黑暗冲来的军队,楚心乐心头一紧,那军队的着装打扮很像九原邢鹰军,但不是。 能够和邢鹰军如此之像,并且深入蛮夷的,只能是九原叛变的卓尔霍氏和多斯纪氏! 阿木格看到来人突然放声大笑:楚心乐!你的死期到了! 方才的平衡因为他们的闯入被打破,楚心乐送下去的心又吊了起来。恼人的春风带上热意,朝他一吹,整个后背的衣衫都被汗浸湿。 楚心乐手腕使力,将如狂划进阿木格的喉咙,一瞬间鲜血喷出,然而还未等他要了阿木格的命,方才冲过来的首领已经朝楚心乐劈上一剑,楚心乐因为躲闪只能放开阿木格,阿木格无力滚在沙地里,他捂住不断喷血的脖子,虽然看模样奄奄一息,但依旧嘶吼着:给我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楚心乐被包围住,方才暴起的的士兵们也被杀压下去,阿木格重拾主导权。 所有刀刃直指楚心乐,他恶狠狠地瞪住手拿弯刀摇晃着朝他走来的阿木格。 若是你现在后悔跪下来求我,我还能念在叔侄的面子上,饶你一命。阿木格的刀刮在沙地上,他每走一步就会发出撕裂的摩擦声。 阿勒,我的孩子,跟着楚叔叔走,爹和娘会去接你......不要哭,不要怕,我们寻家的孩子坚硬如铁,你要往前跑,我的阿勒,你不能回头! 前方的炮火声直冲云霄,阿勒被惊得几乎全身颤栗发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从眼眶滚落,他的耳朵里翁声一片,眼前因为太过害怕而模糊不清,他看不清自己爹娘的脸,甚至连声音都听得朦胧,粗糙的手掌抚上他的脸颊,带着温热粘稠的液体擦掉他脸上的泪,留下一股子腥臭。 他连自己爹娘的最后一面都没看清,耳边只留下自己懦弱而沙哑的哭喊。 从今以后,阿勒就跟两个哥哥住在这里。 楚天令抚上躲在自己身后阿勒的脑袋,朝他一指身前两个比他要高些的男孩。 从此以后,就由李妈妈照顾你,阿勒,你要记着,不管发生什么,不管有多少好奇,都不能出门,都不能让别人看见你这张脸,知道了吗? 知道了吗? 他知道,他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活在一个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世界里,他甚至没有名字。 他不过是一个早就该死的人罢了。 可他却不甘心地,拿了不该属于他的身份和名字,骗了世间所有人,骗了邢雁鸿。 十年如一日地躲在楚家后院,直到世间所有人都忘了他,可他却在那夜见到了这两世都要与自己纠缠的人。 被他救上来的少年浑身湿透,落魄极了,但那张脸他一辈子都忘不掉,那是昂扬的少年意气,是他所有的向往,也是他从一开始就丢了的东西。 邢雁鸿,就算有一天我要死,能杀我的也只有你,也只能是你。 万千思绪从楚心乐那双黑得发光的眸子中消失,涣散的眼神重新在阿木格身上聚焦。 阿木格一手捂住不断涌血的脖颈,楚心乐.透过他满面的狰狞,看到自己奋勇沙场的爹娘,看到茫茫火海中的楚松存和楚心乐。 阿勒呀,我得和你嫂嫂在一起,看不见我,她和孩子会害怕。 楚松存与楚心乐对视,不顾阿勒挣扎的哽咽一头扎进火海。 阿勒!楚心乐瞧着他,此刻的他,哪还是在小船上撒娇打滚要楚松存摘莲蓬给他的孩子,他的眼里倒映着阿勒泥泞的脸,熊熊大火烧得他眼底通红。 从此以后,你就是楚心乐!活下去活下去!好好活着!楚心乐! 你叫什么? 少年的薛蛮重新站在他面前,替他打走那些催碎,居高临下地问。 我叫什么? 阿勒? 阿乐? 不,都不是。 我叫楚心乐。 我叫楚易安。 楚心乐就见他由远及近,之后停在自己面前,他的眼睛由阿木格愤怒的脸移到他脖子的伤上,若有所思地说:我当然后悔,之后他倏然动作,那抽剑的速度太快,剑光闪得所有人眼睛不自觉一闭,以至于就连所有人都没有发觉之时,阿木格已经人头落地。 楚心乐甩甩牵黄上的血,接着把那句话说完:后悔没有早点杀了你。 静只不过是一片刻,之后便是轰然躁动的马啸与吼鸣,乌泱泱的步兵骑兵朝楚心乐杀过来,楚心乐的剑根本不能与他们的刀硬碰硬,所以他只能靠自己的柔劲去打,这些士兵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可人太多了,阿木格的人虽然少了一半还多,但是九原两部带来的人太多,他一人根本无法突出重围! 刀剑闪晃着人们的眼,楚心乐根本没注意到身后砍来的刀,施葭铭不知道何时拿起刀已经偷袭到楚心乐身后。 施葭铭的眼神里是明显的憎恶,他恨施家,更狠整个中原,凭什么他生下来就要低人一等,就要处处受人白眼遭人欺骗,他要当王! 锋利的剑刃已经劈向楚心乐的后脑,直逼的凉意使得楚心乐终于注意到身后的异样,他猛地转身要躲,然而已经躲不开,只能横剑抵挡,谁知刀没有预想中的落下来。 身边的一支长剑挡住施葭铭的刀,楚心乐这才仔细去看,发觉是和自己穿着相同的薛蛮! 你怎么 楚心乐还未说完,就见那还剩一半的蛮军突然暴起,他们抵抗着真正的蛮军和九原的叛军。 怎么来的?和你一样!薛蛮大力挥开施葭铭的刀。 施葭铭见状要跑,楚心乐眼疾手快抓住,直接打晕丢给薛蛮。 你薛蛮接过人,刚要开口骂,就被楚心乐打住,说:怎么来的那么少? 我也没想到九原的叛军们会来!薛蛮将人扛到肩上,楚心乐抽身上的衣带绑住施葭铭双手。 他们二人在刀光剑影中终于相视一笑,时隔多年的误会与仇恨在此刻全部瓦解。 咱们一起出去。薛蛮没好气地说。 楚心乐点头,肯定地回答:咱们要一起活着回中原! 厮杀开始了。 薛蛮在此刻没法射箭,他只能拿剑与刀拼搏,楚心乐同样。 伪装在蛮军中的士兵们都是邢雁鸿精挑细选的,他们由邢鹰军,易安军,云家军和薛家军组成,虽然人少,但各个打起来武功高强,尤其是易安军,不按套路出牌,他们像是楚心乐和薛蛮最趁手的兵器,在这春日的黑夜里闪耀出最灿烂的光芒。 易安他们呢?楚心乐抬手抹了蛮军的脖子。 邢雁鸿在西战场,与那拉冲锋,东战场由我和云既明负责!薛蛮横剑挡住攻击。 尘凡呢!楚心乐又问。 守城!专心打!薛蛮被他问得不耐烦,大吼道。 然而人的体力非常有限,他们就算是一支精英军队,但在人数上丝毫不占优势,能杀得了一千,但根本杀不了一万。 妈的,云既明怎么还不来!薛蛮大口喘气,他的脸上被汗水浸湿,望着东方泛白的天际,狠狠地骂。 楚心乐也撑不住了,眼看这些士兵们根本没完没了,这样打下去根本是毫无用处。 薛蛮肩上还扛着个施葭铭,虽然是个小女孩,但是重量也不容小觑。 干嘛去了他!薛蛮差点忍不住破口大骂时,只觉得地在震动,马蹄声从西边过来,楚心乐和薛蛮皆是一惊。 西边! 那拉! 还没想好该如何逃,马蹄声已经近在咫尺,引得楚心乐他们呼吸一滞。 为首的那匹马在初阳中泛出火红的毛发,它奔腾起来被风扬起,马上的人身穿盔甲,他将头盔取下,露出那张英俊深邃的面庞,迎着朝辉奔向楚心乐。 邢雁鸿拉住缰绳,在耀眼的阳光中对楚心乐笑:楚易安,我来接你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来看大结局~ 第96章 大结局 初升的灿烂朝辉洒满了整个大地,残破的山河在此刻新颖复苏起来,这是每场战争中,千百万阵亡者鲜血换来的安宁。最后的这场战争以蛮夷的失败而告终,将整个中原大地裹得严严实实的黑暗终于向四面八方逃走。 楚心乐和邢雁鸿同骑一匹马,他们回奉天时经过驰焰山,这山楚心乐从来没有好好看过,如今终于可以放心地仔细看它。 世家之间的制衡不如你我想得那样简单,爹为此愁白了头,他以为只要如此就能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可原本的规则似乎在分层,贫苦遗孤越来越多,而世家朱门却霸道嚣张,视而不见。阿勒,世家之间真正的制衡太难了,那是要拼尽全力去掌控的天秤,也是我想做的事。 那夜的谈话依旧在耳边,楚松存的叹息声像这座大山下的风一样,惆怅而恍然。 不,阿勒,哥想要百姓安定。可要想百姓安定,就必须要平稳世家间的制衡......你还小,不用懂这些。 然而不过是光阴一刹间,当年不懂这些的小孩长大了,他打破了所有的惯性思维,用最刁钻最古怪的胜出告诉中原所有世家,中原的安定,百姓的和睦,并不只有世家制衡才能做到。 我们做到了,我们没有对不起神明。楚心乐握住邢雁鸿放在自己腰间的手,朝后靠在他身上。 邢雁鸿低头亲吻楚心乐的鬓角,轻声贴在他耳边说:不要转移话题,易安啊,你想告诉我的话,不能写在信上,我要听你亲口说。 楚心乐自知逃不过,刚想说,又想到什么,转身问:中原的野狼 还没说完,邢雁鸿就固着他的后脑勺狠狠亲下午,等到楚心乐呜咽着求饶,他才把人放开。 我已经让云既明去办了,那些野狼伪装成流民的模样混在中原各处,也难怪我们找不着。邢雁鸿说:现在,可以跟我说实话了吗,易安。 去往奉天的路途不算近,他们在路上走了两日,在第三日傍晚才到,楚心乐也已经趁这几日将那些事全部说清楚。 邢雁鸿没说责备他的话,可回到奉天,楚心乐总觉得邢雁鸿有什么事瞒着他。 但最近要处理的事有很多,他私自断了的药和针也都补回来,尘凡查到侯家在中原的商业链,他们偷出来的血丹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幌子,主要是将一些兵器接云家铺子,通过薛丞戒运出中原,不过这条线在薛丞戒死后就已经停止。 直到夜里回来,楚心乐看见依旧发呆的邢雁鸿,这才忍不住开口,他坐到邢雁鸿身旁,轻声说:我们寻家虽是蛮人出来的分支,但我们认得清是非对错谁待我们好,谁又对我们坏,我们心里都知道,中原能给寻家七大世家之一的位置,就是看得起我们,我们也绝对不会做那种伤天害理的龌龊事。 也许是楚心乐说的太过诚恳,一时间屋里静下来,邢雁鸿疼惜地看着他,所有的话涌上心头,却不知道该说哪句。 你受苦了。 没关系,今后我陪在你身边。 ...... 可他真正说出口的,却是另一句。 那夜去救我的人,是你吗?张扬的鹰崽小心翼翼地问。 楚心乐先是一愣,便笑起来,他松了口气,说:原来你在纠结这个,如果不是我,你会难过吗?楚心乐本想老老实实地回答,但突然起了玩心。 邢雁鸿垂眸看他,忽然这次的沉默要比以往很多时候都长,就连楚心乐的心都被揪起来,他突然正座,等待邢雁鸿的回答。 邢雁鸿弯下身趁其不备亲他一下,将人抱进怀里,声音轻柔:不会,我们注定会相遇,我们注定要在一起,就算在暮年才遇见你,我也会一眼就确定,我爱你。 伯鸾,也许小时候所有的事都是楚心乐做的,所有的事都是楚心乐拥有的,但那一夜,是我,是阿勒救了你。楚心乐拥抱住邢雁鸿:我们很早以前就相遇了。 救我的是你,能救你的也只有我,不管你是谁,你只能是我的人,是我一个人的楚易安,一辈子只能我宠着护着爱着。邢雁鸿吻他,厮磨着他的唇说:易安,你从来都离不开我。 他们之间连接几日的隔阂终于说明白,楚心乐抚上邢雁鸿的面庞,轻轻地撩拨,小声说:那我是不是可以在上? 易安啊,你在白日做梦。邢雁鸿抓住那只不老实的手,隐忍道。 可楚心乐偏偏煽风点火:现在是夜里,不过,我更想你白日做我。 这把火一瞬间就点燃了,烧了整整一个晚上,烧得楚心乐仿佛要窒息,他沉溺于这把火的温存,又害怕这把火的凶狠。 以后不能再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明白了吗?邢雁鸿折腾得厉害,嘴上还不忘警告。 楚心乐愉悦地喘出声音,偏要说:不明白。 邢雁鸿的力道突然强劲,他顶得更厉害,呼出口粗气:说错话,该罚。 直到第二日将近午时,这把火才彻底灭掉。 邢雁鸿这些时日征战乏力,睡得死,楚心乐在床上躺着,等邢雁鸿睡熟了,没吵他,便披着衣裳掀帘出去。 恋耽美 >牡丹霸主[重生]——糖风大作(70) 寒气已经全消失了,一转眼,这个春似乎也过去了大半,夕阳打在他脸上,尘凡等在外面,平安正拉着霍雾在鱼缸前逗鱼玩。 他又做梦了,他梦见楚松存和楚心乐,遇见楚家所有人,和他的爹娘,他们也是在夕阳中朝他挥手作别,一句话没说,只是笑着消失在远方。 主子。尘凡走过来,见只出来楚心乐一人,便放低声音问:我让侍女给热上粥了,一会主子喝点吧。 楚心乐点头,趿上鞋朝平安他们走。 尘凡跟在一旁,朝楚心乐说:主子,施葭铭在狱中咬舌自尽,生前说阿茹娜得知真相后重回母族,并且......她已经有了胡特的孩子。 楚心乐听此稍顿一步,又接着走,说:无妨。 这场战争,根本不会完全消失。 邢雁鸿能够当家之后,邢凌君就轻松下来,她终于可以放下杀伐四方的刀,重新拿起针线来。 中原各处听说后,来提亲的男子络绎不绝,从前就不乏来提亲的男子,但邢凌君因为当时九原的局势便一一回绝,现如今她早就过了出嫁的年纪,还能够有这般多男子来提亲,她自然要一个个好好看看。 来说亲的媒婆都要把邢府的门槛给踏烂了,邢凌君也在意这件事,直到深夜还在看那些画像,按理说她该脱掉那身男子劲装,换上一身女孩儿家的衣裳,可她已经脱不下来了,换一身衣裳怎么穿怎么不对劲。 主子,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杏菖刚从营地回来,路过邢凌君的屋子,见亮着灯又敞着门,便过来问问。 九原的夏天来的早,这时候已经开始热起来,杏菖训完后热得难受,只穿了层深蓝单衣。 他和凛皓差不多大,但却因为他的性格,总会让人觉得他要大出凛皓几岁。 来得正好。邢凌君抬手把人招进来,说:快帮我来挑挑。她说着把手中的画像往杏菖那边推,指着一个说:这个是琅琊何家的大公子,长相一般,但为人老实憨厚,又指另一个:这个就是琴家的,虽然当时打仗他们没帮忙,但倒是暗地里给咱供了不少粮草,人长得壮,还有这个邢凌君说得兴奋,但不见杏菖任何回应,她便疑惑地抬头去看。 见杏菖皱紧眉头好像在思考什么,抬手拍拍他,问:想什么呢? 杏菖被拍得一个激灵,思索着问:主子应该不喜欢这种吧 邢凌君叹了口气:说实话,这些个,我一个都看不上,但是有什么办法?我这年纪还有这么多来提亲的,我要是再不嫁,谁要我啊? 我 邢凌君听见杏菖说话,但没听清楚,迷迷糊糊地,但似乎又听清楚了,心脏突然跳起来。 你说什么? 杏菖抿着嘴,做事一向三思而后行的杏菖,终于像个刚刚坠入爱河的毛头小子,他大喊出声:我要你!我养你一辈子,虽然我不如他们有钱,不如他们地位高,但是但是杏菖后知后觉地红起耳根来,还是坚定地说:我会对你好,一辈子对你好,我,我爱你 杏菖从小跟在邢凌君身边,他没有过任何关于情爱的认知,可不知从何时起,他的心里只有邢凌君,只装得下她一个人。 少年的情窦初开总是在不经意间,仅是多瞧上几眼,就能将人装进心窝子里,再也松不开。 又何况是整日待在她身边? 总有人跟他说太古板,年纪轻轻就知道一根筋的打仗,男人就该去青楼窑子里逛逛,才知道什么叫温香软玉。 但杏菖不觉得,每次操练时,春光洒在邢凌君坚韧俊秀的侧脸上,杏菖就觉得,软玉温香算什么。 你知道我比你大多少吗?邢凌君猛地站起身,她说:整整五岁。 你比我大,但我比你成熟稳重。杏菖顶嘴。 邢凌君: 你小子,我说不过你。邢凌君绷着的脸突然笑了。 杏菖吊着的心有些松下去,他呆头呆脑地问:你,你是说,我们,我们 是我答应你了,你捡了个大福气! 之后,直到有了第三个孩子,杏菖回想当时才反应过来,那似乎是邢凌君故意使得激将法,不过他一直没说。 薛蛮自那夜后便不辞而别,没回琅琊,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他并不想当家主,只是因为薛成继突然的离去才被迫承担起重任,如今中原有人管了,他也该去做他自己喜欢的事。 邢清章对于云既明的追求,刚开始本来是抗拒,但他又怎能斗得过云既明呢。 直到初夏,中原所有的烂摊子才处理干净,流民们终于可以回到自己的家乡。楚心乐招兵买马,选举科试,将中原的人才全部归在自己手中。 楚心乐终于完成楚松存一直想做的事。 小满那一天,楚心乐身穿牡丹红袍,头带流珠王冠。 这是谁做的王袍,真好看。邢雁鸿替他整理好衣冠,还要将自己夸一遍。 楚心乐抬头朝他一笑,说:内人。 惹得邢雁鸿一阵亲昵。 去吧。等到亲昵之后,邢雁鸿将楚心乐送出去,高堂之下,新鲜年轻的血液正为楚心乐沸腾,他们起身下跪,恭喝高喊:大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是一个全新的王朝,是一个年轻而统一的时代。 这一天,聚众齐欢,大赦天下,国号为乾,楚心乐开启乾元圣年,并为所有烈士立碑,邢烟平,施郝明,玉莲青竹,霍刚 这一日,所有人都在欢庆,大街上的红灯笼亮了整整一夜,鞭炮声连绵不绝,而他们口中所尊称的大王,那位身着牡丹红袍的霸主,正在邢雁鸿身下喘息求饶。 没有谁能够分开他们,前世的错过,那便用今生今世,生生世世一同弥补。 风雪挡不住烈日的火热,从此以后的每一天,他们与大乾同在。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年前完结啦! 还挺舍不得的其实,嘿嘿,但是完结撒花哈哈哈哈。心里其实挺纠结的,写这本的时候我正好在准备三个非常重要的考试,那一段时间真的就是除了上课就泡在图书馆复习,然后晚上熬夜码字,虽然挺累,但是很充实~ 这本算是我的第三本吧,从《暗流》到《高岭之花被摘啦》再到《牡丹霸主》,真的是充实的2019! 我也看出了自己的很多问题,《暗流》是我的第一本,现在我再回去看,真的是感觉人物和剧情都不是很好,我没法让人物看起来很立体,同时我也没办法让剧情看起来很带感,所以在《高岭之花》里,我有注意,我试着让人物去变得更加立体,而且让剧情看起来连贯又带感,并且不知局限于攻和受这两个人物,但是我发现我根本无法支撑起这些,所以在《牡丹霸主》里继续练习,我想要攻和受之间的互动更加带感,并且也增加了很多配角,在剧情上也试着进行反转突破,但是效果好像并不是那么如意,我的大场面起不来,能力也无法支撑整个大框架,导致到了文章后面一直在卡文。 不过我还是坚持把我的两个儿子写得圆满啦~ 下一本想要练习一下攻和受之间的互动,因此应该是本偏爱情的文,剧情什么的应该不会很复杂,我还是一点一点练吧哈哈哈哈。 下一本先写《撩汉翻车真香攻略》,希望能带给大家一对不一样的攻和受,那我们下一本,春天见啦~ 祝小可爱们小年快乐! 提前祝小可爱们新年快乐!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