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言》 liaNdaNmei。COm >千言——鸣熙 《千言》作者:鸣熙 文案: 百里冥彦遇到千羽寒的时候,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叛逆小孩儿; 千羽寒遇到百里冥彦的时候,却是个十三四岁的别人家的小孩儿 本来挺好一对少年郎,可惜老爸不省事,生生搞成了仇家敌对。 长大之后,百里冥彦逮住千羽寒道:你跑什么? 千羽寒冷笑道:你追什么? 百里冥彦脸红。 千羽寒冷哼:仇家见面分外眼红,你倒好,脸先红了。 百里冥彦千羽寒,冷酷师傅和傲娇师娘的故事。 伪师徒,强强;假装正经狗皮膏药攻傲娇骚浪外冷内热受,1V1,有副CP。 内容标签: 强强 年下 江湖恩怨 搜索关键字:主角:千羽寒,百里冥彦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说江湖 才下过一场夜雨,街面的青石板泛着常年被鞋底打磨的光泽。沿着河道,两旁的石板路上洒满了被雨打落的桃花,虽不及在枝头那般明艳倒也将春天装点出一丝别样的风情。 此时,辽沂最繁华的街道上,吹雪阁门口撑起了桌子,桌上摆着一坛杏花酒和几碟桃花糕。而坐在桌边翘着二郎腿吃桃花糕的人就是名扬江湖的名嘴钱多多。 说起这个钱多多也算是一江湖奇闻,这个人武功不会半点,长得也是够挫,要钱没钱要权没权。但就是这样一个人竟靠着他那张三寸不烂之舌在江湖武林中心辽沂混上了富人的生活,凡是来往江湖客亦或是达官贵人都爱在这吹雪阁门口听他说上这么一段儿。这么说着说着有了些名声,吹雪阁的老板干脆掏了些银子雇他专门在吹雪阁说段子,一来吸引顾客,二来吹捧吹捧吹雪阁,老板和钱多多也是互利共赢。 钱多多讲的段子多是江湖轶事、朝文野史,当地百姓听着当早间新闻午后闲话,江湖中人听着可就是绝佳的江湖情报,加之有了吹雪阁做靠山,钱多多一张嘴愈发敢说,钱多多在江湖中也是名声渐起,而吹雪阁也成为江湖中人来辽沂的必到之地。 此时他一身粗布麻袍头顶着武松帽,一手端着杏花酒一手摇着诸葛扇,表情似是武松打虎前的无惧无畏又似诸葛火烧曹船时的胸有成竹,这身不伦不类的装扮配合着他那浮夸表情动作着实滑稽可笑,不过大家看的就是他这般模样,也十分期待这人说的江湖轶事。 周围人越来越多,钱多多瞅着氛围差不多了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摇着扇子开口讲起来。 今儿个好天气啊!废话也不多说,咱们就直奔主题。说完钱多多咽了口唾沫,仰头感慨道:话说这杏花酒啊,还属吹雪阁的最好,喝了一口就感觉神清气爽,说话底气都足了还没说完,围观的众人纷纷发出嘁的声音,钱多多摆摆手笑道:这宣传是有点生硬了,大家忍忍啊,都是为了混口饭吃。 周围声音落下去以后,钱多多正式开讲:在场的各位,无论是生在江湖还是普通百姓想必都听说过《千言谱》吧,若是有人没有听说过我今儿个就撞南墙去。 众人故意嬉笑:我没听说过! 钱多多: 咳咳做人要厚道哇。说起这个《千言谱》可是江湖中人趋之若鹜的好东西,传言看过《千言谱》的人最终都成了武林至尊,譬如武林盟主千行云,又譬如七绝山庄庄主百里琛。至于《千言谱》到底是武学秘籍还是其他什么东西,我们都不知道。不过更多的人倾向于相信《千言谱》是个武学秘籍,不然看过的人怎么都成了武林至尊呢?其实我觉得它就是本乐谱。 并没有人理睬钱多多的冷笑话,钱多多觉得无趣便接着说:而《千言谱》作为武林大会的优胜奖励,现在理所应当的在武林盟主千行云手中,即便如此,江湖中人还是想方设法想要一睹《千言谱》真容。两个月之后的武林大会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但眼下却有一个更好的机会。哼哼,大家都猜到了吧,那就是武林盟主千行云的独子千羽寒。 说到此,钱多多故意停顿了一下,本来坐在边上的武林人士纷纷靠近了些,伸长了耳朵屏气凝神认真听着,生怕漏了任何一个字。 钱多多见达到了停顿的效果,刻意压低了声音缓缓道:或许大家也有所耳闻,千盟主的独子千羽寒于一年前离家出走,独自闯荡江湖。也不知是千盟主有意让他磨炼还是真的如传言所说父子关系不和,总之千羽寒如今并没有受到千盟主以及武林同盟的庇护。钱多多笑得讳莫如深:据知情人士透露千羽寒是如今江湖上唯一一个有可能说出千言谱内容的人 这知情人士四个字钱多多说得十分暧昧,在座的武林人士纷纷露出了怀疑的神情但随即又了然般点了点头,但也有几个沉不住气的开始叫嚷着询问千羽寒的下落。 钱多多笑着道:若想知道千羽寒的下落去千机阁问问不就知道了么。 众人摇头苦笑:只怕去了千机阁就被那千面狐勾去了魂再也回不来了吧 关于千羽寒的下落钱多多忽然垂下头别有深意的一笑,众人见他这般表情纷纷叹气,果然接下来就听他扬声道:欲知详情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众人无奈只好摊手散去,却听钱多多朗声道:真真假假戏说言,迷迷糊糊听说戏。他摆手轻叹:且说且听罢 没有人嬉笑钱多多,亦没有人质问钱多多方才所言之事的真假,仿佛听戏不问真假已经成了吹雪阁不言而喻的规定,而大家也都心照不宣,谁都不会去找钱多多的麻烦。 钱多多笑着送走各路听客,饮下桌上的最后一口杏花酒十分满足的伸了个懒腰准备收桌子,一抬头却看到一位还未离开的听客伫立在原地,定定凝视着他。 目光相接,钱多多仿佛被那锋利且充满探求的目光蛰了一下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他吞了口唾沫微微定神才细细打量起眼前之人。 此人年岁不大,最多不过十三四岁,一袭玄衣,剑眉星目甚为俊朗,只是那双漆黑的眸子透露出与其年龄不符的阴沉,令他十分不愉。少年身后背着一柄与他身高极其不符的东西,那东西用黑布从头到尾包裹起来,难察其详,但钱多多下意识觉得那是一柄非比寻常的兵器。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片刻,钱多多未说话,少年也面无表情的沉默着似乎在盘算什么。 就当钱多多准备开口时少年却忽然走上前,拿起桌上的桃花糕咬了一口,认真地咀嚼起来,钱多多也就没急着开口,等少年吃完,钱多多再次准备开口时却听得少年轻声发表了食后感言:难吃。 钱多多一愣,想好的话忽然就全都忘了,脑子里接二连三蹦出来的全都是骂人的话,这桃花糕是他最爱的媳妇儿吹雪阁首席厨娘做的,这小子居然嫌弃他媳妇儿的手艺?! 碍着人多维护吹雪阁口碑,他克制住了开口骂人的冲动,瞥了一眼少年没好气道:你爹没教过你白吃人家东西要称赞的么? 少年沉默了半晌,幽幽地抬起头说了句:我没打算白吃。说完就往桌上扔了两枚枚铜板。 钱多多一下子就炸毛了,他端起酒碗就想往这小子脸上砸,刚抬起手就听见少年说:千羽寒在哪儿? 这句话就像一壶凉茶,瞬间浇灭了钱多多这座即将爆发的火焰山。 第2章 结缘 一个时辰前。吹雪阁三楼赏湖雅居。 钱多多恭恭敬敬地站在窗前,饶是窗外柳拂绿水风映桃花他也不敢抬头看一眼,原因只在于坐在窗下的人。 紧挨着窗户下面摆放在两张楠木椅,中间同样材质的桌上刚沏的南阳龙井飘散出阵阵清香,茶还未入口就已经被这扑面的茶香勾去了魂。 坐在左手边的男子手摇折扇摇头晃脑的眯眼享受着茶香的洗礼,动作有些痞气不修边幅,可这一身雪缎暗纹丝袍和身上的精绣香包,又暗示着此人非富即贵。 事实上,能出现在吹雪阁三楼的人都不容小觑,更何况这人旁边作陪的是吹雪阁深入简出的阁主。 钱多多垂着脑袋不敢抬头,长时间低头弯腰让他的脖子有些酸痛,加之强大的好奇心作祟,在阁主没有开口之前他便忍不住悄悄抬起头看了一眼他面前的人。 首先看到的是一双白皙如瓷的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托举着裂纹青瓷杯,细嫩瓷白的肌肤完全不像是一双男人的手。再往上便看到茶气缭绕中两瓣浅粉色的唇瓣,搭配着线条优美的下颌居然让钱多多不由自主红了脸。 这时那唇忽然一勾,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似乎是笑了。 钱多多身子一震,再也忍不住抬起头来。 看到那双如六月艳阳般的桃花眼时钱多多有那么一瞬的失神,那人放下手中的茶杯,茶雾散去后,露出一张令钱多多看过一次便永生不会再忘的面容,这一瞬钱多多觉得饶是九天仙女下凡都比不上眼前这个人。 但下一秒,钱多多就石化了,心中美好的想象瞬间烟消云散。 因为那人忽然笑了,不是如春风般和煦的微笑,而是哈哈大笑。 仙女没了,只有眼前笑得人仰马翻的玉面小少爷。 人家都是一笑倾城再笑倾国,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不笑似仙的人一笑就推翻了人们对他所有美好的想象。 巨大的心里落差令钱多多的表情有些僵硬,任凭往日巧舌如簧此时却像吞了年糕黏住了喉咙,哼哼唧唧一句也憋不出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要哭了。 见这般状况,那人笑得更凶了,一边笑一边揉着肚子道:这人就是钱多多?太好笑了,你看看他那张脸跟驴脸似的哈哈哈 钱多多听得脸都绿了,他长得是不咋滴吧,但也不至于被人当面取笑。要不是阁主在这儿,估计早都忍不住上去给那人一拳了。 阁主摇了摇头,也没想着阻止那人而是转头对钱多多一脸痛惜道:多多,你就忍忍吧,他就那样儿,改明儿我给你补二两碎银就当是补偿你的精神损失了。 一听阁主发话了,钱多多点头如捣蒜,连连道:不用您费心,没事的,小的又不是没有被笑话过。但实在没有人笑得这么夸张过! 只听阁主轻叹一声转而对那人无奈道:姓千的,人给你找来了,说话快说,有屁快放! 结果那人恍若未闻,笑得根本停不下来。 千羽寒!阁主突然大声喝道。吓得钱多多一个激灵,腿一软险些跪下。 千羽寒这才收了笑,颔首正了正笑歪的下巴,看向钱多多道:你就是钱多多?噗不行,他的脸实在太搞笑了哈哈 转眼见一旁的人脸色青黑。千羽寒捂住嘴哼了两声然后敛声道:多多呀,我找你有点事。 此时此刻,钱多多已经傻了,千羽寒这三个字一出来,他就傻了。 眼前这位居然就是武林盟主千行云的独子,有可能掌握《千言谱》的千羽寒!钱多多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回有猛料了,也顾不上打探吹雪阁主的事情了。 千羽寒不知道钱多多此刻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他还沉浸在方才的笑意中,抬头灌了口茶才终于止住了笑,脸上略带着些严肃的意味正色道:钱多多你过来,今天你开张的时候替我讲一个故事,你就这样说 钱多多一听这么快生意就上门了,方才的怨念立刻就化为无数从天而降的元宝,哗啦啦的惹得他心里止不住的欢喜。他听着千羽寒讲,连连点头,心道你就算不特意嘱咐我,我也正打算这么说。 言毕,千羽寒点点头,随后仰头靠在椅子上玩弄着手中的扇坠懒懒道:最后会有一个人来向你询问我的下落,你先不要说看看那人的反应,如果他坚持要见我,你就领他上三楼来。 钱多多忍不住道:不是小的说,这里谁都知道吹雪阁的规矩,只听不问,真假自辨 千羽寒笑着接过话茬:所以敢来问你的人一定就是我要找的人。 钱多多领了命俩开,旁边的吹雪阁主终于忍不住转头问千羽寒:那人到底哪里招惹你了,值得你下这么大的套钓他?老板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挑眉看着千羽寒,一副有好戏要看的样子。 千羽寒笑道:怎么,难得来求一次,你就这么不情愿? 哪里哪里,千大少爷来找鄙人,是鄙人之荣幸 还没说完,千羽寒就伸手道:打住打住,看你一脸文绉绉的样子就觉得衣冠禽兽这个词造得真好。 喂喂,怎么说话呢?我车非寂在江湖上好歹也是有点名气的,不要随便污蔑我好不好 好好好车非(复姓)大侠好,小的有礼了千羽寒折扇打开盖在脑门上遮住了眼睛。 车非寂扭头看了一眼,整个人都很不好,果然和这个人讲道理永远是讲不清的,方才要问什么他忽然就不想问了。这个人就是有一种能力,他不想告诉你的事情总会让你自己问不出口。车非寂笑着摇头,这小子小时候就是这样,现在竟然一点也没变。 车非寂低头喝茶,过了一会儿忽然听千羽寒在扇子地下闷闷道:偷偷告诉你,其实我看上那小子了。 几个时辰前。 天蒙蒙亮,辽沂城东门口的卫兵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只是一瞬的失神他就遗漏了头顶一跃而过的黑影。 黑影一路狂奔,溜进城后他就一直穿梭于街道小巷中,哪怕是天色未亮也没有敢走到正街上。 前面一座高墙挡住了去路,黑影踮脚轻轻一跃便跳上了高墙顺势跃到屋顶上一路朝城中奔去。因为他跑得太匆忙以至于前面屋顶上突然出现的东西没来得及躲过,抬脚就给踹翻了,黑影惊疑不定愣愣地看着已经从屋顶滚落的黑色物体,那似乎是个黑盒子。 黑影也不多想,扭头提步欲走却被一声哈欠引得回了头。 入眼处是一个极美的男子,只是还未搜刮出形容那种美的词句男子的动作就已经打破了那幅美景。 男子坐在屋脊上两腿耷拉着蹬得灰青瓦片叮当作响,见黑影转身便嘻嘻一笑,双腿一收干脆翘起了二郎腿,左手一甩啪啦一声折扇打开,一边摇着折扇一边手撑起脑袋斜睨着眼前的人。 恋耽美 >千言——鸣熙(2) 黑影皱了皱眉,心下已经有了戒备,来人无声无息跳上房顶,而自己浑然未觉,武学修为显然远超过他,在无法分辨敌我的情况家他并不打算和这个人说话,以他如今的境遇,多说一句都是危险。 他转身欲走,坐在屋顶的男子却开口说话了:你家里没教过你弄坏别人的东西要道歉么?这声音清冽优雅,倒是和那副面貌相配。 说罢男子又低声似是自言自语般喃喃道:花了好大功夫做的捉鸟笼子呢,唉!可惜了 黑影回头瞅了一眼,低声快速道:抱歉。 这还差不多 黑影便提步欲走,不料男子忽然一闪身,只一瞬便到了他面前。男子打量着眼前的人道:看起来还是个孩子啊!看你的样子是独自一人来辽沂参加武林大会么?男子指了指他身后的黑色布包裹的类似兵器的东西。 无可奉告。说罢欲走。 哎!你急什么啊?男子伸手拉住了这个奇怪的少年,靠近了以后他皱了皱眉好似忽然发现了什么。 你男子忽然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了少年,脸凑过去几乎要贴在少年脸上。 少年眉头一紧怒道:你干什么?!说着便别开脸挣扎着想要甩开他,可无论少年怎么挣扎都甩不开眼前这个比他高半个头的俊美男子。 男子挑了挑眉忽然伸手抚上了少年的脸庞,顿时一股冷硬的气息顺着脊梁攀爬而上,少年一动也不敢动,虽然内心充满了反抗,但他下意识的觉得这个时候反抗一定会吃亏。 男子就这样盯着他瞧了半晌,忽然笑了。这个笑容极度嘲讽,就像是发现小孩子偷偷拿起木剑模仿武林高手那样,虽然外形像了,终究是被货真价实高手取笑的对象。 这个东西,你还是撕掉比较好。男子指了指他的脸补充道:太拙劣了。 少年一愣,随即恍然,一瞬间羞愤充盈了他的全身:这种事情不用你管!说罢便抬手打开了男子的手转身离开。 只听得男子嘻嘻一笑道:你还会来找我的! 少年冷冷道:你我素昧平生,我又怎么会去找你。 喂喂,不要说得这么无情好不好,好歹你还欠我一个鸟笼呢 少年有些无奈,他转身从从里掏出一块碎银抛给了男子,男子伸手接住而后不满道:那鸟笼可是我亲手做的。 少年郁闷道:你到底想怎样?! 做我徒弟帮我端茶递水我就原谅你啊。 你少年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口的怒火冷言道:我不会拜任何人为师!说完便不再和这个疯子纠缠,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男子却不以为意,似乎有十分的自信可以收服他。他没有阻拦少年而是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道:很快你就会来求我的 第3章 拜师 吹雪阁三楼赏湖雅居。 两个人一坐一站,一人神情闲适坦然一人表情冰冷僵硬,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 不是说不会来找我么,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千羽寒垂着眼眸看也不看立在眼前的少年,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少年冷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千羽寒等了一会儿放下茶杯抬起头不耐烦道:说话呀,你以为我时间这么多他说了一半就顿住了,游离的眼光停留在少年脸上,平淡的眸子里居然露出一丝光彩。 他笑了笑,站起来走近几步:你长得不错嘛,干嘛要蒙着那张皮,多难受。 少年不置可否冷冷道:那是我的自由。 千羽寒像围观一个新鲜玩意儿一样转了一圈然后回到座位上坐下,淡淡一笑道:恐怕是被逼无奈吧! 一瞬间凛冽的杀气从少年身上爆开,幽深如井的双眸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千羽寒。 只是这点杀气在千羽寒眼里完全就是小打小闹,他勾着嘴角眼里依旧是那代表性的嘲讽:小子,真正地高手是不会轻易暴露杀气的。 还没等少年发作,千羽寒接着问道:叫什么名字? 少年瞪了千羽寒一眼,不情不愿道:白彦。 白彦么?千羽寒低头重复,似乎是在记忆这个名字。随后他挠着后脑一脸无所谓道:那么白彦,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 白彦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极力压制情绪,近乎咬牙切齿道:请千大侠收我为徒。 千羽寒不疾不徐道:这是你求人的态度吗? 话音刚落,白彦腿一弯扑通一声竟然直接跪在了他面前,低着头朗声道:请千大侠收我为徒!这一次他干干脆脆没有半点迟疑。 千羽寒看着他,脸上挂着一抹狡黠的笑容,这样笑盈盈地看了白彦良久缓缓开口道:我凭什么收你? 就凭这个。说着少年忽然站起来,从背后取下那柄长长的兵器,只听得哗啦一声黑布被扯掉,兵器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那是一柄比一般刀长度稍长银刃长刀。刀身窄而长,通体呈银色,散发着冷冷的寒光。刀身根部篆体镌刻着两个字弦月。 两个字落入眼底,千羽寒渐渐收了笑,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上古四大名刀之一的弦月他不会不认识,更何况弦月还是他师傅的佩刀。 他打量着弦月,锋利的刀刃,修长流畅的刀身,就连刀柄的包裹都是师傅惯用的细纹棉布,整把刀就像是师傅亲手递过来一般,上面还残留着他挥刀时的凛冽气息。 甚至不用拿过来确认千羽寒就能肯定这把刀绝对是师傅给白彦的,至于隐居已久的师傅为什么会忽然把自己从不离身的佩刀给这个小子,千羽寒并不想知道,但有弦月这个信物在,白彦找他拜师定然也是师傅授意。 他抬眼瞅了一眼白彦,低头沉吟了片刻随后道:去端茶吧。 白彦一愣,没有反应过来。千羽寒见他没有反应又重复了一遍:去端茶吧。 白彦疑惑道:端茶做什么? 千羽寒伸手扶着额头道:你拜师难道不要敬茶么?还是说我太古板太在意这些形式了 闻言白彦皱了皱眉不情不愿道:你不是在喝茶么,还要我特意端来有什么意思? 千羽寒额上青筋一跳,想不到自己也有被气到的一天。他摆摆手无奈道: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 白彦皱了皱眉,转身收了弦月,重新包裹成原来丝缝不留的样子,抬头又看了一眼千羽寒,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想问我是如何知道你会来找我? 白彦一愣随即点点头。 千羽寒却狡黠一笑: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 白彦皱眉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形容俊美的男子,刚才那风轻云淡的一笑气度风采足以让路人为之驻足让春花因之失色。直到这时白彦才后知后觉的承认,千羽寒的确如江湖上传言的那样:惊才绝艳,举世无双。 他一早就耳闻了千羽寒,毕竟这位少爷在江湖上的赫赫威名让他不想听都不得不听。他也知道千羽寒的名声不仅是因为他爹是武林盟主,更是因为他自己。 如果要让钱多多说这个人估计他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千羽寒是江湖上的一个传奇,更是无数后生小辈崇拜的对象,虽然他现在才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却早已经在江湖上奠定了他不可取代的地位。 五岁习武,八岁就已经在千家同辈中无敌手,十二岁初次登上武林大会的擂台,那一次武林大会可谓是精彩绝伦,小小年纪居然打败了上一届武林大会的青年翘楚青莲帮副帮主沈青云。最后千羽寒这匹黑马成功杀进了前五十,一夜之间成为江湖中人谈论的对象。 后来千羽寒果然不负众望,在武林大会上的名次年年刷新,最后稳定栖身前十名,他创下的许多传奇这么多年再无人能超越。 此外,千羽寒的盛名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的相貌。 十二岁他参加武林大会的时候还不是很明显,等到他第二次参加武林大会时已经是十六岁的俊逸少年。那风采气度,一出场就立刻俘获了众多少男少女的心,更是有传言盛赞千羽寒的容貌饶是江湖第一美女浅诗诗亦不能比。 如此才貌双全的一个人,只要是个凡人都无法阻止自己喜爱他的心,无数少女为之倾倒,在禄安王朝这样一个女性极少的地方,夸张点说凡是见过千羽寒少女都心属于他,更有甚者传言不少男人都臣服在了他的风采之下,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白彦看得有些出神,回过神的时候却看到千羽寒别有深意的笑容。 千羽寒起身朝他走过来,忽然俯身朝他耳边探去,他下意识的往后躲避却被千羽寒一下子抓住了肩膀。两个人的距离忽然拉近,白彦可以清晰的嗅到千羽寒身上摄人心神的清香,也不知是衣服沾染上了熏香还是沐浴残留的味道,但那种味道着实让人心神一荡。只听得千羽寒在耳边轻声道:我有那么好看么,你看得都呆了。 霎时间白彦全身僵硬,不知该如何动作。 你头发上有脏东西。千羽寒抬手拂去灰尘,微凉的指尖有意无意地触碰到白彦的脖颈。白彦一个激灵,伸手打开千羽寒的手,往后退了一步道:我先回房间了。他眼眸低垂不敢看千羽寒,心中懊恼着自己的慌乱。 千羽寒只是淡淡一笑,温言道:去吧,记得以后要喊师傅。 第4章 刺客 窗外皎洁的月光如水银般倾泻一地,映照着树影斑斑驳驳。 白彦睡觉的时候一直有不关窗的习惯,就算是寒冷的冬日或者蚊虫繁多的夏季他也会留一个缝隙,这样更有利于捕捉声音。常年奔波的日子让他习惯了随时保持警惕,并不会因为这里是吹雪阁而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夜已经很深了,白彦有些睡不着,翻了个身面朝向墙脑海中浮现出关于千羽寒的诸多传闻。 江湖上有很多关于千羽寒的传闻,且越传越离谱,直到千羽寒一年前离家出走传闻才渐渐平息下来。说来也奇怪,短短一年间传闻就像流沙一般忽然被一波洪水给冲走了,再也没有小道消息传出,留下的就只有原来武林大会上带有夸大色彩的赞誉。 这其中的原因,江湖人士多多少少都能猜出几分。白彦也能想到,一定有人在背后刻意抹掉了某些传闻,或许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这个组织强大到可以在一年时间封住江湖中千千万万人的口,而且做得毫无声息。 能做到这一点的,放眼整个武林只有三家,武林同盟,七绝山庄或者是千机阁。 只是千机阁一直游离于武林之外,从不参加武林大会和兵器谱排名,即便如此它依然在江湖上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只因它贩卖着江湖上最值钱的东西情报。 所以白彦认为以千机阁的立场绝不会做出这种自绝生意的事情,所以多半是武林同盟从中作祟,抹掉了有关千羽寒的传闻。 白彦想着千羽寒的事情,不知不觉困意来袭。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见一阵可疑的声音,还没有等到他翻身下床一股异香就攀上了他的鼻尖,等到发觉身体僵硬无法动弹的时候,刺客已经破门而入。 白彦暗叫糟糕,运功之时却真气闭塞怎么也使不上力。 镇魂香,嗅之四肢僵硬丹田封锁,若是没有解药饶是武林高手也难逃其力。 白彦放弃了用内力冲破禁锢的想法,抬头看了一眼已经越窗而入的黑衣蒙面人,意料之中看到了他们袖口上的青莲绣纹。 居然连吹雪阁也敢明目张胆地闯,本以为躲进吹雪阁那帮人会有所顾忌。果然失去了副帮主一向镇定的沈青莲也无法冷静了么? 一共四个黑衣人,都已经亮出了武器,眼神冰冷的看着白彦,接下来要做的只是手起刀落,见红便罢。 白彦心思千回百转,他深知镇魂香的效力。身体先是僵硬,半个时辰后就会软化整个人变得虚弱不堪,那个时候内力会彻底被封住,两天内无法恢复。所以,一般用镇魂香的人多半是拖延时间要不就是冲着对方性命去的。这香虽然不直接要命,但最终结果却也留不下命。 千羽寒就睡在隔壁,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求助于他。白彦有着自己的骄傲,自尊心极强,但他也懂得轻重缓急大丈夫能屈能伸。况且他现在还不能因为这种事情而丧命,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白彦使出全身力气伸脚往前一探,果然侧睡的姿势让他重心不稳,身子一歪翻身咚一声摔下床连带着床帏被扯下来,顺利扫倒了床边高架上价格不菲的彩绘瓷瓶,瓷瓶碎落,在安静的夜里发出一声响亮的声音。 黑衣人未料想他会这样做,均是一愣,随即慌乱四顾确定没有人靠近后便提刀大步上前。 白彦这一摔都是费了极大的力气,此时他脸着地更是连手指头也动不了。眼看着黑衣人刀锋闪闪跨步上前,他心中却也没有绝望。 谁啊?!大半晚上这么吵,不知道吵醒小爷我后果很严重么! 果然来了。 入眼之处是一双云锦勾履,但这人居然把脚后跟没有穿进去,白彦叹了口气抬眼就看到千羽寒那张睡眼惺忪的脸。 千羽寒披着一件单袍打着哈欠推门走进来,四个做贼心虚的黑衣人惊得连连后退,却没有立刻逃跑只是全神戒备的打量着来人。 千羽寒黑着脸环顾了一圈,对四个提刀的黑衣大汉居然视若无睹,最后把视线停在白彦身上不满道:大半夜不睡觉你干嘛呢? 白彦心中苦闷,无奈有口说不出,心中嘶吼着你看不清现在是什么状况吗? 似乎是通过眼神感受到了白彦心中的郁愤,千羽寒伸了个懒腰懒懒道:有人打扰你睡觉干掉他们不就得了,作为我千羽寒的徒弟连这点儿小事都做不到? 白彦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闷得难受。 而房间里的其他四人差点一口血喷出。千羽寒这三个字杀伤力太强,四人已隐隐有不战而逃的架势。他们老早就知道吹雪阁中暗藏高手阁主极其不好惹,只是没想到千羽寒本人居然就在吹雪阁。 四人中貌似头领的那个警惕地瞪着千羽寒仿佛还准备伺机砍白彦一刀,却被千羽寒伸个手吓得一个哆嗦咣当一声手中刀直接掉落。另外三个见如此这般,想也没想架起头领连滚带爬越出了窗户。 恋耽美 >千言——鸣熙(3) 见状,白彦不禁心叹江湖传言真可怕。 四人走后千羽寒走上前在白彦面前蹲下,半晌却没有说话。这个角度白彦看不到千羽寒的脸,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居然有些慌张。 千羽寒忽然接连打了三个哈欠随后扯着嗓子喊道:车非寂!车非寂 片刻之后车非寂同样打着哈欠走进来,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不满道:大半晚上鬼叫什么啊? 去给我弄点镇魂香的解药来,我和白彦都中毒了。 白彦:。原来你也中毒了。 但同时白彦也十分震惊,他自知比不上千羽寒,但没想到千羽寒在中镇魂香的情况下还能说话自如刚开始还能动弹。 车非寂一愣,随后坏笑道:你也有今天。说完不等千羽寒发飙就脚底抹油跑了。 等车非寂弄来解药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白彦已经从全身僵硬过渡到浑身虚脱内力全封。 车非寂推开门,伸着脖子仔细嗅了嗅道:味道终于散完了。 千羽寒:。 白彦:。 车非寂完全没有注意到俩人的脸色,淡淡道:镇魂香的解药也不好找,我这里也只剩下两颗,一颗我吃了,现在只剩一颗,谁吃? 千羽寒郁愤道:你吃了干嘛,你又没中毒。 车非寂委屈道:你没看到我先前因为担心你直接冲进来了吗?那个时候吸进去了 千羽寒一脸嫌弃:别废话了,快拿来给我吃,我这个姿势难受得要死。千羽寒还低头蹲在白彦面前,全身肌肉僵硬无法动弹。 车非寂撇了撇嘴嘟囔着:以你的功力顶多睡一天就能复原,那小子可就惨了,你确定要自己吃解药? 千羽寒:废话!快点拿来。 白彦什么话也不能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车非寂把唯一的解药喂到千羽寒嘴里。 半个时辰后,千羽寒伸展着四肢,长舒一口气道:终于舒服了。说着转身朝已经被搬到床上的白彦走去。 此刻在白彦眼里千羽寒简直是一只狡诈的恶鬼,白瞎了一张天仙的容貌,只见千羽寒勾着嘴角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白彦的身体就像是一块软泥胡乱搁在床上,连被子都没盖,身上还穿着先前睡觉的内衫,在春天的夜晚还是有些单薄。加之他内力全封经脉不通,夜风吹过冷得他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千羽寒走到床边垂眼看着他,纤长的睫毛在他白皙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白彦仰面躺着,无法回避他的眼神,只能眼珠子胡乱转着,显得奇怪极了。 你在慌什么?千羽寒语气平平淡淡,难得的没有带着嘲笑。 千羽寒自然知道此刻白彦还不能说话,便接着道:明天车非寂就会弄来镇魂香的解药,所以我给你一晚上思考的时间,告诉我,那些青莲帮的刺客到底有什么目的,你究竟做了什么事。 顿了顿千羽寒接着道:你先前易容也是因为被人追杀吧不过,你是个聪明人,我猜你在犯事的时候也易过容,而且那一次绝对是个易容高手帮你的,而后来那张面皮是你自己做的,所以才那么拙劣。 白彦虽然不能说话,心中早已是惊涛骇浪。其实他早就知道,早就知道自己拜他为师目的不纯,但他却还是 你被暴露多半是因为弦月。那把刀太特别也太显眼,但你也绝对不会因为被追杀而放弃弦月。千羽寒轻叹:所以,我们只能转身面对这件事,并解决它。 说着千羽寒转身离开,在关上门的最后一刻他沉声道:我希望你明天能给我一个合理的答案。无论答案是什么,这段时间我都会保护你,我的小徒弟。伴着低低的轻笑,千羽寒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第5章 解毒 白彦心乱如麻一夜未眠,千羽寒倒是睡了个自在。 一直睡到日晒三竿,千羽寒才打着哈欠悠悠晃进来。而此时在床上躺尸的白彦已经又饥又冷,感觉自己将不久于人世。 看到白彦蔫蔫的样子,千羽寒一脸嫌弃道:怎么一晚上就变成这个样子,真不像话,亏你还是我千羽寒的徒弟。 白彦心中在怒吼:有本事你窗户大开被子不盖在这儿躺一夜试试。何况我还中了毒! 白彦虽然嘴上说不出但他用眼神极力传达了自己的想法。 千羽寒扭头瞥了他一眼不屑道:不用这样瞪我,因为瞪我我也不会收回刚才的话。说罢千羽寒伸手拉了一把椅子在白彦床头坐下,拍拍手朗声道:都端进来吧,我在这里用餐。 说罢一排侍女端着色香俱全的早点走进来,这些个侍女个个美若天仙婀娜多姿,这些随便一个拉到含春楼去能踢了花魁的牌子,只可惜她们面前站着千羽寒,只要有这个人在再美的容颜也会黯然失色。 白彦看着千羽寒从美貌的侍女手中端过茶水喝了一口然后又留下一碟糕点和一碗颜色怪异的汤便打发她们出去了。临走前千羽寒居然还对她们笑了笑,柔声说多谢。 白彦心道几年前那些小道消息果然没错,虽然之后武林同盟消除了有关千羽寒的□□,但终究会有一两只蛾子飞出去。 有传言千羽寒虽然武功修为极佳但终究没有逃脱美人关,加之他天生一副好皮囊身边从来都不缺女人,所以这些年他玩弄过的女子不在少数,但关键是那些女子居然也都是心甘情愿,有些女子甚至以被千羽寒玩弄为荣,四处炫耀。 当然也有不少男人垂涎于千羽寒美色,但终究因为敌不过他而悻悻作罢。 喂喂!你这是什么表情? 只见千羽寒玉手捏着一块淡粉色糕点一边咬着一边定定瞅着他。视觉在一瞬间被放大,千羽寒两半樱唇缓缓咬下的那块糕点显得尤其香甜松软,白彦感觉自己心猛地一跳紧接着就感觉脸上火烧火燎的,浓重的耻辱感从心底深处涌上。 该死!自己居然也会被那张妖孽般的脸蛊惑。 千羽寒却没有注意到白彦脸色的转变还一脸不满道:不要用这种鄙视的眼神看我,对待女人就该温柔,这是男人的基本准则好不好。顿了顿千羽寒接着说:既然你已经认我做师傅,我就有责任教你处世为人的道理。女人天生就是用来宠的,男人无论怎样生气都不能对女人发火 看吧,你又这样不耐烦,看你小子样貌也不错,将来吸引女人在所难免,如果你一直冷着张脸,一副你欠我的样子就要娶不到媳妇喽 白彦心道:你能不能不要废话! 不知千羽寒叨叨了多久,恰好温暖的阳光照进来驱散了一夜的冷气,白彦听得昏昏欲睡。 就在他要睡过去的时候忽然觉得脑袋一痛,被人一击爆栗弹醒来,睁眼就看到千羽寒那张充满鄙视的脸。 你就接着睡吧,忘了告诉你以你的功力中了镇魂香如果不及时吃解药功力会大大折损。 白彦还来不及露出责备的表情就被这个消息当头一棒,然后他立刻想到了昨晚千羽寒毫不犹豫吞掉的那颗解药。如果眼光可以放箭,现在千羽寒已经是个仙人掌了。 不要怪我昨天吃了解药,毕竟祸是你闯的,人总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些代价。千羽寒面无表情地说着,随后起身朝白彦伸出了手。 白彦一愣,下意识的想躲,却无奈身子瘫软无法动弹,隔着单衣他便感受到千羽寒双手微凉的温度,千羽寒的双手看似纤柔实则非常有力。他把白彦扶起来靠在床头,然后端起身旁颜色怪异的汤邪笑道:你不是饿了么,要不要喝点汤润润喉? 白彦看了一眼黑黄色的汤又转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人指不定拿了什么恶心的汤来整我。 见白彦没反应,千羽寒忽然有些烦躁,不由分说便舀了满满一勺汤递到白彦嘴边,白彦却闭着嘴满脸写着拒绝,勺子里的汤一滴不漏地洒在了白彦的衣襟上。 千羽寒平生第一次被人拒绝,他表情有些僵硬嘴角抽了抽努力克制住想把碗扣在白彦头上的冲动。 看到千羽寒这幅含怒未发的样子,白彦居然有种莫名的快感,努力露出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表情。 忽然,千羽寒勾起一个诡谲的笑容,咬牙道:小子,不喝是吧?本少爷亲自喂你居然不喝?!好啊,看来我要换个方式喂你了。说罢千羽寒端起碗仰头喝了一大口汤,瞪着白彦欺身上前一手抵住他的脑袋一手捏住他的下巴低头就吻了上去。 白彦先是一愣,紧接着大脑轰隆一声炸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大口苦涩的汤汁便涌进了他的喉咙,甚至来不及用舌头品尝。 汤水从两人唇瓣相接处流出,顺着白彦微凸的喉结流下滑入衣领。一口喂下去,千羽寒放开白彦,末了还极其挑逗地舔掉白彦唇角的汤汁,双唇擦着他的脸颊轻笑道:这不会是你的初吻吧,怎么样,被一个男人吻的滋味如何?感觉你还挺享受的。 白彦心如擂鼓,羞愤难当,伸手就推开了他。 直到千羽寒勾着嘴角居高临下看着他的手时,白彦才注意到自己的手居然可以动了。 这是解药?白彦结结巴巴开口。 千羽寒把剩下的汤放在桌上,往椅子里一坐翘起二郎腿道:不然你以为呢?你中毒已经过了一夜,再耽误不得,而汤药的解毒速度更快。说着他扭头瞅了瞅桌上的汤碗道:剩下的自己喝吧看什么看,难道还想让我喂你?! 白彦顿觉脸上发烫,不堪千羽寒注视的目光默然低下了头,端起汤药一饮而尽。 白彦喝完汤药,吃了些糕点,然后在千羽寒的注视下默默穿衣服。 千羽寒不耐烦道:收拾完了吗?是不是还要洗个澡? 白彦摇摇头,低声说:好了。如果你想问昨晚刺客的事情我不 不等白彦说完千羽寒就打断他:这件事你必须告诉我,否则你可以走人了,我不当你师傅。他的声音平淡,但其中却渗透着不可反抗的决然。 白彦无奈道:我没有说不告诉你 不是你,是师傅。 师我实在叫不出来。白彦一看到千羽寒那张痞气十足的神情就非常郁闷,为什么看起来这样完美的一个人怎么会有这般鬼畜的性格,完全是内外不符。 千羽寒微微一笑:没关系,我会让你慢慢习惯的。现在你先说青莲帮的事情。 你也看到了? 你当师傅瞎吗?青莲帮也真是愚蠢,要暗杀人还非要穿有帮派刺纹的夜行衣。 白彦顿了顿随即严肃道:其实,他们是想故意暴露我。 此话怎讲? 因为弦月。弦月本来的所有者江辙江老前辈,他是你的师傅吧 千羽寒脸色一凝,心道果然是冲着我来的。 第6章 替罪羔羊 他们果然是冲着我来的,如此看来青莲帮的人也不蠢。 白彦点点头道:不错,他们不仅不蠢还非常聪明。当江湖上所有人都在找你的时候,他们发现了最难以想到的突破点你的师父江前辈,而发现弦月就相当于发现了江前辈,所以我背着弦月一出谷就被那帮人盯上了。 白彦顿了顿道:现在江湖中人都知道青莲帮在追杀一个背着弦月的少年,他是把众人的目光都引向我,让江湖人都成为他的帮手。他们却借机掌握你的消息,毕竟不是谁都知道你和江前辈的关系。 千羽寒不说话,第一次皱紧了眉头,白彦看了一眼自顾自接着说:最开始,他们是在调查江前辈的下落,却发现了我。随后一路跟踪诱我入局,顺利获得最正当的追杀理由。他们不仅自己派人追杀还以青莲帮的名义悬赏,搜寻我的踪迹 说到这里千羽寒看向白彦平静道:我想知道他们所谓的正当理由是什么? 白彦一顿,抬眼看向千羽寒。那双一直含笑的美眸此时异常清冷,锐利得似乎能看透人心。 白彦轻叹一声:我杀了他们的副帮主。 这本是一件异常劲爆的消息,千羽寒却没太大反应,只是淡淡道:沈青云么?这个理由确实值得他们花重金悬赏凶手的下落,没有谁会怀疑沈青莲花钱找杀他弟弟的凶手有什么猫腻。只是这些跟风的江湖人也真的是愚蠢,也不想想你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年怎么可能是沈青云的对手 白彦顿时有些气闷,可他张了张口却无法反驳,千羽寒说得没错,以他现在的水平的确不是沈青云的对手。只好转而激愤道:这里面哪里是没有猫腻,根本就是栽赃嫁祸!沈青莲也真够狠的,连他的弟弟都能搭进去。 闻言千羽寒眉峰一挑道:怎么,你已经有线索了? 我是当事人,我当然知道我没有杀沈青云。那天我发现自己被跟踪了,回头想找出到底是谁跟踪我。随后我就被引到了一家城郊客栈,我进去的时候沈青云就已经死了,我正要离开却被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出手阻拦,那个时候我看到了黑衣人袖口的青莲刺纹。和青莲帮的人交手不过三招那人就跳窗跑了,我正欲追 这时其它客人听到打斗声推开了房门,恰巧看到了凶杀现场。千羽寒接过话茬。 白彦无奈地点点头道:正是如此。好在当时我易过容,没有被看到真实样貌。 但他们还是记住了你的刀。千羽寒指了指搁在床边的弦月。 白彦叹气:弦月外形本就奇特,何况还是江湖上人人趋之若鹜的四大名刀之一不过,就算当时没有弦月,他们也会认定我,毕竟我从离开月灵谷就被他们盯上了。 千羽寒也随他叹气:你也是够蠢的,被人家白白当了替罪羔羊千羽寒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格外惋惜。 白彦被他结结实实噎了一下,但回头想想确实也是自己考虑不周。 恋耽美 >千言——鸣熙(4) 你能别说风凉话么? 我这哪里是风凉话?千羽寒瞪大了眼睛显得尤其无辜,他道:我是受害者好不好,因为你的愚蠢导致我的踪迹被泄露,或许他们今天闯吹雪阁就是想验证我到底在不在。现在好了,我的存在被成功证实了。末了千羽寒还补了一句:这都是因为你的愚蠢。 白彦: 顿了顿千羽寒皱眉道:但你又为什么一口咬定从一开始跟踪你的人就是青莲帮呢? 白彦一愣,随即恍然道:你的意思是当时和我交手的人就是真凶,他伪装成了青莲帮的人,青莲帮也是被人利用? 千羽寒换了个坐姿,双手交叠抱在胸前缓缓道:这种可能性非常大,江辙是我师傅这件事江湖中没几个人知道,他小小青莲帮又是哪里得来的消息?而且昨天青莲帮的人看到我显然是惊讶的,如果从一开始就是他们,就不该有这样的反应。 白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不过,现在帮你脱罪的最好方式就是找出真凶,并且掌握有力的证据。到底是谁在背后耍阴招,很快就会知道了。千羽寒接着道:今天晚上我们就动身进京,去那家客栈看看。 白彦立刻说:现在就可以走,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千羽寒给了他一个不屑的眼神:你想多了,我在意的不是你有没有恢复,而是他们会不会行动。那些人不是要掌握我的行踪么?那就让他们跟着,我倒要看看他们准备怎么从我嘴里撬出《千言谱》的消息。但大白天的被那么一群人跟踪却没发现,这个传出去实在有点毁我名声。 白彦: 千羽寒自动忽略了白彦郁闷的表情接着说:若真是青莲帮,那沈青莲可真是不择手段,居然大度到放任杀害他弟弟的凶手不管,还陷害你借此调查我 白彦立刻接口道:为了《千言谱》他们也是费尽了心机。 千羽寒轻轻一笑道:那你呢? 白彦怔住,扭头愣愣道:什么? 你想不想要《千言谱》? 白彦脸色僵住,下意识想要躲开千羽寒的眼神,但当他接触到那双眼眸时却无法移开了。那双美丽眼睛的深处似乎藏满了难以言说的苍凉,但却被或嘲讽或讥诮的笑意掩盖了。 不等白彦开口千羽寒就冷冷一笑道:天下人接近我都是为了《千言谱》,只可惜我要让天下人失望了,我手上并没有这个东西。 一瞬间白彦眼中流露出失望,他想要掩饰住这种情绪却还是被千羽寒敏锐地捕捉到了。 窗外阳光和煦,温暖的春风拂动柳条,绿色掩映着粉红的桃花一派春意盎然。而仅仅是一墙之隔,屋内却宛若冷冬寒夜。 怎么?失望了,后悔拜我为师了?不过后悔也来不及了,你现在已经栽我手上了。 说着千羽寒脸色一转,眼中浮现出一抹狡黠的笑意。他拿出一个白瓷瓶在白彦面前晃了晃道:如果想活下去就帮我好好办事。他笑道:刚才的汤药里我掺了【茵七绝】,所以你还是乖乖当我的小徒弟吧! 茵七绝,江湖上千金难求的毒药。药效很简单,毒药入体,七天之内不服解药则亡,要完全解毒需要一次性服下七颗解药才可。本身无色无味,即便是用毒高手也难察其踪。 其实这种□□江湖上有许多,但唯独这茵七绝一旦中毒便会一直受制于人。不是因为它毒性强,而是它的独特。茵七绝产于千机阁,每一粒茵七绝都是不同的,相对的解药也完全不同。因为这个特点,茵七绝的解药除了施毒者无法轻易从其他渠道获得。 白彦的心一点一点沉入谷底,眼底是难以掩饰的冰冷恨意。震惊、屈辱、痛恨、不甘宛若一锅毒药在他心口煎熬着直至沸腾。他冷冷凝视着千羽寒良久才咬牙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千羽寒脸上笑意不减,悠悠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 你就不怕 你是想拿江辙威胁我么?千羽寒讥笑道:江辙虽然天真了一点,但他既然能当我的师傅自然就有能力保护好自己。虽然他也没教我什么 千羽寒靠在椅子上,又拿了块糕点咬下一大口低头喃喃道:吹雪阁的桃花糕真是吃多少都不够。 白彦就是受不了千羽寒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无奈此刻他只是人家案板上的鱼肉,并没有什么发火的权利。 哦,对了,说起来你也算是我的师弟吧,否则师傅也不会把弦月给你。千羽寒吃完最后一口糕点,站起来拍拍双手眯眼俯视着他道:我说得对么?白彦师弟,哦不,是百里师弟。百里冥彦。 第7章 第七章 上门寻仇 原来你都知道 千羽寒轻轻一笑伸手捏了捏百里冥彦的脸道:不要摆出这种表情,弄得好像我占了你便宜似的 一句话没说完手就被啪地打开,百里冥彦怒道:栽在你这种轻浮的人手里可真是让我丢脸! 千羽寒嘴角依旧勾着笑,眼中却带着无尽的讥讽:那都是因为你蠢,乖乖认栽吧。说完他便头也回地离开了。 车非寂舒展着腰背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昨晚为了帮千羽寒找镇魂香的解药可真是费了不少工夫,这么短的时间居然逼着他一起去了趟郦洲。虽说郦洲距离辽沂不远但骑马也得三个多时辰,这一来一回中间些许停留都没有险些颠断了他的老腰。车非寂心里问候了一圈千羽寒的祖宗十八代,还是觉得不解恨。 走了。 车非寂扭头看到千羽寒面无表情的脸,准备好要损他的话愣是吞了回去,换上一副关心的神色:你怎么了?那个小子惹你不开心了? 千羽寒没搭理他,冷冷瞥了他一眼。 果然是那个小子惹到你了,我要去好好教训他一番!亏得老子昨晚连夜去给他找解药。 一步还没有走出去就听见身后千羽寒冷冷的声音:站住。 车非寂一顿,随即扭头走向千羽寒道:我从来没见过你对谁这样上心过,当初我受伤也没见你连夜快马加鞭七个时辰帮我找药啊!你说他是你小时候的玩伴,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就不怕认错吗? 千羽寒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扫了一眼车非寂:他左眼眼尾的痣我不会认错。 车非寂几乎要抓狂,原来你认人是靠痣来认的再说那个时候你才几岁啊,你 十岁?十一岁?我忘了。 也就是说那小子才三四岁!神啊那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你居然还记得。你欠我一百两白银的事情怎么才两天就忘了?! 千羽寒作仰头数星星状。 车非寂: 你真是个无赖!我一开始居然会看上你 千羽寒狡黠一笑道: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 车非寂心道,好在我及时认清了你的真面目,没有身陷囫囵。好吧,我说不过你。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千羽寒收敛笑容淡淡道:再麻烦你帮我准备两匹好马和一些盘缠。 车非寂长叹一声道:如此一来你就欠我一百五十两白银了。 千羽寒挥挥手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道:原来你写给我的情书只值一百五十两,我还是拿去卖给钱多多吧,让他专门为你写本书,嗯就叫《吹雪阁主痴情史》,我保证这本书一定会大卖,净赚五百两不成问题。 车非寂扶着额头深觉自己婚姻大事堪忧,无奈道:你不用保证,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好吧,你先回房休息吧,我 阁主。 闻声,千羽寒和车非寂同时转身,只见一红衣女子朝他们匆匆走来。女子容颜秀丽丹唇粉颊,一头青丝在耳后绾成一个小髻用白玉簪子固定,步履虽快却丝毫不慌张。在禄安王朝这样一个女子稀少的地方能见到这样一位女子,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千羽寒啧啧两声,迈步迎上去笑道:姑娘是吹雪阁的人么,要不要我把你赎出去 没想到一句话没说完那红衣女子便绕过他径直朝车非寂走去,就宛如完全没有看到千羽寒一般。 受到如此冷遇千羽寒居然也不气馁转向车非寂朗声道:车非兄,你什么时候收了这么漂亮的姑娘我居然不知道。 车非寂居然也没有搭理他。只见那红衣女子与车非寂耳语了几句车非寂同样也用极低的声音给她说了些什么,而后女子便快步离去。 千羽寒自尊心受挫,伸手想拦却被一只手挡住了,抬眼便看到百里冥彦冷冷的眼神。 千羽寒一愣随即挑眉道:这么快就忘了我刚才说的话? 百里冥彦沉声道:我没忘,师傅。 千羽寒被这一声师傅叫的很是舒服,便也不再计较转而对车非寂道:出什么事了?就算是再迟钝的一个人这时候也该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所以此时千羽寒已经收了笑,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车非寂皱着眉一脸凝重道:青莲帮的人找上门来了。 吹雪阁一共有三层,从外面一目了然。 一层打尖儿,二层住店,三层则是阁主的私人空间,为了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车非寂隐藏了上三楼的通道,除了一两个心腹没有人知道通往三层的楼梯位置。千羽寒头一次上吹雪阁三层时也大吃一惊,没想到那楼梯口其实就隐藏在一间天字号房间里,而那间房永远有人住。 一层和二层连通,在二层的走廊上就可以看到一层的情况。车非寂才下楼就听见楼下哄闹的吵嚷声,他打开房门偷溜出去往下瞄了一眼便看清了来人。 他缩回去对等在房间里的千羽寒和百里冥彦道:沈青莲没来,但他手下的第一杀手武魂来了。 千羽寒略一沉吟道: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你能拦住吗? 车非寂无语道:我好歹是高手榜隐藏第三,这些小喽啰自然不成问题。 千羽寒忽略了百里冥彦那张冰山脸露出的惊讶表情,皱眉道:不,我的意思是在你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 车非寂一怔,脸色凝重起来,半晌后他道:这个武魂不是一般的小喽啰,若不暴露身份恐怕有些困难。 那你能不能拖延半个时辰。 车非寂也不问缘由便点头道:好。说罢两人相视一笑,眼里是相交多年不言自明的默契。 车非寂走后千羽寒一屁股栽到椅子里仰头眯起眼睛一言不发,头垂到椅背上那如墨的长发几乎要触到地面。 百里冥彦看了一眼忍不住走过去把他长长的头发捞起来搭在他肩上,做完这个动作他又似乎有些尴尬,负手走到千羽寒身后的窗前低声道:怎么办,准备跑么? 千羽寒没有睁眼低声喃喃道:你小时候也喜欢这样做呢 什么? 千羽寒睁开眼摇摇头道:没什么。 百里冥彦莫名其妙地皱了皱眉头重复道:准备逃跑么? 不跑还等着沈青莲来杀你么? 百里冥彦本想争辩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垂下了头。千羽寒说得没错,如果不跑沈青莲定然不会放过他,而他也没有自信能够胜过沈青莲,不然也不会一路被追逃到辽沂。虽然千羽寒有本事让沈青莲不再追杀他,但他却没有立场要求千羽寒暴露身份为他出面,毕竟他们只是相互利用相互威胁的关系,不是单方面威胁 千羽寒忽然抬起头表情认真地盯着百里冥彦道:你还是个孩子,能不能别动不动露出那种表情 百里冥彦本来就憋着一肚子气,但他的自制力极强,硬生生咽下那口怒气,冷冷道:我不是孩子。自打他离家的那天起,他就已经不是一个受家人庇护的孩子了。 你生气了? 百里冥彦别过头淡淡道:没有。 千羽寒却轻轻一笑道:果然还是个孩子。 千羽寒很熟悉那个表情,倔强固执,假装冷漠地走过千山万水,一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像极了五六年前的自己。 第8章 第八章 吹雪阁主 午后的大街上车马川流不息,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位全身漆黑的蒙面男子缓缓走过。他身后亦趋亦地跟着五六个同样黑衣的人,只不过除了他以外其他人都没有蒙面,毕竟在大白天蒙着脸会引来不少人侧目观瞻。 辽沂的老百姓见惯了负刀携剑的江湖客,胆子都比较大,此时见到这么一群面容阴沉的人都忍不住和身边的人低声议论,有几个胆子大的居然直接迎上去搭讪。 几位是第一次来辽沂吗?是来参加武林大会吗?不过武林大会还有两个多月要不让小的给几位爷安排一下,好好在辽沂游玩一番,价钱好说 蒙面人脚步不停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道:滚。 那眼神阴沉冰冷,宛如一把带毒的匕首直刺人心。小贩被这个眼神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居然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蒙面人视若无睹的走过去,包括后面的黑衣人都一言未发。 有几个道上的人看到黑衣人袖口的青莲绣纹,都道是沈青莲终于找到了杀害弟弟的凶手,居然派出了他的杀手锏蒙面武魂。 武魂在帮内很少露面,一些新人甚至都不知道武魂的存在,只有老资历的一辈才知道帮主有一个顶尖杀手,只要这个杀手出剑便是所向无敌,任务必然顺利完成。当然,一般要请武魂出手的都是非常棘手的任务。 自打昨天晚上传来千羽寒的消息沈青莲就飞鸽传书到陵都连夜召回了武魂。连续一夜的奔波并没有让武魂感到困倦,当时听到千羽寒这三个字时他全身的血液就沸腾了。那是一种从心底渴望被打败的心情,也是遇到对手前内心难以抑制的兴奋。但他此时却并不急于见到千羽寒,反倒十分享受这暴风雨前的平静。 恋耽美 >千言——鸣熙(5) 到底有多久没有如此兴奋过了?就算是武林大会也没有让他如此激动过,自打那个人退出武林以后 一行人到达吹雪阁的时候,钱多多正准备收场子,远远看到一群黑衣人走来心猛地一跳,转身快步走进阁内找到了红二娘。 红二娘一贯不喜欢手下慌慌张张的样子,做人就当稳重冷静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为主人分忧。抬眼看到钱多多匆匆跑上楼她皱了皱眉正准备开口训诫,却被钱多多先开口挡住了。 红红姐,外面外面 红二娘徐徐道:外面怎么了? 钱多多上气不接下气,直起身子顺平了气才道:外面来了一帮黑衣人,为首的那个还蒙着面,看着来者不善 红二娘一听到黑衣蒙面就浑身一震。她是个老江湖,自然听说过蒙面武魂的大名,当即就嘱咐钱多多先去拖住,自己转身便走入了天字一号间。 阁主平时很少回来,这一次回来居然带了一个人。他有着举世无双的美貌和天下无敌的脸皮。阁主带那人回来那天就是这样介绍的。红二娘一直无缘得见这位贵客,只是在她印象里阁主很少带人来吹雪阁,直接进入三楼的更是绝无仅有。这个人有能力打破阁主的惯例,就凭这一点也得让红二娘另眼相看。 第一眼,红二娘觉得这个人的容貌果然是举世无双,浅诗诗是江湖第一美女那这个人称之为江湖第一美人也不为过;第二眼,红二娘对他的印象直线下跌,因为他对着自己忽然色眯眯的笑了 红二娘心道不愧是阁主,对他的评价果真是入骨三分。 红二娘回到二楼的时候那群黑衣人已经进入了吹雪阁,原本在一楼吃饭的食客都似一只只受惊的小鸟扔下饭菜钱就慌张离开了,有些刚刚端上来菜的食客都道钱给你留下,这饭我不吃了。起身就走。转眼间,一楼除了黑衣人之外就只剩下招待的伙计。 等周围安静下来,红二娘才开始打量这群人,而为首的蒙面黑衣人也抬起头望向她。那阴鹜的眼神好似一只秃鹰,盘旋在断崖之上等待谁十足坠崖的尸体。 红二娘定了定心神,漠然迎上那个目光。对视几秒后红二娘微微一笑然后下楼。 几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静,镇静如深井。 蒙面人不说话,后面的随从倒是着急往前凑。我们找人,不过不是找你。末了还补充了一句:下次再来找你哟,美人儿 随从一句话没说完就忽然被一股大力扼住了手腕,咔嚓一声脆响,那随从的手腕居然被生生折断了。 随从托着手腕,疼得话不成句:你你你我我我的手断了! 后面的人呼啦一下全部涌上来,一个个横眉怒目,气氛一下子变得拔剑张弩。 红二娘神色不变,坦然道:人与人最起码的尊重还是要有的,刚才那一下就当是我替你父母教训你了。 那折断手腕的黑衣人脸色铁青,欲拔刀上前却被蒙面人拦住了。 黑衣蒙面人走上前,双手抱拳施礼道:姑娘,我在这里替属下赔罪了,方才确是属下不对,冒犯了。他声音沙哑低沉,分明是非常和气的话让人听来却有几分胆寒。 红二娘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淡淡道:没关系。这个人未露半分杀气却有足以让人不战而逃的气场。红二娘的下马威显然没有起到想象中的作用,在这个人面前就连红二娘也有点落了下风。 蒙面人接着道:那么,接下来进入正题。我要见阁主。 红二娘一愣,随即微微笑道:我就是这里的主事,有什么事就跟我说罢。 蒙面人却摇摇头:不,我找的是吹雪阁阁主。不是你。 红二娘脸色冷下来,回身挥退左右的伙计,然后打了一个响指,转眼间二楼就站满了人。个个都是黑衣蒙面,黑压压地站满了二楼走廊,他们都搭弓瞄准了楼下的黑衣人。 红二娘冷冷道:我想武魂大侠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都说了这里没有阁主,为什么你就不相信呢? 武魂眼睛微微眯着,忽然之间一股凛冽的杀气爆开,红二娘甚至来不及看清对方拔剑的动作就已经被划伤了手臂。 顾不上疼痛,红二娘迅速跃起堪堪躲过第二次攻击,落地、转身、拔刀、反击,动作连贯直取对方脖颈,只是在得手的前一秒硬生生被对方用两根手指夹住了刀锋。 那两根手指就像是铁钳,牢牢控制住了红二娘的弯刀,无法继续进攻亦无法收刀。 红二娘盯着武魂的眼睛,那双眼似乎笑了一下。接着她就看到武魂的刀已经抵住了自己的小腹,而那里是她的命门。 几声响亮的掌声打破了杀气四溢的沉默。 精彩!真是精彩! 闻声,所有人都朝二楼看去,只见一白衣男子手持折扇款款而来,剑眉星目,气宇非凡。浑身飘散的凛然正气,令人一见便心生敬仰。 不过,堂堂青莲帮第一剑客当众欺负一个女子传出去不觉得丢脸么? 武魂瞳孔微缩,其中隐隐闪现着难以压制的兴奋,就像一头看到猎物的猛兽,挥舞着利爪随时准备撕破猎物的喉咙。 请问阁下是? 在下吹雪阁阁主,有什么是请直接与我说,不要为难女子。 武魂的眼睛忽然慢慢睁大,那布满红血丝的眼球几乎要爆出来。他突然笑起来,声音越来越大,笑声张扬而凌厉,更像是野兽捕食前的嘶吼。 下一个瞬间,武魂突然暴起,手中的剑在他身形之前极速飞出去,而武魂脚下生风追剑而去,就在剑要刺中目标时重新握住剑再次发力,借着先前的剑势加以助力,剑速已经突破了人本身持剑的限制。整个过程速度奇快,可谓是夺命一剑。 武魂之所以一上来就爆发,是因为他知道如果这一招不能重伤对方,那么,他便再无胜算。 只可惜他手中的剑在最后一秒被挡住了。兵器相撞的的声音轻灵悦耳,有那么一瞬间武魂以为自己听错了。 从来没有人能用兵器生生挡住这一招,凡是被这招击中的兵器或断或碎,剩下的余力还足以重伤兵器后面的人。 而眼前这个人却用一把弯刀正面挡下了这一击。一把装饰华丽看起来空有其表的弯刀挡住了他的百步穿杨。 武魂翻身跃开,站在距离十几米的地方凝视着面前的男子。 白衣男子右手把玩着弯刀,左手持折扇负于身后。表情坦然,似乎刚才只是小打小闹并不放在心上。 武魂冷冷道:是你赢了。 白衣男子随手抛起弯刀,然后伸手接住顺势收回鞘中,抬眼淡淡道:不,是你赢了。如果没有这把刀,我已经死了。 武魂不觉得这是谦辞,如果没有那把刀他就算不死也会重伤。可是他现在又觉得疑惑,因为他从这个人身上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真气的流动。 只有两种情况,一个人身上会没有真气。一是对方真的是不会武功的普通人;第二便是这个人的功力高过你许多,他强大到可以在你面前隐匿真气,那是一种压倒性的实力。 显然这个人不是普通人,但武魂也不愿意相信千羽寒已经强大到自己完全察觉不到他的真气波动。 虽然情况不明,但武魂还是决定先不以身试险。他收了剑抱拳道:在下不是有意冒犯,今日到此只是为了找一个人,还请阁主行个方便。 哦?说来听听。 鄙帮副帮主前日里被人刺杀身亡,今日我来便是找杀人凶手。 白衣男子摇了摇头道:还请节哀不过我这里只有一些江湖客,都住在二楼,你可以一一搜查,只是如若你们冲撞到某个客人,鄙店可承担不起啊 武魂眉头微蹙,厉声道:那就请阁主多担待了,今日来我定要抓到凶手! 说罢武魂便要强行上楼,红二娘立刻急了,冲上去拦住他道:你以为吹雪阁是你想搜查就搜查的地方么,就算是官府来也得忍让三分! 武魂正欲爆发,却听得一个人在背后冷冷道:武魂,我已经给足了你面子,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武魂微微一顿微微侧头道:告诉你,刚才你我之间距离十步,所以我只使出了百步穿杨第一式。他慢慢转过头,一双鹰眼几乎要将人看穿:所以,不要以为我会怕你,千羽寒! 第9章 第九章 沈青莲 千羽寒?! 车非寂一愣,原来武魂把他当做千羽寒了。立刻车非寂就意识到一件事,武魂和千羽寒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他一上来就出杀招。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车非寂嘻嘻一笑道:武魂,我可不是千羽寒。 武魂身子一滞猛地转身沉声道:你不是吹雪阁阁主? 我从来没说吹雪阁阁主是千羽寒啊。 武魂眯眼睛凝视他,由于黑面罩遮住了他大部分脸,光凭眼神无法判断他此刻的情绪。车非寂已经懒得打哑谜,摆摆手道:我看阁下今日还是回去吧,等脑子清明了再来。阁下所说的凶手我会帮阁下留意的。恕不远送。 车非寂正准备离去,眼前却倏地闪过一道黑影,正是武魂拦在了身前。 车非寂冷冷道:这是何意?打也打过了,闹也闹过了,我还替姓千的白白承受了你的愤怒如此这般,你还要怎样? 武魂后退一步,先前眼中迸发的兴奋已经淡去,眼底愈加漆黑了。他抱拳拱手道:方才是我冒犯了,眼下仔细一看阁下确实不是千羽寒。 所以?车非寂上下打量着武魂。 搜查凶手之事还请阁主行个方便。 呵呵车非寂完全搞不懂此人的逻辑,冷笑道:若今日我不行这个方便呢? 那我今日就拆了你这吹雪阁! 忽然冒出来的低沉声音让车非寂吓了一跳。闻声看去,只见门口忽现一人,那人背光而站看不清面容,只见其身形消瘦墨发披肩,像是一个女子,只是那声音 习武之人耳力了得,车非寂确信方才那个声音就是来自门口这个人,另有一点,距离如此近车非寂居然一点都感受不到这个人体内的真气流。 那人也不再说话,在大堂一片静默之中缓缓走入,步履不紧不慢淡紫绸衣静垂在身,不因形而动。 此时走近了车非寂才看清来人的面容。那是一张极其苍白的脸,像是常年卧于室内不见阳光,千羽寒的肤色算是比较白皙,但眼前这个人的白完全是接近病态。整个人也是瘦弱单薄,仿佛一揉就碎。而此人的面容却是极其好看的,尖削的下巴,挺直的鼻梁所有完美的五官仿佛都生在了这个人脸上,只是她实在太苍白了,这样清秀的面容上丝毫血色也无,就连嘴唇也是无色的白。 也许是肤色太白的缘故,衬得她头发尤其黑。如墨般柔顺的长发从耳鬓挑起两缕随意绾在脑后,剩下的发搭在肩上,有种说不出的妩媚这番模样男人看到都会被激起保护欲,奇怪的是围在周围的黑衣人却都没有看她反倒纷纷低下了头。 眼光顺着脖颈往下,车非寂却看到她平坦的胸部 男人?! 车非寂一惊,看向脸然后再看向胸部,内心几乎要崩溃,如此妖孽的病美人居然是个男的! 脑中忽然闪过什么 男生女相,魅惑众生,武功平平,以毒制霸。 这是钱多多三天前,不,七天前的讲演台词。讲的是一年前忽然冒出来的江湖新秀,也就是今天找上门来的青莲帮的帮主沈青莲。 青莲帮其实已经成立多年,只是在一年前沈青莲出任帮主前一直默默无闻,为一些大帮派做押镖的生意。他们在武林大会上毫不出彩,就连帮主也从未登上过高手榜前五十名,自己既没有一门拿得出来的功夫也没有独门兵器,就是一只浩浩江湖中的蝼蚁。可自打一年前横空出世的沈青莲接任帮主后和其弟弟沈青云一起管理帮派,先是成功笼络了几个江湖大派,随后又在当年的兵器谱排行上拿下了十五名,从此一炮而红。 他的成名兵器【雪红针】以毒著称,曾一针就要了高手榜上以硬功著称的金刚吕的命,后来金刚吕旗下弟子为其师报仇在江湖上扬言要灭了青莲帮,但结果却是赔上了不少弟子,只能忍气吞声。所以江湖上也传出了沈青莲为人狠辣阴险,甚至有人说和第一邪教猛鬼众关系匪浅。 今年的武林大会恐怕他也是一个看点。 想明白了以后车非寂就理解了为什么自己感受不到这个人的真气流动,大概是因为他武功太差了甚至没有修炼出真气 车非寂暗自叹息,自己隐匿也而没几年,这都是哪里跑出来的幺蛾子。皱了皱眉转眼看向武魂,却见武魂已经转身朝沈青莲迎去,在他面前站定后垂首沉声道:帮主。随着武魂的声音,其他青莲帮的人都低声齐齐道:帮主! 车非寂看了一眼武魂,暗暗想:他一定是中了什么毒才受制于沈青莲的吧。 忽然感觉到手臂被扯了一下,转眼看见红二娘警惕的神色。红二娘见武魂和沈青莲在交谈,连忙低声对车非寂道:阁主,小心那人放毒,还是离他远一些 车非寂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你觉得你家阁主就这么不堪,连一个次等帮派都会怕? 红二娘一愣,连忙急道:阁主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车非寂笑了笑说:别怕,我会小心的。 红二娘还欲再说什么却听方才那个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阁主讨论得如何了,可否允许我等搜查贵阁? 车非寂眉毛一挑,眼里露出千羽寒式嘲讽:不同意的话帮主可是要如方才所说夷平我吹雪阁? 沈青莲表情沉静,冷冷道:是。 车非寂笑道:那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恍然间,沈青莲冰冷绝美的面容上似乎浮上一抹笑意,只见他嘴唇微启:世间想要测试我本事的人最后都后悔了 恋耽美 >千言——鸣熙(6) 因为最后他们都死了么? 不,最后他们都生不如死。 车非寂顿了顿脸上渐渐覆上一层薄冰。这是挑衅,这个人是在故意激怒他,但他却不幸中招了。如果说先前收放自如地和武魂周旋是因为他顾及千羽寒的交代,那么此刻他已经完成了,也就没有必要再隐瞒压抑。 先前一直隐匿克制的杀气瞬间在车非寂身上爆开,在他身边的红二娘也不由得退了一步,那股从心底升起的寒意让她有些不由自己。只听车非寂冷笑道:世间也从来没有人在我面前说过此等话,你是第一个! 两人几乎是同时,车非寂再度拔出那把华丽的弯刀而沈青莲已经把手伸到了袖子里。 如果此时车非寂能够看到沈青莲袖子里的情况,他一定会觉得奇怪,为什么沈青莲握着的不是雪红针而是系着红丝带的飞镖。 只有武魂知道,沈青莲并不打算攻击车非寂,那飞镖其实只是一个信号。 停! 在车非寂出手的前一秒视线忽然被一个人挡住了。 两位暂且住手,能否听在下一言。 几秒钟的停顿后就听见青莲帮的喽啰大喝道:两位老大办事,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哦,忘了说,在下千羽寒。 第10章 第十章 九日之约 千羽寒这三个字就像一个可以引发燎原之火的火星,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刚刚才镇静下来的武魂,眼底深处又再度燃起了火焰,目光炯炯地盯着眼前的人。 千羽寒手腕一抖,折扇啪地打开,他晃着折扇脸上笑意盈盈。那是一种坦然真诚的笑,没有嘲讽没有戏谑,是完完全全出于尊敬的善意笑容。 好在车非寂没有看到千羽寒此时的表情,不然他肯定会干呕一声然后骂他真能装。 沈青莲缓缓抬起眼眸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无可挑剔的容颜,温文尔雅的笑容,连走路摇扇都一丝不苟,很有千行云的风格。小时候沈青莲曾在武林大会上见过千行云一次,那个时候他就觉得如若提起江湖,那么真正的侠便是像千行云那样的人。 千羽寒似乎感受到沈青莲打量的目光,抬眼冲着沈青莲微微一笑淡淡道:想必这位就是沈帮主吧。 沈青莲略一颔首道:正是。 千羽寒点头:可否听在下一言。 但说无妨。 千羽寒脸上含笑,目光柔和。他缓缓迈步朝沈青莲走近了几步,武魂见状上前一步欲拦他却被沈青莲抬手挡下。 千羽寒道:听说令弟惨遭奸人毒手,阁下此次是为寻仇而来? 不错。沈青莲惜字如金,给人一种病入膏肓虚弱不堪的错觉。 哦?敢问阁下是否有充足的证据证明凶手是吹雪阁内的人。 沈青莲略微一顿随即缓缓道:不瞒您说,昨夜我曾派人潜入阁内打探,本已经制服了凶手,是您出手阻拦了我们。 千羽寒皱了皱眉脸上露出惊异之色,他道:我可没有维护过凶手,我只是在保护我的徒儿,难道师傅保护徒弟有错么? 他一语未毕,已经有人发出了惊异的声音。的确,千羽寒这三个字在江湖中是一个传奇,是普通江湖人士逞口舌之快时的谈资。在大多数人的印象里千羽寒既然能离家出走,不依仗武林同盟的势力,那么他多半应该是一个超然世外的独行侠,万万没想到这样一个自由不羁的人居然会收徒弟。 听到这句话车非寂也忍不住皱了皱眉,但他却没有问。虽然千羽寒没有告诉他收徒弟的事情,他却知道这个幸运儿是谁。 千羽寒低声道:徒儿,出来吧。 说罢黑衣少年从人群后走出,脸色冰冷没有一点温度。 连车非寂都露出惊疑之色,此时他不应该早就逃出辽沂了么?千羽寒究竟打算做什么 百里冥彦没有说话,在走到武魂身边的时候朝他看了一眼,武魂眼中闪过一丝惊异,转瞬即逝,但还是被千羽寒敏锐的捕捉到了。 怎么,认识? 百里冥彦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千羽寒也不追问,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便看向沈青莲问道:你们说的凶手可是他? 沈青莲略一沉吟然后低低道:是。 千羽寒挑眉道:你如何知道? 此时的百里冥彦以真实面目示人也没有携带特征突出的弦月,但沈青莲却如此肯定,这只能证明一点 沈青莲冷冷道:杀害我弟弟的凶手我能不知道么当时也有目击证人,任意一个都能指认他。 千羽寒轻笑着走到人群后面,从角落的桌子上拿起一样东西道:恐怕,他们认下的是这个吧。 入眼之物是一把常常的不知是刀还是剑的兵器,用黑色的布包裹着。下一个瞬间千羽寒就伸手扯掉了黑布,古朴无华的刀鞘,与刀身相称的刀柄。这样一把长刀一般的兵器铺都不会有,因为它的刀身过长对使用者有一定限制,不好卖,就算是勉强有人要一般不会卖个好价钱。不过这是外行人说的话,若是内行人光凭这刀鞘外形就已经知道其中刀的价值。 车非寂盯着千羽寒手中的长刀半晌脱口道:弦月! 此名一出,在场的江湖人都不能淡定了。弦月上古四大名刀之一,大多数情况下江湖上兵器的地位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持有者的地位。 上古四大名刀:弦月,残影,沉鱼,流光。 迄今为止加上弦月只出现了两把,另一把残影就在武林至尊千行云的手里,兵器谱排名第一。 其实名刀现世是一件震动江湖的大事,极有可能会掀起一片腥风血雨。名刀谁都想要,更何况是和兵器谱第一并列的名刀。而持有此刀的人短期内会引来无数江湖人士的挑战,就算是名气威赫如千行云,当年也受到了不少人的挑衅。 沈青莲眯着眼凝视千羽寒,声音如冰川冻水:这把刀是 千羽寒接口:是他的。他指了指百里冥彦。 那就没错了,他就是凶手。 千羽寒微微一笑道:可你们谁也没有看到他动手杀人刀过程,所谓的目击证人只是看到了死人和背着刀的少年你们甚至都没有找到凶器。 沈青莲正想说什么却听千羽寒又说:千万不要以为弦月是凶器,弦月能造成什么样的创口我非常清楚。要不我现场演示给你看?说着千羽寒缓缓拔出刀,锐光闪过照亮青莲帮众人惨白的脸色。 武魂一闪转眼已经将沈青莲护在身后,一双鹰眼警惕地盯着千羽寒。这一次沈青莲没有阻拦他的动作,他站在武魂身后淡淡道:不必劳烦千大侠动手,我今天只是想要这位小兄弟一个说法。 好,那我们今天就给他一个说法。千羽寒转身道:小彦,你说说那夜发生了什么。 百里冥彦皱了皱眉,显然对那声故作亲昵的小彦非常不习惯,但他此刻却不能发作只得默然点头应声道:我到那间屋里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那你为什么要闯入客栈?沈青莲的声音仍旧波澜不惊。 有人跟踪我,我只想知道是谁,便寻到了那里 沈青莲顿了顿道:就如我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你是凶手一样,你也没有证据证明你不是凶手。 千羽寒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道:你的意思是不相信我的徒儿?他又道:要不这样,你给我半个月时间,我亲自拿出证据给你。 七天。沈青莲冷冷道。 十天 六天。 喂喂,哪有这样的。我总得去京城调查一下现场吧,从这里快马加鞭赶到京城也得三天九天吧,不能再让了。千羽寒开始耍无赖了。 好。 千羽寒心中暗道:真是个难缠的狐狸。 击掌为誓。 沈青莲抬眼看了一眼,然后伸出了手,千羽寒轻轻一笑走过去猛地一击顺势握住了他的手:好细腻的皮肤说着千羽寒用指尖上下摩挲着沈青莲的手背。 几乎是一瞬间,武魂拔剑劈来,千羽寒身形一闪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车非寂身边脸上依旧挂着笑意,眼中却多了几分戏谑。他悠悠道:如此约定便达成了,我希望沈帮主能守约。他言谈如常,仿佛刚才的调戏从来没有发生过。 武魂还欲发作却听沈青莲淡淡道:好,我希望阁下也能够守约。言罢,他转身对武魂说了句什么便领着青莲帮一众人离开了。 等沈青莲走远后车非寂挥退左右,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徒弟是怎么回事?弦月又是怎么回事?你到底什么打算? 千羽寒耸着肩摊手道:就是那么回事,也就这般打算。 车非寂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气背过去,他摇了摇头才忽然想到眼前这个人是千羽寒啊。他不想让你知道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知道,而且,他总是用最明显的谎言来敷衍,让人哭笑不得。 车非寂不打算问了,轻叹一声道:其实方才我是有办法让沈青莲离开的。 千羽寒随意道:出手么?用你的流光? 站在一旁包裹弦月的百里冥彦动作一滞,却不动声色的掩饰过去。 车非寂挑挑眉,一脸桀骜。千羽寒却道:单打独斗我不会担心你输,你也绝对不会输,但方才沈青莲可没想过要出手。 什么意思,他准备让武魂和我打? 你记得他说过什么吗? 车非寂想了想说:他说世间想要测试他本事的人最后都后悔了 千羽寒摇头说:不是这句。他说他要拆了吹雪阁。 车非寂一脸不满:难道他还真有本事拆了吹雪阁不成。 他还真有这个本事。 百里冥彦从角落里拖出一个大袋子,他把袋子扔到车非寂面前冷冷道:吹雪阁的地下室里装满了火雷,我想他应该会在恰当的时间发出信号,然后 千羽寒蹲下拉开袋子说:时间太过匆忙,我和小彦只来得及拆下梁柱周围的火雷,你最好马上派人全面搜索一下。 此时车非寂已经说不出话了,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相交这么多年千羽寒第一次看到这般模样的车非寂。毕竟这是他最重视的地方 他拍了拍车非寂的肩膀道:快感谢我吧,不然你的吹雪阁就完蛋喽。 谢谢 千羽寒被猝不及防地拉近一个怀抱,车非寂紧紧抱着他,千羽寒能感受到他的身子有些颤抖。他说:羽寒,谢谢你。 千羽寒笑道:说什么呢,朋友之间自当鼎力相助哦,我要马上走,快帮我准备两匹好马还有盘缠 车非寂怅然一笑,缓缓放开他,又似乎有些不甘:你果然还是把我当朋友 那是自然。别废话了,赶紧的。说着便不由分说推走了车非寂。 走吧,回屋收拾东西。千羽寒转而百里冥彦道。 百里冥彦面无表情道:我没有东西可收拾。 帮我收拾。你这小崽子真是不解风情,都不知道为师傅多考虑考虑 他喜欢你。 并不是问句,只是在千羽寒看来应该是个问句。千羽寒坦然答道:是。不过那都是三年前的事了,现在我们只是朋友。 千羽寒忽然停下脚步,紧跟在后面的百里冥彦险些撞上去,你干什么?! 千羽寒低下头眯眼瞅着百里冥彦,低声道:你吃醋了?语气里带着戏谑。 一句话说得毫无防备,百里冥彦先是一愣而后脸刷的红了,用胳膊捂着嘴往后退了一步怒道:你胡说什么呢?! 千羽寒却不当回事嬉笑道:你可千万别喜欢上我,再怎么说我都是你师傅。 百里冥彦窘迫无比,但还是嘴硬道:不要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喜欢你。 千羽寒的神色却忽然变得黯然:的确,我做不到让全天下人都喜欢我。顿了顿他嘻嘻一笑脸上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他说:如果你喜欢上我,一定不要告诉我,我会很有负担的。 百里冥彦摇了摇头深觉此人实在太过自恋,不想再理睬绕过他快步上楼了。 第11章 第十一章 夜袭 千羽寒和百里冥彦离开辽沂的时候时值日落黄昏,夕阳流云缱绻缠绵,映衬得古道小路泛出淡淡的苍凉,望着孤寂的古道竟然有种侠客离乡远行前的悲壮。 车非寂没有来送行,说是不想体会那种离别悲伤的味道,他只是派人送了马匹和盘缠就连一句话也没有留给千羽寒。 他连一句话也没有给你留。百里冥彦如是说。 千羽寒一脸无所谓道:他就是那样换做是我连马匹和盘缠都不会给他。 百里冥彦忍不住皱眉,心道这还算是至交好友么?心里再次鄙视了一回这个名声赫赫的美男子,果真是表里不一的人呐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表里不一?千羽寒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扭头坏笑道。 百里冥彦神色窘迫偏过头嘟囔道:难道不是么 千羽寒淡淡一笑道:这世上又有谁是表里如一呢?至少我在面对你的时候是真实的。我的行为是有点对不起这张脸,但这不怪我,怪我爹娘。 百里冥彦不想说话,他深觉此人脸皮胜城墙,他怎么说都是自己有理。 见百里冥彦不理他,千羽寒反倒说得更欢了,他斜眼看着百里冥彦道:其实我爹从小就教育我要做一个正人君子,要表里如一。但那个时候他越是这样说我就越是反其道而行,每次看到他因为我而生气的样子我就特别有成就感 恋耽美 >千言——鸣熙(7) 百里冥彦: 他每次都气得半死,但最后还是会原谅我。谁让他只有我这一个孩子呢 百里冥彦忍不住问:你没有其他姐妹? 千羽寒道:这个事不是人尽皆知么?我们千家就我一个独苗,我娘才生下我就去世了,而老爹他固执得不肯再娶当时因为我爹的痴情江湖上还流传过一段传奇佳话。 对不起。 千羽寒挑了挑眉奇怪道:干嘛道歉? 百里冥彦皱眉道:一般提到别人的伤心事不都要道歉么? 千羽寒愣住,随后轻轻一笑:真是个善良的孩子啊 千羽寒的笑容从来都是极美的,不知道多少次有多少姑娘就因为他随意的一笑刹那间就勾走了芳魂。而百里冥彦也早就习惯了他那颠倒众生的笑,就像一张完美的面具,不会有人舍得戳破。只是这一次他看到的是千羽寒不带一丝讥讽嘲弄的、也没有丝毫做作的笑容。 这一刻,他才恍然发现原来这个人也是可以这般没有防备的表露感情,只是这个笑中却夹杂着一丝丝凄凉,令人尝之苦涩。 进入官道后,两人一路马不停蹄,一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来千羽寒才提议找个地方休息。 从辽沂入京只有前面一部分路途比较平坦后面大部分都是山路,而且途中都没有驿站休息之处。在进山前千羽寒放慢了速度缓缓进山,百里冥彦觉得奇怪为什么不在坦途上休息,非要进山才行,等千羽寒找好了位置后他观察四周才明白原来山形树木是他们最好的保护屏障。 千羽寒把两匹马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来,栓好之后便提了一个大包袱过来。 那是一张厚实的垫子,他找了一块稍微干燥一点的地方把垫子铺好,吃了点东西便自个儿盖着貂绒披风睡下了。一系列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点拖沓,百里冥彦就站在他跟前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人吃饱喝足,一脸惬意地睡了过去。 车非寂把吃食钱财都装在一个包袱里,大包袱是千羽寒自己的东西。不幸的是,所有的东西都在千羽寒的马匹上,百里冥彦并没有自主权。此时千羽寒却当百里冥彦这么大个人像不存在似的独自吃好便呼呼大睡去了。 月光洒在百里冥彦脸上,惨白惨白的。 喂!给我点吃的。百里冥彦沉默半晌,见此人毫无睁眼的意思便忍不住开口说道。 谁知千羽寒居然半点反应也无,仿佛真的睡了过去。百里冥彦多番催促无果,索性伸出脚踢了他一下。 安静的树林里除了偶尔的虫鸣,静无人声。百里冥彦心道这人不会这么快就睡着了吧 他缓缓蹲下身子探过头去,本想听听千羽寒的呼吸,低头的瞬间却再也移不开目光。眼底的人太过迷人,那根根分明的纤长睫毛,高挺的鼻骨,白皙透亮的肌肤,线条优美的下颌仿佛上天赐予他的每一样都完美无缺。哦,不,这个人的性格可真是糟透了。 百里冥彦忽然觉得这样好看的人儿睡着了才是赏心悦目,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最后像是着了迷一般忍不住伸出了手,等触到对方冰凉光滑的皮肤后又像被烫伤一般猛地缩了回来。就像是小孩子发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小心翼翼的观赏想要靠近却又怕弄坏,那种好奇又悸动的心情在心底翻涌澎湃,不断拍打着心堤,一步步攻城略地。 见对方并没有醒的迹象百里冥彦索性挨着他坐下了,而千羽寒也仿佛是为他留了位置,身下的垫子还长出来一截,他坐下后便刚刚好。 夜晚的山风吹在身上凉凉的带一丝潮气吹透了衣衫,百里冥彦刚开始只是靠在树上最后便直接靠在了千羽寒身上。貂绒披风舒服的质感让百里冥彦很快就陷入了沉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听到一声脆响才猛地惊醒。 这样的声音百里冥彦再熟悉不过,那是兵器相撞的声音。睁眼就看到刀锋折射的月光闪过,冷冷的锐光在黑影幢幢的树林里分外犀利。 千羽寒手持弦月,修长的刀锋抵挡着两把重型巨剑,光看着两把剑的外形就知道这一下有多重。而千羽寒却像是对付黄毛小儿挥舞的竹剑一般,一脸漫不经心,随手一挑就击飞了那两把剑,剩下两人赤手空拳面面相觑。千羽寒也不迟疑提步上前将手无寸铁的两人置于刀锋之下。 说话!千羽寒俯视着两人,目光冷如玄铁。 两个人哆哆嗦嗦,挣扎着一边往后爬一边拨浪鼓似的摇着头,嘴里还咕哝着什么听不清的话语分明是两个彪形大汉,平时往街上一站百姓都会避而远之的人物,如今面对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千羽寒竟然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千羽寒冷冷道:我只问一次,是谁派你们来的! 百里冥彦忍不住走过去,侧头看了眼千羽寒只觉得他似乎有些不对劲儿,但又找不出哪里不对,毕竟自己认识这个人也不久。 思索间忽听千羽寒冷笑一声:不说?还是不能说?!说着手腕一转,弦月锋利的刀尖轻而易举切开了两人的遮面。 百里冥彦早就见惯了残忍血腥的手段,但面对眼前两人的脸孔却禁不住浑身一颤。两个壮汉鼻子以下的部分全部被烙铁烧毁,两片嘴唇直接被烧伤粘连在一起,不能开口说话,只留着一个小口用来喂食。看这样子似乎已经烧伤很久,但由于久伤未治整个皮肤都是焦黑色,有些地方已经长出了粉色的新肉,像是一条条树根盘亘其上,令人视之头皮发麻。 千羽寒也微微一愣,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紧接着手臂轻轻一挥,刀锋下的二人顷刻毙命。 百里冥彦猛地一震,扭头惊异不定地看向千羽寒,却见他从袖中抽出一块白色丝帕抬起弦月轻轻擦拭起来,动作缓慢而优雅,就宛如方才不是杀了两个人而是练刀的时候不小心弄脏了爱刀一般。 百里冥彦自觉待人冷漠却并不无情,他可以对任何人面无表情却不能面无表情的见死不救更别提是眼睛不眨的杀人。他从未杀过人,哪怕是离开家族的庇护颠沛流离的这一年中也从未动过杀人的念头。他觉得这世间的每一个人都不应该被杀,能够决定生死的只有自己,无论他们犯了多大的错除非是骨肉血仇非保不可,不然没有理由可以让一个人去了结另一个人的生命。 眼前已经断气的两位壮汉无疑和千羽寒毫无血海深仇,甚至可能从未谋面,千羽寒却随随便便取了他们的性命 百里冥彦心头颤抖,渗入土地的黑红色血液仿佛流进了他心里一寸一寸浸染着千羽寒那张美丽无瑕的脸。百里冥彦颤抖道:你杀了他们? 千羽寒兀自擦着刀,他低着头,两侧的头发垂下来遮住半边脸庞看不清表情。但他这样默然不语的样子仿佛就是在说:人就在地上躺着你看不见么? 他这样无视百里冥彦的冷漠态度让百里冥彦感到惊惧而无所适从。小孩子再怎么冷着脸假装大人他的内心也依旧是柔软的,没有真正经历过生离死别没有被时间的浪涛冲刷过,又怎么会有铜墙铁壁的内心。 为什么为什么杀了他们?只有这个时候百里冥彦才像一个初入江湖的少年。是因为他们不能供出幕后黑手么?可你都看到了啊,他们已经遭受了那样的酷刑,你就不能理解 百里冥彦还未说完,只感觉耳边一凉,弦月带着一声响亮的啸鸣归入他背上的刀鞘中。 小子,你几岁了?千羽寒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目光上下打量着百里冥彦,随即冷笑道:十四岁?十三岁? 百里冥彦咬紧嘴唇不说话,他此时此刻甚至不敢抬头看千羽寒一眼。 千羽寒接着道:杀个人至于这么大惊小怪么哦,你是不是还没杀过人?告诉你,我十二岁的时候就开始杀人了。 百里冥彦缓缓抬起头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那张绝美的脸上此刻浮现出一丝狷狂冷傲的笑容,带着蔑视天下的从容之态居高临下地冷冷俯视着他。 这一刻,百里冥彦忽然明白了方才的怪异之感来自哪里,眼前这个千羽寒仿佛完全不认识他! 第12章 第十二章 入京 百里冥彦垂下头躲开千羽寒那渗人的眼神双眼直直望向地面,他方才脑中生出的疑惑让他惊惧不已,想要理出什么头绪来却发现自己对这个人知之甚少,除了江湖上的小道传言,他对千羽寒几乎一无所知。 待百里冥彦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千羽寒已经蹲下身子开始在两具尸体身上摸索,似乎想找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的动作迅速而急躁,完全和以往千羽寒那懒散悠闲的样子截然不同。 百里冥彦站在原地愣愣地看了千羽寒许久,而千羽寒一直低着头看着那两具尸体,也不知道找到什么没有。半晌,百里冥彦迟疑地走过去大着胆子问道:千羽寒?你怎么了? 不是千羽寒,是师傅。那人淡淡应道,语气略有不满。 百里冥彦一愣,像是吃东西噎着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千羽寒听身后许久无声扭头道:傻徒弟,你呆了么? 百里冥彦这才恍然回神,他走过去蹲在千羽寒身边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随即摇了摇头,他觉得或许是自己脑子出了问题。 师傅百里冥彦极其不情愿的开口叫了一声,你其实不用杀他们的。此时百里冥彦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但他心里始终有个结,亦或是他对千羽寒还留有一点期待想让他给出一个理由。 千羽寒扭头看了一眼他淡淡道:你也看到了,那幅样子的人多半都是雇主的一次性使用品。 什么意思? 千羽寒轻叹一声缓缓起身,道:我就算不杀他们,他们也活不了多久而且会死得更惨。略微一顿他接着说:他们被施以酷刑,无法正常吃东西,只能吃些流食度日,他们本该虚弱不堪可为什么还有力气拿起这么重的巨剑,从辽沂一路步行跟踪我们到这里? 百里冥彦惊道:原来他们从辽沂就跟着我们,你也早就知道 千羽寒点头:我自然知道,你忘了我选在黄昏出发就是为了让他们跟着。本想着从他们嘴里问出些什么,只是没想到幕后那个人太过阴狠居然用了这一招。 后来千羽寒告诉百里冥彦,那些人服用了一种药,那种药没有名字,但江湖上的人都称之为【回魂散】。这个名字起得着实贴切,吃这种药的人多半是将死或虚弱至极的人,食之可激发身体内所有的力量令其回魂。那种濒死的力量是令人生畏的,临死乌鸦为身后雏鸟拼死一搏的勇气谁也无法估量。雇主以其妻儿家人做筹码要挟,而他自己也终归一死,若可以保全家人谁都可以奋不顾身,他们是真正意义上的死士。若不是千羽寒有压倒性的实力那两人也不会那般轻易的被制服。 若我不杀他们,等时间一到便是心脏萎缩血脉溃烂而亡。最后千羽寒如此总结。 百里冥彦听之惊心,原来当年父亲那些让自己无法容忍的手段都是仁慈。 百里冥彦轻叹:只是刺探情况而已,何必 一语未了,只见千羽寒表情严肃地看向他缓缓摇了摇头。 百里冥彦一愣,惊道:难道他们想杀我们?! 不。千羽寒嘴角勾起一抹邪笑道:他们不是想杀我们千羽寒走过去抬手戳了戳百里冥彦的胸口:他们只是想杀你。而且你觉得凭他们那点儿本事杀得了我么? 百里冥彦表情一僵,缓缓皱起了眉头。方才惊醒时的那一重击的确是朝向自己,若不是千羽寒出手相阻,他恐怕是九死一生。 千羽寒笑道:所以你还是很占便宜的,虽然我给你下了毒,但一路上我不保护你你也能死好几回了 百里冥彦默然无语,心里却恨恨发誓,总有一日他定要超过眼前这个狂妄自负的家伙。 怎么连一声谢谢也没有,还一脸受了委屈的样子。 百里冥彦抬起头看到千羽寒含笑的双眸心中一动,旋即缓缓开口道:你为什么要帮我?如果只是利用我大可不必帮我洗刷冤情,我中了你的毒已经受你控制,你想让我做什么直说就好了,如此大费周折别指望着我会记恩。 千羽寒怔住随即淡淡一笑道:江湖中人记恨我的十之八|九,若要提起有谁记得我的恩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千羽寒轻叹:毕竟这天下多数人都只记得仇恨,流浪江湖之后,我便从未指望有谁会铭记恩情,也从未想着为谁施恩,是你多虑了。我并不是在帮你而是帮我自己,我是一个精打细算的人又怎么会做赔本的买卖。 眼中的人笑容狡黠,哪里像是正人君子的做派,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那些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百里冥彦随口道:你怕什么?该是那些人怕才对 千羽寒转眼定定地看着他道:你还想看到那些死士死在我的刀下? 百里冥彦一愣不说话了。原来这个人也是不想滥杀无辜的。 我们也就只有九日,连夜赶路或许能赶在后天日落前进京。千羽寒迅速收拾好包袱拉出马匹,翻身上马率先绝尘而去。 百里冥彦皱了皱眉,低声喃喃:果真是只奸诈的狐狸。 只听前方一个响亮的声音传来:不是狐狸,是师傅 百里冥彦眉头皱得更深了。 所幸在之后的一天里没有出现意外,一路安然。 到达京城时恰值黄昏,和几天前离开辽沂的时候一模一样。高大的城墙沐浴在暮色黄昏之下,青砖金匾,红门高阁,每一样都在昭示着这座城的尊贵与神圣。晚风中带着花草香气飘过鼻尖,让人想起在京城中那些钟鼓乐舞的斑斓生活。 其实每座城都有属于它自己的独特味道让每个来过的人铭记在心,待他们再次回到这片土地的时候嗅到风中的气息就知道,没有错,就是这里 千羽寒抬头望着城门上那块耀眼的牌匾微微眯眼,嘴角却消失了一贯的笑意,变得冷冷清清。这样的表情在千羽寒脸上极少见到,仿佛心中的悲喜都化作眼梢的一抹怅然。往事如烟飘过,留下的伤与恨却刻在心上成为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疤 你来过这里?百里冥彦问。 恋耽美 >千言——鸣熙(8) 千羽寒轻轻一笑道:人人趋之若鹜的王土,我又怎会没有来过。他虽然在笑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你在想什么? 你很想知道?千羽寒扭头看他,一脸戏谑。如果你很在意我就告诉你 也不是很在意我们走吧。 不知道为什么百里冥彦总是很怕面对千羽寒这样目光,就好像又有什么把柄落在了他手里,让他总是想躲避。 千羽寒点点头道:也是,我们直接去找那间客栈,是在城东还是城西? 在城东,穿城走要快一点。 千羽寒看了看天色开口道:如果快一点在关城门之前应该来得及赶到。说完也不耽搁扬鞭往城内奔去。 今夜的京城格外沉寂,消失了以往的纷繁喧嚣变得异常安静。 对,就是异常。这样的情况不应该出现在京城这样的大都市里,若不是方才看到那块宏伟的金色牌匾百里冥彦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寂静凄清的地方是京城。 此时千羽寒也放慢了速度,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忽然他飞身跃起,脚踩马首跳上房顶转眼落在一个小巷子里。 百里冥彦来不及追逐,只得牵着他的马朝巷子里奔去,等他赶到的时候千羽寒已经捉住了一个布衣小贩,那小贩战战兢兢地缩在墙角,全身瑟缩着看样子被吓坏了,但他仿佛又被千羽寒的样貌吸引想要抬头看又不敢只能偷偷抬眼瞄着。 百里冥彦皱了皱眉,翻身下马,走过去问道:怎么了?由于周围太过安静,他也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 千羽寒没有回答捉住小贩的衣领邪笑道:你最好给我说实话,否则我的断子绝孙脚可绝对不会留情! 小贩吓得一个哆嗦,腿发软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两位爷,我只是在城里做小本儿生意,家中还有老母小妹需要照顾,求爷放我一马 千羽寒冷笑道:放你可以,只要你照实回话! 是是是 千羽寒蹲下,一双眸子在夜色中异常明亮。京城最近出什么事了? 这几日城里连续出了几桩杀人案,事态严重,尤其是在天子脚下还出了这等事圣上大怒下令由刑部尚书亲自操办此案。因为案子迟迟未破近几日都在宵禁 是么? 小的绝无半句谎言! 嗯,我知道。千羽寒顿了顿道:你走吧。说完小贩就连滚带爬地跑了。 小贩刚跑出巷子,百里冥彦就严肃道:他在撒谎! 千羽寒眯了眯眼示意百里冥彦继续说下去。 如果是宵禁我们又如何能进城? 千羽寒淡淡一笑道:不愧是我的徒弟还算有点脑子。但他没有撒谎,你说得也没错所以这是一个局,我们已经入套了。 第13章 第十三章 圈套 百里冥彦一愣旋即恍然。京城在宵禁,我们却顺利进城,只有一种可能是有人故意放我们进城。 这个人是谁不是很明显了么?偌大的京城又有谁有这么大的权利可以在宵禁的时候公然放我们入京,恐怕除了正在查那连环杀人案的刑部尚书就只能是当今圣上了。 百里冥彦道:你的意思是刑部尚书设了这个套让我们往里跳?为什么 千羽寒嘴角勾起,转头看向百里冥彦道:恐怕他们口中的连环杀手就在你我之中了。 百里冥彦皱起了眉,千羽寒见状轻轻一笑道:小小年纪不要老是皱眉说着伸出手按了按百里冥彦拧成一团的眉头。 千羽寒的手指冰凉如玉,但每一次触碰却都让百里冥彦肌肤发烫。百里冥彦退身躲过不自然地把头转向另一边,垂着眼帘像是一个闹别扭的小孩。 千羽寒的手停在半空中半晌后缓缓垂下,他道:无论原因如何,显然我们都已经是官府认定的凶手。现在我们就是和官府比速度,快些去客栈才是当务之急。 百里冥彦点点头,转身上马,动作麻利但他的眼中却多了几分迟疑。 夜风起,几片黑沉沉的云遮住了天幕上的一轮残月将世间最后一丝光亮也纳入阴云之中。高阁庭院皆被黑暗笼罩,尚书府中庭内阁的一点灯光便成了整座城最后的孤灯。 黎君皓负手立于灯前,右手提着大豪,垂眼看着桌上墨迹未干的字锁紧了眉头,一个困字写尽了他此时此刻心中的纠结疑惑。他少年入朝为官,自负才学非凡,为官多年也深受皇上倚重。短短五年他便晋升为刑部尚书官拜正一品,可谓是仕途宽广前程无忧。可没想到加官进爵时的阴谋算计都没有难倒他,如今一个民间案犯却让他使出浑身解数也毫无进展。 案子迟迟没有进展,但京城却继续有人丧命。若是寻常百姓便也好说,偏偏死的人都是身居官位的达官贵人亦或是其子弟。一连七天一共死了五人,凶手来去无踪一点头绪也无,皇上大发雷霆朝中对立同僚趁机落井下石,弄得黎君皓焦头烂额很是被动。 若说头绪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在亲自接手调查此案的第三天他就发现死的人都是手头不干净的官员,不是贪污受贿就是手上有一两条人命的,仗着自己身居高位欺下瞒上,把人命不当回事儿,如今被害也是天理昭昭,黎君皓窃以为他们都是罪有应得。 但国有国法皇权在上,除了龙椅上那个人没有谁有权利决定人的生死,所以,这案子还是要查下去的。 黎君皓揉了揉眼角,又灌下一杯浓茶,想起傍晚时分传来的密信他不禁有些担忧。 这个青年尚书头一次遇上如此棘手的事情,只要有一根蛛丝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抓住。于是,匿名人士寄来的密信变成了这根蛛丝。 原本黎君皓也是谨慎之人,只是这封匿名信居然道出了官府从未公开的凶案细节,并指明能造成这样伤口的兵器普天之下只有一把,那便是江湖上四大名刀之一的弦月。 除此之外这位匿名者居然还详细指出了弦月如今在一位少年身上,这少年将会于今夜傍晚时分入京。 时间紧迫,黎君皓略微一思考便决定放手一搏,立刻传令下去按照密信中所画的刀形在各个城门处搜索,果然有守城兵发现了那把特别的刀。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黎君皓的沉思,只听得门口小厮低声道:大人,探子回来了。 黎君皓轻轻咳嗽了两声随即沉声道:让他进来。他虽然心急如焚,也必须在下人面前保持冷静镇定。 话音未落,一侍卫装扮的人便轻轻推开房门,躬身半跪行礼:见过大人。 说说。黎君皓声音沉静,没有半点起伏。 一共有两人,一名青年男子和一位少年,少年负刀约摸十三四岁,青年貌美如仙不似凡人。两人皆乘骑黑色骏马往城东去了。 黎君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略一停顿旋即道:派人继续跟着,先摸清他们的目的伺机引开那个俊美男子然后黎君皓做了一个抓握的手势,那侍卫便了然,抱拳低头道:是! 等侍卫走后,黎君皓抬起眼眸望向窗外阴沉沉的天空,良久,他低声喃喃道:会是他么 千羽寒和百里冥彦一路畅通无阻,不出半个时辰就到了城东。但此时东城门已经关闭,只有两名守城兵拄着□□昏昏欲睡。 百里冥彦心中暗道,如此松懈的管理哪里还有宵禁的样子,思及自己居然会陷入如此明显的圈套就懊恼不已。 都说了小孩子不要老皱眉 我不是小孩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怒火,百里冥彦第一次开口厉声反驳。 千羽寒微微愣住随即狡黠一笑道:小孩子脾气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御马走进一个偏僻的巷子里,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再骑马了。夜色中百里冥彦感觉到千羽寒瞥了他一眼,他赌气似的扭过头,却听到一声衣袂破空的声音,闻声抬头就看见千羽寒已经跃上城墙,站在城墙上朝他挥手。 一刻钟之后,百里冥彦站在高大的城墙下弯着腰气喘吁吁,黑缎锦衣沾满了干草黄土,背部已经被汗水浸湿。 千羽寒坐在墙头摇着折扇懒懒道:你再不上来,我们就不用出城了他打了个哈欠补充道:你可以直接去坐牢了。 百里冥彦抬头狠狠地瞪着上面那个人,那眼神恨不得将其咬碎了咽下去。他自知自己一向注重内力修为和功法,从来没有刻意练过轻功。像京城这样高的城墙饶是特意修炼过轻功的人要一口气跃上也是吃力,何况一个十三四岁未修练过的少年。不过百里冥彦却知道自己跃不上这城墙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并不是武学造诣欠缺 你瞪我也没用墙头上那人不屑道:想我千羽寒声名赫赫居然收了你这么个窝囊废做徒弟 一句话没说完,就听见耳边嘭一声。就差一步百里冥彦就可以跃上城墙,可惜就欠那么一步他就又栽了下去。 啧啧啧千羽寒看着重重摔在地上的百里冥彦一脸无奈地摇着头。干嘛这么拼命,是嫌自己摔的还不够重么?可惜了这一身上好的黑锦缎 百里冥彦咬着牙再一次站起来,只觉得自己丹田气海真气翻涌不息,却始终杂乱无章始终找不到一个恰当的流向。他每一次提气都被经脉中的堵塞逼回,无法运气。 他望着站在墙头的那个人,即使看不清表情也能想象到那人此刻狡黠的神情。他深吸一口气再次蓄力,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蓄满便觉得身体一轻,一口气的功夫千羽寒已经跳下城墙伸手从腋下将他托起,脚下几次助力轻而易举跃上了城墙。 在城墙上站定后,千羽寒拍拍手道:也不高么,你怎么就这么费力。真是个没用的家伙 百里冥彦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有火发不出,只能抬眼狠命地瞪着千羽寒。距离近了他才发现自己居然才到这个男人的下巴,身高的压制让他必须仰视这个不可一世的男子。 终有一日,他定要让这个人仰视他,臣服于他,让他再也笑不出来!百里冥彦暗自发誓。 忽然感觉手腕一凉,转眼却见千羽寒什么时候拉起他的手腕径自把起脉来。百里冥彦心中一惊,迅速甩开他的手,但当他看见千羽寒脸色渐渐转阴便知道已经瞒不住了。 经脉堵塞,气血不通,只要稍微运转真气便会全身剧痛,关节大穴尤为严重亏你还能这样无所顾忌的行走江湖,若是真动起手来,一个略懂武学皮毛的乡野莽夫也能置你于死地。千羽寒定定地看着百里冥彦冷道:你是不是想死? 百里冥彦很少见到千羽寒这等严肃的表情,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避开千羽寒凛冽的眼神低声道:我当然不想死 那你为什么不说?! 百里冥彦怔了怔,他没想到一路上嘻嘻哈哈抓住每一次机会讽刺他的千羽寒会因此而动怒。百里冥彦惊疑不定地扫了他一眼,却见那张俊美的脸上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怒气,虽然不明显但确确实实动怒了。 师傅百里冥彦第一次主动叫了他师傅,他缓缓道:我拜你为师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江师傅说你可以帮我 江师傅?江辙? 百里冥彦沉声道:嗯,江师傅说只有你能够帮我,否则我再修炼下去定会走火入魔 千羽寒皱着眉头不说话,良久他才开口道: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百里冥彦绝不想说出自己是因为看不惯千羽寒,不愿低头求他,更不愿欠他的人情才自己咬牙拖着迟迟不肯开口。 罢了,我会找时间尽快帮你疏通经脉,这之前你最好不要运气罢。你每运一次气淤结便愈甚一分,如果积累到一定程度,就算是我也未必能帮你全部化解。 看到这个俊美男子眼底深处的担忧百里冥彦居然有些晃神,听惯了千羽寒的嘲讽讥笑,便以为这个没心没肺的男子不会对任何一个人上心,仿佛所有的人在他眼里都只是个玩物、嘲弄的对象像如今这样的神情不该出现在他的脸上。 走吧。说着千羽寒走过来很自然地伸手揽紧他的腰,接着身子一轻眨眼间便稳稳落在了地上。 不等他挣扎,千羽寒就已经放开了他,兀自往前走去。顿在原地看着千羽寒的背影,百里冥彦忽然觉得他眼里无所畏惧的男子也不过是身形单薄的江湖一孤舟而已。 第14章 第十四章 城郊客栈 天还没有完全黑,阿全就将那红色的风灯高高挂起来。深蓝的夜幕下这红色风灯就是归人的路标,指引着那些在黑夜里迷路的孩子寻找归途。 虽然每夜挂灯已经成了阿全的习惯,但这几日老板娘却特意叮嘱他早些将灯挂出去,好吸引来往的旅人入住。 自打三天前开始宵禁,客栈的生意便尤其好。那些匆匆进京赶考的书生夜晚到此都会因为宵禁而无法进城,便只能住在这城外的客栈里,到了第二日早上开城门时再入京。 阿全挂好了灯便小跑着回了客栈,他必须要赶在天完全黑之前把一楼的桌子全部擦一遍,否则又该挨骂了。 阿全哼着小曲儿手下活却不耽搁,忙忙碌碌终于擦完了最后一张桌子,看着堂中一尘不染的桌椅阿全心中便生出几分满足感。 啊终于收拾完啦!阿全伸了一个懒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身后传来脚步声,阿全心中一喜终于有客人上门啦,看来这个月能多拿些银钱咯。 来的是两位客人,一位中年男子和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年。男子长相普通平庸,宽额方鼻,黑脸浓眉,只有一双眼睛波光流转熠熠生辉。他一身褐色绸衣,乌发以玉冠半束,脚蹬云锦白靴。这身打扮一看便知不在千金之下,但他这般搭配却显得不伦不类,甚为扎眼。反观旁边这位少年,倒是一身干练的黑锦窄袖服,眉目深邃英挺,气势不凡。 恋耽美 >千言——鸣熙(9) 阿全也是见惯了各种各样的来往旅客,只是愣了一瞬便笑着迎上去道:两位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那中年男子斜眼扫视着他讥笑道:都这会儿了,你说我是打尖还是住店。那声音粗犷厚重,一看就是平日里呵斥惯了下人的模样。 阿全心中不悦,但生意人决不能在客人面前臭了脸色,便殷勤地接着笑道:住店的话现在只剩下地字号房间了,不知两位 看他二人的穿着阿全便猜测他们多半是来往商客,家境殷实,想必住不惯地字号那种粗糙的房间。没料到那中年男子闻言几乎没犹豫便答应了:好,你替我们稍微打扫一下。 阿全心中松了一口气笑道:我们这里的所有房间都是打扫过的,两位客官直接跟我来吧。 谁料那中年男子道:再打扫一遍,我就在旁边看着。末了他看看身旁的少年眼里露出一丝宠溺的笑意:我儿子体质敏感,我怕他睡不舒服。 少年嘴角不经意的抽搐了一下。 等阿全替那两位客人安顿好之后他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他当店小二这么久从来没有遇到如此刁钻的客人,一会儿说床铺有些潮要重新换,一会儿说茶具不干净要用沸水烫过再端上来,末了还说饿,点了几份连名字都没听过的茶点可真是把他累得够呛。 阿全擦拭着额头上的汗,一屁股栽倒在靠椅上刚准备喝口水缓缓,结果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店里又来了两位客人。 阿全抬头看第一眼便愣住了。站在门口的人实在太美,比他朝思暮想的未央湖畔浣纱女还美。可惜他却不敢再看第二眼,站在那人旁边的黑衣人眼神太过阴鹜,光是眼神阿全就已经心生寒意迟迟不敢上前。 要一间天字号上房。那黑衣人径自说道,用不由分说的霸道语气。 阿全浑身一抖连忙赔笑道:两位客观实在不好意思,小店已经没有天字号房了。 那黑衣人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分明是张英俊的脸却因为那双眼睛平添几分杀气。 给他们一间。 阿全正在搜肠刮肚回想多年来积攒应对刁钻客人的办法,却听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回头一看,正是老板娘叼着烟斗从内阁走了出来。 阿全凑上去诺诺道:可是那间是为贵客预留的 老板娘打断他淡淡道:他们就是贵客。 阿全一听立刻点头哈腰连连赔罪:两位贵客大驾光临,小的有所不知得罪得罪 黑衣人不置可否,目光冷冷地瞅着老板娘不再说话。而旁边那位美人看了一眼老板娘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他走上去微微点头低声道:离愁,好久不见。 离愁?原来老板娘叫离愁么这还是他头一次听说老板娘的名字。 阿全还欲再道歉,老板娘却挥了挥手示意他去收拾房间,阿全只得躬身离去,最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美人,不料这一眼却发现那美人竟然是个男子。 男子就男子吧,终究是美人。 离愁,这些年过得还好么?阿全走后,男子这般问道,似是平常的寒暄声音却淡漠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老板娘早已习惯了生意场上的逢场作戏陪酒卖笑,但一向笑靥如花的老板娘此时却忽然不笑了。她凝视着眼前的人,那双美艳的凤眸挂着些许淡淡的悲凉最后化为嘴角的一抹苦笑。她道:想不到我有生之年居然还能见到你她苦笑着似在笑自己又似在嘲讽往事云烟,最后她丹唇中轻轻吐出三个字,夹杂着昔日爱恨,今日人非: 沈青莲。 二楼,地字号房间里。 褐衣男子站在镜前沾着小二刚打来的热水缓缓撕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俊美的脸。这张脸与方才那张有着天壤之别,说成是倾国之美也不足未过,只是嘴角挂着的痞笑让这份美大打折扣能有这般容颜与痞笑的除了千羽寒还会有谁? 千羽寒伸了个懒腰长叹一声:啊终于可以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了,被这块皮闷着真难受。喂!你要不要吃些东西,这些东西虽然比不上吹雪阁的,但填饱肚子还是可以的喂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喂! 百里冥彦不顾身后人的叫嚣,盯着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床发呆。 喂!你傻了吗?千羽寒忍无可忍,走上前身子一倒坐在床上抬头看向发呆的百里冥彦,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喂你是聋了吗?!千羽寒拍了拍百里冥彦的脸。 百里冥彦不耐烦地打开他的手皱眉道:这里怎么只有一张床? 千羽寒一愣随即笑道:地字号房间从来都只有一张床你不知道么?再说父子睡一张床怎么了? 百里冥彦道:谁和你是父子。听得出百里冥彦再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怒气。 好吧,不是父子,师徒睡一张床有问题么?千羽寒嘴角含笑,眼神天真,一副大家都是一家人还客气什么的模样。 百里冥彦看着那张窄窄的青帐木榻,扭头看了一眼身侧的千羽寒,脑中一些画面闪过。随即他猛地摇了摇头,把那些莫名的想法甩出脑海,扶着额头转身就朝门外走去。千羽寒眼疾脚快一个箭步拦在他面前道:你干什么? 百里冥彦别过头冷冷道:当然是再开一间房。 千羽寒道:如果你想暴露身份那就去吧。说着便让开了路。 百里冥彦扭头看他道:我再开一间房怎么就暴露身份了? 千羽寒双手环抱在胸前,脸上是惯有的从容自得:方才你我已经在外人面前承认是父子,如今再出去多开一间必定引人怀疑,况且我已除去面具,若让人看见必然再生事端。你到底还想不想查案,而且两个爷们儿睡一张床有什么关系,你到底在闹什么别扭? 一席话说得入情入理,百里冥彦却依然皱着眉倔强得不肯回头,但他却没有再能迈出一步,因为千羽寒死死地拉住了他的手臂。 回去坐下!再次开口的时候千羽寒的口气已经冷了下来。 被千羽寒抓着的手臂即使隔着衣衫也能感受到他微凉的体温,百里冥彦心头却像有一团火烧着。良久,他终于放软了僵着的身子。 千羽寒察觉到他的妥协便放缓语气道:你独自睡罢,我在桌上小憩一会儿,后半夜我们去案发的房间看看。他拽了拽百里冥彦:赶紧去睡吧。 千羽寒走过去熄了灯,把百里冥彦硬拽到床前道:自己宽衣睡吧,方才他打扫房间我已经趁机检查过了,没有任何异常。况且我也在这里,应该没有谁敢再来放毒 千羽寒絮絮叨叨地说着,百里冥彦却自始至终没有说话。他着魔似地定定瞅着千羽寒,仿佛是想趁着黑暗好好看看这个自己白日里未敢正眼看过的男子。 夜色如墨沉沉无月,黑暗里看不清他的模样,心中却缓缓攀升出一股奇怪的感觉,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描绘起他的样子:玉冠束发,白衣翩翩,眼波流转,薄唇微扬每一笔每一画都惊心动魄,搅动着他的心。 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忽然回想起那双唇的触感,此时此刻竟然有种再次品尝它的冲动。 你在看什么?仿佛感受到那灼灼目光,千羽寒轻轻开口。 百里冥彦心神一震,恍然回过神,立即为方才自己脑中的想法羞怒不已,好在黑暗帮他遮掩了通红的脸色。 没没什么他慌张道。 那就赶紧睡吧。说罢,千羽寒起身走到桌边撑着脑袋闭上眼。 百里冥彦兀自睡下,侧身看着黑暗中的剪影。两厢沉默,百里冥彦终究忍不住开口道:你还是过来睡吧 一阵寂静后,千羽寒轻轻一笑,正准备起身走过去,忽然听到房间里一阵异响,下一秒,他便扑向百里冥彦。在他触到百里冥彦的同时,百里冥彦忽然感觉身下一空,紧接着便和刚刚抓住他衣襟的千羽寒齐齐坠落下去。 第15章 第十五章 所谓七绝 百里冥彦在两三秒之内目不能视物,能做的就只有牢牢抱住千羽寒的腰,或许是太过紧张,他整个人都贴在千羽寒身上,距离近到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 千羽寒单手抱住怀里的人,瞬时从袖中甩出一支冷烟火。 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百里冥彦眼前一花,适应了片刻之后百里冥彦才看清了周围的环境。这是一座地下石室,足足几十米的垂直暗道直通地下,奇怪的是暗道四周的石壁上生出几十块短短的方形石柱,仿佛就是为了有人不慎坠落方便借力而设。 千羽寒抱着百里冥彦急速下坠,百里冥彦奇怪为何千羽寒不肯踩石柱借力减缓落势,一直到落地前千羽寒才左右借力稳稳地落在地上。 冷烟火熄灭,周围再度归于黑暗,百里冥彦心惊未定黑暗中摸到身旁人的手便不由自主紧紧握住,似乎想从那冰冷的手心里寻找一丝安定。 千师傅百里冥彦忍不住开口。 别说话。还未说完对方就急急打断了他。 绝对的黑暗总是让人心慌,好在手中握着的人还存留着熟悉的气息。半晌,百里冥彦感觉寂静几乎要将他吞没,终于忍不住再一次开口,在他开口之前千羽寒却先开了口:你没事吧? 不料,第一句便是关心。百里冥彦怔愣了一瞬才开口答道:没事,你呢? 千羽寒嘻嘻一笑道:我怎么可能有事。说着一点火光在他们之间燃起,亮起一盏灯化开浓重的黑暗。 视线里,是千羽寒一贯轻松的笑颜,这个人仿佛何时何地都能从容自得,仿佛什么事都无法动摇他的内心。 没事就好。 你担心我?千羽寒眼眸闪烁。 百里冥彦却扭头看向地面一角,像个闹别扭的小孩低低道:我没有。 那你能放开我了么?千羽寒举起被百里冥彦攥紧的手狡黠一笑:到底还是个孩子,遇到这种情况还是会怕。怕就怕了,还装什么勇敢害怕本就是孩子的特权。 百里冥彦像抓着烫手山芋一般猛地甩开手,面颊浮上一层不易察觉的红晕,但表情依旧冷硬。 都说了我不是孩子他低声抗辩,见对方嘴角含笑俨然一副看待小孩子撒娇的态度,索性不再解释,皱眉淡淡道:所以呢,现在是什么情况? 千羽寒笑道:什么什么情况,你不是都看见了么。 百里冥彦无奈,缓缓道:刚才其实你能不掉下来的吧。 千羽寒笑,末了他摇摇头说:我怎么忍心自己的宝贝徒儿摔下去呢? 百里冥彦道:我的意思是,你本来能在拉住我的情况下也不掉下来。顿了顿他转头定定地看着千羽寒:你是故意摔下来的。 千羽寒表情微微一顿,随即笑意化开:有那么明显么?他似乎也小看了这个少年。 能解释一下么? 千羽寒道:我只是临时起意,能有这样的机关设计这间店定然深藏玄机,所以就下来看看咯。 为了满足你无聊的好奇心,就得耽误我的时间。百里冥彦有些不满,分明时间紧迫,先不说和沈青莲的九日之约,官府的突然的行动也让他生出些许焦虑。 千羽寒却不以为意,轻快道:人在江湖本就该快意洒脱,何必纠结于那些条条框框,哪里有趣就往哪里走,即便这样到死我都觉得还不够畅快呢。 百里冥彦完全不能理解这个人的思维,从千羽寒手里拿过火折,往四周查看起来。 千羽寒不再说话就这样看着他,眼神幽深。良久,他道:看出什么来了? 百里冥彦身形顿住,转身摇摇头道:看不出这里有第二个出口。 千羽寒摇头叹道:谁让你找出口的,出口只有头顶那一处,不用找了。顿了顿千羽寒走近他定定瞅着他目光灼灼,你就没有发现什么嗯,特别的地方? 百里冥彦别过头后退几步皱眉道:这四周都是石壁能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千羽寒眯了眯眼,眼中明明白白写着质疑,他道:凭你百里家小少爷的身份会看不出来这暗道是【机鬼】手笔? 闻言,百里冥彦愣住,抬头怔怔地看着千羽寒。暗室本无风,眼前的火焰却左右摇曳明明灭灭,昏黄的光映得千羽寒那张精致的脸忽明忽暗,分明是微扬的唇角此时却渗出几分诡谲。 百里家,七绝山庄,可谓是江湖上又一传奇。江湖上人只知道七绝山庄之【七绝】分别是武、兵、毒、医、机、酒、乐,山庄亦闻名于庄内这七件卓越的事物武籍、兵器、□□、医术、机关术、酒以及音律。却少有人知道七绝山庄中真正的七绝并不是七样事物而是七个人千羽寒微微一笑继而道:或者说是七位顶尖卓绝的杀手。 他们从未参加过武林大会,在高手榜上亦无名,但他们的存在却是武林中的一大势力,也正是他们在背后暗处支持着七绝山庄,七绝山庄才有今日地位。目前江湖上露过脸的只有机之机鬼,医之医仙。不过他们都以个人名义活动,不曾牵连七绝山庄。说到这里千羽寒微微一顿,脸上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别人不知道何谓七绝,七绝山庄的小少爷会不知道? 百里冥彦脸色微僵,沉默良久才用极其不自然地语调冷冷道: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千羽寒冷哼一声,惯常的嘲讽再度挂上嘴角: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江湖人不知道只是他们片面的相信了你们的言辞,不怀疑便不会追查。一旦有了疑心,决心想查时无论动用什么手段总会查到的。 你去了千机阁? 千羽寒冷笑:怎么,你觉得凭我的本事查不到你百里家的事情,非得求助于千机阁? 百里冥彦抿着嘴唇,心中百般疑惑。他知七绝山庄是何地,亦自信江湖上除了千机阁不会有谁知道山庄的秘密。如今却被千羽寒轻易道出,莫非是庄中出事了 恋耽美 >千言——鸣熙(10) 见百里冥彦神色变换,忽而转阴,千羽寒便知这小子在担心什么,他原无意套话便开口道:你不用担心,七绝山庄安然如常,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我的确是去了千机阁如果这样说能让你安心,我便如你所想般承认罢。 百里冥彦抬眼看了看他,眼中担忧之色褪去忽而又换上了另一丝隐约的忧色:你去过千机阁?你交换了什么? 千羽寒挑了挑眉笑眯眯地瞅着他:你在担心我? 江湖人都道是千机阁是有进无回,或许第一次他们只会要些银两,但最终不是倾家荡产就是沦为其奴仆。千机阁就像一个沼泽,只要第一步踏入便会万劫不复。即便如此,千机阁还是经久不衰,因为总有人自信地认为自己支付的起那些代价。 千羽寒为了调查百里家的事情踏入千机阁,必定支付了一些常人难以负担的代价百里冥彦看了一眼千羽寒那美得不真实的面容,有一瞬间他居然担心千羽寒会出卖自己的身体而换取信息。 百里冥彦别开脸支支吾吾道:我的命还在你手里的,万一日后你被千机阁抓走,我不就栽了。 千羽寒皱眉道:唔这也的确是个问题,要不我现在就把所有的解药给你? 百里冥彦一愣,如果拿到解药那他就可以离开了不,他还有事情没有完成,还不能离开。而且,他似乎也不怎么急于摆脱这个人 你有那么好心么?百里冥彦鄙夷道。 嘿嘿,不愧是我的徒弟,挺了解师父的嘛 百里冥彦几乎要晕死过去,这个人果然不能轻易相信,他甚至怀疑他们相遇以来千羽寒到底有没有说过一句实话。 思及此,百里冥彦深觉得此人就是一个谜团,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也别奢求去了解他。 你到底交换了什么? 千羽寒笑盈盈道:不过是些省外之物,不必挂怀。 见对方已无心再谈,百里冥彦只好不再多问,关于千羽寒为什么要调查七绝山庄以至于他不惜去千机阁;他又为什么下毒威逼控制自己;他到底有什么目的这些他都不得而知,只能怀着满腹的疑虑在昏暗的石室内沉思。 沉默半晌,耳边便传来了对方催促的声音:你发什么呆啊,还不来看看你家那位爷的手笔,想办法出去啊! 百里冥彦皱眉低声道:你不是不想出去么? 千羽寒奇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想出去了,我只是想知道机鬼为什么会为这小小的京郊客栈设计建造这么一间密室 百里冥彦道:现在你知道了? 千羽寒摇头,表情纯真:不知道。紧接着纯真一秒化为诡谲冷静:虽然不知道为何?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机鬼若不是这间客栈的老板便和老板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者千羽寒顿住转而略有深意地望着百里冥彦:或者这间客栈就是七绝山庄的一个据点 百里冥彦对千羽寒的试探恍若无睹,他平静道:先想办法出去吧。 他举着火折脚步轻点,稍一运气提步跃起,脚踩到第一根凸出来的石柱时果然发出一声细小的机关齿轮摩擦声。 这是个简单的【七星轨】,只要按照东西南北四个方位走出北斗七星的星象轨迹,踩点七次便可不触发机关,原路返回。但我们必须抓紧时间,这个七星轨每一个时辰改变一次触点,这个时辰的走位我恰好知道,但下一个时辰我就不一定解得出来了。 千羽寒不耐烦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听不懂,待会儿我背着你你告诉我踩哪一个石柱就行了。 好吧。 第16章 第十六章 经年 夜至三更,京城郊外一片寂静,黑沉沉夜色中唯有一点红色孤灯随风摇曳。 客栈天字号上东客房中,窗边沈青莲合衣而坐,温黄烛火映得他苍白的面容有了些许气色。他白皙而纤瘦的小臂支起以手背撑着下巴,望着远处黑影幢幢的京城出神,此时的京城宛如一头安然入睡的巨兽,消失了白日里的喧闹显得有些寂寥。偶有丝丝夜风飘入撩动他垂在脸侧的黑发,弄得他脸颊痒痒的,忍不住要用手去挠。 别动。 手指还未触到脸颊就被另一只手抓住了,沈青莲漠然转头便看见武魂略带愠色的脸。 武魂皱着眉头把沈青莲脸侧的发丝拨到耳后,嗓音低低道:说了多少次,不要用你的手碰脸,你手指沾染过多少种毒恐怕连你自己都数不清,万一弄伤了脸怎么办。 沈青莲一顿,眼底飘过一丝嘲讽:你关心我就只是因为这张脸么?不让我碰,不让我动既然你这么喜欢要不我把它撕下来送给你好不好?他语气突然一转冷笑一声接着道:我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的容貌! 武魂沉默了半晌才沉声道:我只是不想让你毁掉自己 沈青莲怔怔地看着他,忽而大笑。 毁掉我自己?我看你是不想我毁掉你的那个她吧!那女子死了,你便回来找我,不就是因为这一张脸么?不就是因为我和她有几分相似么?你是不是天天看着我就想象她还没死还陪着你我现在看到自己的脸都觉得恶心! 莲。我从未如此想过,我只是不想你练毒入魔,毁掉自己。武魂语气平静而冰冷,听不出一丝温度。 别说了!顿了顿沈青莲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心口的怒气,略微一顿他闭上眼睛疲惫道:出去。 好。 武魂转身离开,只是还未伸手开门,门便已经被推开了。 进来的女子罗裙水袖胭脂青黛,美艳宛如四月桃花。她朱唇含笑,眼梢却带着经年不变的薄凉。她见武魂略一点头错身而过径直朝着沈青莲走去,她在沈青莲面前站定,定定地看着他许久才徐徐道:莲,我这番模样有没有让你想起当年的凤离愁。 凤离愁盛装打扮来见沈青莲,为的不是相见欢而是离愁恨。 她说:我只想以初见时的模样再见一次你,问你一句后不后悔? 武魂本要离开,闻言却重新关上了门,走回到沈青莲身边。 沈青莲凝视着眼前的女子半晌,最后他轻叹:离愁,经年不见,你还是原来的你,未曾改变。 女子含笑轻言:我未曾改变,你却变了许多。 沈青莲说:人总会变,但唯一没变的是我至今依然不后悔当初的决定,即使重新来过,我还是会选择离开。 凤离愁笑意退去,她抬起眸子冷冷的看着前方,也不知道是在看沈青莲还是再看武魂。她说:是因为他吗? 沈青莲不答。她终是忍不住情绪崩溃,恍然发现这么多年她终究一败涂地。最后她释然一笑,低哑着声音缓缓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愿意告诉我罢了,我也不追问,愿他不负你。 凤离愁抬手擦去眼角将落未落的泪,重新抬起头来。只抬头的瞬间,她已经变成处事冷静遇人圆滑的凤离愁。 怎么样,给你的雪红针好用么?凤离愁随口问道。 沈青莲居然露出丝丝笑意,点头道:十分称手,不愧是【兵魅】的作品。 凤离愁微微一愣随即恍然道:原来你都知道。当初她为了接近这个男子,不惜背上离经叛道的骂名,背弃师傅也要走到他身边原来这一切他并不是不知道,只是佯装不知,终是不想别人的付出成为自己的负担罢了。 你不也知道么沈青莲目光幽深,语气平淡如常。 凤离愁张了张口,却不知该从何言说,忽然叩门声响起,她眼角瞥见黑影一闪回头却见是武魂闪身将沈青莲护在身后,眼神警惕地望着门口。虽然他蒙面看不到面容,露出的眉眼却冷峻至极像极了当年的沈青莲。 就这一瞬,凤离愁忽然明白了,若真如自己所想,她早在认识沈青莲的时候就已经输了。 叩门声笃笃响个不停,随后门外阿全颤抖的声音响起:老板娘? 原是阿全,凤离愁放松了警惕走过去开门,片刻后回来时她脸上却蒙上了一层疑云。 她说:官府查到这里来了。 黎君皓带领府衙官兵来客栈的时候已经是二更天,本想着明日一早动手,回头又怕好不容易得到的线索因为一时耽搁而中断,索性连夜来追,预备打他个措手不及。 这间客栈看起来极其普通,远不如京城的望月阁,但由于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在此下榻的达官贵人富庶商旅也不在少数。 不过此遭他早已决定不想许多,想得愈是多愈是畏首畏尾,案子迟迟不破皇上怪罪起来依旧是他的责任,倒不如放手去做,到时候得罪了谁能比惹恼了皇上更糟糕的? 所以,他也不查有没有哪位同僚外派返京时在此下榻的,直接带兵闯了进去,这等冲动的做法换做以前他绝对不会去做,这一次他是真的被逼急了。 睡梦中被吵醒的店小二慌慌张张上楼去找老板,片刻之后下来的却是位身着罗裙的美艳女子。 凤离愁笑意盈盈上前作揖,声音娇柔却不造作:不知官爷有何要事深更半夜来访小店?如果诸位官爷要住店的话,那就抱歉了,小女店中已经没有空房了。 来查人的众官兵全被这一个浅浅的笑征服了,先前的气势就仿佛冰雪遇火般瞬间化为似水柔情,一个个都痴痴地望着凤离愁竟半晌说不出话来,更别说是硬声逼问凶手下落。若凤离愁知道今夜为沈青莲穿起的盛装竟起到了这样的作用定然会无奈嘲讽自己。 黎君皓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还不至于被浮于表面的美色所惑。他不自然的咳嗽了两声,士兵立刻清醒,黎君皓缓缓上前道:刑部查案,请问姑娘是否见过一位俊美青年带着一个少年,那少年背着一把长刀的? 凤离愁略一沉吟,随即道:今夜前来投宿的客人中未曾见过这样的。 黎君皓皱眉道:请姑娘好好想想果真没有么? 凤离愁摇头。 那还请姑娘让我等上去一一搜查!站在黎君皓身后的人忍不住上前道。 凤离愁丝毫不惧,微笑道:官爷还请见谅,此时客人们都已经就寝,不方便接受搜查。 官府搜查,容不得你拒绝! 官爷这就是为难小女子了,毕竟生意人都要顾全客人。 你 黎君皓适时抬手阻止了手下,转而看向凤离愁温言道:今日是我以私人名义搜查,我可以不动武和你商量是因为我还想留些余地让你生意好做,如果姑娘不想做这个生意了,今日我便也不强求,这就离开了。 言毕,黎君皓略一颔首,转身离开。忽然听到身后凤离愁低低一笑道:官爷这是威胁么?如果我不给查,明天恐怕就开不了店了吧。 黎君皓脚步顿住缓缓道:如果姑娘要这样理解,那便这样理解吧。 凤离愁抬眼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男子,面容清肃、眉目俊朗,一言一行都透露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稳,目光深沉如井,仿佛已经在宦海沉浮多年深谙世事道理。他拥有一个年轻的身体和一颗老练的心。 凤离愁自然知道眼前这位就是曾轰动京城的禄安王朝最年轻的尚书,也知道这个人的手段本事。她嘴角含笑眼眸低垂,点头微微行礼之后道:小女子一人做生意也不容易,还请大人行个方便。今夜确实没有见过方才大人描述的人,今后如若见到定然会通报官府的。有时候早些低头能免去不少麻烦。 黎君皓点头:好。 第17章 第十七章 牢狱之灾 咔哒。 石壁后面发出一声轻轻的机关音,百里冥彦又一次扶额,此时此刻他感受到了绝望,深深的绝望 千羽寒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用袖子擦了擦转身对百里冥彦道:这个怎么这么复杂啊 百里冥彦不想搭理他,因为这已经是他们二人第十次尝试踩石柱原路返回了,先前的九次都因为千羽寒踩错触动机关而失败,好在千羽寒不是一般人否则他们二人不是被暗箭射成马蜂窝就是被铁锤砸成肉饼。不过,就算千羽寒武功再高也有精疲力尽的时候,那个时候百里冥彦相信这个人一定会拿他做挡箭牌,自己逃之夭夭。 半晌过后一阵机关发动的声音响起,千羽寒看到头顶石柱改变连忙道:快看看,现在该怎么走? 百里冥彦道:你当我是机鬼么?看一眼就知道怎么破解七星轨。 千羽寒不理会百里冥彦的抱怨,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挠着后脑道:那你赶紧看啊,我都快饿死了你知不知道。 一听这话百里冥彦一下子就火了,怒道:你饿?我还头疼呢!谁让你这么蠢,我都说得那么清楚了你还能踩错 千羽寒不说话了,抬眼冷冷的看着他。见状百里冥彦自觉失言立刻噤声,默默抬头观察七星轨了。 旋即千羽寒走过来站在百里冥彦身前淡淡道:上来吧。 百里冥彦警惕道:干嘛?! 千羽寒漠然道:你不想走了么还是你准备自己上去然后经脉爆裂而亡? 百里冥彦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千羽寒的身体看起来很瘦但实际接触到的时候还是能感受到他是练过武的体格,虽然瘦却并不弱。百里冥彦抬头又看了一眼头顶的七星轨,想要把它的形状刻入脑海,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如果再不成功火折也剩下最后一个,一旦没有了光便脱出无望。 顿了顿百里冥彦跳到千羽寒背上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深吸一口气道:东一,南三,北二,东四,西六,南六,北七。 千羽寒抬头看着凹凸交错的石柱,收紧了抓着百里冥彦的手长舒一口气然后猛地提气跃起:一、二、三六 恋耽美 >千言——鸣熙(11) 忽然,石壁背后发出一声巨响,紧接着北七的石柱触点突然缩回,千羽寒无处借力无奈踩到北六之上,脚触到石柱的瞬间南边的石壁忽然打开出现一条暗道,情急之下千羽寒脚下发力直接跳入了对面的暗道中,而那暗道就像一个在等待猎物的陷阱,在猎物掉入之后立即关上。 百里冥彦被摔得七荤八素,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入口已经完全关闭了。 你干什么?!百里冥彦又惊又怒。 千羽寒捡起险些灭掉的火折,整理了一下衣衫叹道:又到了另一个暗道啊 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千羽寒冷哼一声道:有这么跟师傅说话的么? 千羽寒虽说平日里嘻嘻哈哈没个正经,如果冷了脸色,百里冥彦面对他还是有些发怵的。百里冥彦放缓了语气道:你干嘛忽然跳到这里面来? 不跳进来难道呆在外面被乱箭射死?千羽寒语气冷漠,火光太暗百里冥彦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 百里冥彦还未说出口就听见千羽寒轻轻道:我累了,如果再中机关我已没有力气护你周全。 千羽寒语气中带着丝丝疲惫,显然方才背着他多番上下躲避机关耗尽了力气。见千羽寒如此费心费力护着他,百里冥彦心脏某处又柔软了几分,他带着些许歉意道:那就休息一会儿吧。 千羽寒却道:不了,还是尽快回到地面比较好,你应该也发现了这个暗室远不止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其实自打千羽寒第一次踩错石柱百里冥彦就发现了异常,一般的七星轨绝不会因为踩错就改变触点只是单纯触发机关,固定的每个时辰改变一次触点这个规律是不会变的,而先前他们每一次猜错触点都会改变,加之方才分明没有错,石柱却忽然缩回,还出现这个奇怪的暗道。这几点都证明了同一个问题这个暗道中不止七星轨这一种机关阵法。 百里冥彦略微一沉思缓缓道:机鬼的阵法惯以诡异多端著称,或许这个并不是七星轨,只是看起来像七星轨。 千羽寒道:是什么机关阵已经不重要了,重点是要从这里出去。 百里冥彦点点头道:虽然不知道这条暗道通往哪里,但总比原地呆着强,走吧。说着走过去拿过千羽寒手中的火折走到前面:我来开路。 眼前是一条约九尺高的窄道,两人并排可走。百里冥彦和千羽寒二人一前一后默默而行,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就看到一条石阶,石阶不高借着火光可以看到尽头有一块石板,似乎可以向上打开,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人声。 百里冥彦顿住脚步转身看了一眼千羽寒,千羽寒低声道:上去看看。 百里冥彦点点头,举着火折走上台阶,然后贴着头顶的石板细细听起来。 好像有很多人,听不清在说什么?他道。 没有听到千羽寒应声,他又叫了一声,随后转身看时顿时愣住不敢再动。千羽寒就站在他身后的下一级台阶上紧紧挨着他。仅仅是一回头的时间千羽寒脚下不远处的石阶上就密密麻麻爬满了黑色的蜘蛛,蜘蛛个头较寻常蜘蛛更大以至于微弱的火光也能看清它们的样子。火光照不到的地方也是黑压压的,百里冥彦不知道方才走过的暗道里到底有多少这种黑色的东西。 时间仿佛静止,百里冥彦盯着脚下的蜘蛛额角渗出冷汗,似是对峙一般,蜘蛛们静静的趴在原地,即使看不到蜘蛛的眼睛也能感受到森森寒意。 一秒,两秒,三秒 千羽寒最先看到蜘蛛群中一只蜘蛛动了一下,他想都没想就推了一把百里冥彦脱口喊道:快跑! 百里冥彦想都没想抬手用力一顶就打开了头顶的石板,疯了一般跳出去,千羽寒紧随其后,脱出之后转身紧紧盖住了石板。 哎呦,吓死我了!我平生最怕那玩意儿!见那些黑蜘蛛没有从石板缝里钻出来千羽寒长出了一口气。 百里冥彦也是吓坏了,坐在地上一边擦汗一边喘气。 两人终于脱出,都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情况,等缓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他们此刻正在客栈大堂,而他们四周围满了人,正定定地看着他们。 千羽寒马上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伸手拉起了百里冥彦。 此时千羽寒没有带面具,索性也不顾忌,他环视四周然后略微一颔首徐徐道:在开茶话会么,实在不好意思,打扰各位了。 一阵诡异的沉默过后,一位锦服年轻男子回应道:与其说打扰不如说来的正是时候。 千羽寒听得一头雾水,正欲再问楼上却忽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大人,找到了。转头看去,却见是二楼走廊上一个官兵模样的人举着一把黑色的长刀,正是百里冥彦放在屋子里的弦月。 锦服男子点点头,然后目光落在百里冥彦身上,礼貌一笑缓缓道:这个东西是否为阁下之物? 百里冥彦一愣随即道:是我的。 却见那锦服男子一脸了然,转身向身侧那盛装女子道:老板娘,我也不问你为何知情不报,我便直接把人带走了。 女子脸色微僵,最终还是挤出一个微笑点头道:大人请自便吧。 凤离愁万万没想到在黎君皓离开之际,忽然从地下冒出两个人来,而这两个人恰好符合黎君皓形容之人的模样。此时此刻她没有理由拒绝,毕竟和官府作对捞不到任何好处。 说罢,黎君皓身后的官兵便上来擒住了百里冥彦,百里冥彦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五花大绑。 你们这是做什么?!放开我!百里冥彦一边挣扎一边怒吼道。 一官兵道:刑部尚书奉旨亲自查案,休得抵抗! 百里冥彦一顿随即恍然大悟,但他依然挣扎不休怒道:我没有杀人,是你们自己搞错了!放开我 黎君皓淡淡道:有没有杀人先待官府审讯过后才有结果。 百里冥彦不依不饶:你们没有证据凭什么抓人?! 就凭这个。说着黎君皓走上前从腰间取下一块金色令牌,上书如朕亲临。 但百里冥彦到底是江湖人士哪里管这些,暗自运气试图挣脱束缚,只是在他动作之前千羽寒上前拦住了他。 千羽寒伸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俯身在他耳边低声道:你先去吧,我会尽快帮你脱困的。顿了顿千羽寒又补充道:最多三天,三天之后如果我还找不到决定性的证据,我便来直接带你走。千羽寒的声音温柔而深沉,似乎有一种奇异的力量,仿佛只要是他说了就一定可以做到,让人有种近乎迷信的安全感。 百里冥彦微微一顿,便安静下来,他看到千羽寒眼睛深处的坚定,忽然觉得这个人或许可以依赖。他想,就暂且相信他吧,更何况这个时候除了选择相信他还能做什么呢? 他点了点头道:好,我等你。 第18章 第十八章 莫轻湘 总有一种缘分是那么的妙不可言,从未想过再见的一次分离居然还有再度相遇的时候。黎君皓不曾想过,但他却从未忘记。 三年前的惊鸿一瞥,那个人便已经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那样天下无双的容颜和那样举世皆叹的武艺,身姿洒脱快意江湖。本以为这样一个鹰一样的人此生遇到一次便是幸运,只是没想到今时今日还能再见。 不过,也是今日才知道那个当初对自己施以援手的人竟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千羽寒,回头又想,江湖上对千羽寒传言神乎其神,确实只有那样的人才能当得起这样的盛传。 只是那个人好似没有人出来他,也对,那个时候自己破破烂烂全然一副乞丐模样,如今认不出来也是情理之中。 即便心中有多么的惊讶、欣喜、迫切,但黎君皓却没有选择相认,也许是因为官与民之间的隔阂但更多的是怕对方回以陌生的眼神。 东方已经泛白,夜晚即将过去,一夜心潮难平,于黎君皓是如此,于百里冥彦亦是如此,独独没有千羽寒。 千羽寒总是嘴角含笑,眼梢挂着或嬉闹或讥讽笑意,似乎从来没有人没有事能够影响到他。他就像一潭静水,无波无澜,笑看江湖恩仇。偏偏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人却引得无数人为他心折。 百里冥彦被扔到了一个牢房里,不是刑部大牢更像是府邸私牢。狭小的牢房潮湿而阴冷淤积着残冬的寒气,空气里还飘散着一股霉味,让人闻了直恶心。 百里冥彦找了一个稍微干燥一点的位置坐下,头顶的小窗户渐渐透出些许光亮,百里冥彦忽然觉得有些疲累,轻轻闭上眼睛,神思恍惚间脑海中又浮现出一个人的面容,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几天老是会莫名其妙想起那个人,鬼咒缠身般另他困扰。 但他时时刻刻也提醒着自己的目的,还有最后的期限。今年的武林大会便是最后期限了,如果再无法得到《千言谱》定然会被逐出山庄,更别提跟冥祁争了,百里冥彦知道自己甚至连争的资格都没有。 或许把这么艰难的事情交给一个十二岁的少年的确有些沉重,但百里冥彦知道这是那个男人给自己唯一的机会。 从离开山庄到现在,百里冥彦没有一天不在寻找千羽寒。那个被江湖盛赞的男子,那个被众多女子追捧的男子,那个被冥祁挂念了多年的男子其实早早在他没有意识的时候这个男子就已经刻进了他的心里,只不过等道相见的时候才为心中那个轮廓填上了丰盈的色彩。如今这个形象终于不再是一行字的概括一段话的描述而是真真实实的称之为师傅的人,百里冥彦甚至有种目的已经达成的错觉,错以为自己寻寻觅觅一年多就是为了找千羽寒而不是为了寻《千言谱》。 少年皱眉,轻轻吐出一口气,觉得甚是苦恼,一边拼命将心中那奇怪的想法摒除一边思虑着接下来的计划。武林大会,也不过只剩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的时间根本容不得他犹豫踟蹰。 胡思乱想间已经是天色大亮,牢头打着哈欠走进来,沙哑低沉的嗓音呵斥道:出来吃饭! 百里冥彦到底年轻气盛,被一个狐假虎威的牢头一吼立马就不开心了瞅了一眼牢头手里的粗康糙米粥,阴沉着脸道:我不吃喂畜生的东西。 牢头不知牢中少年的身份,在他眼中不过是区区一个得罪了尚书大人的无知竖子,当即大怒把手中糙米粥摔在地上道:分明是个牢中囚徒,还挑剔得紧,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说罢便呸一声提步离去。 牢头刚走,百里冥彦肚子就不争气得发出一声响亮的咕咕,百里冥彦还没来及压下去,就听见一阵低低的笑声。 谁?! 百里冥彦警惕地往四周寻去,却见对面的牢房里坐着一个头发蓬乱的人,那人的头发遮住脸看不清容貌亦难知性别年龄。 你笑什么?百里冥彦恼道。 谁知那人又接着发出咯咯咯的笑声,越笑越大声,声音尖尖细细竟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别笑了!被一个女子嘲笑百里冥彦又羞又恼忍不住开口喝止。 谁知那女子大笑道:自己逞一时口舌之快丢了到嘴的食物,这会儿还恼羞成怒,真不想一个男子汉的作为。 百里冥彦被戳到羞处,但碍于对方是女子不好直接发怒,便站起来走到牢门口对几尺外的人怒道:姑娘和我一样身陷牢狱又有什么资格说我? 那女子道:我和你不一样,至少我不会饿着肚子。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小孩子不懂事。 百里冥彦最讨厌别人说自己是小孩子,他忍不住抬高的语调道:姑娘,大丈夫顶天立地,岂能食嗟来之食。 女子嘻嘻一笑道:嗟来之食?真是可笑!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不要为自己的心高气傲找借口,若是在江湖中你还能说出此言才算你有傲气的资本。 百里冥彦一听立刻道:莫非姑娘也是江湖中人? 也?难道你也是?女子语气中带着丝丝惊诧。 百里冥彦好歹也踏入江湖一年有余,多少有些经验,听闻此话顿时明白过来便放缓了语气道:不知姑娘是哪门哪派?为何身陷牢狱? 那女子一听又笑了起来,百里冥彦虽恼但又不好发火,便压住火气道:姑娘真是豁达,境遇如此还能一笑置之。 女子略微一顿道:不然呢,难道和你一样踢了饭碗,饿死在牢中? 百里冥彦强忍住火气没有说话。 那女子道:你方才一连串的发问实在好笑,亏我是个心胸豁达的,若是遇上个小肚鸡肠的定然已经结下了梁子。你难道不知道江湖上的规矩吗? 百里冥彦皱眉道:什么规矩? 萍水相逢勿问功法派别,若是眼力足够自然能看出来,看不出来的你问了只会让人心生敌意。 百里冥彦略微一顿,随即后退一步拱手道:惭愧惭愧,晚辈冒昧了。 女子挥手道:罢了,我才不跟小孩子计较,看在你天真无邪的份上告诉你也无妨。随即她起身走近了几步抱拳道:沂水千家莫轻湘,敢问小兄弟是哪位? 沂水千家?! 百里冥彦一震,旋即敛去脸上的惊异,垂头拱手道:原来是千盟主门中之人,晚辈百里家小子冥彦,失礼了。百里冥彦并不打算隐藏身份,因为此时隐瞒将来也必然会暴露,如此欲盖弥彰不过是自己为难自己罢了。 莫轻湘身形顿住,百里冥彦能感受到她那双眼睛正隔着蓬乱的头发直直地盯着自己。片刻沉默后她忽然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旋即道:原来是七绝山庄的小少爷,怪不得如此傲气。 百里冥彦并非没有听出她语气中的嘲讽,也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他竟觉得这女子的笑声像极了千羽寒,莫非千家之人连笑声都是一样的极尽嘲讽? 你既然姓百里,应该已经见过寒师兄了吧? 百里冥彦疑惑道:寒师兄?是指千羽寒? 莫轻湘笑道:还能是谁?看来你是已经见过了。 百里冥彦自觉失言,索性和盘托出:晚辈不仅见过了,还拜了师。 莫轻湘霎时愣住笑不出来了,愣在原地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也能感觉到她的震惊。寒师兄居然会收徒?她愣了半晌才低声喃喃道,更似是在自言自语。 恋耽美 >千言——鸣熙(12) 说罢她终于拨开挡在脸前的长发,露出一双晶亮的黑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百里冥彦道:想不到一向自由洒脱的寒师兄居然会收徒弟,他也不嫌累赘。 百里冥彦只觉得一群乌鸦从头顶哇哇而过,脸色阴沉堪比九月雷云随时都能劈下一道闪电来。 莫轻湘似乎察觉到百里冥彦的不满声音一转道:难道你觉得自己不是累赘? 这一句话问得百里冥彦心头一震,蓦然想起一路上京千羽寒多次出手相救,就连翻越城墙逃出暗室也是他背着自己,而来京也是为了帮他洗脱冤情此间种种若说自己不是累赘,他自己都觉得是在自欺欺人。虽说是千羽寒以毒挟持,从头到尾却也没有做出一丝一毫利用他的事情。 怎么,不说话就是承认了。莫轻湘笑道:有时间我也搞不懂寒师兄的心思,时而洒脱不羁时而体贴细腻,性格多变,做了这么多年的同门师兄妹我也依旧把握不准。现在就算他突然告诉我他要成亲了我都不会奇怪。 百里冥彦深觉此话有理,虽然他与千羽寒相识不久,但就性格多变这一点还是深有体会。 说罢,莫轻湘话锋一转问道:那你是怎么来这里的啊?年纪轻轻难道也犯了事儿? 百里冥彦回过神轻叹一声道:我被人诬陷,莫名其妙成了专杀王公贵胄的连环杀手,然后就百里冥彦耸了耸肩摊开双手示意现在的状况。小师傅你呢? 莫轻湘皱眉道:别叫我小师傅,感觉像和尚。寒师兄要收徒弟与我无关也与千家无关,你我并不是同门。 百里冥彦一愣,迟疑地点点头。 至于我嘛莫轻湘忽然变换了表情,那张脏兮兮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我是因为擅闯尚书府,所以才被抓住关押在这里。 擅闯尚书府?百里冥彦惊诧的不是因为她为什么闯入尚书府,而是以千家门徒的身手不该被区区府兵抓住。 莫轻湘是何等伶俐之人,一眼就看出了百里冥彦的疑惑,便道:我是偷看尚书看的晃了神,一时不留神被发现,之后索性也不逃了,留在这里还能多看他几眼。 闻言百里冥彦怔住,转眼看向莫轻湘却见她一脸春意盎然脸不红不臊,方才一表春心的话语就像是茶前饭后的家常闲话,毫不羞涩避讳。 百里冥彦暗自感叹,难道千家之人都是如此厚脸皮么 第19章 第十九章 野心 和莫轻湘絮絮叨叨不知不觉便也到了傍晚,牢头送了饭菜进来,这一次百里冥彦自觉地闭了嘴,无论牢头如何挑衅侮辱也默然不语。 哟,这下学乖了嘛莫轻湘盘腿坐在地上端着粗瓷破碗大口吃着饭菜。 百里冥彦点头道:前辈说得没错,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我还有很多事没做,可不想在这儿饿死。 说罢百里冥彦也有些饥不可耐,上去端了饭菜也不顾碗里是什么便大口大口的咀嚼,饿了一天一夜之后别说是粗糠烂菜即使馊饭污汤他也吃得下去。 三下五除二解决了碗中的饭菜,百里冥彦随意揩了两下嘴居然还觉得有些好吃,抬头朝莫轻湘望去却见她早已经吃完,自己坐在里面角落里打坐,还十分贴心的收拾了碗筷整整齐齐的摆在牢门口。 她双目紧闭,似乎是在修炼。一想到自己经穴堵塞八脉不通,武功止步不前已有半年之久,百里冥彦就觉得心中沉重。武林大会近在眼前,他不想再次见到冥祁的时候依然是当初那幅处处都低他一等的小孩。 一念及此他便不由得发出一声轻叹。 叹什么气,是想师傅了吗? 耳边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百里冥彦心猛地一跳猛地起身抬头就看到千羽寒那张笑容邪气的脸。 却见千羽寒穿着一身牢头的衣服,腰间挂着把与他身形极其不符的大刀,但即便是这身打扮却依旧掩盖不了他绝世的风采。 百里冥彦忽觉自己表现得太过惊喜,有些尴尬地偏过头道:怎么不易容,你这样进来太显眼了。 千羽寒从腰间解下钥匙打开牢门走进来道:走得急没来得及,不过我已经想办法支开了其他的狱卒,不会有人进来的。略微一顿他缓缓道:至于那个尚书嘛总之他今晚是没有办法来的。 百里冥彦点点头,猛然意识到千羽寒方才的行为脱口道:我们这是要越狱吗? 当然不。千羽寒眨了眨眼睛俨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他道:如果我们在这个时候逃走不就坐实了你是凶手的事情吗? 的确如此。百里冥彦接着道:那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坐以待毙么? 你觉得我会任人宰割么? 百里冥彦摇头。 千羽寒笑道:你知道为何今天一整天尚书都没有来审问你么? 百里冥彦依旧摇头。 因为今天又有凶案发生了。 百里冥彦愣住。他知道凶案发生意味着什么,或许再发生一起他就可以自动脱罪了。但同时他也十分诧异,敌暗我明,既然对方一心想要陷害他就不会在他被捕的情况下再度出手如果这次的凶手不是那帮人,那就只能是 想到这里他扭头看了一眼千羽寒,却见他一脸坦然平静。 千羽寒察觉到百里冥彦怀疑的眼神,当即明白了百里冥彦的顾虑,不屑地笑道:这种小事犯不上我亲自动手杀人。 百里冥彦略微一怔,旋即自嘲一笑道:也是,你是何等的高高在上,又怎会为这种事脏了手。没等千羽寒接口,他就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接下来千羽寒面上飘过一丝诡谲,缓缓道:自然是引蛇出洞。 百里冥彦没有问如何引,而是问他:那我该怎么做? 千羽寒扭头看了他一眼随后轻轻一笑: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如此意义不明的话让百里冥彦有些无奈,但他却没有再问而是转而问:弦月呢? 千羽寒狡黠一笑,伸手从腰间大刀的刀鞘里抽出一把窄身长刀在百里冥彦面前晃了晃,道:我当然要先拿回弦月,神兵怎能让一群什么都不懂的官宦扣下。 原来刀比人重要么 百里冥彦暗想,如果没有这把弦月千羽寒都不会正眼看他。 千羽寒并没有把弦月交给百里冥彦而是又重新归入鞘中,在百里冥彦身边坐下,顺手拉起了他的手。 百里冥彦一惊,想要挣脱的时候却发现千羽寒在把脉,随后他沉声道:果然如此。 什么?百里冥彦心虚道。 千羽寒却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你的经脉淤积已经很严重了,如若不及时疏通恐怕会影响日后修武。 百里冥彦点头道:我知道。 千羽寒讥诮道:你怎么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知道你还不想办法解决,知道你还拖这么久 百里冥彦低声诺诺道:你以为我不想解决 千羽寒看着他轻叹道:好了,今天我会帮你疏通一次,不然过几天你想逃跑都没办法使出轻功。 百里冥彦点点头,却听见对面忽然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叫喊:师兄!你终于来了 原来是莫轻湘,百里冥彦居然把这茬儿给忘了。 谁知千羽寒居然摆出一副毫不惊讶的样子皱着眉不耐烦道:叫什么叫?喊魂呢! 对面莫轻湘拖着嗓子道:师兄,你可来了 难道你在这牢里就是为了等我?千羽寒一脸不屑,讽刺道:不知道又在等哪个小白脸呢 百里冥彦听着这俩师兄妹的对话,深深觉得他们真不愧是同门。 莫轻湘也不害臊噘着嘴道:不是又,我这次是真心的,谁知道那个笨尚书居然不来审问我。 千羽寒道:他忙着调查连环凶杀案哪有功夫管你这个小毛贼我劝你还是早点出去找机会吧,呆这里永远见不到他。 莫轻湘微微一怔,忽然垂下了头,沉默了几秒钟之后她霍地站起足尖一点掌间凝气伸手就劈开了上方小窗的木栏。她道:说得也是,师兄那我就先走啦。照顾好你的小徒弟,希望下次我还能见到他。说罢便跳窗而出,转眼便不见了人影。 百里冥彦看得目瞪口呆,冷不防千羽寒走到他身后盘腿坐下伸手唰唰两下封住了他风门、督俞两处穴位。 专心一点,我要开始帮你运气了。我只引导你走一次,你自己记清楚了,按照这种真气流转方式每日运转三个周天,七天之后你的七经八脉都会畅通。今天我先封住你的风门、督俞两处穴位,等有一天此两处不再有任何血气淤积你就可以继续修炼下去。 百里冥彦感受到千羽寒微凉的手掌抵住了自己的后背,也不知道为什么千羽寒的手总是凉凉的,就算是初夏也不免如此。不多时,百里冥彦感受到一股清凉的内息进入了自己的七经八脉,就像是一泓山涧清泉汇入干涩的田间,让他的四肢都感觉无比舒畅。 那股山泉顺着自己的经脉由上至下巨细无遗地流过每一寸每一厘,一丝一丝慢慢化开那些陈疾顽伤。那些都是一年来百里冥彦一次又一次不甘心的修炼冲撞而损伤的经脉,凡是修武之人都知道要耗费真气修复受损经脉最为费力,但千羽寒却不遗余力。 百里冥彦一边顺着千羽寒的引导缓缓疏通经脉一边仔细记忆着真气流转方式,不敢有丝毫马虎懈怠。待千羽寒音引导他走完三个周天,睁开眼的时候东方居然已经开始泛白,对百里冥彦而言只不过是合眼睁眼的一瞬。 感觉怎么样? 经脉畅通了不少,但运气的话还是有些费力。百里冥彦如实回答。 千羽寒道:没关系,这只是开头,等你自己熟悉了以后,自己运气疏导效果会更好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百里冥彦觉得千羽寒的气息有些弱。 略微一顿,千羽寒接着道:记住我今天的运气方式了吗?一定要记得每天都要运转三个周天,中途最好不要中断,否则容易走火入魔。 百里冥彦心中默默回想了一下,继而点头:我都记得了,其实和我以前修炼的方式很像,只是真气流转方式稍有不同。 千羽寒没有说话,察觉到千羽寒的异常百里冥彦转身看向他,只见他垂着头脸色苍白,额头冷汗涔涔。百里冥彦大惊,伸手想擦去他额头的汗,没想到他的肌肤竟冷如寒铁。 你你怎么了?百里冥彦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在颤抖。 千羽寒摇摇头,缓缓抬起头,眼神冷漠如寒箭,那一瞬间百里冥彦觉得自己几乎要被刺穿。 我问你,你先前修炼的是什么武功? 百里冥彦心猛地一震,立刻别开千羽寒那凌厉的眼神结结巴巴道:我姓百里自然是百里家的功法,你也知道七绝山庄最不缺的就是武籍,且多而杂这套运气心法都是我自己在武典阁里找的。 千羽寒眼睛眯成一条细线,细细打量着百里冥彦,看的百里冥彦后背发麻。良久之后他扭过头淡淡道:百里琛居然没有亲自培养你,这样放养真的好么? 百里冥彦心里松了一口气,缓缓道:我爹他已经视冥祁为少庄主,他只会亲手培养未来继承山庄的人 百里冥祁作为百里琛的长子,最早代表七绝山庄继承人出现在武林大会上的青年才俊千羽寒不会不知道,甚至他比其他江湖人士了解他更早。因为他们早在幼时就已经熟识,也曾是互相切磋比试的对象。他们二人刀剑相争的时候百里冥彦还是个刚刚会走路的小屁孩。 闻言千羽寒却冷笑一声道:少庄主?看来你很像得到这个位子嘛怎么,你出来闯荡、来找我是不是为了在你爹面前争口气,想拼一把? 百里冥彦愣了愣,沉声道:若说我不想争口气绝对是骗你的,我不想骗你,所以我就直接告诉你,我想成为少庄主,不想冥祁一辈子都压着我。 千羽寒沉默不语,半晌后他忽然起身,淡淡道:好,我信你旋即他忽然轻轻一笑,缓缓扭头怔怔的盯着百里冥彦:那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骗我。 第20章 第二十章 劫持 五月黎明的风带着丝丝凉意吹进潮湿的牢房。 百里冥彦只觉得背后发凉,连温热的心脏也仿佛受凉般轻轻颤抖了一下。 那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骗我。 千羽寒的话如同一把尖刀直刺百里冥彦的心,仿佛是一种昭示,昭示着真相,昭示着未来。 百里冥彦不敢看他,背过身子轻轻笑道:我哪敢骗你啊,你那么精明,在你面前说谎无疑是自掘坟墓。 千羽寒亦笑,点头道:也是,如果被一个小屁孩骗了,岂不是很没面子。略略一顿他接着道:好了,要走了,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百里冥彦转身疑惑道:什么事? 千羽寒狡黠一笑道:劫持。 黎君皓没有去上早朝,因为他一直到丑时都还在宫中。 寅时,他才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宫中回府。他的虽然万分疲累,但他依旧无法进入睡眠,因为只要他一闭上眼就会看到鸿景帝那张桀骜不驯的脸。 这位年轻的皇帝虽然登基不到两年,但权术之霸道手段之狠戾让每位臣子都对他望而生畏,原□□多位元老级别的重臣纷纷被他以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告老还乡,一年之内拔除所有的异类顺利坐稳了自己的皇位。黎君皓作为他亲手挑选的信臣,从一年前提拔他坐上刑部尚书的位子一直都很受器重,但最近却因为连环凶杀案的事情频频责难他,一时间让他很是头疼。终于有了点线索抓到了人,结果还没来得及审,凶杀案却再度发生 恋耽美 >千言——鸣熙(13) 黎君皓仰头靠在软轿里,伸手揉了揉干涩的眼角。向来有江湖中人参与的案件从来都不会好办,这一次他居然遇到了千羽寒,那个连江湖人都心惊的人突然出现在了这里,一定程度上就肯定了黎君皓的判断这次案件已经不是单纯的杀人案了,而是牵扯到了江湖纷争。 民不与官斗,但官却也不愿与侠争。 这次的事难办啊黎君皓不由得轻叹一声。 抬手掀起轿帘,东方已经开始开始泛白。黎君皓皱了皱眉,明天,明天这个时候是鸿景帝给他的最后期限。 在他放下轿帘的最后一刻街道的巷子口忽然出现了一个人,那人目光如炬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一瞬间黎君皓像着了魔般脱口道:停轿! 轿子应声而落,随轿行走的赵总管在外面低声应道:大人,有何事? 黎君皓掀开帘子走出轿子,回头四顾,略一沉吟然后道:你们先回去吧,距离也不远了我待会儿自己回府。 大人,天还未亮,奴才一定要确保您安全回府。 其实赵总管是非常为难的,不是因为责任而是他确确实实担心黎君皓的安危,毕竟刑部尚书得罪的人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地痞流氓,其中也不免有觊觎钱财的人想以命换财形形色色的人都在暗处威胁着黎君皓的性命,作为尚书府的总管最重要的就是保证自家主子的安全,哪怕是赔上自己的性命。 黎君皓看到赵总管眼眸中的担忧,会心一笑安抚道:没关系,就这几步路的事,还能有人劫了我不成。 可是 黎君皓抬手道:别说了,如果我半个时辰之内没回来,你们再来找我。 这一次,黎君皓说得决绝,口气坚定不容反驳,赵总管皱了皱眉终究还是不敢和自己主子叫板,只得点头离去。 看着赵总管一行人抬着空轿走远,黎君皓才转身朝方才那个巷子口飞奔而去,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着急什么,总感觉这一次如果错过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那个人。 但当黎君皓跑到方才那个巷口的时候,那里已经空空如也,黎君皓呆愣在原地心里一阵失落。 虽然不知道在期待什么,也不知道见了面该说什么,但总归是想见一面的。 你在找什么? 那个声音传来的时候黎君皓感觉自己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一瞬间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喂,你傻了么?千羽寒觉得无奈,伸手在这个木头人眼前晃了晃。 这时候黎君皓才反应过来,讷讷地转身,眼前的人和记忆中思念了千万遍的容颜重合,饶是经历过官场风云的黎君皓这时候居然也露出一丝青涩的表情。 你还记得我?黎君皓犹豫了许久才问出了这句毫无把握的话。 千羽寒低低一笑:当然记得,不过三年前的事,我的记性还可以。略微一顿他接着道:只不过没想到当初的小乞丐居然变成了如今叱咤官场的刑部尚书。 千羽寒其实并不记得,若不是那个尚书在见到他的时候老是有意无意地看他,千羽寒也不会察觉他对自己异常的目光,自然也不会想起三年前他随手帮了小乞丐的事情。 自己只不过是在一群人围打他的时候帮了他一把,顺带请他吃了一顿饭,就让这个人对自己心心念念了三年之久。 千羽寒轻笑,这个人还真是重情重义。 闻言,黎君皓怔了怔转而道:当时遭奸人陷害,才会沦落到那种地步也多亏大侠出手相救,如若不然也不会有今天的黎君皓。 黎君皓?原来这个人叫黎君皓。千羽寒微微一笑欠身道:无妨。顿了顿他脸上礼貌的微笑猛然消失换上狡黠诡谲的笑意,他似笑非笑地盯着黎君皓道:况且我也不是做事不求回报的人。 听到千羽寒这样说,他便应声道:千大侠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我定当鼎力相助。 哦?是么。 千羽寒挑了挑眉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一双桃花眼美如星辰。这眼睛虽美,却盯得黎君皓全身紧绷,倒是比在鸿景帝面前还局促紧张了。 黎君皓点点头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个是从小就被先生教导的道理。 也不知道眼前的人是真的没有看出来自己的企图还是他就是这么刻板单纯,千羽寒忍不住掩嘴轻笑,但眼神却依旧凌厉。好,既然尚书大人都这么慷慨的承诺了,我就直说。 千羽寒眼神一转,手指飞速点中了黎君皓的穴道定住了他,在黎君皓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感受到了自己的手腕处传来一股异样的冷意,仿佛来自北荒冰川的寒流急速攀上了自己的整个手臂。 黎君皓大惊,全身却动弹不得只能用惊慌又疑惑的眼神看着千羽寒。 千羽寒嘴角勾起,邪邪一笑道:大人莫要惊慌,我只是以内力暂时封住了大人的手臂,只要大人按我说得做,我自然会帮大人解除,如若不然千羽寒忽然靠近了他,笑意还未退去的眼神中包含着某种意味不明的危险,他薄唇微启,轻轻道:如果不然你的手臂就废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似乎在他眼里这样的事情早已司空见惯,或许一壶好酒洒了都会让他心绪起伏一下。 其实黎君皓不知道千羽寒对待他的手段已是很温柔,千羽寒一贯都是挟命威逼,一条胳膊算的了什么。 黎君皓眼瞳颤抖,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平静下来,抬头直视着千羽寒道:是为了那个小子的事么?我不能同意。 千羽寒挑眉道:还没听我说就拒绝,不怕我生气么? 黎君皓第一次扭头正眼看向千羽寒,眼底渐渐蓄起了不可妥协的气势:唯独关系到这次连环凶杀案的事情我不能答应你。 千羽寒眼睛微微眯着,从黎君皓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纤长的睫毛。良久他忽然笑了,瞅着黎君皓道:说得好像除了这个什么都能给我一样? 只要除了这件事。 只可惜,现在我只想要你帮我这件事,其他我想要的你都给不了。 你说,只要你说出来的我都会尽量满足你。 千羽寒冷哼一声,欺身逼近他,一双冷冷清清的眸子里此时却充满了不屑与嘲讽,只听他一字一顿道:我要《千言谱》,你给得了么? 一直等到天大亮赵总管都不见黎君皓回府,他心急如焚带着府兵正准备出门寻找的时候黎君皓居然毫发无损地回来了,只是他身旁还带着一个人。 这个人弱冠年纪样貌平平,青衫白履手持折扇,一副书生模样。 赵总管心中狐疑,上下打量了一番,皱着眉迎上去低头行礼道:大人,奴才恭候多时。 黎君皓神色淡淡开口道:嗯,这位是我的朋友,多年不见相谈甚欢。在书房准备些茶点,我们叙叙旧。 赵总管从黎君皓入朝为官到晋升为尚书一直是黎府的总管,但他却从未见过这个人,不过既然主子这样说了,做奴才的哪敢质疑,当即就点头应承下来带着侍女去准备了。 待赵总管离去,黎君皓才带着这个陌生年轻人转身朝后宅走去。他们二人一前一后快步疾走,到尚书府深处的一间阴面的屋子前才停下。 黎君皓朝看门的两名侍卫点点头,侍卫立刻会意打开了房门。顿时一股阴冷的寒气扑面而来,偌大的房间中央摆着六具白布遮盖的尸体。 等侍卫关上门,黎君皓才缓缓转身看向跟在身后默然不语的男子,他沉声道:尸体已经看到了,千羽寒,你到底想做什么?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查尸 闻言千羽寒却轻轻一笑,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他道:看尸体当然是为了查案,不然你以为呢? 黎君皓一愣,迟疑道:查案?你要帮我查这次的凶杀案? 千羽寒没有理睬黎君皓径自朝一具尸体走去,伸手解开白布仔细观察起来。不,我不是帮你查,是帮我徒儿。 黎君皓走过去道:就是被我抓起来的那个?可是 他不是凶手。黎君皓还没有说完,千羽寒就打断了他:我很想知道你断定他是凶手的依据,看样子似乎是因为弦月。 千羽寒一语中的,黎君皓微微一怔缓缓道:我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中提供了相关线索。即便黎君皓决定坦白,但他也不想现在就和盘托出。 千羽寒微微皱眉,随即道:他是不是说只有弦月才能造成这样的伤口,还提供了弦月主人现在的行踪。不是疑问的口气,千羽寒很肯定自己的判断。 黎君皓身形一滞,抬眼怔怔地看着千羽寒,千羽寒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是我。 黎君皓有些讶异地看着千羽寒,忽然间他发现这个美得不可方物的男子不仅仅是容貌和武功出众,还十分聪明,城府之深沉让在官场上磨炼了多年的黎君皓都倍感迷惑。 千羽寒似乎全然没有察觉到黎君皓的异样,接着道:过来给我说说这些个尸体的情况。 黎君皓没有因为千羽寒反客为主的态度而生气,反倒走过去站在千羽寒身边看着眼前的尸体道:这是第三位死者,内阁学士。他死于五天前的夜晚,凶手一刀封喉。说着他伸手指了指死者脖颈上几乎要断颅的刀伤,可以看到创口平滑是利器所致。 接着黎君皓指了指左手第一个尸体道:那个是第一位死者按察使,死于七天前深夜,凶手手法一致,手起刀落毫不犹豫。第二位是八部巡抚,死于六天前深夜 一直听黎君皓讲到第五具尸体千羽寒才抬手示意他停下,只见千羽寒皱了皱眉道:这个凶手是专捡位高权重的人杀啊,而且越来越嚣张,最后居然杀到内务府总管身上去了 黎君皓道:也正是如此,皇上才会大发雷霆下了死令。 千羽寒点头表示同意:连皇帝身边的人都敢动,也难怪皇帝不害怕 害怕?黎君皓有些不明所以。 千羽寒笑道:当然了,如果有人能突破守卫重重的内务府,难保不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皇宫 黎君皓一震,转而扭头看了千羽寒一眼。 我虽然有那个能力但也没闲到大半夜潜入皇宫就为偷喝一口御酿。 听千羽寒这么一说黎君皓更加忍不住转头盯着他,觉得这个人真是完全琢磨不透。 千羽寒便大大方方任由他打量,随后扭头对他狡黠一笑道:难道那厚厚的围墙中还有其他什么能吸引到我么? 不等黎君皓反应,千羽寒便径自走到第五具尸体前从袖中摸出银针刺入死者咽喉,见状黎君皓坦言:不用试了,仵作已经详细检查过,这些都是死于脖颈伤口,而且都没有中毒。 千羽寒却摇摇头:我自然知道他们没有中毒,但中没中迷|药就不一定了。说罢,千羽寒拔出银针,果然经过特殊处理的银针尖端变成了诡异的蓝色。 看到预料中的情况,千羽寒唇角勾起轻轻一笑道:果然如此。那笑容自信而诡谲,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仿佛已经洞穿了一切,就算是被平庸的面皮遮盖着,黎君皓都能想象出千羽寒那骄傲高贵的美艳姿态。 发现什么了?一句话问出口,黎君皓蓦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相信了这个男子也已经承认自己先前判断是错误的。 千羽寒道:你可知道弦月的刀伤有什么特点? 黎君皓皱眉缓缓道:伤口平滑,创口长而窄,中段入刀尤为深,两侧则较浅。 千羽寒看着他眯了眯眼沉默良久忽然嗤笑一声道:完全的主观臆断。伤口平滑,创口长窄这两点只要是件利器都可以做到,你以为长刀就会造成长的伤口么?告诉你,短刀一样可以。千羽寒毫不留情的批驳着黎君皓:深浅问题完全无关刀形,只在于你入刀的方向和运刀的力量。右撇子左入,则伤口左深右前;左撇子右入,则右深左浅。说到这里千羽寒顿住,眼神锋利地投向黎君皓:至于你方才形容的情况,更多是有人故意为之。给你一把长刀让你杀人,你能做到恰恰好中段深两端浅么? 黎君皓被教训得一愣一愣,但仔细思考后又觉得对方说得不无道理甚至是切中要害。单凭伤口千羽寒就能分析出这么多问题,若是把整个卷宗给他破案岂不是手到擒来。 所以说,这些伤口都是人为造出来的,多半是先迷晕对方然后制造好弦月的伤口,然后再向你通风报信。 黎君皓一愣,随即恍然:你的意思是送来密信的人就是真凶? 千羽寒微微一笑,不置可否道:你觉得呢? 而且这样的伤口绝对是一个武林高手留下的,否则不可能用一把短刀迅速切出这样的伤口 黎君皓怔怔地看着千羽寒,他知道这个人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百里冥彦于牢房深处凝息静坐,催动着真气一次又一次冲击着风门穴和督俞穴。这整整一天他都在按照千羽寒教他的方式运气流转,虽然只有一天他居然奇迹般的疏通了身体中少一半的淤积,督俞穴已经隐隐有松动之势,相较千羽寒说的七天之限进程快了不知多少倍。 流转完三个周天后,百里冥彦睁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奇怪的是今天一整天居然没有人来给他送饭,自然也没有人发现对面牢房已经是人去楼空,百里冥彦不禁轻叹:堂堂刑部尚书府的牢房也不过如此。 牢房里黑漆漆的,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牢头竟然都没有点灯,只有清亮的月光透过窄小的窗户照进来。他揉了揉肚子,一天没有进食腹中早已唱起了空城计,想起冥祁早已能做到闭关修炼而三天不进食,他忽然又痛恨起自己来。居然连这点小事都比不过冥祁,还妄想超过他 也许是太饿了,大脑混乱,忽然想起以往父亲对冥祁的无微不至的关怀对自己的冷眼,冥祁不可一世的鄙视神情。百里冥彦忍不住抬手一掌轰出,只是没想到这气头上的一掌竟然把牢门生生轰开了,烟尘落地后,百里冥彦看到眼前的木制牢门只剩下几片木头渣子,心头顿时一惊。 恋耽美 >千言——鸣熙(14) 百里冥彦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眼前被自己一掌轰开的牢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顿时喜上眉梢。他现在的功力俨然已经恢复了六七成,不说是七天他甚至觉得不出三天他就可以打通全身经脉完全恢复功力。 黑暗里忽然传来一阵响亮的掌声,百里冥彦闻声看去却只能看到一团黑影。只听那黑影低低一笑道:不愧是小少爷,先前走火入魔经脉受损,如今得到千羽寒真传后不过短短一天就已经恢复七八,如果庄主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那话音一出,百里冥彦便知来人是谁,只是他想不到那人竟来得如此之快,甚至不需要他通知就已得知了千羽寒亲传他的消息,就仿佛那人如影子般躲在暗处一直监视着他。 百里冥彦不想跟他多言,口气厌烦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就回去禀报父亲吧,不过我希望你下次不要这么贸然出现,你以为千羽寒是这么好骗的么? 那人却不以为意,随口道:虽然千羽寒戒心很重,但小少爷您不也顺利攻下他了么,那日在【七星阵】中我就察觉到他对您是真的喜欢。略微一顿那人突然低笑了一声:果然,当初庄主派你出来是正确的,只是想不到千羽寒居然还是个念旧情的人,真好奇如果他知道你一直在骗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闭嘴!百里冥彦突然爆喝一声,那个骗字深深刺痛了他的心脏。 做好你的本分,回去禀报庄主吧! 躲在暗处的人却没有收笑,缓缓道:到底还是孩子但真正单纯的孩子是不会骗人的。说罢那人轻笑着离去,只留下那一声又一声嘲讽的笑回荡在漆黑的牢室里。 其实百里冥彦并不理解为什么当初父亲会指派他来寻找千羽寒,他只知道那一晚父亲第一次正眼看了他,用严肃认真的口吻对他说话。那是他十几年来第一次受到重视,第一次超越了冥祁在父亲心目中的地位。 他说:冥彦,去接近千羽寒,然后得到《千言谱》。待你归来时,少庄主的位子便是你的。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引蛇出洞 夜半三分,孤灯如豆。黎君皓提笔于案前反复回想着那个人的话,每一次想起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那个人清冷的容颜和狡黠的眼神,那样自信且高不可攀,似乎没有事情可以难道他,即使江湖险恶人生百态他依然可以从容不迫地走过四季。 桌上还是前些日子写的困字,他低头看了一眼伸手把那张宣纸揭去,拿出一个空本奏折开始洋洋洒洒地书写起来。半炷香后,黎君皓落笔,扬声唤来了一直候在门外的赵管家。 去把这本奏折交给吏部尚书,然后请他重新誊抄一份于今日早朝奏予圣上。黎君皓如是说,今日便是圣上给他的最后期限。 赵总管点点头,双手接过奏折,或许是因为操劳一日有些疲累,黎君皓看见他的手竟然有些轻微地颤抖。 黎君皓看了他一眼安慰道:是不是累了?如果累了就派其他人去送折子吧。 闻言赵总管连忙道:不妨事,这等重要的事情,还是由奴才亲自去稳妥些。 黎君皓点点头:也是,这么多年来,你办事从来没有出过错,我也是一直都信赖着你。 能够为大人所用是奴才之幸。说罢,赵总管行礼退去。 黎君皓看着赵总管已经关上的门扉忽然锁紧了眉头。 赵总管拿着折子匆匆出了尚书府,一路疾走过了两条街,他才停下脚步。 夜风从空旷的街巷呼啸而过,吹得灯笼中的烛火明明灭灭。赵总管走到一个狭窄的巷子里,放下手中的灯笼从袖中取出奏折。原本应该不识字的赵总管却看着奏折脸色渐渐阴沉,半晌过后他把奏折收回怀里在冷月下露出一个渗人的笑容。 让吏部尚书成为下一个猎物也不错 百里冥彦被千羽寒从牢房里拽着出来的时候还饿着肚子,千羽寒几乎是突然出现然后二话不说就连拖带拽强行带走了他,百里冥彦甚至没来得及说一句话没来得及和相伴了他两个日夜的小强道别。 千羽寒轻功极好,他把百里冥彦从前日莫轻湘轰开的窗户先扔了出去,百里冥彦当场大脑挂空,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摔死的时候千羽寒却及时接住了他,也是这个时候百里冥彦才发现原来这座牢房建在河边,窗户外面就是流经京城的渭河。千羽寒抱着百里冥彦脚尖在水面上轻点借力,他身姿轻盈如飞鸟,承受一个少年的重量对他似乎可以忽略不计。 千羽寒轻轻飘落在岸边,在百里冥彦还没回过神儿的时候突然松开了手,然后百里冥彦就重重摔在了草地上。 草地上沾着冰冷的夜露,百里冥彦穿的黑色锦服瞬间就被浸透了,冰冷的触感也让他立刻清醒过来。 他喂了一声,皱眉从地上跳起来一边拍打着粘在身后的泥土一边怒道:你就不能温柔一点么?! 千羽寒眯了眯眼俯身靠近百里冥彦道:你应该打听一下以前的我,就知道我现在对你有多温柔了。 千羽寒犀利的眼神让百里冥彦不敢直视,他缩了缩脖子后退了几步但还是倔强地冷哼道:难道我该感谢你么? 千羽寒嗤笑了一声,抬手揉了揉百里冥彦蓬乱的黑发道:等明天找个好一些的客栈洗洗干净吧,头发都要生虱子了。 百里冥彦甩了甩脑袋,僵着脸避开千羽寒不安分的爪子:说吧,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不会是真的越狱吧。 千羽寒微微一笑道:不愧是我的徒儿,脑子不错。当然不是越狱,不然岂不是坐实了你的罪名。他顿了顿接着说:我们现在就去抓凶。千羽寒的眸子里闪烁着光彩,就如一只看见猎物的野兽,流露出难以抑制的兴奋。 百里冥彦怔愣了一瞬接口道:好,我现在已经可以使出三四成功力,不会拖你后腿的。 闻言,千羽寒愣了愣旋即安然一笑道:傻徒儿,你就对师傅这么没信心?我是谁?我可是名震江湖的千羽寒。不说是一个你,就算再来两个我都不会觉得拖累况且她曾说过要好好保护你。 后面千羽寒说了什么百里冥彦都没有听到,他只记得那天他看到了这世间最美的风景。如果说千羽寒之前的笑都是客套都是伪装,那么这一次他的笑是如此的明媚而温柔,那是发自内心的关心和宠溺。 百里冥彦看到对方那双晶亮瞳仁中倒映出的自己,多年以后他才恍然发现,原来早在少年时期自己就已经被这个人征服,哪怕后来他欺骗、背叛、利用、伤害了自己,他都能义无反顾地追逐着这个人,耗尽所有力气只想接近这个人哪怕一步,或者是千里追寻只为遥遥一眼。 百里冥彦被千羽寒拎着翻入一户高墙大院,没有经过正门,百里冥彦也不知道是京城哪户权贵的宅院,但看修建能确定是权贵无疑。 此时宅院里漆黑一片,只有东北方向的一间屋子亮着烛火。百里冥彦不敢出声,生怕吵醒了谁影响到千羽寒的行动,只能将一肚子的疑问先咽下去。 千羽寒径直朝那间透出光的屋子走去,脚尖一点跃上了屋顶,他低头看着百里冥彦的目光似乎是在询问需不需要帮助,百里冥彦却立刻摇了摇头。 低头深呼吸之后百里冥彦试着气沉丹田运气,果然这一次没有再出现关节穴位疼痛的状况,感觉到身子变轻盈百里冥彦脚尖发力往上一跃,出乎意料的轻松,只是大喜过望之时却没有注意落脚的动作,发现落位有误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脚下一滑直接向千羽寒扑了上去。 下一秒,百里冥彦就将千羽寒整个人扑倒在了屋顶,若不是千羽寒反应快先发力接应着,这会儿恐怕屋顶都被他撞穿了。 这一撞百里冥彦被撞得头晕目眩,过来许久他才甩了甩脑袋双手撑起身子,这不起来还好,抬起头就对上了千羽寒那双晶亮深邃的黑眸。直到这时他才发现两人此刻的姿势极其暧昧,距离近到他能感受到千羽寒温热的气息,甚至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清香。 那是一种十分清爽似是栀子花香的味道,而这股香虽清淡却极具吸引力,让百里冥彦痴痴愣住,让他想要靠近,想要靠得再近一些,再近一些 目光略微偏移就看到一双形状姣好的唇瓣,只要稍微低下头就可以触碰到,那是只要触碰过一次就会被俘获的触感。 人总会在某些时刻失去灵魂,比如此时。百里冥彦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已经游离出体外,让他情不自禁垂下了头想要去亲吻那双唇,可就在他要触碰到的时候却被一双手毫不留情的推开了。 突然的动作让百里冥彦瞬间清醒,他瞪大了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为自己方才鬼迷心窍的动作而震惊。百里冥彦动了动嘴唇觉得应该说些什么却被千羽寒捂住了嘴巴。 千羽寒一只手捂住他的嘴略微发力两人位置瞬间颠倒,千羽寒伸出另一只手压住肩膀。 嘘别说话!千羽寒压低声音道:猎物来了。 百里冥彦一愣,顺着千羽寒的视线看去,虽然光线昏暗但依然能看到空旷的院子里有一个黑衣人。那人步履缓慢,完全不像一个入侵者,倒像是主人在自家闲庭信步。只是这个人的身形有些熟悉,百里冥彦觉得自己好似在哪里见过。 就在百里冥彦以为这个人就要这样散着步的时候他忽然身形一闪紧接着就听见门吱呀一声,说时迟那时快千羽寒也随之跃下屋顶闪身进入房内。这一切变化都太快,百里冥彦跳下屋顶进入房间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一幕: 黑衣人手握一把普通短刀抵在褐衫老者的脖颈上,而千羽寒手持弦月架在黑衣人肩膀上,弦月已经割破了黑衣人的脖子有一丝细血沿脖颈流下。 百里冥彦的出现打破了双方对峙,百里冥彦察觉到黑衣人手指动作的时候便毫不犹豫地冲上前空手挡住了刺向千羽寒的飞针,千羽寒抓住机会弦月翻转瞬间就割断了黑衣人持刀的手筋。 短刀落地,黑衣人低喝一声左手化拳为掌想要自裁却被千羽寒及时拦下,千羽寒封了他的穴道伸手扯掉了蒙面。 恰在此时,门被推开,黎君皓身着紫色官服,服饰整齐一丝不苟,他静静地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面纱背后赵总管的脸。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沉默的羔羊 黎君皓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对赵总管而言却像一场无声的凌迟。 半晌过后,黎君皓忽然垂下头苦笑了两声再抬起头的时候他眼中已经没有了犹豫,他低哑着嗓音道:赵总管没想到真的是你。 他还记得千羽寒问他的话:凶手是谁对于我来说根本无所谓,我只是想找到凶手帮我徒儿脱罪反倒是你,无论凶手是谁你都可以接受吗?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凶手居然是在自己身边这么久已经成为他左右手的赵总管。 赵总管是五年前被黎君皓救回来的。当年渭河发大水,赵总管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黎君皓当时也还只是个监察御史,他在视察灾情的时候遇到了赵总管,当时赵总管因为食物被一群难民围殴,黎君皓出手救下他见此人眼神明亮思维敏捷便招回府中。谁会想到当初那个挨打不还手的人如今却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凶犯,手起刀落毫不迟疑俨然是被严格训练出来的顶尖杀手。 赵总管幽深的眸子淡漠无光,他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道:不错,是我。 黎君皓顿了顿沉声道:为什么? 赵总管微微一怔,随即恍然,这是黎君皓给他最后的机会,只可惜他却不能开口辩解什么,因为他根本无从辩解。赵总管苦笑着摇头:江湖纷争恩怨相报罢了。他一句话说得风轻云淡,黎君皓却能听出其中的无奈慨然。 还没等黎君皓开口千羽寒却忽然笑起来,他瞥了一眼视死如归的赵总管道:恩怨相报?赵总管还真是恩怨分明呐! 所有人都能听出来这句话中的嘲讽,众人都在等着千羽寒接着说下去却听他语气忽然一转眼神瞬间变得凛冽起来,他定定地瞅着赵总管厉声道:幕后主使是谁?! 除了百里冥彦以外的所有人都愣住了,果然不是江湖人永远不会懂江湖事。 赵总管一怔随即冷笑道:人是我杀的,没有主使。 如果不是碍着其他人千羽寒有一千种方法可以让眼前的人开口招认,但只要有皇权掺和其中,他就不会动真格。千羽寒道:如果你要证据,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略微一顿千羽寒接着道:死者一共六个人,但这六个人并不是同一个人所杀,虽然伤口相似但运刀手法还是有区别的。这些人死前都中了迷|香,而且还不是普通的迷|香而是镇魂香。 百里冥彦一愣,转眼看向千羽寒,镇魂香让百里冥彦想起了辽沂吹雪阁遇袭的事情。镇魂香是专门针对武林高手的迷|香,民间少见,就算是皇家也不一定会有,用镇魂香的人必然是江湖中人,那么这个人和之前袭击他的人会不会是同一伙 千羽寒接着道:赵总管,我想你还没有富裕到可以买得起这么多镇魂香吧 赵总管看了一眼千羽寒没有说话,千羽寒狡黠一笑道:不要摆出一副你怎么知道的表情,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谁吗?说罢千羽寒走上前在赵总管身旁说了一句什么,之后赵总管脸色突变,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令人震惊的事情。 随后赵总管脸色苍白道:你想知道什么?他的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千羽寒道:我不是都说了么,我想知道幕后主使或者说沈青云之死的真相。 赵总管脸上的惊诧一闪即逝但还是被千羽寒敏锐的捕捉到了,千羽寒一字一顿道:不要妄想对我说谎。 赵总管怔愣了片刻忽然长叹一声,这个中年人似乎一瞬间老了十岁,他缓缓道:我只不过是个杀手,上头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至于其他的我都不知道 这句话无疑是承认了幕后主使的存在,但赵总管却欲语还休,还是不肯完全松口。 千羽寒似是早有预料最后又加了一把火: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只要你肯说出真相,之后的事我会帮你解决的。 赵总管全身一震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千羽寒,千羽寒却露出一个自信的浅笑:你觉得用一句话换我的一个承诺不值得? 赵总管怔怔地看着千羽寒眉头紧蹙似乎在确认千羽寒方才的话,良久他才轻叹道:千羽寒的一个承诺千金难换,怎么会不值得。沈帮主那件事一语未毕,赵总管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了突然飞来的银针在一瞬间戳穿了他的喉咙。 恋耽美 >千言——鸣熙(15) 雪红针! 千羽寒反应最快,脚下一动人已经追着外面的黑影飞掠而去,百里冥彦紧随其后,但前面的人速度很快,追了两条街距离不但没有拉近反倒越来越远,就在百里冥彦快跟不上的时候千羽寒忽然在一个屋顶上停了下来。 百里冥彦加快几步追上千羽寒,在他身后一边喘息一段断断续续道:怎怎么不追了 千羽寒没有回答他而是朗声道:沈青云,出来吧! 百里冥彦先是一愣随即脱口惊道:沈青云?!他他不是已经死了么。 千羽寒沉声道:他没有死。 话音刚落,就听见黑暗中传来一阵低笑,千羽寒飞身跳下屋顶轻巧地落在一个小巷里。月色下百里冥彦看到巷子尽头站着一个人,那人一袭黑衣隐匿在阴影里,看不清面容。 千羽寒轻笑着走上前:沈副帮主,别来无恙。略微一顿千羽寒又仿佛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勾起邪邪一笑道:说起来我们也只是六日不见而已,武魂。 夜风起,推动着乌云遮掩了月光。黑衣人沉默不语,身后却响起了掌声,百里冥彦惊诧转身,目光所至是一人独立于巷口。 乌云飘过月光倾泻,再次照亮了寂静无人的街巷,沈青莲站在巷口紫衫翩翩衣袂翻飞,月光清冷映得他脸色愈加苍白。他绝美的面容冷若冰霜,微蹙的眉头是他脸上唯一的表情。 千羽寒回头看了一眼,拍手笑道:呵,俩兄弟凑齐了真好,省得我再赶回辽沂赴九日之约了。说罢他转身走向沈青莲:沈帮主,凶手我查到了。 千羽寒还没有走到沈青莲跟前就感到身后升起一股强烈的杀气,紧接着眼前闪出一个人,几乎在同时身边也多出了一个人。 武魂挡在千羽寒面前冷冷地看着他,而百里冥彦就站在千羽寒身旁,伸出一只手护住千羽寒警惕地凝视着武魂另一只手已经抽出了千羽寒手中的弦月。气氛瞬间就紧张了起来,四个人眼神冰冷似乎随时都准备刀剑相见。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千羽寒,他将百里冥彦的手按下去,缓缓道:沈帮主,今日我是来赴约的,就算是要动手也等我把话先说完。 沈青莲也拦住武魂,淡淡一笑道:失礼了,阁下请说。 千羽寒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武魂道:我想先请沈副帮主以真容相见。 武魂一震,浑身上下都弥漫着浓浓的杀气,直到沈青莲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放松下来。 沉默良久武魂伸手缓缓扯下黑色蒙面露出一张和沈青莲有几分相似但又比他多了些锐利更加硬朗的脸,沈青云低哑着嗓音道:你怎么知道的? 千羽寒狡黠一笑道:我刚才知道的。 沈青云一愣,顿时怒气上涌狠狠道:你居然敢套我! 千羽寒道:我千羽寒有什么事是不敢做的,况且我早就知道只是没有证据而已,现在你当面露出真容倒省去了不少麻烦。 沈青云怒极欲动却被沈青莲拦下,只见沈青莲轻笑道:不愧是千羽寒,其实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知道了吧? 千羽寒摆手道:我还没那么聪明那个时候我只是好奇这位传说中的冷面杀手为何对你如此在意,已经超出了属下对帮主的关心。另外江湖传言青莲帮杀手锏武魂直接听令于帮主很少在帮内出现,那么我想知道既然在帮内很少露面又为何会熟悉帮内事务?最后一点,你们的目的不仅仅是百里冥彦说到此处千羽寒冷笑一声接着道:恐怕你们最主要的目的是我或者说是《千言谱》吧。 让沈青云假死,然后再以武魂的身份出现,一方面嫁祸百里冥彦有正当理由追杀他,另一方面逼他来找我引出我的行踪借机寻找《千言谱》。得知我们要入京调查你们便紧随其后,同时飞鸽传书到京城分舵开始借着之前的凶杀案继续杀人伪造成连环凶杀案再次嫁祸到百里冥彦头上,等到我们到达京城之时就把消息透露给官府,想办法将我和冥彦分开试图各个击破城郊那家客栈恐怕也是你们的人,我们落入机关是计算之外的事情而为了让我们暴露在官府面前又用毒蜘蛛逼我们出现如此种种可谓是不择手段。 沈青云脸色铁青,就连先前还从容不迫的沈青莲也变了脸色,眼神变得阴鹜。 见状,千羽寒有种撕开面具的快感,紧接着道: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们万万想不到刑部尚书会和我认识并协助我,更想不到机鬼会突然出现并帮助冥彦。 百里冥彦听得一惊脱口问道:机鬼帮我? 千羽寒淡淡道:你以为我们在客栈时为什么会落入机关,七星轨又为什么会变得复杂?你不觉得是有人为了拖住我们不想让我们在官府面前暴露么?而且尚书府的大牢也不是那么随随便便就能离开的 闻言百里冥彦忽然沉默了,一股浓烈的无力感充斥在心头,种种遭遇过后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个无知的小孩,分不清敌友。但他心中还是不明白机鬼为什么会帮他,难道机鬼不是冥祁的人 听千羽寒说完,一直沉默的沈青云忽然开口道:不错,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们也不绕弯子,可否借《千言谱》一阅。 千羽寒微微一怔笑道:你还真是直接,但很不好意思,我身上确实没有《千言谱》,如果你们想要还不如去武林大会何必在歪门左道上浪费时间。 没有? 沈青云眯了眯眼,下一秒忽然拔剑暴起发难,千羽寒提起弦月迅速格挡,一刀一剑银锋闪闪在漆黑的巷子里折射出渗人的寒光。千羽寒单手持刀脚步缓慢只守不攻一招一式却游刃有余;而沈青云则动作极快,招式繁复看得人眼花缭乱。 千羽寒一边后退一边嘲笑道:你还真有自信敢对我出手。 沈青云道:我就是想试试传言中的千羽寒到底有多厉害!说罢他忽然跃起,凌空一刺势如破竹朝千羽寒面门冲去。 千羽寒却淡淡一笑,似是叹息道:自不量力。紧接着弦月铮然一响,千羽寒刀锋一转反守为攻,银月之下似有无数把刀在晃动,沈青云只觉得右手一震全身的经脉都好像开始震颤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剑已离手。 千龙九斩?!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千龙九斩 百里冥彦记得小时候冥祁经常翻来覆去练习一种刀法,彼时他还年幼,看着眼花缭乱的招式只觉得十分厉害,但每次练完冥祁都皱眉摇头道:果然还是空有其表不明其实,无论怎么模仿仍旧只是形似而已这个时候百里冥彦就会过去问冥祁:哥哥,这是什么刀法?,冥祁便会摸着他的头说:偷偷告诉你,这叫【千龙九斩】,是《千言谱》里的招式,只可惜我没有学会只记了个大概,不然就凭这一招便已经可以在武林大会傲视群雄 直到今日,百里冥彦见到千羽寒方才那一招的时候才明白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千龙九斩,那样的凌厉果决,手起刀落,就算是看清了刀势却也已经来不及躲过。 听到百里冥彦发声,千羽寒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晦暗不明,让百里冥彦不由得全身一震立刻噤声。 沈青云扶着颤抖的手臂抬头看向千羽寒,他咬紧牙关动了动身子似乎想去捡落在地上的剑,最后却还是停下脚步低头不语。 沈青云知道自己已经输了。剑客握剑杀敌,剑就是命,当剑离手时便是剑客的死期。 沈青莲扭头看了一眼沈青云深吸一口气上前拱手道:多谢千大侠手下留情。他看得出来千羽寒只用了五成的力,哪怕方才再加一成力到时候掉的就不是剑而是沈青云的整条手臂。 沈青莲态度的转变已经摆明了意思,千羽寒却冷笑一声道:非要等刀架在脖子上了才肯低头忽然千羽寒话语一滞垂下了头,百里冥彦愣了愣刚要上去看看却听得千羽寒冷喝一声道:你以为我会放过你们吗?! 不等沈青莲再说什么千羽寒已经提刀上前,沈青莲脚下生风拖着沈青云便往后退去,只听得叮叮~两声,弦月轻而易举便弹开了沈青莲雪红针。显然区区两根雪红针根本阻挡不了千羽寒的攻势,但沈青莲也毫不给千羽寒喘息的机会回头袖中又甩出数根雪红针。 百里冥彦看见千羽寒突然出手心中先是一惊随后便追上去。他必须要拦住千羽寒,至少现在,沈氏兄弟还不能死,青莲帮也不能灭。 沈青莲本以为雪红针就算无法命中至少也会阻拦千羽寒的动作,只是没想到千羽寒完全可以无视雪红针,无论飞针速度多快轨迹多刁钻都可以被千羽寒尽数格挡避开。沈青云见势不妙,无奈右手还处于麻痹状态,飞掠间只能用左手抽出腰间的短剑以应不测。 千羽寒速度越来越快,沈青莲再次回头的时候弦月锋利的长刃已近在眼前,已经没有退路了,他想,只是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千羽寒非要置他们于死地。思虑间沈青莲似乎听到了耳边的刀啸,同时他也握紧了手中的布囊。 铛~ 刀剑相撞在空气中摩擦出耀眼的火花,沈青莲猛然回头却看到沈青云左手持短剑硬生生接下了千羽寒的千龙九斩。 时间仿佛凝结,一秒、两秒 然后沈青莲听到一声清脆金属断裂声,沈青云手中的短剑应声而断,同时沈青云无力地垂下了左臂。 一瞬的停歇,百里冥彦已经追了上来,他看到千羽寒再次举起弦月,如果说方才千羽寒都只是玩笑似的打闹,那从他语气变得冰冷时百里冥彦就知道他开始动真格了。上一次有这种感觉便是入京途中遇袭的时候,百里冥彦还清晰地记得当时千羽寒杀气四溢的冰冷眼神。 弦月就悬在沈青云头顶,已经来不及犹豫,百里冥彦知道如果他再不出手沈青云必死无疑。 师傅! 千羽寒没有停留,手中弦月受力落下,却在半路被人截住了。那是一种钝而柔软的触感百里冥彦空手接住了弦月。 滴答,滴答 鲜血顺着弦月银光闪闪的刀刃滴下,落在被月光照得雪白的地面上,宛若点点腊梅鲜红而刺目。 千羽寒一怔,嘴角挂着的冷笑退去眼睛微眯渐渐蹙紧了眉头。 放过他们吧。百里冥彦语气淡淡,似乎对手上的伤毫无知觉,实际上弦月几乎砍断了他的手掌。 千羽寒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动作。 见状百里冥彦立刻扭头对沈青云道:还不快走! 沈青云脸色变了又变回头看了一眼沈青莲,沈青莲点点头拱手对百里冥彦一揖,旋即带着沈青云飞掠而去。 直到沈青莲离去后许久,千羽寒才摇了摇头收起了弦月,他收刀的时候毫不留情,锋利的刀刃又把百里冥彦的伤口加深了几分。 千羽寒将弦月归于鞘中,转身离去,百里冥彦缓步跟上。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千羽寒似乎在顺应着百里冥彦的步子也走得很缓慢,但始终和百里冥彦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而百里冥彦也默然跟在后面不紧不慢,似是一种无声的对峙,双方谁都不肯先开口。 夜风中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气绕过鼻尖,千羽寒蓦地停下脚步冷冷道:那只手恐怕是要废了顿了顿千羽寒转身看向百里冥彦轻叹道:为了那些差点害死你的人,值得吗? 百里冥彦捧着受伤的左手抬眼淡淡一笑道:好在是左手,武林大会的时候应该不会影响,以后多休养一段时日应该能好,没关系。 千羽寒嗤笑一声道:这个时候居然还惦记着武林大会说罢他提步走向百里冥彦,拉过那只受伤的手细细端详了一会儿,眼神复杂,然后从靴中抽出短刀割下袖子边的一缕白绸开始包扎伤口。他动作很轻,但百里冥彦还是止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现在知道疼了,有本事你倒是一直忍着别吭声啊。 百里冥彦撇了撇嘴刚想还口就看到千羽寒一脸认真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千羽寒本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此时此刻却在认真帮自己包扎,若不是在意的人,他又怎会收刀放过沈氏兄弟;若不是他关心的人,又怎么会亲手包扎伤口 百里冥彦想,就算眼前这个人用毒威胁了自己,也正在利用着自己,但这个人却是真真实实关心在乎他的。他之于他不只是一个工具,而是一个会影响到他情绪的人。一直以来,被关心照顾从来都是百里冥彦的奢望,血脉相连的亲人都没有如此关心过他,千羽寒却实现他多年来的奢望。 伤口突然被勒得一痛,百里冥彦叫了一声脱口道:痛痛痛 千羽寒却是一副悠然自得的表情:知道痛就好,别老瞅着我傻笑,上一个对我这样笑的人向我表白了,然后千羽寒狡黠一笑接着道:然后他死了。别看我,人不是我杀的。 百里冥彦愣了愣,随后道:你放心,我不会对你表白的。百里冥彦似乎有些脸红,随后还补了一句:我喜欢女孩子 闻言,千羽寒挑了挑眉笑道:我可没说向我表白的是男人。 百里冥彦: 两人回到尚书府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黎君皓为两人安排了客房,自己进宫汇报案情去了,其实千羽寒早已经授意过,也无需等待抓到幕后主使,应该说黎君皓自己也没想过抓主谋,毕竟杀人的只是赵总管一人而已。而最先杀人的凶犯早就已经被青莲帮除掉,恐怕连尸体都寻不着了。 千羽寒找大夫重新替百里冥彦上药包扎了伤口,再以内力修补破损的经脉,几次下来就算是千羽寒也有些力竭,躺在床上转眼就昏睡了过去。 百里冥彦坐在一旁默然凝视着千羽寒,良久,他起身走出了房间回到自己的客房里,找人要来笔墨开始写信。 父:已得千羽寒传授,虽不见谱,却已明心法,武林大会,必赢。冥彦 墨干,百里冥彦悄然出门口哨唤来白鸽,等白鸽带着信离去后,百里冥彦望着天空轻声道:千羽寒,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泷爹要去复习考研了,文文估计要暂停很长一段时间,但绝对不会坑,不会坑,不会坑,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泷爹对自己的孩子是很负责的。而且,泷爹还准备写完这篇写《七绝》呢,希望亲亲们能等泷爹回来~~么么哒 恋耽美 >千言——鸣熙(16)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血色 第二十五章 血色 一夜无梦,百里冥彦睁开双眼的时候明晃晃的日光照得房间里一片暖意。 左手上的伤口已经重新包扎过,里面断裂的经脉千羽寒也都一丝不苟地用内力修复过了,但修复不代表完全重生,当初割裂的痛苦如今还可以清楚的感受到。百里冥彦忍不住皱眉,他又怎会不知,千羽寒当时看见他阻拦确有收力,否则这左手恐怕当场就断了。 说到底,自己对于千羽寒来说只不过是一枚棋子,还是一枚不太好使的棋子,千羽寒着实不用这么护着,虽然不知道千羽寒利用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但一定和七绝山庄有关。 想到这里,百里冥彦黯然一笑,在这茫茫江湖之中,说到底自己还是得靠七绝山庄,若没有七绝山庄小少爷这个名号,千羽寒恐怕都不会正眼瞧他。 那如果我能成为七绝山庄的少庄主呢?百里冥彦忽然被自己脑海里的想法吓了一跳。 的确,成为少庄主是母亲对他的期望也是他从小到大的愿望,但方才的强烈的意志却和往日有些不同。似乎原本单纯的愿望之中又添了些其他什么情绪,让他变得焦躁,变得急于想证明自己。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昨日千羽寒挥刀劈斩的身姿,矫捷流畅的动作将小时候看过无数次的千龙九斩发挥到了极致。果真如冥祁所说,仅凭这一招便可以在武林大会中傲视群雄。 这样想着,百里冥彦伸手抽出弦月按照脑海里的记忆挥舞起来。少年人的身子还未张开,挥动着比普通刀剑更长的弦月显得有些笨拙,偶尔还会刮擦到地板桌沿。即便如此百里冥彦仍旧固执得挥舞着,眼前浮现出那道白色的身影,甚至每个细微动作都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如此精湛的招式,只一眼便已是永生难忘。 百里冥彦过于专注,连屋子里进来了人都恍然不知,直到一阵响亮的掌声响起他才忽的停住。 不错啊,不愧是我千羽寒的徒弟。 分明是赞赏的话,百里冥彦抬眼看到的却是一张冷若冰霜的脸。 只见过一次就能学到这个程度,还真是后生可畏啊!千羽寒冷笑道:但终究是邯郸学步空有其表。 百里冥彦不说话,转身默默收起了弦月,把它重新用黑布包裹好。在千羽寒的注视下穿戴整齐背上弦月然后走到千羽寒面前道:千前辈!说着给千羽寒深深地鞠了一躬接着道:晚辈多谢前辈出手相助洗刷冤情,但眼下晚辈两手空空无以为报,这情只能先欠下,日后如有需要晚辈的地方请随时开口。今日,便就此别过了。 如今,百里冥彦已无人追杀,体内堵塞的经脉也差不多已经打通,算着日子眼看就是武林大会,接下来百里冥彦要做的就是按照千羽寒教他的方法一边疏通经脉一边按照原来的方式修炼,如此必然可以在武林大会上大放异彩,重归七绝山庄指日可待。 之所以选择离开,百里冥彦心里还有一个永远不愿说出来的缘由。如若他继续跟在千羽寒身边,以千羽寒的敏锐迟早会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而且他也不想七绝山庄的人再借机靠近千羽寒。 这一声接一声的晚辈听着着实刺耳,千羽寒冷冷一笑自嘲道:我这个师傅当得还真是窝囊,徒弟学了本事拍拍屁股就走。他伸手抬起百里冥彦脸,让他直视着自己的眼睛:到最后连声师傅都不愿意叫了! 虽然是被强迫注视着,百里冥彦却像着了魔一般深深陷入了那双似琉璃般清浅的瞳仁里,竟然一时忘了挣脱也不知言语。 不知何时千羽寒已经放开了他,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淡淡道:你想走就走吧,谁又能留住一个心不在此的人呢千羽寒声音极其疲倦,像是耗光了所有的耐心没有余力亦没有心去挽留。 半晌,百里冥彦才回过神来,低声道:解药 闻言,千羽寒像是没有明白过来愣了一瞬,随即恍然一笑道:你根本就没有中茵七绝,那是我骗你的。 百里冥彦:你 想骂他无耻,转念又想到自己似乎更无耻,便把这俩字又吞了回去。心下思忖这个人嘴里到底有几句话是真? 百里冥彦又是气又是笑。千羽寒分明是个老江湖却幼稚到用这种方式留住一个初出江湖的小子,不过也就只有出初出茅庐的菜鸟才会上当吧。 百里冥彦不言,千羽寒反倒接过话茬说了下去:我怎么了?我没有学了本事就拍拍屁股走人吧?我也没有偷学别人的技艺吧?我更没有抛弃自己的恩人说走就走吧 说到最后百里冥彦意识到话风似乎有点奇怪,怎么听怎么像是在闹脾气。 不许走!再陪我做一件事。千羽寒语气一转忽然道。 什么事?百里冥彦下意识的回答,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这样说不就等于已经答应了么。 千羽寒邪邪一笑道:陪我去趟郦洲。 郦洲倒是不远,要返回辽沂也算是顺路,倒也无妨。 百里冥彦无奈道:好吧! 这么不情不愿的,我好歹也是你的恩人兼师傅,你这语气表情搞得跟仇人似 千羽寒忽然顿住不说话了,见他表情晦暗,脸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是恨又似无奈失落。这还是百里冥彦头一次在千羽寒脸上看到除了笑和冷漠以外的表情。 你 没什么。千羽寒转身背对着百里冥彦道:你吃点东西我们就准备走吧,一个时辰后南城门见。说完不等百里冥彦回话便推门离开了。 辰时刚过,京城的各个店铺都纷纷开张,小摊集市时不时传来洪亮的叫卖声。 人群中两个行色匆匆的黑衣人一前一后急速穿梭在人群中,他们二人均带着黑色面具,面具上只有两个月牙状眼睛,来往行人见状虽不知其身份却也纷纷避让,直到这两人走进了一家店面华贵的两层酒楼。 酒楼二层雅间,两个黑衣人半跪在地上,低声道:参见阁主。 坐在窗边的人扶着额头十分无奈摇了摇头道:你们穿这么显眼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身份么? 可是,阁主吩咐过 你们都不懂变通么?我都千叮咛万嘱咐要低调行事这就是你们的低调? 闻言,两人立刻噤声,齐齐低头认错:属下知错了! 好了好了,这几日你们在京城也辛苦了,若是没有第六具尸体黎君皓也不会这么快就相信我的话往后这几日你们暂且留在京中留意黎君皓的动向,毕竟身居高位不可能轻易相信一个江湖人的话,虽然真凶已死也怕又发现端倪再生事端 是,属下遵命。 还有,你们也注意留心小湘,她虽然功夫不差,但太过天真直率难免得罪人。记得不要让她发现。 是。 两位黑衣人自始至终都低头垂目不敢抬头看一眼座上之人,听完吩咐便悄然退下了。 夏初暖风徐徐,靠在窗边的人发被风拂起,飘扬如轻丝。看到楼下有几位妙龄少女娉婷走过便忍不住吹出一个响亮的口哨引得少女频频驻足仰头,见窗口之人是一位白衣如仙的俊俏公子都纷纷低头羞红了脸,掩面低笑着离去,更有几个大胆少女扬声询问姓名。 楼上之人只是轻轻一笑,嘴角微扬就已经勾去了少女们的魂魄。他笑着起身离去,少女们见状纷纷朝酒楼门前围过来,可惜期待之人并没有出现。 楼上雅间门口,百里冥彦冷脸凝视着眼前的人,而这人正是片刻之前还嘻嘻哈哈挑逗楼下少女的千羽寒。 千羽寒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便笑了,嘴角一勾扬起一个邪邪的笑容道:怎么,小徒弟一会儿都离不了师傅了?不是说好了南城门见么。 百里冥彦不理会他的戏言单刀直入:最后一位受害者是你杀的?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太愚蠢摇头更正道:你怎么会亲自杀人,一句话自然有人替你出手 千羽寒的表情有些僵硬,怔愣了半晌才低低道:如果我说人不是我派人杀的你肯定不会相信。 百里冥彦一愣,随即笑道:其实你不必找脱词,也不需要解释。 是啊,我就是这样一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怎么样,讨厌了?恨不得现在就离开我?千羽寒脸色一变,换上不可一世的笑容,似乎世间万物都可以被他踩在脚下。 百里冥彦不说话,眼睛里却是少年人毫不掩饰的愤怒。 千羽寒摇着头无奈得笑了笑错身走过:终有一天你会学会忍耐和不择手段。 百里冥彦皱眉不语,心中暗暗发誓:就算千万人逼他,他也决不会违背自己的原则。他如此信誓旦旦坚定不移,却没有看到身后千羽寒渐渐消失笑意的冷寂神情。 作者有话要说:  我胡汉三终于回来了,掉线时间有点长,我先找几天感觉~~~嘿嘿嘿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郦洲茶园 郦洲位于辽沂西侧,与辽沂同为沂水流经之地,虽不及辽沂地大繁华却也是许多达官贵人的避暑休闲之所。 因雨水充沛、日照充足很适合种茶,郦洲也就成了茶叶的高产地区,许多进贡的御茶都产于此。与此同时,花草树木也颇多,深受文人墨客青睐。 六月的郦洲阳光最为灿烂,也是茶叶大卖的时候。所以这段时间郦洲的外地人格外多,当然除了买卖茶叶还有一个原因使得小小郦洲会聚集如此多的人江湖久负盛名的千机阁便位于此。 六月中旬便是武林大会,各族各派如何出派人上场成了是否能刷新高手榜和兵器榜名次的关键,这个当口上自然有许多人不惜代价来千机阁打探消息。正如田忌赛马,出场顺序和人选也是优胜的一个关键所在,更何况今年的头筹是《千言谱》,恐怕平时胸有成竹的名门世家也会来打探一番。 一进城,百里冥彦便发现街道上来来往往都是提刀负剑的江湖侠客,只是不同于辽沂拔剑张弩的气氛,在郦洲显然更为平和一些,大家都说说笑笑,一起坐在茶馆里聊天品茶。 百里冥彦最终还是跟着千羽寒来郦洲了,就像那时说好的一样,作为师徒关系结束前的最后一次共同行动。 其实,他和千羽寒的关系本不用弄得这么僵,千羽寒指使杀人放在江湖中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百里冥彦自己看不惯也怪不了别人,更何况千羽寒还是为了救他再之前的过节无非是欺骗、利用,但这些都是彼此相互的。 于百里而言,接近千羽寒只不过是为了寻找《千言谱》,为了想办法疏通堵塞的脉络继续修炼下去;于千羽寒而言,自己显然也是他达成某种目的一环。百里冥彦想,千羽寒还没有闲到和初出江湖的小子耗时间,如若自己不是百里少爷就是在门前磕破了头要拜师,对方也是不会见的。 所以,彼此利用的关系,说到底也是各取所需,无所谓欺骗伤害之说。既无真心,又何来伤害。 可是,真的没有一点真心吗? 抬眼看到千羽寒驭马纵行的白色背影,衣角飞扬发丝轻飘,时不时朝旁边的小姑娘抛个媚眼,进城到现在就没消停过。那一脸春风如意的样子仿佛从来没有过争执,一路上的冷战也似乎早已烟消云散。 这个人真的可以把不愉快的事情很快忘记吗? 还是说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也是,自己本就无足轻重,更何况面对千羽寒这种浪荡江湖没心没肺的人。 但冷战也该结束了,因为百里冥彦饿了 喂!等等百里冥彦扬声喊着前面的人。 谁知,前面的人直接装作听不见,嘴里还哼起了小曲儿。 百里冥彦: 你等下,千羽寒! 千羽寒猛地停住马,扭头看着他一脸不悦:脑子让马踢了?大庭广众直呼师傅名讳,你不知道这样是很麻烦的吗! 一点之下,百里冥彦也注意到他直呼名讳而引起的麻烦。千羽寒三个字冒出来的时候,周围气氛瞬间就凝固了,几乎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他们二人身上,仿佛想用视线织成一道网把千羽寒兜住。 是千羽寒 我听见了,不会吧,真的是他? 看这容貌应该不会错 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这个关头不应该在辽沂吗? 周围纷杂的议论声一层盖过一层,看这以一传百的态势,不用入夜千羽寒在郦洲的消息就能传遍整个郦洲。 千羽寒狠狠地瞪了一眼百里冥彦,扭头驾!一声,也不顾当街人多,黎君皓送给他的白马就猛地窜了出去。 百里冥彦赶紧跟上,三两下就追上了千羽寒。千羽寒瞥了眼他嘴里嘟囔了一句:你这丑马果真不错。 当初黎丞相原意是要把这匹枣红色汗血宝马送给千羽寒的,另外一匹白马给百里冥彦,千羽寒非说这汗血宝马颜色太深和自己不搭,要那匹色泽莹润的白马。 如今后悔了吧百里冥彦想。 不料却听得千羽寒紧接着说:啧啧,还是丑。 拐出正街,零星几个追着的人也都跟不上放弃了。千羽寒在小巷子里停下牵马而行,百里冥彦虽有疑惑却也没有问,尽量避免和千羽寒说话,但他早已空空的肚子却不甘寂寞咕咕叫个不停。 叫什么叫,马上就给你吃。千羽寒忽然说。 啊?百里冥彦急忙捂住肚子佯装无事道:什么? 没和你说话。千羽寒转身指着百里冥彦的肚子:和它说话。 幼稚!百里冥彦忍住没翻白眼。 千羽寒嘁了一声用极其嘲讽的口气道: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儿说我幼稚?真是可笑! 谁乳臭未干了?! 千羽寒扭头眯着眼睛道:你。 恋耽美 >千言——鸣熙(17) 百里冥彦: 没想到这两三下斗嘴倒是缓和了二人的气氛,百里冥彦忽然觉得心里没那么压抑了,说话也不用顾忌,之前一直疑惑的事情终于可以开口问问自己面前这个假师傅了。 千羽寒。 叫师傅。 百里冥彦郁闷道:这里又没人 千羽寒一脸惊疑:难道我不是你师傅么? 百里冥彦:是 师师傅百里冥彦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但千羽寒对称呼的执念实在太深百里冥彦只好妥协:方才城中有些白衣人你可注意到了? 进城以后百里冥彦就发现这郦洲的街道上除了各门江湖人士外还有些穿着白色帽兜风衣的人走来走去,甚是扎眼,不知是何宗何派 千羽寒点头:怎么了,你不知道他们? 百里冥彦摇头:从不知道哪门哪派是这样的装束。 那你可知道这里是千机阁的地盘? 百里冥彦道:这个自然知晓。 千羽寒放慢了脚步,和百里冥彦并排行走:那些白衣人便是千机阁的白使。 白使?百里冥彦不解。 千机阁里专门搜索情报的人,他们无孔不入,且互不知姓名面貌,通常也是普通打扮,只有代表千机阁公开出面打听消息或者参加集会的时候才会穿上白服,两人一组行动。在这郦洲之中,百姓对他们也都是司空见惯没什么奇怪的。 百里冥彦若有所思:这样啊 到了。 百里冥彦还在神游冷不防千羽寒停下险些撞到他身上:到哪里了?抬头却见一块墨色牌匾,上面烫金大字写着郦洲茶园。 来茶园干什么?来喝茶? 肚子都快底儿朝天了还来喝什么茶呀!百里冥彦暗自腹诽。 却见千羽寒轻轻一笑道:来见一个朋友。 还不等百里冥彦再问朱红色的大门豁然打开,一个容貌较好的女子迎出来。 公子来了。 那女子朱唇粉腮笑语盈盈,小家碧玉的气质着实令人心折。不过这笑意看在百里冥彦眼中不知为何就变了味,甚是谄媚。 千羽寒微微点头,笑着回道:你家小姐可在? 那女子点头:小姐正在里面等着公子呢,公子请随我来。 说着女子先行进去,随后两个家仆出来牵走了他二人的马,千羽寒稍微整顿衣着也跟着进去了,只有百里冥彦落在后面,磨磨蹭蹭不想进去。等百里冥彦磨蹭进去的时候千羽寒早已经走到内院不见了人影。 百里冥彦缓缓走着,举目四顾入眼之处均是青葱碧绿。门后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两边是开得正盛的白兰,再往前便是翠竹。竹林后面依稀可以看到房屋,红柱飞檐,应该是个富贵人家。 百里冥彦虽早已饥肠辘辘,但方才看到千羽寒那笑语晏晏的样子心中莫名地不快,便也不怎么饿了。 慢慢吞吞磨蹭着走出竹林,远远便听到千羽寒的笑声,期间还伴随着一两声女子的娇笑。 果真是个浪荡子啊,到处都沾花惹草的。百里冥彦跺了跺脚,又将心中的火气压了压才走过去。 千羽寒和一位身着淡粉色衣裙的女子坐在房子对面的亭子里说话,亭子后靠着一大片开满荷花的池塘,周围也是绿柳扶风鸟语阵阵,的确是个风雅幽静的好地方。 千羽寒看到百里冥彦便扬声道:喂,你怎么那么磨蹭,过来吃东西,你不是饿了么 百里冥彦一边走一边道:喂什么喂!我没名字么? 千羽寒皱了皱眉奇怪道:你又发什么疯? 百里冥彦正想开口,却听一个柔和的女声道:别跟小孩子计较,他也跟着你赶了一天的路想必是累了。 我不是小孩抬眼看向那女子时百里冥彦却愣住了。 那是一张倾城绝色的脸,是一张只要见过一眼就不会忘记的脸。如果说千羽寒称得上江湖第一美人,那么这张脸的主人便称得上天下第一美女。 肤若凝脂,杏眼柳眉,乌发莹润垂坠,一颦一笑都足以让花草失色众生颠倒。只是她的右眼下一寸处有一道明显的紫色伤疤,虽只有半寸却宛如美玉之瑕,瞬间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百里冥彦皱了皱眉,总觉得这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盯着她一时有些失神,直到千羽寒唤他的名字。 小彦,老盯着姑娘的容颜看是不是有些失礼了? 百里冥彦猛地回神,慌忙移开目光支支吾吾道:对不起。 其实盯着女子的容貌看也并不是失礼,相反一般女子都会暗暗骄傲高兴。只是眼前这位姑娘容颜有损,姑娘本就面子薄,如此娇美的容颜受损想必是非常难过伤心的,要是再被人用奇怪的目光打量,那心里肯定是万分痛苦说不定还会唤起什么伤心的回忆。 百里冥彦听得出千羽寒口气中的责备,也明白千羽寒在担心什么。忙低头道歉:对不起,晚辈失礼了。 不料那姑娘却大大方方笑了笑道:没关系,我习惯了。 百里冥彦顿住了,又抬起头看了一眼那女子,这一次却是敬佩而赞叹的目光。究竟需要多强大的内心,才能让一个女子失去了绝美容颜后还能如此释然。 我这徒弟年纪小,你能原谅就好。千羽寒忙出来打岔,想快速略过这个话题,他转而道:这就是我方才所说的徒弟百里冥彦。 那女子轻笑道:羽寒也真是难得呢,居然会想起来收徒弟,还是那个百里家的人顿了顿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听说以前千家就和百里家交好,你们小时候应该认识的吧! 百里冥彦一愣,忽然想起千羽寒之前就说过类似的话,诸如以前你就喜欢这样呢。可是对于小时候的记忆百里冥彦本来就模模糊糊的,关于千羽寒、关于千家更是一片空白。所以在这次找到千羽寒之前,他对于千羽寒的印象全部来自江湖传言。 百里冥彦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一边笑着一边瞥向千羽寒,本以为千羽寒会说些关于他们小时候的事情,没想道千羽寒也只是赔笑,什么都没有说。 见状,百里冥彦便没有再问。他总有一种直觉,再问下去一定会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话。 对了,我还没有介绍过。千羽寒将目光投向身旁的女子缓缓道:这位姑娘名叫浅诗诗小彦,你应该听说过的 百里冥彦已经愣在原地,怪不得这么眼熟,原来她就是两年前忽然消失的江湖第一美女浅诗诗,也就是她差点嫁给了百里冥祁,成为了他的嫂子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亲授 原以为千羽寒只是打算在这茶园里逛一下,顺带看看美女,没想到他竟然在这茶园里住了下来。在这住了两日,百里冥彦却觉得已经过了两个月,所谓度日如年恐怕就是如此了。 呆在此地,百里冥彦每天睡到日晒三竿,然后有温婉乖巧的小姑娘来喊他起床,伺候他更衣洗漱吃饭,接着就是出去逛。 不逛还不知道,这茶园远比他想象中的大,前日里看到的那座屋子是主屋和几间侧房,再往后才是一座真正的茶园。斜斜的山坡上种满了茶树,虽然这个时节大多数茶都已经采摘结束,但还有些晚茶未摘,一片山坡上还是绿油油的,风光甚好。 不过再好的风光也有看腻的时候,百里冥彦才逛了两天就腻了。但又不想回院子里,因为他不想见到浅诗诗。 一个曾经差点成为他嫂子的人为何如今在这里,还看起来和千羽寒关系很好的样子,他不得而知,只是那次冲突却让百里冥彦身为百里家中之人难以释怀。 当年浅诗诗作为巫山霍家的养女被许给百里冥祁,当时江湖上都说百里家万幸能娶到江湖第一美女浅诗诗,更不说浅诗诗还是霍大当家最宝贝的女儿。虽说是养女但霍英却一直视为己出,在霍家的地位不容小觑。 只是在成婚前夜,浅诗诗突然悔婚,意料之外的是一向严谨刻板的霍英居然默许了女儿的意思。百里琛亲自带着百里冥祁来求见都吃了闭门羹。到最后,这婚事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吹了,世代交好的百里家和霍家也就此出现罅隙不再往来。 过了一年多这事情淡了,家里有人偶然提起浅诗诗,百里冥彦才知道这个女子居然在半年前失踪了。 如今,机缘巧合又在这里遇见,百里冥彦虽不是当事人,但在家中耳濡目染总觉得这个女子伤了百里家在江湖中的面子,心中郁愤,就尽量避而不见。 除此之外,百里冥彦其实还有些私心,他就是不想看到千羽寒和浅诗诗在亭子里谈笑风生。 百里冥彦从没见过千羽寒那样笑过,那样敞开心扉毫无防备的笑千羽寒在他面前的保留在浅诗诗面前竟无半分,就仿佛两人是相识多年的老友,所有的荆棘路途都是相伴走过,所以最信任的人便是彼此。 百里冥彦想,或许他和千羽寒永远不可能如此毫无防备地谈笑。 躺在茶园里,百里冥彦嘴里叼着一枝茶叶,百无聊赖地眯眼望着天空。午后的阳光还真舒服啊,之前在陵都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好的阳光,大多数天气都是阴沉沉的,要么就是阴雨连绵,一个月能见到两三次阳光算是万幸。 如果能一直生活在这里也不失为人生一大幸事。 如果能再有个人陪 喂! 忽然眼前的阳光被挡住,百里冥彦皱了皱眉吐掉嘴里的茶叶眼睛都没睁便懒洋洋道:干嘛?小美人不要你了? 感觉头发被狠狠揪住,他慌忙睁开眼睛瞪着千羽寒。却听千羽寒说:有这么跟师傅说话的吗?! 本来就是百里冥彦还一脸不满地小声嘟囔着,却感觉头发被拽得更用力了。百里冥彦才没好气道:你松开! 千羽寒没理他,硬声道:我带你来这里是让你晒太阳糟蹋茶叶的吗? 你才不是带我来,明明就是自己来泡妞的。不知什么时候百里冥彦和千羽寒说话越来越放肆大胆了,也顾不上什么师傅前辈的。 百里冥彦还准备说什么却见千羽寒忽然蹲下来,低头看着他。忽然拉近距离,目光相撞,百里冥彦就不自觉得想逃,只听千羽寒缓缓道:你在这里,我泡妞干嘛? 百里冥彦猛地坐起来,揉了揉粘在头发上的杂草别过头道:你胡说什么 千羽寒轻轻一笑抓着百里冥彦肩膀往上一提,让他站起来,然后道:真是个小屁孩儿走吧,带你去办正事。 片刻之后,百里冥彦手中握着弦月,呆呆地站在茶园旁晾茶的一片空地上。千羽寒抱手站在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你这是干什么?百里冥彦完全摸不着头脑。 练一遍千龙九斩。千羽寒淡淡道。 我 让你练你就练。 百里冥彦拔出弦月,扭头又看了一眼千羽寒,反复确定他没有在开玩笑,但是一看到刀刃便又想起那日千羽寒冰冷如冬夜的神情,刚举起弦月就又迟疑了。 只是迟疑的一刹那,猛然感觉到一股凛冽的杀气,眼前刀光闪过,只见千羽寒手持一把银刀欺身劈来,那动作俨然是千龙九斩的第一式! 来不及思考,百里冥彦矮身躲过,本能地后退和千羽寒拉开距离,但始终没有举起弦月。 拿起刀! 千羽寒吼道,接着又朝百里冥彦劈来,这一下没有丝毫手软,如若不知其意图是为了逼他接招,百里冥彦甚至觉得千羽寒要杀了他。 已经逼到了这个当口,如果再不拿刀回击,百里冥彦觉得就算此时不被千羽寒砍死之后也会被他用冷眼冻死。 不管了,要死就死吧!百里冥彦举起弦月朝千羽寒迎上去只听铛~一声,刀刃相撞,来自千羽寒凛冽的刀气震得他全身发麻,紧接着便听到千羽寒说:这里,手腕力道不够。 百里冥彦这才发现,他一出手居然就是千龙九斩,或许是脑子里演习过很多次加之前段时间悄悄练过,这一次竟然连思考都不用就自然而然使出来了。 抬眼看向千羽寒不由自主使出第二式,千羽寒提刀格挡,随后摇摇头说:太弱,完全没有挥出刀气。 百里冥彦:他这是在指导我练习吗?分明之前那么厌恶。 紧接着第三式,第四式千羽寒一只摇头,一直到第九式,千羽寒稍稍调动真气,百里冥彦手中的弦月就被震得飞了出去。 完全不行啊千羽寒摇头叹气道:你这小子看起来不算太瘦弱,怎么使刀如此软绵绵的,你以为自己是姑娘吗,一点儿力气绣绣花就行? 百里冥彦想反驳,却找不出合适的托词,事实摆在眼前,那就是他太弱了,完全不够千羽寒下酒菜的。 你以前是怎么练的,招式不熟悉也就算了,用刀的身形手法臂力完全不对顿了顿千羽寒忽然明白过来看着他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小彦,你以前不会是使剑的吧 百里冥彦低头不说话,握住弦月的手却有些轻微的颤抖。 千羽寒捂着脸声音里是满满的郁闷:你怎么不早说啊,你使剑干嘛要偷偷摸摸学千龙九斩,搞得我还以为你是用刀的要不我教你用剑吧,虽然我的长项是刀,不过剑也有一套独一无二的招式,只不过比起千龙九斩就有些差 我要学使刀,我就要学千龙九斩! 话没说完就被百里冥彦打断,千羽寒有些无奈:为什么非要学刀呢?你这个年纪再重新学一样兵器本就有些晚了,而且你还要参加这一次的武林大会,这样任性完全就是在浪费时间! 千羽寒没教过徒弟,他本人也时常嘻嘻哈哈的,只要不触及底线一般不会动怒。而此时此刻他竟然有些生气,抬眼看到百里冥彦那张倔强的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恋耽美 >千言——鸣熙(18) 学不学得好,是不是浪费时间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劳师傅费心,师傅就安心教我使刀吧! 千羽寒被他这一声接一声的师傅叫得气消了不少,最后他说:没怎么使过刀,一开始还用弦月这种超常规的刀这样吧,从现在开始,你就用这把刀练习,还有十天时间,如果加紧练习应该可以赶在武林大会之前。 说着他把手中的刀扔给百里冥彦道:现在用这把刀去茶园后面山上的竹林砍竹子,竹子不要砍断,刀锋入内三分之一即可,多一分都不行。晚饭前我来检查。 其实在百里冥彦的记忆里,自己从来没有正经学过一样兵器。在七绝山庄的时候父亲只派人教过他练气和拳脚,因为天资很好,他六七岁的时候就已经掌握了其中的诀窍,又勤于练习,很快他就能接下师傅的一般招式。等到了十岁开始学兵器的时候他无意中看到了冥祁练习千龙九斩。 那刀法招式似乎有一种奇特的吸引力,只一眼,百里冥彦就决心要练刀,有朝一日定要学会千龙九斩。 可惜,事与愿违,父亲派来教他的人居然给了他一把剑,那时候百里冥彦才知道父亲是想让他们两兄弟一人使刀一人用剑,一改江湖上趋刀弃剑的风气。 自上古四大名刀的出现,江湖上人人开始习刀,但七绝山庄作为江湖五名门之一,却一直没有得到任何一把。也许是为了出其不意以剑克刀,又或许是为了另辟蹊径保全面子,七绝山庄庄主便让自己其中一个儿子习剑,不巧的是这门差事交给了不受宠也没有任何选择权的小儿子。 小儿子注定是要辅佐哥哥充当左臂右膀的存在,所以让他使剑也是再合适不过。 但百里冥彦习剑以后,那些刚刚透露出来的武学天赋似乎都烟消云散了,一个招式几十天都学不好,一直练了两年,百里冥彦依旧没有学会任何一套完整的剑法。 就在父亲要放弃他的时候,他做出了一个改变一生的决定第一次反抗了他的父亲百里琛。 也许是压抑太久,事后百里冥彦都佩服自己。那一次,他挑战了父亲的权威,扬言要取代冥祁成为少庄主,百里琛一怒之下险些将他逐出家门。不过最终的结果是,他自己离开七绝山庄自行修炼,要学千龙九斩可以,自己去找千羽寒这个招式的创始人。 当然这是面子上的说法,在百里冥彦离家之前,父亲曾单独和他谈话:冥彦,你想学刀可以,甚至你想取代冥祁成为少庄主也可以,但你必须以实力服人,否则要打破一直以来的长子为继承人的传统恐受人非议 百里琛的脸上挂满了岁月的刀痕,眉目间尽是披荆斩棘后的沧桑,他说:其实千龙九斩并不是千羽寒独创的招式,这个招式出自一本名叫《千言谱》的秘籍,你应该是知道的。只不过世上人均不知此秘籍为何物,且它一直由武林盟主掌管,也就是千羽寒的父亲千行云,这才让千羽寒有机会修炼 顿了顿百里琛接着说:如果你这一次能顺利找到千羽寒顺藤摸瓜得到《千言谱》,待你归来之时你便是七绝山庄少庄主。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情生 一直到暮色降临,百里冥彦都没有见到千羽寒的影子,他一边削砍着竹子一边心想,千羽寒会不会又忙着和美人聊天去了。忽然心中就生出一股莫名的怒气,手下不注意使力过度,竟直接将竹子砍断了。 呀!断了 闻声,百里冥彦猛地回头,见千羽寒嘴角微勾一脸嘲笑的模样。 百里冥彦撇了撇嘴:我之前都练得很好 并没有自夸,他确实上手很快,如果仔细看看先前的痕迹就会发现几乎每一根竹子都是刚刚好砍入三分之一,就像千羽寒要求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方才千羽寒过来一路上其实都看到了,他惊异于这个少年天赋的同时也更讶异他的执念。 看得出来,百里冥彦并不是完全没碰过刀,但他的刀法都是照猫画虎自学来的野路子,没有经过正规培养训练。千羽寒自然清楚以百里家的条件,自家的小少爷不会没有兵器师傅。所以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他父亲让他学剑,但出于某种执念,这个顽固的孩子违背了父亲的意思,自己偷偷摸摸学起了刀,才造就了今天这种剑不精刀不熟的尴尬境地。 确实进步很快千羽寒肯定了他的能力,随后又道:但心浮气躁,不够持久。说着他指了指方才被直接砍断的竹子。 百里冥彦心中懊恼却无言反驳,只能任由千羽寒继续说下去。 无论修何种兵器都讲究一个快稳准,其中稳为重心,只有稳了才能一击必中,否则再快都是徒劳。 百里冥彦低声诺诺:知道了,师傅。 看了一眼身旁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少年,千羽寒忍不住笑了,他伸手摸了摸百里冥彦的头说:走吧,吃饭去。 不料,百里冥彦却甩甩头道:不去,我不饿。 千羽寒皱眉,不知道这孩子又在闹什么脾气,自打来这茶园就一直板着一张脸。可惜千羽寒绝不是会低声下气哄人的主儿,索性直接拉住百里冥彦的手硬拖着走了。 你干嘛!放开我!百里冥彦在身后大叫着。 千羽寒用另一只手捂住耳朵回头一脸嫌弃道:叫什么叫,搞得好像我要对你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百里冥彦脸上泛红,深觉眼前之人脸皮太厚实在不可与之斗嘴,奈何打又打不过,又羞又愤只得大声嚷嚷:你放开我!放开! 百里冥彦用力往后拽着忽觉手腕一松,整个人顺势朝后栽去,瞥眼瞧见正后方是一棵树,眼看就要撞上,却在撞上的时候没有感觉到疼痛甚至有些软绵绵的,接着他整个人就顺着树干滑下去坐倒了。 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千羽寒叫唤:哎哟,你的脑袋是铁做的呀,真疼死我了 扭头看见千羽寒半蹲半跪地趴在他身前,一只手撑在他身后的树上,另一只手在眼前边吹边甩着,原是千羽寒用手在他脑后垫了一下才没有让他撞着。 百里冥彦看到他本来白皙光滑的手背被粗糙的树皮划出几道血痕,方才心中堵着的一团气瞬间就烟消云散了,他不自觉地抓起千羽寒那只手仔细看了看缓缓道:对不起疼吗? 千羽寒愣了愣,然后噗嗤一声笑了:现在知道心疼师傅了,没事儿,这点小伤对我千羽寒来说算不了什么。 话还没说完百里冥彦就扶着千羽寒站了起来,也没有放开手便一声不吭地牵着千羽寒走了。 态度忽然地转变让千羽寒有些发懵,他两三步跟上调笑道:怎么了,现在觉得自己态度以前太差,自责得不行? 见百里冥彦不说话,千羽寒更来劲了:还是觉得自己有这么个好师傅真乃前世修来的福分? 百里冥彦依旧沉默,千羽寒乐得一颠一颠正准备趁此机会好好调戏一下自己这个刻板的徒弟却被忽然转身的百里冥彦一把抱住。 这一次,千羽寒彻底懵了。 千羽寒的体温总是有些偏低,方才牵手就感觉到了,现在隔着衣衫也能感觉到他冰凉的皮肤。但就是这样冰冷的温度却让百里冥彦舍不得放开。 也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情、何种想法,这一瞬间他就是想紧紧抱住这个为他洗刷冤情、教他武功、怕他受伤的人,想永远抱着他,想揉进怀里装进心里。 或许是自己在这里感受到了家人给不了的关怀,或许是两年追寻的执念。此时此刻从心底里突然迸发出来的冲动,让百里冥彦百思不解却又忍不住纵容沉溺,这种冲动太奇怪也太霸道,百里冥彦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要烧起来。 千羽寒微微弓着身子任由百里冥彦抱着,过了许久他伸手拍了拍百里冥彦的后背轻声道:傻徒弟快起来,你不饿师傅要饿死了 百里冥彦顿了顿,才依依不舍地放开手。 千羽寒歪着脑袋打量他,随即淡然一笑道:走吧,诗诗做了很多好吃的。 听到这个名字,百里冥彦脸瞬间僵住,怔愣了片刻他才压住气说:她做给你吃的,你去吃吧,我不去。 千羽寒皱眉,片刻之后恍然明白过来,笑道:怪不得你这几天老躲着不出来,原来是不想看到自己亲爱的师傅和漂亮姑娘亲亲我我 千羽寒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有种想让人立刻缝住他嘴巴的冲动。这句火上浇油的话把百里冥彦烤了个外焦里嫩,过了半晌他才喃喃道:师傅好本事,所有的漂亮姑娘都能拜倒在您那雪缎披风下。 千羽寒笑道:那是自然除了诗诗。 百里冥彦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便听到千羽寒接着说:你也看到了,诗诗曾被人所害,当时是我救了她,出于感激之情她对我甚好,但这其中并无男女之情。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借着感激的由头喜欢着你?百里冥彦下意识地问道,话说出口又觉得自己多嘴了。 因为她心里已经有人了。千羽寒的脸色忽然沉下来,看着百里冥彦的眼光有些发冷。 良久才听千羽寒缓缓道:这个人你也知道。 此时百里冥彦心中了然,接过千羽寒的话茬道:是百里冥祁,我哥。 百里冥彦只见过一次浅诗诗,那次霍英带着她登门拜访,也就是那次定了她和冥祁的婚事。 虽然百里冥彦年纪尚小,但他也看得出饭桌上浅诗诗凝视冥祁的深情。女子的眼神最容易暴露自己的内心,而恋爱中的女子更是难掩爱意。 后来浅诗诗突然悔婚,众人都百思不解,如今看来大多是因为毁容,她才会闭门不见推掉婚事。至于是何人害她,百里冥彦不得而知,但有另一点整个百里家人都知道冥祁并不喜欢她。 因为这桩婚事冥祁曾多次顶撞父亲,但最后也还是屈服了。 不过,百里冥彦并不认为冥祁会因为不喜欢而下手去毁掉一个貌美女子的容颜,只为了退婚。 想通了这一点,当初因为悔婚而对浅诗诗的成见也都烟消云散了,知道内情的百里冥彦甚至觉得反倒是冥祁辜负了她的一片深情。 这个坚强的女子不但没有让百里家丢面子,相反她的做法才是保全了百里家的面子。悔婚这件事在江湖上顶多议论一两年,但她如果带着伤嫁过来,那每次看到她人们便会说百里家娶了一个破了相的不吉之人。 这样一个人,百里冥彦又有什么理由怨她呢。 不过是为了情、义二字。 想到此,百里冥彦伸过手重新握住千羽寒,似乎握得紧一点久一点就能抓住情、义。 他说:师傅走吧,去吃饭。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千机阁 距离六月中旬的武林大会只有七八天的日子,想要在七八天内练成一套刀法本就不易,更何况是传说中的千龙九斩。 这对百里冥彦是一个挑战,对从未教过人的千羽寒来说更是一个挑战。所以在尽心尽力教了三天之后,千羽寒终于耐不住性子开溜了。此时的百里冥彦才刚刚掌握了一般运刀技巧,勉强能按照千羽寒的要求挥出千龙九斩第一式。 其实这样的速度已经算快了,但百里冥彦并不满足。 千龙九斩共九式,越到后面越复杂难学,细细算起来余下的时间远远不够,但在这个关键的当口千羽寒却罢工了。 三天来,每日寅时百里冥彦都会在千羽寒房门前等着他,和他一起去吃早饭然后练刀。 第四天的时候,百里冥彦一直等到卯时浅诗诗来喊他吃早饭千羽寒都没有出来,还以为千羽寒提早去了空地,匆匆啃了一个馒头赶过去才发现自己高估了那个家伙的自觉性,他根本就还没有起床。 起床了! 百里冥彦完全不顾千羽寒师傅的身份,一脚踹开大门然后径直走进去,撩起珠帘,本来压住的火气在看到千羽寒那张还在梦中神游的脸后瞬间就爆发了。 师傅 对方不理不睬。 千、羽、寒! 对方翻了个身接着睡。 不起来我就掀被子了! 结果对方脚一踢直接掀开了被子,露出一条修长的大白腿。 百里冥彦: 片刻之后,百里冥彦忍无可忍上前抓住千羽寒的肩膀使劲儿摇起来,只是千羽寒的厚脸皮日月可鉴,百里冥彦摇了两下之后就突然被一条手臂环住脖子,接着他就被拉倒在床上,那个罪魁祸首还很贴心地给他盖上了被子。 百里冥彦的骂声还没开腔就听见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低低道:再睡一会儿嘛 可能是感觉到了百里冥彦的挣扎,那声音又接着道:我知道你昨天晚上回去还在练运气,就睡了一两个时辰,现在补补。 听到这句话百里冥彦愣住不动了,原来千羽寒都知道。 千羽寒在教过他那种独特的运气方式之后,不久他就彻底疏通了堵塞的经脉。后来他渐渐地发现,这个方法不仅仅能疏通经脉,根本就是他原先练习的内力心法的完全体,千羽寒帮他补全了之前修炼方式的残缺。令百里冥彦更惊讶的是,才刚刚练习的千龙九斩似乎就是为这套心法专门定制的功法。 时至今日,百里冥彦几乎可以确定,那套千羽寒教给他的心法就是《千言谱》中的内容,而父亲说过千龙九斩是出自《千言谱》,如此一来《千言谱》其中的一整套武学他就都得到了。 千羽寒的身上一直有一股淡淡的香味,那是一股甘甜清雅的气味,每次靠近千羽寒都能闻到。此刻被这种香味环绕着,忽然之间百里冥彦就有了睡意,不知不觉闭上眼便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梦中他看到了一个清俊的白衣少年,他总是追着那个少年跑,但总是追不上,这个时候白衣少年就转过来笑着牵起了他的手,拉着他去河边放花灯。 百里冥彦总是看不清那个少年的脸,只是觉得好看,具体的模样却又瞧不清。 但和他在一起的快乐却真实而难忘,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感,是多少年来百里冥彦从未体会过的。他觉得和这个人牵着手走遍人间繁华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也许是太久没有好好睡过觉,这一觉睡得无比香甜,梦醒的时候百里冥彦有些眩晕,侧过头按了按发涨的太阳穴却看到千羽寒撑在旁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恋耽美 >千言——鸣熙(19) 见他睁开眼睛千羽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伸手理了理他额前凌乱的碎发轻声道:醒了? 千羽寒的眸子是如琉璃般清浅的颜色,很多时候百里冥彦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因为只要看着那汪湖水般的双瞳时总有种要陷进去的感觉。 百里冥彦扭过头揉着迷蒙的眼睛道:嗯现在什么时辰了? 未时刚过。 未时百里冥彦觉得头还有点晕,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已经未时了!这一闭眼居然就睡了足足四个时辰! 你为什么不叫醒我?!百里冥彦腾地一下从床上弹起来。 千羽寒不慌不忙坐起来生了个懒腰,一脸单纯道:为什么要叫醒你?困了就睡,睡够了才有力气练刀嘛他一边整理着凌乱的头发一边道:不过今天应该没时间教你了,你要自己练习就去练练,也别太晚 你要去哪里?见千羽寒已经开始穿外衫百里冥彦忍不住问道。 千羽寒却故作神秘,微微一笑道:去个好地方。 百里冥彦没有再追问,但并不代表他不感兴趣。 千羽寒前脚刚走,百里冥彦后脚就跟上了。他知道千羽寒武功高强所以不敢靠太近,只能混在人群中远远地跟着,但一出城他就跟丢了。 黄昏时分,他站在郦洲西城门口不知该怎么走。就在一刻钟前他还保持着绝对能追的上的距离跟着千羽寒,只是一晃神的功夫就被人挤开失去了他的身影。奇怪的是分明已经快要入夜,西城门口却人群络绎不绝,细看之下来来往往的人居然都是提刀负剑的江湖侠客,有身着粗布衣露出一身精肉的魁梧大汉亦有白衣出尘玉带挽发的翩翩公子似乎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将他们聚集在一起,也不曾争斗彼此相安无事,但他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迟疑片刻,百里冥彦还是决定去问问。他朝人群中望去随后锁定了两个身着蓝绸短衣的提剑青年,看衣服形容不像是哪个他所知道的江湖大派,应该比较容易打听。 那两人正在嬉笑谈论这什么,百里冥彦便也笑着走过去道:不知两位兄台是否方便? 那两人转过来,不知为何他二人脸上的笑容立刻退去换上一副警惕的神色,分明听到了询问却都没有开口。 百里冥彦立刻感觉到气氛不对,小心翼翼道:我没有要侵犯二位的意思,只是想知道这里为何这么多人?分明已经快要入夜了 这时那二人的神色才稍微缓和了些,年龄较小的青年才开口低声道:小兄弟,你是第一次来郦洲吧? 百里冥彦点头。 那青年顿了顿忽然凑近了低声道:看在你不知情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他回头示意这些来回徘徊的人说:过几天就是武林大会,这些人都是江湖上各门各派来打探消息的。你看他们只要不是一伙儿的彼此之间都不说话,所以你可不要再去问陌生人了 经他这么一说百里冥彦才发现方才感觉到的违和之处原来在此,但他却更加疑惑了:打探消息?为何还不说话? 青年道: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当然是来千机阁打探消息了。 百里冥彦恍然点头道:我倒是知道千机阁在郦洲,具体位置难道就在这西城门外? 青年笑笑道:小兄弟你真是太天真了,那千面狐怎么可能把千机阁放在众人皆知的地方。实际上也没有人知道千机阁在哪里 那怎么去百里冥彦听得一头雾水,以前他听说千机阁在郦洲就以为人人都知道千机阁的具体位置,想去就能去。 等天黑之后千机阁的白使便会来,他们会挑选一些人将他们眼睛蒙上带去千机阁,自始至终进去千机阁的人什么都看不见。至于怎么挑选嘛就要看这个了。青年掂了掂挂在腰间的钱袋,然后对百里冥彦露出一个你这穷小子肯定去不了的笑容。 那青年还欲再说什么,旁边年长些的人却戳了戳他的手臂递给他一个眼色,青年干咳了两声说:小兄弟你还是快回去吧,这些人看起来风平浪静万一动起手来都不是你能惹的! 百里冥彦点头道谢,随后缓缓走开挤进了人群中去了。 难道千羽寒来这里也是为了去千机阁? 他去干什么?也是为了打听武林大会的事情么 百里冥彦站在人群外围的角落里,仔细在人群中搜寻着,他有一种直觉,千羽寒就在这里。 忽然之间他看到人群中一抹白色的影子闪过,他腾地跳起来朝那影子追去,但人实在太多,分明就三四步的距离却怎么也靠近不了。 下一秒人群忽然开始涌动,一眨眼的功夫那影子就不见了。等踉踉跄跄站稳了脚跟再抬起头的时候却看到眼前站着五六个身着白袍带着帽兜的人。 这副装扮百里冥彦似乎在哪里见过,尤其是帽兜下面的白色面具,那月牙状的眼睛里似乎透出阴沉沉的冷光。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被挤到了人群的最前面,此刻面对着他的竟然就是刚刚出现的千机阁白使! 周围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那视线中满满的嫉恨几乎要将他刺穿。 百里冥彦尴尬地咳了两声,刚想说什么却听见眼前的白使淡淡道:带走。紧接着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蒙上了眼睛架走了。 他只觉得自己好像被安顿到了一辆马车上,马车之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气,没过多久他就在颠簸中睡着了。 等百里冥彦再次醒来时他感觉自己被捆在一把椅子上,手脚都不能动,好的一点是嘴没有被塞住,否则他肯定以为自己是被绑架了。 这是哪里?百里冥彦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才试探着问道。 哈哈落针可闻的空气里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紧接着一个清澈悦耳的声音道:傻小子,这里自然是千机阁了 第30章 第三十章 旧事 那声音清冽且具有穿透力,一时间有些让人分不清男女。 可为什么是我?沉默片刻百里冥彦问出了这个让他最困惑的问题。千机阁不会不知道他身无分文。 呵~为什么是你?那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碰撞出浅浅的回音,回声重叠之后那声音似乎更具蛊惑力:因为是你。 这算什么回答,百里冥彦心想,但他觉得既然被选中还不如趁机问几个问题。 那你是千面狐? 又是一阵笑声,随后那声音道:千面狐只不过是世人给我取的名号,千机阁阁主才是我真正的身份。 其实我是来找千羽寒的,他在哪里? 一阵奇怪的沉默之后那个声音才再次传来:看来你是不知道千机阁的规矩了,进入千机阁者能和我说上话的人着实不多,你居然还有工夫在这里我和闲侃 百里冥彦一愣,就算是再迟钝的人都能感受到此时空气中的一丝不善气息,他扯了扯嘴角却发现以笑掩心原是千羽寒的专属,自己根本做不来。 深吸了一口气,略微调整了方才变急促的气息百里冥彦才重新开口。这一次他的语气明显不似先前那般无所顾忌,严肃了许多:我可以问几个问题? 三个。不过,现在你只剩一个的机会了。 百里冥彦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就想撞墙,好奇随口问出的问题居然浪费了这么宝贵的机会无奈,没有人敢和千面狐讨价还价。 他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什么都可以问吗?这个不算我正式的提问。 千面狐:理论上是的,但如果我不知也算作废一次机会。 百里冥彦:那如果是你知而不答呢? 又是一阵沉默,片刻之后千面狐忽然笑了,这笑声似乎有一种奇异的力量,时而让人放松时而又让人觉得危险。而此时此刻的感觉却有些熟悉,一瞬间千羽寒那张嘴角微扬满眼嘲讽的脸从百里冥彦脑海里闪过。 原以为这千面狐会说我逢知必答,没想到笑过之后却听到一个无赖的回答:那就要看我心情了。 百里冥彦: 其实百里冥彦并没有什么特别想知道的事情,他不过是因为跟踪千羽寒误打误撞才被选中进入千机阁的,不像那些徘徊在西城门口的江湖人士那样各个都一肚子的问题。 他们期望着靠千机阁的情报在武林大会中胜出,但百里冥彦在知道自己已经学会了《千言谱》里的内容之后,便没想着靠投机取巧获胜。 话说回来,此时此刻他人就在千机阁,这江湖上有人宁愿倾家荡产都想得到的机会若是错过着实有些可惜 忽然间脑海里有什么东西闪过,百里冥彦蓦地想起来确实有一件事情他一直想不通。 千羽寒和浅诗诗都曾透露过自己曾经和千羽寒认识,而且千家和百里家世代交好似乎更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事情。但他却完全没有这段记忆,就算是年龄太小也不可能毫无印象。若真的世代交好,为何如今不见丝毫来往? 难道是因为江湖上流传的那件事情? 我想知道一件旧事 千面狐呵呵一笑:这世上旧事多了。 百里冥彦的声音忽然沉下来:是沂水千家的事情。 沂水千家,当今武林盟主的事情? 百里冥彦轻轻摇头:不全是,我想知道十年前沂水千家遭劫、千盟主爱妻被杀的真相。 入夜,夜色笼罩下的郦洲城万家灯火绵延不绝,似乎灯火下的每一个人都想用如豆烛火延续白日繁华。 但只有身居高处的人才看得清楚,对于无边的黑暗来说,这些灯火不过是零星一点,即使照得亮郦洲城也终究照不亮这万千世界。 百里冥彦孤身坐于城墙之上,眺望着黑暗的边界,心头思绪纷乱。 千面狐没有告诉他千家遭劫的真相,因为千面狐也不知道。至于是他知而不答还是真的不知,百里冥彦已经不在乎了,当千面狐告诉他一些事情之后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十年前,那是血雨腥风的一年,发生了很多改变江湖格局的大事。 五大名门沂水千家、雁山林家、巫山霍家、云汐端木和七绝山庄,先后遭难。 先是七绝山庄被盗,紧接着雁山林家惨遭灭门,之后不到半年沂水千家遭劫千夫人被杀,然后巫山霍家大当家暴毙、云汐端木掌门人失踪。 这些事情几乎都是突然发生,毫无预兆。当时江湖上盛传是南蛮北荒的邪教入侵中原,首先向五大名门出手以立威势然后在逐步侵占中原。 但出乎意料,事情过去了很久都不见邪教趁机入侵,传言不攻自破,真相难明。五大名门接连受害的几个案子就此搁置,名门之内无暇调查,至于其他江湖小派更没有人力物力去寻找真相。 这场针对五大名门的浩劫疑点重重,却又无懈可击。是否为同一人或者同一组织所为尚未可知,如果是,那目的为何?又或许这些案件都只是各家的恩怨巧合。 后来有人说如若千机阁再早些年出现说不定这些悬案就不会搁置,如今时过经年,当年许多线索都已经被时间冲淡,再难回溯,就是千机阁有心再查也无从下手,更何况千机阁不是施善者无人委托便不会轻易出手。 发生这些事情的时候百里冥彦才三四岁,没多大印象,后来百里家人对此也绝口不提,当年家里丢了什么更无从打听。曾经因为某些传言百里冥彦好奇去问了冥祁,冥祁支支吾吾只道是七绝中的多样,其中有一样物件父亲十分看中,至今都无法释怀。 七绝山庄丢了什么世人不知,但沂水千家遭劫之物却举世皆知,那便是如今人人趋之若鹜的《千言谱》。 事实上《千言谱》在那场浩劫中幸免于劫,千家家主千行云在痛失爱妻之后决定不再靠一家之力守护《千言谱》。他公开了《千言谱》的存在,并交于武林同盟由每一任武林盟主接管。虽多年来千行云连任武林盟主,《千言谱》也一直在他手中,但性质却与之前大不一样。 如今谁若想对《千言谱》下手便是与武林同盟为敌。 两年前百里冥彦离开七绝山庄涉足江湖,渐渐听到了一些在七绝山庄中绝对不会听到的流言当年,七绝山庄百里琛为了得到《千言谱》不顾情义劫物杀友。 不过在交出《千言谱》的同时,千行云却亲口否定了这一猜测。世人不知道他为何如此笃定,不过在看到《千言谱》之后大家便也都被说服,只是这场风波过后世代交好的两家却渐渐淡了。 这些事情都已成为江湖旧事,但直到刚才百里冥彦才知道这些事情还未过去。 或许全天下只有百里冥彦知道,那个曾被千行云亲口否决的猜测或许是真的。 百里冥彦经脉堵塞是因为修炼心法不当,而这个心法是自小在七绝山庄就学会的。最开始他并没有感觉师傅教的心法哪里不对,一直到他十一岁的时候才初现端倪,恰在此时他顶撞了父亲随后离开了七绝山庄,踏上了寻找千羽寒的路途。 千羽寒教给他的那套运气心法的确疏通了他堵塞的经脉,但那套心法却来自《千言谱》。 百里冥彦知道千羽寒所授之法其实是自己原来心法的补充,那么问题就显而易见了自己原来所学之心法就是出自《千言谱》! 百里冥彦张开嘴,大口大口呼吸的深夜潮湿的冷风,胸腔被冷却之后头脑似乎冷静了些。 父亲为了《千言谱》不惜暗中劫物,还害死了千羽寒的母亲,无论是不是误杀,这个不争的事实都令百里冥彦难以接受。 如果千羽寒知道了真相,还会不会像如今这般对待自己? 百里冥彦自嘲地笑了笑,那个时候千羽寒只会恨不得杀了自己为母报仇。 如果要杀就杀吧,为母报仇天经地义,他又不是千羽寒什么人,没有理由放过他。如果杀了他,千羽寒能解恨也没什么不好 虽然不怕死,但百里冥彦却不敢对千羽寒坦诚,他害怕看到千羽寒那张冰冷如死灰的脸。 恋耽美 >千言——鸣熙(20) 等等! 猛然之间,百里冥彦愣住,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千羽寒把过他的脉,帮他运过气,不会不知道他以前就修炼过《千言谱》! 那为什么他没有怀疑?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太忙,不定期更新。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不为师 一直到天亮,百里冥彦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去。不过短短一夜,就仿佛换了人间。 百里冥彦站在郦洲茶园的牌匾下发呆,半晌才轻轻推开那沉重的木门,不想却看到门后焦虑的目光。 师傅开口之后百里冥彦惊觉自己竟然已经习惯了这个称呼。 见到他千羽寒长舒了一口气缓缓道:臭小子跑哪里去了,居然一晚上没回来? 百里冥彦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话。 不想说就罢了,快进来收拾一下,今天我们就启程回辽沂。 啊 也对,不算今天距离六月十五日的武林大会就剩下三日,时间已经很紧迫了。百里冥彦甩甩头把脑海中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甩出去,无论怎么样,先过了武林大会再说。实际上他也没有立即坦白的勇气。 啊好百里冥彦面前挤出一个微笑,点点头。 千羽寒何等敏锐又怎会发现不了他的异常,但千羽寒却没有问缘由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年轻人就不要垂头丧气了,武林大会我会看着你的。 闻言百里冥彦一愣,随后猛地回过头来却碰上千羽寒含着清浅笑意的眸子,那眼神中分明是鼓励安慰的光。 千羽寒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有人说他风流随性浪荡江湖。 有人说他自命不凡目中无人。 亦有人说他阴险狡诈冷血无情。 这些形容百里冥彦并非不认同,他只是觉得这个看似身穿铠甲刀枪不入的人似乎也有内心柔软的时候。只是他对着大多数人笑,笑得充满伪装;对少部分人冷,冷得叫人不敢靠近。所以许多人都只是远观,从未有人看到过他的内心,又或许是他从未允许其他人看到他的心。 骑着汗血宝马,百里冥彦可以悠悠地跟上千羽寒的速度,他扭头看了看身旁含笑欣赏山水的人,不知自己到底是幸还是不幸,不过此时此刻却是幸福的,这一点他明明白白地知道。 二人驾马颠簸,沿沂水一路往东,速度比来的时候竟快出许多,临近傍晚的时候就隐约看见了辽沂城。 望着夕阳倾洒的辽沂城,千羽寒眯了眯眼道:马上就到了 百里冥彦道:嗯,马上就到了。 千羽寒顿了顿说:那我们是不是要分开了。 百里冥彦一愣,勒马停住。千羽寒在他前面不远处也停下来,回头看着他:答应你的事情总要遵守的是不是。 其实百里冥彦早就忘了出发前的许诺,当时他那样说也只是生气。 千羽寒接着说:如果我再拽着你不让走,岂不是太不讲道理了。 夕阳洒在千羽寒脸上、头发上、雪白的衣衫上,映得他一片温暖,耀眼而又遥远。 过了许久,百里冥彦才点点头,他深吸了一口气缓解胸腔内窒息的感觉缓缓道:从此以后你便不是我师父了,千羽寒,就此别过。他手抱拳举过头顶,当做最高的敬意。 千羽寒笑道: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为父就算了,我不占你便宜,好歹终生为师吧 百里冥彦看着他和煦的笑颜无奈道:我才不要让一个脸皮赛城墙的人做我一辈子的师傅 说着百里冥彦双腿夹马腹,那汗血宝马猛地窜出去,瞬间就把千羽寒甩在了身后。一直到千羽寒的影子消失在背后,百里冥彦都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 也许是武林大会临近,辽沂城中外来客多了几近一成。酒馆,客栈几乎全满,入夜之后大大小小的街巷都是络绎不绝的江湖客,个个冷眼携兵,似乎所见之人皆为敌人,恨不得先下手为强。奈何武林大会早有规矩,擂台之外不允许因仇斗殴,若是发现直接取消资格。 百里冥彦牵着马在城中走了两个时辰,依旧没有找到一个落脚地,正想着今晚恐怕要露宿街头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哟,这不是百里少爷吗?车非寂操着和千羽寒有些相似的轻浮语调朝百里冥彦走过来,好久不见啊,百里少爷。 百里冥彦撇撇嘴:吹雪阁主,别来无恙。不知为何他打心里不喜欢车非寂,虽然这个人也曾在吹雪阁帮他挡住了青莲帮一众。 车非寂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不要叫我那个名号,毕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那个身份的。 面对这样低调的炫耀百里冥彦小声嘁了一下,顺口讽刺道:既然这么隐蔽,干嘛大晚上出来逛,还来人这么多的地方? 车非寂笑道:你怎么变得和姓千的一个德行了,我可是好心来接你的嘛 百里冥彦一愣:接我?难道是师千羽寒? 车非寂笑眯眯地点头:他已经到吹雪阁住下了,想着你可能没地方住就叫我来找你。 心里缓缓生出的暖意让百里冥彦不自觉笑出来,他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条街? 我就是出来随便逛逛嘛,找你是顺便。 百里冥彦: 本以为再没有在私下见面的机会了,没想到才分开不到两个时辰就可以再相见,只是百里冥彦一腔热情却在踏进吹雪阁的那一刻瞬间结冰。 他随着车非寂来到吹雪阁,抬头望着月色下的阁楼,他还清楚地记得那个巧舌如簧的钱多多,记得就是他带着自己去见了千羽寒。那一天,千羽寒或许就在阁楼上面看着他,等着他来敬茶拜师 如今,钱多多依旧在吹雪阁做辽沂第一名嘴,看到百里冥彦进来还露出一个难看又友好的微笑。百里冥彦同样回以微笑,钱多多看到愣了愣露出些许惊诧的表情,百里冥彦笑着点头但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凝固在脸上。 冥祁哥哥百里冥彦怔怔道。 百里冥祁微微一笑,和他有几分相似的面容似乎比分开时又成熟了几分,他伸手在百里冥彦头顶做了一个等高的动作:两年不见长高了不少,已经到我下巴了。 百里冥彦讷讷道:哥好久不见。 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吹雪阁大堂一边坐满了暗纹玄服的江湖客,他们腰间佩刀,均为窄身黑刀紫结短穗,如果拔刀出鞘便能看到刀身根部刻着一个篆体七字。那是七绝山庄的统一装束,此刻他的包袱里就背着一模一样的一套。 而大堂的另一边就像刻意对比一般坐着清一色白衣剑客,蓝穗长剑雪缎云靴,格外超然出尘。就算是百里冥彦没有见过,但也听说过,普天之下的白衣剑客虽多,但能穿得起云靴的只有沂水千家。 这一白一黑恍若对峙的气氛,让百里冥彦不知所措,他回头去找车非寂,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车非寂已经走开了。 百里冥彦脚底发凉,脑袋一片混乱,他想起了在千机阁中和千面狐的对话,想起了那个他不愿接受的事实。 就在这时白衣剑客们忽然站了起来,齐声道:见过家主少主! 少主 百里冥彦浑身一震,抬头望去,只见一位长者顺着楼梯走下来,而他后面跟着的正是千羽寒! 百里冥彦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见冥祁在耳边道:千前辈,小羽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听到冥祁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 紧接着他又听到了一个曾经令他既惶恐又兴奋的声音:千兄,世侄,别来无恙。 他猛地回头,却看到一个慈爱的笑容,只听得百里琛道:欢迎回来,彦儿。 父亲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入骨相思 父亲 突然脱口而出的称呼,让百里冥彦觉得有些陌生,自两年多前离开七绝山庄就再也没见过,便也从未再叫过这两个字。 百里冥彦从来不会称呼这个人为爹。在很久之前百里冥彦就不习惯于叫这个字,总觉得眼前的人太过于威严,对他也太过疏离,不适合那么亲昵的字眼。 彦儿长大了。 男人宽大的手掌抚摸着他的头顶,温厚而充满慈爱。这样的亲昵百里冥彦是从来没有体会过的,一时间竟令他有些飘忽,甚至觉得在做梦。 是啊,彦儿都长到我下巴了,我看不出两三年就要和我一样高了呢 百里冥祁的声音忽然让他清醒过来,他咳嗽了两声挤出一个看似欣喜的微笑,只是这个笑容在他已经僵硬太久的脸上显得有些违和。 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收拢就听到一阵隐约的笑声,抬头便看见已经走到跟前的千羽寒正躲在千行云后面捂着嘴偷笑。那贱兮兮的表情,就是捂着脸百里冥彦也能想象到。 百里冥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似乎在用眼神说:笑什么笑,你以为你笑得很好看嘛! 千羽寒也恰巧抬起眼来,四目相对,空气里瞬间燃起电光火石的交锋。一边是表情冷得能杀人的百里冥彦,另一边则是笑得温暖和煦如十里春风的千羽寒。 只是在交锋的时候百里冥彦并没有注意到第三道关注的目光,有一个人一直在关注着他们,甚至眼神都从来没有离开过。准确来说是他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千羽寒,只要这个人出现,他的眼里就容不下第二个人。 自然,这个小动作千羽寒是心知肚明的。他习惯于别人的关注,再加上一个人也不会介意。只是这一次相遇,他却稍微有些担心。 看到千行云走过来,百里冥彦立刻收起目光地下了头。千行云抱手做礼,百里琛亦是抱手低头,谦谦有礼。接下来二人便是俗套的寒暄,所有的人都保持着礼貌客套的微笑,只有百里冥彦全身发冷如坠冰窟。 一个为了一己私利害死妻子的人就在眼前,如此深仇大恨却无法得报。于千行云而言,是丧妻的切肤之痛;于千羽寒而言,是失母的钻心之伤,如此伤痛任谁都无法原谅。一想到终有一日事情败露,百里冥彦甚至不敢想象那个时候千羽寒对自己的态度。 即使现在事情没有败露,百里冥彦站在这里却也是白色苍白冷汗涔涔。 多年不见,侄儿都长这么大了。千行云朝百里冥彦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道:还记得那个时候在沂水边追着小寒打水仗的时候还是个小豆丁,一转眼就这么大了 千行云笑呵呵地感慨旧事,百里冥彦却越听越觉得奇怪。 他刚开始还以为千行云在对冥祁说,抬起头却看到千行云正一脸慈爱地瞅着他,那目光像极了方才父亲的眼神。 百里冥彦有些疑惑地瞄了一眼父亲,百里琛却笑着应声,随后便拉着千行云去吃饭了。 百里琛在一楼内侧的雅间安排了一张大桌子,五个人围桌而坐,不久便开始上菜。菜色丰富,精美诱人,百里冥彦却食不知味。 席间,千行云还偶有提起百里冥彦幼时的事情,百里琛却不搭腔,只是笑着附和。同样奇怪的还有百里冥祁,就连百里冥彦这样迟钝的人都感觉出来他的心不在焉,百里琛问话他也是眼神飘忽许久才回话。 直到千羽寒忽然开口,话题似乎才引到了今天这顿饭的主题上。 千羽寒摆出他那张标志性微笑,徐徐开口:这次武林大会,百里庄主可准备万全了?千羽寒没有称呼百里琛为叔伯而是称他为既官方又生疏的百里庄主,他的生分与方才千行云的亲近形成鲜明对比,百里冥彦听到耳朵里也觉得有些膈应。 百里琛脸色微寒,但他毕竟是老江湖,面对千羽寒这样锐利的问题他并没有失了分寸:这世间哪里有什么万全之说,就算是少年成才名盛一时的羽寒世侄也不敢说什么准备万全吧。 顿了顿百里琛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低头一笑道:羽寒世侄突然失踪,如今又在武林大会之前突然出现,难不成是准备重新出战,再次刷新高手榜?犹记得当年世侄那一招千龙九斩,可谓是前无古人啊! 这一席话虽未失分寸但也是夹枪带棒绵里藏针,似乎句句都堵得千羽寒没话说,可百里冥彦知道千羽寒嘴上的功夫何止这点儿。 果不其然,千羽寒轻轻一笑,眼角露出的轻蔑百里冥彦再熟悉不过,只听他悠悠道:我可从来没有失踪过,只是出去云游了一番,毕竟我得给冥祁之类的低手们留点活路百里庄主,您说是不是? 你不等千行云圆场,百里琛就脸色发紫拍案而起,显然这句话戳到了百里琛的痛处,他指着千羽寒大怒道:黄毛小儿,不知天高地厚! 千羽寒却神色悠然,嘴角甚至还有一丝笑意,他一边品茶一边道:百里前辈武功盖世,七绝山庄也确实不容小觑,只是前辈家的大少爷确实窝囊了点儿。自我摘得高手榜头名以来已隐退数年,我都腾开了榜首的位子,可他却只在高手榜四十多名转悠,只有前年挤进去了高手榜前三十名 小羽!你一直在关注着我?百里琛还没说话,百里冥祁却霍地站起来,目光炯炯地盯着千羽寒。 千羽寒摇摇头:并非我关注你,只是你那七绝山庄少庄主的名号实在太响亮,不想听都不由得我啊 小羽,我知道你 百里冥祁话没说完,千羽寒连连摆手:不不不,你想多了。 小羽 住嘴! 到这里百里琛实在听不下去了,呵斥了一声,百里冥祁立刻噤声,但他的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过千羽寒,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眼中难掩的情意。 饭总算是吃不下去了,百里琛被千羽寒这么一气连最后一点给千行云的面子都不留了,直接摔门而去,而百里冥祁却还有些恋恋不舍,最后还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千羽寒。 恋耽美 >千言——鸣熙(21) 其实从头到尾最迷糊的应该是百里冥彦了,一顿饭爆出的信息量太大,他还没有来得及消化就呆呆地跟着百里冥祁离开了,出门之前千羽寒冲着他露出灿烂一笑令他有些紧张的情绪忽然就放松了。 百里冥彦低头笑了笑,心想,千羽寒不针对一个人的时候确实还有点可爱。 百里冥彦被安排和冥祁住一间,父亲单独住一间。他们这一边的客房全部是七绝山庄的弟子,而另一边则是沂水千家。本来就气氛冰冷的吹雪阁经过一顿晚饭后愈加低迷。 百里冥彦本就有些累了,沐浴过后便早早躺上床不多一会儿就陷入沉睡。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听见开门声,睁开眼却见本该睡在对面床上的冥祁不见了。 揉了揉迷蒙的眼睛,百里冥彦忽然想起吃饭时冥祁的反应,如今百里冥彦已不是那个不明□□的小孩子,稍微一想就明白了百里冥祁的心思,联想到冥祁拒绝浅诗诗的事情,其中曲折是非已是显而易见。 所以千羽寒因为愧疚才出手搭救浅诗诗? 百里冥彦摇了摇头立刻否定,千羽寒绝不是感情联想泛滥的一个人。 想着想着,忽然就没了睡意,索性披了衣服出去溜达。 吹雪阁的地理位置极好,前临辽沂繁华街市,背靠沂水遥望香山。记得上次来的时候,二楼有一个露台,在那里就能看到沂水。 拐过走廊就看到了那个露台,木板延伸出去,能够更加全面地捕捉沂水香山最美的风景。 百里冥彦走近的时候忽然听见人声,止住脚步,听了一两句之后就知道是谁了。 他探出头去,果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千羽寒慵懒地靠着栏杆目光涣散不知飘落在沂水何处,而他旁边站着的人自己也再熟悉不过,正是自己的哥哥百里冥祁。 夏夜微风习习,吹起千羽寒的白色衣袖,隐约露出他白皙的手臂。百里冥彦知道那手臂看起来纤细却力量奇大,一起练刀的时候不知被他震落过多少次刀。 收回目光,靠着门框站定,他的位置能够清晰地听到两人的谈话,明明知道他们的话不该听,再三犹豫之后还是忍不住偷听了。 冥祁的声音似乎有些低落,他反复唤着小羽,只是千羽寒却一言不发从未应他。 百里冥祁就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人,他匍匐在床边呼唤着那个在心底反复默念了千百次的名字,不厌其烦地通过这种方式倾诉积压多年的相思。 小羽,还记得那个时候我们一起学武吗 小羽,你还经常带我去沂水边的荷塘偷莲子 小羽,你送给我的羽扇我一直留着,放在枕边舍不得用 小羽,这些年我一直想见你一面,那次好不容易可以去你家,世伯却告诉我你离开了 小羽,我好想你 小羽,我喜欢你。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百里冥彦愣住了。 冥祁是怎样一个人,他再清楚不过。从小就顶着七绝山庄少庄主名号的冥祁多多少少是有些傲气的,在山庄里从来没有人敢对他不理不睬,各族各派的小姐少爷对他也都是捧着端着,笑颜相迎。虽然武林大会表现不如人意,但依旧没有动摇他少庄主的地位,人们对他的态度多少年来除了夸赞附和似乎没有其他声音。 身为冥祁的弟弟,百里冥彦从没觉得冥祁是一个软弱的人。 但眼下站在千羽寒身旁的他却显得如此软弱,以最卑微的姿态恳求千羽寒能多看他一眼。 就连表白都显得那么低声下气。 忽然之间,百里冥彦对千羽寒生出一丝厌恶,就靠他一张脸和一身武艺凭什么可以随意践踏别人的真心? 少年人打抱不平的冲动性子险些让他忍不住冲出去质问千羽寒,却突然听到一直不开口的千羽寒开口说话了。 意料之外,千羽寒的口吻居然不是嘲讽,而是有些低沉,其中好似还有些无奈与伤感。百里冥彦还以为自己幻听了,直到他探出头去看到千羽寒眉头微蹙的落寞神情。 冥祁,事到如今已是多说无益。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至少我们之间还留有一些美好的回忆,如果你再执着不放,我可能连那剩下的一点情谊都不会顾及了。 为什么?百里冥祁终于抑制不住,抬高声音胸膛起伏,看得出来他是在强压着情绪。 千羽寒一顿,随即笑起来:为什么?你还问我为什么?。他笑得夸张,抬手捂着眼睛笑得肩膀颤抖。忽然间他收住笑,放下手露出冷若寒霜的眼眸,冷冷道:从我母亲去世的那一天起,我就决定与你们百里家为敌了!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刻骨之痛 百里冥彦顿时全身僵硬,如坠深渊。 原来他都知道,千羽寒什么都知道! 为什么?既然知道,他为什么还对自己这么好? 利用?要挟? 百里冥彦呆滞地摇头,他不相信千羽寒会大度到对仇人的儿子出手相帮,更不会亲手教他武功心法、帮他通脉化淤。 其实这些都不是他疑惑的原因,百里冥彦觉得,至少有那么一刻,千羽寒看他的眼神是真诚的,是真真切切关心他的。 百里冥彦浑身冰冷,周围的一切他都看不到听不到,千羽寒的容颜却在他眼中放大,低低的声音在脑海中盘桓不休。 你还不懂吗?如今阻隔在你我之间的不是时间带来的陌生而是仇恨 仇恨 百里冥彦默念着这两个字,仿佛灵魂也被这两个字撕扯,支离破碎。 你有体会过什么叫刻骨之痛吗?千羽寒摇头苦笑,伸手摩挲着百里冥祁苍白如纸的面容,眼中弥漫起一层薄薄的水光:那种痛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再体会,就像是在心上扎了一刀没拔出来,一直到现在。 百里冥祁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呆呆地望着千羽寒,那个他朝思暮想了多少年的容颜此刻却再无少年时的欢笑,那双美丽的眸子里剩下的只有呼之欲出的滔天恨意。 脱去微笑的面具,原来千羽寒心中深藏的竟是这样难以磨灭的痛。百里冥彦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千羽寒。哪怕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千羽寒还是手起刀落杀人不眨眼的千羽寒,都从未有过这样的冰冷。 不、不是这样的,伯母不是我们害死的,是夺《千言谱》的强盗,不是我们! 千羽寒抚摸着冥祁的发梢,最后收起手,冷笑道:你以为千龙九斩那么容易学?没有《千言谱》的心法,光凭你装模做样学我的那几招就能学会么?几年前你在武林大会上使出那招以后我就基本上可以确定,当年的劫匪就是你们百里家! 顿了顿千羽寒又道:只是这些都是我的推断,没有确凿的证据,我爹又坚信百里琛不是那种宵小之辈 闻言,百里冥祁忽然抬起头来坚定道:我爹本就不是宵小之辈! 或许是因为百里冥祁忽然抬高声音,千羽寒也激动起来:如果不是,你又如何习得《千言谱》中的心法?他这些年教你的是不是七绝山庄的心法你难道不知道吗?! 百里冥祁顿时哑口无言,沉默半晌之后才似是想起什么似的低声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对同时仇人儿子的冥彦这么上心? 闻言,躲在外面的百里冥彦蓦地一震,他一直想问的问题,冥祁帮他问出来了。 这一刻,他全身都紧绷了起来,但许久也没听到千羽寒吭声。半晌之后忽然听到一阵低笑,随后听得千羽寒道:冥彦,那小子嘛我乐意咯,你管我? 百里冥彦当即一愣,随后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个时候神经掉线,也就只有千羽寒能做到了,笑完之后又猛地捂住嘴,生怕里面的人听到了。 但站在里面的百里冥祁却被这一句话噎住了,怔愣半晌才轻轻一笑,最他低声道:这样的话,我就只能叹自己不是冥彦,不能得到你的眷顾。话毕,冥祁已有去意,但似乎还有所不甘,眉眼之间充满着犹豫挣扎。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之后冥祁终于开口:小羽,就算你如此说,喜欢了你这么多年,也不可能说放就能放下,不过我不会再来主动找你今天是最后一次,在走之前,我能不能再抱抱你? 此时百里冥彦很自觉地收回了目光,但心底蔓延出的异样之感却让他忍不住想冲出去打断他们。 正在他百般难忍之时忽听得千羽寒说:抱就不必了,我怕我忍不住趁机一掌拍死你。 百里冥祁: 话已至此,百里冥祁也不知再说什么,苦笑一声,便甩袖离开了。冥祁仿佛失了魂般神思恍惚,直愣愣地走出去连躲在门后的百里冥彦都没有发现。 见冥祁离开,百里冥彦也觉得没必要再待下去,正准备悄悄离开,不想才抬脚就听见里面的人说:偷听够了,就准备拍拍屁股走人? 百里冥彦一愣,心道:这人果然什么都知道,就是爱装。 一直都知道我在外面,所以故意说给我听?百里冥彦走出来道。 千羽寒愣了愣,随即噗嗤一声笑出来:我为什么要故意说给你听?难道你觉得我是故意讨好你?真是自信呐 百里冥彦顿觉脸上发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只是睡不着出来逛逛,现在也困了想回去休息不等千羽寒再说什么,百里冥彦就找托词离开,此时此刻他实在不想面对千羽寒。 但千羽寒何等聪明,他又怎会不懂百里冥彦心底的想法,但他这个人就是喜欢挑破别人的的心事:你怕什么? 百里冥彦干笑了两声道:我没有怕。 你没有怕干嘛要躲?千羽寒不依不饶。 百里冥彦: 你就不想知道方才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闻言,百里冥彦猛地怔住,抬头愣愣的看着千羽寒,见他神色如常便试探道:难道是假的? 如果是真的,你觉得我真的会放任仇人不顾,和你们俩兄弟在这里闲聊么? 你为什么要骗冥祁?百里冥彦有些糊涂了,同时又不得不感叹千羽寒的演技。 千羽寒轻轻一笑道:倒也不是骗,我只是怀疑,方才便趁机试探了一下他,果然 果然什么?百里冥彦刚放松下来的心脏突然又揪起来,自己那个看似证据确凿的猜测似乎并不是事实,难道是他忽略了什么 千羽寒也没有再戏耍百里冥彦,见他如此紧张便直接了当道:果然不是。顿了顿千羽寒又改口道:应该说冥祁的确是无辜的。毕竟,百里庄主也不会什么事都让你们知道。 百里冥彦注意到了千羽寒的用词是你们,他皱了皱眉低声问:那你之前收留我帮我,也只是为了试探我? 不,你没有试探的必要。千羽寒淡淡道。 百里冥彦不说话了,原来他在千羽寒心目中连这一点价值都没有,或许千羽寒接近自己只是一时兴起,恰巧无聊了吧 那千龙九斩的心法如果不是,他和冥祁又是怎么学会《千言谱》中的心法的? 千羽寒忽然笑了,他一脸无奈道:还不是因为我那个傻老爹。当初老爹和百里庄主义结兄弟,又一起击退了南蛮北荒的邪教,在百里庄主受伤之际,老爹便教给了他一套《千言谱》中的运气心法让他自己恢复受损的经脉,而那套心法就是《千言谱》的基础心法,也适用于学习千龙九斩。 原来是这样 顿时百里冥彦长吁一口气:既然如此,你又为何怀疑我父亲? 千羽寒扭头看他,眼神忽然变得晦暗不明,最后只听他说:因为偶然的一件事情 什么?百里冥彦脱口问出。 千羽寒摇了摇头却没有再说话。 百里冥彦自知千羽寒不会再说什么,便道:我先回去休息了,再过两天就是武林大会,养好精神总归是有必要的。 千羽寒点头:去吧,好歹也是你的师傅,不能让你在武林大会上有辱我名号。顿了顿他又接着道:我教你的你都记得了么? 百里冥彦知道千羽寒说的是千龙九斩的功法,便点点头低声说:都记得。 那就好。千羽寒轻轻一笑道:期待你在武林大会上的表现。 嗯。 百里冥彦转身离开,侧首却见千羽寒凭栏远望,略显孤寂的神情又让他停下了脚步:这一次武林大会你不参加吗? 千羽寒没有回头,笑笑道:我参加干什么?都是老一辈的人了 你哪里老了 你就不怕我参加了,高手榜前三甲你们百里家又要空手而归么?顿了顿千羽寒又道:不过,最后的挑战赛我可能会有兴趣。 嗯 片刻的沉默之后百里冥彦还是没有离开,千羽寒缓缓道:还有什么话,你一次性说完吧。 百里冥彦站在原地踟蹰挣扎一番之后,终究是开口问了:你以前和冥祁在一起过? 千羽寒一愣,猛地回头,神色古怪地看着百里冥彦,却见他一脸单纯无辜,便轻叹一声:以前的事情,你果然都不记得了千羽寒似乎有些失落,他收回目光没有再看百里冥彦,只是从他口气里能听出来一丝淡薄却无奈的忧伤:没有,他只是我的朋友,一个曾经非常重要的朋友。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霍氏云起 武林大会在即,各路英雄豪杰齐聚沧云殿。四大名门:沂水千家、云汐端木、巫山霍家和七绝山庄分别推一人,另再加一位连任高手榜首位五届的前辈冷清桀,此五人作为武林大会的裁决人。 情理之中,四大名门推举之人皆为各家家主:千行云、端木弘、霍英和百里琛。裁决人自然是不允许参加武林大会的,但冷清桀作为上届榜首却可以参加最后的挑战赛,正因为如此,这个冷清桀自打八年前成为榜首之后就一直蝉联至今,只可惜他无门无派,否则《千言谱》早就在他手中了。 恋耽美 >千言——鸣熙(22) 《千言谱》最终是由武林大会前二十名中人数最多的一个家族取得,以前每次都是沂水千家,今年更是毫无悬念,因为千羽寒回来了。 原本信心满满的各门各派听到千羽寒回来的消息后,都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六月十五日,辽沂东城沧云殿外聚集了数万人,今天是武林大会第一天,原本第一轮比赛是没什么悬念的,但今天却因为一个传闻吸引了许多人前来沧云殿围观据传,从未露面的千机阁阁主将出席武林大会! 就因为这么一个传闻,雄伟如沧云殿竟然被各路人士围了个水泄不通。 上午巳时刚过,各大家族便陆续到场。最先到的是巫山霍家,霍英老前辈雄风不减,领着霍家一众高手入座,自己则坐在了沧云殿二层阁楼首席,目光炯炯凝望着下面的沧云台。 不久,千行云和百里琛一起到场,与霍英几句寒暄之后便分座在霍英两侧。一盏茶的功夫过后,端木弘和冷清桀也都到场。至此,各门各派的弟子差不多都已经齐全,司仪便击鼓宣布开始。 第一轮采取的是五十人混战的方式,一共三场,每场留下二十人,以这种方式迅速筛选出六十人,进入下一轮的分组对决。 混战第一场开始后不久,便因青莲帮一位弟子出其不意的雪红针将比武推向了高潮。沧云台下众人都聚精会神,恨不得有三只眼全方位封锁整个擂台。 只有千羽寒一脸兴味索然,一双眼睛不看着台上反倒在台下的人群中乱扫,趁着众人的喝彩他悄悄起身溜进了霍家弟子的席位。 当然这一幕没有逃过两个人的目光,第一便是百里冥祁。他似乎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只要千羽寒出现,总是能准确地捕捉到他的方位,然后一刻不离的守着他。另一道目光也是来自七绝山庄的弟子席位百里冥彦。 他倒不是一直注意着千羽寒,只是在不经意的扫视间看见千羽寒起身离开了座位,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跟上了,见千羽寒溜进了霍家的席位,心下疑惑之际台下又是一阵欢呼,这一次许多人都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瞬间就阻隔了百里冥彦的视线,等这一轮喝彩过后,他已经寻不见千羽寒的身影了。 另一边,千羽寒已经在霍家弟子中间大模大样地坐了下来,要说霍家弟子没有发现吗?当然不可能。霍家弟子看到了,而且看的异常清楚,也都知道这个相貌俊美举止却不修边幅的人是曾经的高手榜头名千羽寒,他们之所以没有阻拦也没人发声只是因为千羽寒所处的位置。 他坐在了霍家大少爷的旁边。 巫山霍家大少爷霍云起,继千羽寒夺得武林大会高手榜头筹后,次一届夺得榜首。同样是青年才俊,同样是身出名门,如此雷同的二人自然会被拿来比较,两厢比较之下,便比出来一场挑战。 是霍云起主动挑战千羽寒的,千羽寒从容应战。 二人相约巫山穹顶天池,这个地方是霍家的秘境,寻常人难以靠近,所以决战结果无人得知。但看后来二人突然亲密的起来的关系,人们都猜大概是平手。 那之后,他们二人就像约好了一般,都没有再参加过武林大会。但千羽寒这样张扬的性格,就算是不参加武林大会也是名声在外。反观霍云起就低调多了,留在霍英身旁,帮忙打理霍家大小事务,俨然是一名合格的少当家了,所以人们渐渐淡忘了这个曾经名极一时的少年高手,只有每次武林大会霍云起带领霍家弟子出现时,人们才会又谈论起他少年夺魁、挑战千羽寒的辉煌事迹。 也许是不打不相识,霍云起和千羽寒一战之后,二人关系突飞猛进,本就关系和睦的霍家也和千家亲近了几分,甚至中原四大名门的分立局势都有些不平衡。 人人都说,沂水千家失去了七绝山庄反倒和实力更雄厚的巫山霍家搞好了关系。如此一来,武林同盟中支持千家的人又多了一位分量不轻的霍英,千家盟主的地位愈加稳固。 至于霍云起和千羽寒的关系好不好,是不是好到整个霍家会倒向千家,只有两位当事人清楚。 但眼看目前这两位的气氛,倒是有些不冷不热。 准确的说应该是霍云起单方面不理踩千羽寒 霍云起正襟危坐目不斜视,聚精会神地观察着沧云台之上的情况。第一轮比赛霍家参加者占到五分之一,霍云起自然看得认真。当然千家的参加者也是五分之一,但千羽寒就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好像沧云台上的战况和他半点关系也无。 喂我说霍云起,我们都这么多年没见了,你就不想我? 千羽寒在霍云起耳边喋喋不休,但霍云起连眼珠都没转一下。 喂千羽寒就差钻到霍云起耳朵里去了。 在旁边叫嚷了半晌都不见霍云起反应,千羽寒哪里被这样冷落过,不由得皱了皱眉,随即眼珠一转就想出一个主意来。 千羽寒伸手搭在霍云起肩膀上,把他整个人往怀里一揽,紧接着就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 这一招见效之快,让千羽寒都佩服自己。 立刻,霍云起的耳朵就红了,紧接着他便抬手掀掉千羽寒搭上来的手,张口骂道:死断袖,拿开你的爪子! 千羽寒嘴角一勾得意洋洋道:还以为你哑了聋了呢!顿了顿他接着道:敢说我是断袖,你就不怕我把你也掰成断袖? 霍云起扭头瞪了他一眼,那目光凌厉,似乎要将千羽寒戳穿。 奈何,千羽寒脸皮赛城墙,这点功力根本不足为惧。 恰逢第一轮比赛结束,霍云起终于扭过头来正式看了一眼千羽寒,眼神平淡至极,未泛起半点波澜。 霍云起反应如此冷漠,千羽寒却笑了笑只当是寻常。千羽寒往旁边挪了挪和霍云起保持恰当的距离,随后轻轻道: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这个时候霍云起却忽然笑了,笑容虽浅淡却散发出一股令人安心的温暖,他亦道:三载未见,甚是思君。 千羽寒略微一顿,随即绽开一个会心的笑,四目相对之时仍是多年未变的默契。 这默契是曾经共赴南蛮、与邪教多番交战出生入死练就出来的默契。江湖人都道是千霍二人关系匪浅,却不知二人是过命的交情。 羽寒,这三年你都干什么去了?赛事空隙的当儿,霍云起终于放松下来开始关心起千羽寒。 千羽寒面对许多人都戴着面具,甚至是面对自己的亲人,但唯独对霍云起是敞开心扉的。所谓英雄惺惺相惜,能遇到一个志同道合举手投足便知其意的人何其艰难,于千羽寒来说,霍云起就算一个,而且目前为止也只有霍云起一个。 所以面对霍云起的提问,千羽寒也从不避讳,因为他一瞬的沉默霍云起就能看穿他的心思。但霍云起从来不会问他不想说的事情,懂得尊重与保持朋友之间的恰当空间,大概是千羽寒最欣赏霍云起的地方。 不等千羽寒回答,霍云起就兀自说:还是继续查伯母的旧案吗? 千羽寒一顿,点头缓缓道:我终究不信。 不信不是百里琛? 霍云起直呼百里琛姓名,毫不避讳,这也是他与千羽寒共同的默契。 嗯或许是我太过执着,但我有一种直觉,当年的事就算不是他,他也脱不了干系。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霍云起相当敏锐,立刻就察觉到了什么。 千羽寒看了他一眼笑道:不愧是我的云起。不错,我这三年确实查到了一些事情。你还记得猛鬼众么? 霍云起登时愣住,随后压低声音说:你是说五年前突然出现作乱中原的邪教?那个不是已经被武林同盟清剿了么 说是清剿了没错,但鬼王被逼落崖尸首至今未见。后来这件事情以不同以往的速度飞快平息下去,武林同盟内组织搜寻余孽的人只见寻却未得果。你不觉得很奇怪么? 霍云起皱眉:你的意思是武林同盟中有人暗中刻意平息了这件事情,甚至出手救了鬼王? 救没救鬼王我不确定,但一定有人和猛鬼众暗中有联络。 但猛鬼众和十年前的事情有何关系,猛鬼众可是五年前才出现的说到这里霍云起忽然不说话了,电光火石间他似乎也想起了什么,抬头却见千羽寒点了点头。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旧案谜团 霍云起怔了怔道:是回魂散?! 千羽寒道:不错,当年袭击我们千家的人都是服用过回魂散的死士,而五年前出现的猛鬼众也拥有大批死士。 回魂散这种药物可以让虚弱不堪的人突然起死回生,爆发出胜于常人的惊人力量。但这些人却都是一次性使用品,完成任务之后回魂散猛烈的毒性会让他们心脏萎缩、血脉溃烂而亡。他们是最好的死士,也是最佳的保密者。只不过因其手段过于残忍,武林同盟将其设为禁药,不过在它强大的吸引力下,还是有许多人偷偷豢养死士,以重金换人命。 霍云起皱眉:可是豢养死士在江湖中也并不是没有,为什么就能肯定十年前的那批死士也是出自猛鬼众? 千羽寒似乎早有预料霍云起会这么问,他沉声道:的确,但死士只是一方面,能让我确定的是豢养死士的手法。 手法?霍云起迷惑了。 在你的认知中死士都是如何养的? 轻则寻找自愿以金卖命者,再给他们服下回魂散分配任务自觉执行;重则强行抓人,逼其喝下回魂散,由自己的人带着他们执行任务。 千羽寒点点头道:江湖中通常做法确是如此。但这两批人却都不是,他们都是自小豢养,执行任务前割舌封口随后服下回魂散自觉执行任务。 闻言,霍云起猛地怔住,半晌说不出话来。如此残忍的手法,就算出自邪教,也觉得有些太过于惨无人道。但不得不说这样培养出来的死士个个都是高手而且思想觉悟很高,对培养他们的人十分忠心。 霍云起轻叹一声道:我只知五年前猛鬼众确有豢养死士,却不知是这种手法。而十年前我还是个小孩,根本难以得知这些事情的具体情况说到这里霍云起忽然顿住,神色古怪地看向千羽寒,:这么详细的消息你是如何得知? 千羽寒沉默的瞬间,霍云起猛地张大了眼睛,惊道:你雇佣了千机阁?! 霍云起之所以说是雇佣而不是去买情报,是因为他自己曾经就去千机阁询问过,只是那个时候千机阁给出的答案就是不知,之后他也就没了办法。雇佣千机阁的代价太大,霍云起万万没想到一向冷静的千羽寒居然会冲动到为了自己一时的猜测而去雇佣千机阁。 嘘千羽寒忙压下霍云起的肩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声音小点儿。 霍云起顿时觉得有些气恼,气恼千羽寒的冲动,气恼他的不成熟。他道:你付出了什么代价?!你怎么能确定千机阁给的情报就是真的! 千羽寒看得出来霍云起生气了,忙笑着安慰道:没事儿没事儿,都是些身外之物。 你 这个时候也就只有千羽寒能笑得出来了,霍云起摇着头又是一声长叹。 这件事情千机阁有证据么? 千羽寒点头,接着道:而且,前几日我就遇到过。 遇到过猛鬼众的死士?!霍云起又一次坐不住了。 千羽寒忙按下他,低声道:我和小彦从辽沂赶往京城的路上被偷袭,那几个人就是死士,至于是不是猛鬼众派来的就不清楚了。他们的封口手法和猛鬼众如出一辙,但不像是被从小豢养的,那几个人不够冷血也不算高手。 霍云起皱眉:是另外一批人? 千羽寒说:我那时正查青莲帮副帮主被杀的案子,所以第一反应以为是沈青莲派来阻挠我的人,但后来想想应该不是沈青莲已经知道了我是千羽寒,派这么几个人不是自找死路么 沈青莲霍云起眉头拧成一团:怎么又牵扯上了青莲帮?越来越复杂了 千羽寒轻轻一笑,拍了拍霍云起的脊背道:看来这里面牵扯的门派不少,如果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兄弟可得两肋插刀啊。 霍云起点点头,但眉头依旧没有舒展。 千羽寒忍不住抬手按在他的眉头上,调笑道:别皱眉了,把这一张俊脸皱坏了,我可就不喜欢你了。 霍云起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打开了千羽寒的咸猪手,瞪了他一眼道:谁要你喜欢,没个正经的。 你见我什么时候正经过?千羽寒反问。 好吧,我败了那你接下来打算这么办?霍云起不再刨根问底,他知道千羽寒只要需要他,一定会说出来,到时候自己只要尽全力相助就可以了。 千羽寒收了笑,转头望向碧蓝天空上的灼灼白日,眯着眼睛道:我一定会找出真凶,为我娘报仇! 他们二人说话的时间,沧云台上的大乱战已经到了第三场。千羽寒抬眼扫了一下台上,忽然眼睛一亮,轻轻一笑道:这下有意思了。 闻言霍云起也终于抬起了阴郁的脑袋朝台上望去,只见此时台上已经下去了二十来人,有意思的是剩下的人居然默契地分成了三组,而且这三组分别是七绝山庄、沂水千家和巫山霍家的弟子。他们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平衡模式,谁都不肯先出手打破平衡,因为他们都知道谁先出手谁就是炮灰。 而七绝山庄的人群中赫然就站在百里冥祁和百里冥彦俩兄弟,沂水千家中也有一道亮丽的风景千家美丽可人的小师妹莫轻湘。 你们霍家派了谁上去?千羽寒忽然问。 霍云起道:你这算是刺探敌情吗? 千羽寒一愣,随即噗嗤一笑了:云起,你是不是傻了,我现在人坐在你们霍家,也没在擂台上,就算是刺探现在还有用吗?况且我们关系这么好,怎么能说是敌人? 听千羽寒这样说,霍云起顿时觉得像吞了个鸡蛋,卡在嗓子里上下不得。半晌之后便缓缓道:我师弟霍白。 霍白千羽寒重复着这么名字,试图在脑海里挖出这个人来,许久之后依然迷茫,他似乎并不认识这个人:你师弟?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恋耽美 >千言——鸣熙(23) 霍云起淡淡道:他是两年前才进入霍家的,是霍家旁系亲族,我之前也不认识他。 两年前才进入霍家,你们就让他去当霍家武林大会的主力? 闻言,霍云起略显无奈,他轻叹一声道:是父亲的意思。不过这小子确实有两下子,无论武功还是刀法都称得上霍家年轻弟子之首,只是他这个人太过骄傲,有些恃才放旷了。 就像是在证明霍云起的话一般,此时台上的霍白忽然大吼一声,率先出手打破了三家的平衡。几乎在同一时间,七绝山庄的人群中突然飞出几枚手里剑,攻击目标赫然就是霍白。 霍白手持弯刀,在面前飞速一划,叮叮两声,手里剑被打落在地。但这并没有结束,紧接着更多更小的暗器从四面八方飞出,一瞬间霍白竟然判断不出这些暗器是来自七绝山庄还是沂水千家。 见霍白处境不妙,霍家弟子纷纷涌上,齐齐拔出短刀帮霍白格挡暗器。这一动,瞬间就改变了场上的形势,无意中巫山霍家竟然成了众矢之的。 由于混战人数多,场地有限,很少有人带长兵器,所以很多短刀和暗器很占便宜。就像第一场青莲帮的雪红针,纵然武林大会不允许涂毒不会危及性命,但被暗器所伤,首先击溃的是比赛者的精神防线。暗器伤你一次自然就会又第二次,再加上人群混乱,根本无法猜出偷袭者到底是谁。一旦被暗器打乱节奏,这个人很快就会被淘汰。 曾经武林同盟中有人提出应该取消武林大会暗器的使用,但终究是被驳回了。因为暗器非常考验一个人的临场应变能力,真正的高手是不会被暗器打中的,有了暗器的存在,反倒能更容易选拔出高手。 所以,各类暗器曾一度占据兵器榜前二十名,直到上古四大名刀的出现。 这下,你们霍家有些危险了。千羽寒轻轻道,扭头却见霍云起直挺挺地坐着,全身肌肉紧绷,只是片刻的时间额头上竟然就渗出了汗珠。 不是吧,这么紧张?你 千羽寒的话忽然被霍云起打断,只听霍云起急促道:你们千家竟然使用暗器?! 千羽寒微微一怔,随即嘴角勾起沉声道:当然不。 在历史上,沂水千家从未有人使用暗器,所以当霍云起看到霍白被暗器所围时心中震惊不已,但听到千羽寒否定的回答后他心中立刻翻涌起千层浪。 霍云起自然不会怀疑千羽寒的说辞,既然千家没有使用暗器,那么方才看到的暗器围攻只能全部来自七绝山庄,什么时候七绝山庄居然可以做到如此程度! 暗器能有如此范围的攻击力不是放暗器者技压群雄,就是暗器本身惊世骇俗。就霍云起所知的情报中,此时沧云台上七绝山庄的人并没有这样的绝世高手,那么就只能是暗器本身足以弥补技术的不足。 七绝山庄七绝之一便是兵器,当然霍云起也知道七绝并不仅仅只代表七样物件,更是代表着七位绝世杀手。其中善制兵器的兵魅,尤其善于制造暗器,帮助青莲帮名扬天下的雪红针就是出自他之手。 霍云起早就知道兵魅的厉害,只是没想他的技艺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是暗器。 思索间只听千羽寒在旁淡淡道:七绝山庄掷出的暗器中有可以分裂旋转的。 霍云起轻叹道:这一场,霍家恐怕要败了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冤家聚头 正如霍云起所预料,霍家本来的□□名弟子在这一轮围攻之后就只剩下了三名,而七绝山庄折损两名,沂水千家则一人未损。 见如此形势,霍白依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是决策错误,领着另外两人冲进七绝山庄的人群中一顿闷头乱砍,很快其中一人又被打出局。直至此时霍白似乎才意识到了自己一时冲动造成的后果,和剩下的一名霍家弟子飞快交换了眼色后便准备突围。 七绝山庄的弟子哪里肯放过他们,凭借人数优势把他们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副我要把你们赶尽杀绝的态度。 台下霍云起看得着急,忽然听得身旁的霍家弟子议论道:千家的人可是捡了便宜了,这是准备扮渔翁最后坐享其成啊! 这分明就是在讽刺千家人卑鄙,霍云起张了张嘴却听到身旁千羽寒道:我们倒是想扮渔翁,只可惜那根本就不是鹬蚌相争,分明就是霍家单纯地被压着欺负而已。 千羽寒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奇大,也不怕自己此刻就坐在霍家当中,此等行为就像他一时不受到关注就全身发痒不舒服一样。 霍云起皱起眉头,扭头看了一眼千羽寒。却见他表情平淡,眼睛迷蒙,那模样就像是刚刚睡醒,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语惊四座。 其实仔细一想,千羽寒说得何尝没有道理。在霍白率先出手打破平衡的瞬间,就决定了他们后来会被压着打,此时此刻千家没有落井下石就已经不错了。 等霍云起的目光再次回到场上是,此刻的形势却令霍云起大吃一惊。原本以为千家会等着霍家彻底出局之后再出手和七绝山庄一决雌雄,没想到当霍家只剩下霍白一人苦苦支撑时千家忽然动手了。 以莫轻湘和另外一位少年为首,冲上去不由分说就把七绝山庄的人踹下去了好几个。 如果是正面对抗,七绝山庄未必会这么脆弱,只是人家正忙着围殴霍白,冷不防被偷袭,这不就直接下去了吗。 百里冥祁发现后登时火冒三丈,立刻放开霍白转向攻击千家。百里冥祁已经不算是少年,本不该这么冲动,但不知为何,今天的他火气尤其大,百里冥彦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面对百里冥祁的突然攻击,那少年两下三躲避开之后嘴角一勾露出一个斯文的微笑道:不必再打了,如今场上就剩下二十人了。 百里冥祁硬生生顿住,随后往四周一看,果然只剩下二十人。同时,一声接一声的锣响也宣告这一场比赛已经结束了。 到此时,霍云起忽然明白了方才千羽寒的言下之意千家是不会放任七绝山庄肆意打击霍家的。 明白了这一点,霍云起再看向千羽寒时眉头已经舒展,缓缓道:那少年叫什么名字? 千里。千羽寒知道霍云起所指是千家带头的少年。 霍云起喃喃道:千里他倒是继承了你的猥琐流。 千羽寒摇头道:不不不,那不叫猥琐,叫因时制宜。 霍云起: 一日的大乱战终于结束,虽说是没什么看头的比赛,但参赛者还是相当辛苦的。那体力消耗可不是双人对战可是比拟的,在一边保证自己不被偷袭的情况下还得注意场上的形势,时刻支援同门弟子,跑来跑去着实费劲 留下的六十人中,千家一如既往占据优势,但这一次七绝山庄和霍家却以仅仅相差一人的成绩紧紧咬在身后,倒是以往强势的云汐端木这一次竟然与千家相差五人之多。说起这五人的差距,居然是因为忽然杀出来的青莲帮。 青莲帮帮主沈青莲的兵器雪红针早已登上了武林兵器榜,但青莲帮也就这么一个过人之处,江湖众人都不觉得青莲帮有五人之多能挤进前六十的实力。但再怎么不相信,如今事实就摆在眼前,容不得人质疑。所以当下,人们都纷纷猜测起了那个看似比沈青莲都厉害的蒙面人。 蒙面武魂,千羽寒和百里冥彦再清楚不过。这个人深藏不露,从来没有参加过武林大会,也从来没有露出过真面目,接触过青莲帮的江湖人都知道青莲帮有这么一个神秘的总管,但从来没有人知道这个人的真实身份其实是沈青莲的弟弟沈青云。 而千羽寒还知道一个更为劲爆的消息,沈青云很有可能是七绝山庄的七绝之首。 武魂是七绝山庄七绝之首,武魂是沈青云。若真是如此,那么青莲帮是不是也是七绝山庄的麾下? 千羽寒思绪万千,等到了第二天,也就是武林大会第二轮双人对决之时,抽签结果却是让千羽寒捏了一把汗。 第二轮对决战。由剩下的六十人抽签组成三十组对打,优胜者进入下一轮,并且没有其他复活渠道。 这其实是相当考验人运气的,这六十人的水平当然是参差不齐,就算你的水平处于中上游,但如果不幸直接抽到了武魂,那还不是被击败淘汰的份。 当抽签结果出来得知和武魂对打的是一个七绝山庄的弟子时,千羽寒还暗自嘲笑了一把: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紧接着他就看到百里冥彦的名字,下一秒千羽寒笑意就凝固了,只见百里冥彦名字下面赫然写着沈青莲! 看到自己对阵的是沈青莲,百里冥彦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但他还是不动声色地咽下去了。 旁边就站着百里冥祁,他对阵的是一个从没听过名字的小毛兵,这种程度的对手,放在七绝山庄少庄主眼里根本不值得一提。百里冥祁放松的同时看到冥彦对阵的人是沈青莲也是微微皱眉,最后他拍了拍冥彦的肩膀道:别紧张,慢慢来。之后就走开了。 百里冥彦忽然觉得方才冥祁的语气态度俨然就是一副自己一定会输的样子,百里冥彦不禁有些懊恼,难道在他们眼里,自己不可能比得上那个弱不经风的沈青莲么,还是说沈青莲也是山庄的人? 百里冥彦是七绝山庄二少爷,自然知道七绝真正的含义,但他却不完全知道七位杀手的真面目。迄今为止,江湖皆知医仙和机鬼,却不知这二人出自七绝山庄,百里冥彦虽知道也仅仅是知道而已,除此之外就是武魂,其余四人他都一概不知。 说起来七绝之中,唯一和冥彦真正有交集的只有机鬼而已。 当初他和千羽寒追查沈青云一案,被迫前往京城。在城郊客栈被困于机鬼的七星轨密室中,好不容易才脱困。再后来,他被抓关在尚书府私牢,也是机鬼出手帮助,才让他顺利被千羽寒从牢里救走。 这两次交集他都未能看清机鬼的面目,不知是不是父亲授意,他总觉得机鬼是向着他的。 至于武魂,也就是沈青云,百里冥彦对他就是七绝之首的事情早有耳闻,但从未接触过此人。后来他在千羽寒刀下救沈青云,不过是不想让父亲生气,想向父亲证明他也是可以担得了少庄主这个担子的。可如今想想,百里冥彦竟然有些后悔了。 那个时候,应该让千羽寒杀了他们兄弟俩吗? 百里冥彦不知道的是,即使那个时候他不出手阻拦,千羽寒也是不会下杀手的。 六月灼灼烈日照得人张不开眼,不远处聒噪的蝉鸣叫得人心烦意乱。百里冥彦眯眼看着公示牌上的出场名录发呆,如果他这一战输了的话,或许就真的要离开山庄了,那个时候去哪里呢?要不就真的拜那家伙为师吧 第十七个啊啧啧,心态很重要。 耳边忽然响起的声音,令百里冥彦猛地回过神来,扭头就看到一张脑海里刚刚浮现过的脸,只不过眼前的这位表情更欠揍一些。 没想到你小子竟然顺利进入了前六十,不错啊,没丢为师的脸。千羽寒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要说嘲讽那是足够嘲讽的,不过百里冥彦却在那双清浅的眸子中看到了欣慰。 百里冥彦抱手嘟囔道:是啊是啊,也难为你给我这种小卒子当师傅了。 小卒子也有发光发热的一天嘛,急什么! 我没急 哦呀!千羽寒忽然发出一声惊叹,好似刚刚看到一般,一脸可惜道:确实也急不了,这不,居然对上冤家了,啧啧啧 百里冥彦怒了,千羽寒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吧,是故意想看他出丑的吧! 忽然头顶被一只微凉的手盖上,被太阳晒得烫的脑壳瞬间就凉了下来,随后那只不安生的手两三下就把他的发髻揉乱了,不等百里冥彦反应就听千羽寒说:好好打,用我教你的千龙九斩打。 说完千羽寒收回手,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后脚步顿住,补充道:记得带上弦月。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不肯拔刀 双人对战赛,考验的不只是攻击力还有效率,因为胜出的十五人会根据对战时间的快慢来排名,从而划定前十五名的名次。 其实这样的比赛方式相当不合理,每个人面对的对手不一样,消耗的时间自然不一样,更有些品德无下限的,明知自己要输但还是会死命拖延时间,甚至不怕自己被打残受伤,以这种偏激的方式打击报复也算是失败者最后挽回尊严的举动。在某种程度上,这又无疑强调了运气的作用。 百里冥彦被安排在第十七场,百里冥祁恰好是第十六场。 前面的十五场比赛,百里冥彦都无暇关心,哪怕就在眼前打斗他也完全看不进去,仿佛他已经停止了思考,握着弦月的刀柄的手冷汗涔涔,后背也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当然,他并不是因为热,而是紧张,前所未有的紧张。 在这种紧张的情绪下,时间飞速流逝,很快就到了百里冥祁上场,听到场上司仪念出百里冥祁的名字时,他也条件反射地站起来,还引得场上一阵哄笑。 到底怎么回事? 这样下去会输的! 调整心态调整心态 可是,越是提醒自己现在不能慌越是紧张,心跳、呼吸,好似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一般,他甚至觉得体内真气都开始逆流。 突然脑袋一痛,一个小石子弹落在自己脚下,扭头就看到坐在千家席位中的千羽寒一脸坏笑地看着自己,百里冥彦愣了愣,然后就看到千羽寒张了张口似乎在说什么。隔得有些远,根本听不清,照着口型辨认了许久百里冥彦才看出来,他似乎是在说:能不能淡定一些,就到你了,手抖成那样还怎么握刀 明白了千羽寒的意思,百里冥彦当即羞愧不已,忙拍了拍脑袋强制自己冷静下来,随后抬起头看向擂台。此时冥祁优势明显,眼看着很快就要结束比赛。 这一次冥祁用的是兵魅亲自为他打造的刀牵魂,再辅以可分裂的暗器无影镖。昨天,就是用它击溃了霍家,而今天同样也是因为无影镖的缘故压制住了对手。不过,也不得不说冥祁在用暗器方面表现出了超越用刀的天赋。 可分裂暗器,不是说是个兵器师就能打造出来的。早先有兵器之祖柳无双提出这个设想,然而还没有等他实现人就去世了。一直到今天,终于被七绝之一的兵魅打造出来。想必过了这次武林大会,无影镖极有可能超越雪红针跻身兵器榜前十位。 父亲对冥祁果然是重视的,为他量身打造的刀,为补足他的运刀速度缺陷又设计出无影镖。 恋耽美 >千言——鸣熙(24) 就算这一次自己取得了好名次,恐怕少庄主的位子也不会给我吧 无所谓了,不给就不给吧,不重要了 不重要了! 百里冥彦一愣,方才脑海里闪出这个念头的时候,竟然没有觉得违和。成为少庄主,得到父亲的重视,不是他一直以来的追求信念么? 那么千羽寒呢?他为什么可以放弃千家家主的位子,甚至武林盟主的身份独自出走,将如此至尊之位拱手让人,选择闯荡江湖。难道他就没有一丁点功利之心,游戏人间、看遍万水千山之景就足够? 百里冥彦当然不会单纯地以为千羽寒有如此淡泊超然的心性,那他是为了什么? 报仇么 忽然之间,百里冥彦就静下来了。他扭头再看向千羽寒,却见他人已经不见了。 千羽寒这边早就悄悄溜到霍家,大模大样地坐在了霍云起身旁,仿佛那个位子就是给他留下的。 坐下来的时候,霍云起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其实,方才他过来的时候霍家的众位弟子都为他行了注目礼。 不过,千羽寒的脸皮岂是一个白眼就能削薄的。 别一脸嫌弃嘛。千羽寒刚坐下就表示了他的不满:想让我做他旁边的人排着队请我我都不乐意呢,你怎么还给我甩起脸色来了 霍云起丧气里憋着一口闷气,恨恨道:我可没请你。 你没请我,但我乐意啊! 霍云起晕死,随即放弃了和这个人讲道理,没想到旁边的倒是自己解释了起来:这不是坐到你旁边方便交流嘛。 千家那边不需要你指导?霍云起疑惑道。 倒是千羽寒甩甩头一脸无所谓:他们有千里和湘儿带着,不需要我出面。 习惯板着一张死人脸的霍云起忽然邪邪一笑道:那我方才怎么瞄见你安慰百里家那小子来着? 千羽寒一顿,立刻勾起了嘴角,不但不觉得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反倒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哟,你眼神挺犀利啊,我这点小动作你都看到了,说吧,是不是时时刻刻关注着我? 你霍云起脸都白了,本来想涮一下千羽寒没想到被反调戏了,最后憋出三个字:不要脸。 千羽寒狡黠一笑道:脸?我什么时候要过那玩意儿。 两人斗嘴间百里冥彦已经站到了擂台上,他一袭黑色云纹短衣,手持黑布包裹的兵器。而沈青莲一袭紫衣随风轻飘,依旧是那幅弱不禁风的样子,若不是他太过阴柔,容貌上倒是有几分当年千羽寒的风采。 随着一声响亮的锣声,比赛正式开始。 冤家见面,分外眼红。沈青莲起手就是几根雪红针,百里冥彦一边飞速后退一边用刀柄格挡,第一波雪红针被尽数挡下。然而,沈青莲岂会如此单纯,等百里冥彦察觉到时候第二波雪红针已经到了眼前。百里冥彦反应也是极快,他猛地顿住,身子后倾重心下落,随后以手击地面助力当即一个腾空落到沈青莲背后,紧接着就是一个滑铲,沈青莲迅速躲过两三下跳到沧云台另一头。 拉开距离之后二人就开始了非常消耗耐心的周旋战。沈青莲武器雪红针为远战兵器,目前还不知道百里冥彦兵器具体是什么,但看外观应该是刀剑之类属近战无疑,如此周旋下去对他完全是百害而无一利。然而,百里冥彦不知如何思考战术,半炷香过去了,依旧没有靠近的趋势。 百里家的这位,为什么不靠近?霍云起也有些疑惑了,不由自主问出来。 千羽寒目不转睛,回答道:不是他不靠近,而是不能靠近。 闻言,霍云起愣了愣道:此话怎讲? 沈青莲雪红针速度快、杀伤力高、数量多,此时又一直提防着他,如果强行靠近很容易受伤,一旦受伤,虽然还无法立刻判定沈青莲胜出,但对小彦后期的战斗也是相当不利除非他强攻,这样的话他就必须使用兵器。 霍云起更疑惑了:他不是带着兵器么? 千羽寒皱了皱眉,无奈道:他不想拔刀。 千羽寒看的出来,此时百里冥彦的一举一动都在尽力躲避,试图近身以拳脚击退沈青莲。沈青莲武功不高,内力和百里冥彦相当,千羽寒清楚百里冥彦以赤手空拳的确可以击败沈青莲,但问题就在于他完全近不了身,想要近身他就必须拔刀。 分明带了兵器,却不使用,还真是个怪人。霍云起低声喃喃。 拔刀就意味着要暴露弦月,江湖众人皆知弦月乃月灵谷谷主江辙佩刀,亦知江辙曾经是千羽寒的师傅。如今弦月现世,却是由七绝山庄小少爷携带,还带上了武林大会,此种情况必然引起多番猜测,比如百里冥彦和千羽寒有瓜葛之类的。显然,百里冥彦这小子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和千羽寒的关系。 百里冥彦大概就是因为这个顾虑,所以才迟迟不肯拔刀,他不想让江湖中觉得百里家是依附千家才从武林大会中胜出的。 想到此,千羽寒低低一笑,看来他也是不打算用千龙九斩了,那么完整的千龙九斩,只要一使出来明眼人都知道是自己亲自教授,这样一来,就更加洗不清了 他就这么在意七绝山庄的名声么 但周旋总不是个办法,台上的沈青莲似乎也看出了百里冥彦不拔刀的架势,几根雪红针飞出后紧接着抛出了数十根,较前一波更为凌厉。眼看百里冥彦被沈青莲逼到边沿,但他就是咬紧牙关,不肯拔刀。 那孩子,真是够倔的。千羽寒轻叹。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真正的角逐(一) 确实够倔,倒和你以前有几分相似。霍云起接话道。 嘁千羽寒一脸不屑:我这么温润如玉的人,怎么会像那个钉子。 不是温润如玉,是圆滑狡诈吧!霍云起毫不留情地揭露千羽寒的真实面目。 千羽寒笑起来,笑得居然有几分得意。霍云起瞅见又是一阵鄙夷:这个人果然脸皮无敌。 两人胡扯的片刻,沧云台上战况已经瞬息万变,方才沈青莲雪红针造成的远距离优势此刻已经化为乌有,百里冥彦似乎已经把握住了节奏,以灵活多变的走位巧妙地躲过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击,如此迂回躲避间竟然还有几分靠近的趋势。 只是,百里冥彦能做到靠近但并不代表着他就占据了优势,在他靠近到足以攻击到沈青云的时候,沈青莲一个转身间竟然从袍下抽出了一把月牙弯刀。 如此,百里冥彦的拳脚优势顷刻间又烟消云散了,台下百里家的弟子喝彩的声音还没有发出就发生了这一变故,台下的百里冥祁也是一阵紧张。 自古以来,武林大会双人对战,兵器强弱在很大程度上就决定着胜负,更何况是兵器有无之差,往往没有兵器的人上场就等于输了。 百里冥彦虽经验不足,但也不至于不知道这个道理。百里冥祁在台下看得心焦,最后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冥彦,用兵器啊! 这一开口,立刻得到了七绝山庄其他弟子的响应,众弟子也希望他们这个经年未见的小少爷能赢,毕竟多入围一个人,七绝山庄就多一分机会。 师兄,用兵器! 师弟,用兵器啊! 冥彦,还犹豫什么,快! 一时间一声接一声的催促如浪涛般席卷了整个会场,台上的百里冥彦不是没有听到,他先前游刃有余的走位此时忽然乱掉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动摇了。 没错他动摇了,甚至连手都放在了弦月的刀柄上,但最终他却忍住了没有再用力。 一瞬的失神,就让沈青莲揪住了破绽,刷刷刷飞出数根雪红针,这一次百里冥彦没有能顺利躲过,最终有一根刺中了他的左臂。 场下众人顿时唏嘘不已。 七绝山庄唏嘘这一次小少爷恐怕要输,而青莲帮则唏嘘可惜没有扎在右臂上。 百里冥彦边退边躲,心慌意乱之下已经彻底乱了阵脚,耳边只听得七绝山庄席位那边传来更加急迫的呼声: 师兄,小心啊!快点用兵器,不然要输了! 冥彦,用兵器!百里冥祁已经近乎命令了。 忽然嘈杂声中传来一个完全不同的声音,那声音很平淡,但他却听得异常清晰,那个声音说:百里冥彦,拔刀! 这句话就像一句蛊咒,只要听到,就必须执行。百里冥彦脑子一片空白,手下却做出了本能的反应,兵刃摩擦刀鞘的声音瞬时发出。 拔刀,挥刀! 眼前数十根雪红针叮当落地,一声凛冽的刀啸刺穿场上凝固的空气。 台下众人顿时呆住,嘈杂的会场就像忽然失声。 百里冥彦终于拔出了他手中那个黑布包裹的兵器,那是一把长而窄的长刀,刀身长度明显长过普通刀,由还未完全长高的百里冥彦拿着显得有些突兀。 这兵器一出手,有眼力的人,立刻判断出此番沈青莲恐怕要输,因为这长刀只要用好了是相当克制暗器之类的投掷类兵器,失去了雪红针的辅助,光凭一把弯刀沈青莲恐怕扛不住。 而更有眼力劲的人,在半刻的失神后忽然就大叫了起来,接着在众人的注目礼中喊出了一句惊天动地的话:那是弦月!上古四大名刀的弦月! 还没等众人开始反应,沧云台之上的百里冥彦便挥刀攻去,以摧枯拉朽之势猛烈地攻击着沈青莲。令众人更加目瞪口呆的是,这小子使用的招式居然都是运刀的基础招式,偏偏就是这样简单的招式却让沈青莲一时之间无法抵挡。 难道这就是神兵的威力?霍家的一个小弟子瞪大了眼睛喃喃道。 不仅仅是因为兵器,如果是一般人,使用这把非常规的刀恐怕连一招都发不出来。 那小弟子没想到有人会接他的话,转过头却见是自家老大霍云起,浑身一个激灵就转过去了,假装方才的话不是自己说的。 霍云起末了又低声似是自言自语道:这小子,功力不浅。说着目光转向身旁的千羽寒,满是打量猜疑的意味。 千羽寒却神色自如地接受着霍云起目光的洗礼,半晌不见变色。 霍云起转而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这一刻他已经知道其中因由了。 这场比赛,从百里冥彦拔刀开始,短短数秒就决定了最后成败。百里冥彦以一个极其普通的平挥,夹杂着强劲的刀气将沈青莲连同攻来的雪红针一起击落台下,随后百里冥彦眼睛都没眨一下便收刀下台,全场哗然。 这场对战如此精彩,导致后面的十三场比赛都在这场比赛的议论声中结束。直到沧云台上司仪击锣宣布此轮双人对战的结果时众人才恢复意识,但人群中依然有人发出弦月为什么会在百里家?江辙和百里家什么关系?等疑问,甚至有人豪言下一个千羽寒的时代要来临了 胜出的三十人当即开始下一轮双人对战的抽签,公布抽签结果之后众人便知接下来的一轮双人对战毫无悬念。 比起第一轮本该更加紧张激烈的第二轮反倒在平平淡淡中度过,霍白、百里冥祁、百里冥彦等人众望所归,纷纷胜出,进入武林大会最后的十五人挑战赛。 根据十五人最后一轮战斗的时间排名,位居第一的赫然是青莲帮武魂,其次是霍白。这个小子虽然莽莽撞撞,但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些实力。 第三则是千家女中豪杰莫轻湘,紧接着是千里,后面第五到第九除了第八位的百里冥祁其余都是千家弟子。如此看来,千家虽然不顶尖,却占据了前十五名的近一半人数,而这几乎是不可逆转的优势。 有人说像前三轮这样衡量出来的武林高手不算是真正的武林高手,那么接下来的挑战赛就是考验真功夫的时候,也是真正刷新高手榜的机会。 先是十五人挑战赛,十五人各有一次机会挑战比自己名次高的人,挑战成功者名次直接交换上位,正是因为如此简单粗暴,除了少数自信实力超群者会去挑战,其余多半人都会选择弃权。 这还是片刻之前江湖众人的观念,但现在众人都瞅着百里冥彦说不出话了。 这个初出茅庐的少年,身负长剑,打破了这个大家心照不宣的规则。 沧云台下的众人纷纷询问身旁的人是不是自己的眼花了,然而他们并没有眼花,百里冥彦指向挑战的人确确实实是他的兄长百里冥祁!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写得很是郁闷,打斗场面不想写太多,但又不得不写,唉,何事能等到冥彦和师傅LOVELOVE 的时候啊~~~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真正的角逐(二) 顺位第十百里冥彦,挑战顺位第八百里冥祁。 司仪击锣宣布开始。 眼看着百里兄弟已经站在了沧云台上,多数人依旧无法理解此刻百里冥彦尽显愚蠢的做法。首先以他年纪轻轻经验不足的情况来看,站出来挑战就是不理智的行为,挑战也就罢了居然还选自己的兄长,自家内斗,难道这不是脑子缺根弦么? 其实,已经站在百里冥彦对面的冥祁也是震惊疑惑,不过他的震惊远大于疑惑,关于自己这个并不亲近的弟弟的心思他多少是能够猜出来的。从小就一直被他压制的冥彦,不被父亲重视,在山庄中地位透明,多少年来一直像一个影子般被别人忽视,冥彦自己也习惯了沉默。渐渐的他也以为冥彦是心甘情愿做他的影子,等到有一天他继承山庄,便会在旁辅佐他好好经营山庄默默无闻过一辈子。 可惜他猜错了。 那天,冥彦歇斯底里大喊着凭什么百里冥祁可以做少庄主我就不可以?!,那一刻,冥彦对他这个一直以来敬重的哥哥直呼其名,眼中饱含的是愤怒和不甘。 是啊,没有谁会乐意屈居人下碌碌无为终其一生,更何况是本该和他平起平坐的兄弟。 那天过后,百里冥祁就明白了,百里冥彦,这个人不仅仅是自己的弟弟更不是自己理所应当的影子,他是有野心有抱负的。他是自己的竞争对手,一个强劲有力的竞争对手。 也是那天以后,冥祁知道了原来不是因为自己实力才坐上了少庄主的位子,他能以平淡无奇的武功修为就成为江湖屈指一数的名门少庄主,仅仅是因为父亲的偏爱。 后来,冥彦走了,他知道冥彦是带着父亲的嘱托走的。并且,他清楚得知道总有一天冥彦会回来,而且是昂首挺胸地回来。 恋耽美 >千言——鸣熙(25) 本来他已经做好了迎接冥彦回来的准备,但当他听到百里冥彦的消息时却是和千羽寒的消息一同传入耳朵的。 千羽寒,这个他朝思暮想的人已经成了扎在他心口的一根刺,只要提起就隐隐作痛,本以为过了这么多年这根刺总该变小了些,然而,千羽寒对冥彦的态度却让他再次失控。 没错,他确实失控了,只是他将心中的惊涛巨浪小心翼翼地藏起来了。精神失控远比行为的一是冲动可怕得多。 他嫉妒,发了疯的嫉妒。这一切本该是属于他的,他可以容忍百里冥彦夺走他的地位、夺走父亲的重视,唯独不能容忍他夺走千羽寒。 当他看到冥彦拔出的刀是弦月时,他的耐心终于耗尽。 百里冥祁看着眼前站在阳光下毫不畏惧的少年,缓缓拔出了牵魂刀。 就算冥彦不主动挑战,这一战总归是要来的吧! 于冥彦而言这是向父亲最好的证明,于他自己而言这是愤怒嫉恨的宣泄! 牵魂刀出鞘,百里冥祁再无犹豫提刀冲上,同时掷出无影镖抢占先机。百里冥祁起手就如此凌厉,人们都开始怀疑这一对兄弟是不是早有不和。 无影镖在空中爆开,瞬间就将百里冥彦左右前三方封锁,百里冥彦眉头一拧挺身向前拔刀,只是弦月还未出鞘无影镖已到眼前,他慌忙用刀去挡,接下来就发生了令众人震惊到久久难以平复的画面。无影镖与弦月出鞘部分刀刃相撞,但意料之外,无影镖并没有被弹开而是从中间分裂其中又弹出两枚小镖头直刺百里冥彦。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百里冥彦也是反应奇快,立刻刀刃一转挡掉了其中一枚镖头,但另一枚终究无法躲开当即小腹就中了一镖。 这菱形小镖头的设计是无镖柄的,此刻深深嵌入血肉之中只留了尖端,单凭手根本无法拔出。 只要参加武林大会,那都是签了生死状的,双方过招死在擂台上虽不是司空见惯但也偶有发生,众人都能接受。只是百里冥祁面对的人可是自己骨肉相连的兄弟,任谁都不会对自己亲人下重手吧。 所以这杀招一出,全场哗然,就连坐在沧云殿阁楼上的诸位名门家主都震惊了。千行云忍不住站了起来怔怔地看了一会儿,随后转身看向百里琛,而百里琛居然神色平淡,似乎场上决斗的人不是他的儿子。 这一波无影镖刚过,紧跟着下一波就来了。这在台下众人眼里,百里冥祁似乎完全没有兄弟这个值得留情的概念,如此步步紧逼,分明是要置人于死地啊! 反观百里冥彦,虽不知是他技不如人还是心怀兄长,至此还完全没有出招,甚至连弦月都没有拔出。 小腹传来的刺痛一时间令百里冥彦四肢有些发软,他强撑着站起的时候冥祁下一波攻击已到眼前。百里冥彦迅速后退,但他并没有逃,在他拔出弦月的一瞬有眼力的人就看出来他后退只是为了留出拔出弦月的空间,以防又发生方才与无影镖正面相撞造成的无规则伤害。 弦月凛然出鞘,长刃银锋在阳光下格外刺眼。百里冥彦也不犹豫便提刀上前,他一边小心躲避着无影镖一边飞速靠近,使用的赫然是先前对阵沈青莲时的走位,就算百里冥祁手握前无古人的可分裂暗器一旦靠近了也同样无法发挥威力。 算好了距离之后,百里冥彦果断挥刀,突进、上劈,夹带了真气的刀锋锐利无比,刀刃未到刀气就已经削断了百里冥祁飞扬的发梢。 百里冥祁全身一震,随后猛地朝后退去,试图避开这来势汹汹的一击,然而他判断失误,忘记了弦月特有的长度,终究被刀气震倒在地。整个过程不过数秒,百里冥祁甚至没有想到用牵魂抵挡一下。 一眨眼的功夫,台上场面逆转,百里冥祁被这一刀震得久久无法站起,但这期间百里冥彦却没有乘胜追击。 看到这一幕,台下不少人都对百里冥祁表露出不满。做弟弟的尚且如此顾念兄弟情面,为何兄长却如此狠厉,难不成这兄长自知技不如人怕堂堂少庄主的名号最终成了一个笑话,所以才一上来就尽用杀招么。 嘘声四起,但沧云台之上的百里冥祁却丝毫不顾,颤抖着缓缓站起,眼眸里燃烧的愤怒呼之欲出,他咬牙道:百里冥彦!他、他竟然教了你千龙九斩! 我偷偷学了多少次,最后换来了的只是他的一句嘲讽,而对你,他竟然亲自教了你千龙九斩! 百里冥彦不说话,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就像多少年前一样,少年面无表情地跟在他身后,像一个影子一般。 呵呵,别不说话,现在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弟弟了,你大可以骄傲地鄙视我百里冥祁喃喃地说着:我是没用,多少年来从没实打实地高人一头过。父亲特意为我打造的刀,为我制作的暗器,尽管如此我竟然还被你击倒 百里冥祁摇晃着身子站起来,他甩手扔掉剩下的无影镖,露出一副忽然释怀了的模样仰天长叹一声,随后缓缓举起了勾魂。 既然如此,那就来看看哪个才是真正的千龙九斩! 百里冥祁猛地挥刀,随后突进、上劈,和方才百里冥彦一模一样的招式,百里冥彦以同招相抗,刹那间一波急速有力的攻击在二人之间爆发。台下顿时一片寂静,只有沧云台之上兵刃相撞发出的叮当声不绝于耳。 同一时间,沧云殿阁楼之上,百里琛第一次站了起来,他目光炯炯,双唇紧抿,眉头微微拧起,竟然有些紧张。其他人可能不知道百里琛在紧张谁,但阁楼之上的诸位家主都心知肚明,这个人关心的儿子永远只有百里冥祁一个。 百里冥祁一刀接着一刀,高速且流畅。反观百里冥彦就有点招架不住了,比起他第一招,之后招式的衔接都存在很大问题,尤其是和百里冥祁的千龙九斩对比之后,问题愈加明显。 很快台下之人就有人认出了他们的招式大喊:是千龙九斩,千羽寒的招牌招式! 被一声道破之后,场中之人纷纷反应过来,一时间呼声四起。 羽寒,这个你是不是做得过了点?霍云起观看良久之后终于开口了。 千羽寒却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眼看台上百里冥彦越来越被动,伤口也一直在流血,就是普通人都看出来他撑不了许久。 千羽寒轻叹一声道:十天时间果然还是太勉强他了 你说什么?那小子只用了十天时间就练成了千龙九斩?!霍云起震惊道。 千羽寒缓缓起身,没有理会霍云起的惊叹,转而道:你说我教他千龙九斩有些过了,但我还想做更过的事情 说罢不等霍云起反应,千羽寒忽然跃起腾空两点就跳上了沧云台。 百里冥彦强忍着伤痛,全力挥刀格挡,分明千龙九斩的一招一式他都清楚得刻在了脑海里,然而此时此刻被冥祁这么一连串的攻击打乱,却是怎么也衔接不上后招。 不行了 坚持不住了 对不起。 百里冥彦转身躲避,眼角扫到冥祁的连招却已经无力格挡,眼前一黑忽听嗡的一声刀吟,抬眼就见挡在自己身前的人白衣飘然乌发清扬,灼灼的日光给这身影镶上了一圈金边,愈发耀眼夺目。 千羽寒仅用双指就生生夹住了百里冥祁攻势汹汹的勾魂! 第40章 第四十章 是我太强 百里冥彦、冥祁同时顿住,冥彦一脸震惊而冥祁却是在短短一瞬的震惊之后燃起了比方才更盛的妒火。 此时,场外的千羽寒出手阻拦显然是不合规矩的,台上两人甚至台下数千人都等着千羽寒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没想到千羽寒第一句却是转头对百里冥彦说的:不必说对不起,你已经很努力了。 百里冥彦此时像是灵魂出窍般,巨大的震惊令他半晌说不出话来,也不知有没有听清千羽寒的话。千羽寒说过这句之后便不再理他,只是从他手中抽走了弦月。 千羽寒手提弦月走向沧云台中央,信手把玩着弦月,一个接一个炫目的刀花在他手下绽开,而台上台下的人都像呆了一般,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一瞬的惊诧过后,百里冥祁率先反应过来,他丢下冥彦向千羽寒走去,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知道此时场外人不应插手么? 千羽寒用手摩挲着弦月锋利的刀刃,漫不经心道:他已经输了。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台下一阵骚动,只听千羽寒接着道:你明明知道他已经输了,却接着下死手,是准备弑亲么? 场上气氛骤然一凝,随后台下众人就发出一声高过一声的质疑,百里冥祁却脸色苍白无言以对,半晌就干巴巴地说了一句:他只要一倒下我就会停手,无论怎样也不需要你这个场外人出手阻拦。百里冥祁再一次把话题引向比武规则上。 千羽寒却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微微一笑道:方才就说过,百里冥彦已经输了,也就是说该到下一轮比赛。想必除了这个白痴之外没有人再会发起挑战了吧,那就直接进入自由挑战赛吧。 所谓自由挑战赛,就是台上十五人相互挑战完毕后,台下任何人都有资格挑战台上任意一位参赛者。如若挑战成功,挑战者则直接插入此人名次,后面名次依次顺延。 这是武林大会中最具含金量的比赛,也是武林高手层出不穷的一轮。有了这一轮的比赛,前面的比赛就像是为各家小辈们准备的预备赛一般,最后这轮才是真正的高手对决。 按照往届的经验,自由挑战赛结束后,先前的十五人前面至少要插入十来人,这些人都是各门各派的顶梁柱,他们也都是明确冲着《千言谱》来的,而不像先前的小辈们期望在武林大会上崭露头角扬威树名。 听到千羽寒这般说辞,百里冥祁第一反应当然是询问其他十三人,结果这些人瞅了一眼千羽寒后都不吭声。武魂身居首位自然没必要,霍白也自知打不过武魂,除这二人之外,多半是千家的弟子,他们自然不会拆自家少爷的台,而剩下的人都是百里家弟子,不巧的是百里家的弟子排名都在十名之后,谁都没有把握能赢过前面的某个人,也不会有人蠢到自家内斗。 百里冥祁回头看到千羽寒笑意盈盈的样子,第一次觉得这个人太过狡猾,他一定是看透了局势才上来捣乱的。 见百里冥祁再无话说,千羽寒便朗声道:沂水千家大弟子千羽寒,挑战顺位第八百里冥祁! 司仪忙击锣附和宣布:自由挑战赛开始! 突如其来的变化令在场所有人反应都有些迟钝,而站在台上的千羽寒就像是刻意等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一样,提着弦月慢悠悠地晃荡着,一点都没有要进攻的意思。 千羽寒不动,百里冥祁更不会动,说到底他对眼前这个白色的身影根本就下不去手,虽然他不认为自己能给对方造成什么伤害。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闲晃一个纠结,过了半炷香时间后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大喊:你们到底打不打?! 千羽寒立刻应道:当然打。 其实以千羽寒的资质,直接挑战第一名才是他正确的选择,而他却为了保那小子一命寥寥草草就挑战了第八名,还真是有点大材小用。 说完千羽寒回头看向百里冥祁随后淡淡道:出手吧。 千羽寒那幅无所谓的态度让百里冥祁有些上火,忍不住道:你为什么不用你自己的兵器? 千羽寒眉毛一挑,露出几分惊讶的样子道:兵器?你什么时候见过我用过自己的兵器? 百里冥祁确实没有见过千羽寒使用自己的兵器,就说当年他参加过的武林大会,用的兵器也是他父亲千行云的残影刀。因为这个原因,曾经一度有人不服,说千羽寒是因为借用上古神兵才侥幸取胜,千羽寒便痛快换了把普通的刀,那个人不出两招便再次败在了他的脚下。时过经年,百里冥祁一直认为当时千羽寒是没有找到中意的兵刃,但他不相信过了这么多年堂堂千家少爷还没有一件像样的兵器。 你真的不用自己的兵器?百里冥祁最后确认。 不用。千羽寒认真道。 百里冥祁轻轻点头,咬咬牙便提刀冲去,铛~,百里冥祁只觉得全身一震紧接着身子就飞了出去。 半晌之后,百里冥祁意识才恢复,蓦然发现自己直接落在了台下自家席位上,被手忙脚乱的众弟子接住了。 他忙站起来,抬头却见台上的千羽寒还在提着刀把玩,神情悠闲,似乎方才不曾战斗过。 怎么回事?!百里冥祁又羞又怒。 一名百里家弟子讷讷道:少、少爷方才被千羽寒一击就就扔下了台 什么?!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就算是千羽寒的巅峰时期,自己都不会这么不堪一击,况且这么多年,虽说不如千羽寒那般天赋异禀,自己也是日日修行勤加练习,父亲也说自己进步不少 不可能,不可能,这么会这样!百里冥祁失神吼道。 台上的千羽寒却只是淡淡一笑,缓缓道:冥祁,不是你太弱,而是我太强。 百里冥祁猛地怔住,忽然之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呆呆地望着千羽寒转身走开,那居高临下的神情仿佛刻进了百里冥祁脑海里,渐渐覆盖住了当年在沂水之畔白衣少年嬉笑的模样。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意外之死 千羽寒轻松击败百里冥祁,将弦月扔给百里冥彦后便潇洒下台,不宣扬也不趁机打击七绝山庄,神色平淡如常,就仿佛他的所作所为只是家常便饭,寻常得很。 百里冥彦呆呆地接住弦月,倏地回神忙跟着追了上去,踉踉跄跄冲下沧云台追上千羽寒拽住他的袖子:等等。 千羽寒回头淡淡道:怎么? 百里冥彦一怔,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支支吾吾道:为为什么? 千羽寒愣了愣才明白百里冥彦所指,噗嗤一笑道:我说你是不是被打傻了?当然是为了我作为你师傅的面子啊。 啊,这样 不然还能是怎样?千羽寒挑了挑眉。 你好强。百里冥彦又说。 千羽寒不以为意道:我很强,你是今天才知道吗? 百里冥彦顿时觉得和眼前这个人实在无话可说,强憋住一口气低声道:无论怎样,还是要谢谢你。 恋耽美 >千言——鸣熙(26) 谢我?怎么谢我?我救你一命,那你的命就是我的了千羽寒忽然凑近若有所思道:伺候我一辈子怎么样? 闻言,百里冥彦几乎是本能地将千羽寒推开,这猛地一动作牵动了伤口,百里冥彦立刻痛得叫出来。 见状,千羽寒捂嘴大笑:果然是个傻徒弟,受伤了还试图推开我,我看你就乖乖从了吧! 你不要胡说了!百里冥彦痛得冷汗涔涔,但还不忘反驳千羽寒。 千羽寒见这孩子也是可怜,便大发慈悲道:好了好了,不调戏你了。走吧,先找个地方给你处理伤口。 面对这个人的时候百里冥彦总是觉得自己时而会失去思考能力,这个人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当下这么一说,也没和山庄弟子打声招呼立刻就跟着千羽寒走了。 百里冥彦糊里糊涂绕到沧云殿后方,找了一个凉亭坐下。千羽寒也是手脚麻利,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包袱,打开里面装满了瓶瓶罐罐纱布之类的包扎物品。随后千羽寒从中间找出来一个手掌长的小匕首,将一个小瓶里的液体洒在匕首上,顿时一股浓浓的酒气散开,千羽寒盯着百里冥彦鲜血染红的小腹抬了抬下巴。 百里冥彦愣了愣问道:干嘛? 脱衣服啊,镖头不取了,难道要我动手给你脱?千羽寒无语。 不不,哦,哦 百里冥彦满脸通红语无伦次,磨磨蹭蹭的脱掉了上衣。 千羽寒扯了一块纱布慢慢用酒擦掉伤口旁的血迹,抬起头道:忍住。 紧接着百里冥彦就感到一阵比中镖还钻心的刺痛从小腹传来,一瞬间他就忍不住叫出了声。 叫你忍着点!千羽寒看起来有些厌烦。 百里冥彦咬着牙道:我已经在忍了,你能不能快点。 你以为我是你家那位医仙啊,三下五除二就能搞定? 千羽寒嘴上说着手下动作却不减,很快就把那没入血肉的镖头剜了出来。只听铛一声,带血的镖头被甩在地上,同时伤口也血流如注,千羽寒忙撒上止血散用纱布捂住。 千羽寒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长出一口气道:台子上没把你打死,要是在我这儿把你命给折了,我就不好说话没说完就看见百里冥彦苍白如纸的面容,心下一惊忙道:小彦,你怎么了? 百里冥彦皱了皱眉没说话。 喂!你不会睁着眼晕过去了吧 不是吧,这点小伤 喂 难道是有毒?千羽寒心下思量一番立刻觉得不能再耽搁,立刻起身去找大夫,这个时候百里冥彦忽然有反应了,他像回魂了一样突然抓住千羽寒的手,在千羽寒惊诧的目光中低声喃喃道:千羽寒,我可以亲你吗? 千羽寒潇洒退场后,沧云台上司仪主持自由挑战赛继续进行。由此,千羽寒便成为第八名,而百里冥祁之后的人名次顺延。这倒让霍白松了一口气,少了千羽寒这个逢战必败的对手,之后就算被挑战赢面也会更大一些吧。 霍白的小算盘打得倒是欢,但下一秒他就愣住了,因为他听到了他的名字。 七绝山庄弟子萧锦乐挑战顺位第二霍白。 抬眼就见沧云台中央一男子负手而立,此人头戴玉冠身着青色暗纹绸袍,镶玉腰带上挂着翠□□滴的玉佩,右侧别一玉箫。在这炎炎烈日之下,忽然出现这么一位满眼翠绿的人倒是觉得清凉,只可惜这人的面貌实在太过普通,换身粗布麻衣扔到菜市场上就能瞬间被淹没。 见霍白半晌无话,萧锦乐又大声道:七绝山庄弟子萧锦乐挑战顺位第二霍白! 霍白回过神来,皱了皱眉心中奇怪。他料到有人会挑战他,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况且这个萧锦乐从来没有听说过。方才听到七绝山庄的时候霍白着实惊了一下随后听到萧锦乐这个名字他就放心了,武林高手榜上从未出现过这个名字,若不是七绝山庄这个名头他还以为是哪个无名小卒不自量力来了。 霍白抱拳道:巫山霍家霍白接受挑战。 说着他便走上前,不等司仪鸣锣就拔出刀严阵以待。 这个萧锦乐倒是一点都不着急,他轻轻一笑,从腰侧抽出了玉箫。 其实不仅仅是台上的霍白疑惑,台下也是议论纷纷。多半都是议论这个萧锦乐到底是何方神圣,既然出自七绝山庄想必不会太差,但转而看看往届七绝山庄在高手榜上的排名众人又疑惑了。 七绝山庄少庄主不争气,这是武林众人皆知的事情,众人都说七绝山庄是靠百里琛一个人撑着,而且后继无人前程堪忧。昨日一战,忽然冒出来个二少爷百里冥彦,而且这个百里冥彦竟然身负上古四大名刀之一的弦月,还和千羽寒关系匪浅。一时间众说纷纭,纷纷猜测千家是不是又要和和百里家重修旧好,这个猜测还没有坐实,如今又冒出一个萧锦乐,上来就点名挑战第二名,看来今年七绝山庄是要崛起啊 霍云起看到霍白被挑战,也是一阵紧张,见到是这么个未出世的人顿时又疑惑了。他扭头刚准备开口却发现身旁位置是空的,千羽寒那小子自打跳上沧云台就还没回来,霍云起此刻忽然觉得没个水平相当的人分析情况还真有点寂寞。 思虑间,场上战斗已经开始,萧锦乐除玉箫外似乎再没其他武器,那玉箫应该就是他的武器。不等萧锦乐动作,霍白手握短刀飞速冲上,迎面就是一个十字劈,萧锦乐身形微动轻轻闪过,霍白一招落空顿时一惊,紧接着反手握刀朝前突进,萧锦乐又是轻轻一晃闪躲过去。如此三番四次,霍白都没有击中,不出片刻就已经气喘吁吁,速度大不如之前。 也就是在这时霍云起看出了端倪,这个萧锦乐的确是个高手,但很大可能上只是个轻功高手,但他很聪明,利用轻功这一优势消耗霍白体力,之后恐怕就要真正出手了。 千羽寒和百里冥彦返回沧云台,刚走到台下各家席位处,沧云台之上忽然传来一阵悦耳的箫声,那箫声似暮色之中的红云如梦似幻,又似冬夜冷空的残月哀叹离殇。只消片刻千羽寒就沉醉其中,有些迷醉了。 也是一瞬之后千羽寒猛地回过神来,心中惊诧的同时又自责自己的精神力不足,竟然连这声音都抵抗不住。转头却看到百里冥彦竟然跌倒在地,抱头挣扎,似是痛苦不堪难以自持。 小彦?小彦! 千羽寒心中大惊,这曲子确能蛊惑人心,但却没有丝毫伤害攻击力,就算是被迷惑顶多也是精神出窍呆愣片刻罢了,按理不会这么痛苦。千羽寒忙手按住百里冥彦脉搏,片刻之后却发现他的脉搏毫无异常。 几乎在同时对面席位处一阵骚动,紧接着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尖叫。 千羽寒眉头紧皱,他知道那个地方是霍家的席位,来不及多想便背起地上的百里冥彦直接朝霍家席位奔去。 眨眼的功夫千羽寒就赶到,只见霍家弟子统统站起来将中间围了个水泄不通,千羽寒随便拉来一个霍家弟子问道:怎么回事? 那弟子战战兢兢,一见是千羽寒紧绷的神情竟然放松了几分,但依旧紧张,他吞吞吐吐道:霍、霍白师兄他他好像死了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千面狐 霍白师兄他他好像死了! 千羽寒一怔,松手放下百里冥彦匆匆向小弟子安顿了一句:先帮我看着他。说完就挤了进去,留下小弟子一个人瞅着百里冥彦愣神。 人群中央,躺在地上的人赫然就是霍白,惨白的脸色早已消失了精神气,而他旁边蹲着一个人站着一个人。蹲着的这位千羽寒扫了一眼就知道是霍云起,而站着的这位千羽寒不曾见过但看穿着有些眼熟,细思之下想起这个人原来是方才在台上与霍云起对战的人,千羽寒只是方才远远看到,模样没有看太清。 周围霍家弟子见来人是千羽寒也没有阻拦,就任凭他在自家大少爷身旁蹲下了。其实他们心里对千羽寒是亲近的,这个和少爷出生入死过的人连少爷都认同,必然是有其值得敬佩之处,千羽寒就像是自家兄弟一般,在许多时候都能在旁帮少爷一次。所以,此时此刻见到千羽寒,他们心里也是依赖期待着这个人。 云起,让我看看。 听到声音,霍云起缓缓回头,千羽寒看见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后顿时心下一凉。 他拍了拍霍云起的肩膀,便躬身去探霍白的气息,果不其然,霍白的气息早已经断了,再去探脉搏也是一样的毫无起伏。 没有任何悬念,霍白此时已经死了。 千羽寒扭头看了看霍云起,沉声道:他已经死了。 霍云起没有立即回话,就像一尊石像般蹲着,良久才忽而垂下头低低道:我知道。 我只是趁他精神涣散,将他踢下台而已,没想到他这么不经摔。这时站着的人忽然开口了,他语速很快,似乎是想急切证明他没有下杀手。 千羽寒没有搭话,他俯身去检查霍白的眼球以及口腔,片刻之后千羽寒抬头道:应该是中毒。 霍云起轻叹一声霍地起身,这时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哭嚎,紧接着人群被推开,一个妇人猛地扑上来抱住早已身僵体凉的霍白哭道:小白,小白我的儿啊,你醒醒!醒醒啊 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声令在场的霍家弟子都侧目掩面,不忍再看下去,最后霍云起上前拍了拍妇人的肩膀道:夫人节哀。 不料那妇人抬手打开霍云起的手,抬起满面泪痕的脸怒道:霍云起!如若不是你,霍白也不会如此年纪轻轻就参加武林大会!说什么他有天赋,武学造诣远非同龄人能比现在呢?你看看,他不在了 妇人泣不成声,颤抖的肩膀看起来如此瘦弱,霍云起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再多安慰的话在痛失儿子的母亲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霍夫人,如果我所料不错,您的儿子应该不是擂台战死。 霍夫人猛地抬头,入眼之处却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这男子长相非凡,只是她在霍家却从未见过此人。 你是? 晚辈千羽寒。 千羽寒霍夫人微微皱眉随即道:是那个千羽寒? 沂水千家。千羽寒解释。 霍夫人似乎努力压制着崩溃的情绪,缓缓道: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千羽寒平静道:霍白脸色青白、舌根泛黑、瞳孔紧缩,此多为中毒之相。而方才的比武对手使得是乱人精神之力的乐律,最后一击也只是普通拳脚,和中毒毫无关系。所以说,霍白之死是在武林大会允许死伤范围之外的情况,应有人负责。 千羽寒这一番话说得极为小心,霍夫人没有听出他的言下之意,霍云起却听出来了:你的意思是有人谋杀霍白? 什么?!霍夫人大惊,腿下一软直接坐倒在地上,目光涣散久久说不出话来。 千羽寒点点头:不错。 此时沧云殿阁楼之上的各位家主都已经闻风赶来,霍夫人一见霍英立刻扑上去哭诉。霍白从小丧父,由母亲含辛带大,霍英明白此时霍夫人痛彻心扉的哀痛,便低声安慰了霍夫人几句。随后霍英向众人表示武林大会暂停,霍白一事需要详细调查。 千羽寒退出人群,再去寻百里冥彦却发现他人早已经不见,大概是被百里家人带走了,准备离开之际却看到站在一旁的青衣男子,正是方才挑战霍白的萧锦乐。 千羽寒走过去,萧锦乐看到之后竟然朝千羽寒露出一个微笑。 千羽寒微微一愣也回以微笑,缓缓道:不知兄台是哪位高人? 高人算不上,萧锦乐只是七绝山庄一乐师而已。 千羽寒微微皱眉,下意识觉得霍白之死或许和这个人不是毫无关系。千羽寒不动声色地笑着:七绝山庄出身,哪有不是高人的。 千大侠过奖。 哦,你知道我是谁。 萧锦乐笑道:江湖人哪有知道千羽寒千大侠的。 千羽寒淡淡道:知道是一回事,能认出我又是另一回事了。 萧锦乐猛然一怔,不自觉将手放在腰间玉箫上,随后手又忽然放下,轻轻一笑道:千大侠的风采,在多年前的武林大会上我早已瞻仰过,那样的风采气度一眼便是终生难忘啊。 过奖过奖。千羽寒此时已经心中明了,便不再逗留。萧大侠,那我就先告辞了,来日有机会可切磋一二。 萧锦乐抱手:期待千大侠的指点。 望着千羽寒离去的背影,萧锦乐微微勾起了嘴角。 入夜,沧云台早已经人去楼空,但临近的沧云殿却灯火通明。 沧云殿一向是武林大会期间各门各派集会之所,此时大殿正中坐着的赫然是四大名门之中身份地位最高的霍英。千行云虽然是武林盟主,但他毕竟年轻,论资历还是要敬着霍英三分,所以只要霍英到场千行云都会推他为首。 霍英两侧分列其余三门家主和裁决人之一的冷清桀,再往下坐着的都是参加此次武林大会的各门各派的家主,他们也都是武林同盟之人。此时他们都表情严肃,空气中仿佛紧绷着一根弦,稍有不慎就会断掉。 霍英开口打破了沉默:各位家主,客套话我就不多说了,今夜聚集于此主要是针对霍白遭到谋杀一事。 霍家主,这话可就不对了,现在一切还未定怎么就能断言是谋杀呢?说话的人是云汐端木家家主端木弘。 端木弘自打十年前端木家掌门人无故失踪至今,他临时接任过家主之职也是操劳万分,正值身骨硬朗的壮年时期,面容上却已经显露疲态。 闻言,千行云缓缓道:霍白中毒而亡,仅凭这一点就可以断定是谋杀。 百里琛接着道:如果是战斗身亡自然在武林大会的允许范围内,但这种情况显然另有它因,有损武林大会声誉,必须彻查。 听到声誉二字,千行云不由得皱了皱眉,转而道:就目前来看,我们并没有多少线索。 恋耽美 >千言——鸣熙(27) 霍英略一沉吟接着道:能不能查出这是什么毒? 要说毒大家纷纷把目光转向了百里琛,结果百里琛却摇了摇头:这种毒看起来很普通,没有丝毫特别之处可以说有上百种毒都是这个状态,所以根本无法辨认,也无法断言此毒是出自哪里 霍英皱成川字型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似乎想说什么却一直犹豫不决,此时千行云突然问:那个萧锦乐是什么人? 百里琛一愣,疑惑道:是我门下一个普通弟子,霍白被毒杀应该和他无关。 千行云却不置可否,转而询问端木弘:端木家向来善于音律,可有见解? 端木弘略微一思索缓缓道:萧锦乐所吹之曲的确有乱人心神之力,但一首乐曲而已,无论如何都不会导致中毒 听到这里百里琛忽然冷笑一声:千盟主是在怀疑百里家么? 千行云淡淡道:只是在分析所有的可能而已。 百里琛朗声道:那我可以告诉大家,萧锦乐不是凶手,仅凭乐声也绝对做不到毒杀。 听百里琛说完这句话,大殿里所有人都沉默了。霍白之死似乎成了无解之谜,就像是从地狱里突然伸出的鬼手抓住了他的魂,在任何人都无法察觉的情况下杀死了他。 从霍白暴毙到现在短短三个多时辰里,不仅是四大名门,可以说当时在场的各门各派都暗自派人调查了此事,但毫无线索,或许是时间太短,或许是凶手太狡猾,在短短两三个时辰就能隐遁逃走。 仅凭乐声当然做不到毒杀,但利用乐声来控蛊杀人却是绰绰有余。 寂静的大殿里忽然被一个沙哑的声音打破,众人寻音望去,却见一人蓦地出现在沧云殿大门口。 来人身着白衣,头戴白色斗笠,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斗笠白纱下的白色面具,两个月牙状的眼睛看起来略显渗人,面具右侧的血色花纹尤为夺目。 众位家主方才都说乐声无法使人中毒,那么,如果这个人不是中毒而是中蛊呢?来人自顾自地说着,声音沙哑低沉,很明显是特别经过伪装的。 说话间,面具人已经走进来,才走了几步忽然就被一个身影拦下。霍云起本来默然站在霍英身后,在看到面具人出现的时候就立刻警惕起来,此时见面具人靠近便闪身先一步将此人拦下。 而几乎在霍云起拦住面具人的同一时间突然出现了两个白衣人挡在了面具人身前,而在这之前霍云起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两个人的存在。 看到这两个白衣人同样带着白色月牙眼睛的面具,大殿中的一些人猛地站了起来,他们分明都是各门各派的家主掌门人,此时脸上却充斥着难以置信的古怪神情,完全消失了家主的镇定与冷静。 终于有一个人忍不住说了出来:是千机阁的白使! 此时大殿里的众人心中都冒出了一句话:那个人难道就是千机阁阁主千面狐?! 就像是在回应他们内心的疑问般,戴斗笠的白衣人轻轻推开挡在他身前的两位白使,直接无视霍云起向前一步道:在下千机阁阁主,千面狐。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另一层身份 是千面狐! 居然是本尊! 千面狐简单的一句自我介绍,沧云殿上各门各派的家主们顿时就坐不住了,他们惊讶一向不愿露面的千面狐居然在武林大会期间现身沧云殿,而坐在首座的那几位裁决人却是奇怪千面狐为何出现在此,还有先前他说的话。 霍白是中了蛊毒么? 而后霍英开口制止了议论,资历深厚的他面对千面狐也没有表现出太多惊诧,只是微笑颔首以示礼貌,交谈更是开门见山,直接问起了霍白的死因。 阁主方才说霍白是中蛊? 千面狐道:是。 大殿之上众人皆惊。 霍英略微一怔,接着问:如何看出是中蛊? 千面狐似乎低笑了一声,缓缓道:中毒和中蛊虽表征相似,但性质完全不同,现在只要用银针探一探霍白尸体是否有毒性,一切便知。 不用霍英示意,霍云起已经去试了,片刻之后霍云起返回在霍英耳边说了句什么。霍英脸色阴晴不定,静坐着思索了许久才开口道:阁主说得不错,霍白不是中毒而死,至于是不是中蛊,目前还不确定顿了顿霍英接着道:多谢阁主前来相告。 话说到这个份上,送客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千面狐何等聪明,心知霍英不想他一个游离于武林之外的人过多染指武林同盟中的事务,便带着白使告辞了。 众人皆起身做礼辞别,没有人注意到站在百里琛身后的百里冥祁悄悄从侧门追着千面狐出去了。 千面狐来得快去得也快,沧云殿上却因为千面狐的出现而直接改变了风向,一时间,众人齐指百里琛。 如果可以确定霍白是中蛊,那么萧锦乐以乐律控蛊从而杀死霍白简直易如反掌。 最后还是霍英发声,沉声道:百里庄主,请看好萧锦乐,明日此时当堂对证。 这一句话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判了萧锦乐死刑,至于为何明日才对证,只不过是因为当下证据不足,其一无法确定萧锦乐对霍白的谋杀,其二也无法挖出萧锦乐背后的施蛊者。蛊毒首先要有施蛊者,其次才是萧锦乐的乐声催蛊,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施蛊者才是真正的凶手。 虽然百里琛很有可能就是这次谋杀的幕后主使,但他毕竟身份地位与众不同,若是没有相当强劲的证据,恐怕难以定罪于他。 百里琛脸色如常,郑重点头应允道:这个霍家主自当放心,如若真是萧锦乐所为,七绝山庄绝不包庇,定当全力配合。 百里琛这一席话说得公道正义,就仿佛萧锦乐的作为与他半点关系也无。 坐在百里琛对面的千行云听到这番话却脸色凝重,眉头比方才拧得更紧了。 不久,各门各派家主散去,沧云殿只剩下霍英与霍云起二人。此时等到众人散尽,霍英才对霍云起徐徐开口道:云起,霍白的母亲 霍云起心领神会立刻回道:父亲放心,已经派人安顿好了。 当年霍白的父亲是在讨伐南蛮异族的时候为护霍英而亡,因此霍英一直心存愧疚。他的儿子霍白刚刚崭露头角就叫霍云起将他接回本家悉心培养,没想到武林大会初战竟是以这样惨痛的结局收场,霍英愧疚更深,只觉得此生已无法弥补霍白母亲心中的伤痛。 霍云起对这件事情也有耳闻,此时见父亲神色痛苦便道:父亲先不要多虑,如今对霍夫人最好的安慰就是抓住害死霍白的凶手,在这之后,我们能做的弥补便是安养她后半生衣食无忧罢。 霍英轻叹一声,点点头:确实如此。 父亲有没有觉得这个千面狐有些奇怪? 霍英还沉浸在霍白之死的悲伤愧疚之中,冷不防霍云起忽然开口。霍英愣了愣缓缓道:他怎么了? 霍云起迟疑了片刻又摇摇头道:也不能说奇怪,但我感觉他好像 好像很熟悉。 这是霍云起的看到千面狐第一眼时的感受,分明千面狐戴着面具,衣服宽大身形也被遮掩,就连声音也完全听不出来端倪,但是霍云起就是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霍云起思索了片刻,准备开口时,却发现霍英已经开始犯困,眼神有些迷蒙。 霍云起皱了皱眉,轻叹一声。自打到达辽沂以来,父亲就越来越容易犯困,常常精神不集中,也许是年纪大了吧,虽然武林大会的事情主要由千行云操办但很多地方还是需要霍英提点操心,很是耗费精力。如今见父亲已有睡意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困了就回房休息吧。 霍英迷糊地点点头,便被霍云起扶着回房了。 巫山霍家之人直接住在沧云殿,霍英年纪大了再好的体格也经不起天天来回折腾。而今夜留在沧云殿的还有千行云率领的沂水千家。 沧云殿已经熄灯入眠,而辽沂城中却正是夜生活的开始,而今夜的主角俨然就是这个突然出现在沧云殿的千面狐。 集会才结束不久,千面狐突然出现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辽沂城中各个角落。总有些大嘴巴的家主迫不及待和大家分享这件事情,毕竟千面狐的身份是江湖中一大秘密,从来没有人见过千面狐,加之他的地位却非同小可。一时间见过千面狐便成了一件往脸上贴金的事情,谁不想拿出去炫耀一番? 吹雪阁钱多多也是第一时间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他很快就将传言整理成明日说书的稿子,当然免不了添油加醋一番。 千羽寒进入吹雪阁的时候钱多多正拿着几页稿子练习,一边顺口一边晃悠着,冷不防背后撞到一个人,钱多多一转身就看到一张恍若天人的脸,下一秒这张脸上露出一个极其夸张的笑,然后钱多多就认出了这个人。 千羽寒 钱多多手一抖,稿子就掉落了一地。 千羽寒收住笑躬身捡起了稿子,但他并没有还给钱多多而是自顾自的读起来。 哟,写的是千面狐啊,明天准备说他?千羽寒看起来兴趣满满。 钱多多有些尴尬低头诺诺道:嗯。 千羽寒轻轻一笑,将稿子递还给钱多多道:不错,看来明天吹雪阁又要揽一大笔钱了。 目送千羽寒上楼,钱多多才回过神来重新阅读起稿子,片刻之后钱多多发现稿子中有几页不见了。他抬头望了眼楼上,随后又摇摇头,到别处找去了。 二楼天字号,千羽寒推开门就直接上了三楼。 吹雪阁三楼雅阁是吹雪阁主的私人之所,几乎没有外人进入过,而仅有的几个外人之一便是千羽寒。 推开门,车非寂已经等在里面了,看到千羽寒车非寂立刻冲上来张开了双臂一个大鹏展翅。 我的小寒寒,快来抱一个。 千羽寒一脸厌恶,侧身是闪开脚下一绊,车非寂一时没刹住一个踉跄险些撞到大门上。 车非寂站稳之后一脸委屈道:这么久没见,一来就给我使绊子。 千羽寒翻了个白眼无奈道:前几天不才见过嘛,看我多关心你,刚回辽沂第一个见的就是你。 一提这茬车非寂更不满了:见的是我没错,可是还不是为了那个臭小子。 千羽寒没理他,转而道:他们人都到了吗? 车非寂这才收敛神色,一本正经道:都到了,在内室。 千羽寒点点头,便转身朝内室走去,车非寂却忽然道:羽寒,你没有什么对我说的么? 车非寂这个人,只要是千羽寒请他帮忙,他二话不说帮忙到底,如果千羽寒愿意告诉他理由他便认真聆听,如若不说他也不问,但这一次他却忍不住了。 听到车非寂的询问,千羽寒停住脚步侧身微微一笑道:说什么?你不都知道了么。 车非寂一顿,随即恍然,露出些许惊讶的神色道:原来你还有这么一层令人惊讶的背景。 千羽寒笑道:装什么装啊,你不早都想到是我了。 车非寂亦笑:呀,被你发现了。 千羽寒不再和他打哈哈,转头钻进了内室,却没有听到身后车非寂低声喃喃道:羽寒,你总是做这样危险的事情,不由得我不担心啊 内室,两排人恭恭敬敬地站着,整齐划一的白衣,左侧佩刀,如果再戴上一张月牙眼的白面具那这些人的身份就一目了然了,不过他们此刻却都没有戴面具。见千羽寒进来纷纷低头施礼:参见阁主! 千羽寒挥手免礼,点头微笑道:诸位辛苦了。随即他转而对旁边的女子也点头致意:诗诗,辛苦了,谢谢。 浅诗诗抿嘴浅笑: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报信 百里冥彦苏醒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白日里忽然听到箫声后那种强烈的刺痛感依旧清晰,就仿佛脑子里扎进了千百根针在里面搅动,痛苦混乱的感觉让百里冥彦一度崩溃。 许久之后,太阳穴的胀痛之感才慢慢消减下去,他缓缓坐起身慢慢回忆起白日里发生的事情。 他第一时间想到了千羽寒,不过看现在的状况千羽寒应该已经离开,他也回到了百里家,不知道是不是还住在吹雪阁。 想到此,百里冥彦索性下床,刚走到门口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一瞬间他的本能发音就是立刻返回床上装睡。 意料之外的,外面的人并没有推门进来,只是在他门口停顿了一下,随即就离开了,也是这一刻百里冥彦发现外面的走过的人是两个人。 百里冥彦本不是好奇心旺盛之人,比起一般的少年他的自我克制能力非常强,似乎脑子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该听的不要听,不该知道的最好不要好奇,这样的观念本该是在他骨子里根深蒂固的,直至遇到那个人。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千羽寒经常以调笑的口气说出这两句话,久而久之,百里冥彦也似乎被这两句话打动。此时此刻他就悄声出门,听着脚步声跟上了那两个人。 最后二人走进了走廊拐角尽头的一间房,门一关上,百里冥彦立刻猫着身子溜过去蹲在门外。 随后屋子里亮起了一抹微弱的烛光,熟悉的声音低低地传出来。 是百里琛,他的父亲。 百里冥彦皱皱眉,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离开,但随后说的一句话却令他身子沉重得怎么也抬不起来。 千羽寒这小子虽然难对付,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此刻正值深夜,屋内的两人声音虽然不大,但足以透过一扇门让百里冥彦听得清晰。此刻听到千羽寒三个字,百里冥彦就像定住了一般,决心要听个清楚。 说话的是一个陌生人,至少这个声音百里冥彦从未听过。陌生人接着说:他不是很重视千家么,那我们就戳他软肋。 屋内突然陷入沉默,一瞬间百里冥彦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正准备立刻就听见百里琛说:但千家 陌生人立刻接过话头道:如今趁着武林大会,千家的大部分实力都在这里,趁机偷袭香山千家府邸最合适不过。 恋耽美 >千言——鸣熙(28) 百里琛似乎有些犹豫:可是,武林同盟 陌生人低低一笑道:庄主大可不必担心,放心出手就好,之后的罪名有我等来背。况且,我们灭的是沂水千家,并不是武林同盟 他们后面再说了什么,百里冥彦已经听不进去了。 灭沂水千家。他的脑海里只有这一句话。 之后,他怎么溜回房间都不知道,只觉得大脑嗡嗡作响,全身发冷,就这样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直到天亮。 天刚蒙蒙亮,他就猛地从床上坐起,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猛地冲了出去。开门的时候他似乎撞到了什么人,但那已经不重要了,他现在只想见千羽寒! 冲到大街上,发现他们果然换了地方,没有继续住在吹雪阁,但这个地方距离吹雪阁不过两条街的距离。清晨的大街上空无一人,百里冥彦朝吹雪阁狂奔,一转眼的功夫就看到了吹雪阁的牌匾。 吹雪阁到底是辽沂的招牌酒楼,这个时辰伙计们就已经在收拾打扫,钱多多的说书桌子也已经摆在了门口。 百里冥彦不顾伙计的询问阻拦直接冲进去直奔二楼,见状几个伙计立刻想上去拦住他,钱多多却忽然站出来摇了摇头。 百里冥彦不知道千羽寒住在那间厢房,甚至不知道千羽寒是否还住在吹雪阁,最妥当的方法就是通过天字号直奔三楼找到车非寂,他一定知道千羽寒在哪儿。 百里冥彦轻车熟路,一路也无人阻拦,很快就到了进到了天字号。推开门就看到有人从里面走出来,正是车非寂。 看到百里冥彦车非寂也是一愣,随即懊恼店里的伙计怎么不看着点,随便让人进来。心中虽然不悦,但他还是很有风度的先表达了疑惑:你怎么在这里? 不了,百里冥彦只顿了一瞬之后就冲上来拉住他急切地问道:千羽寒在哪儿?我有急事! 车非寂被百里冥彦突然这么亲近给吓到了,打了个哈哈笑道:你这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大清早的就想你们家那位想得慌啊! 车非寂都想好百里冥彦露出窘态后的下一句嘲讽了,却看到百里冥彦表情认真严肃,就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他方才的调侃。 车非寂怔神的当儿,又听见百里冥彦催问:快告诉我,千羽寒在哪儿? 或许是被百里冥彦这样的气势给催眠了,车非寂直接招供:他就在上面。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百里冥彦已经冲去三楼了,完全没有给他询问缘由的机会。 千羽寒是在睡梦中被叫醒的。他有个习惯,就是有天大的事也不会早起,如果这事儿要命,那就干脆不睡。 所以此刻被吵醒,千羽寒瞬间就拥有了一万个想杀人的理由,但这些理由却在看到百里冥彦后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千羽寒打了个哈欠,一脸不悦道:什么事? 百里冥彦张了张口却忽然说不出话来。 该怎么说?我父亲要害千家,你快点去救人?还是说,你要万分小心,有人要偷袭千家? 不知如何开口,不敢开口,毕竟他自己也姓百里。 到底什么事?千羽寒已经开始绷不住了。 有人要偷袭香山千家府邸,你万分小心!说完这句,百里冥彦转头就走,一刻也不敢多留。 如果此时他能回头再多看一眼千羽寒或许他就不会后悔,因为自此之后,多少年,他再也没有见过千羽寒。 作者有话要说:  手速大爆发,最后一秒赶上今天更,哈哈。就是有点少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真相如是 车非寂刚赶上来就被迎面冲来的百里冥彦险些撞倒,他站稳身子扭头看向千羽寒,却见千羽寒一脸朦胧,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下一秒,千羽寒重新栽倒在枕头上,睡过去了。 车非寂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一直到日晒三竿,千羽寒才踩着时间点爬起来,在车非寂注视的热切目光中洗漱吃早点,神态自若淡定极了,最后还是车非寂忍不住开了口:喂!那小子大清早到底找你来干什么了?不会要了一个早安吻就走了吧 千羽寒一勺一勺喝着粥,看起来有些迷茫,许久之后才好似反应过来淡淡道:嗯你也想要? 车非寂气得手一抖险些摔了茶碗,随即他深吸了几口气道:如果是真的,那我就有些生气了。 生气?千羽寒一脸天真无邪,疑惑道:为什么生气,我不早都拒绝你了 车非寂手一用力,捏碎了茶碗。 别开玩笑了,我说真的,那小子那么早匆匆赶来,看那脸色就知道一夜没睡,肯定有什么大事要和你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千羽寒略微沉吟,敛容道:他说有人要偷袭香山千家府邸,叫我小心防备。 车非寂眉头微皱,疑惑道:偷袭?武林大会出了霍家这样的事情,在这个当口上,突然说有人要偷袭千家府邸,实在值得怀疑。 千羽寒仿佛看出了车非寂心中的疑惑,开口道:偷袭这种事情确实值得怀疑,但小彦说的话应该是真的。他应该是在哪里听到或者有人这样告诉过他,否则他也不会如此紧张跑来报信。顿了顿千羽寒接着道:所以说,如果这个传言是假,那也只能是小彦消息的来源是假。 确实。 车非寂明白千羽寒的意思,但眼下比较麻烦的是他们无法忽视这条消息,但也不能专门调派人手回去,虽说香山距离辽沂城只需要三个时辰,但就这三个时辰却足以产生翻天覆地的变数,而令远在香山的千家众人赶不及。比如众人弹劾撤掉千行云武林盟主的位子。 霍白的事情一发生,千羽寒就有一种直觉,这种直觉告诉他霍白之死只是个开头,只是个□□。霍白已经死了,□□点燃,接下来即将引来的不是□□熄灭风浪回归平静而是一个预谋已久的大爆炸。 你打算怎么做,要告诉千盟主吗?车非寂问。 千羽寒摇摇头。如果这场大爆炸的对象是千家,那么千行云肯定是首当其冲的,多半便是冲着武林盟主这个位子背后的《千言谱》。 事情不确定,先不用告诉我爹。 你打算自己去? 如果只是千羽寒一个人去查看,对辽沂这边千家的势力确实没多大的影响,怕就怕一旦香山府邸真的如百里冥彦所说遭到了偷袭,此时留在香山府邸的都是妇孺家眷战斗能力简直可以忽略,光凭千羽寒一个人肯定是对付不了。 一念及此,车非寂已经打定了注意,开口道:我和你一起去。 千羽寒却摇了摇头。 车非寂气道:如果真的遭到偷袭,你一个人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对付不了全部吧,而且还有那么多小孩女人要保护,你 不是。千羽寒打断他,一脸镇定:我不去香山 车非寂一愣,抬眼见千羽寒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恍然就明白过来了。 我忘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除了千家之外你也是有背景势力的人啊车非寂也笑了,虽然最初知道千羽寒千机阁阁主身份的时候心里确有担心不满,如今这个身份却有了大作用。 此时,突然传来敲门声,车非寂一愣,什么时候吹雪阁三楼雅阁成了人人皆知的地方了,却听见千羽寒说了一声进来,他才明白是千羽寒的人。 明明自己才是吹雪阁阁主,千羽寒的爪牙却一点一点侵占过来,唉,算了,谁叫自己的心都已经被侵占了呢 来人是浅诗诗,那个曾经名极一时的天下第一美女,如今却以面纱遮住那个曾令她引以为傲的面容。一个女子失去了容颜有多痛,或许没有经历过就无法感同身受,她能战胜自我重新大大方方站在人前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做到?车非寂扭头看向一旁的千羽寒,忽然对他和浅诗诗的关系产生了好奇。 浅诗诗欠身做礼,千羽寒颔首免礼,这一幕看在车非寂眼里竟然有种相敬如宾的既视感。 诗诗,安排黑使去香山千家府邸巡查,如有情况立刻回报。千羽寒淡淡道。 浅诗诗点头应是,也不再多言便转身离开。 这一幕,又有一种二人距离甚远,无论怎么关心照顾依旧是阁主与属下的关系。 车非寂疑惑了,咂咂嘴道:羽寒兄啊,你到底和这个美女什么关系? 闻言,千羽寒眉毛一挑道:就是你看到的关系。 车非寂扶着额头,痛心疾首道:我看到的你们是肉体关系。 千羽寒脸一沉冷冷道:你是不是想死? 车非寂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千羽寒:滚! 百里冥彦回到客栈时,他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冷静之后想起自己方才做的决定觉得一点也不后悔。他可以在各种事情上面迟疑不决,唯独千羽寒,唯独关于他的一切决定百里冥彦未曾迟疑过。 推开卧房的门,他看到里面的桌子旁坐了一个人,因为天还没有大亮所以看不太清,直到那个人开口:冥彦,你回来了? 父亲!百里冥彦一震,全身不自觉颤抖起来。 紧接着百里琛悠悠站起来低声道:抓住他。门外立刻冲进来两名黑衣人两三下就将百里冥彦制住。 百里琛坐回去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表情疑惑道:明明那个时候已经叫乐迷用洗魂曲消除了你的记忆,你为什么还如此偏袒千家那小子?你们兄弟一个两个都被姓千的迷得神魂颠倒,可让我费了不少力气顿了顿百里琛忽然笑了,他眼中流露出的得意看在百里冥彦眼里却是难以言喻的惊恐。百里琛说:不过这次还得谢谢我的乖儿子们。 百里冥彦似乎有些明白了,他拼命挣扎起来,可钳住他双臂的人似乎封住了他什么穴道,全身都使不上力气,最终只能用叫喊来反抗:放开我!父亲,你叫他们放开我! 放开你又让你去给千羽寒报信吗? 父亲!你是故意让我听到、故意让我去报信,你们到底要对他做什么!放开我! 百里琛淡淡一笑道:我只不过是取我应得的东西而已,《千言谱》早都该属于我了! 爹百里冥彦第一次喊出了这个称呼:十年前攻击千家杀害千夫人的,也是你的人对不对? 百里琛走上前伸手抚摸着百里冥彦苍白的面容一字一句道:是啊,当时因为你在千家修炼,令我束手束脚,否则在十年前千家就已经灭了百里琛略微一顿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接着道:不过也多亏了你,让千行云坚信我绝不是攻击千家的人,因为他相信,一个父亲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子险于危险之地。百里琛摇摇头轻叹:他还真是一个天真正直的人。 百里冥彦恍然:逼我离家,叫我去寻千羽寒,也是因为知道我和他旧时的情谊,知道他肯定会认我做徒弟 说起这些,百里琛仿佛十分自豪,他笑道:不错,那小子对你也算是真情真意,教授武功也是不吝惜丝毫 百里琛还在继续说着,百里冥彦却再也听不进去。他脑子轰轰作响,觉得自己先前侥幸相信的世界已经彻底分崩离析,此刻呈现在他面前的只有无尽的深渊与肮脏的黑暗。 见百里冥彦不说话,百里琛挥了挥手道:待下去,关好他,事情没结束不要放出来。 两人领命离开,百里冥彦却忽然大叫起来:等等,等一下! 百里琛皱眉道:怎么? 如果没听错,方才百里琛说了儿子们,难道哥哥也 百里冥彦直接开口问道:你是不是也利用哥哥去做什么了? 百里琛面容上又露出几分得意,悠悠道:你兄长他还不如你好使,不能直接影响千羽寒,只能叫他去干扰千羽寒身边的人。 是浅诗诗百里冥彦瞬间就想到了这个人。 听到百里冥彦戳破,百里琛似乎有些惊讶:你居然知道那女人在千羽寒身边。顿了顿百里琛又道:那你知道千羽寒就是千面狐么? 百里冥彦一怔,许久说不出话。 哈哈哈看来千家那小子也不是很信任你嘛! 百里琛懒得再多说,摆摆手示意带下去。而百里冥彦双目呆滞、面无人色,哪里还有半分活人的气息,只有睁着的灰暗双眸证明他还活着。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调虎离山 百里冥彦被带到客栈一间角落的房间里,两名黑衣人将他放在床上封住他的大穴,令他动弹不得。做完这一切黑衣人就悄然离开,过程中没说一句话。 百里冥彦躺在床上目光呆滞,整个人毫无生气,从清晨一直睁着眼躺到太阳西垂。 他回想了很多,许多事情在听到百里琛说出真相之后他都恍然了。 千羽寒第一次在辽沂见到他时就知道他是百里家的人,知道他是百里冥彦而不是白彦。不是因为过了这么多年千羽寒依旧能认出他,而是因为他是千面狐,一个任何消息都掌握在手中的人。千羽寒之所以收他为徒,是因为十年之前他们就相识,而且关系匪浅;再到后来帮他查案子,帮他修复受损经脉,亲自教他武功这些都是因为十年前的旧情。 百里冥彦现在还记得一个多月前,就在辽沂吹雪阁。那是一个昏昏欲睡的午后,他推门进去,看到千羽寒仰面躺在摇椅上睡着了,如墨般的漆黑长发散落下来垂至地面。百里冥彦见了便走过去将他的长发挽起轻轻搭在他肩上,不料这一动作却惊醒了千羽寒,刚刚苏醒的千羽寒眼眸还是朦胧的,百里冥彦正准备道歉却听见千羽寒说你小时候就爱这样做,当时的百里冥彦不明所以,如今却是知晓了。 只是那段记忆,是不是被洗去之后就再也拿不回来了? 真是有点可惜啊不知道那是段如今回忆起来多么美好难忘的记忆。 日光渐斜,透过窗户洒落在百里冥彦身上,晒得一片暖意,但他的心却一点一点冷下去。 恋耽美 >千言——鸣熙(29) 千羽寒是不是已经听了他的话去了香山,浅诗诗是否已经做出了什么对千羽寒不利的事情,父亲是不是已经在暗中部署伺机一举灭掉沂水千家登上武林盟主宝座,最后得到他梦寐以求的《千言谱》? 他知晓这一切,想要阻止却无能为力 等等,或许可以 百里冥彦试着运功,果不其然,用《千言谱》的真气运转方式冲撞穴位,被封住的地方竟然有松动之象! 千羽寒曾告诉过他,这一套运转方式是完全摈弃了原有的真气走向,而以截然不同的方式运转走过七经八脉最后汇至丹田,这种方式用老套的封穴之法难以克制,所以被封住穴脉之后,花点功夫总是能解开的。 希望能赶得及 等到太阳西斜的时候,黑使终于有了消息。 浅诗诗收到信鸽后便急匆匆赶来报告,得到的消息与预期大有出入香山千家府邸确有不明黑衣人徘徊,意图不明。 百里冥彦的消息得到了证实千羽寒便不得不去了。 来不及多做安排,千羽寒下楼就要走,却被车非寂拦住。 我和你一起。 千羽寒摇头:你留下,如果我爹这边有什么情况还需要你照顾。 千盟主武功盖世,何需要我照顾。 车非寂心意坚定,但千羽寒同样坚定:听我的,你留下。千羽寒顿了顿终于说出了他的担忧:这一次我感觉很不好,估计有大事要发生。毕竟□□已经点燃,但还未爆炸。 不等车非寂再说千羽寒就替他安排了事情:你现在立刻去城外沧云殿找我爹,告诉他事情原委,教他小心提防百里琛。 车非寂一顿,心下明了。他也自知拗不过千羽寒,便点头答应了。 接着千羽寒忽的想起什么转身对浅诗诗道:你时刻把握沧云殿情况,随机应变。 浅诗诗点头,不用说明就已经知晓千羽寒的意思。 如此安顿完毕,千羽寒便挑了吹雪阁最好的快马朝香山奔去了。 从辽沂北城门出发,顺着沂水往西北边走是去香山府邸最近的方式,千羽寒一刻也没耽搁快马奔至北城门却遇到了一个他意料之外的人霍云起。 霍云起好像早就预料到他要来般一直等在北城门,千羽寒见他骑马带刀,一副要出城的样子,便问道:你这是准备做什么? 霍云起不假思索:随你出城去香山。 千羽寒惊道:你知道我去做什么? 霍云起点头:有人已经告诉我了。 千羽寒心下了然,车非寂终究放心不下他一个人去,车非寂自己去不了便拉上霍云起,他知道千羽寒唯一拒绝不了的人恐怕就是霍云起了。 千羽寒确实拒绝不了霍云起,他笑着摇了摇头道:真是的,我又不是个小孩,还需要人看护。 霍云起不置可否淡淡道:走吧,速去速回。 两人快马如风,终于在入夜之后到达了香山脚下的小树林里,早已经安排好了黑使前来接应。 情况如何?千羽寒也不介意霍云起在场,直接问道。 黑使回道:聚集在府邸周围的不明黑衣人越来越多,约摸有三四十人。 三四十人么?这个人数确实足够控制此时千家府邸中的所有人。 千羽寒接着问:黑使来了多少? 精英来了十人,共三十人。 千羽寒皱眉,随后淡淡道:盯好那些黑衣人,如有进入府邸的趋势直接灭了。 是! 一眨眼的功夫黑使就消失在树影间,千羽寒和霍云起翻身下马,默契地朝千家府邸靠近。 你不好奇么?千羽寒忽然问。 霍云起淡淡道:好奇什么? 千羽寒笑道:那些黑使是谁,为什么听我的指挥? 霍云起怔了怔却听他道:千机阁的黑白使,由千机阁主指挥有什么奇怪? 这下轮到千羽寒愣住了,怔愣了片刻之后他噗嗤一声笑出来,自嘲道:我这也是够失败,又是一个知道我身份的人。 霍云起微微一怔道:还有谁知道? 千羽寒答:车非寂。 霍云起了然:其实你很成功,到底还是瞒住了天下人,但瞒不住熟悉你的人。只是熟悉你的人太少,所以隐藏至今。 千羽寒轻笑: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霍云起扭头看向千羽寒,月光被树影遮住看不清他的表情。此时的千羽寒不是那个风流浪荡的千家少爷而是在江湖中翻云覆雨的千面狐,这个身份一直隐藏在暗处,窥视着一切,试图在暗处找到事情的真相。 其实我也是最近才发现。那天听到你分析十年前旧案的时候我一度以为你雇佣了千机阁,直到千面狐出现在沧云殿。 千羽寒狡黠一笑道:那个时候你认出我来了? 霍云起转头看他,眼神幽深,他道:我认出来了,但那不是你,是浅诗诗。 千羽寒笑容褪尽,停住脚步愣在原地。 霍云起接着道:你忘了我和浅诗诗是什么关系了么? 这个时候千羽寒才明白过来,忽然笑了:我都忘了,她可是你的义妹,怎么可能认不出看来那个时候派浅诗诗去有些欠考虑了,转念一想,千羽寒突然又疑惑了:那你为什么不认为浅诗诗就是真正的千面狐? 感觉霍云起竟然有些犹豫,他道:在沧云殿见到的千面狐和在郦洲千机阁见到的人感觉不一样,然后我就想到了你。 千羽寒忽然笑了,他道:什么时候冷静理智的霍大侠开始靠感觉判断了。 但我的感觉很准不是么? 千羽寒一愣,释然道:确实很准。 两人相视而笑,不再多言。 两人蹲守在府邸外围不远处,一直到戌时也不见有大的响动,但小骚扰却不断,是不是有黑衣人从他们身旁掠过,保险起见,他们都没有去追。 又守了半个时辰,千羽寒愈发觉得奇怪,此时恰又有黑衣人从一侧闪过隐没在夜色中了。 千羽寒与霍云起对视一眼,下一秒两人身影一闪追着那黑影消失了。 那些黑衣人是个高手,饶是千羽寒霍云起也花了些力气才看见他的影子,黑衣人见是两人便头也不回加快速度飞奔,黑色的夜行衣在夜晚的树林中极易隐藏身形,此人又极其熟悉周围环境,左藏右躲像只黑豹难以抓住。如果是其他武林高手,这般躲藏之法迟早也会摆脱,只可惜他遇到的是千羽寒和霍云起,他们不仅是高手,还是配合默契的搭档。 见黑衣人灵活躲避,千羽寒和霍云起也果断兵分两路,霍云起紧紧咬在他身后,轻功更好的千羽寒则绕路包抄,半炷香时间后,两人成功截下了黑衣人。 只是下黑衣人停下脚步的时候,忽然抽刀扬手,当即自刎于他们脚下。 千羽寒一愣,心叫糟糕,立刻上前摘掉黑衣人的蒙面,果不其然,嘴唇部分被烙铁烧毁,无法说话亦无法进食,和当初在辽沂城外遇袭时的黑衣人是同样的情况,唯一不同的是眼前这位是个高手。 千羽寒当即就有了定论扭头对霍云起道:是个死士,而且是被训练过的。 霍云起也是一惊,道:这些人是猛鬼众? 千羽寒不说话,凝眉思索片刻,猛地站起来急道:云起,是谁告诉你我要去香山府邸的? 见千羽寒脸色突变,霍云起也隐隐觉得事情有异,道:是信鸽。 中计了!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再生变故 夜幕四合,辽沂城大街上人流退去,等华灯初上之后,风月街却格外的热闹,熙熙攘攘的人群流连于各个花楼酒巷。 而此时这条街上有一个人影飞速穿梭在人流间,转眼就消失在街角。 百里冥彦直到垂暮之时才解开全身的穴道,他直接跳窗而出从风月街走绕过客栈前门的耳目直奔城东沧云殿。 虽然一天没有吃东西,但他却丝毫不觉得饿,擂鼓般跳动的心脏一下一下催促着他,快一点再快一点。百里冥彦不敢想,如果这一次没有赶上,酿成什么难以挽回的后果,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思索间,忽然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百里冥彦脚步一滞扭头追去。 浅诗诗!百里冥彦翻身从墙头跳下拦在白衣女子身前。 浅诗诗似乎一瞬间没有认出他来,不自觉往后退去,随后才反应过来缓缓道:百里冥彦? 百里冥彦上前一步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你对千羽寒做了什么? 浅诗诗一怔,脸色突变,眼神低垂着四处晃动,支支吾吾道:你说什么? 眼前这个女子已经不是当初百里冥彦初见时镇定坦然的模样了,她的怯懦逃避清清楚楚得呈现在眼睛里。百里冥彦哪里肯放过,冷冷逼问:应该说,冥祁叫你去做了什么? 浅诗诗却依旧低头不语,如此默认。 百里冥彦恨不得上去揪住她的领子教她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忘恩负义的事情,但最后他却没有发怒只是冷道:你做的事情最终可能会害死千羽寒,那个曾经帮你走出黑暗的恩人! 浅诗诗忽然大叫道:可是冥祁爱的人是他! 所以你就不顾曾经的恩义,就因为嫉妒而对他痛下毒手么?!听到浅诗诗这句话,百里冥彦彻底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喝道:你被所谓的爱冲昏了头脑,你以为杀了千羽寒冥祁就会爱你?冥祁也只不过是被百里琛利用,你害死了千羽寒他只会恨你而非爱! 百里冥彦忽然意识到,因为怒火自己方才居然对父亲直呼其名。 浅诗诗彻底被百里冥彦吼懵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回想起前日里百里冥祁在沧云殿认出她尾随至吹雪阁,拦下她得以相认。只是初见之下百里冥祁对多年不见的她关心只是寥寥几句,之后的对话几乎全是有关千羽寒的事情,直至她挑破,百里冥祁才承认自己喜欢的人是千羽寒,并向她道歉。 就在那一瞬间,浅诗诗心中就有一根毒刺生根发芽,快速成长蔓延,最后遍布了整颗心脏。至此,她对千羽寒的感恩彻底消失殆尽,唯有疯狂的嫉恨在熊熊燃烧。 而就在刚才,被百里冥彦一席话瞬间就浇灭了嫉恨之火,就像迎头泼下一桶凉水,透彻心扉。浅诗诗抬起头准备说什么,却见百里冥彦脸色晦暗不明,泛红的眼眶有些可怖。 你走吧,我怕自己再多看你一眼就忍不住想揍你!百里冥彦咬牙。 浅诗诗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低声道:我和冥祁只见过一面,他并没有叫我做什么,只是告诉我他爱的人是千羽寒,对当年的事情道了歉而已。 百里冥彦转头看她,见她美丽依旧的眉眼间充盈着满满的哀痛与不甘,最后她说:是信鸽,叫我换了千羽寒的随身香囊。浅诗诗颓然一笑道:现在想来那应该是百里琛的信鸽。 百里冥彦道:香囊?百里冥彦也记得那个清香淡雅的味道。 浅诗诗点头道:不错,从我遇到千羽寒时他就一直带着,后来他告诉我其中的香料配比,所以我也经常替他准备。 百里冥彦疑惑:那有什么作用? 浅诗诗低声道:也许是练功的原因,千羽寒会经常莫名暴躁,难以控制情绪,而那个香囊就是帮他凝神静气,可以大幅抑制他的暴戾情绪。 如果换了会怎样? 浅诗诗声音更低了:他会控制不住自己浅诗诗咬了咬嘴唇似乎难以开口,她深吸一口气道:我想,最糟糕的情况,便是杀人了 百里冥彦忽然明白初识之时,千羽寒时不时突变的心性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毫不犹豫杀了辽沂城外追踪他们的死士,对沈氏兄弟也是痛下杀手那个时候恐怕就是携带的香料不够,效力不足才会控制不住情绪。后来到达郦洲他突然变得温和,也是因为有了新鲜充足的香料抑制。 你明知道百里冥彦不想再对浅诗诗说什么,此刻再多责备也只是徒劳。 跺了跺脚,百里冥彦便转身朝沧云殿奔去了,而浅诗诗那句对不起停留在唇间,终究没能说出口。 百里冥彦在半个时辰之后终于赶到沧云殿,但他并没有急冲冲上去,他知道的事情毕竟是十年前的旧案,而眼下最重要的无疑于是霍白之死。他躲在门外,一边观察大殿中的形势,一边思忖着如何开口。要说他心中没有犹豫那是不可能的,毕竟他要揭穿的人是他的父亲,是生他养他的人。 只见萧锦乐端立于沧云殿中央,扫眼周围武林各派家主弟子竟然齐聚于此,已经不仅仅是昨天的各派掌门人和家主,此时此刻在场的人估摸有一百多人! 这是怎么回事? 之后再过了半炷香时间之后,百里冥彦发现了此时沧云殿中的诡异之处。 分明是来对峙萧锦乐是否控蛊杀人的,如今各门各派的站位似乎是在针对着沂水千家。而原本坐在武林大会裁决人位置上的千行云此时也站在自家弟子身前,其姿态似有保护之势。 而自己的父亲,百里琛就带领着七绝山庄众弟子站在千行云对面。 百里冥彦还未分析清楚当下的情况,忽然就听里面有人说:将千家逐出武林同盟! 紧接着,各门各派的弟子都开始附和,附和声越来越大,一时间将千家逐出武林同盟!的呐喊响彻沧云殿。 到底怎么回事? 百里冥彦头脑一片混乱,才构思出来的一点想法立刻就否决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千家突然就被针对了 趁着人人亢奋场上混乱,他从一侧溜进大殿,混入人群拽着一个小弟子问:怎么回事?我怎么迟到一会儿就错过了这么多。 这名小弟分明只是武林大会中一个小帮派的人,如果是四大名门起冲突他应该也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抱着看戏的态度。没想到,百里冥彦这么一问他立刻激愤起来,怒气冲冲道:你是那个帮派的?这次一定要撤掉千家在武林同盟的席位,你不知道,那个控蛊杀人的萧锦乐竟然是受了千行云的指使,先是混入七绝山庄,然后又作乱武林大会,企图用箫声削弱其他门派 恋耽美 >千言——鸣熙(30) 听到此百里冥彦脱口道:不是的!千盟主绝不会这样做!仅凭萧锦乐一人口说无凭怎能轻信?! 小弟子一愣,接着用更加坚定的口气说:萧锦乐当然不会主动招供,是有人指认他,随后身上祥云纹身更是坐实了他千家弟子的身份,这才逼他一步一步招认。 这个百里冥彦也早有听说,成为千家弟子的入门仪式,便是刺纹祥云图腾。而且这种纹身很特别,算是千家秘术,平时看不到纹样,只有接触到蓝玉蝶花的汁液后才会显形。 的确,祥云纹身确实只有千家弟子才有。 可是,千家弟子也可以被收买 但这只是百里冥彦自己的说词,若是仔细斟酌,他甚至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此番形势,若想强保千家,就只能靠霍家了。 就像在回应百里冥彦的期盼一般,坐在元老位置的霍英终于站了起来,见状众人也都安静下来等他给出最后的裁决。 只是,霍英张开口却没有说出一句话,口中突然涌出的鲜血,让他身形几晃,便从首席上摔落下来。 众人怔愣了几秒钟,立刻蜂拥围上。 端木弘大喊一声才稳住场面,他立刻推开霍家众弟子上前查探。探过鼻息,把过脉,端木弘手心出汗,眉头紧皱,周围的人纷纷凝神屏气,沧云殿中的气氛一瞬间紧绷到了极点,直到端木弘猛然垂下了头。 端木弘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救了 霍家众弟子瞬间崩溃,乱作一团,但此时竟没有一个人开口坐镇,百里冥彦这才发现霍家少当家霍云起居然未到场。 半晌之后一名男子才开口喝止住众弟子的慌乱,百里冥彦认得那个人,是霍英的三弟霍廉,传言他因为曾和霍英竞争家主之位,失败后在霍家地位尴尬。 霍廉算是此时比较镇定的一个人,辈分又大,虽然家中地位堪堪此时却是能做主的人。他上前又做了一边方才端木弘做过的事,但结果也依旧是摇头。 顿了顿霍廉却转身走向百里琛道:百里庄主对毒物方面有研究,能否看出家主所中之毒为何? 场上之人都看得出霍英是中毒暴毙,但端木弘和霍廉都未能判断出所中何毒,可见此毒江湖极其少见。 但百里琛却连细微的检查都没有做便直接判断道:如果我所猜不错,霍家主所中之毒乃茵七绝。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众矢之的 茵七绝,产自千机阁,江湖绝命之毒,千金难求。一旦中毒,七日内不服解药则亡,若要解毒,则需要一次性服下七颗解药才有效。茵七绝本身无色无味又属于□□,前期几乎无症状只是消耗人精气,再加上茵七绝本身一药一解的独特性,故而用毒高手也难以察觉。 百里琛说出茵七绝的时候,沧云殿之上一片死寂,中了茵七绝意味着在霍英刚刚抵达辽沂、甚至还未到辽沂就已经中毒了,今天恰好第七日毒发,这一切原来早有预谋。 先是霍白,接着是霍英,或许这是一场针对霍家的阴谋 甚至没有人再向百里琛确定他判断是否正确,场上安静得只剩下众人的心跳。如果不仅仅是针对霍家,那么今天是巫山霍家,也许明天就是云汐端木,紧接着就是七绝山庄已经有人察觉到了,近几日发生的事情俨然是在一步一步重演十年前那场浩劫。 十年依旧未摆脱的阴影迅速从人们心底破土而出,开始疯狂侵蚀理智。 是千家,一定是千家 就像在黑暗里被恶鬼缠身人们,看不清鬼在哪里,只要有一个影子露出来都要狠狠揪住彻底抹杀,哪怕他们抓住的是人,也抱着宁肯错杀不肯放过的心态,因为恶鬼一旦放走紧接着迎来的便是自己的灭亡。 越来越多焦灼的声音开始指责:他们一定是想独吞《千言谱》。 可是说出这些话的人却没有想到,《千言谱》本就属于千家哪里来的独吞一说。 一定是千家,先是用箫声迷惑人心,再说伺机将我们一网打尽,独霸武林! 惊恐慌张已经彻底令他们泯灭了理性,而惊恐很快就变为难以抑制的杀气,混合着霍英死亡的血腥气味渐渐开始麻木人们的感官,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杀! 百里冥彦也明显意识到了人们濒临崩溃的理智,而同时他也发现先前在大殿中央的萧锦乐此时却不见了人影,猛然之间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 是箫声! 嘈杂的人声中夹杂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箫声,那箫声完美的隐藏在越来越沸腾的人声中,如果不仔细聆听根本发现不了。 百里冥彦忽然明白,这些人的情绪忽然变得激动必定和这箫声有关。 是萧锦乐在用箫声故意刺激人们的情绪! 不行,得快点提醒大家。 而事实证明他还是太年轻了,还没有完全理解江湖的险恶。这根本就是一个局,进行到此时此刻,靠他一个人根本做不到力挽狂澜。 不要听,捂住耳朵,有人在故意干扰我们的判断!百里冥彦先提醒身边的人,但无论他多么大声对他们叫嚷,他们都仿佛听不见一般,口中一遍又一遍喊着除掉千家,杀死千行云!。 而千家弟子中渐渐也有人眼睛赤红,萌生杀意。 已经控制不住了。 得制止萧锦乐才行! 闭上眼睛,仔细听箫声是来自哪个方向。东边!百里冥彦睁开眼猛地朝沧云殿东侧室冲去。 萧锦乐果然在里面,他正举着玉箫吹奏,百里冥彦不由分说猛地跃起一击暴踢,只可惜一脚踢空反被萧锦乐一招擒拿制住,迅速点了穴道。 百里冥彦惊叹于他的身手,分明在武林大会上表现得那般平庸 萧锦乐放下玉箫,轻笑道:小少爷,忘了告诉你,我可不仅是个乐师,我还是个杀手七绝杀手之一,乐迷。 而在百里冥彦扭头冲进东侧室的同一时间,大殿里忽然冲进来数十名黑衣人,这些黑衣人均头戴帽兜、以黑色月牙眼面具遮面。 黑衣人一进来就冲向千家,迅速将千家众人围住。还未等有人做出反应,黑衣人的领头便大声呵斥道:谁敢对千盟主无礼,休怪我等手下无情! 你是何人?! 千行云几乎和百里琛、端木弘同时发出疑问。听到声音猛地抬头,千行云在他们二人的眸子看到的却是更加强烈的杀意。 这一瞬间千行云似乎有些明白了今日千家被千夫所指的因由。 偌大的武林本是五大名门分权制衡,而十年前的浩劫灭掉了雁山林家、《千言谱》横空出世,各名门均有损伤。千行云痛失爱妻,这看起来本是人人空叹不幸的事情,但在武林势力上却没有受到任何损伤,反倒因为《千言谱》的出现增强了沂水千家的势力。之后十年,千行云蝉联武林盟主,又有独子千羽寒在武林大会大展身手,树立声望,千家势力可谓是连年扩大,武林同盟也几乎空有其表,更有传言如今的武林同盟已不如当初是属于武林,而是属于千家。 千家做大,独霸武林。这种情况任谁都不会放任,千行云明白,就算没有今日之事,另外三家想办法削弱千家也是迟早的事情。 如今突然出现身份不明的第三方势力更是激化了千家对武林的威胁,若只是千家,武林各派或许还能再容忍几年,一旦再加上另一层势力无疑会加速各门各派想削弱千家的动作。 只是眼下的状况哪里是削弱,分明就是想一举灭了千家。 面对疑问,黑衣人不答。却有人做出了回答。 说话的人是武林同盟裁决人之一的独行侠冷清桀,他性格孤僻沉默寡言,却没人敢忽视他在武林同盟中的地位。 冷清桀冷声道:千机阁黑白使,白使负责收集情报,而黑使负责执行任务。许多人都知道千机阁白使却不知道黑使的存在。 一向镇定的冷清桀此时似乎有些激动,沙哑的声音听起来让人后背发冷:千机阁黑使居然听命于沂水千家,是何缘由?! 话毕,全场再次静默,很多人都明白了冷清桀的话外之音。 茵七绝产自千机阁,就在刚才霍英中茵七绝身亡,眼下千机阁黑使突然出现保护千家众人,事情原委已经呼之欲出。 我杀了你!突然霍家人群中冲出一位妇人,举剑朝千行云刺来,距离最近的黑使当即拔刀阻拦,当即就将妇人斩倒在地,那妇人正是霍白的母亲。 霍母受伤跌倒,霍家众弟子立刻蜂拥而上,更有弟子直接与黑使刀剑相向,大喊要为家主师弟报仇,霍家众人顿时与黑使战作一团。 而就在此时,百里琛忽然拔刀劈向千行云。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这会儿发,还这么一点点。晚上接了个电话神侃一小时捂脸笑哭。。。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四面楚歌 人群中猛然劈来的刀锋令千行云抵挡不及,急忙躲闪却依旧被划伤了手臂,瞬间汩汩黑血从伤口中流出,千行云怔了怔咬牙全力退开,一众千家弟子也注意到了袭击家主的冷刀,急忙围上来保护千行云,千里和莫轻湘更是挡在千行云身前,分明还是两个孩子却坚定得像个英雄。 刀上涂有剧毒,只要划破皮肤进入血液毒素立刻就会麻痹全身经脉,只不过数秒千行云就感觉到手臂开始麻痹。强行运功封脉,抬眼却见百里琛提刀冷笑,周身杀气四溢。 这一刻千行云终于明白,眼前的百里琛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和他出生入死称兄道弟的百里琛了,而是为了权势力量不择手段,不惜背信弃义的七绝山庄庄主。 从霍母动手开始,霍家弟子就已经失控,早已与黑使大打出手,黑使虽然各个都武功高强但毕竟人数有限,面对霍家几十名弟子也是无法维护周全。千家弟子刚开始被下令禁止动手,但此刻见家主受伤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立刻抽刀冲上去。其他各门各派虽然还处于观望状态,但千行云知道,他们出手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千行云看了一眼百里琛,最终摇摇头叹了一口气,握紧了腰间的残影刀,这个陪他真正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但,终究是该放手了。 千行云手一松从腰间取下残影刀拉了拉千里的手臂,千里转身却见千行云脸色苍白中竟已透出一丝青紫。但他却硬挤出一丝笑道:家主不要担心,我等一定会护您周全。 千行云凝视着眼前稚嫩脸庞上的坚定,宽慰一笑道:千里也真的是长大了,不像我那个儿子,都二十岁的人了却还倔强得像个孩子顿了顿千行云将残影递给千里接着道:残影刀你收好,找个空子离开沧云殿,务必将它交给大师兄。 家主千里一惊,千行云这分明是交代后事的口气。 千行云脸色微暗,苦笑着摇头道:百里琛包藏祸心,决心置我于死地。事情演变到今天我已心中明了,既然他要与我一战,那我就接受。千行云眼眶泛红似有泪却流不出,他深吸一口气道:可是百里琛的目的恐怕不仅是要我的命,他想灭了千家,所以你带着残影去找大师兄只要小寒还活着,残影还在千家,那么沂水千家便不灭! 千里心中悲痛,却不得不接下残影。自上古四大名刀问世以来,残影刀就是沂水千家的代名词,残影在千家就在。 此时沧云殿上刀剑撞击人们斥责怒吼响成一片,四处飞溅着鲜血。先前霍千两家的争斗已经随着百里琛动手变为霍家和七绝山庄联手剿杀沂水千家。 一些还清醒的小帮小派早已逃走,留下的人矛头齐齐对准千家众人,千家已经成为众矢之的。 千行云缓缓站直了身子,从千里手中拿走他的刀抬步走到千里和莫轻湘身前,低声说:湘儿,和千里一起去找小寒,现在就走! 说完他扭头看向其他已经和霍家弟子战成一团的千家弟子,片刻之后收回目光握紧了拳头。他知道,那些弟子已经走不了了 见莫轻湘和千里还站在原地,千行云第一次对他们呵斥道:走啊!这是家主的命令! 莫轻湘咬牙含泪,从不掉泪的她此时此刻也不能掉! 走! 莫轻湘拉起千里头也不回地朝大殿门口奔去。她不会回头,她也不敢回头,她怕一回头自己就会不顾一切的冲过去和那个如同父亲一般的人同生共死。 多少年来千行云一直沉默地爱护着她和众多师兄弟,他的臂膀宽阔而坚实,仿佛能容下所有山川河流。他养育他们,教他们武功,虽然很严厉,但那些沉默的爱她都切切实实感受到了 正如此刻,把安全的后背留给他们,将危险独自包揽 说好的不掉泪,在跨出沧云殿大门的之后,莫轻湘终于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因为这一次,她或许要永远地失去他了。 莫轻湘和千里一路疾奔,沿着沂水一直往西。 夜色阴沉,铅色的阴云渐渐遮住了当空的残月,直到轰然雷下大雨倾盆,莫轻湘才意识到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大师兄在哪里 见莫轻湘猛然顿住脚步,千里一怔低声唤道:师姐? 闻声,莫轻湘突然跪倒在地上,这一瞬间她崩溃了,她不配当千里的师姐,十万火急的时刻她却找不到大师兄,如果大师兄能及时赶到沧云殿,凭他的能力或许就可以力挽狂澜但就因为她的毛糙而错失了这个机会 师姐! 莫轻湘还沉沦在深深的自责中,突然听到千里的声音变了,抬起头却看到十几个黑衣人已经将他们包围了! 莫轻湘猛然清醒,立刻站起来下意识将千里护在身后。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雨势渐大。就是这突如其来的夜雨掩盖了脚步声,现在看来这些黑衣人从他们离开沧云殿开始就一直跟着他们。 未等莫轻湘开口其中一个黑衣人便开口道:莫姑娘,我们是阁主派来接应你们的,请 呵呵莫轻湘一阵冷笑打断黑衣人的话,她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道:请不要放屁,你们是百里老贼的人吧! 这些黑衣人和沧云殿上的黑使一样带着黑月牙面具,但莫轻湘一眼就看出他们不是,不久前她在京城就有一群黑使坠在她身后,美其名曰保护她,她被迫与黑使相处了快一个月,黑使是个什么做派她怎会不熟悉,就算不是同一批人,那也是同一个人手下训练出来的。 恋耽美 >千言——鸣熙(31) 身份被直接戳穿,黑衣人头目索性不隐瞒开门见山道:莫姑娘果然是明白人,那么就请交出残影刀。 千羽寒和霍云起一同返回辽沂,可就在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大雨倾盆,不得已放慢了速度,此时却飞来一只枭。 雨夜用枭传信,这是江湖人的常识,只是能训练出如此精准的枭却是不容易,能在雨夜找到移动的收信人,饶是霍云起也是头一次见。 谁发来的?霍云起问。 千羽寒却凝眉不语,略微一顿扬鞭飞驰而去。 霍云起没有立刻去追,而是下马捡起了千羽寒扔下的字条,上面的字迹已经被雨水模糊,勉强可以看清: 沧云殿有难,速归。浅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赶上十二点前,还这么短小,最近真是颓废,自我检讨ing(捂脸哭~) 第50章 第五十章 血洗沧云 作者有话要说:  清汤寡水都能煮面条了,还是被锁,完全是机器扫荡,完全不结合上下文意就锁章节,无奈 第五十章 血洗沧云 霍云起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抬眼见千羽寒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夜雨中,来不及迟疑,他立刻扬鞭追去。 大雨迎面泼下,天空像是破了一个洞,所有积压的水气一次性凝结成雨倾盆而下。夏夜的温度被雨水瞬间拉到最低,但浸湿的衣衫贴在后背却丝毫感觉不到凉意,灼烧的内心随着马蹄奔腾愈加燥热,一向冷静的霍云起竟然也无法收敛内心的急切,迫不及待想赶到沧云殿。 不到半个时辰,透过雨幕便看到不远处沧云殿巍峨的身影,但至此霍云起竟然还没有追上千羽寒。 扬鞭,霍云起想要再快一点,但□□的马儿似乎已经筋疲力尽,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奔驰,就算是在好的宝马也有撑不住的时候。 终于,沧云殿近在眼前,霍云起却看到千羽寒伫立于大殿门前一动不动,身形凝固仿佛石雕。这一瞬间霍云起心脏猛地揪起来,他翻身下马朝殿前奔去,不过几十秒的路程他却觉得翻越了千山般漫长。 当他终于要看清大殿中情形的时候,千羽寒忽然转头冲了出来,霍云起立刻迎上去拉住他。只见千羽寒脸色苍白,琉璃般清浅的眸子中竟燃烧着熊熊怒火,抓住他手腕的瞬间霍云起就感觉到千羽寒体内真气疯狂流窜,似乎要夺体而出。 羽寒!怎么回事? 霍云起在千羽寒耳边大喊着,但千羽寒却丝毫没有清醒的样子,他一眼不发转身一个背摔将霍云起撂倒在地。 冷不防千羽寒对他出手,霍云起被摔得头晕目眩,但他站起来之后却仍旧第一时间冲向了千羽寒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 羽寒!冷静一点! 他不知道千羽寒在大殿里看到了什么,但眼下的千羽寒太不正常,当他看到千羽寒转身冲出来的时候心中就隐隐知道千羽寒要去做什么,他必须要阻止,尤其是眼下千羽寒的状态更不能让他拿到那个东西。 霍云起死命抱住千羽寒,但彻底爆发的千羽寒只是体内震荡出来的内力就让霍云起身体一阵一阵的发麻,而千羽寒流窜的内力却只增不减。 霍云起暗暗心惊,他从来都知道千羽寒内力深厚,只是没想到竟然如此深不可测,当年巫山穹顶天池旁两人对决平局,如今看来千羽寒大多是留手了。 终于霍云起被千羽寒突然爆发的内力震开,千羽寒身形一晃便冲到了沧云台一角的石柱前。几乎没有停顿,千羽寒抬手轰去,石柱轰然炸开,上半段碎掉的石柱中央赫然露出了一把刀。 那是一把通体漆黑的无护手窄刀,刀手柄部分用看似白色云缎的布条缠绕至刀刃处打结,留下两缕白缎为剑穗,只是那白布经过岁月的侵蚀有些淡淡的泛黄。 千羽寒毫不迟疑,伸手握住刀柄用力拔出,尘封多年的刀经过雨水的洗礼瞬间就恢复了当年的光泽。 沉鱼,上古四大名刀之一,至今还未现世。江湖人为寻沉鱼可谓费尽心机,去千机阁询问沉鱼下落的更是数不胜数。但无论多少人花费多少年走过多少地方都不可能找到沉鱼。 霍云起知道沉鱼其实已经现世。 千羽寒名噪天下,却始终未见他使用自己的兵器,他的兵器从来都是原地取材,用完归还,世人都道是千羽寒还未找到称手的兵器亦或是等着千行云将残影刀传给他,却不知道千羽寒的兵器便是他们一直追寻的沉鱼刀。 至于为什么从来未见千羽寒使用沉鱼,这是霍千两家共同的秘密。 沉鱼,是一把妖刀。 千羽寒持刀转身走来,白衣黑刀,雨幕之中他周身都仿佛缠绕着一层黑气,一如当年初见之时的张狂。这才是真正的千羽寒拥有沉鱼的千羽寒。 只是霍云起知道,一切都来不及了,暴怒的千羽寒极易被沉鱼蛊惑大开杀戒。 一念及此,霍云起抽出刀挡在了千羽寒身前。 千羽寒却对霍云起视若无睹,与他擦肩而过,霍云起转身提刀迎头劈去,千羽寒头也不回便挥刀挡住了霍云起突然的攻击,如此冷静准确,一瞬间,霍云起感觉到了,此时的千羽寒还没有失去理智! 千羽寒!停下,沉鱼会控制你的! 霍云起大喊着再度冲上,企图拦下,而千羽寒却脚步不停,左右挥刀格挡着霍云起的进攻。 当年千行云察觉沉鱼有异,带着千羽寒前往霍家求解,霍英最终将沉鱼封于沧云台一角的石柱中,并承诺千羽寒,待他有一日可以掌控沉鱼之时再来解封归还。 时隔四年,千羽寒武功修为日益精进,只是他本人没有来霍家,而霍英本人在了解过千羽寒之后却依旧摇头,他认为千羽寒依旧无法完全掌控沉鱼。 眼下不知千羽寒受到了什么刺激,贸然毁约解封,霍云起自知不敌却也要全力一搏。 羽寒,放下沉鱼,你父亲就在殿内,若是知道你私自毁约解封定然会失望的! 听到这句话千羽寒忽然停下了脚步,只见他悠悠转过头来,冰冷的面容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他歪头苦笑一声,眼眶泛红,满面雨水,顿了顿用嘶哑的口音对霍云起缓缓道:失望?他已经死了! 说完这句话,千羽寒突然暴起,飞速冲向沧云殿。 百里冥彦苏醒的时候,东方的天空已经泛白,雨水洗刷过的天空格外清亮。百里冥彦发现自己还躺在沧云殿的东侧室内,而萧锦乐却早已不见了人影。他动了动身子发现穴已经自动解开,便立刻翻身下床,朝外奔去。 如果来得及,他想去找千羽寒,说出一切,哪怕千羽寒会讨厌他仇视他,也心甘情愿。 只可惜,来不及了 百里冥彦打开门,扑面而来的不是雨后清晨泥土的馨香,而是浓重的血腥味。 那一瞬间,他不必看就已经预感。 百里冥彦一步步朝大殿走去,残忍刺目的画面映入眼帘。 满眼都是刺目的猩红,大殿中横七竖八排满了尸体,灰纹大理石铺就的地面已经彻底被鲜血染红,所谓血流成河修罗地狱不过如此。 究竟经历了怎样一番血战才能造就这番光景,百里冥彦甚至不敢想象就后背发凉,冷汗涔涔。 百里冥彦全身颤抖,眼前晃动的仿佛不是猩红的鲜血和满目疮痍的尸体,而是一个个神情绝望的人,他们在一遍又一遍控诉着百里冥彦的无能,哭喊悲号刀剑厮杀在百里冥彦的眼前重现,灵魂的悲鸣在他耳边喧嚣不绝。 大殿首席下昨日霍英中毒身亡后的尸身至今未收,而倒在当地的各门各派弟子的尸身中甚至有百里冥彦熟识的七绝山庄师兄弟。百里冥彦忽然惊觉,出乎意料地,死在这里的弟子不仅是当时已经成为众矢之的的千家弟子,从服饰来看霍家、七绝山庄甚至云汐端木弟子均在其中。 究竟发生了什么 忽然听到一声低低的呼唤,百里冥彦闻声寻去却是在门口的尸堆中找到了一名还活着的弟子。 似乎是云汐端木的弟子,百里冥彦忙拽出来立刻输入真气,这弟子受伤不重,似乎是受到什么撞击晕了过去,片刻之后那弟子便转醒渐渐恢复了清明。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百里冥彦迫不及待地问道。 那弟子皱了皱眉似乎非常痛苦,百里冥彦再次输入真气,那弟子却缓缓推开了他抵在丹田处的手。 我没事这位小兄弟,谢了。那弟子喘了几口气接着道:你是哪门的弟子? 百里冥彦一怔随后回答:七绝山庄。 看你未伤丝毫多半是躲过了昨夜的血灾吧 百里冥彦急道:究竟怎么回事? 那弟子皱着眉摇摇头道:我只记得霍家主突然暴毙,霍千两家发生冲突大打出手,场面失控后来突然出现了一位白衣人,那人手持一柄黑色窄刀在沧云殿大开杀戒,再后来我就晕了过去 对于回忆这些事情那弟子神情很痛苦,百里冥彦心知这多半是萧锦乐箫声作祟,造成了片段性失忆。 百里冥彦将那弟子扶进沧云殿东侧室,离开之际却听那弟子忽然道:我刚才想起来了一些,最后出现的那个白衣人好像是千千羽寒 你说什么?百里冥彦浑身一震,转身瞪着那弟子追问道:你是说外面这般情况是千羽寒造成的? 不等回答,百里冥彦又接着问:那他去哪里了? 弟子摇摇头,最后道:他应该受伤不轻,跑不了多远的 你说他受伤了?!百里冥彦大惊,心跳骤然加快,回过神来的时候发觉自己竟然揪住了弟子的衣襟。 对不起,我失态了百里冥彦放开手转过身去。 那弟子神色古怪,但也没有追究,缓缓道:千羽寒以一人之力面对沧云殿近百人,其中也不乏其他三大名门的高手,就算他再有本事也无法全身而退吧 百里冥彦还未听他说完就转身冲了出去,见状那弟子轻叹一声扭头望向窗外澄澈的天空,轻叹:一代英才算是就此陨落了,若是大难不死恐怕也是武林公敌,真是天妒英才啊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最后的抉择 听不到一丝声音,也看不到一丝光亮,能感觉到的只有空气中潮湿的水汽和鼻尖萦绕的发霉气味。 百里冥彦被关在七绝山庄的某处,手脚被缚,眼睛也被黑布蒙得严严实实,他用一日三餐来计算时间的流淌,至今已过七日。 七天前的清晨,他发了疯一般冲出沧云殿,只是还未跑出沧云殿地界就撞上了刚刚返回的百里琛,那个曾经他敬重憧憬的父亲却如同从刚地狱返回的恶鬼,百里琛只对他说了一句话便命令手下将他绑回了山庄。 他说:千羽寒已经死了。 就仅凭这一句话便让百里冥彦放弃了抵抗,像个死尸一般任由那些人拖走。 百里冥彦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他听到那句话的时候大脑就失去了思考能力。一连七日,若不是每天都有人强行给他灌饭,或许他连吃饭的精力都没有,整个人就像抽空了一般,苟延残喘,只剩一具空壳。 轰隆一声,石门打开,百里冥彦听到有人走了进来。 呵,或许又是送饭的吧。百里冥彦心想,有什么意思呢?失去了心的他在七天前就已与死人无异。 直到来人站在他面前突然开口他才有了些许反应。 走吧是百里冥祁的声音。他轻叹一声,随后蹲下解开了百里冥彦缚住脚的绳索。 见百里冥彦不动,冥祁又道:怎么,自己站不起来么? 沉默了半晌百里冥彦才徐徐开口:去哪里? 冥祁淡淡道:难道你打算一辈子呆在这里? 百里冥彦忽然笑了,笑得无奈:你们想关我就关我,想让我离开就离开,如同囚犯一般,我到底还姓不姓百里?! 冥祁没有说话,默然将百里冥彦扶了起来,百里冥彦没有反抗,他只是觉得心寒。 父亲已不是父亲,兄弟也不是兄弟。原来是他错了,以为有了能力在武林大会上打出辉煌战绩父亲就会对他另眼相看,就会关心他。现在他终于明白,这和有没有能力没有关系,父亲只是偏爱冥祁而已,毫无理由的偏爱。而冥祁也沉溺在这毫无理由的爱中,最终臣服在父权脚下,成为傀儡。 被冥祁领着一直往上走,不到半炷香的时间透过黑布百里冥彦终于感觉到了一丝亮光。 最后他似乎被领到了一间房子里,百里冥祁解开了缚住他手的绳索:到了。 百里冥彦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抬手解下蒙在眼上的黑布。 是他的房间,七绝山庄中他的卧房。 百里冥彦顿了顿冷笑一声道:呵呵,换个地方关我? 冥祁摇头:不,从现在开始就恢复日常了,你依旧是七绝山庄的小少爷。 百里冥彦只觉得可笑,他抬头看向百里冥祁却见他面容冷硬毫无表情,本想嘲讽冥祁的心情忽然就变得低沉,最后他颓然垂下头低声道:你知不知道千羽寒死了 冥祁不说话,抬眼却见他冷硬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皱了皱眉,眼眶忽然红了。冥祁长吸一口气道:怎会不知,我赶到的时候亲眼看到他坠落生死崖。 百里冥彦一怔,顿了顿他沉寂如死的眼睛忽然睁大,像是在黑暗中抓住了一丝光,猛地抓住冥祁的袖子道:有没有找到尸体? 冥祁摇头。 那么他就有可能还活着!百里冥彦喜道。 冥祁却依旧摇头,道:生死崖是什么地方你会不知道么?香山生死崖,崖下是沂水最湍急的一段,水下暗石无数,坠落便是死回头便是生,是谓生死崖。就算是绝世高手坠落生死崖也是凶多吉少,更何况当时他身负重伤百里冥祁说不下去了,转过头去背对着百里冥彦。 百里冥彦的神色渐渐暗了下去,但他没有死心,纵使凶多吉少,若不见尸体便有活着的可能。 恋耽美 >千言——鸣熙(32) 只要不见尸体 不要妄想了!百里冥祁直接打断他的话:他心脏被剑刺穿,又怎能活得了!百里冥祁突然嘶吼起来,似要呕出灵魂。 百里冥彦愣住,眼中的光闪了闪最终熄灭。安静到死的沉默将兄弟二人包裹,寒冷到绝望。 冥祁转头看向冥彦,只见他满是血丝的眼瞳终是泪水决堤,泣不自控。 冥祁伸出手忽然想摸摸这个自己没有怎么关心过的弟弟,伸到眼前的手却被猛然打开。 百里冥彦用沙哑的嗓音缓缓道:你也是害死他的凶手!百里冥彦深吸一口气抬手一把抹掉眼泪,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已经将眼神中的脆弱尽数收敛,留下的只有入骨的恨意,他说:你明知道百里琛要害千家对不对,明知道却毫无作为,任由百里琛计划一步一步进行,直到害死他! 冥祁不言,却默默握紧了拳头。 你口口声声说喜欢他,但你却只想占有他到最后甚至连他的命都救不了! 十年前,百里琛幕后操纵,抢劫千家,害死千夫人这些你也知道对不对! 百里冥祁依旧不言,百里冥彦却笑了。 你懦弱又无能,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却依旧守在百里琛脚下扮演一个乖乖儿子百里冥祁,你根本不配喜欢他! 百里冥祁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矮半头的兄弟,少年稚气未脱的面庞没了两年前的平静和隐忍,埋在心脏里的倔强骄傲一步步破土而出。而面对他的控诉,自己却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因为他说得都对。 冥祁自问喜欢千羽寒喜欢到骨子里,但他却依旧无法为了千羽寒忤逆父亲。一直以来生活在父亲的庇护之下,如今却成了一道无论如何也无法打破的枷锁。 爱么?爱,只是不够爱。 到底还是更爱自己罢了。 百里冥祁颓然一笑,缓缓道:的确,我不配喜欢他。既然如此,便承认好了,故人已逝,无需再多争执。 看到冥彦眼中的恨与怨,百里冥祁心中刺痛却依旧强挤出一丝笑,想维护自己在弟弟面前最后的尊严,他道:无论如何,你也不能为了一个外人而仇视父亲和兄弟 百里冥彦冷道:你有体会过父亲冷漠不屑的眼神么?你有经历过一无所有独自闯荡江湖的辛苦么?你有被亲生父亲利用只为权势地位么?所谓的关心重视到最后竟然成了为他洗脱嫌疑的最佳证据百里冥彦忽然笑起来,笑得苦涩:到如今,让我第一次体会到人生温暖的就是来自你口中的这个外人,外人又如何?血缘算什么? 血缘算什么?忽然插进来的低沉嗓音打断了百里冥彦。百里琛推门进来,他眉头紧皱目光却如同深井幽深难测。 冥祁立刻收敛神色转身做礼:爹。 第一次,百里琛没有理会百里冥祁直接走向了冥彦。我来告诉你血缘算什么。他一字一顿道:若没有血缘我不会养育你,若没有血缘我不会教你武功,若没有血缘你就不是百里家的小少爷、江湖人没有任何人会顾忌你如此,你还敢说血缘不算什么吗? 百里冥彦目不斜视,正眼直视着百里琛沉声道:如果要我背弃良心原则、舍弃情义来保全着血缘带给我的一切,那我宁肯不要。 冥彦!百里冥祁呵斥道:你现在是在对父亲说话! 百里冥彦笑了:父亲?他还算是我的父亲么? 百里琛凝视着百里冥彦良久,收回目光在桌边坐下,给自己悠悠地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后,抬手将茶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爹!冥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爹,冥彦他还小不懂事,您就原谅他这次吧!说着伸手拽了拽百里冥彦,示意他跪下认错。 百里冥彦却站着一动不动,坚定如山。 滚!百里琛低吼。 百里冥彦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百里冥祁没想到,甚至百里琛也没想到,这个倔强的少年此时一去竟是诀别。多年之后再见,少年仍姓百里,却早已不属于七绝山庄。 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假期到啦~大家粽子节快乐! 听说屈原是同性恋,他深爱楚怀王,最后却因色衰爱弛而遭背弃,故作《离骚》哀叹唯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美人指得其实是他自己。屈原投江也有失恋的原因在里面 所以端午节算是纪念同性恋的一个传统节日~~~ PS.某国学讲坛好像有讲过,我忘记是哪个了,不过来源真实哦~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七年之伤 仲夏之夜,要看繁花盛景,当属辽沂;而在这辽沂城中若有意目睹花魁之容,那便要来这香雪阁了 钱多多啪的一声打开折扇,说了两句又合上,有些焦躁的在手掌中敲打着,竭尽全力吸引人的注意力,然而人流熙攘的大街上根本就没有人听他在讲什么。 来香雪阁说书已三年有余,和原来在吹雪阁一样的模式,一边讲故事一边打广告,可是在香雪阁无论怎么卖力说书就是无人在他面前驻足。 倒不是香雪阁生意不如吹雪阁,相反,比吹雪阁更盛,只是香雪阁这个地方本就不是听书的地儿。 如此这般,钱多多工钱没少拿,但心头总是有种无力的感觉。没人听他说书,这工钱他自然无法拿得心安理得。 香雪阁地处风月街,风月街是什么地方?一条街清一色的青楼,哪里有人来这里会想听说书? 而这香雪阁更是青楼中的奇葩,香雪阁主营的不是女妓竟然都是男倌! 不过近几年也不知是何因,偌大的禄安王土竟然女人数量连年减少,到如今男女比例竟然变成七比三,差量之大令人咂舌,随之而来的问题也愈加明显人口连年减少,男风渐渐盛行。 香雪阁是辽沂开起来的第一间男倌青楼,受他的影响之后这风月街上也学模学样开起来几间,但都没有香雪阁这般红火。 六年前,辽沂名极一时的吹雪阁因冒犯新任武林盟主,声名狼藉,生意日渐凋零。 受到主事红二娘的关照,钱多多在吹雪阁坚持了三年。终于在三年前红二娘不堪重负,遣散伙计,关闭了吹雪阁。至此,称得上一代传奇的吹雪阁便彻底消亡了。后来钱多多得知,吹雪阁的凋零和幕后老板的突然失踪有着莫大关系,钱多多心如玲珑,略微一细想便知是老板得罪了新任武林盟主,进而被针对,毕竟这辽沂是武林同盟的地盘。 吹雪阁关闭后,正苦于无事可做无钱可赚的钱多多,忽然收到香雪阁的邀请。打听之后得知香雪阁乃风月之地,钱多多虽然心中抗拒但终究是被丰厚的工钱打动了。 他把自己的摊子从吹雪阁大门口搬到了香雪阁门前,重操旧业。只是这三年没有磨薄他的嘴皮子,舌头反倒愈加迟钝了。他没想到,没有观众的演讲,竟是如此乏味。 钱多多长叹一声,端茶,仰头,一口饮尽,又重新打开折扇摇了起来。就算再没有人听,书终究还是要说的。 说不了江湖轶事,那就说说八卦趣闻,讲讲这香雪阁中头牌背后的故事 环境无法选择,人就得适应。 钱多多咳嗽两声清了清嗓,道:话说咱们香雪阁的公子们,各个可都是风华绝代 忽然,钱多多发现有个人在他面前停下了,他愣了愣,抬头看去。只见那人一袭黑衣,身姿挺拔高挑,手提一柄长刀,暗红刀鞘色深若血,只是望着那柄刀钱多多心中就生出几分畏惧之意,但看到那人的眉眼时却又不禁心叹:好一个剑眉星目的美男子。 只是他的眼神太冷,冷得好似无心无情。 男子垂着眼眸似乎是在思索什么,神情冷硬如冰,半晌之后才注意到钱多多打量的目光。 男子回看着钱多多良久,皱了皱眉,随后走了上来。 你原来是不是在吹雪阁? 钱多多早就收回了目光,男子的目光似乎有一股很难忽略的威压,方才目光相接的一刹那,钱多多就浑身一个激灵躲开了。此时听到男子的声音钱多多更是吓得一个哆嗦,根本没听到对方的问话便慌乱回答道:我我我们这里的公子都乖巧得很,不知公子是头一回来还是有熟识的相好 闻言,男子便不再与他多言,错身走进了香雪阁。 虽是风月贪欢之地,香雪阁之中却是一片琴瑟和鸣,不乏风雅。 亦不同于女妓,见客人进来便是好一番推搡拉扯、献媚挑逗。香雪阁之中的男倌此刻见一位样貌气度非凡的男子出现,眼中虽然星光点点波光浮动,但却没有做出什么出格之举,都是来回走动上下打量,若有目光接触便轻轻一笑,眉眼之间媚色无边。 如此含蓄的勾引方法,若是心寄此道之人便会迎上去,挑选一个自己对眼的倌儿领上楼直接进入正题。若视若无睹,半晌无话者,顶多忍你一盏茶的时间,盏茶过后便会有人来清理你,不然碍着做生意。 然而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仍然没有人敢上前对这名一言不发的黑衣男子说出请出去这三个字。 有几个模样俊俏的小倌围着男子转了好久,香雪阁很少见到如此气度的男子,小倌儿们猛地见到也都心动的很,犹豫许久终于有一个大着胆子上去搭话:这位客官,见您徘徊许久,可是在寻什么人? 这句话说得不可谓不机灵,既没有表露他的心思,也没有留下让男子不满的字眼。 男子闻言微微扭头,一双漆黑的眸子冷若凛冬夜空。香雪阁的倌儿们可谓是阅尽世间各色物,饶是如此,接触到这位男子的目光时却还是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略微一顿男子回道:你们这里可有位叫做端木玲珑的? 原本出于搭讪的话却被人实实在在回答了,小倌略有不满,心中思量着难道是自己的姿色还不够入人家的眼么? 倌儿道:玲珑好似没有叫这个名儿的 话还没说完,忽然耳边传来一个清澈动人的声线:原来是百里公子到了,公子这边请。 小倌回头,却见说话的竟然是香雪海。 香雪海可是这香雪阁的头牌,就算是武林上赫赫有名的门派掌门来寻他也要按号排队,这人究竟是什么人物,竟然由头牌亲自下楼迎接? 百里公子莫非是那个百里! 七殇楼楼主,原七绝山庄小少爷,百里冥彦! 七年前百里冥彦离家出走失踪两年,三年后江湖上突然出现了的一个名为七殇楼的组织,专接凶险难办的镖,当然要价也不低。同时七殇楼也是一个杀手组织,拿钱杀人,干脆利索,办事效率相当之高。 一年之后,七殇楼便名声远扬,更有传言七殇楼的楼主就是当年百里家失踪的小少爷。 就在一年前,这个消息终于被坐实。百里冥彦代表七殇楼出席武林大会。一把弦月,一套自创神冥十四式,居然打败七绝山庄、云汐端木、巫山霍家三大名门诸多高手夺得头筹。算起年龄来,他仅仅十九岁而已,除了千羽寒,他便是武林大会头名中最年轻的人了。他的父亲,也是现任武林盟主百里琛也是大为赞叹。 却由于他是一人上场,就算夺得头筹也无法得到《千言谱》。 大家都纷纷猜测百里盟主是否会重新邀他回归七绝山庄之时,百里冥彦又失踪了。 如今,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百里冥彦竟然出现在香雪阁。倌儿心叹,再怎么厉害,到底还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香雪阁二楼最里侧雅间,香雪海轻轻敲了两声门,随后推开,对身后的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雅间里面灯火通明,红木桌上各式菜样令人垂涎欲滴,还未开席。只是坐在桌前的男子却手握酒盏,脸色早已微醺。 听到门响,男子抬头,看到来人微微一笑起身抱拳道:百里楼主,久仰! 百里冥彦同样抱拳回礼:端木阁主,久仰。 端木玲珑道:说起来,你我七年前匆匆一面,如今却有如此缘分再见,难得难得! 百里冥彦不打算和他寒暄,亦没有落座,张口就道:他在哪里? 端木玲珑一愣,随即朝香雪海挥了挥手,香雪海会意转身离去,轻轻关上了门后,端木玲珑忽然笑了缓缓道:百里楼主还真是急躁 百里冥彦走上前,将手中的弦月啪地拍到饭桌上,沉声道:七年了,我找了他整整七年,如今有人告诉我有他的消息我能不急躁么?! 是啊,七年了。 整整七年,十三岁的少年终于成长为可以为他撑起一片天的青年豪侠,可那片天空下的人却像一缕风般消失了,他拼命紧握却依旧抓不住。 香山,生死崖下,寻了千百遍,没有尸体,亦没有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七年之伤,痛早已根植骨髓,稍有风吹草动便牵动起心脉万丈波澜。 他不相信他死了,所以七年来寻找他成了他活着的唯一动力,只要有一丝消息他都不会放过。 但耐心总有耗尽的时候,那时候,靠着心中的一点念想过活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所以,百里冥彦急躁了。 告诉我,千羽寒究竟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大儿童小儿童们,儿童节玩得怎么样啊,哈哈~ 没赶上十二点以前,罪过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端木玲珑 端木玲珑,正如其名,乃云汐端木弟子,武学修为平平淡淡,却凭他神机妙算的一双手和巧如玲珑的一颗心而闻名江湖,江湖人称神算子。 说起这个端木玲珑,七年前百里冥彦确实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当年,千羽寒血洗沧云殿,名门各派近百人死伤八成。翌日清晨百里冥彦清醒去寻千羽寒,就是端木玲珑告诉了他千羽寒血洗沧云殿的事情。 后来他头一次听到端木玲珑的名字源于七殇楼成立之始。 百里冥彦离开七绝山庄,闯荡江湖,刚开始独自做一些接镖的事情,后来队伍慢慢壮大,正式成立七殇楼。那是七殇楼成立后的第一桩买卖。只是送一个包裹,却有一百两的报酬,百里冥彦出发之前收到了一封信提醒他雇主有诈,那封信的署名便是端木玲珑。 恋耽美 >千言——鸣熙(33) 最后百里冥彦将人与姓名对上的时候便是武林大会了。 这一次,同样是端木玲珑送信给他,事关千羽寒的消息,百里冥彦没有顾得上怀疑便来到指定地点,只是他没想到这个端木玲珑竟然私下经营着一座青楼,还主营男倌。 惊讶归惊讶,百里冥彦依然就事说事。上来就开门见山直接询问千羽寒下落。 半晌得不到回答,百里冥彦已经面露愠色,端木玲珑却依旧笑若春风拂面。他朝下指了指轻笑道:百里楼主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七年前千羽寒不就已经去地底下了么? 百里冥彦一愣,猛地冲上前抬手揪住端木玲珑的衣领道:你胡说!他还没死! 死没死你自己不清楚么,何必要我在这里点破呢? 沉默良久,百里冥彦松开手扶着桌子颓然坐下,拿过酒壶往面前的酒盏里倒满酒一口饮尽。 是啊,我心里清楚,但就是因为清楚他活着的几率很小,所以有一点机会我都会全力抓住 端木玲珑凝视着眼前这个神情黯然的男子,什么冰冷无情,什么弦月刀下无活口。这些形容词统统都消失不见,剩下的就只有眼中星光陨落、眉间愁丝万千的落寞青年。年岁成长积落的薄尘洗尽后,他依旧是七年前那个念叨着千羽寒的少年。 其实凭百里冥彦今日今时的能力低位,若真是偏爱男子,想必爱慕他的俊俏青年也不在少数,从中挑选一两个陪他终年便是;若他对千羽寒只是感激,那么斯人已逝,心中缅怀就好;再者,他对《千言谱》心有觊觎,那么他大可率领着七殇楼各大高手杀进武林同盟,再次夺得头筹后《千言谱》便手到擒来,又何必对传言中千羽寒所持残卷耿耿于怀。 端木玲珑把酒满上,轻叹一声道:我有些不明白,你为何如此执着于千羽寒? 百里冥彦端起酒盅又是一口饮尽,对端木玲珑的疑问恍若未闻,淡淡道:既然端木阁主没有我想听到的消息,那么在下就先告辞了。说罢百里冥彦便起身要走。 端木玲珑却突然道:我确实不知道千羽寒死活,更不知道他在哪里,但你忘了我的名号么? 百里冥彦转身,只见端木玲珑从袖子里抓出一把铜钱哗啦一声扔到桌上,细细一看七枚铜钱形成了一个怪异的形状。端木玲珑一边拨弄着铜钱一边自信道:我可是神算子端木玲珑。 风月街巷子深处,有一处同样经营男倌的青楼,名曰清月楼,和地处街面的香雪阁相比这里称得上是人迹罕至。 这风月街上的男倌青楼是近几年男风盛行之后才开张的,而清月楼却是早在很多年前风月街红火之时便已经开张。清月楼的老板林清月是个断袖,传闻他因为被人抛弃所以倾尽家产开了这间青楼,亲自上阵接客,想用这样自我糟蹋的方式来报复那个背离他的人。不想这清月楼开张之后,因为是独门生意竟然日渐红火了起来,从一开始的七八个男倌发展成如今的五六十人。 虽然地方偏僻,却因为清月楼声名远扬,生意倒不比香雪阁差,尤其是最近刚出名的花魁,传闻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子冷清与世无争,但伺候人却是乖巧得很,惹得诸多好于此道的江湖豪杰达官贵人夜夜笙箫,流连于清月楼无法自拔。 亦有想赎出他藏于自己帐下的,可惜背着数百两纹银势在必得的人纷纷碰了壁,倒不是老板林清月不给赎,而是这花魁自己不愿走。 约莫戌时,百里冥彦和端木玲珑站在清月楼下,此时正是清月楼生意最红火的时候。 百里冥彦朝里面忘了一眼,只见来往客人和接待小生皆是男子,笙箫琴瑟悠悠不绝,如此魅惑妖娆的气氛,百里冥彦当即就明白了这是个什么地方。 不想端木公子纵情至此。 百里冥彦暗自心道,自己开一个还不够还要来逛其他人的地儿。 端木玲珑轻轻一笑,从腰间取出扇子啪的一声打开,便摇着扇子大模大样进去了。 百里冥彦皱了皱眉,不情不愿地跟上去低声道:你确定没有算错? 他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千羽寒会在这种地方,不过换个角度想,正是因为他藏在这种自己打破脑袋都想不到的地方,所以七年来翻遍大江南北都未曾打听到他的消息。 不是你自己说,只要有一点线索都要紧抓不放么? 百里冥彦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是默然跟着端木玲珑往里面走去。 端木玲珑轻车熟路,畅通无阻地穿过一楼大堂直往后院奔去,进入后院百里冥彦才发现这清月楼远不止外表看到的那么朴素简单。 清月楼后院之中假山环绕,亭台楼阁,流觞曲水,琴瑟绵绵。辽沂盛名天下的牡丹花也是簇拥其中,绿柳掩映下好一番花好月圆人间盛景。 端木玲珑步履不停直接往柳林深处走去,一缕悠扬清冽的琴音传来,随着耳边琴音渐渐清晰,端木玲珑站定停在了一座凉亭之下。 这凉亭周围站满了人,百里冥彦只是扫眼一看就发现了好几张熟悉的面孔,大多都是武林大会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名门弟子,巫山霍家、云汐端木甚至七绝山庄弟子均在其中。此刻他们都沉醉在这琴音之中,个个目光灼灼地盯着亭中之人,丝毫没有发现百里冥彦不善的目光。 正在此时,亭中曲子忽然急转,悠扬舒缓的音律瞬间变成惊涛骇浪般的快曲,这一转之下虽然突兀但慢慢适应之后便渐渐体会到了其中的精妙。百里冥彦也是略懂音律,听到有人能驾驭如此激进的曲子也是心中赞叹,不禁也好奇起来,能弹出此曲之人究竟是何方高人。 不知不觉中,百里冥彦也被琴音吸引慢慢沉醉其中,直到琴弦铮然,乐曲戛然而止才猛然惊醒,越过人群朝亭中看去。 亭中之人终于站起,抱琴颔首致意。身旁的端木玲珑介绍道:这位就是清月楼的花魁,韩公子。 夜风起,亭中之人白衣翩跹,墨发飞扬,银白月光倾泻在他身上衬出他如玉如瓷般皎洁的面庞。真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百里冥彦抬眼望去,在触到他琉璃般清浅的瞳仁时便再也移不开目光了。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韩公子 浅淡如冷夜寒霜,波光流转如凛冬星空,这般的熟悉,仿佛多少年他从来没有离开过。 七年来,他梦到过很多次,梦中他看到那双眸子对他笑、对他生气、对他露出鄙夷却不乏宠溺的神情,那样的真实清晰,只是一睁眼,他就又不见了,脑海中只剩下生死崖边他充满绝望的悲伤面容。 百里冥彦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又重新睁开,然后笑了。这一次,他没有消失不见。 百里冥彦凝视着那双眸子,直到那眼眸微微一弯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笑容和煦又温暖,如四月春风般迷人。而百里冥彦脸上的笑却忽然凝固了。 端木玲珑看向百里冥彦,别有深意地一笑,缓缓道:怎么样,还敢说我算得不准吗? 百里冥彦不言,怔愣良久才收回目光,一向淡漠冰冷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对,只是震惊,消失了喜悦。 亭中之人有着和千羽寒九分相似的面容。 但,终究只是相似而已。 若是不熟悉的人,猛地看去确实和千羽寒别无二致,但百里冥彦知道真正的千羽寒是绝对不会露出那种微笑的。他的笑从来都是或张扬或嘲讽,那狡黠如狐狸般的笑容从来都不会让人感到如沐春风,多半是脚底发凉罢了。 容颜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眼神不同,笑容不同。 他不是千羽寒。百里冥彦说。 端木玲珑道:我自然知道他不是千羽寒他合住扇子又重新打开再扇面上细细摩挲着,咂咂嘴道:但实在太像了。 这一点百里冥彦也承认,因为就在见到他的一瞬间百里冥彦也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千羽寒。 端木玲珑又道:自沧云殿一战已经过去七年,当时千羽寒还是正值青春年少的美男子,但七年过去了再美的人也会被岁月打磨变得苍老吧。但这位韩公子再怎么看也不过二十岁。 百里冥彦点头:确实如此。略微一顿又接着道:不是易容? 端木玲珑道:这一点我早有调查,但这个韩公子来清月楼三年有余,接客也不在少数,没有人发现他是易容。 没有发现不代表没有易容。但百里冥彦却没有再说,他知道端木玲珑心中也早有计较。这江湖中的事情,只要是端木玲珑想知道的,总会想法设法知道。 而且仅凭眼神百里冥彦就能看出来他不是千羽寒,就算是不熟悉的人也对千羽寒性格有所耳闻绝不会如眼前这般。所以,若真是易容,却扮成千羽寒这样一个名声远扬现在还是武林公敌的人来说,实在是自寻死路。 说罢,百里冥彦看了看周围各门各派的弟子,见他们脸上毫无惊诧或惧怕之意,想必多半是这里的熟客早都知道这位韩公子不是千羽寒。而一个有着和千羽寒一样容颜的美人,却没有千羽寒那般桀骜不训的性格和令人惧怕的绝世武艺,这样一个单纯的美人着实很招人喜欢。 端木玲珑道:不想和他聊聊么? 百里冥彦微微一顿,轻轻摇头道:不必了,他不是我要找的人,何必浪费时间。 端木玲珑轻叹一声,露出一脸可惜的模样道:你就非要千羽寒不可吗? 百里冥彦凝眉冷道:那可是千羽寒,你以为谁都可以代替他? 端木玲珑笑了笑不置可否,转身朝亭子走去。那韩公子已经下来,这样隐没在人群中,百里冥彦没有再能看到他。 此番百里冥彦内心是抱着希望来的,方才见到韩公子确实心头一跳,但发现他并不是千羽寒之后那种希望落空的失落感愈加浓重。 他穿过人群沿柳林小路原路返回前厅,太过于心事重重连有人靠近了都没有发觉,忽觉肩上一重他才蓦地顿住侧头看去。 只见一位锦衣华服的青年男子以一种十分亲昵的姿势将手臂搭在自己肩上,笑容谄媚,若不是因为腰间那支价值不菲的玉箫,任谁看到都会以为他是这里的陪客小倌儿。 百里冥彦却是认识他的,不仅认识,还有点了不断的私仇。 萧锦乐!百里冥彦甩掉他的胳膊,往后退了几步保持一定距离。他看到这个人心底深处的恨意就直往上窜,压都压不住。 萧锦乐却轻轻一笑道:生什么气啊,你我好歹也是老相识了,一年多不见不想念么? 百里冥彦强忍住想要拔出弦月的冲动,道:我劝你最好在我眼前消失,否则 否则如何?要拔出你的弦月杀了我么? 萧锦乐上前几步伸手在百里冥彦握住弦月的手上摩挲着,整个身体几乎都贴在百里冥彦身上,姿态声音极尽魅惑。 百里冥彦忍无可忍拇指用力抵着护手处,弦月出鞘一寸,冷冽的银锋折射月光刺进萧锦乐的眼瞳中。 萧锦乐一愣,却依旧笑着,他轻轻按在百里冥彦手背上将弦月归鞘:打个招呼而已,何必激动说着他朝百里冥彦身后望了一眼语气忽转,略有些讥讽道:百里楼主也来看那个假千羽寒?听说你对千羽寒忠贞不二怎么,寂寞久了,也忍不住了?觉得只要有那张脸就可 忽然萧锦乐说不出话了,百里冥彦忽然用剑指抵住了他的命门,只要朝那里注入几丝真气,他就算不死也会元气大伤。 萧锦乐大惊:你 百里冥彦略微用力:你在胡说一句试试! 萧锦乐终于收了笑,咬牙道:你如何知道? 习武之人十之七八会存在命门,命门说到底不过是一处穴位,人体全身一共有七百二十个穴位,一百零八个要害穴,若不是知道命门几乎不可能试出来。萧锦乐自问从来没有告诉过外人,百里冥彦又是如何得知。 不,有一个人 那个人,自己从未把他当做过外人。 是他告诉你的?萧锦乐一瞬间像是被掏空了心血,整个人愣愣的,眼中毫无生气。 见状百里冥彦收了手淡淡道:这重要么? 是上清告诉你的。萧锦乐又问道。疑问的句子,肯定的语气。 百里冥彦不答,错身离去,留下萧锦乐一个人站在那里,恍若失魂。 当年,百里冥彦毅然离家,与七绝山庄决断。但他离开的时候并不是一个人,他从七绝山庄带走了两个人,一位名曰上官哲,另一位便是萧锦乐提到的谷上清。 这两位不是七绝山庄的一般弟子,而是七绝其二。 上官哲便是曾经在京郊客栈和京城中帮过他们的机关术之机鬼,而这谷上清则是从未进入过七绝山庄、好酒如命的酒疯。 七绝杀手是七绝山庄的核心人物,但百里琛从来不会对他加以管束,都是飞鸽传信分配任务。七绝之中其余六人均来过七绝山庄,独独酒疯从未踏入过山庄。也是他个人性格所致,平生不喜束缚最爱自由,平时都是神出鬼没少有露面。加之酒疯易容之术堪称江湖卓绝,故亦无人见过他真面目,就连百里琛也未曾见过。 而这样一个人,竟然愿意跟着百里冥彦脱离七绝山庄。 或许七绝山庄对于谷上清来说,终究是一个牢笼。 旁人不知道,七绝与百里琛都心知肚明,随着百里冥彦的离开七绝早已不是七绝,若算上常年隐居黄泉谷的七绝之一的医仙,七绝山庄的七绝便只剩下四绝。 从此,上官哲依旧是机关术至尊,却不是机鬼。谷上清也依旧好酒如命,却也不再叫做酒疯。 对于他们二人的追随,百里冥彦是感激的,若不是他们二人相助他不可能顺利从七绝山庄救出车非寂,更不可能在短短三年内建立起七殇楼。 百里冥彦一路往外走,越走越觉得不对劲,方才他就察觉到了,这里武林同盟的人太多。 一直走到前厅,刚进去他就看到了一个人,那人身披黑色帽兜斗篷,以黑布蒙面,双眼隐藏在阴影中,宛如黑夜中猛兽捕食前的目光。那双充满杀意的眼睛只一瞬百里冥彦就认出了他。 又是一个有点过节的熟人。 百里冥彦握紧了弦月正要迎上去却被一个声音喊住了。他缓缓转身却见韩公子朝他走来,最后在他面前站定,胸膛起伏,还微微喘着气,看样子是追过来的。 百里公子么? 韩公子的声音十分清冽,百里冥彦忽然想,他若是唱起歌来肯定很好听。只是一瞬的晃神,百里冥彦便回神,心中竟有些愧疚。 恋耽美 >千言——鸣熙(34) 他收敛心神道:何事? 韩公子微微一笑,轻声道:在下韩云洛,公子可否赏脸赴雅居共饮一杯?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暗藏杀机 百里冥彦本想拒绝,抬眼却见韩云洛身后跟过来了萧锦乐,拒绝的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改口道:韩公子如此赏脸,在下怎好意思驳了情面,请。 韩云洛微微一颔首先行带路,百里冥彦则紧随其后一边穿过人流一边认真观察着周围。 自从七绝之二的上官哲和谷上清追随他后,他总算是弄明白了七绝是哪七个人。知道七绝的真实面目之后他也是暗自心惊,原来曾经无意之中就遇到了两位。调查沈青云之死时入京,那城郊客栈的老板娘便是雪红针的制造者兵器之兵魅,她名曰凤离愁,是百里琛安排负责京城动向的杀手;另外一位算是老熟人,七绝之首武之武魂沈青云。 而方才他在门口看到的黑衣蒙面人便是武魂,而此时面前又是乐迷萧锦乐,百里冥彦可不会认为他能幸运到同时遇见七绝其二,还是在武林同盟弟子如此众多的地方。 所以,所谓巧合的解释只有一种,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能调动武林同盟如此多弟子,又能支配七绝的人 百里冥彦扯了扯嘴角,这么多年,他终于不再放纵自己了,到底还是找了上来。 若此时他和武魂或者萧锦乐起冲突,难免不会连累到清月楼。只能先随韩云洛去雅居,按兵不动。 百里冥彦被领到二楼一侧的一间雅室中,打开窗便能看到清月楼后院的繁花夜景,更有琴瑟阵阵,气氛优雅,的确是个谈情说爱的好地方。只可惜百里冥彦此刻却心不在此,眼神时不时飘向窗外,注意着外面的动向,注意力没有给过坐在面前的韩云洛半分。 看得出来韩云洛虽流落风尘却是极有教养的,□□晾了好一会儿才忍不住开口问:百里公子,是否对云洛有所偏见? 冷不丁听到韩云洛问出这话,百里冥彦心下立刻明白是端木玲珑搞的鬼,便道:你来找我是端木玲珑授意? 韩云洛微微一愣,低声道:先前是端木公子不错,但方才是我自己要追上来的说话间,韩云洛白皙的面容上竟然微微泛上绯色。 先前? 韩云洛道:端木公子是我们这里的常客,前些日子里他特意安顿我们过些日子要领你来,叫我们好生准备 这个端木玲珑,原来早就算计好了。只是他这般算计究竟是为了什么,百里冥彦却有些想不明白。 百里冥彦微微点头,又听韩云洛接着道:云洛早就听闻百里楼主盛名,今日终于得见便没忍住是云洛失礼了 说着便起身要做礼,百里冥彦忙伸手扶住他,连连道不必。百里冥彦抓着韩云洛小臂的手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能清晰感受到对方微凉的体温。像这般初夏时节,这个人体温还是如此凉,百里冥彦登时心头一跳,抬眼怔怔地看向韩云洛。 眼前的人不仅容颜像极了千羽寒,就连这微凉的体温都如出一辙。 你 一个人不可能与另一个人相像到这般程度。 百里公子,放放开 百里冥彦急火攻心,不知不觉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抓得韩云洛生疼。听到韩云洛声音他才猛地回神,但依旧没有放开手。 千羽寒?百里冥彦凝视着韩云洛的双眸试探着轻声唤道,可是对方的眼神中却只有惊慌。 你是千羽寒?百里冥彦直接问道。 眼前的人一愣旋即却摇了摇头:我不是。语气肯定,没有半丝犹疑。 百里冥彦怔愣地望了他半晌,才颓然松开手。他确定眼前的人不是千羽寒,方才他趁机把了脉,这韩云洛经脉全部封闭,是从未修过武的人。 韩云洛把百里冥彦眼中的失落看得清楚,小心翼翼道:这一年有许多人把我认作了那个千羽寒,只是像您这般激动的还是第一个 韩云洛耸着肩膀,噤若寒蝉的模样十分惹人怜惜。百里冥彦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道: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末了百里冥彦又觉得这般解释好似不够又补充道:千羽寒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韩云洛点点头道:我知道,您一定很爱他。 我百里冥彦顿了顿道:我感激他,他是我的师傅。第一次,百里冥彦在外人面前承认了千羽寒是他的师傅。 不料,韩云洛却摇摇头道:如果只是感激,百里公子应该不会这么急躁。您方才的样子就仿佛是突然找到了失散多年的爱人般欣喜若狂 百里冥彦被这一句直白的理解震得灵魂又一次出体。原来他是喜欢千羽寒么?不,是爱么?原来他对千羽寒七年的执着是源于爱,不仅仅是感激? 他有些迷惑了,喃喃道:可我们都是男人 这一次韩云洛直接笑了:百里公子,您忘了自己现在身处何地了么? 百里冥彦一顿也笑了,在一间男倌青楼里说男人之间不能相爱,确实有些迂腐了。虽然这烟花之地,只谈风月不问真心。 看到百里冥彦笑了,韩云洛也放松下来,抬手给百里冥彦斟酒,一边道:其实有些事情不必过于执着,只要心里一直念着想着,终有一日会见面的。 百里冥彦端起酒盏仰头饮下,淡淡道:是啊,总会见面的他心里一直相信,只要千羽寒还活着,天涯海角总会再见面。 方才这一起一落之间百里冥彦心神略有涣散,此时一杯清酒入喉顿时清醒过来,走廊上一阵轻而急促的脚步便也传进了百里冥彦的耳朵。 嘘外面有人!百里冥彦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而后轻轻吹灭了桌上的灯。 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百里冥彦起身一闪,靠近门边屏息静听。百里冥彦耳力岂非寻常人可比,虽然声音很远但他还是隐隐约约听到了。 大约有三四个人在悄然靠近他们所在雅居,百里冥彦低声默数,数到七的时候,脚步声突然停了,下一秒他就闻到了一股久违的味道。 镇魂香! 百里冥彦立刻捂住口鼻,移动到窗边头伸出去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靠着窗沿坐下,抬手示意韩云洛也过来。 这镇魂香是专门用来对付武功高强之人,因为有封闭丹田阻隔气脉的作用,能使习武之人身体僵硬无法动作,对于从未习武之人有没有作用,百里冥彦便不得而知了。不过以防万一,他还是让韩云洛尽量呆在通风口比较好。 两人默然无声并肩靠在窗沿下静坐,过了大约半炷香的时间,听得门吱嘎一声,蹲在门外等待良久的人终于进来。 百里冥彦立刻一动不动,装作中毒,来人也是自信满满不紧不慢地靠近,然后朝着韩云洛拔出了刀。 百里冥彦登时暴起,抽出弦月挡住已经落在韩云洛面门上的刀锋,进来的四个黑衣蒙面人大惊,不战便逃。百里冥彦又岂是任由别人欺负之人,当即追上去几招之下拦下其中两人。 两人奋力脱逃,但他们那里是百里冥彦的对手,双方拆了两三招黑衣人便已经露出颓色,一心只想着逃跑。三人刀刀相撞,不久便引来了清月楼的护卫,配合百里冥彦将其擒住。 此时清月楼虽然已经过了人流高峰,但也还在营业,这几个人如此堂而皇之的潜入刺杀韩云洛,百里冥彦有些费解。当他用刀挑开他们的蒙面时,便懂了。 是死士。 下一个瞬间,被钳制住的两名死士突然暴起,随后拾刀自尽。 在过去的几年里,百里冥彦经常和这些人打交道,多半是破坏七殇楼的行动任务,阻挠七殇楼发展。一开始百里冥彦不知道是谁暗暗针对他,后来一次几乎让他查出了这些死士统统属于七绝山庄。 百里琛在逼他,在不断的警告他你永远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方才百里冥彦不解,若是有人企图杀韩云洛,前前后后机会多如牛毛,又何必选在今天他在的时候,明知道不可能成功 现在他懂了,这些死士接到的任务不仅是杀韩云洛,还有威胁警告他。 韩云洛与千羽寒如此相像,恐怕,七绝山庄早就盯上了韩云洛。 他们,本就是宁肯错杀一千也不肯放过一个。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此处无云洛 如此一闹,清月楼算是见了血光,老板林清月亲自出面赔礼道歉打发走了其余客人们,最后来到百里冥彦面前重礼道谢,毕竟韩云洛是他们这里的头牌。头牌的价值有多大,那是清月楼的门面、摇钱树,比起长远价值来说给百里冥彦的这点谢礼根本不必算计。 百里冥彦自然也不会在意那点儿钱财,婉言谢绝了,他只是叮嘱了几句,近几日千万不要让韩云洛独自外出,之后便道别离去了。 或许是韩云洛与千羽寒是在太过相像,又或许是这么多年多番寻找无果百里冥彦心里着急了。虽然有多个证据证明韩云洛不是千羽寒,但百里冥彦明知如此,心理上却无法接受,只要一想到韩云洛就不由自主地将他当做千羽寒。 但明知不是却假装是,这样的心态让百里冥彦不止一次的想起萧锦乐对他的那句嘲讽: 只要觉得有那张脸就可以 百里冥彦扪心自问,自己对千羽寒的感情绝不是因为他的容貌,然而,一旦让他想象把千羽寒的脸换掉,还是同样的绝世武艺同样的骄傲性情,自己又觉得缺了点什么,难以接受。 到底,成年后的男人都摆脱不了外在的吸引么? 百里冥彦在床上翻了个身,摇了摇头不再深想。既然这个韩云洛与千羽寒长相如出一辙,那么再找一个与千羽寒相熟的人来辨认,或许能看出些别的什么来。 百里冥彦第一个想到的人是车非寂。自从他救出车非寂后便将他送至黄泉谷疗伤,黄泉谷路途遥远,也不知道车非寂伤有没有好全 还有谁? 千家的人已无可能再找到。千羽寒血洗沧云殿之后,沂水千家府邸也被屠戮,最后留下来的千家弟子除了生死未卜的千羽寒,就只剩下带着残月逃走的莫轻湘和小师弟千里了,但这两人百里冥彦也是费尽了心思搜寻,但同样是无果。而四大名刀之一的残影刀也就此消失,再次沉匿于江湖。 千羽寒似乎和霍家的大少爷关系不错,百里冥彦依稀记得他好像叫霍云起,如果是他的话,或许可以。 巫山距离辽沂倒是不远,要去巫山霍家一次么? 霍家是百里冥彦脱离七绝山庄后鲜有交集的名门家族,没有交集自然就很少调查有关霍家的事情,只是百里冥彦觉得自从沧云殿一战之后霍家似乎隐没了许久,果然失去家主,对霍家是极大的打击。 霍家现任家主霍廉,是原家主霍英的三弟。百里冥彦原以为家主之位会由霍家大少爷霍云起继承,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后来传出的消息是霍廉上位。 百里冥彦心知沧云殿一战是萧锦乐从中搅乱多方嫁祸,让千家最后成了众矢之的,同时也成了霍英之死的罪魁祸首,尤其是身为千面狐的千羽寒更是直接被视为用茵七绝毒死霍英的犯人。若要去霍家找人鉴别韩云洛是不是千羽寒,恐怕还没见着霍云起本人韩云洛就已经被霍家人暗杀了。 若是能在巫山之外直接见到霍云起那便最好不过的了 如此想着,百里冥彦霍地起身,点灯提笔写了字条,便披衣朝门外走去。 此时子时已过,院落之内寂静无声,时而有夜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 百里冥彦站在门口吹出一声响亮的口哨,眨眼的功夫便飞来一只黑枭。他将字条卷好塞进黑枭脚上的小竹筒里。眼看着黑枭扑棱棱飞走,百里冥彦忽然觉得,或许他很快就能见到千羽寒了。 两日过后。百里冥彦又一次去了清月楼。 刚踏进门就有人围了上来,一个个笑语晏晏谄媚邀宠,更有甚者上前挽住他胳膊身体整个贴上来。遭到此等热烈欢迎,百里冥彦顿时觉得端木玲珑那家伙的香雪阁还好点 百里冥彦费了一番功夫才将黏上来的三四人推开,然后道:我找韩公子。 几人一愣,脸色都有些不自然,但他们到底是欢场中人很快就又换上一副笑脸,吟吟道:客官这可就偏心了,我们几个在这里招呼了您这么久,你怎么能张口就找什么韩公子呢 百里冥彦已经隐忍许久,听到这般撒娇作媚的模样更是心情烦躁,登时沉下脸来冷冷重复道:我找韩公子。 这些欢场众人从未见识过此等冷冽的气场,登时都噤若寒蝉,退后几步眼神低垂着不敢说话。 百里冥彦见状有些无奈,等了片刻依旧无人说话,百里冥彦便走上去对其中一人说:你,去把韩公子找来。 那小倌微微点头,便转身小跑着去了,不大功夫便回来了,身后领着一个其貌不扬身形瘦弱的少年。 百里冥彦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少年,心生疑惑。皱眉道:这是谁?我叫你去找韩公子来 话还没说完只听那小倌低声诺诺道:这位就是韩公子 百里冥彦一愣,干笑了两声:我找的是你们这儿的头牌,韩云洛,韩公子! 眼前的几位小倌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最后还是先前那位回答道:我们这里就他一个姓韩的,没有什么韩云洛。 百里冥彦彻底愣住,惊讶之余火气直冲脑门。抬手揪住小倌的领子冷道:你胡说什么呢?我前几日才来过,还听了韩云洛的曲,和他对饮畅谈今天你告诉我你们这里没这个人?! 那小倌吓得双腿发颤,若不是百里冥彦提着领子怕是早就坐倒在地上了。小倌颤抖着结巴道:真真真的,我们这里确实没有什么韩云洛 其他小倌也都接连附和道:这位客官,真的没有此人 百里冥彦双眉紧皱,心底渐渐生出一种情绪,那种感觉像极了当年他得知千羽寒掉落生死崖时的心情,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忍痛承认,他再一次把他弄丢了。 恋耽美 >千言——鸣熙(35) 百里冥彦便抬手将小倌扔在一边,小倌顿时如临大赦,他发软的双腿依旧使不上力,只得往后挪了挪。 此时周围已经围了些许人,百里冥彦索性站在原地大声道:我要见你们老板,林清月! 几乎是喊出名字的同时,林清月便出现在他身后,一字一顿道:不知百里楼主大驾光临,清月未曾迎接,失礼了。 仿佛是故意,林清月直接道破了百里冥彦的身份,周围的客人听到名字都围了上来,一时间人声嘈杂,议论纷纷。 百里冥彦却恍若未闻,开门见山道:我要见韩云洛。 林清月容颜不乱,淡淡道:此处没有叫做韩云洛的人。 方才小倌这般说词,百里冥彦还将信将疑,林清月如此淡定地否认韩云洛的存在,百里冥彦几乎可以肯定是林清月串通清月楼一众试图抹去韩云洛此人。 凡事出有因,百里冥彦心下明了,便冷笑两声道:如此说来,是我在此胡说八道,捏造是非了 百里冥彦朝林清月走近了几步,凝视着他的眼睛,这林清月果然是个混迹江湖的老手,眼神不动稳如泰山。既然如此百里冥彦也不手软,冷笑两声,豁然抽出弦月刀锋直指林清月脖颈。 说,韩云洛去哪了?! 百里冥彦可不会认为真的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思念千羽寒过度把幻觉当成了真实。 林清月依旧不改口:不知道楼主说的是谁。 百里冥彦不说话,刀锋却靠近了几分,林清月白皙的脖颈上已隐隐有血滴渗出。 林清月假装不见,不畏疼痛,周围几个小倌却已经嘶嘶倒抽凉气。 百里冥彦看在眼里,接着道:你以为我不敢动你么?为这件事我可以不要你的命,但断了你的筋脉让你再也站不起来,我还是下得去手的。我可不太懂什么怜香惜玉!说罢便撤刀移步朝林清月后颈劈去。 等等!我知道他在哪儿众人顿时安静寻声看去,只见是方才那个被称为韩公子的少年。少年此时已经眼眶通红,似在勉力压制着眼中的泪水。不要伤老板少年战战兢兢地补充道。 百里冥彦猛地顿住刀势,弦月冷冽的刀锋就停在林清月后颈两寸处。 百里冥彦:说! 林清月:你给我闭嘴! 百里冥彦不回头,抬手就将弦月重新架在了林清月肩膀上。 少年看了一眼林清月,眼中尽是担忧,最后他将目光转向百里冥彦咬了咬嘴唇道:韩公子逃走了 百里冥彦一愣,旋即追问:什么意思? 是武林同盟 百里冥彦已经顾不上林清月,伸手抓住少年瘦削的肩膀急切道:他逃去哪里了? 少年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前日夜晚他从自己卧房跳窗逃走了。 百里冥彦全身一震,转眼再去看林清月,只见他面具般完美的面容终于有所松动,轻轻一叹。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月下逢冥彦 前日夜晚跳窗逃跑 自己刚从死士手下救出韩云洛,第二天他就被武林同盟通缉了么?百里琛可真狠啊! 百里冥彦转身扫视着周围的人群,许多小倌儿都被吓坏了,低着头不敢说话,林清月则是一副毫无表情的冷脸。百里冥彦心知,韩云洛被迫跳窗逃生,必然也是受了清月楼一众的逼迫,若是清月楼有心保他断然不会在此吞吞吐吐,试图抹杀他的存在。 武林同盟上门要人,林清月妥协领着去抓,韩云洛发现异常及时逃跑么? 那日他击退死士刺客时就该想到了,百里冥彦握紧了拳头,推开人群直接朝清月楼二层韩云洛的房间走去。 那日他们对坐聊天之地便是韩云洛的房间,百里冥彦轻车熟路快步上楼,亦没有人敢拦他。 推开门,房间内摆设依旧,空气里面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酒气,那日他们聊天的桌旁坐着两个人,灰衣男子喝得醉醺醺正趴在紫衣小倌身上乱摸。 百里冥彦厌恶地瞅了他们一眼,便迈步走进去直奔窗户边。 紫衣小倌见忽然冲进来一个人忙推开趴在自己身上的男子,手忙脚乱地拉起衣服衣服,战战兢兢道:请问公子是? 清月楼的小倌被训练的十分又礼貌素养,但来这里寻欢作乐的客人可就不怎么样了。被陌生人打断他寻欢,又被小倌大力推开,生气得很,站起来就朝百里冥彦扑去,拽住他的袖子强行拉转过来。 哪里来的狗东西敢打搅老子享乐!活腻了么?!男子大吼着,抬头看到百里冥彦面容的时候突然一愣,怒色消去,换上一副色眯眯的笑容道:哟,原来是新到的倌儿,林老板还真是动作快俊是挺俊的,就是硬气了点儿、个儿高了点说着就伸手朝百里冥彦脸上摸去。 那紫衣小倌眼神伶俐,一眼没认出,第二眼看到弦月就认出了,来人是前几日在清月楼捉住两个刺客的七殇楼楼主百里冥彦。 此时看到这客人口不择言,还准备伸手调戏百里楼主,登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忙上去拉住客人道:秦爷,这位大侠不是咱们这里的倌儿 秦爷不耐烦地打断,大声喝道:一边儿去,待会儿爷再来调教你。 秦爷!不可 紫衣小倌的提醒到嘴边还没说完,秦爷这边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被百里冥彦捏住脖子直接提了起来,这会儿气都喘不上来。 紫衣小倌吓得坐倒在地上,这位秦爷也是辽沂一个帮派的帮主,这百里楼主今日教训了他,改日那秦爷肯定要来找自己的麻烦;但抬眼见这百里楼主脸色青黑,他更是一句阻拦的话都不敢说。这两边都是爷,两边惹不起 好在百里冥彦并没有下杀手,没等断气就将人扔在一边,转身又朝窗外望去,随后他转身看向紫衣小倌道:这里原来是不是韩云洛的房间? 小倌一愣,迟疑着点了点头。 前日,他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 紫衣小倌刚准备开口却蓦地想起老板的嘱托,便张了张嘴没有答话。 百里冥彦瞥了他一眼,心知韩云洛跳下的地方就是这里,便不再多问转身跳上窗,忽而又顿住了脚微微侧首沉声道:平时,他也是这般接客的吗? 紫衣小倌怔了怔随即明白百里冥彦所指,摇头道:他弹的一手好琴,是个清倌,卖艺不卖身小倌一顿忽然露出一个微笑,补充道:况且他酒量又好,就是客人想灌醉他图谋不轨也是不可能的 他也曾帮自己挡过很多次酒,他弹琴,自己陪客,分明不关他的事,却还是爱多管闲事 紫衣小倌追忆往事,怔愣许久,回过神来的时候百里冥彦已经消失不见,留下大开的窗户呼呼地漏着夜风。 窗下是一条人迹罕至的背街,在往后便是沂水,如果他想避开武林同盟的人首先要隐藏容貌,走人最少的路他应该会沿着这条路一直往沂水边靠,然后沿着沂水从野路不经城门离开辽沂 或许他想不到隐藏容貌,毕竟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被武林同盟的人盯上他不会武功,从二楼跳下来或许会扭伤脚,跑不了多远,或许已经被武林同盟的人捉住 两天时间,如果他已经离开了辽沂,接下来会去哪儿呢? 百里冥彦越想心越乱,痛恨自己为何那日不把他带走。 百里冥彦脚底生风,沿着背街一路往沂水边靠,他跃上房顶获取最广的视野。月色作美,今夜的月光格外的清亮,接着月光,百里冥彦目光仔细扫过周围每一个小街巷道,生怕哪里遗漏了。 其实,他知道自己这么盲目的寻找根本不是办法,毕竟已经过去了两天,最好的选择应该是召集暗雾楼帮他全城搜索,然后层层外扩,延展到辽沂城外周边小镇但是,他等不及了。 韩云洛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在一条肮脏的巷子里,他知道,如果想要逃大可以沿着沂水离开,但是他不想逃。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被武林同盟追杀,不过老板出卖他倒是很容易理解,毕竟老板只是个生意人,即使他身价千金,老板也不会为了这千金而抛弃清月楼更长远的生意。 是因为千羽寒么?武林同盟就因为他长得太过于像千羽寒,所以被追杀? 韩云洛苦笑着,头一次无比痛恨自己的长相。 两天的流落,让韩云洛已经再难看到原来的风采。这短短两日为了躲避武林同盟的追捕,他躲过垃圾筐,藏过水沟,洁白如仙的衣衫早已脏污不堪,头发也散发着一股恶臭,令人嗅之不忍皱眉。 韩云洛两天几乎没吃过什么东西,仅凭着最后的一点精神力在逃亡,跑来跑去却又转回到清月楼后面的这条背街,远远看到清月楼的火树银花不夜之光,韩云洛苦笑,那个地方再怎么华美繁盛到底依旧是个披着艳丽外套的脏污之地。 韩云洛扭过头,转身拐进了一条巷子里,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不想再看那个地方。 离开之后,重新找个地方做个琴师吧韩云洛奢侈地想,如果再能有个人陪 喂,小子,有没有吃的啊,分给兄弟们一些呗! 突然的问话,打断了韩云洛的思绪,抬头只见眼前站着三个衣衫褴褛的大汉,看样子是这条街上的流浪汉,而且是称霸的那种。 韩云洛低着头,尽量用头发挡住脸低声道:对不起,我也两天没有吃饭了 是嘛?大汉阴阳怪气地打断:虽然脏了些,但我也看得出你穿的可是上好的雪锻云锦 大汉忽然一笑,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点子,扯着韩云洛的衣袂扭头对身后那两人道:你们说把他衣服扒了洗干净去换钱,也能得个好价格吧 那两人连连附和,说着便围了上来,伸手要扒衣服。韩云洛饿得几乎要虚脱哪里有力气反抗,手臂乱摆了两下就被人家牵制住动弹不得,任由他们扒掉了上衣。 大哥,这小子皮肤好细好白啊其中一个流浪汉忽然道。 这么一说,为首的大汉也注意到这点,月光下衬得韩云洛的皮肤如细瓷般光洁,大汉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韩云洛裸|露的胸膛,触感光滑细腻,那感觉像一股电流般直窜心尖,震的大汉全身苏痒发麻,久久回不过神来。 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就像是穷人吃糠咽菜许久忽然尝了一口燕窝细粥。 几乎是遵从本能,大汉双手猛地抓住韩云洛的腰身上下摩挲起来,就像在玩弄着什么稀罕物,爱不释手。另外两个流浪汉也伸出手四处摸起来,韩云洛扭动着身子挣扎反抗,在他们眼里反倒成了更强力的引诱。 接下来,就像引火上身般疯狂地着了迷,三双手更加放肆,韩云洛羞愤难当,终于忍不住大声叫喊起来。 但饶是如此明亮的月光下,依旧不会有人经过这条街巷。 头顶的月色忽然被一个人影挡住,下一个瞬间三人就像被什么忽然击中,猛地弹开去,当场晕厥不省人事。 接着他眼前一黑,似乎有人用外衫包住了他,随后那人将他轻轻抱起,低声在他耳边道:别怕,接下来,我会一直保护你。 韩云洛微微一怔,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身子,头往那个略感熟悉的怀抱里埋去。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上官哲 病人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右腿小腿骨有轻微骨裂,加之多日饥饿身体虚弱。腿伤要慢慢养,身子虚等他醒了好好吃饭,刚开始尽量不要沾荤腥,喝点清粥糕点什么的,慢慢过渡,人自然就会精神起来。老医生抚摸着白须徐徐道。 百里冥彦暗自松了一口气,起身送老医生出门,年迈的医生却连连摆手说不必,接着指了指躺在床上的人露出一个慈祥的微笑。 百里冥彦心领神会,微笑颔首目送老医生离开便转身回房。躺在床上的人面色依旧苍白,好在向阳的房间里午后阳光斜斜地洒进来倾泻一地金沙,显得格外温暖。 百里冥彦轻轻坐在床边凝视着枕上之人。瘦削的脸庞,浅薄嘴唇,鼻梁挺直,窄眉之下双目紧闭,眉头微微皱起似是强忍痛苦,百里冥彦忍不住伸出手轻抚着他的脸庞。这个人名叫韩云洛,可是他闭上眼睛的时候,完全就是千羽寒。 似乎感受到了脸颊上手掌的温度,枕上人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入眼之人眉目俊朗眼中却蒙着一层淡淡的白雾,略有冷意。韩云洛认出了眼前这位就是他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百里楼主百里冥彦。 百里楼主? 韩云洛盯着百里冥彦愣了半晌,才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百里冥彦轻轻一笑道:是我。 韩云洛张了张嘴,顿时生出来一肚子的疑惑,却有不知该从何问起,只能不知所措的盯着百里冥彦。而百里冥彦就那样毫不避讳的凝视着他,似乎怕一眨眼人就消失不见。 四目相对,是几近深情不可负的凝望。 百里冥彦目中含情是千真万确,韩云洛就有些不明所以了。 两人呆看了好一会儿,韩云洛才别开目光干咳了两声,道:看样子是百里楼主救了我,多谢楼主搭救。 韩云洛还记得自己为躲避武林同盟追杀跳窗逃跑,之后被流浪汉侮辱的事情,期间他幻想过在危急时刻可能搭救他的人,却独独没有百里冥彦。 三年多的清月楼的生活,也让他结识了许多江湖人士。对这位少年离家而后以七殇楼楼主闻名江湖的百里冥彦只是有所耳闻而已,心中虽有敬慕,但也只是如远观红莲般无法接近。几天前的机会让他终于如愿见到了传闻中的百里楼主,但也仅此一面之缘。韩云洛自知是一介风尘人士,绝无自信仅凭一面之缘就可以让百里楼主冒着与武林同盟为敌的风险搭救自己。 这便是他的疑惑所在,但却无法开口询问。因为他自己心中有个答案,大概和武林同盟追杀自己的原因相同。 想到此,韩云洛无奈地笑了笑。这张脸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怎么?百里冥彦见韩云洛突然发笑,觉得奇怪,便直接问道。 韩云洛却摇摇头道:这是哪里? 恋耽美 >千言——鸣熙(36) 百里冥彦:熙园。末了他又补充道:是我在辽沂的居所,这段日子你可在此安心养伤。 韩云洛一愣,皱了皱眉,似有挣扎,他说:没关系么?我在这里 百里冥彦见他小心翼翼的样子,方才心中对千羽寒的无限情意思念忽然就消失了。他明白韩云洛的担心,无非是怕因为自己牵连到百里冥彦与武林同盟为敌。虽然百里冥彦知道这是替他着想,但他也同样知道若是千羽寒绝不会如此,他那样骄傲自恃的人,从来不会为这点只是存在可能性的危险而担心一个人。 百里冥彦摇头道:不会,没有人知道你在我这里。其实,也没有外人知道熙园是他的居所。 你右边小腿有轻微骨裂,没个十天半月养不好。此间你安心休养便是,其他事情不必担心。 骨裂大概是自己跳窗下来摔伤的,当时只顾着逃跑,小腿虽疼但他也强忍着逃亡了两日,如今一说便明白睡梦中那股钻心的痛是怎么回事。腿受伤也没办法离开,看来只能在这里养伤直到腿伤痊愈。 韩云洛打定了心思后便撑着自己坐起来,对百里冥彦颔首致谢。百里冥彦没有伸手扶他,也没有推辞他道谢,只是略微点头,嘱咐他好生休养,便起身离开了。只是在他的举动神情间韩云洛嗅出了几丝失望。 千羽寒这个人,恃才放旷目中无人,自以为天下第一美绝天下,便四处招惹红花绿柳,惹下一屁股风流债。平时还老爱摆个臭脸,和人说话三两句离不了嘲讽,就连笑也像戴着一张完美的面具让人看不清他的内心,一旦你看到了他真实的笑,那多半便是嘲笑或者冷笑。 这样一个性格恶劣侠骨道品堪忧的人,缺点随便抓出哪一条都能让百里冥彦谴责一整天,但这些缺点一旦综合在一起放在千羽寒身上,百里冥彦心里就找不到一丁点谴责,剩下的只有多年不放的执着和思念。 百里冥彦也曾经问过自己,为什么对千羽寒这样一个人紧抓不放,感激吗?确实有。毕竟,他第一次体会到人与人之间的温情就是来自千羽寒。但,全都是因为感激吗?肯定不是。 那日在清月楼,韩云洛一语道破了百里冥彦的心思。隐藏了这么久,自欺欺人了这么久,到底还是纸包不住火。这么多年,他对千羽寒的心思早就在心口熬煮凝练,化为最浓郁的爱慕相思。 哪怕这个人曾是他的师傅,哪怕这个人或许已经不在这世上 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忽视他的缺点,哪怕这些缺点是自己的底线;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无限度包容他的放纵,哪怕他对着自己假笑嘲讽;也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这么多年在无望中坚守寻找,耗费财力物力,顶着大风大浪。 其实真正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人就变成了两半,一半给了那个人,所以自己必须一直握着他。若是哪一天松手了,丢了他、丢了另一半自己,那他也不能活。 千羽寒在七年前就拿走了另一半自己,所以,百里冥彦非千羽寒不可。方才,对着同一张脸,只不过少了千羽寒标志性的嘲讽不屑,百里冥彦就觉得失落。因为他知道,眼前的人不是拿走另一半自己的他。 走出韩云洛的房间,百里冥彦站在院落中仰头闭眼发了一会儿呆,阳光晒得眼皮发烫,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太阳刺穿瞳孔衍生出绚丽的五彩光斑,百里冥彦忽然发觉,原来已经时值六月。距离和千羽寒分别已经快整整七年了。 他揉了揉晃花的眼睛,背过太阳钻进走廊阴凉处,像是溺水之人头钻出水面般猛地深吸一口气。随后转身朝走廊尽头的厢房走去。 推开门,早已经等在里面的人正把玩着一个拳头大小的方块,那方块六面颜色不同,一共由二十六个小方块组成,可转动。正常应该是每一面颜色统一,此时这方块已经被坐在椅子上的人拧成了各色相间的花块,听到门响,椅子上的人手指登时像上了发条,飞快拨动花块,一转眼的功夫就恢复了正常。 百里冥彦撇了撇嘴,早已经见怪不怪,上官哲在他面前秀手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整天拿着他那个自称是机关术老祖宗墨子发明的墨方,动不动就噼里啪啦转个不停,也没见他拧出个花来。百里冥彦虽心中不服,但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手笨,使出浑身解数也没办法将打乱花色的墨子小方块复原。 上官哲黑发用玉冠束起,衣饰整洁一丝不苟。见百里冥彦进来便摆出一脸慢条斯理的模样,放下墨方,悠悠抬起头瞥了百里冥彦一眼,随后端起茶淡淡道:聊完了? 百里冥彦看着他那幅衣冠楚楚的姿态,无奈点头道:聊完了。 上官哲道:那坐吧。 百里冥彦心道:到底谁才是这里的主人啊? 原七绝之一,机鬼上官哲,若不是百里冥彦亲自将他带出了七绝山庄,他绝不相信坐在眼前衣冠楚楚玉面书生模样的怪人就是那个七绝机鬼。想象中的机鬼应该更加阴鹜才对,而不是像眼前这般阳光过头。 其实,以常人的眼光来看,上官哲是一个相当严肃而惜字如金的人,不怎么笑也不爱开玩笑,从来都是有事说事没事低头玩墨方。但就是这样一个人,百里冥彦总能从他那一丝不苟的打扮和正经的三言两语中挑出些许搞笑的意味来。 不过,因为上官哲比百里冥彦年长几岁,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前辈一类的人物,所以百里冥彦就是想笑也一直憋着。 百里冥彦刚落座还没喝口茶就听上官哲开口有事说事了。 查到了,是霍家。 从救回韩云洛到方才他清醒,其实已经过去了五日。刚带回韩云洛,百里冥彦就拜托上官哲帮他调查逼迫清月楼交出韩云洛以及追杀他的人是哪路人士,即使打着武林同盟的旗号,也说不清是武林同盟旗下的哪门哪派。 如今得到的答案却是出乎意料,居然不是猜想中的七绝山庄。 巫山霍家,一个万万想不到的门派。 这么多年过去了,到底还是想替家主报仇么? 茵七绝,一个产自千机阁的剧毒。在下毒人不明的情况下,千机阁阁主千羽寒的确是个怀疑对象。 当时沧云殿上场面难控,众人一口咬定霍英之死与千家脱不了干系,但时过经年,大家冷静下来仔细一想都能察觉其中的端倪,为何如今霍家却忽然向韩云洛出手?就算家主霍廉没有意识到问题所在,难道霍云起不会察觉吗? 虽然只是听说,但百里冥彦仅仅根据传言就能判断出千羽寒与霍云起关系匪浅,与千羽寒有如此交情的霍云起绝不会任由好友蒙受不白之怨。 百里冥彦皱了皱眉,问道:如今他们人在哪儿? 上官哲道:霍家一众下榻城中京宵馆,不过 上官哲难得一句话没说完,百里冥彦立刻接口道:不过什么? 上官哲无波无澜的面容微动,接着说:不过,昨夜清月楼满楼被屠。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夜探清月楼 你说什么?!百里冥彦端着茶杯的手一抖,刚刚泡好的滚烫茶水飞溅出来烫得百里冥彦嘶一声。 上官哲耿直地重复道:昨夜清月楼满楼被屠。 百里冥彦被这一板一眼的回答拉回了方才惊出的三魂六魄,他缓缓放下茶杯扭头看向上官哲,严肃道:满楼被屠,无一生还? 上官哲:大概是。 大概百里冥彦品出了这俩字其中的意思,心领神会地替懒得说话的上官哲说完:你还没来得及仔细查? 对。上官哲点头。 百里冥彦也清楚,上官哲是天下第一机关术大师,又不是千机阁那一帮天天搜集情报的,昨夜才发生的事情还没弄清很正常。其实七殇楼也不是没有这方面的人才,只是那个谷上清最近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百里冥彦已经发了信鸽,估计回来也就这几天。 百里冥彦等不了,他端起茶杯将其中的残茶一饮而尽,起身对上官哲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晚上跟我去一趟清月楼。 过了后半夜,饶是辽沂这座不夜城也该休息了。 平日里彻夜难眠的风月街在今夜也是意外的安静,没有了半晌笙箫过后还在街上溜达的醉鬼,也没有青楼酒肆留客人过夜的红烛残灯。整条街除了零星一两只在夜风中飘摇的灯笼,就只剩下空气中清亮的梆子声回荡不绝。 百里冥彦和上官哲就这样大摇大摆地朝清月楼走去,在看到清月楼朱红大门上的封条后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跳上墙头,然后翻了进去。 偌大的清月楼庭院里一片死寂,无风的夜晚甚至连一两声蛐蛐叫都没有。黑暗中两人在庭院里摸索,借着朦胧的月光四处搜索了一番,白日里尸体已经被官府都清理了,如今除了几滩血迹外,什么都没有。 随后百里冥彦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准备点燃却被上官哲抬手挡下,旋即从腰间解下一个锦袋,从中取出一颗比拳头略小的夜明珠。 百里冥彦立刻明白,接过夜明珠转身走进了前厅。 前厅中,原来摆放整齐的雕花桌椅此时都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轻纱幔帷被刀剑劈成了一缕一缕,看起来有种盘丝洞现场还原的感觉。这明显是打斗过的痕迹,而且是两个以上的修武者对打,并不是单方面的挨打。 血量也比庭院里略多,但也只是略多,在百里冥彦看来这般程度的血量完全不足以死四五十口人,除非 百里冥彦没有上楼,在一楼大厅里转了一圈就出来了。见上官哲迎上来,百里冥彦无奈得摇摇头。 没有尸体,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一次不知是官府动作快效率高,还是因为一眼看出是江湖恩怨所以甩手不管,这么大一桩命案现场晚上居然连个巡视的人没有,不过该收集的证据都扫荡干净了,给他们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 死了四五十口人,这么丁点儿血量,不合常理百里冥彦自顾自地分析起来:室内有打斗痕迹,但不混乱,不像是大乱战,也不是单方面被虐杀。就我的感觉来说,更像是三四个人的打斗。 但已有事实是清月楼满楼四十多人被杀,至于有没有生还者暂时还能不确定,既然官府里传出来的消息是满楼皆亡,那么就算有生还者那也绝对是一两个当场逃走的,官府也不知道。 死了这么多人,血量却出奇得少,有两种情况:其一,大多数人在发现有人入侵之前就已经中毒身亡;其二,大多数人都是一击毙命,根本没机会挣扎,大概是暗器一类 百里冥彦在说话间,脑中已经飞快列出了江湖上几个使用暗器的杀手组织,根据现场残留的一点痕迹试图排除,片刻之后他心中选出了那么几个可疑帮派。只是对于其动机,他百思不得其解。直到被他晾在一边的上官哲开口。 上官哲将手中捏着的一个小东西递到百里冥彦眼前,那是一根细长的银针,在夜明珠的光辉下闪着冷光。 凶器。上官哲说。 百里冥彦接过银针,银针很普通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百里冥彦却心似明镜般,他轻轻一笑道:我倒是认识一位使飞针的兄弟。不仅认识,还算是个老熟人。 什么人! 百里冥彦脸上的笑意还没有来得及收敛,眼角就瞥见墙头的黑影。脚下一动,百里冥彦身影一闪两三步跃上墙头追着那黑影奔去,上官哲也立刻紧随其后。 深夜出现在杀人现场,除了百里冥彦他们这种闲着没事干的人,也就只有凶手了。 是来清扫现场的么?比如回收他遗落的银针? 百里冥彦原本以为若真是那人干的,便不需要隐藏什么,被人发现了就发现了,又能如何?茫茫江湖,没有人会为了一群风尘男倌报仇雪恨。 只是,这黑衣人这么一出现,百里冥彦又觉得事有蹊跷。 两人一前一后紧咬着黑影的尾巴追赶,那黑影在风月街的巷道里左扭右拐,一会儿墙上一会儿地上,这样跟着足足有半炷香的时间,虽然距离不远,但总是追不上,饶是百里冥彦和上官哲轻功了得的高手也觉得有些头晕脚累。 如今,江湖上凭武功能胜过他的人,百里冥彦自觉在十人以内。但要说轻功比他厉害的,他还真有些拿不准。 眼看黑衣人跳下房梁转身跑进一个的巷子里,百里冥彦也随之跳下拐进巷子。逼仄的巷子漆黑一片,头顶狭窄天幕漏下来的几缕昏暗月光形同虚设,照不穿巷道亦照不亮前路。 百里冥彦站在巷口眼见人被跟丢,心中郁闷。忽然一阵夜风迎面吹来,百里冥彦一吸气便猛地一顿,心中当即有了计较。 百里冥彦前脚一停,跟在后面的上官哲也立刻停下在百里冥彦身后站定。只听百里冥彦似乎笑了一声,低声道:你不觉得这黑衣人风骚的轻功走位有些眼熟么? 原以为是凶手重返现场,不想来人却是和他们一样闲着没事干的人。 上官哲第一次附和了百里冥彦略不正经的论调:确实眼熟。 太像他的风格了说着百里冥彦深吸了一口气道:还有夜风中这熟悉的味道 上官哲淡淡道:百香酿。 百里冥彦点头道:不错。所以,谷上清,出来吧!你已经暴露了。 话音刚落,便觉耳边一阵微风,紧接着一个黑影出现在百里冥彦身侧,用一种略显懊恼的声音道:又被发现,难道是我的易容术还不够高明? 百里冥彦和上官哲齐齐无语,这夜黑风高的谁看得见你那臭脸啊 谷上清还在那里自顾自的挑毛病,百里冥彦和上官哲转身就走了,他们懒得和这个没个正经的人疯言疯语。 百里冥彦继续和上官哲讨论凶手的事情,谷上清见没一个人搭理他便屁颠屁颠跟上来这边凑一下那边戳一下,看起来无聊得很,嘴里叼着不知哪里摘来的柳条含含糊糊道:讨论清月楼的案子呐,几日不见咱们楼主怎么成了义务捕快了? 谷上清借到信鸽应招返回辽沂,方才刚到熙园没见着俩人,便直接过来瞧瞧刚进城就听说的血案,不想撞了个正着。 上官哲愣了愣,暗自琢磨着总不能说咱们楼主是来帮相好儿的娘家报仇雪恨吧 还好百里冥彦没为难他,自己回答了:我怀疑这些人是冲着千羽寒来的。 谷上清一愣,惊道:千羽寒找到了? 百里冥彦皱眉:还不能确定是不是但这帮杀手的目的十有八|九和千羽寒有关。 恋耽美 >千言——鸣熙(37) 谷上清啧一声,吐掉柳条从腰间取下酒壶仰头猛灌了一口,看起来是渴极了,旋即他咂咂嘴接着道:楼主啊,不是我说,千羽寒这人还真有本事,人都死了还能招呼这么多人来找他 上官哲极其费劲的越过百里冥彦拽了拽谷上清的衣摆,谷上清话音立刻一拐道:说到底还是咱们的楼主夫人厉害,不仅是个绝世高手还是个绝世美人儿 准备好一水的溢美之词还没说完就被百里冥彦一个冷冷的眼神逼了回去,但谷上清绝不是一个被恐吓就会停嘴的人,他和上官哲简直就是特点互补,绝了。 事实证明百里冥彦这个楼主还是要更胜一筹,他一脸若无其事道:前些日子我见萧锦乐了。 谷上清聒噪的声音立刻消失了,百里冥彦满意极了,接着道:是在清月楼遇见的。 谷上清脚步一顿,骂骂咧咧道:怎么跑窑子里当兔子去了呢?那天不就说了他两句,这么想不开说着他又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低声快速说了一句:我去去就回。转眼身形便隐没在茫茫黑夜里。 第60章 第六十章 剖析 眼前是一团浓得化不开的黑,什么都看不到,只有耳边淅淅沥沥的雨声和打在皮肤上冰冷的雨点告诉你,这里是人间。 或许是雨水太冷,冷到了骨子里,导致有一丁点温暖都会被触觉敏锐的捕捉到。韩云洛伸出手的时候就触到了一片温热,那是一团黏糊糊的液体,饱含着温暖的气息。 那点温暖让他全身回暖,周身仿佛渐渐恢复了知觉,眼前也缓缓亮起了微光。一缕微弱的光穿过黑夜,明明灭灭照亮了那团温热的液体。 血,一大滩刺目猩红的鲜血毫无预兆的冲撞进韩云洛眸子里,先前心中的暖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扎进骨髓的寒意。 住手 韩云洛闻声抬头,看清了眼前人的面容。那是一张英俊而陌生的脸,因为巨大的痛苦面容变得扭曲,韩云洛低头看到那人的胸口插着一把刀,而握着刀柄的人正是自己。 韩云洛大惊,不经思考反射性地将刀抽出,瞬间,猩红的鲜血从伤口喷涌而出,顷刻间前襟就被染成了血红色。陌生人捂住胸口,痛苦得皱起了眉。雨水顺着他英俊的面容流淌而下,恍然间,韩云洛觉得男人皱眉的模样似曾相识。 雨幕中,男人朝韩云洛踉跄着走来,缓缓伸出了手,韩云洛却被巨大的恐惧笼罩着不由自主地后退,直到男人脱力跌倒在他眼前,他都没有勇气握住那只苍白的手。 痛苦,窒息般无法逃脱的痛苦席卷而来,韩云洛只觉得心脏仿佛被那只手攫住,几乎要被捏碎 啊 韩云洛猛地坐起,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 他深吸了一口气环顾四周。这里是熙园,他被百里冥彦搭救住在他的宅院里。天还没有大亮,微弱的光线还透着夜里的清冷。 韩云洛伸手捂住胸口,方才梦中的痛楚还清晰的留在脑子里,那感觉太过真实,真实到仿佛曾经真的发生过。 还有那个梦中的男子,在梦中觉得陌生,现在回想起来这张面容已经在他的梦中出现了无数次。 究竟是谁? 片刻的思索之后,韩云洛就觉得大脑胀痛,连吸一口气都好似千万根针扎在脑仁上。韩云洛忙甩甩头,将那些乱奇八糟的残酷梦景甩出脑袋,披着衣服下床拄着拐杖朝门外走去。 夏季清晨的风十分舒爽,虽然是个伤残人士行动不便,但韩云洛还是身残志坚地拖着还不能撑地的腿决定溜达一圈,适当的锻炼有助于身体恢复,毕竟韩云洛不想在这里打扰太久。 韩云洛并不认识路,只是顺着走廊往前走,转过一个拐角后眼前忽然开阔起来,那是一片空地,中间生长着一棵参天蔽日的梧桐树,清风吹过树叶飒飒作响,树下有一人在练刀,锋利的刀刃劈开空气,闪着寒光刀锋时不时发出嗡嗡的低吟。 练刀的人是百里冥彦,印象中一袭黑衣手握长刀的男人,一直顶着一张千古不化的冷脸,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常人不敢接近的肃杀气场。想必也是,少年离家自创一派,若是没点硬实力狠决心,又怎能在这暗流汹涌的江湖中站得住脚。 但这样一个冷硬的人,却只有提到一个人的名字时,眉眼之间会流露出不经意的温柔气息。 千羽寒。这个人到底是有怎样的力量,才能让百里冥彦这样一人倾尽温柔以待? 韩云洛不自觉得摸了摸自己的脸,低头苦笑了一声,心道,百里冥彦果然和其他人不一样,仅凭这一张脸是不行的。必须得是真正的千羽寒才行。 思索间,百里冥彦已经停下了动作,抬眼便看到了走廊边上的韩云洛,他抬手擦了擦汗便朝他走来。 腿不方便就不要出来走动了。百里冥彦关切说道。他的声音很轻,近乎温柔。 韩云洛微微一笑,礼貌道:没关系,活动活动或许能好得更快些,况且也不是很严重。 似乎是韩云洛这句话太过客套,让百里冥彦如梦初醒,随即露出一个生硬的笑容道:噢那好吧,你自己注意安全 韩云洛清楚地看到百里冥彦眼中氤氲的雾气忽然退去,恢复成平常神色,蓦然间心中涌出一股若有若无的失落感。他抬头回以微笑,便转身离去了。胸中空空的感觉让他头一次觉得被认作千羽寒是一件令人自卑的事情。 啧啧啧,真像啊不,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多了一个人,百里冥彦猛地转身就看到谷上清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百里冥彦惊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谷上清神情自若:就在你发春的时候。 百里冥彦不想理他,神不知鬼不觉的翻了个白眼,转身走向树下拿起刀鞘将弦月轻轻归入鞘中,言归正传问:查到什么了? 半夜三更,谷上清与他们在清月楼机缘相逢,刚见面两三句话没说下就匆匆离开,百里冥彦猜想他应该是去官府查尸体了。 谷上清又不知从哪里摘了一根柳枝叼在嘴里,支吾道:查了,一共四十五具尸体,足足三十六具都是一击毙命,只有一处伤口;另外九具有明显搏斗痕迹,但致命伤也只有一处,与另外三十六具雷同。 不知道是不是百里冥彦的错觉,谷上清说话的时候好似松了一口气,他还没回过其中的味儿来,又听谷上清接着说:另外,这九具尸体都不是清月楼的男倌,而是当夜留宿的客人。 百里冥彦一愣,反问道:你如何知道? 谷上清轻轻一笑道:因为他们我都认识。分别是凌风堂副堂主、红月帮帮主、飞龙镖局总镖头 百里冥彦摆了摆手道:停停停,不要一一列举了。也就是说这些人都不是普通人,听这名头还都是些在江湖上排的上号的人。 他们这点本事还排不上号,顶多在武林高手榜末尾上挣扎。谷上清叼着柳枝满脸的不屑一顾。 百里冥彦心道,既然排不上号,你这个大人物又怎屑于和他们打交道 就像是听到百里冥彦的心声,谷上清挠了挠后脑勺道:我和他们没多少交集,也就是一次尽兴的酒友而已 百里冥彦懒得和他废话,催促道:接着说。 谷上清一脸轻松道:只要看到尸体,一切就都水落石出了。他们的致命伤很明显,都出自同一种兵器 百里冥彦接口道:飞针。 你怎么知道?谷上清奇道。 百里冥彦拿出那根上官哲发现的漏网之鱼递给谷上清,谷上清眉头一皱似乎有所疑虑,随即又摇了摇头。 百里冥彦:怎么?。 谷上清:杀死清月楼一众的说到底其实不是飞针,而是飞针上的毒。顿了顿谷上清接着道:这一根飞针与尸体身上的伤口大致吻合,应该是同一种兵器。我潜入官府的证物室查时,却没有找到类似的凶器,所以我怀疑凶手杀人后将凶器全都回收了。既然凶手有意要回收凶器,又怎会大意到将这一根落下? 百里冥彦猛地一顿,恍然道:还有一批人。 谷上清点点头:看样子是。 使飞针的一批人是凶手,杀完清月楼一众后回收了关键性凶器。但在他们离开后,又出现了一批人,这一批人知道凶手的真身,在现场故意留下了证据,诱导他们查证 对于凶手,你有没有想法?暂且不说第二批人的来历,第一批人百里冥彦心中倒是有个人选。 谷上清:江湖上使飞针的人的确不少,但能达到如此程度之人恐怕一双手就能数过来,再加上作案动机 应该是青莲帮。 应该是青莲帮。 两人异口同声。 青莲帮帮主沈青莲,男生女相,武功平平。但他的兵器雪红针却连年晋升,最新一次的兵器谱排行竟然排到了第八名。让青莲帮一跃成为武林中屈指可数的大帮之一。 百里冥彦和谷上清都知道杀死清月楼一种的兵器绝不是雪红针,因为雪红针太招眼,但使飞针能杀死近五十人之多,如此功底江湖上恐怕无人能出沈青莲其右。 加之沈青莲的弟弟沈青云正是七绝之首武魂,真巧百里冥彦初见韩云洛当晚还在清月楼遇见了沈青云。 这么巧的事情,不得不让百里冥彦怀疑。 青莲帮动手,到底是不是七绝山庄百里琛授意,这一点还有待查实。 得出结论的两人对视一眼,随即谷上清狡黠一笑道:该查的信息都查到手了,那我就不打搅楼主谈情说爱,这就告辞 百里冥彦打断道:再帮我查件事。 谷上清挑了挑眉道:什么?其实他已经心知肚明。 再开口之前,百里冥彦又想起了什么奇怪道:你方才看到韩云洛,说他真像,是什么意思? 韩云洛?谷上清眼珠一转了然道:就是方才那个拄拐杖的美人儿?唔我是说他很像千羽寒啊,简直一模一样。 你认识千羽寒? 谷上清点头。 这次,百里冥彦急了:你以前怎么没说过? 谷上清一脸无辜:你没问过啊 你以为他千面狐的名号是怎么来的,不仅因为他是千机阁阁主,更多是因为他善易容。千羽寒可以轻松伪装成另外一个人,就连亲人都很难察觉。当然除了我 百里冥彦猛地瞪大了眼睛:他的易容术是你教的!你居然肯把独门绝活教给别人! 当年谷上清因为一坛天子醉出卖了自己最得意的手艺,这个原因他打死都不会说。 谷上清得意一笑避重就轻的说:我才是真正的江湖易容第一人。谷上清接着道:不过他很聪明,只学了半个月就掌握了易容术的精髓,之后除了我之外很少有人能识破他的易容术。 百里冥彦愣住,半晌才怔怔道:那他的面容到底是真容还是易容出来的。 你以为他是我么?况且易容术做不出那样高质量的精美面皮。 百里冥彦低低一笑,似是想起了什么。回味良久之后,他转头看着谷上清问道:那你现在是真容还是易容? 这七年来,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谷上清都是不同的面容,包括这一次。 闻言,谷上清狡黠道:你猜猜看。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深仇 熙园在辽沂城角落一个较为僻静的地方,环境优美宁静十分适合修养。韩云洛每天起来走动走动,吃三顿必有排骨汤的疗养膳食,而后就是看看书逗逗鸟。如此过了近半个月,终于可以不用拐杖,自如行走了。 而这段日子里,韩云洛有多舒坦,某个人就有多憋屈。 谷上清被百里冥彦强行关在西苑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天,十天意味着什么?对百里冥彦来说不过是静心修炼一眨眼的功夫,对上官哲来说也不过是沉迷于捣鼓机关的须臾片刻,唯独对于谷上清,别说是十天,就是关上三天都相当于要他的命。 整整十天,谷上清打扮成各种模样穿梭于韩云洛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同时百里冥彦制造了几十次他们偶遇的机会,给谷上清充裕的时间直观而又不显得太过刻意地观察韩云洛,终于在第十天谷上清凭着自己对千羽寒半个多月的了解做出了最后的判断。 确实很像,几乎一模一样,但内核又好似不是。谷上清如是说。 百里冥彦皱眉,心道,你这说了等于没说。 见百里冥彦对他的说法不甚满意,谷上清又接着说:以我对他的了解就只能得出如此判断了。 闻言百里冥彦轻叹一声道:你能不能说得再详细一些? 唔谷上清抱手在胸前,二郎腿甩了两下缓缓道:光看面容,他就是千羽寒。但是眼神不对,说话的气质也不对。 和我的的判断基本一致,百里冥彦道。如果仅仅是眼神气质有所偏差还有可能是七年时间内人改变所致,但如果是截然相反就值得推敲一番了。而且他自己也完全没觉得自己是千羽寒。 谷上清往后一仰,双手抱在脑后,以一个十分舒适的姿势瘫在椅子上道:既然他本人都说了,那你为何还执着得认为他就是千羽寒? 因为一种感觉百里冥彦捏揉着眉心闭眼道:有时候我猛然看见他,就仿佛看到了七年前的千羽寒还有他和我说话的语气,真的让我有一种错觉。 谷上清点点头表示理解:毕竟他实在长得太像了。谷上清略微一顿又接着道:那么,假如他就是千羽寒,你认为他不记得自己是千羽寒是因为失忆?当年坠落生死崖摔坏了脑袋,不仅忘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连一身绝世武艺也凭空消失,就连年龄也就此冻结? 恋耽美 >千言——鸣熙(38) 百里冥彦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向谷上清,却听谷上清盖棺定论:所以,诸多事实告诉我们韩云洛并不是千羽寒。现实如此直接的证明你不信,非要找人凭感觉来判断冥彦,你到底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百里冥彦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许久才收回目光疲惫挣扎道:可是我没有找到他的尸体 生死崖下沂水最为湍急,重伤坠崖,很难活命。至于尸体,说难听点儿不过是一块肉,沉在水中腐烂被鱼吃了也说不定。七年了,难道你要把千羽寒的骨头渣子从沂水中打捞出来才甘心? 谷上清很少有这么正经的时候,他作为百里冥彦的前辈从来都没有前辈的样子,整日吊儿郎当喝酒玩闹,这么多年陪着百里冥彦寻找千羽寒也从没一句怨言,但他总不能一直陪着百里冥彦这么闹下去,自我欺骗总该有个头。 你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太久了,总该醒醒了。最后谷上清如此说。 百里冥彦不置可否,只是低头苦笑了两声道:可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人 够了! 百里冥彦被谷上清粗暴地打断,他缓缓抬起头看向谷上清,只见谷上清起身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你若是想留他在身边就留下吧,他如今也是无家可归,你留着他我们没有异议。只是,有一点你要记得,他不是千羽寒! 眼看着谷上清推门离去,百里冥彦没有再辩解一句,不是他不想辩解而是无话辩解。谷上清说得对,事实就是事实,百里冥彦无法改变,只是不愿承认而已。 该醒了么?百里冥彦低声喃喃,但把一个放在心里七年扎了根的人连根刨出来,确实有些痛啊。忍痛□□么?百里冥彦倒是不怕痛,只是舍不得。 楼主。 突然听到一阵轻轻的敲门声,百里冥彦回过神来,稍微坐直了身体低声道:什么事? 门外之人没有开门,只是附在门外低声道:回楼主,韩公子今晨出门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是不是该出去找找? 百里冥彦轻轻蹙眉,心中想着要不就此就让他离开吧,但转念又想万一遇到了武林同盟就糟了,他那般面容就是有心隐退江湖之外也不由得自己。 他有没有说去哪儿? 回楼主,韩公子说想吃祥云楼的醉米糕,顺便走动走动,便自己出去了 祥云楼虽说熙园距离辽沂城中有点远,但再怎么远一去一回到现在怎么着也该回来了。 突然,百里冥彦顿住,要说祥云楼的话岂不是在京宵馆附近!京宵馆正是近日巫山霍家下榻的地方! 门外小厮正躬身候着,冷不防大门忽然被推开直接撞上了他,里面的人一阵风似的奔出,还没等那小厮说出一句话就不见了人影。 百里冥彦挑了熙园最快的马从韩云洛返回的路线往祥云楼奔去,一路上他心如擂鼓,慌张、担心、害怕,乱七八糟的感情全部涌上心头沸腾不休。 只可惜一路上他都没有遇见韩云洛,心跳越来越快,手心的冷汗浸湿了缰绳。他眉头紧锁双眼快如闪电,迅速扫过周围路过的每一个人,直到祥云楼近在眼前他几乎要相信预感成真时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百里冥彦翻身下马,朝韩云洛飞奔而去,心底灼烧的火焰几乎要将他吞没,他从来没有这般担心害怕过,如果此时韩云洛被霍家人抓住百里冥彦不敢想。 韩云洛远远就看到百里冥彦骑马而来,见百里冥彦下马朝他奔来,他抬头轻轻一笑道:百里楼主,你怎么 别说话! 百里冥彦打断韩云洛,迅速解下自己的披风伸手给韩云洛披上并拉起帽兜,将他的脸遮住。 距离忽然拉近,韩云洛有些不知所措,百里冥彦的胸膛近在咫尺,韩云洛似乎能听到那里面咚咚的心跳。 戴好帽兜之后,百里冥彦似乎轻轻抱了一下他,随后俯身在他耳边私语道:不要说话,藏好脸躲在我身后。 就像一句咒语,韩云洛近乎迷信的听从,他没有说话轻轻点点头站在了百里冥彦身后。 百里冥彦向前走了两步将韩云洛挡在身后,然后收敛神色对眼前的人露出一个客气的的微笑,抱手做礼道:晚辈百里冥彦见过霍前辈。 百里冥彦万万没有想到,这次霍家去清月楼要人,霍家家主霍廉竟然会亲自下山。 霍廉带着四五个弟子在百里冥彦面前站定,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百里冥彦身后的人,露出一个冷冷的笑容道:不敢当,百里楼主如今掌握七殇楼也是名扬江湖,直追三大名门,楼主这一礼霍某不敢当。 早在看到霍廉一行人的时候百里冥彦就知道免不了冲突,此时霍廉开口就不善百里冥彦便也不打算继续装乖,抬起头收敛笑容道:今日在辽沂偶遇霍前辈乃是晚辈之幸,若霍前辈无事晚辈便告辞了。 说完百里冥彦转身拉起韩云洛就要走,便听身后霍廉沉声道:百里楼主留步,霍某还有一事相求? 百里冥彦顿住脚步,转身笑道:有什么事还要劳烦霍前辈相求,直说便是。 霍廉敛容沉声道:请百里楼主留下身后之人。 百里冥彦一愣,手搭上腰间的弦月,收敛笑意道:如果我说不呢? 也许是霍廉没想到百里冥彦态度会如此强硬,怔愣了一瞬,回过神来的时候神色又恢复了正常,他道:愿闻其由? 百里冥彦:他不是你要找的人。 霍廉半步不让:若不是,你又为何护着他不放? 百里冥彦不答反问:你又如何确定他就是? 霍廉眯了眯眼,布满皱纹的眼角折射出冷冷杀气,但他按捺住了没有发作。 百里冥彦接着说:相信霍前辈是明事理的人,不会牵扯无辜的人。 无辜的人?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连同跟在霍廉身后的弟子都露出一个冷笑。 百里冥彦看得出看来,霍家众人对千羽寒的恨是难以协调的,恨到宁可错杀也不愿放过的地步。虽然当年霍英之死存疑,但一个外人当着弟子的面质疑家主的判断绝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如果有霍云起在,说话就容易多了。 百里冥彦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见到霍云起的机会。 不相信我的话,请霍家少当家出来一认便知。 闻言,霍家众人皆愣住,随后霍廉身后几个年轻的弟子脸色突变,猛然间似是有滔天的恨意汹涌而出,一个个眼底生出血丝,几欲拔刀相向。 霍廉抬手拦下,脸色阴沉着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 百里冥彦瞬间就察觉到了霍家人的异常,但他有些不明所以,思量了一瞬后才试探道:我说请霍家少当家出来辨 霍家已经没有少当家了!霍廉突然打断。 百里冥彦怔愣一瞬,道:霍云起 闭嘴!霍廉身后的一名霍家弟子突然呵斥道:你居然还敢提少当家?! 百里冥彦完全一头雾水,不知所云,只好坦诚道:晚辈冒昧了,敢问霍云起 你给我住嘴! 百里冥彦已经第三次被打断了,到底是年轻人,这般好声好气询问却被人莫名其妙的呵斥,心里顿时升腾出一股火气。百里冥彦硬声道:我只是想见霍云起,让他来辨认此人究竟是不是千羽寒,凭他们的交情,一眼便知。 这一次,没有人打断他,霍家所有的人都静静凝视着他,眼中是熊熊燃烧的怒火,那眼神几欲要将他五马分尸。 霍廉脸色青黑,他上前一步压住声音中的愤怒,徐徐道:百里楼主是真不知还是假装不知?霍廉的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我的侄儿,云起他七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在百里冥彦震惊的目光中霍廉接着道:而杀死他的凶手就站在你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一次手速大爆发,拖延症晚期的我不到最后一刻就是动不了( ⊙ o ⊙ )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弦外之音 百里冥彦的大脑仿佛被天降惊雷炸中,轰得他半天回不过神来。 霍云起七年前就已经死了,所以霍家家主是由霍廉继承,所以沧云殿一役后霍家休养生息了好多年。因为当年的血战中霍家不仅折损了家主霍英,同时也失去了少当家霍云起。 所有的疑惑瞬间雾开云散,百里冥彦也终于理解了霍家对千羽寒的恨。 江湖名门巫山霍家死了少当家,七年过去了百里冥彦竟然对此一无所知。无疑,少当家被杀这件事对霍家影响非比寻常,霍家尽力隐瞒实情也在情理之中,但凭七殇楼的势力百里冥彦若是想查也绝对不难。听霍廉方才的口气,他觉得这件事百里冥彦应该清楚才对,但他没料到百里冥彦确实对此毫不知情。 因为百里冥彦从没想过要查,也从没想到过霍云起早已离世。 更没想到,杀死霍云起的凶手会是千羽寒! 百里冥彦难以置信地摇摇头,喃喃道:这不可能虽然他知道霍廉不可能无中生有。 见他这般反应,霍廉似乎相信了他确实不知情,压住了胸中的怒气道:当年千羽寒就在我眼前,用沉鱼刀刺穿了云起的胸膛,血淋淋的事实难道是我信口造谣么?说完霍廉似乎还觉得不足以说服百里冥彦,又接着道:当年上了生死崖的人,端木家主、武林同盟元老冷清桀还有你父亲百里琛都亲眼所见,还能有假么?! 可他们是朋友 朋友?!霍廉摇了摇头:发了疯的人别说是朋友,就是眼前站着亲生父母恐怕也会手起刀落毫不留情! 百里冥彦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浑身颤抖。当年香山生死崖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千羽寒发疯?一向冷静如冰山的他又怎么会突然发疯?!即使千羽寒目击了父亲千行云之死,但百里冥彦相信再大的刺激千羽寒都不可能错手杀了霍云起。 百里冥彦胸中仿佛烧着一团火,越烧越旺,霍廉每说一句火焰就升腾一尺。就在他理智快要崩盘的时候手掌忽然被一团湖水般温柔清凉的温度包裹住,令他疯狂的心跳猛地一缓。 他低头,见藏在他身后的韩云洛轻轻握住了他的手,韩云洛手心微凉的温度让他的理智渐渐回拢,精神缓缓恢复了清明。 韩云洛在他身后低声道:他们是要抓我么?如果你为难,那便让我去吧 百里冥彦深吸一口气,回握住韩云洛阻止了他走出来。不管过去如何,但眼下他绝对不会把韩云洛交出去。 霍前辈,方才是晚辈失礼了,冥彦在这里赔罪。百里冥彦渐渐恢复了平静,接着道:先不管过去各位与千羽寒有何恩怨,但眼下总不能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伤害无辜的人。 无辜的人霍廉眼神中再次流露出危险的气息,他道:是不是无辜的人霍某自有判断,还请百里楼主将人交出来! 百里冥彦绝不退让硬声道:如何判断? 霍廉手握住腰间的长剑,以威胁的口气道:百里楼主是执意要护着这个人了? 不错。 霍廉怒道:那就看你是不是有这个本事护下他了!说罢便要拔剑。 可最终,他的剑还是没能□□。 霍叔,高抬贵手啊。 霍廉抬头看向这个胆敢将他的剑强行按下的年轻人,在看清面容的一瞬间霍廉胸中的怒气突然就抑制住了。 按住他剑的人顶着一副笑眯眯的面孔,语气轻柔,谦和有礼,一言一语都不忍让人对他发火。当然霍廉这样的江湖老前辈发不出火并不是因为他这张看了就让人不忍扇巴掌的脸,而是他的身份。 传言,云汐端木的下一任家主的继任者,端木玲珑。 要说七年前沧云殿一战后四大名门有哪家没有损失,那便是云汐端木了。 千家全灭,四大名门变成三大名门,霍家也不必再多说,就连七绝山庄算起来也损失了一个小少爷,就只有云汐端木几乎未损分毫,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在江湖上的势力愈加壮大了。 原来巫山霍家因为有霍英这个元老级人物坐镇,所以武林同盟中各门各派遇到霍家都要礼让三分,如今霍英去世,霍家失去了仰仗地位自不比从前。在千家湮灭之后,七绝山庄百里琛虽然成为武林盟主,但因为一些江湖上的风言风语这武林盟主的位子始终坐不安稳,而《千言谱》的消失也让武林盟主地位远不如从前。 所以,隐隐之中,在这偌大的江湖中开始做大的便是云汐端木。 如今看到云汐端木家传言中的继任者,就是霍家家主霍廉也要三思而后行,他自己心里清楚,端木弘已垂垂老矣,又有疾病缠身,或许他仙逝也就在这一两年。若真如传言所说,一两年后端木玲珑接任家主,得罪端木玲珑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得罪了整个端木家,而霍家近几年内决计是斗不过云汐端木的。 霍廉心中依旧有了计较,但该问的话还是要问,做足长辈的样子才不至于在晚辈面前落下话柄。 端木贤侄么?霍廉冷冷道。 端木玲珑笑若艳阳,语气轻松道:晚辈玲珑见过霍叔。 霍廉若无其事的松开握住剑柄的手,道:贤侄这是何意? 端木玲珑轻轻一笑道:方才百里楼主也说了,这位并不是霍叔要找的人,霍叔何必强人所难呢? 霍廉顿了顿,做出一个为难的表情道:既然不是,就请这位以真容示众,我自有判断。 端木玲珑点点头随即示意百里冥彦,百里冥彦微微一怔,才犹豫着转身抬手取下韩云洛遮住面容的帽兜。 韩云洛似乎有些害怕,身子微微颤抖着,百里冥彦双手搭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在他耳边道:别怕,有我在。 听到这句话韩云洛才慢慢安静下来,缓缓抬起了头。 百里冥彦迟疑地让开,露出韩云洛那张和千羽寒一模一样的脸。 恋耽美 >千言——鸣熙(39) 霍廉皱眉上下打量着,方才眼中的怒意此时已经彻底消失殆尽。半晌之后他似乎有些拿不准道:不是么? 端木玲珑笑着接口道:当然不是,霍叔您仔细看看。 霍廉眉心的川字渐渐舒展,最后道:仔细一看还真不太像,是老夫心急认错了。端木玲珑给了他台阶下,他再不顺势而为,之后恐怕就不好收场了。 端木玲珑笑意更甚,道:这些日子一路奔波,霍叔可能是累了,要注意身体啊 霍廉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叹道:老了老了。 不等端木玲珑开口霍廉就表明了去意,端木玲珑也不挽留,欠身施礼,目送霍家一众离开。 直到霍家一众走远,百里冥彦才松了一口气,心道:这霍廉是瞎么?明明就一模一样居然还说不太像 霍廉当然不瞎 听到端木玲珑突然接口,百里冥彦才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将心里话念叨了出来。 端木玲珑接着道:他只是不想因为千羽寒一个旧仇而得罪云汐端木,何况这个韩云洛是不是千羽寒还不一定。更何况霍家现在还得罪不起云汐端木。 百里冥彦对于霍廉为何突然收兵退走不感兴趣,但他却从端木玲珑的话里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是不是千羽寒还不一定?百里冥彦眯了眯眼道:端木公子,你先前可是十分确定的说他不是 端木玲珑抬手打断,似有所指道:百里楼主,看不到希望的时候最好不要指望从别人这里得到肯定,因为那有可能是逢场作戏的面子话。 百里冥彦微微一愣,目光沿着霍廉离开的方向望去,他道:今天之前,我都快要放弃了而就在刚才我又认为自己的直觉没有错。 直觉么?端木玲珑笑笑:有时候直觉挺准的。 说完端木玲珑便挥手离开,百里冥彦站在原地没有挽留也没有道一声谢,目送着端木玲珑的身影隐没在午后的人群中,百里冥彦才回过头。 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矮半个头,看面容甚至比自己年岁还小的人,动摇的心忽然确定了某些事情,一个许久以来他一直犹豫不决的事情。 霍廉的态度,端木玲珑的弦外之音,似乎都在为他重新燃起希望。这恐怕是七年来,他距离千羽寒最近的一次。 思索间,百里冥彦不知不觉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落在韩云洛眼里就成了最不可思议的风景。 韩云洛愣了愣低声喃喃:你笑什么? 百里冥彦忽然伸手轻轻抱住了他,将头埋进他肩窝里。 突如其来的温暖瞬间将韩云洛包裹,他有些不知所措,半晌才伸出手在百里冥彦背上迟疑地拍了拍。只听百里冥彦声音闷闷的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诱敌之计 谷上清装着一肚子闷火离开熙园,出门不到一个时辰又匆匆返回,龙卷风一般在熙园里找了一圈却没有找见百里冥彦其人,心中焦躁之际去大门口等,却看到百里冥彦和韩云洛二人共乘一马款款归来。 这一瞬间,谷上清胸中的火焰顿时升腾到顶点,即使喝几十坛酒都难以浇灭。 谷上清心道:你的老窝都快被人拆了,你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卿卿我我? 百里冥彦刚下马,正准备去扶韩云洛就被谷上清一个箭步冲上来拽住衣襟拎走了,留下韩云洛一个人在马背上凌乱。 停停停停!百里冥彦前所未有的一连说了四个停才止住谷上清的脚步。从谷上清手中扯出衣襟,百里冥彦懊恼道:干什么,你不是走了么? 谷上清火气还没消,扯着嘴角阴阳怪气道:我不辞辛苦回来报信,你却觉得我碍着你谈情说爱了。谷上清两手一摊无奈道:那楼主就专心哄您的小宝贝吧,七殇楼被拆了都无所谓。 闻言,百里冥彦一愣,立刻正色道:怎么回事? 谷上清见百里冥彦表情终于认真起来,胸中的火气才微微散开一些,他收敛神色道:方才刚来的消息,辽沂玄木楼和雷鸣楼的两宗镖都被不明黑衣人劫了。 近两年七殇楼规模迅速扩大,七座分楼开始在禄安王朝各处生根落脚。 风雪楼、雨花楼驻扎京城;雷鸣楼、玄木楼驻扎辽沂;水寒楼则驻扎南方陵都;剩下火云楼驻扎南蛮。这六座分楼都在楼主的总支配下各司其职具体事务由分楼主管理,剩下的暗雾楼是七殇楼的暗部,暗部四处游走,由百里冥彦直接调配。 暗雾楼专司情报收集和其余秘密事务,其分楼主暗雾便是谷上清。 百里冥彦与谷上清多年默契,立刻就听出了谷上清话中之意,进而问道:怎么个劫法?若是寻常劫镖谷上清绝不会说郑重其事强调黑衣人。 谷上清道:押镖的兄弟们都被杀了,每一宗镖留了一个活口回来报信。 报信百里冥彦握紧了拳头。他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报信,而是威胁。特意留一个活口带回凶手的消息,让百里冥彦心知肚明,他就是再强大也永远是胳膊掰不过大腿。 是那个人在逼他,逼他主动妥协,亲口道歉请求原谅。 百里冥彦从来都不怕威胁,只是这一次对方却开始下了狠手。 分别是什么镖?百里冥彦咬牙接着问。 谷上清看到百里冥彦眼中的愤怒,沉声道:送往京城名刀一族的金帛衣和送往陵都南陵王的瑶觥盏。 果不其然,都是贵中之贵的珍品。 佣金是多少? 谷上清道:共一千两白银。 百里冥彦皱眉道:定金悉数退还,再各赔一千两。告诉雇主,丢失的东西我们会尽快寻回,请他们莫要着急。顿了顿百里冥彦接着道:若他们要闹事就告诉他们,咱们这一次也已经搭了十几条人命,让他们适可而止! 谷上清很少见到这么严肃的百里冥彦,虽然百里冥彦经常顶着个死了老婆的苦瓜脸,但他仍然能看出大多数时候百里冥彦心情还是平和的。但这一次,谷上清从百里冥彦眼中看见了少有的杀气。 谷上清微微点头,道:我知道。 百里冥彦接着问:黑衣人有没有什么消息? 谷上清看了百里冥彦一眼,迟疑了片刻最终似是叹气道:是死士。谷上清明白这是百里琛对百里冥彦的又一次警告。 这么多年面对这一次又一次的威胁,谷上清也深感无力。明知凶手是谁,却无法反抗。七殇楼终究还是敌不过七绝山庄。 而且,百里琛似乎有一种自信,认为百里冥彦离家出走自立门派只是少年人冲动劲儿驱使下的一时脑热。他自信百里冥彦在外面闹够了,撑不住了自然会带着他们回归七绝山庄。随着时间的推移,百里冥彦的势力越来越大,百里琛也只是加大了施压,他的这种自信却从未动摇过。 谷上清曾好奇过为何百里琛对冥彦终会回归七绝山庄这一点深信不疑,他也怀疑过是不是冥彦还留下了什么把柄在百里琛手里。 又是死士么?百里冥彦皱眉摇了摇头苦笑道:那个老头子放着偌大的武林同盟不管,总是来逼我而且还是在他接触韩云洛的当口,百里冥彦不会相信这是巧合。 谷上清看了看百里冥彦,沉默半晌之后才试探地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百里冥彦道:上清,这段时间要麻烦你驻守辽沂,我要去趟黄泉谷。 谷上清一愣,疑惑道:黄泉谷?去找容舒 话没说完谷上清忽然明白,他刚刚熄灭的怒火登时升腾而起,怒道:百里冥彦你够了!你为了这个姓千的连七殇楼都不顾了吗? 百里冥彦却神色淡然,缓缓道:所以我将七殇楼托付给你了,相信有你在七殇楼不会出事。 你谷上清气结。又听百里冥彦接着到:顺便放消息出去,就说七殇楼最近有一宗镖要押往陵都。 什么镖? 百里冥彦沉声道:千羽寒。 谷上清愣住,须臾之后他捂着脸笑着摇摇头,叹道:你个疯子 三天后。 辽沂城外南郊官道上,一行十几个黑衣劲装男子护送着一辆马车往东南方向而去。为首的男子一袭白衣,以玉冠束发,一副文质彬彬的玉面书生模样。 这一行人以马车最快的速度穿过绿荫林海,正值夏日午后,周围聒噪的蝉鸣掩盖了某些危险的声音。他们似乎没有察觉到,早在半个时辰前就有几个行踪诡异的人跟上了他们,一直跟到辽沂城外锦秋镇附近才在一旁树林里停下。 几个黑衣蒙面人目送着镖队走远,领头人才开口道:应该不错,是七殇楼的镖队,为首的那个白衣书生应该就是玄木楼楼主上官哲。由分楼主亲自护送,看来这次消息不假,马车中的人很有可能是千羽寒。立刻通知二队。 旁边的人点点头,道:是。顿了顿他又有些迟疑道:失踪了七年的千羽寒忽然出现,还传言他武功尽失这万一是谣言,我们这样冲上去岂不是送死 领头人瞪了他一眼,旁边的人立刻噤声不敢接着说了。他们老大眼睛上有一条刀疤,据说是早年闯荡江湖被仇家砍的,因为这条刀疤他瞪起人来相当可怖。 刀疤男骂道:若他武功没有丧失,以他的本事还需要请七殇楼护送么?况且这可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先不说遗失的《千言谱》在不在他身上,就算不在,能抓住千羽寒本人,以他的赏金也能在武林同盟大捞一笔。 可是老大,我们能想到,别人难道不会出手么?到时候还不是损兵折将竹篮打水一场空 刀疤男怒道:闭嘴!你个没出息的,快点通知二队。 一只雪白的信鸽从深绿林海之中扑棱棱飞起,在空中翅膀还没扑腾两下就被一支箭射中,直坠下来,落在一个身穿黑色披风头戴帽兜的男子脚下。 男子蹲下将信鸽脚上的传信筒取下,取出其中的字条。 字条一眼扫过,已心中有数。男子仰起头望了望蔚蓝的天空,头上的帽兜顺势滑落,露出他一头雪白银发,在阳光下泛着刺目的白光。 追上他,杀!男子沉声对身旁闪出的十几个黑衣人下令。 周围黑衣人没有应声,只是身形一闪眨眼就消失在树林中。 刀疤男通知了二队后便率领兄弟马不停蹄追赶镖队,想着和二队来个前后夹击,以确保万无一失。 一直过了锦秋镇,终于看到了镖队的身影,意料之外二队竟然还没有出现,算时间和距离早应该拦下镖队了。 刀疤男心中着急,心中琢磨着二队顶多耽误半炷香的时间就能接应,便大喝一声催马追上拔出刀就准备砍。看到老大冲上,小弟们不敢落后纷纷拥上,瞬间几十人就将镖队包围,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镖队领头的玉面书生先是一愣,随即立刻凝神后退紧紧靠在马车旁边,全神戒备。 这般架势更让刀疤男确定,这马车之中坐着的人就是武功尽失的千羽寒。 兄弟们,上! 这一声指令让玉面书生立刻确定这些人是不知名的小门小派,说白了就是山野劫匪,不足为惧,正准备下令,旁边树林里忽然飞窜出几十名黑衣人。 从黑衣人出现,到刀疤男一众倒下,不过眨眼转瞬。刀疤男一众尽数被飞镖刺中脖颈动脉,一瞬间血流遍地,无一幸免。 黑衣人一句话也不说,杀完刀疤男一众紧接着就冲向马车,镖队立刻冲上战做一团。 黑衣人几十人,各个训练有素目标明确,他们无意与镖队众人缠斗,一有机会就冲向马车,不多会儿马车就被刀剑刺砍得千疮百孔。 啊我实在受不了了马车中忽然传出一声不耐烦的叹息,刚冲到马车跟前的黑衣人猛地一顿,紧接着马车门就被里面的人一脚踢开,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柄利剑。只是脚慢一步,黑衣人的腿便被利剑刺中。 抬眼望去,马车中出来的人正是千羽寒,那张脸他虽然没见过,但和先前看过的画像别无二致。 可是,千羽寒露脸的一瞬,领头的黑衣人就大喝一声:撤,中计了! 但此时此刻哪里还能逃得了,千羽寒的加入使原本势均力敌的两方立刻变为七殇楼单方面殴打。片刻之后,黑衣人或逃或死,到底还是抓住了两个活的。 千羽寒拍拍手走向玉面书生笑嘻嘻道:任务完成。 不料那玉面书生皱眉道:上清,你太急躁了。 谷上清摸了摸脸上那张厚厚的面皮,然后找到接口处缓缓撕下,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道:我等不了了,再多一秒都能把我憋死。 上官哲道:不然能抓到更多。 谷上清瞥了他一眼无所谓道:有两个能说话的就不错了。 下一秒,上官哲就用刀挑开了黑衣人的蒙面,谷上清看到这两人嘴唇连同下巴全部被烙铁烫伤,嘴巴粘连在一起无法说话。 谷上清一愣,顿时露出一副吃瘪的表情。 上官哲道:看看其他人。 果不其然,其他断了气的黑衣人统统都是这幅面孔,谷上清有些懊恼,道:都是死士,恐怕只有那个领头的能说话,可惜让他给跑了! 没关系。上官哲忽然说。 嗯? 上官哲看了一眼谷上清,最后缓缓道:我大概已经知道了。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黄泉谷 同一时间,锦秋镇的另一边官道上,百里冥彦和韩云洛两人各乘一匹快马飞驰而去。 韩云洛会骑马是在百里冥彦意料之外的,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青年,一旦策马奔腾,顿时就显得英姿飒爽半分娇态也无。而这般潇洒的姿态更是像极了当年百里冥彦初见时的千羽寒。 恋耽美 >千言——鸣熙(40) 到此刻,百里冥彦心中已经确定了六七分,这个名叫韩云洛的风尘男倌很大程度上就是失去记忆的千羽寒,只是这个论断还缺少一个关键性的证明。此番去黄泉谷就是为了找车非寂,为他找出这个证明。 车非寂当年被百里琛抓住关押,直到百里冥彦离家出走时才费尽心机救出了车非寂,劫后余生的他也是九死一生。他全身经脉断裂不止一处,内脏皆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左边小腿骨折,右臂断裂,武功自然全废。而那把车非寂引以为豪上古四大名刀之一的流光弯刀也不知所踪。 当时看到这般遭受了非人待遇的车非寂,百里冥彦心中不由得感慨他能坚持活着。 百里冥彦听从了谷上清的建议,将他送到黄泉谷拜托医仙容舒医治。整整三年,车非寂都无法下床行走。而这期间,千羽寒重伤坠落生死崖的事,包括后来吹雪阁被武林同盟针对被迫关门,这些事情百里冥彦都对他只字未提。 再后来,百里冥彦觉得车非寂应该都知道了。只不过,对谁来说都是痛彻心扉的事情,谁都没有当面戳破过。只是听容舒说,这些年,每年六月末,车非寂都会挑某一个夜晚去河边烧纸钱。 在七年前,百里冥彦第一次遇见车非寂时,他就知道车非寂对千羽寒的感情。不同于百里冥祁,他对千羽寒的感情十分洒脱,拿得起放得下,所以最终二人成为至交好友。但放下,并不代表不在乎。百里冥彦知道,千羽寒坠崖身亡这件事对车非寂的打击不亚于吹雪阁被毁。 这一次,百里冥彦带韩云洛去见他,其实心里是有顾忌的。百里冥彦有些怕,怕车非寂失而复得,对千羽寒的感情卷土重来。 心猿意马赶路直到黄昏时分,百里冥彦才惊觉他们已经到了黄泉山地界,过了前面的泉水村,再往前走就是黄泉谷了。 从清早出发到现在,除了早上草草吃过的一顿饭,两人一路都再没有吃过什么东西。虽然使出了狸猫换太子这一招,百里冥彦心里还提防着有人半路杀出来。毕竟韩云洛半分武功也无,若是面对七绝山庄亦或是巫山霍家的高手,他一个人脱身容易,但要顾全一个没有武功的人还是有些勉强。 肚子早已经唱起了空城计,百里冥彦提议先去泉水村吃饭,然后再赶路,顺利的话入夜后他们就能到达黄泉谷。 泉水村是一个小村庄,全村不过百户人,只有一家客栈。百里冥彦去黄泉谷多次经过这里也是轻车熟路,进村不久便找到客栈,随便点了几道小菜,把马匹拜托给小二去喂草料,才坐在桌前放松了紧绷一天的神经,闭目养神。 颠簸了一整天,韩云洛虽然不知道百里冥彦在紧张提防着什么,但他看得出百里冥彦累了,便也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喝茶。 这小村庄里人不多,此时客栈之中倒是门庭若市,除了坐在店中吃饭的食客还有不少村民进店买东西,看着人人都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韩云洛不禁好奇便问了小二一声。 客官您有所不知,这时节正盛产莲子,咱们店里在南边有一片荷塘,老板娘的莲子糕也是做得极为精巧可口。所以每年这个时候其他村的人也会慕名而来买莲子糕,所以人多。小二笑容可掬,满脸自豪。 莲子糕吗韩云洛顿了顿,随即微微一笑道:那我们也来一包。 小二出生贫贱,没去过什么地方,从小到大见过的人也不过泉水村加上隔壁村的百来十号人,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人儿。此时韩云洛一笑,更是笑得颠倒众生,百花难比。小二不由得呆呆愣住,眼珠子好似失去了控制,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人。直至听到一声不自然的咳嗽声,才回过神来,抬眼就看到旁边黑衣男子刀锋一般的目光。 小二干笑了两声,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这小伙子也是老实人,心里想什么就说了:对不起啊,这位公子实在太好看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不由自主就对不起、对不起 韩云洛见百里冥彦已经醒来,便问了他一句:你没事吧?是不是累了。 百里冥彦凝眉不语,收回瞪小二的目光在周围逡巡了一圈。 小二被百里冥彦瞪得不敢说话,走也不是留着也不是,憋得脸红红的,像个煮熟的虾子。 须臾片刻后,百里冥彦忽然掏出几个碎银道:饭我们不吃了,把马牵出来。 小二一愣忙道:对不起客官,刚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 百里冥彦一挥手说:不关你的事,我们着急赶路。 哦哦小二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怔愣了一瞬,百里冥彦用催促的目光又看了他一眼才转身匆匆去牵马。 见小二出去,百里冥彦起身顺势牵起韩云洛的手往门外疾步走去,韩云洛不由自己被拉着走,肚子却咕咕叫得不罢不休,低声喃喃道:要不我们带了莲子糕再走? 不用。百里冥彦紧张的时候语气总是会不由自主变得冷硬,说完才发现韩云洛脸色有些难看,又补充道:来不及了。 韩云洛也是心思灵巧之人,立刻反应过来百里冥彦的言中另有所指。当即不再说话,沉默着快步跟上百里冥彦,骑了马就走。 他们前脚刚出门,后脚客栈里就有两人站了起来,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快马狂奔,快到黄泉谷口的时候韩云洛已经饿得发晕,几乎要拉不住马,再加上日落西山,天色渐暗,不得已速度才慢了下来。 百里冥彦扭头看了一眼马背上摇摇欲坠的韩云洛,有些担心道:怎么样,能坚持住么? 韩云洛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微笑,道:还能坚持一会儿。 韩云洛受伤初愈,没有内力真气,也没有避过谷,体能自然不比百里冥彦,此时能坐在马背上不摔下来已是竭尽全力。 百里冥彦有意两人共乘一匹,但又怕遇到不测无法及时逃脱,也只能咬咬牙让韩云洛再坚持一会儿,只要能入谷,他们就安全了。黄泉谷的迷林阵不知解法者,进去便会迷失在其中,难以走出。 只可惜,事与愿违,在他们就要入谷时,跟在他们身后如鬼魅一般的黑衣人终于伸出了魔爪。 百里冥彦早就注意到,但还是没有想到对方居然这么多人。百里冥彦回头扫了一眼,冲上来的黑衣人足足有二十多个。百里冥彦根本来不及考虑,扬手一鞭就抽中韩云洛的马,马儿受惊绝尘而去,然后百里冥彦从马背上跃起,顺手抽出弦月挡在黑衣人面前。 回头见千羽寒已经骑马进入谷中,百里冥彦心中略松一口气,也不废话扭头便提刀冲上。 一人迎战二十多个杀手,寻常人看来只是逃生都是极其困难,更何谈出手迎战,妄图反杀。 百里冥彦本想着拖延时间,交手之下竟然发现这一帮黑衣人竟然意料之外的弱。百里冥彦没有下杀手只是片刻的功夫就将二十多人统统撂倒在地,或晕或倒没有一个能再站起。 虽然心中疑惑,但他也不敢再多呆,转身欲走却看到韩云洛骑马去而复返。正要开口却见韩云洛直直冲过来,一边大喊着:小心! 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百里冥彦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韩云洛扑到在地上,而方才倒下的黑衣人居然都站来起来,提刀就朝压在自己身上的韩云洛劈来。 百里冥彦立刻推开韩云洛提刀站起,一边抵挡着黑衣人的攻击一边保护韩云洛。这一刻他忽然明白,这些黑衣人仿佛知道韩云洛会去而复返,所以一直没有使出全力反而诈败,一直等待韩云洛出现才突然偷袭,因为他们的目标只有韩云洛一人。 百里冥彦心中懊恼,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自己竟然没有发现! 此时黑衣人一众全力拥上,仿佛不怕疼一般不顾百里冥彦的弦月刀锋,直取他身后的韩云洛,如此猛烈攻势之下,饶是百里冥彦也有些招架不住,大喊道:快上马! 兵器碰撞,叮叮当当响做一片,但许久却没听到韩云洛回话,回头去看,却发现韩云洛仰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下的土地一片黑红。方才他没注意,这时才发现他的手掌上沾满了鲜血,那不是他的血,是方才碰到韩云洛背部沾到的。 韩云洛为他挡了一刀! 百里冥彦脑子里轰隆一声,身形一晃,等稳住身形之后他紧紧握住了弦月的刀柄,再也不顾忌什么七绝山庄什么巫山霍家,冲到黑衣人中间全身真气猛地爆开,出刀便是杀招,刀刀见血。 他仿佛失去了理智一般疯狂的劈砍,溅出的鲜血浸湿了他的衣衫。这一刻,身着黑锦缎跑的百里冥彦宛如地狱爬上来的修罗恶鬼,沐浴着鲜血,想要把这些人统统拉下地狱。 不知杀了多久,也不知弦月挥了多少下,挥到右臂麻木,真气几近枯竭,他才体力不支缓缓停下来。 百里冥彦将弦月插入土地勉强支撑着身体站立不倒,足足二十多个黑衣人无一幸免,均死于百里冥彦弦月刀锋之下。 他没有去看黑衣人的真面目,自□□衣人不怕疼不怕死地冲上来时百里冥彦就明白,这些人都是死士,而且是从小精心培养的死士。既然是死士,他们个人的身份便早已不重要,而站在他们身后指挥的人却永远都不会露面。死士,就是因此而存在。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医仙容舒 月上中天,黄泉谷口的柳树林被霜白月光照得冷冷清清。而在柳林不远处,尸横遍野,野魂流散,恰似映衬了这黄泉谷之名。 黄泉路上,有去无回。 百里冥彦抱起重伤的韩云洛将他轻轻放在马上,然后翻身上马把他稳稳圈在怀中。韩云洛后背中一刀,深可见骨,经不起颠簸但也不能再拖延。百里冥彦就这样驾着马摇摇晃晃往黄泉谷深处走去。 你为什么要回来呢?百里冥彦低低问道,心里有些疼痛不忍又有些温暖。 他低头看着韩云洛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面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千羽寒带着他去京城,在途中遇到刺客追杀,千羽寒当时用弦月刀挡下了刺客的攻击。时过境迁,如今的韩云洛只是一个武功全无的普通人,他没有持刀的能力,便以血肉之躯相挡。 少年时的百里冥彦倔强不忍,只觉得千羽寒杀了人,心中厌恶他冷血的作为,明明千羽寒救了他换来的却只有冷脸相向。如今回想起来,似乎能够明白那个时候千羽寒从不言说的温柔。 怀中韩云洛的身体越来越冷,呼吸也愈加微弱,夜风似乎一吹就散。百里冥彦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往谷里赶去。 山路颠簸,也许是因为碰到了伤口有些痛,韩云洛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意识清醒以后席卷而来的是更为清晰入骨的疼痛,韩云洛禁不住低哼了一声。 醒了?百里冥彦立刻察觉到韩云洛的动静。忍一忍,马上就到了。容舒会治好你的 韩云洛皱眉忍着疼痛轻轻点头。 又听百里冥彦道:你说你为什么要回来呢?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就算回来也帮不了我什么,他们的目标是你,只要你走了,他们自然不会在我身上花费时间 百里冥彦在耳边絮絮叨叨个不停,韩云洛只是偶尔应一声,也不知有没有听清他的话。后背靠在百里冥彦怀里减缓了不少颠簸,但火辣辣的痛感还是顺着神经蔓延到四肢百骸,那种撕裂般的疼痛几乎要钻进心里。 太过疼痛,疼到麻木,韩云洛又渐渐闭上了眼。百里冥彦依旧在耳边唠叨着,韩云洛觉得有些烦,想封闭耳朵不再听,但又觉得如果不听或许会错过什么重要的话,那或许是一辈子只能听到一次的话。 他就这样维系着最后一点神志,迷迷糊糊听百里冥彦絮叨着,听他反反复复问你为什么要回来呢?。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啊只是那一瞬间觉得不回去的话或许会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韩云洛心中回答着,但却没有力气开口,身体里的力量仿佛被什么东西一点一点吸走,最后虚弱得只剩一副空壳子。 看到韩云洛眼睛开开合合最终闭上,百里冥彦心头一沉,腾出手紧紧攥住韩云洛近乎冰凉的手。 不要睡,我不许你睡! 百里冥彦深吸了一口气近乎低吼道: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让你离开我! 赶到黄泉谷深处那座竹屋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了,虽是后半夜竹屋里依旧亮着一盏灯,似乎在等着归人。 听到马蹄声,屋里的男子已经起身走出门来,抬眼就见百里冥彦抱着一个身形单薄的白衣男子冲过来,即使穿着黑衣也能看到百里冥彦的胸前被血水洇湿了一片,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百里冥彦开口就道:容舒,救人! 容舒点点头,示意将人快点抱进去。方才他就注意到了,白衣男子的后背受伤出血,血量恐怕不少,百里冥彦只是做了简单的包扎,血到现在还没有彻底止住。 也不问缘由,容舒便匆匆去药房取药。 待容舒回来之时,百里冥彦已经将那人抱进内屋放在床上,因为背上有伤不敢让他躺着,只能让他坐起来头靠在自己身上。百里冥彦握着他的手眼眶红红的,眉头拧成一团,见容舒进来眉头才微微一松。 容舒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百里冥彦,当年送车非寂来的时候,即使车非寂已经命悬一线他都没有这样着急担心过。而此时的百里冥彦,就像是被抽空的灵魂,只有抓住那人的手感受到他的脉搏,才能吊住一口气。 你先放开他,把上衣脱了,让我看看伤口。容舒道。 百里冥彦顿了顿,扶着韩云洛的肩膀将他支起,然后在容舒的帮助下脱掉那件带血的白衣。 除去衣物之后,伤口便再无所遁形。一条足足一尺长的刀痕仿佛一把带血的利剑刺进百里冥彦眼中,皮肉翻开,血流汩汩。 百里冥彦心仿佛被一只带刺的手攫住,喘不出气,胸口一阵一阵的绞痛。 察觉到百里冥彦的异常,容舒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苍白眼神慌乱,便道:你扶好他,我要先清理伤口。末了容舒又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你不用太担心,这只是普通的刀伤,虽然严重,好在没有毒。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百里冥彦看向容舒,露出一个极其勉强的微笑,涩声道:会很疼吗? 容舒说着话,手下却不停,他用纱布蘸着酒精已经将伤口外围的血污迅速擦掉,取了止血粉在伤口上撒了厚厚一层。 似乎是伤口被止血粉刺激,怀中的韩云洛不由得缩了缩身体,眉间露出痛苦的神色。 容舒应声道:受了这么重的伤,疼是在所难免。不过现在还不是最疼的时候,待会儿我要缝合伤口,那个时候可就要麻烦你控制好他了。 容舒对病人总是一副淡漠的样子,仿佛他们的生死都与他无关,他只是在凭着从医之道来救治。救活,他不高兴;不治死亡,他也不会有所动容。无论多少生离死别,深情离殇,他都可以面无表情的观看,仿佛永远是一个旁观者,理智到好似无心无情。 恋耽美 >千言——鸣熙(41) 百里冥彦早知道他的性格,但此刻对他说出这样冷漠的话,百里冥彦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他第一次觉得江湖人口中所说的无心医仙到底是名副其实。 在这个紧要关头,百里冥彦能依赖的人却只有这个无心之人,便将一口气硬堵在嗓子里,接着道:没有麻沸散吗? 容舒已经穿好了线,一边配着什么药一边道:有是有,但这个伤口太长,面积大,完全缝合得花不少时间,估计麻沸散的效果不会持续那么久。 百里冥彦问:剂量能不能加大? 闻言,容舒抬起眼眸淡淡瞥了他一眼,道:可以是可以 百里冥彦何等敏锐,立刻接着问:有什么副作用? 容舒不抬眼:剂量太大有可能会损伤神经。 百里冥彦一愣,随即摇了摇头,果断拒绝:他不能损坏经脉。百里冥彦心里清楚,如果怀中之人就是千羽寒,他失去的武功早晚是要恢复的,损坏经脉对修武影响极大,百里冥彦还不敢擅自替他揽下这样大的损失。 沉默的时间里,容舒已经配好了药,从药箱里取出麻沸散做了麻醉之后,便抬起头认真道:我要开始缝合了,你准备好。 百里冥彦点点头。 容舒在下针之前突然顿住,他低着头问:这个人是谁? 百里冥彦微微一愣,嗓音沙哑道:如果没错,他就是我寻找多年的爱人。 爱人,所爱之人。这个词百里冥彦用了整整七年才敢这般笃定地说出口。 这一刻,他所有的自我欺骗,所有的借口统统化为乌有。不是恩人,也不是师傅,而是所爱之人。是他心心念念,牵挂了七年的人。 对这个人,他想据为己有,想带回熙园关起来,想一眼不眨地看着他,就这样凝视一辈子。 想牵着他的手走遍千山万水,再也不分开 那种久别重逢的喜悦,抱在怀中的温暖,别人侮辱他时心中无法压制的愤怒这些全都在昭示着一件事他深深地爱着他。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寂与舒 是爱人么? 容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手下尽可能快的缝合伤口。原来这个人就是百里冥彦背弃七绝山庄甚至与其为敌的缘由,他就是那个叫做千羽寒的男子 容舒隐居黄泉谷已有十年之久,十年之内几乎从未出谷,虽然作为七绝山庄的七绝之一,但他的职责也只是治疗七绝山庄送来的病人。而近几年,随着上官哲、谷上清的离开,他在七绝山庄的存在感也变得若有若无。或许是山庄的耳目打听到了他和百里冥彦关系密切,又或许是百里琛已不再需要他,山庄在不知不觉中正在斩断和他的关系。 隐居十年,对于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千羽寒也只是略有耳闻,至于七年前那场血灾,容舒也是后来听谷上清偶然说起才得知。 再剩下关于千羽寒的事情,都是来自七年前送来的那个病人之口。 那个叫做车非寂的男子在这黄泉谷一住就是七年,是容舒医治中花费时间最久的病人。其实,若不是有着医仙之称的容舒,车非寂就是狸猫有九条命也救不回来。 全身经脉断裂,内脏出血,全身多处骨折。百里冥彦送他来时,车非寂就凭着先前深厚的内力吊着一口气,对容舒来说已与死人无异。 容舒从不出手救一个活死人。然而,却不知是何原因,那天容舒答应了百里冥彦救这个男人。 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没有谱,到底能不能救活,七分靠医术三分靠病人的意志力。容舒自认为用尽了自己的七分力,却依旧不见起色。就在他准备叫百里冥彦把人带走时,车非寂居然奇迹般的醒了过来。 足足昏迷了半月有余的人,睁开眼的第一句话就是:羽寒我要见千羽寒。 千羽寒这个人果真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让人思之入骨,让人为了能再见他一面硬生生从地府门中拉出一条命。 七年时间,车非寂不知把这个人念叨了多少遍。从瘫痪在床到慢慢能坐起再到他能下床短暂行走,三年多时间,容舒的耳朵都快被千羽寒这三个字磨出茧子了。就是容舒再怎么不近人情,都能察觉出车非寂对千羽寒的情意。 这般似乎永无休止的唠叨,一直持续到他听到千羽寒坠崖身亡的消息。 那天,车非寂仿佛失了魂,渐渐有了起色的□□中灵魂忽然就破碎了。即使隔着血肉,容舒都能听到灵魂撕裂的声音。 从不安慰人,也不会安慰人的容舒,第一次伸出手去拍了拍车非寂的肩膀,淡淡道:只有心情好了身体才能更快恢复不去生死崖亲自看看,就这么听信传言觉得他死了? 车非寂猛然回头,暗淡无光的眼底忽然燃起了一丝光,虽然微弱,但容舒能看到它在其中明明灭灭闪烁着。 紧接着,容舒猝不及防被拉进一个怀抱,还站不太稳的车非寂紧紧拥住他,温热的气息在他耳边流窜,只听车非寂涩声道:谢谢你。 容舒第一次知道原来拥抱的感觉如此温暖。 至少那一刻,容舒觉得自己安慰了车非寂。 直到次年,容舒发现了去河边烧纸钱的车非寂,他才明白,其实他那时的说辞车非寂仅仅是当做安慰而已,车非寂心里还是认为千羽寒已经死了。 至于那时他眼中燃起的光,那点支撑他精神重新站起的光到底是来自哪里,容舒忽然不懂了。 接骨花了两年,修复经脉花了三年,除淤血通经脉花了一年。容舒这样彻底精细的治疗方法,六年时间几乎完全治愈了车非寂,甚至他失去的武功修为也补回了三四成。 一年前,容舒告诉车非寂所有的治疗都已经结束了,告诉他可以离开。但车非寂却声称身体还有些不舒服,处处给自己身体找麻烦,举着医生要治就要有始有终的大旗,扯出百般理由留了下来,颇有些死皮赖脸的味道。 要留就留下吧,自师傅仙逝,偌大的黄泉谷只有容舒一人,多个人作伴也不失为另一种乐趣。只是这个人略微聒噪了些。 容舒本不明白车非寂留下的用意,直到今天百里冥彦带着千羽寒出现。 容舒心想,他终于等到了。 但百里冥彦却又说出了爱人二字,那么车非寂算什么人?无论什么人,他能再见到千羽寒总归是高兴的。想到此,容舒居然觉得有些寂寞,千羽寒来了,那他就要走了吧,以后又变成他一个人 容舒?! 听到百里冥彦的声音容舒忙收敛心神,此时伤口已经缝合了三分之二,受伤的人却有些不安分,大概是麻醉时间过了。 容舒沉声道:按住他。 百里冥彦稍微加力将他按在肩头,韩云洛的身体依旧在不停的颤抖。他似乎是醒了过来,因为太痛忍不住左右摇摆想要挣脱针刺的痛感。百里冥彦忙抬手抚了抚他的头在他耳边柔声道:忍一下就好,别怕,我在。 这句话宛若一句咒语,韩云洛忽然就安静下来,容舒立刻抓住时机结束了最后三分之一的缝合。 剪掉线,容舒不由得轻轻松了一口气。略微一缓,他拿起方才就配好的药膏仔细涂抹在伤口上,然后用纱布包扎。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蒙蒙亮,屋里烛泪成叠蜡之将尽。窗外晨曦的微光透进来的时候,百里冥彦眼底忽然瞥见一个东西。 等等。 百里冥彦抬手抓住容舒制止了他缠绷带的手,只见韩云洛后腰偏下药膏汁液流过的地方隐隐约约有一个印记。 百里冥彦呼吸一滞,瞳孔颤抖地盯着那个印记问容舒:你这药膏里面有什么成分? 容舒一愣,莫名道:成分 还没说完百里冥彦就迫不及待地打断:有没有蓝雨蝶花? 容舒点头:有倒是有,不过量不多,就两三朵。怎么 听到此,百里冥彦已经彻底愣住了,此时此刻他眼中只有那个模糊不清的祥云纹身。 千家弟子入门,都会有一个仪式,仪式上千家会赐予他祥云纹身作为千家弟子的印记。 拆开他的绷带。百里冥彦愣愣地说道。 容舒虽然疑惑还是依言拆掉了已经缠好一半的绷带。百里冥彦轻轻扶起昏迷的韩云洛,朝他胸口看去。先前因为韩云洛受伤心情慌乱,百里冥彦根本没有注意到,此时仔细一看,虽然浅淡,但依然能看到韩云洛左胸口处有一道疤印。百里冥彦抬手摸了摸,肌肤光滑平整,几乎感触不到疤痕。 这里容舒突然开口道:好像是剑伤,但愈合后有人用了祛疤效果很好的药,现在只能看到浅浅的印子。 百里冥彦猛地抬头:剑伤?确定是剑伤?当年百里冥祁亲口告诉他,千羽寒心脏被剑刺穿坠落生死崖。 容舒点点头,皱眉道:很明显是被剑正面刺中他顿了顿接着说:这样仔细一看,他的旧伤还不止这一处你看这里,还有这里,有刀伤也有剑伤,但这些伤口可能都比较浅,也是经过了祛疤处理现在几乎看不出来 后来容舒说了什么百里冥彦都没有听到,脑中只剩下震惊过后嗡嗡的耳鸣声。原来只是猜测怀疑,而今几乎坐实。千家家纹祥云刺青,生死崖上的旧伤,一样样一件件都无比有力的证明着怀中人的身份。 千羽寒,原来直觉没有错,真的是你! 羽寒?! 一声惊呼将百里冥彦从怔愣中唤醒,抬眼只见车非寂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此刻正呆呆的立在屋中,目光紧锁着床上之人。 下一秒,车非寂一个箭步冲过来从百里冥彦手中一把拉过昏迷的人,猛地扣入怀中,颤抖着声音几乎要哭出来:羽寒我就知道你还活着。手臂力气之大几乎要将怀中之人揉进骨里。 当初听闻死讯心中有多痛,此刻就有多惊喜,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汹涌澎湃几乎要涌出胸口。 这么多年,他都早已放弃,如今这般天降神祇般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他眼前,心中某个沉寂已久的地方忽然难以抑制的跳动起来。 车非寂太过激动,太过惊喜,完全没有注意到身旁目光一点一点暗下去的容舒。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寂与千 车非寂,你放开他。片刻之后百里冥彦淡淡道,方才眼中的惊喜激动已经不动声色的掩去。 见车非寂恍若未闻,他又略略抬高了声音道:他还受着伤。 车非寂一愣,这才注意到怀中之人背上有一条带着血迹的狰狞伤疤,才刚刚缝合涂上药还没有包扎。 怎么回事?车非寂扭头问百里冥彦。 百里冥彦答非所问道:他叫韩云洛末了他又接了一句:还不能确定是不是千羽寒。这一刻,他心里痒痒的仿佛千万只蚂蚁在爬,看到车非寂方才的举动忽然间就想否定此人是千羽寒的事实。 车非寂看了一眼百里冥彦,笃定道:我可以确定,他就是羽寒。 如何确定? 其实百里冥彦只是想知道车非寂只一眼就确定的自信来自哪里? 没想到车非寂是个脑子断线的人,他看向百里冥彦认真而坚定道:千羽寒就是化成灰我都认得,何况是这么个大活人。 百里冥彦此番来黄泉谷本就是为了向车非寂求证,此时此刻虽然阴差阳错确定了身份,但车非寂这样无端的自信与自以为是的了解让百里冥彦瞬间就生了一肚子闷火。还未待发作,就听一旁的容舒忽然冷冷道:你们两个能不能让开,病人还等着包扎。 两人对视一眼,默然让开。 容舒动作很快,眨眼工夫就包扎好了伤口,因为不能压到伤口,只能让韩云洛以一种不舒服的姿势趴着。安顿好一切后容舒看着他那张精雕细琢的侧脸,轻轻叹了口气,道:他出血过多加之赶路奔波,需要休息,你们要吵就出去吵 闻言车非寂扭头看向容舒,只见他眼神中尽是疲累。不知道容舒是何时起来救治千羽寒的,从处理伤口的工作量来看,估摸着差不多能折腾大半夜。车非寂知道容舒身子并不如一般习武之人那般强悍,早年尝试各种药材也中过不少毒,落得一身气虚血寒之疾,一夜没睡一定也是强打着精神,勉力支撑罢了。 你没事吧 车非寂伸手去拉容舒的手臂,却被不着痕迹地躲开了,接着容舒对他露出一个疏离的微笑,眼角略有苦涩。道:我能有什么事他抬眼示意躺在床上的人:有事的是他。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车非寂怔了怔提步欲追,刚跨出一步却又猛地顿住,转身看了一眼千羽寒,跨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朝千羽寒走去。 自从听到了那个噩耗,千羽寒这三个字是痛苦也是幸福如今的痛苦,回忆里的幸福。 车非寂并非没有怀疑过千羽寒的死,但他却不敢去证实,怕证实以后他连活下去的理由都丢失了。吹雪阁被毁,他的心已经碎了一半,若再坐实了千羽寒身亡的消息,本就孤身一人的他便连个念想都没有了。 其实车非寂自问不去追查千羽寒的踪迹还有一个无法回避的原因武林同盟的压力。 吹雪阁的旧部他也曾私下联系过,他们表示随时愿意为阁主赴汤蹈火,只是车非寂知道,那个时候并不是重建吹雪阁的最佳时机,他也知道利用吹雪阁旧部追查千羽寒只会引起武林同盟的注意,最后连重建吹雪阁的机会也失去。 说到底,追查千羽寒的踪迹只是车非寂不甘心的一个赌,但他还做不到用吹雪阁做赌注。 而如今看到当年那个不懂事的混小子居然一意孤行找到了千羽寒,车非寂的心里多少是有些自责的。 还是不够爱么? 你是怎么找到他的?沉默良久车非寂才开口问。 百里冥彦神色淡淡,站在床边凝视着那张梦中温习过千百次的脸,道:这重要么?说完百里冥彦就后悔了,这样的回答无疑是告诉车非寂这个人就是千羽寒。 车非寂一滞,摇头轻轻笑道:的确,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他回来就好。 恋耽美 >千言——鸣熙(42) 七年前第一次见面,两人就两看相厌,如今过了这么多年,依旧是看不对眼。哪怕百里冥彦曾救了车非寂,算是他恩人的存在。 百里冥彦当时救车非寂是因为千羽寒,车非寂也心知肚明。如今三人同处一室,而那个调节气氛的人还说不了话,房间里的空气顿时就变得僵硬起来。 车非寂眼角打量着这个当年冲动倔强的混小子。肩宽身长,刀锋般锐利硬朗的面孔,俨然褪去了当年的稚嫩完全一副成年男子的模样。 车非寂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个男子很英俊,样貌上完全继承了他父亲和母亲的优点。年纪轻轻自立门户,掌管的七殇楼如今在江湖上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自己又在武林大会上拔得头筹,可谓青年才俊名扬一方。 这样的百里冥彦是车非寂未曾想到的,站在他面前竟然能感受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压迫感。 夏日清晨的风带着些许潮湿的青草气息,混合在屋里药草的味道钻进百里冥彦鼻子里,让他心情莫名地放松下来。 忽然间,他面对车非寂就释然了,如果车非寂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喜欢着千羽寒,那就喜欢吧,毕竟千羽寒不是他一个人的东西毕竟千羽寒也从未亲口说过自己对他而言是特别的。 或许多年前看似特别的关心,非同寻常的照顾,只是表象,只是百里冥彦一厢情愿的自以为。 百里冥彦对千羽寒的感情转变也令他自己有些恍惚,他怕千羽寒恢复记忆之后,一如当年那般口口声声要求自己喊师傅,一再提醒不可以喜欢上他 否则,他会有负担 想到此百里冥彦无奈一笑道:车非寂,你如今还是喜欢他吗? 车非寂没料到百里冥彦会突然转变话题,他蓦地愣住。等大脑反应过来的时候百里冥彦已经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了。 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其实都和我没什么关系无论你怎样我都喜欢他,我会一步不离的守着他,直到他记忆恢复。好似宣言,百里冥彦说得那般笃定,冷峻的眼神也毫不退让。 车非寂呆看了他半晌忽然笑了,心道果真还是那个混小子,这般倔强不谦让,宛若对情敌的挑衅。 情敌?是情敌吗? 车非寂心中忽然不知道答案了,原本一瞬就能得出答案的问题,此刻大脑却有些恍惚,有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却也吐不出来。 最后车非寂无奈地笑笑道:这么说,你是喜欢你师傅咯是哪种喜欢?敬慕?感谢?他故意压重了师傅二字,一种恶作剧的心态忽然萌生,车非寂觉得就算自己对千羽寒放手了,也不能让这个混小子轻而易举得了便宜。 果然百里冥彦是禁不起刺激的,脱口道:他不是我师傅! 隔了许久他深吸一口气接着缓缓道:我喜欢他,是想和他共度一生的那种喜欢。 就像沉积了一冬的雪忽然融化,暖风一吹冰河破裂,久违的阳光出云见目车非寂因为这一句话,忽然怔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开口。 共度一生这四个字有多沉重,其中包含了多少责任,让车非寂从来不敢轻易说出。而眼前这个青年,却能这般毫不躲闪的坚定说出。车非寂知道这不是年少不经事的轻狂,反而是经历了太多失去与离殇后依然不放手的执着。 车非寂不敢说出的话,眼前的人说出来了;车非寂不敢做的事,眼前的人不计后果地做到了。全是因为那句喜欢。 车非寂忽然觉得手中的风筝线断了。他摇了摇头转身背对着百里冥彦道:好好照顾他吧说罢便提步离去,没有回头。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失去的记忆 滴答、滴答 血液顺着刀刃滴落在嶙峋的岩石上,脚下的人胸口被刺穿,大量出血导致身体不停的抽搐,而他血色褪尽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千羽寒!你竟然杀了他! 千羽寒!你你个疯子 千羽寒!我要杀了你报仇! 报仇!为大师兄报仇! 歇斯底里的呐喊声充斥在耳边,几乎要将韩云洛淹没,但韩云洛脑中却一片空白,只能看到一张张仇恨的脸庞却看听不到声音。只有千羽寒这三个字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回旋,经久不息。 千羽寒,那是谁?为什么他们都这样喊我?韩云洛心想。 人群忽然混乱起来,无数刀剑朝他劈砍过来,无处躲闪。皮肉被割开,血流汩汩,好痛但他却没有力气再提起那把带血的刀接着杀戮下去,仿佛他把刀刺进那人胸口的一瞬全身力气就消失了,大脑一片空白,所有功夫招式在那一刻就伴随着那人的生命消失在空气里,无法拉回。 韩云洛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身体正在分崩离析,血液喷涌,连最后一点意识也在渐渐消逝。 冰冷的雨水包裹住身体,像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永远找不到彼岸。 身体忽然下坠,睁眼便看到雨滴铺天盖地倾轧而来,几乎要将他埋葬。 大概是要死了吧 这下总算是为那个人报仇了。 韩云洛想,如果可以一命换一命他倒是死得其所,但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人人都懂,报仇只不过是多死一条命而已。如此想来,韩云洛忽然觉得不甘心,就这样死了,或许也会有人为他的离去而伤心难过的吧。 忽然,深渊里有一只手抓住了他,那只手粗糙有力,韩云洛能感受他手心有一道疤痕,那条疤痕横穿手掌硌得他手臂微微有些疼。 如果说放弃是因为所有人都站在你的对立面,人人都诅咒你死;那么希望就是有一个人和你并肩,握住了你的手希望你不要死。 只要有一个人站在身旁,在耳边说你不要死,仅仅一句就可以让人拥有继续活下的理由。 千羽寒,抓住我,我不会让你死的! 深渊里,那只手的主人大喊。 韩云洛睁开眼睛的时候,夕阳染红了西边的天幕,流云在风中散开描绘成奇幻多姿的形状,美得不可思议。而落日微暖的光从窗户透进来,洒在桌边那个人的侧脸上,平白镶上一圈金色的轮廓,让平时冷峻的脸庞变得柔和起来。 韩云洛一动,百里冥彦立刻就察觉了。他睁开眼摇了摇头,不想这一会儿的功夫竟然支着胳膊睡了过去,桌上的残茶已经凉透,他端起来喝了一口略微清醒了些,才起身朝韩云洛走去。 韩云洛趴着睡的姿势有点奇怪,此刻醒了,稍微一动就牵动背上的伤口一阵一阵的疼,他不自觉地皱眉,还是想忍着痛翻过身来,但足足两天没吃过东西,身体发虚,完全使不上力。 正在挣扎期间,忽然一双手伸过来稳稳扶住了他的肩膀帮助他翻身坐起来。那手掌心似乎有一道疤痕,和梦中的触感一样,摩擦着皮肤可以清楚得感受到。 你的手一开口发现嗓子沙哑得厉害,韩云洛又改口道:水。 其实不等他说,百里冥彦已经回身去倒水了。只见桌边茶炉上温着一壶茶,此刻正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 百里冥彦倒了半杯稍微凉了凉才端过来递到韩云洛唇边,韩云洛有些不好意思,但哑着嗓子也说不出推辞的话,只好慢慢喝完了。 茶水润过喉咙之后果然感觉好多了,韩云洛挤出一个微笑道:我没事,多谢。 百里冥彦本想说你我之间不必言谢,忽然又想到此时此刻的眼前的人虽然是千羽寒,但他自己却仍以为自己是那个叫做韩云洛的落难男倌,而韩云洛这个人和百里冥彦相识不过一月,还不至于亲近到什么地步。 如此一想,百里冥彦便有些无所适从。仍旧把他当做韩云洛自然是不可能的,要告诉他真实的身份么,还是等着他自己想起 怎么了? 听到韩云洛的声音,百里冥彦才恍然回神,对他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道:这里是黄泉谷,就是我之前说要带你来的地方。你可以在这里安心养伤,武林同盟的人不会追过来,放心 闻言,韩云洛问道:那你要去哪里? 百里冥彦一愣,伸手覆在他微凉的手背上轻轻握住,柔声道:我哪里都不去,我就在这里陪你。 方才韩云洛就觉得百里冥彦好像有些不一样,但他一时没有发现哪里不对。此刻他清楚得察觉到百里冥彦握着他的手很烫,凝视他的目光也尽是柔情。韩云洛恍然明白,百里冥彦似乎对他太过温柔了,一言一语竟有些宠溺的味道。 发现端倪之后韩云洛立刻就想到了这其中缘由,忙道:你不必因为我替你挡了一刀就觉得亏欠我,你救过我的命,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如果受伤的是你,我反倒过意不去 听得出,韩云洛的话中尽是客套疏离,百里冥彦轻轻皱眉不动声色松开了握着的手,接过韩云洛手中的茶杯起身道:我救你一命,你救我一命,听起来好像是扯平了 百里冥彦自顾自地说:你就这么着急把这一命还回来?那么,以前我欠你的,我该怎么还? 韩云洛好似没有在听百里冥彦的话,低头沉思着什么,良久之后他忽然伸手抓住了百里冥彦垂在身侧的左手,掰开手指,掌心那道陈旧的疤痕赫然在目。 韩云洛摸了摸那道疤,低声问:这条疤是怎么回事? 百里冥彦却像赌气一般猛地抽回手淡淡道:没什么,陈年旧伤而已,怎么弄的早就忘了 怎么可能忘!这伤就是千羽寒用弦月砍的,伤口也是他亲手包扎,就连其中断损的经脉也是千羽寒耗费内力一点一点修复。那个夜晚的温度,夹杂着初夏潮气的风,千羽寒为他包扎伤口时认真的神情,这些细枝末节百里冥彦都记得百里冥彦还记得,那个夜晚萌生出的不敢言说的心动。 喔这样韩云洛放开百里冥彦的手,重新垂下了头低低道:这个伤痕感觉有点熟悉 百里冥彦身子猛地一震,转身怔怔地盯着他:你记得这个伤口?! 韩云洛迷茫地摇头:不记得,只是觉得有些熟悉韩云洛忽然意识到,百里冥彦话中之意似乎是自己忘记了什么。 听到韩云洛的回答,百里冥彦有些失望,他轻叹一声转而说:我去拿些棉被过来给你垫着,你晚上可以躺着睡。 韩云洛条件反射道:谢谢。 一听到这两个字百里冥彦就心里不舒服,脱口道:你不必对我道谢。 韩云洛缓缓道:可是,你不是我什么人,对我做这些又不是理所当然。你救了我就已经是我欠了你的人情,如今又带我到这里躲避武林同盟的追捕,自然是要谢的 似乎是被韩云洛过分客气礼貌的语气触动了某些陈旧的弦,这般越是表现得有距离,百里冥彦就越想靠近。这是一种近乎叛逆的执拗。 百里冥彦回过身来走向韩云洛,在韩云洛略显震惊的目光中猛地欺身压上。两个人距离突然拉近,呼吸交错间,百里冥彦怔怔地注视着那双琉璃般清浅的眼瞳,一字一句道:我照顾你、对你好确实不是理所当然,我是有所求有所期盼的。但是,你要知道,我之所以对你这般是因为我想,我就是想对你好、想照顾你。所以,你对我不必言谢。 说完百里冥彦像着了魔一般低头在韩云洛唇角轻轻碰了一下,而后露出一副得偿所愿的表情,起身离去,留下韩云洛瞪大了眼睛久久不能回神。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第三拨人 百里冥彦总是这样,在人前那怕有多紧张,也会表现得毫不在意。他在屋内耍完流氓,出来刚关上门就拍了拍胸脯长吸了一口气,心叹自己方才是鬼迷心窍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堂而皇之占千羽寒的便宜。幸亏千羽寒现在失忆,还只是个天真烂漫的无知美男子。若是当年的千羽寒,他方才这般作为无非就是两种结果:要不被人家反压,丢了多少便宜成倍占回来;要不就是迎头一拳,直接打失忆。 结果现在,百里冥彦得了便宜后,深深觉得千羽寒短时间内记忆不恢复还是有好处的。 百里冥彦一边想着一边晃悠到容舒那边,敲门进去要棉被,结果一推门就迎来了一屋子人的注目礼。 没想到,他就在桌边打了个盹儿的功夫,谷上清和上官哲也来了。 百里冥彦怔了怔,刚准备开口,就见谷上清忽然嘴一歪笑起来道:哟,咱们楼主这是怎么了,嘴角含春冰山消融啊 百里冥彦一愣,这才发觉自己方才一路过来竟然一直自顾自地笑着,这会儿被谷上清一语挑破竟然有点不好意思,忙轻咳了两声收敛神色道:怎么样?查出是什么人了吗? 没想到这谷上清竟然不接招,揪着他的一点破绽不放,道:这话题转得好生硬 更没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上官哲居然在旁帮腔:生硬极了。 无奈现在百里冥彦就是想生气也生不起来,拉扯着面部肌肉调整半天才僵硬地板起脸瞪了谷上清一眼道:你们够了啊,我说正事呢。 谷上清这才笑笑,放过了百里冥彦。 这屋里,上官哲惜字如金,容舒冷漠旁观,车非寂和百里冥彦的关系更是尴尬,就只有谷上清这个自来熟大嘴巴能调侃两句,此时谷上清不说话,屋里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百里冥彦接着问道:有没有钓到活口? 谷上清摇头。 百里冥彦立刻心领神会,沉声道:又是死士。 辽沂城外是死士,黄泉谷口围杀他们的也是死士,百里琛到底是要逼他到何种地步才肯罢休?!百里冥彦怒从中来,不禁握紧了拳头,头一次对七绝山庄起了杀心,只是这隐忍的杀气还没有流露出来就被上官哲一句话吹散了。 上官哲淡淡道:是死士没错,但这一次恐怕不是七绝山庄。 百里冥彦一愣,看向上官哲道:不是七绝山庄? 上官哲点头,接着说出了恐怕是他生平最长的一句话:十有八|九不是。自楼主脱离七绝山庄建立七殇楼后,期间断断续续有死士出现劫镖,阻挠七殇楼发展。但仔细想来他们却只是劫镖而并未伤人性命。但这几次都不同,这几批死士与其说劫镖,不如说他们的目的就是杀人 恋耽美 >千言——鸣熙(43) 难道这不是七绝山庄对我的警告?百里冥彦不解。 谷上清接话道:如果百里琛要通过杀人来警告你、逼你,绝不会等到现在。 百里冥彦凝眉道:但他也确实有等到现在才动手的理由。 谷上清道:你是指千羽寒? 百里冥彦愣了愣,看向上官哲,只见上官哲也是一副了然的样子,随即明白:容舒都告诉你们了? 谷上清道:嗯,情况大致都了解了。 百里冥彦点头:既然如此,你们也应该明白为何七绝山庄现在改变了方式,因为他们现在不仅是想逼我也想杀了千羽寒。 韩云洛出现,七绝山庄狠下杀手,这个时机再合适不过。 上官哲一顿,摇头道:不,不是。上官哲又恢复了他惜字如金的说话方式。 怎么不是?百里冥彦皱眉。 上官哲抬眼看向百里冥彦:百里琛最想要什么?不等百里冥彦回答,上官哲就接着说:不是千羽寒的命 是《千言谱》。谷上清恍然:如果是七绝山庄出手绝不会对千羽寒下杀手,如果千羽寒死了《千言谱》最后的线索也会消失 上官哲道:不错。 谷上清摸着下巴思索道:这么说来,这几批死士更像是为了取千羽寒的性命,看起来像千羽寒的仇家 百里冥彦沉声道:巫山霍家 这时,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车非寂忽然开口:也有可能是千家的仇家。 车非寂这一开口着实惊人,吸引在场三对目光齐刷刷投向他,除了容舒。 谷上清皱眉:千家的仇家?那得是多么难解的深仇大恨,非要把千家赶尽杀绝。七年前那一场浩劫千家几乎全灭,这都不够 闻言,百里冥彦喃喃道:七年前的浩劫忽然,他猛地一愣,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如果说这是另外一股势力培养的死士,那么这股势力会不会也参与了七年前那场针对千家的阴谋 百里冥彦还记得,当年他偷听百里琛和某个神秘人的对话,然后跑去向千羽寒报信,那个神秘人是谁?现在想要千羽寒命的人是不是他? 的确有可能上官哲手指迅速拨了几下墨方,接着道:这些死士都是从小特意训练培养的,具有很强的攻击力和难以亵渎的忠诚,不像是临时收买用回魂散制造的死士 上官哲很少说这么长的话,谷上清很体谅的接过他的话茬道:之前劫镖的死士大多是回魂散制造的,只有这几次是精炼的死士。很有可能是两批人 闻言百里冥彦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很大程度上当年那个神秘人就是精炼死士的主人。若再往深处想,这个推测是非常恐怖的。一个仇恨千家的神秘人,与百里琛为伍,从七年前就开始了对千家的报复,一直持续到现在还不肯放过千羽寒。那么,十七年前千家被劫、千夫人被杀,百里冥彦一直认为是百里琛所为,现在想来,这神秘人是不是也参与其中若果真参与了,甚至是策划者之一,那这就是一场针对千家长达十七年的复仇! 冥彦,冥彦? 听到谷上清的声音,百里冥彦才猛然回过神来,谷上清道:你不用太担心,千羽寒面临的也不全是想要杀他的人 嗯?百里冥彦不解,疑惑地看向他。 谷上清道:先前我一直不相信千羽寒还活着,也不相信韩云洛就是千羽寒。如今既然已经坐实了他的身份,你就不觉得奇怪吗?韩云洛在清月楼三年,到后来也是小有名气,难道就真的没有人怀疑他的身份?七绝山庄和巫山霍家难道就一点儿都没有察觉? 上官哲道:有人在暗中保护他。 谷上清道:不错,有人在保护他,包括前四年,也有可能是这些人在生死崖下救了他并且治好了他的伤。 会是谁?除了百里冥彦麾下的七殇楼还有谁在暗中帮千羽寒? 百里冥彦虽然不解,但也心中宽慰,至少这偌大的江湖中除了自己,还有一些人和千羽寒是站在一起的。 百里冥彦摇了摇头不再继续探究下去,他转向容舒道:容舒,千羽寒失忆,你有没有办法恢复他的记忆? 容舒从方才就有些愣神,此刻听到百里冥彦问话才猛然回过神来,站在一旁的车非寂注意到他的异常,不禁微微蹙眉。 容舒迎上百里冥彦疑惑的眼神缓缓道:有一套针灸法或许可以刺激大脑记忆,但能不能恢复还得等我详细查看过才行。 百里冥彦点头道:好。 站在一旁的车非寂忽然开口道:方才我就想问了,为什么羽寒看起来容貌丝毫未变,还是七年前的样子? 百里冥彦摇头:我也不知,因为这个原因,我曾一度认为他不是千羽寒。 或许和他所修之功有关。容舒接口道:我师父曾经提到过类似的病例,那个病人就是因为修炼武功走火入魔,救下他后就变成了不老之人。 见众人都不说话,容舒又说:无论是他失忆也好,不老也罢,都要等我详细查看过病人之后才能知道,现在他背上的刀伤还没好,不能做太过极端的治疗,先过段日子吧,都不要急。 容舒作为一个医者,此时此刻说话相当有分量,百里冥彦就是再急再担心最终也得医生出力,他能做的就只有陪在千羽寒身边保护他。 入夜后,众人吃过饭,百里冥彦要了几床棉被准备给韩云洛送过去,抱着被子刚出门就被车非寂喊住。 车非寂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后他道:眼下七绝山庄、巫山霍家、还有不知名的第三拨人都盯着千羽寒,黄泉谷也不是绝对安全的地方顿了顿他低声道:晚上你就留在他房间里守着他吧,以防不测。 百里冥彦点头:你不说我也会一直守着他。 车非寂苦笑一声道:本来我也想守着他,但如今的我连自己都护不周全更别谈保护别人了车非寂忽然抬头深深地凝视着百里冥彦纯黑的眼眸,定定道:希望你今后的作为能对得起你所说的每一句话,不要等你后悔了,却说当时是年少轻狂不知情 百里冥彦轻笑,走到一旁放下手中的棉被,转身对车非寂抱拳躬身,郑重其事道:前辈大可放心,只要是我做出的选择就一定会坚持到底。 车非寂哭笑不得,无奈道:好,相信你,那羽寒就交给你了。 第70章 第七十章 想要平淡 黄泉谷的夏夜不比辽沂,入夜后空气里就飘散着一股凉意。若是下过雨,那夜风中夹杂着雨水冰凉的温度还微微有些渗人。 其实,这样的环境不太适合病人修养,但容舒为了车非寂硬是制造出了一种适合病人修养的环境。比如房间里的安神药熏,防止受寒影响骨骼愈合的厚棉被,夏天除湿气的炉子在车非寂没有察觉甚至习以为常的生活中,其实充满了容舒对他方方面面的照顾。 而如今,车非寂大病已经痊愈,虽然遇到雨天骨头还是会有些微痛,但这点小痛他也不会说出来,棉被早已不用那么厚,除湿气的炉子也闲置在了柴房里。就在刚才被百里冥彦搬了出来,清理干净,准备明天搬到千羽寒房间去,除除湿。 好似是一种约定般,车非寂和百里冥彦彼此心照不宣。车非寂不再对千羽寒流露出过多情意,克制也好,忍耐也罢,这段没有结果也注定不会有结果的感情车非寂决定就此放下。而百里冥彦就像是得到了认可,第一次觉得这辈子可以遇到千羽寒是莫大的幸运,不再迟疑,也不再怀疑。 少年时候无端生出的情大多是没有结局的,这么多年百里冥彦不是没有想过放弃,或许单单把他当做师傅来感谢,才是最好的选择,当然他也对许多人是这样说的。直到韩云洛无意点破,百里冥彦才不得不承认原来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 就算是百里冥彦这样的人,他公然为了千羽寒离开了七绝山庄、背弃了他的父亲,但他也是希望别人认可的,车非寂是第一个。 百里冥彦抱着厚棉被推开门的时候,韩云洛正坐在床边沉思。他浅淡的瞳仁有些涣散,不知思绪飘往何处,听到开门声才忽然聚焦,看到是百里冥彦刚刚凝聚起来的目光又慌乱躲闪。 见他这般反应,百里冥彦蓦地又想起方才的事情,也略感尴尬地咳嗽了两声,低着头将被子抱过去道:垫几床棉被再睡吧,这样不会压着伤口。 哦哦,好的,谢说了一半,韩云洛又突然止住改口道:你倒是想得挺周全 闻言,百里冥彦突然觉得这一瞬韩云洛有点千羽寒当年的影子。其实只是正常的一句话,听在百里冥彦耳朵里他的话音就好似略微带着些讥讽,如果嘴角一扬,眼角一弯,那完完全全就是千羽寒。 百里冥彦一瞬的失神过后重新看向韩云洛,良久,他突然倾身压去,双手撑在韩云洛身侧,最后停在距离韩云洛脸庞不到半尺的地方。百里冥彦一双深邃的黑瞳几乎要将韩云洛吸进去,而韩云洛那双琉璃浅瞳却消失了当年的狡黠圆滑,单纯得好似一汪清泉。 四目相对,两人默然无言,空气凝固,时间被无限拉长直到,百里冥彦忽然听到了韩云洛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百里冥彦愣了愣随即抿嘴一笑,假装不动声色的起身扶住韩云洛的手臂,缓缓道:我扶你起来,给你垫被子站得起来么? 韩云洛腿没有受伤,只是两天没吃东西身体有些发虚,方才吃过容舒端来的药粥感觉已经好多了。他点点头借着百里冥彦的手臂站起来,默然立在床边看着百里冥彦铺床。 明明是个大男人,百里冥彦心却很细,把两床被子垫好之后往上面还铺了一层冰丝绸单防暑气。 韩云洛站在一旁看着百里冥彦,忽然想起,在清月楼背叛他,武林同盟追杀他的两天里,他就想,如果有机会他要去一个不为人知的偏僻小村过隐居世外的生活,再找个人陪,过安静平淡的生活,便已足够他幸福。 再如果,这个人是百里冥彦 韩云洛不自觉将心中的期望和百里冥彦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心里有什么东西忽然跳动了一下,但又被他轻轻按了下去。 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不能。 好了。 韩云洛看了一眼百里冥彦铺得整整齐齐的床,恍然回神,怔愣了一瞬之后他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般深吸一口气,看向百里冥彦低声道:百里楼主,你为什么忽然对我这么好。 其实在熙园的时候百里冥彦对韩云洛不可谓不好,只是韩云洛感受得到,百里冥彦总是保持着一股若有若无距离,礼貌微笑做得一丝不苟,连一点逾越的表情都没有。 但这一次不一样,他亲昵的举动,无微不至的关心,无处不流露着绵绵情意。韩云洛虽然失忆了,但他不是傻子,感受不到这种变化。相反久经烟花之地的他,对这方面的事情更为敏感,他能准确判断出对方是真情真意还只想一晌贪欢。 烟花之地,多是寂寞寻欢,只求风月不谈真心。真心罕至,韩云洛也是极怕看到真心。所以这一次,他慌了。 眼前是百里冥彦早已刻入脑海的容颜,心猛地一跳,他从来没有想过会从千羽寒的眼眸里看到这样的光,清澈,晃动,惴惴不安。 百里冥彦轻轻一笑,察觉到的时候已经将韩云洛拥入怀中,韩云洛周身缠绕着一股淡淡的药香,不比当年的安神香薰那般迷人,却是令人感到安心的味道。 韩云洛被猝不及防拉进一个怀抱,怔愣了片刻迟疑道:你、你是把我当成别的什么人了吗? 比如千羽寒。 百里冥彦嗅着他发间的药草味,低声道:不是把你当做谁,你就是那个人。 这一瞬间韩云洛好似失去了思考能力,七魄出体,久久不能拉回。 忽然,背上伤口忽然传来的阵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疼痛感强制他神志回拢,他轻轻推开百里冥彦,道:你是何意? 百里冥彦看到韩云洛眼中的不解与惊讶,他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抬手轻抚他的发鬓,用似是低语的音调说:你是千羽寒,你就是我寻找多年的人。 百里冥彦忍不住了,眼前的人不是其他人,就是自己心之所向,就是自己一直追寻的人。而韩云洛,不,千羽寒,他也有必要知道这个无法的更改的事实。 千羽寒的发丝,依然是七年前的触感,如果百里冥彦还记得,也是十七年初见是的感觉。 小寒,我可以叫你小寒吗?百里冥彦心跳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他说:如果可以,我能不能一直陪着你 其实百里冥彦想说:如果可以,我想陪着你,就这样一辈子。 千羽寒低着头,不言不语。良久,他才轻轻抬起头看向百里冥彦,眼底深处多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之后过了很久,百里冥彦都记得那日千羽寒对他说的话。他声音冷冷的,好似深冬夜雪。他说:如果你想一直陪着我,那我应该是韩云洛而不是千羽寒。 顿了顿,千羽寒轻轻一笑,夹杂着些许无奈:我记不起来曾经你和我发生过什么,也不记得千羽寒这个名字背负着什么。但我知道,如果我记得,你我便不会如这般平和的说话。 如果久别重逢是一场久旱后的甘霖,那么此时此刻百里冥彦的心田就是被洪水冲刷后的平原,一眼望去,了无生机。 百里冥彦摇了摇头苦笑着,原来无论是什么时候的千羽寒,都不会把他当做更特别的人看待。 以前是徒弟,现在或许只是个相识不久的朋友。 百里冥彦转身离去,轻轻推开门的时候他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如果可以,我就想要平平淡淡生活一辈子,什么都不要记起不要记起我的名字是千羽寒。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在搬家,好累,没力气码字/(ㄒoㄒ)/~~ 恋耽美 >千言——鸣熙(44)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迷雾 容舒在对千羽寒进行过简单的望闻问切之后,决定用针灸法先试一试。至于效用如何,只有千羽寒自己心里清楚,毕竟失忆这种病只有病人自己最清楚自己真正的状态。 近两个月的针灸刺激,千羽寒依旧是原来懵懂无知的韩云洛。他依旧不记得千羽寒的辉煌、不记得千羽寒的风流韵事、不记得沂水千家、不记得百里冥彦更不记得他杀了霍云起。 或许是创伤太严重,亦或许是自己内心太过于抗拒那段记忆,自己将那段记忆锁了起来容舒轻叹道:如果这样不顺利,或许只有他自己愿意打开那把锁的时候,他才会记起来吧。 百里冥彦端在手中的残茶已经凉透,窗外是夏夜聒噪的蝉鸣。他沉默良久最后放下茶杯缓缓站起来道:其实这段日子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车非寂道:你是不是觉得羽寒他知道些什么?不是记起来,而是有人告诉过他一些事情。 百里冥彦一愣,看向车非寂蹙眉道:你也有这种感觉? 车非寂嘴唇紧抿轻轻点头:他的反应太平静了,在作为韩云洛的几年里,就算从未想过自己就是千羽寒,但关于千羽寒的事情也肯定略有耳闻但是在你告诉他真实身份之后,他的反应太过于寻常,就好像他早就知道 闻言,容舒沉声道:这么说,他早就知道自己是千羽寒,只是有人赋予了他韩云洛的身份,他就一直在扮演着韩云洛? 车非寂道:这只是一种推测,他失忆是千真万确。 或许是曾经救了他的那个人沉默良久之后百里冥彦接着说:七年前他重伤坠落生死崖,我那时还小,搜寻未果;而三年前韩云洛才出现在清月楼那么之前的四年他在哪里,又是谁收留他、治好了他的伤? 车非寂靠在椅子上的背微微挺了起来,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四年时间么?听说他是胸口正中一剑,全身上下大大小小伤口不少于几十处,又从生死崖坠落本是九死一生,但如今他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车非寂不知道那些伤口有多痛,但他自己七年前被百里琛设计抓住,遭遇非人折磨,若不是容舒七年时间的精心照料,车非寂相信自己绝不会活到今天。 容舒是江湖久负盛名的医仙,无人能出其右,他可以做到起死回生那么,又是谁可以救回本该走过奈何桥的千羽寒? 车非寂朝容舒投去一个疑问的目光,容舒心领神会,淡淡道:他和你不一样,受了致命伤又没有及时医治,就算是我也很难有把握救活他容舒顿了顿,迟疑道:如果是我师傅,他或许可以做到但他老人家早在十年前就仙逝了。 百里冥彦皱着眉沉默不语。有关千羽寒这七年的一切仿佛是一团解不开的谜,可疑的反应,合理的推测,最后却依旧无解。就像是老天忽然将千羽寒这个人的灵魂悄悄收回,留下个名叫韩云洛的空壳,来处无可查,未来亦看不清。 百里冥彦忽然意识到,千羽寒离开清月楼之后清月楼就被灭门,如今想来这就像是为了抹去千羽寒空白的那四年,叫人如今察觉也早已无从查证。 遇到韩云洛之后,百里冥彦就宛若在大雾中行走,迷茫、困惑,仅凭靠着直觉艰难摸索。 闭上眼,百里冥彦轻轻吐出一口气,随后睁眼起身离开。上官哲和谷上清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离开了,七殇楼必须得有人镇楼主事。好在后来的这半个月七殇楼一切安稳,没再出什么事情,这仿佛又在证明他们之前的猜测这几批死士都不是百里琛派来逼百里冥彦的,而是躲在暗处的另外一批人,而他们的目标是千羽寒的命。 太多事情,太多疑惑,所有的线索都宛若蛛丝,看得到却不能使力去拉,一拉就断。 或许你应该去问问他车非寂忽然说。 百里冥彦微微一怔,目光有些闪烁。他不是想要躲避,只是无数次想开口,话到喉间看见千羽寒那张清澈的眼瞳终究还是咽了下去。但事到如今,直接问本人好像是最好的选择,而百里冥彦好像也没有推脱的立场和理由。 看到百里冥彦眼里的犹豫,车非寂道:你在怕什么? 百里冥彦不语。车非寂接着说:你怕他欺骗你,还是在怕戳穿之后他会离去? 怕戳穿他后,他就拥有了离开的理由。百里冥彦的声音很轻,似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百里冥彦回到房间的时候,千羽寒已经在床上睡过去了,百里冥彦走过去在他身旁轻轻坐下。帷帐之外,蜡泪成叠的红烛发出将尽的微光,将他的脸勾勒出温暖又柔和的轮廓,纤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只一眼就仿佛融化在了这一池秋水里。 这样没有棱角,没有刀枪利剑的千羽寒,宛若一泓清泉,他的一颦一笑都足以让百里冥彦束手就擒。 所以,无论下多大的决心,只要一看到千羽寒,百里冥彦就立刻丢盔弃甲,质疑说不出口,更别谈逼问。明明千羽寒才是长者,明明他才是师傅,但百里冥彦就是想把他当做小徒弟一样宠,弥补自己不在他身边的这七年。 当初无意中掉落心田的种子,如今已经生根发芽,在不知不觉流淌的岁月中参天蔽日。 百里冥彦起身吹灭残烛,房间里顿时被夜色淹没。他摸着床边轻轻爬上床躺在千羽寒旁边,伸手将他揽进怀里。靠近了心,才觉得这个人就在身边,没有离开。 一直安心睡到后半夜,百里冥彦忽然被一声细微的脚步声吵醒,他小心翼翼起身,仔细聆听,发现好似是容舒的脚步声,便摸起来,开门寻去。 开门就看到刚刚经过的容舒,他一袭黑衣,背着那把百里冥彦只见过一次的清霄剑。听到声响,容舒转过身来对百里冥彦微微一颔首。 不用容舒解释,百里冥彦就径自道:我和你一起去。 百里冥彦知道,久不出谷的容舒,深夜负剑出行只有一种情况黄泉谷的迷林阵被人强行破了。 容舒摇头:你留下照看他们。 百里冥彦知道容舒言下之意。现在黄泉谷内只有他们四人。千羽寒失忆武功尽失,车非寂重伤初愈功夫才恢复三四成,而且他失了名刀流光,若是高手围困也是自身难保,要保全千羽寒则是难上加难。 百里冥彦知道其中道理,但来人难测,况且能破了迷林阵绝非一般江湖高手,极有可能是具有一定规模的组织。这样一个功力不浅的组织,可能有十几人,也可能有几十人,无论什么情况容舒一个人去都太危险。 只是他他还没开口,容舒就一句话将他堵了回去。他一向平和的面容忽然严肃起来,沉声道:我是黄泉谷主,有人破了我的阵,闯了我的谷,自然是由我迎战,没有外人插手的道理! 容舒将外人两字咬得极重,生生用这两个字将百里冥彦想跟随而去的心思斩断了,冷漠而不留情面。 百里冥彦知道再争执下去也是没有意义的,话说到这个份上,百里冥彦应该懂得妥协。 好吧那你小心。 容舒点头,身形一闪化为一道黑影窜进密林里。 其实所有的事情发生前都有预兆,而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都有种感觉,就比如车非寂半夜被噩梦惊醒,久久压不下去的急速心跳让他焦躁得翻身下床,溜达到容舒门口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敲了敲门。 深更半夜,车非寂去敲容舒的门感觉有些不合适,他站在雕花木门前听夜风阵阵穿过密林,细数秋初黄叶,恍然发觉自己来黄泉谷已经整整七年了。七年前也是秋风初起的时节,车非寂被百里冥彦送来了这里。 车非寂伸手在木门上轻轻摩挲,心底好似有什么东西生了出来悄悄攀上心房,在他尚未发觉的时候便与他的血脉交织缠绕。 他抚摸着木门的纹路,眼底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 突然间,他好想看到容舒。 容舒,你睡了吗?车非寂犹豫许久到底还是遵从了自己心底的声音,想进去看一眼容舒。 屋子黑着,里面没有丝毫动静。 容舒?车非寂又敲了几下,他不甘心就这样走了。 他知道容舒一向睡得很轻,又是习武之人,稍有响动都会醒来,不应该车非寂都出声喊他了还没反应。 忽然之间,车非寂一顿,接着大力猛地推开木门,两三步跑到屏风之后,只见容舒的床榻之上被子叠放整齐,本该躺在那上面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车非寂心一沉,耳边是嗡嗡的轰鸣,紧接着心脏就疯狂的跳动起来,几乎要冲出胸膛。 百里冥彦!你醒醒!容舒呢?百里 手起手落,拍门不到三下,百里冥彦就打开了门。只见他穿戴整齐,脸上一丝睡意也无,车非寂抓住他的肩膀大声质问:容舒呢?他去哪里了?你 百里冥彦不啰嗦,直接道:有人破了迷林阵,容舒他去 他一个人去了? 百里冥彦脸色凝滞,顿了顿抬起眼睛道:不然呢? 车非寂一愣,说不出反驳的话。他知道容舒是为了保护他和千羽寒的安全。 见车非寂脸色阴沉,百里冥彦趁他还没迈开脚步就阻止道:你去只是拖累他? 闻言,车非寂忽然笑了,他摇着头无奈道:其实我的功力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吗,只是为了继续留在谷里才骗他的。 什么?!百里冥彦平静的脸上忽然有了些怒色,道:你真是幼稚!百里冥彦喘了口气道:他刚走不久,你现在去应该追的上 话未说完,车非寂就奔了出去,转眼消失在夜色中。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我相信你 长夜漫漫,风声萧萧,久不见晨曦薄光。 百里冥彦一直在桌旁枯坐到黎明,听到屏风后一阵窸窣声才拖着身子起来。绕过屏风后就看到千羽寒已经起来了,他着单衣坐在窗前,扭头看着窗外淡蓝的晨光天际,眼中一片平和。 小寒,醒了就披上衣服,入秋之后的清晨还是凉的 千羽寒扭头微微一笑,任由百里冥彦给他披上衣服,举手投足间的亲密都仿佛在情理之中。 两人对坐无言,东方薄雾被初升朝阳光线刺穿的时候百里冥彦才低声问:想什么呢? 千羽寒微微摇头不答反问:容舒回来了么? 百里冥彦一愣,略微惊讶道:你听到了? 嗯千羽寒目光收拢落在百里冥彦脸上,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他是不是出事了? 百里冥彦愣了愣,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伸手覆上千羽寒微凉的手背道:你不用担心他,他是黄泉谷谷主,是一个江湖高手,一般人伤不了他。况且,车非寂已经去找他了 嗯。千羽寒点头。 百里冥彦准备了早饭和千羽寒用完后依旧不见容舒和车非寂的踪影,百里冥彦就有些坐不住了。千羽寒本就有一颗七巧玲珑心,就算失忆了,对整日呆在他身边的百里冥彦也是心中知悉。他察觉到百里冥彦的焦躁,也知道百里冥彦的担忧为难,便道:你要不要去看看,我就呆在这里,你不用担心我。 百里冥彦扭头看他,眼中不知是何情绪,有些欣慰又有些淡淡的失落。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握紧了千羽寒的手低声道:若是以前的你,绝不会对我如此说。我庆幸能够再次找到你,但也忧虑,如今的你还是不是你 千羽寒愣了愣,突然笑了,他道:我还能是谁?就算失忆了,忘记了过去,忘记了很多在你看来或许重要的事情,但我依旧是我,一样的血液一样的气息。如果你在意的只是过去我对你的态度,那么,请忘了以前的我吧 百里冥彦怔怔地看着千羽寒说完这一席话,最后释然一笑,道:好吧顿了顿他松开手,站起来走到窗边背对着千羽寒接着道:小寒,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我告诉你的真实身份的时候你一点都不吃惊,反倒就这样平静的接受了,是因为你本来就知道么 千羽寒微微一顿,轻笑着摇头:不,我原来是不知道的 百里冥彦何等聪明,听出他话有所指,扭头接口道:后来有人告诉了你? 千羽寒对上百里冥彦的目光嘴角一弯,第一次露出了那个熟悉的狡黠笑容,他眼中像是盛着一碗带毒的蜜糖,至美至毒。百里冥彦就像是被吸进去一般,瞬间就沉溺在了其中。不似先前般纯洁,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千羽寒说:那个人告诉我,我叫做千羽寒,拥有绝世的美貌和天下无双的武艺。世人皆为我疯狂,有人为我的容貌,有人为我手上的东西那本仿佛受过诅咒的秘籍《千言谱》。 百里冥彦的瞳孔里,千羽寒曾经的模样一点一点回拢,他终于看清了,没错眼前的人就是千羽寒。那样妖魅不羁的笑容,居高临下的俯视,桀骜的眼神只能来自千羽寒。 在百里冥彦强压着震惊的眸子里,千羽寒接着道:对,我知道我就是千羽寒,我也确实如你们所料假扮着韩云洛,所以,你想怎么办? 百里冥彦想过千羽寒的千百种反应,或者回避不答,又或者抵死不认百里冥彦甚至幻想过,千羽寒真的就是失忆忘记了所有,也没有人对他说过些什么,他就是恰巧被清月楼的老板遇到,救了回去,就这么简单。 只可惜,百里冥彦替他想好了所有的借口,千羽寒却一口承认了。 如你们所想,三年前我就知道自己是千羽寒,我却顶着韩云洛这个身份以最光明正大的方式躲避着各方的追杀。千羽寒平静得宛如凛冬冰湖,泛不起一丝波澜。 可是,为什么百里冥彦不明白为什么千羽寒为什么这个时候要坦白。 千羽寒淡淡道:我也不是想一直瞒着你,早就想好了,如果你问,我就坦白只是没想到这个问题我竟然等了这么久。略微一顿他接着道:况且,我现在也不觉得那个人是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恋耽美 >千言——鸣熙(45) 那个人? 就是在生死崖下救了我,并救治我的那个人当然我不能告诉你他是谁。 百里冥彦一愣,笑了,他摇着头道:你不用这么紧张,你不说我自然不会逼问你。我只是想知道,现在你愿意信任我吗? 千羽寒看向百里冥彦,好似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忽然捂着嘴笑起来,最后他收住笑道:如果我不相信你,我会对你说这些话么? 百里冥彦会心一笑,只觉得这辈子有千羽寒这句话就够了,江湖上多少的质疑责骂他都可以恍若未闻。他可以负全天下的人,亦可被全天下人背弃,只要千羽寒说出相信二字,他就可以接着原路坚定步伐走下去。 那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么?百里冥彦忽然道。 千羽寒点头。 百里冥彦看着他开口道:首先我想知道你现在记忆恢复到何种程度了? 千羽寒一愣,笑道:这就属于你想象过度了,我现在记忆确实没有恢复,过去的一切我都不记得,也包括关于你。 容舒的治疗就一点效果都没有? 千羽寒道:现在看来确实没有,至于后期有没有那我也不知道了。 百里冥彦点头:好,那我再问你,关于过去事情那个人告诉过你多少? 千羽寒沉吟片刻后,道:他只告诉,我的名字叫千羽寒,而我仅仅知道这个名字就已经能打听出很多事情了,但这些关于千羽寒的事情也都是江湖传言,我也就信半分笑半分至于其他事情,我就不得而知的。顿了顿千羽寒接着道:他还告诉了我关于《千言谱》的一些事情。 嗯百里冥彦有些迟疑道:沂水千家的事情你也知道吧? 我知道。千羽寒一语直戳核心:我听说是你的父亲百里琛害死了我爹,灭了我沂水千家满门。 空气忽然凝固,窗外晨间秋风划过树叶飒飒作响,本该在秋初耀武扬威的秋老虎忽然也蔫了下来,温度好似骤降。 百里冥彦张了张口,什么话也说不出,百里冥彦无法对千羽寒说谎,故无法反驳。 他想说,对,那就是事实,不是传言。的确就是我父亲暗中操作灭了千家满门。可是这样残忍的话,百里冥彦是说不出口的,哪怕那本就是真实。 所以,我现在不是千羽寒,我是韩云洛,才能站在这里和你心平气和的谈论这些。千羽寒淡淡道:倘若我变回了千羽寒,我恐怕无法再站在这里,无法再面对你的时候还能这么平静。 百里冥彦怔怔地看着千羽寒,他收了笑的眸子静若处子,就仿佛谈论着别人的故事,与自己丝毫无关。 千羽寒笑了笑话音一转,道:你想问的问完了?那换我问。不等百里冥彦应允,千羽寒就径自道:只有一个问题,我想知道,你现在对我到底是何种感情? 百里冥彦愣住,神魂忽然脱体而出,半晌都拉不回来。直到他泛红的耳根热度退下去,他才轻轻咳了两声收敛神色准备说什么。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声响,千羽寒立刻道:他们回来了!。说罢便匆匆往外面走去,百里冥彦来不及多说什么,抬脚跟上。 推开门就见到车非寂扶着浑身是伤的容舒,容舒一袭黑衣皆被鲜血浸染,而扶着他的车非寂也是脸色苍白,白袍被染红。车非寂手提着容舒的清霄剑,剑刃上还在滴滴答答流着血,看得出他们刚刚经历过一场极其惨烈的厮杀。 你们是谁?!百里冥彦惊道。毕竟,偌大的江湖能将他们二人伤成这样的人不多。 车非寂摇摇头,转而道:待会儿再说,先扶容舒进去,他受伤不轻。 不等百里冥彦动作,千羽寒立刻迎上去从另一侧扶住容舒往里屋走去。将容舒安放在床上后,百里冥彦才发现容舒浑身上下全是刀上,大大小小竟然有三十多处,腰腹处有一道长约三四寸的创口,最为深,而现在还在流血的伤口也就是这一处。 必须要替他止血。百里冥彦对车非寂道:你去药房找找止血的药,我和小寒先帮他清理伤口。 车非寂顿了顿欲言又止,随后他猛地站起来朝药房奔去。 百里冥彦和千羽寒二人小心翼翼帮容舒除去上身衣物,用温水毛巾擦拭身上的血污。 一边擦着,百里冥彦慢慢拧紧了双眉。容舒重伤如此,却未死;车非寂紧随其后赶去却依旧没有救得了容舒也就是说,在短短两刻钟不到的时间内就有人能将容舒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组织? 百里冥彦脑海中飞速掠过了很多种设想,一股突如其来的压迫感席卷了百里冥彦的内心,愤怒焦躁的情绪满得几乎要溢出来却又无处发泄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百里冥彦心烦意乱,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千羽寒突变的脸色。千羽寒片刻之前还安然如水的眼瞳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须臾之后恢复平静,目光沉静宛若深井。 这个时候百里冥彦低眼忽然发现容舒腹部的伤口周围竟然隐隐泛着黑色,他伸手轻轻碰了碰旁边的黑色印记,发现并不是污脏,是确确实实从皮肤中渗透出来的。 这 车非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果然没有看错。 百里冥彦扭头看向车非寂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车非寂脸色凝重,如果仔细听就能发觉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竟然有些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情绪都压下去,缓缓道:这应该是那把刀造成的伤口 在百里冥彦疑惑的目光中,车非寂一字一顿道:妖刀沉鱼。 末了他目光忽然转向千羽寒,眼底竟有丝丝寒意,他说:是千羽寒的佩刀!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妖刀沉鱼 谁都能听出车非寂语气中强压着的怒意,而百里冥彦也是第一次听到车非寂咬着牙叫出千羽寒的名字。 百里冥彦不自觉地将千羽寒拉到自己身后,对千羽寒道:小寒,你先回房吧,容舒这里有我和车非寂。 千羽寒点头转身离去,见他合上门,百里冥彦才回头看向车非声音一下子沉下来,道:你什么意思?自你离开,小寒可是一直和我在一起,况且 车非寂打断道:我知道不是这个人,但妖刀沉鱼隐没江湖十年有余,如今忽然出现你能说和千羽寒没有半点关系吗?! 这个人?你的意思是眼前的人不是千羽寒,你认为自己的判断出了差错,认错了人?百里冥彦道:那么小寒身上的千家家纹如何解释?他身上的旧伤又如何解释? 百里冥彦盯着车非寂一字一顿冷冷道:如果真的和小寒有关系,你打算怎么办?杀了他吗?! 车非寂猛地一怔,说不出话了。眼中的挣扎愤怒交织缠绕成一个怎么也解不开的结,毕竟那个他愤怒的对象是千羽寒,一个他思恋了七年的人。 百里冥彦看到车非寂眼底的挣扎,轻叹一声道:你冷静一下,先救容舒。 车非寂这才收敛了爆发的情绪,拿出止血药处理容舒伤口,等包扎好已经过了正午,但直到此时容舒腹部那道发黑的伤口还在透过纱布慢慢往外渗血。看样子,容舒一用就灵的止血药在这道伤口上只是起到了延缓出血的作用,伤口依旧没有彻底止血。再慢的出血,时间久了也是非常伤的,病人总会撑不住。 这到底怎么回事?百里冥彦问。 车非寂眉头拧成一团,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担忧,他抬眼轻轻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千羽寒,转而道:传言沉鱼刀是一把被诅咒的刀,凡是沉鱼割出来的伤口都会被诅咒,难以愈合。 百里冥彦皱眉:被诅咒,会不会是毒? 车非寂摇头:不是。其实关于沉鱼刀的所有都只是传言,我甚至没有亲眼见过沉鱼车非寂起身拉过旁边的被子给容舒轻轻盖上,然后道:直到有一次羽寒他无意中说出,我才知道原来上古四大名刀早就已经全部现世,而那把妖刀正是羽寒的佩刀。 可我从来没见他使用过,我一直以为他没有自己的兵器。 我也曾问过他,他只说是出了点意外暂时丢家里了,我自然不相信,再问他却又是打着哈哈不肯再说 百里冥彦知道,凡是千羽寒不想说的事情,别人是永远不会知道的,无论这个人和他多么亲密。他总是笑着,仿佛带着一张面具,看不透也猜不着。 那你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治好这个伤口么? 车非寂摇头:不知道,因为中过沉鱼刀的人都死了。 秋天的白昼开始变短,夜幕早早就降临黄泉谷。一轮残月高挂当空,银辉洒落,铺就一地霜白。 迷林阵被破,黄泉谷已不再安全,这般危机四伏的地方他们本该离开,可是容舒重伤昏迷未醒,那道发黑的伤口还渗着血实在不宜奔波。 这个夜晚百里冥彦和车非寂都无法合上眼,一个疑虑深重,一个忐忑担心。 其实车非寂赶到帮容舒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只来得及看到容舒一个人躺在血泊之中,身旁一个人也没有,只能凭周围竹子的断裂狼藉判断这里方才发生了什么。 好在车非寂到的时候容舒还醒着,他告诉车非寂对方有五个人,皆黑衣蒙面,个个身手不凡,除了一个人。 容舒的言下之意,黑衣人中有一个人武功十分平凡,在打斗过程中他几乎是一个旁观者。关于这个人,容舒似乎还有其他想法,可还没等他说完车非寂就听到了异样响动,先一步带着他返回了。 也就是说,四个蒙面黑衣人在两刻钟之内将容舒达成重伤,其中一个人还可能手持沉鱼?百里冥彦如此总结。 车非寂脸色凝重,他道:不错,还有一点,他们中可能有人十分熟悉迷林阵这类阵法,不然也不可能轻而易举破了这十几年未破的阵。 车非寂顿了顿接着道:只是那一个武功平平的人有些奇怪,如果他们的目的是千羽寒或者千言谱,那应该直接派五个高手闯进来,而不是带这个拖累,最后也没有进到谷内 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了,这个武功一般的人是个特殊的人物,他们此番来可能是为了某种试探百里冥彦道。 车非寂忽然就被这句话点燃了,怒道:试探?为了试探就把容舒伤成这样?! 百里冥彦道:你先不要这么暴躁,我只是在做合理推测。既然沉鱼刀是千羽寒的佩刀,如今千羽寒失忆,关于这柄刀的特性恐怕没有第二个人了解。如今持有沉鱼的人很可能不知道沉鱼的杀伤力会这么大毕竟,除却沉鱼造成的那道伤口,容舒受的还都真是些皮外伤。 车非寂突然的安静让百里冥彦以为他被说服了,微微松了一口气,忽然百里冥彦感受到一股异样的气息,他猛地站起来转眼就见车非寂已经窜了出去,追随着一闪而过的黑影消失在密林中。 怎么了,你怎么在院子里? 听到千羽寒的声音,百里冥彦止住了想要追过去的步子,迅速调整表情转身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道:我有点睡不着在院子里坐一会儿。 千羽寒扫见院中石桌上两盏茶杯,便问:车非寂呢? 百里冥彦一顿,有些不自然的接口道:他去容舒哪里了,还是不放心 这样那我回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毕竟黄泉谷已经不安全了。 说完千羽寒转身离开,月光下他披着白衣的身形显得有些清瘦,仿佛七年前那次劫后余生对他造成的创伤已经刺进了骨子里,即使花了七年时间依旧无法痊愈。 这个时候,百里冥彦突然有一种冲上去抱住千羽寒的冲动。 小寒 夜晚的理智到底抵不过感性,百里冥彦还是没忍住喊住了千羽寒,千羽寒停住脚步,但他却没有回头。 百里冥彦也庆幸他没有回头,他怕一看到千羽寒的眼睛,所有的话就又说不出口了。 你今天问我,如今我对你到底是何种感情 不用回答了。 千羽寒忽然打断百里冥彦,他微微侧身,头发遮住了眼睛,但百里冥彦能感觉得到千羽寒的冷冷目光。他说:你不用回答了,我怕听到了猜想中的答案心里会有负担。 百里冥彦猛地顿住,一瞬间时间仿佛拉回到七年前的某一个夜晚,千羽寒拉着他受伤的手为他悉心包扎,很少见千羽寒这般认真的模样,他一时看得呆了,就听千羽寒用调笑的语气半嘲讽半玩笑地说:别这样冲着我傻笑,上一个这样笑的人对我表白了 因为这一句玩笑话,本该气氛僵硬的夜晚忽然就变得轻松起来。后来百里冥彦回想,应该就是从那个夜晚开始,他慢慢陷入到一个名叫千羽寒的漩涡中。 再后来,千羽寒对他也是开玩笑似的语气说了一句话,让他对千羽寒的态度变得小心翼翼。 千羽寒说:如果爱上我也不要告诉我,否则我会有负担。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我一直在考虑,如何在两周之内完结这篇文 对于我这种拖延症患者来说,貌似有点难。/(ㄒoㄒ)/~~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千机阁主 车非寂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而百里冥彦依旧坐在院中的石桌旁。他心绪繁杂,一直到车非寂走近了才察觉。 什么情况?百里冥彦抬起头问车非寂。 车非寂轻叹一声摇摇头道:一直追到谷外都没追得上,是个轻功了不得的人。 看来,他们的触手已经伸到这座竹屋了顿了顿百里冥彦无奈道:看样子,我们必须离开了。 可是,容舒的情况不能车马劳顿,谁也不知道沉鱼造成的伤口会不会蔓延,若是轻举妄动,我怕 恋耽美 >千言——鸣熙(46) 百里冥彦心中明白,车非寂绝不会让一丝一毫可能威胁到容舒性命的事情发生。便点头道:在容舒伤口愈合之前我们先留在这里,再不济还有我们两个顶着。再说,他们昨夜就已经摸透了黄泉谷,明知道谷内只有你我两人可以战斗却迟迟不攻进来,说明他们也在等待着什么所以,我推测至少在这几天内他们还不会有大动作。 车非寂点头,眼神略微安定了些,随后和百里冥彦打了招呼就去照看容舒了。 等车非寂走后,百里冥彦从袖口掏出一支短笛,一阵响亮的笛声刺破密林后不久,夜色中黑枭腾空而出最后停在百里冥彦面前的石桌上。如果不出差错,今夜谷上清他们就能看到百里冥彦的密令,最迟明晚就可以赶到。 这些人袭击黄泉谷,目的不明,来路不清,难以预料他们下一步的行动,目前确实没有什么危险,但谁也不能保证今后的某一天他们不会突然袭击。 眼下千羽寒的情况也令百里冥彦疑虑重重。他变幻多端的态度令百里冥彦时常觉得他好似恢复了记忆,又好似没有恢复。时冷时热,时远时近,百里冥彦竭尽全力都没能抓到他影子的尾巴。 容舒伤势不稳,车非寂无法完全信任他而这黄泉谷就像是一座孤岛,隔离了外部后,当危险袭来,身处其中的人难保不会互相猜忌。 想到此,百里冥彦第一次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如此的复杂多变,说好了要一起走下去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走到自己的对立面上,兵刃相向。 一阵夜风刮过,云层飘移遮住了月亮的半边脸,月色隐没,光线收拢。这个秋天的黄泉谷注定无法安眠。 谷上清比想象中来的更快,翌日正午刚过他带着四五个暗部密使出现在了黄泉谷。 其实谷上清在未接到密令前就已经出发了,他是为了传递一个消息。而当百里冥彦和车非寂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几乎推翻了他们先前的一切猜想,让百里冥彦又重新审视起韩云洛这个人,而不是把他当做千羽寒。 时过七年,千机阁重现江湖,带领黑白使攻上巫山穹顶,抓走了霍家家主霍廉! 千机阁主?! 百里冥彦全身一震,抬高了声音道:怎么可能?!他明明在这里,怎么可能带领黑白使去袭击霍家! 谷上清仿佛全然不闻百里冥彦的质问,接着道:这是发生在七天前的事情。然后四天前,千机阁又袭击了七绝山庄,伤了少庄主百里冥祁。说到这里谷上清停下看了一眼脸色突变的百里冥彦接着道:听说伤得很重,恐怕今后右手再也不能使兵器了 不可能,千羽寒不可能伤害冥祁的,就算是百里琛对千家做过什么,他都不会伤害无关紧要的人 无关紧要的人?谷上清冷冷一笑,道:冥彦,你觉得七绝山庄设计灭了千家,七绝山庄的少庄主是无关紧要的人? 百里冥彦摇头道:这些事情都是百里琛和一个神秘人做的,冥祁他虽然知道一些,但凭他的力量也无法改变,终究也只是被利用而已。凭什么上一辈做的孽非要牵连的后辈?! 谷上清微微一愣,随后摇头无奈轻叹道:冤冤相报,父债子偿。这就是江湖啊 不管七绝山庄如何,也不管百里琛对他是如何漠视,对千家是如何不择手段百里冥彦都知道,只要他还姓百里,就不能抛开血缘之亲。百里冥祁始终是他的亲兄弟。 冥祁受难,百里冥彦不能不管。 百里冥彦真气躁动,一时难以自控猛地捏碎了茶杯,碎瓷断面割破了手指,鲜血流出滴落在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车非寂也是一头雾水,急躁道:千机阁只听令于羽寒,如今千机阁重现江湖,一上来就以复仇的姿态挑衅两大名门,而且来势汹汹似乎无人可挡。就算霍家七年前失了家主和少主,遭受重创,但也不至于今天丢了家主。若是羽寒亲自出手,霍家的确有可能挡不住,可是 车非寂话没有说完,但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若如今在千机阁中的人是千羽寒,那么黄泉谷中的韩云洛又是谁? 那个千家家纹是怎么回事?似是证明身份的旧伤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他真的只是一个和千羽寒长相极其相似的人,然后被人抓去利用,不择手段损坏了他的记忆,盗取千家秘技为他纹身,再弄一身旧伤,假冒千羽寒就是为了混到百里冥彦身边? 最令人费解的是,这个韩云洛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表现出来他的某种目的。 先不说天下有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就算有,千家家纹是千家独有的秘技,千家七年前就被灭门,除了千羽寒和失踪的千里、莫轻湘无人生还,韩云洛背后的人又是如何习得秘技,为韩云洛纹身的? 冷静下来,仔细思考的话,就会发现制造一个韩云洛难度太高,但带领千机阁黑白使攻击霍家和七绝山庄的人谁都没有见过,至少百里冥彦没有亲眼见过,若真要说假,恐怕那个千机阁主是假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 或许是碎瓷刺破皮肤的疼痛忽然让百里冥彦冷静了下来,大脑恢复理智之后立刻就想明白了这个中缘由,而千机阁主的突然出现倒是让百里冥彦对这昨日困惑他们的袭击者有了新的猜想。 昨天破了迷林阵,攻击了容舒的黑衣人说不定就是千机阁,而他们的目的也很明确,就是为了接触他们真正的阁主,千羽寒! 百里冥彦接过谷上清递过来的手帕,轻轻擦掉手指上的血,扫了一眼车非寂,还是选择先不说出这个猜测。毕竟千机阁一众到底由谁率领还不知道,是敌是友还要再作考虑。 楼里最近怎么样?百里冥彦转而问道。 谷上清道:就如前几次报告的那样,没再出什么事情,之前押镖丢失的东西也找回来了。这次七绝山庄被袭,百里琛倒是再没工夫管你了。 百里冥彦轻叹一声,眼看窗外日光已经偏斜,便起身道:你一来就说这么多事情,都没缓一口气,先让楼里的兄弟们吃些东西休息一下,这段日子你们就先留在这里,毕竟容舒重伤还未醒,黄泉谷也被破,需要有人守着。 谷上清点头道:好,楼里的事情都交给上官哲了,你也不必太操心。 嗯。百里冥彦有些疲惫的伸了懒腰便道:我去看看小寒,休息一下。关于千机阁主的事,还有沉鱼刀的事情再细细考虑一下,这其中端倪太多,一时半会儿得不出什么结论,不能急。 这话是说给车非寂听的,车非寂心中雪亮,经过了一晚上他也冷静了下来,如今听百里冥彦这般提醒也是点点头道:的确不能着急,昨夜是我失态了。 百里冥彦摇摇头没有再说话径自离开了,等他的脚步声远去消失后车非寂才转向谷上清疑惑道:你不觉得他冷静过头了? 谷上清却摇了摇头道:不,凡是与千羽寒有关的事情他都不可能冷静,但越是这种四面楚歌草木皆兵的关头,他越是思考得清楚,若是都想明白了他就会回归平静,然后行动。 车非寂皱眉:你的意思是,百里冥彦他其实已经明白了前因后果,解开了这诸多事情中的疑惑? 谷上清道:我不敢保证,但他至少已经确定了他最看重的事情,所以内心不再动摇。 他最看重的事情? 谷上清无奈一笑道:这么多年,他看重的无非就是那个人,这明眼人都看得到。 车非寂恍然,随着谷上清无奈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实在码不动字,或许是太热了~~~~(gt_lt)~~~~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一生一世 恰值日落黄昏,百里冥彦推门进去,只见夕阳的温暖色泽将房间渲染成一片金黄,而千羽寒就安静地站在窗边,侧首凝望。 百里冥彦见过千羽寒的很多模样。不可一世的他,桀骜不驯的他,自信嘲讽的他,亦或是冷血无情的他独独没有见过像如今这般安静平和的他。 在黄泉谷养伤的这段日子,千羽寒经常这样站在窗边,他的眼神总是飘忽不定,眼底总是氤氲着一层若有若无的伤情,那种感觉像极了下一秒就要离别的悲伤。 百里冥彦忽然觉得他好像从来没有认真了解过这个人。七年前,他还是个小孩,总是被千羽寒折腾调笑,牵着鼻子走没有机会了解;而如今,千羽寒失忆,各种事情谜团重重,令人身心俱疲,他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陪他说说话,听听他的心声。 一个人忽然失忆,还落得一身伤,苏醒的那一刻多半是惶恐害怕的,他没有机会陪千羽寒度过那段时光,在重新相逢的时候竟然也没有意识到,接近一个人最好的方式不是把他绑在身边,而是心灵上的靠近。 小寒 闻声,千羽寒转过身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问道:谷上清有没有救容舒的办法? 百里冥彦摇摇头,转而道:你感觉怎么样了?这段时间容舒受伤没办法再帮你医治 千羽寒忽然出声打断道:不必了 百里冥彦微微一愣,只听千羽寒接着道:后背的线已经拆掉,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我有点想出去走走,你能陪我么? 原来是说伤好了,百里冥彦莫名松了一口气,微微一笑道:好。 傍晚的黄泉谷飘散着一股秋日露水的清香,沿着竹屋一直往深处走就能看到一条河,名曰若水,是若水而非弱水。而河上有一座桥,名曰安息桥。 听容舒说过,这谷中的一切都是都是他师傅命名的。他说,师傅不想这水上的桥被叫做奈何桥,所以给这河水起名若水,意为若有机会便重新来过。奈何桥太悲伤,总有种死者到了黄泉还不甘人世无法安息的感觉,所以称桥为安息桥,望死者安息生者释怀。 百里冥彦和千羽寒顺着若水河来到安息桥旁的时候,夜幕已经彻底将山谷笼罩,看到玉盘东升光掩星河,百里冥彦才想起原来今日已是中秋,正是世人团圆欢聚的幸福时刻。 原来今日是中秋。 说话的人是千羽寒,百里冥彦停下脚步扭头看他,银色月光下他白釉般细腻的皮肤泛着一层淡淡的薄光,精致的面容一片柔和,琉璃般的浅瞳中含着淡淡笑意,美得不可方物。 这是他认识的千羽寒,却不是他记忆中的千羽寒,但无论是哪一个,都是一生牵绊着他的人。 百里冥彦转过身,定定地看着千羽寒。他想把昨夜没有说完的话说完,他想对这么多年的日夜思念做出一个交代。 小寒 别叫我小寒才开了个口就被千羽寒打断了,千羽寒略有些懊恼道:我现在知道我就是千羽寒,年龄应该比你大吧,凭什么一个小孩子还要称呼我为小 百里冥彦立马开口反驳道:我不是小孩子!说完就觉得这样的对话似曾相识。他真的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经常对千羽寒宣誓般的多次申明自己不是小孩,别人说他是小孩都没有关系,唯独千羽寒。只要千羽寒说一次,他就要反驳,倔强得像头牛。 如今,百里冥彦已经不是小孩,他摇头笑了笑道:你的确比我大,但你看看河水里你的影子百里冥彦忽然走近,微微躬身,凑近比自己矮了半头的千羽寒,在他耳边呓语般低声道:你觉得我称呼你小寒有什么不对么? 千羽寒顿了顿忽然噗嗤一声笑了,他无奈道:随你怎么叫吧。 靠近了,百里冥彦能感受到千羽寒温热的气息落在耳边,而他忽然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温度点燃了,心里一旦燥热起来就难以自控。他低头嘴唇在千羽寒侧脸上轻碰了一下,接着道:小寒,我喜欢你。 忽然间,河岸边飞鸟惊起,月色被薄云掩盖,光线瞬间就暗了下来。下一秒,无数温黄的光点从泛黄的芦草丛中飘浮而起,宛若深夜游灯明明灭灭,倒映着涓涓流淌的河水,造就一片荧光星海。 可是,这般人间奇景依旧敌不过千羽寒的眼睛,任凭荧光环绕,星海璀璨,百里冥彦依旧凝视着千羽寒,目不转睛。 这样的凝视,是一种逼视,更像是一种渴求,他希望千羽寒能够不逃避,能够清清楚楚地给他一个回答。 小寒,你听清楚了么?我说我喜欢你、心悦你,想和你生生世世都在一起,直到天荒地老,我 百里冥彦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一双微凉的唇堵住了,这样的触感真实又虚幻,不似初吻喂药时那般霸道,却又强势到令人无法抗拒。 百里冥彦最初的惊讶很快就沉沦在了这个吻里,百里冥彦从开始慢慢回应到最后沉溺疯狂,所有的相思情长仿佛都融化在了这个缠绵的吻里,唇舌交缠间,是道不完说不尽的爱意。 一吻结束,两人皆炽热躁动,难以自持,千羽寒好像早就知道百里冥彦的敏感之处一般,攀着他的肩膀在他侧颈处吻了一下,结束之时舌尖还有意无意的扫过。 百里冥彦是个正常成年男人,这样过分的挑逗自然会顶不住,更何况此时怀中抱着的还是他心中所系之人。 但百里冥彦还是竭尽全力忍耐着,他不想借着意乱情迷,做清醒之后千羽寒会后悔的事情。 可偏偏先开口的是千羽寒,千羽寒在他耳边低声说:小彦,你想要我么? 百里冥彦浑身一震,身体仿佛被雷击了一般僵硬在原地,只听千羽寒轻声笑了笑,最后他道:我愿意的。 不后悔么?百里冥彦问。 不后悔。千羽寒答。 芦草被压倒一片,萤火虫惊起,打破原本平静的萤河光海。 千羽寒的身体依旧是瘦,受过伤的痕迹早已经平滑,但百里冥彦一寸一寸抚摸过去,依旧感觉硌得心疼。 百里冥彦抱着他,心里确定知道,这个人是我的,过往无法改变,但从今以后我不会让他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深深的拥抱,缠绵的亲吻,最近距离的接触这些好似多少都不够,就想守着这个人,看着他、牵着他,并肩走过天涯,最后停在海角,细数过往温柔深情,如此一生。 或许是夜色太过温柔,又或许是萤火之光太过暧昧,百里冥彦完全沉溺在了这场意料之外的□□中,忽略了今夜千羽寒突如其来的主动是不是早有预谋。 恋耽美 >千言——鸣熙(47) 直到月出云散,萤火之光消失不见,百里冥彦才从这个梦一般的□□中苏醒。他替千羽寒穿好衣服,整理好凌乱的发,最后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轻灵的吻,拥住他低声道:小寒,和我在一起吧。 千羽寒笑着推开他,起身返回。百里冥彦呆愣在原地不敢追问,方才身体相合时的温情瞬间烟消云散。 就在他以为方才之事只是千羽寒一时兴起,要心灰意冷之时,千羽寒忽然停下脚步,侧首低声道:天不会荒,地也不会老,生生世世太久了,一生一世的话我可以考虑。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谎言 其实,如果百里冥彦此时能稍微冷静一点,还有点思考能力的话,也不会这般沉迷忘我,难以自拔。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不如说是英雄难敌心上人。时至今日,百里冥彦早已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风头不比当年千羽寒弱,可他武功再怎么卓绝却注定敌不过千羽寒。 千羽寒这三个字,是他一生都无法跨过的坎。 听到千羽寒的回答,百里冥彦在原地呆坐了好久才回过神来,等他起身去追的时候,千羽寒早已不见了踪影。 但一个满心欢喜的人又怎么会怀疑刚刚和自己亲吻缠绵过的人呢? 百里冥彦也没有注意到,千羽寒称呼他为小彦时的语气,像极了当年的千羽寒;亦没有注意到千羽寒最后侧首时的微笑,其中藏满了呼之欲出的谎言。 所以等百里冥彦返回竹屋,车非寂、谷上清身中镇魂香,质问他去了何处的时候,他半晌都没能反应过来这其中的缘由。 镇魂香?容舒不是百里冥彦愣在原地,他不能理解身在容舒医仙的竹屋之中,就算中了毒也早该解掉了,况且车非寂、谷上清二人内功深厚就算中了镇魂香也不会立刻被禁锢,去药房找解药的能力应该是绰绰有余。 听到容舒的名字,车非寂咬牙道:那帮人先是用镇魂香定住了我们,然后就绑走了容舒 百里冥彦从身上找出一瓶镇魂香的解药给他们二人吞下,自第一次着了镇魂香的道儿之后他就一直随身携带者镇魂香的解药。 那帮人?百里冥彦接着问道。 车非寂服下解药后僵硬的舌根才渐渐恢复,缓缓道:恐怕就是前日里破了迷林阵重伤容舒的人。 千机阁么? 车非寂摇头:不清楚毕竟没机会交手。 解药呢?百里冥彦问。 没有了。谷上清皱眉补充道:药房里一颗都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我昨天去药房还见过百里冥彦喉咙一紧,话卡在嗓子里没说出来,因为他记起在那之后千羽寒去过一次药房 千羽寒?! 百里冥彦思绪纷乱成麻,眼神中的慌乱被谷上清敏锐地捕捉到了,还没等百里冥彦整理清楚,谷上清就问:千羽寒呢? 百里冥彦想都没想就回道:他先我一步回来忽的百里冥彦顿住,谷上清既然这样问了,就说明先一步离开的千羽寒并没有回来! 不,不会是他的,他还没有恢复记忆 记忆?他真的没有恢复么? 百里冥彦回忆起方才千羽寒的一言一行,他的举止微笑,此时此刻百里冥彦才察觉出其中的端倪。 他称呼百里冥彦为小彦,这样熟悉又久违的称呼,百里冥彦竟然没有察觉。 在那个时候百里冥彦就该发现,眼前的人早已不是自己靠近一点就会害羞紧张得心跳加快的韩云洛了。 容舒是什么时候被劫走的? 大约一个时辰前。 一个时辰前,那个时候百里冥彦还在若水河旁,和千羽寒在一起。 到此时,百里冥彦总算明白了,虽然不想承认,但他却不得不面对现实,千羽寒是刻意将他引开的,至于他的记忆十有八九是已经恢复了。 可是,只是将他引开完全不必不必以自己的身体 百里冥彦越想越乱,恨不得现在就抓住千羽寒问个清楚。如果他真的已经恢复记忆,记起了前尘恩怨,记起了曾经的师徒关系,那他为什么还会接受自己,为什么还要说那样的话?如果真的只是利用,何必如此深情假装? 不等谷上清再说话,百里冥彦转身就走,如果现在去追,应该还来得及。 谷上清摇了摇头轻叹道:恐怕千羽寒的记忆已经恢复了 什么?车非寂惊道。 方才我提到千羽寒的时候,冥彦脸色突变,他应该是想到了什么谷上清道:做一个简单的假设,如果方才袭击我们,劫走容舒的是千机阁的人,那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们已经被镇魂香控制,而没有解药,这里分明是医仙的居所?他们之所以敢这样大胆攻进来,只有一种可能,我们这里有人透露了消息。 车非寂皱眉:那有没有可能是你带来的人中,有人 这个不可能,七殇楼暗部的密使我可以保证进入黄泉谷之后便没有和任何人接触过,也没有传信的工具。 谷上清无奈苦笑道:其实你和冥彦一样,总是为自己重视的人找借口,分明他自己都没有想要隐藏。 车非寂道:你的意思是千羽寒拿走了药房的解药,引开了百里冥彦,然后千机阁攻入劫走容舒? 谷上清点头:不错,这也就能解释他们为什么要劫走容舒了。 车非寂终于不再挣扎,认可了这个残酷的推测:无论是伤,还是记忆,千羽寒都还没有完全恢复,他还需要容舒。 百里冥彦急速在密林之中穿梭,快得几乎要化成一缕黑风。 或许是太过紧张,又或许是有点害怕,百里冥彦习惯性的摸了一把腰间原来挂弦月的地方,发现方才出来得太急,竟然忘记了带弦月。 就仿佛是一种预示,百里冥彦这一次注定带不回千羽寒。 不出一刻钟,百里冥彦就来到了黄泉谷口。 迷林阵外,黄泉谷口,有一块一人多高的山石,好像是从山上塌落的一块。它就屹立在道路的旁边,周围三米之内都没有树木,仿佛是黄泉谷的地标。 百里冥彦冲出林子一眼就看到了伫立在山石之上的人。 月光倾泻万里,银辉洒落在那人身上,照得一袭白衣宛若神祇。 千羽寒背对着他高高的立于山石之上,手提一柄纯黑无护手窄刀,刀柄以雪色缎带缠绕,末端两缕雪缎随风轻扬。 听到动静,千羽寒回身,看到百里冥彦后似乎轻轻笑了一声,道:来了。 百里冥彦不言,只是定定地凝视着黑夜中千羽寒那双琉璃浅瞳,似乎是竭尽全力想把它看穿。 不说话么?千羽寒轻笑:你不说,我就走了。 百里冥彦一顿,原来他刻意等在这里是为了和他作最后的道别么?可是百里冥彦张了张口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好吧,那就此别过。 说罢,千羽寒缓缓转身。忽而夜风起,风吹动流云遮住了清亮的月光,千羽寒白色的身影瞬间就隐没在夜色中。 等等等!百里冥彦发觉自己的声音竟然有些微微颤抖,他深吸了口气,握紧了拳头缓缓道:小寒你对我到底是何种感情,还是说,一丝情义也无? 千羽寒身形顿住,他肩膀轻轻抖了抖,似乎是笑了。百里冥彦不知道此时此刻他露出的笑容是不是嘲笑,嘲笑他被利用了还不知道,嘲笑他到了此时此刻还能天真的问出这句话来 千羽寒回过头,光线太暗看不清他表情,只听他用掩去笑意的嗓音缓缓道:憋了半天,你就想问这个问题么? 是,百里冥彦的确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千羽寒是不是记忆全部恢复了;袭击他们劫走容舒,是不是他下令千机阁做的;以及此时他手中那把刀,是不是传说中的妖刀沉鱼,又为何会在他手上 太多太多的疑惑,太多太多的问题,想要千羽寒亲口给他一个答案。但是,他最想知道的还是在千羽寒心目中,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百里冥彦抬起头,想要努力看清千羽寒,他肯定道:是,我想知道你到底是如何看待我的? 长久的沉默之后,千羽寒似乎是轻轻叹息了一声,最后他道:七年前的臭小子终于长大了。 说罢千羽寒转身跳下山石,消失在百里冥彦视线里。几乎没有停顿,百里冥彦提气就追上去,绕过山石,抬头就迎来一道黑色的刀影。 沉鱼刀擦着他的侧脸劈下,百里冥彦侧身闪躲,下一秒千羽寒沉鱼刀脱手反手接住,瞬间就以刀刃抵住了百里冥彦的脖颈。 刀势虽然在距离脖子半寸处停下,但百里冥彦依然能清晰得感受到这柄妖刀的寒气,就好似为千羽寒量身打造,与他身上的寒意浑然一体。 到此时,百里冥彦已确定无疑,这柄刀就是妖刀沉鱼,而千羽寒的功力也基本恢复。 那么剩下的疑问就是,他是何时恢复记忆,何时恢复功力,失忆期间的事情还记得多少? 所有的温情是不是都是他早有预谋的谎言,一言一行,都只是骗局的一环? 但千羽寒只给了他方才提问一次的机会,百里冥彦再没有机会与他好好说话。 千羽寒握着沉鱼,眼神锋利,他道:回去吧,你我缘尽于此,别再逼我出手。 谁知百里冥彦对脖下的沉鱼刀恍若未见,他任凭刀刃割破皮肤逼近千羽寒苦笑道:难道所有都是我一厢情愿,方才的温情也只是我的黄粱一梦么? 千羽寒不言,目光却垂了下来,不知心中作何想。 百里冥彦接着道:小寒,其实你那个时候的最后一句话是真心的对不对,你说一生一世可以考虑 闭嘴! 百里冥彦不理睬,继续道:记得你还是韩云洛的时候说过的话么?你说想要平淡,那我就陪着你平平淡淡过一生好不好。你退出千机阁,我放下七殇楼,就我们两个去山上建个小屋,就这样彼此陪伴过一辈子 别再说了。千羽寒沉声道:小彦,那你也应该记得我说过,如果你想一直陪着我,那我应该是韩云洛而不是千羽寒而如今站在你面前的人是千羽寒! 说罢,千羽寒左手抬起带着一股强劲的气力将百里冥彦震开,挥动沉鱼在百里冥彦倒下的地方划出一道深痕,意为警告。 沉鱼虽为妖刀,却无毒,只是伤口愈合缓慢千羽寒收刀,转而冷冷道:以此为界,若再上前,我便不会留手了。 百里冥彦没再来得及说一句话,千羽寒便飞掠离去,空留地上那道深痕锥心刻骨。 第77章 难解衷肠 一直等到夜色将尽朝阳初升谷上清和车非寂才等到百里冥彦返回,可他们等到人却丢了魂。 百里冥彦把在千羽寒房间发现的镇魂香解药给早已瘫软在地的二人喂下,便一声不吭地出去了。 大约调养了半个时辰后二人终于可以自由行动,谷上清艰难地坐起来一边揉着酸软的腿脚一边无奈苦笑道:没想到有一天我竟然会中了镇魂香的招在他长久以来的意识中,镇魂香是一种十分无脑的制敌之法,可他今天终于承认无脑之法的确很有效。 车非寂心不在焉,紧锁着眉头久久没有搭话。 你不用担心容舒。 怎么能不担心,百里冥彦没有带回羽寒,以羽寒恢复记忆得知所有恩仇旧怨之后的心情,能好好对待曾为七绝之一的容舒么?!车非寂心乱如麻,根本不敢想象千羽寒面对七绝山庄时的滔天恨意,他知道那肆意疯长的恨意根本没有人能够克制! 反观车非寂的急火攻心,谷上清就淡定许多,一边暗自运气恢复功力一边从容道:你觉得千羽寒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车非寂一愣,旋即道:应该就是这几日,容舒受伤之时他应该还没有完全恢复 谷上清:那你觉得千羽寒为什么要带走容舒,而不是直接杀了他解恨?或者说为什么他偏偏要带走容舒而不带走同为七绝之一的我? 被谷上清这么一问,车非寂恍然,紧张的神色瞬间舒缓下来,了然道:因为容舒是医仙,他刚刚恢复记忆和功力,身体各方面都不稳定,他需要一个医生帮助他修养恢复! 见车非寂终于开窍,谷上清倍感欣慰,他点点头:所以现在应该担心的不是容舒,而是我家的傻楼主啊 清晨薄雾笼罩下的黄泉谷像一座来路不明去路不清的迷谷,百里冥彦浑浑噩噩拖着僵硬的身体迷失其中,等到朝阳红日将谷中的雾气驱散他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来到了安息桥旁。 若水从桥下缓缓流淌,溪水潺潺露珠黄苇,怎么看都是一副人间美景,只不过短短一夜,却已是斗转星移物是人非。 看着桥边被压倒的一片芦苇,百里冥彦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脑海中还清晰印刻着昨夜的一切:悸动兴奋缠绵温存,那个人的肌肤、那个人的呼吸、那个人的音容笑貌一幕幕一声声,分明都近在咫尺,转眼却咫尺天涯。 自从确定千羽寒的身份,百里冥彦一直希望他能够恢复记忆,想起过往所有的一切。可他只记得年少的相识、记得相遇相伴的美好,却忽视了最不该忽视的一点千羽寒的恨。就正如他手掌心的断掌伤疤,虽早已愈合,可每次摸到那条疤,百里冥彦依旧会记起当时钻心的痛,况且千羽寒所经历的岂止一道伤那么容易愈合? 该怎么做?帮着千羽寒去报仇吗?灭了七绝山庄? 百里冥彦闭上眼睛,痛苦地摇了摇头,他做不到,那是生他养他的地方,百里琛再怎么卑鄙恶毒那也是他父亲,他可以选择与父亲决裂,却不能去做弑父的凶手! 痛苦、挣扎、煎熬,所有的一切宛如千斤巨石压在他胸口,只是喘一口气都觉得艰难可他只是想好好喜欢一个人啊!只是单纯想拼尽全力去爱一个人怎么就这么难?就因为他是百里家小少爷而那个人是千羽寒么? 恋耽美 >千言——鸣熙(48) 等到谷上清找到百里冥彦的时候已经夜幕四合月上中天,刚刚过完中秋节,头顶的月亮竟比中秋当日的还要圆,圆的太过虚幻让人觉得所谓相守相伴都只是镜花水月。 百里冥彦躺在若水之畔,半边身子泡在溪水中,周身温度随溪水流走,心也一点一点冷却。谷上清看到半死不活的人,提步过去也不管这个人是不是七殇楼楼主他的主子,抬脚就是一下,直接将百里冥彦整个囫囵踹进了溪水里,随后往桥上一坐,把一坛天子醉咣当一声搁在身旁木桥板上,嘴里叼着根芦苇须仰面躺下等着百里冥彦上来。 百里冥彦心神混沌冷不防被一脚踹下去,呛了一大口冰冷溪水,瞬间清醒过来,他扑腾着从及膝的溪水中站起冷冰冰瞥了眼谷上清并不打算说话,却在目光移开的前一秒发现了天子醉。 也不顾衣衫全湿秋风刺骨直接上前拆了天子醉举坛就是一大口,不愧是天子醉,入口辛辣酒香绵长,才一口入喉就感觉胸口被一把火点燃了,先前入水的冰冷凉意瞬间消散不见。 好酒!百里冥彦大喝一声,紧接着又仰头一通猛灌。 眼看着爱酒被别人咕咚咕咚喝下,谷上清强忍着心痛没劈手夺过来,而是任由他放开了喝,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才懒洋洋的起身从摇摇晃晃的百里冥彦手中夺下酒坛。 谷上清晃了晃坛子,不悦的砸了咂嘴,心叹:好好一坛私藏天子醉就被这人给白瞎了。另一方面他也暗自感叹百里冥彦是个隐藏的海量,以天子醉的酒劲儿,这人居然一口气喝的快见坛底才有醉意,要知道普通人可是三碗必醉。 谷上清仰头把剩下的酒喝光,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这才拉着脚下虚晃的百里冥彦在桥头坐下。 人走了?谷上清随口道。 百里冥彦歪头瞅了他一眼,虽脚下不稳脑子却还清醒着,不问也知道谷上清在说谁。 走了 谷上清:没拦住? 百里冥彦没说话,良久才苦笑一身扭头道:换你你能拦住? 谷上清一愣,旋即释然:若是他想走,要强拦还真没人拦得住。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谷上清宽慰的话几次到嘴边都终究没说出口,他只要一看到百里冥彦那一片死寂的眼神再多言语都只是空口无情。反倒是百里冥彦突然开口道:上清前辈,你闯荡江湖这么多年,有没有爱过什么人? 谷上清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问得懵住,竟然真的开始思索起这个问题,恍惚间似乎想到了什么人却又转而不答反问道:你对千羽寒果真是动了真心了? 嗯,真心的。百里冥彦几乎没有犹豫便给出了这个答案。 谷上清脱口道:可他曾是你师父! 那又如何?他戳了戳胸口涩声道:这里爱上的时候可不管什么身份。 借着清冷的月色谷上清清晰的看到百里冥彦眼眶一下子红了,他的眼里有挣扎,有呼之欲出的爱意,却唯独没有迟疑。这个他七年来看着长大的孩子眼里对自己的真心没有丝毫怀疑,他十分确定自己的心意,也正因为这般确定才让他此时此刻如此痛苦。 换做是其他什么人,名门大派的掌门千金或者是江湖传言里的世外仙子,他谷上清第一个帮自家楼主出头去追,哪怕是赔上这多年不曾现世的脸皮,只要楼主喜欢,他都可以豁出去。可为什么这个傻小子爱上的人偏偏是他,那个不可一世桀骜不羁的千羽寒,那个江湖人闻风丧胆却又被武林同盟通缉肩负一身血仇的千机阁阁主千羽寒? 也不管谷上清有没有听他讲话,也或许是天子醉的后劲儿上来了,百里冥彦自顾自继续道:七年前我年少无知,被百里琛利用我曾经一度以为是我害死了他这七年来我自立门户四处招揽押镖生意东奔西走都是为了找他,寻寻觅觅一年又一年,我一次次死心又一次次自我欺骗不肯放手。日子越久我就越想他,只要一闭上眼睛脑子里想得全都是他 我以为是自责,是后悔,对他更多的是感激,但不是的那些都是我自己的借口。当我看到韩云洛的时候就知道了,我对千羽寒是真真切切的动心,是心悦是爱慕,是想要共度一生携手相伴的喜欢。所以当我在韩云洛身上看到千家祥云文身的时候开心得几乎要疯掉,这么多年终于让我找到了 谷上清就这样静静听他讲述,就像是听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讲述他心心念念的姑娘,眼角唇边皆是爱意。 听着听着百里冥彦突然不说话了,紧接着便听到咚一声,谷上清一惊扭头却见百里冥彦睁着眼睛直挺挺栽倒在桥面上,下一秒一滴清泪从他眼角滑落。 谷上清猛然顿住,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扭过头去假装没看到,紧接着就见百里冥彦抬手捂住了眼睛,沙哑的声音一字一顿道:可我终究把他弄丢了 一连七日,百里冥彦日日在若水之畔借酒浇愁,谷上清只是每日定时定点送上一坛烈酒和一碗淡粥。再厉害他也只是肉体凡胎,禁不起这样自我摧残,多多少少饭总是要吃上些的。 车非寂早已等不了百里冥彦,独自出谷往郦洲去了。千羽寒恢复记忆定然是去往郦洲千机阁,沂水千家早已覆灭,他能够依仗的就只有千机阁。无论能否找到容舒,去郦洲等着总归有机会。 谷上清也没闲着,在千羽寒恢复记忆离开黄泉谷的第二天就通知了暗雾楼一众暗部将这个消息传达给了各个分楼,安插眼线在郦洲、辽沂乃至京城各处打探千机阁的蛛丝马迹。 又是一个冷夜,谷上清从地窖里拖出最后一坛酒,揩去封口灰尘心里满是不舍。这是他寄放在容舒这里的最后一坛天子醉了,这么多年他每次来容舒这里疗伤总要喝上一坛,好像没有酒他的伤就好不了。本以为这些存量还够他多受伤几次的,没想到再多的血肉之伤都抵不上一次情伤。 当谷上清将天子醉放在安息桥上的时候百里冥彦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冲过来扯掉封口就仰头喝起来,谷上清看着他颓败的面容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他冲上去将才喝两口的酒坛劈手夺下,一坛上好的纯酿生生洒了半坛。 你干什么?!百里冥彦大声呵斥道。 是你到底在干什么?!谷上清大喝道:你就是烂在酒坛子里千羽寒也不会回来! 百里冥彦没有说话,垂着头欺身上前想要夺谷上清手中的酒坛,不料谷上清随手一抛,酒坛砸在溪畔青石上啪啦碎了一地。 百里冥彦显然没想到嗜酒如命的谷上清会这样糟蹋好酒,愣在原地望着破碎饿酒坛许久没有回神。 谷上清看着他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气从中来,怒道:百里冥彦!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这么多天你伤心也该伤心够了!我就不懂,你找了人家七年,如今终于确定这个人还存活于世,你难道不该开心吗?就因为人家甩了你,你就一蹶不振? 谷上清忍无可忍:是个男人就去追回来,在这里躲着自我麻痹算什么! 百里冥彦毫无生气低低道:追不回来了 谷上清简直像上去抽他两巴掌:你追都没追就说不行,你这七年的执着哪儿去了?都说人死了你偏不信,犟得像头牛,如今活生生的人在这里你却怂了,我真的是瞎了眼了,跟着你这么个怂包! 百里冥彦对谷上清的控诉恍若未闻,如失魂病人一般喃喃低语:我爹害死了他全家,我却疯狂的爱上了他。我知道是我爹错但我却不能帮他报仇,那始终是我爹啊百里冥彦痛苦的摇摇头:他接下来一定会找七绝山庄报仇,我爹他是武林盟主,这样下去只会让他成为武林公敌,我 百里冥彦捂住胸口缓缓弯下腰,心好似要裂开一般,连日来靠酒精麻痹的神经又开始一阵一阵的抽痛,他一直不去深想千羽寒接下来要做什么,也不敢深想,哪怕这个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我就问你一句话谷上清三两步走过去提起他的衣襟强迫他抬起头:你现在能不能彻底放下千羽寒? 百里冥彦摇摇头,涩声道:我把这个人放在心上太久了,他已经成为我心脏的一部分,怎么可能割舍 好!谷上清大喝一声,痛快道:既然你心意坚定那就放手去做,他要一意孤行复仇成为武林公敌,你就必须将他拉回来,也只有你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刚回来就要写刀子,我真的是相当难受,酝酿气氛ing 第78章 故颜未改 是夜,郦洲城外,前往辽沂方向的官道上一行十几名黑衣人纵马飞驰其上,他们个个身着黑衣斗篷,带着黑色月牙笑眼的面具。领头的是个身形瘦削的姑娘,姑娘并未带面具,只是蒙着半边脸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光看这双眼睛都能猜到蒙面之下应该是张如花美颜。 一行人纵马至郦山脚下驿站,此处已离辽沂不远,顺着山脚再行几十里便可到,不料这些人却在驿站安置了马匹往郦山上去了。 夜黑风高,郦山之中处处都是豺狼虎豹但这些人似乎毫不在意,轻车熟路飞速穿过层层林海,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居然在林海掩映中看见了一处庭院楼阁。 为首的姑娘提步往庭院奔去,她行色匆忙连门都不愿敲直接脚步轻点凌空跃起一个跟头就翻过院墙往阁楼奔去了,院内暗处有多名黑衣人巡视,却未阻拦姑娘任她往内阁而去。 师兄姑娘一进门就大喊大叫:师兄!师兄 一位形容俊朗的白衣青年从楼上走下来对姑娘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轻湘师姐,嘘师兄他刚睡下 千里小师弟,师兄他他真的回来了吗?莫轻湘尽量压低了声音,说出来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在微微颤抖。 千里点点头,虽然强行压制着激动的心情,嘴角却止不住的上扬,他道:我亲自接他回来的,还能有假? 莫轻湘点点头:对,你是不会骗我的,师兄他他真的回来了知道千里不会骗她,但她却一阵一阵的眩晕,觉得是自己太过思念出现了幻听。 七年,整整七年!多少个日日夜夜她都在盼望师兄能平安回来,可一想到他是从生死崖重伤坠落,又不得不凉了心。但只要不见尸体,就不放弃,别说七年,就是十年二十年,她都会一直找下去! 如今终于找到了,终于莫轻湘两三步跳上楼激动道:他在那里?我要见他,就是看一眼就好,就看一眼 千里忙拦住道:师兄伤还未好全,还是先让他休息吧 莫轻湘一顿,惊道:他受伤了?脱口而出后又恍然,当时受了那么重的伤,又从生死崖坠落,能活下来已属不易,怎能没有伤。 似乎看出了莫轻湘的疑虑,千里安慰道:只是一点小伤,当年生死崖受的伤已大好,只是师兄恢复记忆没多久,还不能全部接受 闻言,莫轻湘垂下头低声喃喃道:果然失忆了,否则当初查到韩云洛的时候就不会发现不了说到此莫轻湘像是想到了什么狠狠跺了一下脚,握拳道:都怪我!当初如果我再机灵一点,就不会 是小湘吗? 莫轻湘一言未落忽然听见楼上传来一声微弱的询问,这熟悉音色令莫轻湘浑身一震,一把推开千里冲了上去。 在见到那个心心念念了七年的面容时,莫轻湘瞬间就红了眼睛,拖着哭腔道:羽寒师兄 千羽寒披着一件单衣正准备下床,迎面就被莫轻湘扑了个满怀,他微微一愣,感受到肩头的湿润后微怔的目光便化为一池柔水,他拍了拍莫轻湘的背,柔声道:哭什么,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莫轻湘没说话,只是抱着千羽寒呜呜咽咽的哭泣,哭了好一会儿听到千里上来才缓缓松开,坐在一旁抹眼泪。 千羽寒抬手揩去她眼角的残泪,调笑道:这么多年不见都出落成这么一个大美人了,还是这么爱哭。 听到师兄还能拿她开玩笑莫轻湘一下子抬起头,挂满泪痕的脸上露出笑靥,娇嗔道:我哪有爱哭,分明小时候最爱哭的是千里! 一旁默然无声的千里无辜中刀,瞪大了眼睛道:我什么时候哭了,明明是师姐你,每次偷懒被师傅抓住数落的时候就哭,那个眼泪珠子可是骗取了师傅不少同情心! 千里!莫轻湘猛地站起来中气十足吼了一嗓子:你那会儿还是个小屁孩儿,知道什么?! 千里:我怎么不知道了你嚎啕大哭的时候能把后院的母鸡都吓得生不出蛋 千羽寒:哈哈哈 莫轻湘还想反驳,却听到千羽寒笑了,猛地顿住旋即和千里对视一眼也哈哈大笑起来。究竟有多久没有这样畅快的笑过了,莫轻湘看着千羽寒深深觉得自己能看到师兄好端端的在这里真的是三生有幸。她本来有一肚子的疑问,比如师兄是怎么活下来的,是谁救了他,这些年他又是怎么过的可如今终于见到本人,却觉得过去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重要,只要人活着就好。 三人絮絮叨叨聊了一夜,这七年的思念仿佛想在这一夜全部倾诉,一直到东方见白都不愿停歇。 原来,故人犹在,是多么难能可贵。 莫轻湘同千羽寒叙述了当年沧云台血夜之后他们是如何逃生的:原来在他还未返回沧云台之前千家就被百里琛诬陷成为众矢之的,父亲察觉到此次九死一生便将残影刀托付给莫轻湘与千里,命他们带着残影先行离开,残影刀象征着沂水千家,只要千家还有一人存活,残影刀还在,沂水千家就不灭。 只可惜百里琛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不肯放过千家一人,莫轻湘与千里在沂水之畔受袭,二人拼命抵抗最后落水。当天夜里暴雨如注,沂水水流湍急二人落水之后饶是七绝山庄派上百人搜寻也未找到。第二日莫轻湘与千里被防汛官兵所救,最后辗转到了刑部尚书黎君皓手下,整整一年二人都躲在黎君皓的庇护下才躲过了七绝山庄的追杀,若不是身在官府,江湖中百里琛只手遮天他们二人早就被发现灭口了。 恋耽美 >千言——鸣熙(49) 只是残影刀在二人落水之后遗失了,拜托黎君皓去找也未能找到,不过七绝山庄似乎也没得到这把上古名刀。所以自七年前一战,残影刀便销声匿迹,至今不曾出现。 一年之后,七绝山庄对二人的追杀已经放松,千里便找机会去了郦洲想从千机阁打听千羽寒的消息,却意外遇到了浅诗诗,此后便一直留在阁中一边打探千羽寒的消息一边帮浅诗诗为千机阁暗中储备力量。莫轻湘则大多呆在黎君皓府邸,二人常靠书信交流。 黎君皓,原来是他千羽寒眯起眼睛若有所思:这下,又要欠他一个人情了。 莫轻湘却随意道:这个师兄你不必在意,君皓他一直很感念师兄当年的救命之恩,说这点小事只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千羽寒不置可否,心中却明了,饶是官府一旦牵扯上江湖纷争也不好过,黎君皓定然是费了千般心思才保住莫轻湘与千里。 千里似乎看出了千羽寒的疑虑,直接了当抖漏了重点:大师兄你不必在意,这个人情轻湘师姐她已经亲自还了说着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 瞥见莫轻湘已经红透了的面颊千羽寒恍然大悟:你还真把他追到手了? 莫轻湘面上十分娇羞嘴巴却不认输:什么啊,明明是他追的我 千羽寒不与她争论,只是看着她一脸幸福的样子轻叹道:终于把你这个淘气鬼嫁出去了! 莫轻湘脑袋轰隆一声,被这一句嫁出去轰得五脏六腑都熟透了,她涨红了脸结巴道:还还没嫁呢 千羽寒、千里:哈哈哈哈 三人又笑做一团。 话说,羽寒师兄,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和千里都长大了,你怎么一点都没变?莫轻湘打量着千羽寒那张俊美出尘的脸,眼底是掩不住的羡艳:还是原来那般倾城绝色,一点都没有老 千里没好气道:按照师兄的年岁本来也没多大,怎么被你说得好像四五十岁了一样 听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千羽寒轻轻一笑,笑容是欢喜的眼底却似有无奈。莫轻湘不理会千里转向千羽寒还欲再问却被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打断了。 一个清澈的男声从屏风后传来:喝药了。 循声望去只见一素衣男子端着一碗汤药绕过屏风缓缓走来,男子样貌十分清秀,加上一双勾魂夺魄的凤眼,着实令人移不开目光。 莫轻湘暗自惊叹这千机阁什么时候又来了位美男子,这长相是准备夺羽寒师兄第一美人的称号么?然而当男子抬起眼眸时莫轻湘便打消了心里的念头,美则美矣,只可惜眼里无光,用淡漠二字形容他都太过浅薄了,这个人的眼神就像死掉了一般,看任何人都如同在看一件死物。 莫轻湘从未见过来人,来人竟也对莫轻湘视若不见,径直绕过她朝千羽寒走去。虽然看到他的眼神时就料到会如此,但实际被无视的时候莫轻湘还是忍不住伸手想拦住他。只是手臂刚抬起来就听千里忽然对男子点头致意,十分尊敬道:容先生。 莫轻湘放下手转而问千里道:他是谁? 千里已不复方才嬉笑模样,低声道:这位是容舒,容先生,为师兄疗伤的医师。 容舒莫轻湘秀眉微蹙,半晌也没想起来江湖中有这么一号人物。能为师兄疗伤的自然不会是普普通通的医师,可自己却从未听说过哪位医师姓容,难道是自己远离江湖的这几年崛起的江湖新秀? 似乎看出了莫轻湘的疑惑,千里蹭过来把她拽到一边角落里耳语道:黄泉医仙。 黄泉医仙?黄泉医仙 莫轻湘反复咀嚼这四个字,片刻之后突然瞪大了眼睛,千里眼疾手快在莫轻湘脱口而出之前捂住了她的嘴巴,冲她一通挤眉弄眼,见莫轻湘心领神会,才缓缓松手。 莫轻湘向千里确认:七绝山庄那位?她只张了张口并没有发出声音。 千里点点头。 回过味儿来以后莫轻湘无比庆幸千里及时捂住了她的嘴巴,在师兄刚刚恢复记忆的当口提七绝山庄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思及此莫轻湘自觉不该继续留在这间屋子里,满腹疑惑还是等出去向千里问个明白,旋即对千里使了个眼色。 不用多说千里也明白,便朗声道:师兄,我先领师姐去休沐,她连夜赶来这会儿也乏了。 千羽寒点点头:你们去吧,我也累了。 得到应允,莫轻湘与千里一溜烟跑下了楼,久别重逢高兴是高兴,但也同时记起了师兄当年的余威。 第79章 蜉蝣语情 等莫轻湘与千里离开,千羽寒才转向容舒道:这几日你恢复如何了,这点小事你让侍从打点就是,何必自己操劳? 容舒冷冷道:千阁主现在假惺惺的作甚?还不是你把我绑来的! 这点嘲讽,功力还不及自己半分,千羽寒心里默默想着不怒反笑:容谷主别动怒啊,都说了是请,车非寂那么宝贝你,我怎么敢绑? 一提起车非寂,容舒冷漠的表情忽然有所松动,但转瞬即逝,故作平静道:关他什么事? 千羽寒从托盘里端起汤药仰头一饮而尽,走过去在桌上瓷盅里拿了颗蜜饯扔进嘴里一边咀嚼着冲淡口中苦涩一边调笑道:容谷主何必自欺欺人,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对你存的什么心思。 容舒微微一怔,一脸疑惑地看向千羽寒,后者却不打算继续说下去,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问道:你身上的伤如何了? 千羽寒带他回来已半月有余,身上那点儿轻伤早就在千机阁的顶级金疮药下愈合完好,只是 容舒还未开口就听千羽寒接着道:沉鱼刀的伤口可没那么容易好,不能大意 听千羽寒的口气中有关切之意,容舒也不好刻意驳话,淡淡道:我知沉鱼威力,不过有参芝疗养已好了大半。 千羽寒点头:那就好我呢,情况如何了? 容舒看着千羽寒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对活物向来不感兴趣的他第一次生出想要切开这个人的脑颅看看他究竟在想什么的冲动。经历过那样的生死冲击后失忆,如今记忆恢复其实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对千羽寒来说,那些刀光剑影生离死别就像是昨天刚刚发生的,没有人能够面不改色的接受家族灭门、亲人被屠的事实。 可千羽寒这个人却如同一尊石像,以沉默面对。 没有声嘶力竭的哭泣,亦没有歇斯底里的狂闹,他只是默然在沂水之畔静静坐了一天。 记忆这种东西只要点燃了那根引线就会彻底苏醒,只是普通人前期会有些难以接受,你容舒轻轻扫了一眼千羽寒接着道:只要不故意催生什么负面情绪,坦然接受,再搭配些安神补气的药,便不会有大碍,功力也自然而然会恢复。 千羽寒点点头:只是这几年没怎么练功,体质不行了,得花些功夫好好锻炼一下,也劳烦容谷主多开些补气回真的药帮我调理调理。 提起千羽寒的功力,容舒也是十分震惊。分明受了那么重的伤,又从生死崖跌落,饶是武功高强内力深厚的高手也必然筋脉俱损九死一生,能活着走出生死崖已是奇迹,更别谈其他。 可眼前这个人却像个没事人儿一样,手脚俱全,真气内力不减反甚。正如他自己所言,只是这几年不曾动武,筋骨有些虚了,只要略微调理重回巅峰是迟早的事。 容舒知道千羽寒抓他回来的目的,无非就是帮他疗伤恢复,可这半个多月过去他却越来越怀疑,因为他觉得千羽寒完全不需要他治疗什么,他开出的这些药,普通医生也开的出来。 你究竟为什么要抓我回来?容舒心里想着,不自觉就问出了声。 千羽寒笑道:自然是为了帮我疗伤。 容舒:你别骗我了,你这点伤早就被某个救你的世外高人治得差不多了,完全不需要我。 千羽寒眯起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旋即朝容舒走近了几步默默地盯着他,容舒也就任由他这么盯着,须臾之后,千羽寒别开目光转过身似是发出了一声轻叹。 拂晓微光穿过霜降的薄雾静静洒落在窗棂上,这个时节吹进来的风已经染上了初冬的寒意,轻轻拂灭了桌上蜡泪堆叠的残烛。 我可以相信你吗?千羽寒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容舒冷漠的眼神中泛上一层疑惑,他怔怔的看着千羽寒没有否定却也没有答话,心里暗自揣摩这句话的意思,可转眼他便发现千羽寒并不是真的在问他。 你师傅说得没错千羽寒突然笑了,笑得半分嘲弄半分无奈。 你认识我师傅!容舒万万没有想到千羽寒会蹦出这么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千羽寒却不以为意接着道:你果然是个只会看病的木头。 容舒: 或许呆了短短几日的莫轻湘没有发现,可亲自把容舒带回来的千里却发现了这位医仙的异常。 原本只是一副冷漠神情的医仙,这几日时不时望着煮沸的汤药出神,回过神来之后脸上便是一片凝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死了媳妇儿。由于这样的神情恰巧出现在给千羽寒送药回来,千里一度以为是自家师兄伤情恶化不久于世了,抓着容舒刀子蜜糖的打听了一天,在确定千羽寒无事之后才暂时放下了心。 可千里却敏锐的发现,原来对师兄爱答不理的医仙,突然之间转了性,对千羽寒的饮食用药格外关心,以往只是开了方子侍从去熬药,可如今都是他亲力亲为,别人想帮忙都不行,未经他手的药无论有多珍贵的药材都要倒了重新煎,仿佛是朝夕之间对千羽寒上了心。 不会是对师兄动了感情吧千里倚在门框上偷看容舒煎药,心中百般思索,这医仙长相无可挑剔,医术天下无双,既然是七绝之一想必武功也差不到哪里这样的人配师兄好像也不错。 一个人在这傻笑什么呢? 冷不丁跳出来一个人,吓得千里魂不附体,扭头见是莫轻湘才魂魄归位没好气道:什么时候走啊?你家那位尚书没催你? 莫轻湘在他额头上给了一记爆栗,不悦道:这就要赶我走,真是泼出去的师弟倒出去的水,才在千机阁呆了几天扭头就不认我这个师姐了。 千里气恼反驳道:这话是我说才对吧! 莫轻湘不理他,抬了抬下巴指指里面煎药的容舒,低声道:你没事老盯着他做什么,看上了? 千里恨不得找根线把她嘴缝上,忙拉着莫轻湘到药房外院子里,才道:别瞎说,这可是师兄的人。千里也不管顺口自己的假想说成了陈述句,兴致盎然的对莫轻湘八卦了近日来自己的一系列观察,还十分贴心的添油加醋了一番。 莫轻湘双眼冒着金光听完千里的八卦,刚准备去找师兄打探,脑海中却突然蹦出来一个人,便脱口道:要是师兄看上了这医仙,那小子怎么办? 千里不知道莫轻湘口中的那小子是谁,理所当然的以为是师兄年轻时候招惹的野桃花,忙忙打断道:陈芝麻烂谷子的人就别提了,我看这容先生挺好的,人又好看医术又精,以后咱师兄主外他主内,多般配。 莫轻湘像看什么稀罕物一样从头到脚打量了千里一番,最后盖棺定论:没让你去香雪阁门口说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真是可惜了。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走出药房庭院,等二人走远容舒才十分配合的端着药从房里走出来,他重重叹了口气,为自己的名声担忧起来。 这几日千羽寒已经停止了体格锻炼一直呆在主阁最顶层的卧房里恢复内力,算算日子已经有一月。其实他的动力已经完全恢复,武功修为甚至隐隐有突破之意,但他自己并不急着突破。 听到脚步声,千羽寒起身穿上外袍,抬头就见容舒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出现在屏风前,飘来的药味儿苦涩中还夹杂着些许糊味儿? 怎么容谷主的药越熬越黑了千羽寒笑嘻嘻的打趣。 可能是在这个江湖痞子身边待久了,一向不苟言笑的容舒居然也摇了摇头露出一丝无奈的浅笑,道:不是我想熬成这样,是被你小师弟堵住门不让我出去啊容舒在屋子里听千里二人聊着不着边际的八卦,硬是把一碗药险些熬干了。 千羽寒也不管药糊没糊,走过来端起照旧一饮而尽,只是在喝完之后拼命灌了两杯茶水又吃了颗蜜饯。 看着千羽寒喝完,容舒难得的放下药碗坐在桌边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茶水不满,细细尖尖的绿色茶叶漂浮在茶水中,容舒抿了一小口,细细品味起这茶中的清甜来。 千阁主不喜苦,连茶都透着丝丝甜意。容舒道。 千羽寒一挑眉,坐在容舒对面,看样子这容谷主是转性了居然有兴致和他论茶。 只可惜容舒之意不在茶,他不疾不徐的饮了半杯便放下茶杯,抬起头看着千羽寒正色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千羽寒眉端的笑意不减,用闲话家常般的口气道:谷主是担心我的身体不宜动武么? 容舒摇摇头,他清楚千羽寒的身体状况,别说是动武,就是去参加武林大会,千羽寒也能轻轻松松拔得头筹。 不是我只是觉得你这般孤注一掷最终会伤了自己。 千羽寒唇角一扬,不以为意道:黄泉谷医仙向来冷酷无情,医者仁心这个词对你似乎不适用。 容舒道:你难道没有想过这个世上还有人会为你担心,为你辗转难眠么? 千羽寒笑容渐渐失去了温度,道:哦?我倒是不知道天底下还有这么一号人物,江湖中不都是对我喊打喊杀的。 冥彦那小子容舒刚开口就见千羽寒的眼神以迅雷般的速度冷了下去,毫无来由的冷意瞬间侵袭了整间屋子。 恋耽美 >千言——鸣熙(50) 容舒不专修武道,可武功底子确实不差,绝不至于被千羽寒的一点气息波动压制。可眼下他的确被千羽寒骤然冷下来的气息影响到了,已经到唇边的话居然有点不敢说下去。 不过很快,千羽寒就收起了冰冷的戾气,容舒斟酌了半晌,最后只淡淡地说了句:别口是心非互相伤害就好。冥彦是个真性情的孩子,一旦认准了什么,便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若是你没那份心,便想办法让他绝了这心思,这样对谁都好 这是容舒对千羽寒说的唯一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规劝的话,见过了太多杀伐,容舒心底其实并不希望再看到身边的人流血丧生。 就在容舒以为千羽寒不会再开口,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才听见千羽寒后知后觉的说了句什么,声音微弱似是呓语。只是他那张精雕细琢的冷峻面容上流露出一丝隐藏不住的疲惫,一双桃花眼缓缓垂下不着痕迹地掩去了其中流露出的些许惋惜。 蜉蝣朝生暮死,匆匆一生,不知月圆之意,不可与之言情。千羽寒如此说道:你放心,我会找机会断了他的念想。 第80章 血色红莲(一) 立冬前夕,辽沂城中。 深秋季节,天亮的比较晚,一直到辰时天才大亮,城门在氤氲了一夜的霜雾中缓缓打开。 进城的人不多,车非寂跟着人流,在时隔七年之后再一次踏上了这片土地。 七年时间不敢细数,细数起来这辽沂的变化大到车非寂险些迷了路。曾经这座城从里到外街巷酒肆哪一处车非寂没去过,饶是今日他闭上眼睛都能忆起街头巷尾的吆喝声和花街巷柳的绵绵酒香。可就是当年他这样熟悉的一座城,只是过了七年就面目全非了。 车非寂循着旧时记忆往城中走去,街上人流熙攘,多是些当地老百姓和来往商旅,当年遍地可见的负剑江湖客却从他进城开始没看到几个。车非寂心中疑惑,这辽沂是武林同盟的驻扎之地,又是每年举办武林大会的地方,人称江湖之都,就算当下不是江湖豪客聚集的时候,也不至于如此冷清。 他边走边看顺路在沂水湖畔找了家酒楼进去坐下,招呼了小二过来随口点了几道辽沂特色菜,便朝小二打听起来。 客官您是第一次到辽沂吧,您有所不知辽沂早就不是传言中那个江湖之都了,客官即是江湖中人应该听说过七年前那场浩劫。小二一边给车非寂斟酒一边说道。 车非寂微微蹙眉:你说的是沧云台那件事? 小二忙点头:可不是吗,那场浩劫重创了江湖四大名门,沂水千家更是一夜覆灭。这辽沂境内最大的江湖名门就是城外香山脚下的千家,如今没了千家,辽沂在江湖中可不就没落了么。想当年千行云还是武林盟主的时候辽沂那个繁华,还有他那惊才绝艳的独子千羽寒,光是慕名来偶遇千羽寒的姑娘就能住满好几座酒楼客栈只可惜江湖风云莫测世事无常啊! 那千家的旁系子弟呢? 小二一脸同情:主家都被灭了,剩下那几支可怜兮兮的旁系又能苟延残喘多久?我听说,七绝山庄派人清剿了香山千家宅邸之后就陆续打压血洗其他旁支,之后还专门安插了一个帮派驻守此地,以防这些旁支兴风作浪。 车非寂惊讶于小二的情报网,不禁感叹:你知道的挺清楚的嘛 小二无奈一笑,突然压低了声音:这事儿在辽沂都人尽皆知了,你看这例行巡视不就来了。 顺着小二的目光车非寂抬头看去,只见酒楼门口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几个提刀的汉子,一水儿的藏色箭袖短袍,领头的长得三大五粗腆着油腻腻的大肚子,一副狐假虎威的做派。车非寂瞅见不禁嗤笑了一声,想知道这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武功水平怎么个巡视法儿。 这一声憋住还好,不想笑出了声立刻就引起了领头汉子的注意,他鼻孔对着车非寂上下打量了一番,大踏步走过来怒道:你笑什么?! 车非寂收了笑也不看他兀自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自家猪圈里的肥猪该宰了,故而高兴。 汉子一愣,虽不明所以却依旧趾高气扬的嘲讽道:真是穷崽,宰个猪都能这么高兴。 二人说话声音都不小,先前听到车非寂说话周围食客就憋了笑,如今这汉子居然没听出来车非寂口中的讽刺,实在忍不住一哄而笑起来。 见自家领头被打脸,跟在后面的瘦跟班听不下去走上来在汉子身边耳语了几句,汉子脸登时涨得通红,羞愤之下抽出刀就向车非寂砍去,还一边大骂道:哪里来的小白脸居然敢骂老子是猪,看我不要了你的命! 车非寂一跳翻身上桌轻而易举就躲过了汉子的几招,还一边吃着手中的花生米一边笑道:快多练练减减肥,你不知道猪吃太多会早早被宰掉吗? 哇呀呀 汉子气愤难当,也不顾周围有没有人挥起手中那把大刀乱砍一气,好几桌无辜食客都被波及到,转眼功夫大堂里的食客就散了个干净。小二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砸场子的,早都躲到一边去,生怕刀剑无眼误伤了自己。 车非寂跳来跳去有意戏耍汉子,两三下之后也察觉到了酒楼被弄得一片狼藉,无心再闹,便一个闪身瞬间就来到了汉子面前,一抬手便稳稳夹住了汉子迎头批下来的大刀。 汉子一愣,没等反应过来就听见咔一声,手中的大刀居然被眼前的小白脸一双手指生生夹断了。 汉子顿时呆在原地当场熄火。 可同时怔住的还有车非寂,他脸上笑容凝固,一双沉静的星眸紧紧盯着汉子袖口的莲花纹饰。 青莲帮,百里琛安排驻守在辽沂的帮派居然是青莲帮! 车非寂不再逗留,给窝在墙角的小二扔了一锭银子当做赔偿,不等呆在原地的一众青莲帮众人反应便混入街上的人流中快步离开了。 这场热闹也随着车非寂的离开散场了,围在门口的人也一哄而散。店小二爬起来将银子交给掌柜准备收拾这满堂的狼藉,一转头就发现大堂的角落里居然还坐着一名女子。女子一袭淡紫流仙裙,安安静静地看着他,虽蒙着面纱看不到容颜,可一双灵动的杏眼却在对视的瞬间勾去了小二的魂。 这这位姑娘方才,呃您没事吧小二搓着手吞吞吐吐半晌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女子轻轻摇头,眼睛弯了弯似乎是笑了,旋即将一封信递给小二嘱咐道:方才那位公子片刻之后还会回来,届时你将此信交给他。 车非寂自从黄泉谷离开就径直赶往郦洲,可一连在郦洲打探了一个月却也没有丝毫容舒的消息,就连昔年街上随处可见的千机阁白使都找不见一个,打听起千机阁来也无人知晓其具体所在,就仿佛千机阁同千羽寒一起从江湖上消失了。 如今来辽沂也是想碰碰运气,不了才进城就遇到了七绝山庄的走狗。 提起七绝山庄、提起百里琛,他与千羽寒是同一个立场,若不是千羽寒绑走了容舒,只要千羽寒说一句找七绝山庄报仇,他车非寂第一个上去帮忙。当年百里琛与他无冤无仇,只因为他想帮千家,就被众多高手联合围杀,最终被囚禁折磨,以致经脉俱损重伤濒死这仇他怎能不报! 车非寂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胸中的怒火,突然之间他好似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停在原地。 百里琛派青莲帮驻守辽沂,青莲帮狐假虎威四处镇压千家旁系,若说千羽寒要对付七绝山庄第一个要清扫的不就是这辽沂的青莲帮么! 说不定千羽寒已经与青莲帮有了接触,只要问出最近青莲帮有没有遭到不明人士攻击,说不定可以顺藤摸瓜找到千羽寒的线索! 想通其中关节,车非寂立刻回头往那酒楼奔去。 小二提早关了门在整理桌椅碎盘,突然大门被人推开,回头看去果然是先前那个模样俊俏的公子。 方才那帮人呢?!车非寂开门见山。 小二忙道:那些人是青莲帮派出来日常巡视的,如今碰了钉子自然是回总坛告状去了。 总坛?车非寂略一思量便接着问道:你可知他们总坛在何处? 小二道:辽沂人人都知道,青莲帮霸占了原千家府邸设为总坛,就在城外香山脚下。 车非寂提步便走,小二忙大声喊住:客官留步! 回头只见小二将一封信递给过来,车非寂狐疑地接过,问道:这是? 小二:有位姑娘留给您的。 姑娘?若是放在从前车非寂定然认为是哪位倾慕他的女子留的,可如今他消失了七年,他可不认为有谁能长情到等他七年,还是在他刚回辽沂就掌握了他的行踪,与其说是姑娘,这样顺风耳一般的做派倒像是另外一个人。 车非寂接过信封,无署名无印戳,拿起来又在鼻尖轻轻嗅了嗅,确定五毒无害后才撕开封口。 展信的瞬间他就愣住了,信纸上只有一句话,言简意赅,笔记他却十分熟悉。 酉时三刻,风月街香雪阁。寒 店小二见这位相貌不凡的公子看了姑娘给的信,脸色忽红忽白,最后化为唇角的一抹笑意转身快步离开。不由得脑补出一段江湖儿女爱恨情仇的风流韵事,如此想着也不禁嘿嘿的笑起来,笑得身后来了人他都没察觉。 这大白天的,就打烊了? 来人一身月白长袍,乌发以玉冠束起梳理的一丝不苟,模样斯文俊秀看起来像是某个高官大户私塾的教书先生。他手中还把玩着一个奇奇怪怪彩色小方块,他单手拿着几根手指飞快拨动着小方块,转眼间就将凌乱的小色块同色同面归位。 小二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戏法一般,一时竟然忘记了回话。 打烊了,那我们就换一家。 没,没有。 小二忙回过神,这时他才发现方才说话的并不是这位教书先生,他身后还跟着两人。其中一人一身紫衣长袍,看起来价格不菲,可这人却把长袍下摆提起来别在腰间,看起来十分随意,而这人就是方才说话的人;另一人则是一袭黑衣面色冰冷,虽然生的剑眉星目,可目光太过阴沉,浑身都散发着不要惹我的危险气场。小二只快速瞥了一眼就转眸看向这个最先开口看起来最和善的人。 见小二目光投过来,那人朗朗一笑,顺手将手中的酒壶扔过去道:没有的话就帮我先打壶酒然后再上几道好菜,我要饿死了。 说完扭头戳戳一旁的黑衣人笑嘻嘻道:你想吃什么,多少吃点,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黑衣人不答话,甚至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紫衣人碰了壁,只得尴尬的笑笑对小二道:先随便上四五道菜,荤素搭配再来一碗养身粥。 好嘞客官先就坐,酒菜马上就来!小二环顾了一圈,发现方才那女子就坐的一角安然无恙未被打斗波及,便安置三人坐在那边。 这一行三人自然就是刚从黄泉谷出来上官哲、谷上清和百里冥彦。把百里冥彦从黄泉谷拉出来简直费了谷上清一辈子的耐心和气力,连一贯不苟言笑惜字如金的上官哲都对他这一壮举发表了近百字的赞叹和一个微弱的笑容。 可人出来是出来了,但三魂七魄依旧没有彻底归位,宛如一个行走的空壳,一眼便知是失了心。 第81章 血色红莲(二) 不多时小二便端着酒菜上来,谷上清像是憋坏了,一把拿过酒壶便大口喝起来,不过两口已是半壶下肚。 好酒!再去给我满上。 小二笑道:客官给你上一坛酒可好,我们这里都是私酿的女儿红,好些个客人都喜欢。 闻言,谷上清略一犹豫,不着痕迹的瞄了一眼百里冥彦,接着道:好,那就来一坛! 此番刚到辽沂肯定要去楼中处理一下今日堆积的事物,谷上清原本是不准备多喝的,故而刚开始只叫小二打满了自己的酒壶,可如今见百里冥彦霜打了的样子扭头便改了主意,管他一会儿忙什么,此时此刻先尽兴了再说。 很快一坛女儿红就被小二抱了上来,酒坛不小,看样子应该足足有三四斤,刚一开封一股浓郁的酒香就飘散出来,谷上清当即精神一震,立刻倒了三碗放在上官哲与百里冥彦面前。 上官哲视若无睹,百里冥彦无动于衷,两人一个比一个不给面子。 当着小二的面,谷上清有些尴尬,索性先饮为快仰头一口干了,喝完又是一句赞叹:果真好酒! 小二看着谷上清演独角戏的样子觉得好笑,但不敢笑出来,毕竟人家是客只得憋着,听到赞叹便忙应和着:可不是吗,老板娘亲自酿的。 确实不错谷上清说着环视了一下周围,直接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这店是被人拆了吗怎么这幅光景? 谷上清说话直接了当不甚悦耳,但小二也不在乎,立刻答道:唉,也是倒霉,早上刚开店不久一位客人就和青莲帮的巡查起了冲突,最后不可避免的打了一架。 一提青莲帮谷上清便了然,无奈道:这真的是倒霉,青莲帮那些个家伙狗仗人势,四处欺负人 但这次被欺负的可是青莲帮,那位客人看起来并不健壮可身手却十分了得,还生的一副好面孔,戏耍的那些个狗腿子哭爹喊娘的。小二说的眉飞色舞,似乎青莲帮被教训是一件十分大块人心的事情。 听到此,一直默然不动的百里冥彦微微抬起了眼。青莲帮作为七绝山庄的附庸,被暗派在辽沂驻守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他们将总坛大摇大摆的设在千家旧址一度引起了百里冥彦的愤怒。可他没办法反抗百里琛,百里琛自成为武林盟主明面上谦和待人对武林各门各派帮扶照料,暗地里却四处打压不服从他的门派,轻则虏其妻儿作为人质,重则设计害死门主,更有甚者直接步了千家的后尘。 百里琛在各地都暗派了附庸自己的门派驻守,其中江湖之都辽沂则交给他的心腹青莲帮。此后辽沂青莲帮独大,即便经常狐假虎威惹事生非可从来没有帮派敢正面与其敌对,只有百里冥彦敢公然出手,但百里冥彦身份特殊青莲帮的人也不敢伺机报复,只能哑巴吃黄连。 百里冥彦很好奇,今天这个敢对青莲帮巡视公然出手的究竟是哪路豪杰? 如此想着,他端起眼前的酒一饮而尽,象征性的吃了几口菜自然而然开口道:你可知那位客人是何门何派?来自何处? 恋耽美 >千言——鸣熙(51) 听百里冥彦忽然开口,谷上清一愣,连小二都呆了一下,随即才道:那人一身素衣未着门派校服,也未用任何兵器,动作招式也不是很常见的门派小二挠挠头皱眉道:反正我在辽沂长大,见了这么多江湖豪杰,武林大会也次次没拉下,但对他的招式没有印象。 闻言,百里冥彦放下筷子沉默了。见客人放下了筷子,小二一慌生怕自己说错了话,忙补充道:不过我不懂功夫,都是行外人看热闹的,认不出来也不稀奇。客官请用餐吧,要趁热才好吃。说完就拔腿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等小二走后,一直没开口的上官哲突然道:你怀疑是千羽寒? 上官哲不说则已一开口则是石破天惊,吓得谷上清一个机灵险些丢了筷子,随即立刻转向上官哲拼命眨眼暗示,谁道这木头完全不懂人情世故,非但没闭嘴反而接着道:我觉得不是。 百里冥彦一挑眉:何以见得? 上官哲:他犯不上对杂鱼动手。 百里冥彦微微点头:的确。 如今千羽寒恢复了记忆,以他的性子一出手必然直捣黄龙绝不会为了一时之气打草惊蛇。对此,百里冥彦一清二楚,可他急于找到千羽寒,所以一点风吹草动也要怀疑上半天。 见百里冥彦情绪平稳,谷上清松了一口气,提起酒坛给百里冥彦满上,开口道:你先吃点东西,都到了辽沂,见到千羽寒是迟早的事。 百里冥彦点点头,拿起筷子夹了一片青菜叶送进口中,旋即放下筷子,一副吃好了的样子。 谷上清啃着鸡腿瞪大了眼睛:楼主大人,您这就吃好了? 百里冥彦:不然呢? 谷上清痛苦的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又当妈又当爹的养个儿子实在太不容易了。他撕下另一只鸡腿,不用分说放在百里冥彦盘子里,还十分贴心的撒上辣椒,又把特意点的粥推到他面前,用命令的口吻道:吃! 百里冥彦皱眉:太腻了。 谷上清早料到会这样说,立刻道:所以给你撒了辣椒。 百里冥彦:不想吃。 谷上清怒:万一待会儿查到你媳妇儿的线索,要飞檐走壁去追他,你几天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体力跟得上吗? 百里冥彦似乎被谷上清的措辞取悦了,相当自信的挑了挑眉:当然。 谷上清:你确定?以你媳妇儿的功力你现在这个状态跟得上? 百里冥彦: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百里冥彦再口中苦涩吃不下也硬是打起精神喝完了粥,只是那个撒了辣椒的鸡腿只咬了一口就放下了,理由还是太腻了。 三人很快就解决了满满一桌子菜,当然大部分是谷上清吃掉的。酒足饭饱之后谷上清靠在椅子上喝完了最后一口酒,感慨道:还是这辽沂的饭菜好啊,在黄泉谷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成天啃树皮喝草汤,也不知道车非寂那家伙怎么待下去的,一待还待了七年 一直垂着头玩墨方的上官哲突然抬起头,打断了谷上清的唠叨:是他。 谷上清莫名其妙:你说什么? 百里冥彦却立刻领会到了上官哲的意思:你的意思是对青莲帮巡视出手的是车非寂? 上官哲点点头。 看不惯狗仗人势的作为,又对辽沂当下环境态势不明了,功夫了得却不是出自大门大派,没有兵器这么一想,车非寂的确符合这几点。 上官哲立刻喊来了小二询问:你方才说的那位客人后来去哪里了,你可知道? 那客人丢下银子就走了,来无影去无踪小二摇摇头,刚说了一半忽然顿住似乎想起了什么,接着道:不过他又回来了一趟打听那几位青莲帮巡视的行踪。还有一位蒙面女子给他留了封信,他看了那信便匆匆离开了,似乎是往城东去了。 女子?谷上清简直要惊掉下巴,脱口道:这小子一出黄泉谷就惹上了桃花不,不对 略一沉吟谷上清猛地反应过来,抬头便对上了百里冥彦闪烁着点点星光的眸子。 车非寂七年不曾离开黄泉谷,此次前脚刚到辽沂后脚就被来路不明的女子盯上。若说是他的旧情人,谷上清不信;若说是某个想找他麻烦的江湖门派,那这个门派的情报搜集能力简直比千机阁还更上一层楼。除非是有人一早就知道车非寂会在近期能来辽沂,而后安排了人蹲守此处。要问这个人是谁,除了千羽寒他想不出第二个人。 谷上清能想通的事情,百里冥彦自然也能想通。他只觉得沉寂了许久的心脏突突跳了两下,随后平稳有力的跳动了起来,终于有点活过来的感觉。他抬头看了看面前这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从酒坛子里拖出来的人,一本正经道:麻烦暗雾楼主去调查一下车非寂去了哪里,我们跟上去。 谷上清嘴角一翘,笑道:楼主尽管吩咐,但也请楼主趁着这段时间回楼中处理一下积攒的事务。 百里冥彦一愣,旋即露出了一个十分无奈的表情,凉凉道:分内之事,那是自然。 之后的两个时辰,百里冥彦令谷上清又一次刷新了对他的认知,仅用了短短一个多时辰就完成了好几个月堆积的事情。 自从发现了韩云洛百里冥彦就几乎未关心过七殇楼的任何事务,多半都是交给上官哲打理。但对待有些事情上官哲始终选择搁置不愿处理,而这些事情多是与七绝山庄的冲突或者沾染血腥之气的事。 上官哲是个机关呆子,不想管这些是非之事能够理解,但他不管谷上清更不会管,他还指不定躲哪个酒场子里醉生梦死呢。 所以在百里冥彦回来之前只得堆着,这一堆就堆了好几个月,以七殇楼现在的规模,光是因故滞留的镖物就堆了一屋子,更别说下面汇报上来的文书,怎么着也够看一个月了。 所以当百里冥彦在短短一个时辰后就潇洒的从书房走了出来,谷上清当下呆住了。 这就处理完了?谷上清目瞪口呆。 百里冥彦一摊手:完了。 谷上清:都安排好了? 百里冥彦:嗯,和上官都说过了,他去安排其他分楼了。 谷上清憋了半天说不出什么话,旋即意识到自己的确不是当楼主的料,像百里冥彦这般在一堆文字中迅速挑出有用的信息并给出指示,他可能一辈子都做不到。同时他也深深感叹自己没跟错人。 所以,暗雾楼主,查出来车非寂的行踪了么?百里冥彦道。 谷上清道:查出来了,他去了风月街香雪阁。 百里冥彦沉吟了片刻,接着道:这天还没黑,他就进去了?风月街一水的青楼,都是天黑才开门,怎么可能现在迎客。 谷上清道:他还没进去,只是查探了香雪阁周围的情况,看样子目标就是那里没错。 百里冥彦点点头。 谷上清接着道:上官哲去忙楼中事务正好,我俩去就鼓了,那种地方他去了反而会暴露。 百里冥彦沉默着没有说话,似乎在盘算着什么,片刻之后忽然抬起眼眸定定地瞅着谷上清。 被这森森的目光盯得发毛,谷上清忙道:你又想干什么? 百里冥彦一挑眉,露出了百年难得一见的笑容,只是这笑容看在谷上清眼里十分诡异,感觉下一秒就要被自家楼主带进一个大坑里。 记得你说过,你的易容术可以瞒过千羽寒的眼睛。百里冥彦口气淡淡,身子却不动神色地挪近了几步,打算谷上清一动他就立马将人扣住。 谷上清吞了一口口水,终于承认眼前的男人已经不再是多年前那个任他戏耍的小孩儿了。他干笑了两声硬着头皮道:我说过吗? 见百里冥彦表情不善,他接着道:我可能说过吧江湖上易容术我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百里冥彦这才满意的一笑,对谷上清做出一个请的动作道:那就请天下第一来帮我做张假脸。 第82章 血色红莲(三) 十一月的辽沂已经有些冷,方一入夜大街上就空空荡荡,几乎没什么人走动,当然,除了风月街。 风月街此时此刻华灯初上人流熙攘,冬夜的寒气丝毫不能动摇人们寻欢作乐的心,站在街口处放眼望去一侧是寂寂冷夜一侧是风月无边。 钱多多撑了张桌子站在香雪阁前,还没开口说话就打了个喷嚏,来往出入的客人顿时投来厌恶的神情。钱多多什么没见过脸皮早就磨得一尺三寸厚,对那些嫌弃的眼神视若无睹,张口就说起了头牌香雪海邂逅江湖冷面高人冷清桀的风流事迹来。 这唾沫横飞的钱多多丝毫没有影响香雪阁的生意,开张不到一刻阁内就传来琴瑟和鸣笙箫同奏的声音。香雪阁惯例宾客满座,表演开始。 钱多多说了一会儿自觉无趣,索性停了嘴巴,喝了口早已凉透的冷水。冷水入喉口干舌燥的嗓子微微刺痛,他皱了皱眉抬眼便看到一人面无表情的站在他面前。 再下一秒,钱多多手一抖早已有裂痕的粗瓷碗哐当一声落地,摔了个粉碎。 阁阁主钱多多声音颤抖,几乎要哭出来了。 车非寂微微一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道:小声点,你懂得。说罢便拍了拍钱多多的肩膀径直走了进去。 钱多多受到惊吓许久没回过神,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哪里还看得见车非寂的影子,只有两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摇摇晃晃从面前走了过去。 怎么样?我的易容术还过关吧其中一个身着紫衣华服的中年男子道。 他身旁玄衣男子道:骗过一个说书的有什么自豪的,天下第一的标准这么低吗?就算是我自己来,骗过一般人也不成问题 哼,你的易容术还不是我的虽然是你照猫画虎偷学的。 这二人自然就是经过一番乔装打扮的谷上清和百里冥彦。 百里冥彦懒得和谷上清斗嘴,他嘴上这样说但心里其实是佩服谷上清的。短短一个时辰谷上清就做出了两张面皮,无论是贴合度还是透气性都十分上乘,不过戴久了依然会闷。 两人一路走进香雪阁内阁,百里冥彦不久前刚来过一次早已是轻车熟路,一路上面对各色各样的小倌儿都不为所动。不过这一次也没有小倌儿围着他们,至于原因嘛,既不是他们气场太足太吓人也不是觉得他们没有钱消费,到了内阁之后百里冥彦深深觉得可能就是单纯因为他们二人太丑了,被嫌弃了。 百里冥彦不由得摸了摸这张极度真实的面皮,心底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自诩是从来不在意自己外貌的,可此时此刻他却不想让千羽寒看到这张脸。 谷上清察觉到了百里冥彦的怪异,低声问:怎么了? 百里冥彦扭头看到一张更丑的脸,不由自主往后一退,紧接着稳住身形叹道:真丑啊 没料到百里冥彦会冒出这么一句感叹,谷上清没好气道:你原来那张脸英俊潇洒得很,既然这么嫌弃这张皮撕了不就行了。 百里冥彦笑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末了又补了一句:早晚要撕掉。 谷上清按捺住了想要揍这臭小子的冲动,假装寻找心仪的倌儿四处搜寻车非寂的影子,可走了一圈都没看到,倒是他看过去的地方所有小倌儿都齐刷刷别开了头。 真有这么丑么?谷上清不禁也开始嫌弃起来。 两人里里外外逛了三圈整整一个多时辰都没有看到车非寂的影子,熟人倒是碰见一大堆。巫山霍家的、七绝山庄的、雁山慕容氏的江湖上几个名门世家子弟在这小小的香雪阁居然遇了个遍,惊叹的同时又感慨这偌大的禄安王朝男风居然已经盛行道这种地步,子嗣繁衍成困难,谷上清深深觉得禄安王朝可能要提前退出历史舞台了。 诶,说起来居然没看到云汐端木的人。谷上清随口道。 百里冥彦:那是自然,这香雪阁是他们那位神算子开的,谁敢来? 谷上清眉间的那颗大痦子都被眉头挤上了天,半晌才道:云汐端木的神算子?你是说端木玲珑?! 百里冥彦:不错。 谷上清:我还以为这里是千机阁的一个秘密据点,如果是端木玲珑开的,那我们是不是猜错了? 其实不用谷上清说,到此时百里冥彦也开始有些不确定,他又环视了一圈周围。这轻纱幔帷红烛摇晃的楼阁之中,极易迷惑人的视听甚至心智,加上郁馥的熏香,很容易令人沉醉其中,有那么一瞬间百里冥彦都有些恍神。 要不我们先回谷上清伸手去拍旁边的人,不料却拍了个空,一抬头人居然已经不见了。 谷上清前后左右看了一圈居然都没有找到百里冥彦的影子,气愤的原地跺了跺脚,匆匆离开了。 而此时此刻百里冥彦却被一个模样姣好的小倌儿缠住了,硬是拉着他绕进了香雪阁□□院里的水榭旁。 毕竟已经入冬,室外有些寒冷,小倌只穿了一件白丝单衣,看起来衣服还有些大松松垮垮的搭在他窄窄的肩上,露出白皙而极具诱惑力的锁骨。 百里冥彦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浑浑噩噩就被拉过来了,他记得自己就随手扶了一位差点摔倒的小倌,然后这小倌就像得了软骨病一样倒在了他怀里嘴巴里嘟嘟囔囔说着闷,喘不过气了,出于好心他就将人扶到了这里。 没想到一进庭院这小倌就紧紧将他抱住了,而百里冥彦被冷风一吹立刻就清醒了,一边质疑这香雪阁里的熏香一边像扔烫手山芋一样猛地推开了小倌。 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小倌抬起头略有些讶异的看着他,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不得不说这小倌模样确实不错,皮肤白皙头发乌黑,尤其是一双水灵的大眼睛,稍微眨眨眼就能将一个铁血硬汉化为一池柔水。 只可惜,不是百里冥彦的中意的款。他中意的只有千羽寒那一款,不,应该说只有千羽寒。 恋耽美 >千言——鸣熙(52) 百里冥彦一步退了三尺远,仿佛在躲他爹一样躲开眼前这个投怀送抱的小倌。他真的无法理解,自己此时此刻都这副模样了怎么还有人迎难而上。 小公子请自重。百里冥彦冷着声音道。 小倌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笑了:公子,这里可是青楼,你和一个青楼里的小倌儿说自重? 百里冥彦不为所动:那我换一个说法,小公子无需纠缠我,我已经有心悦话到嘴边百里冥彦突然拐了个弯道:我已经有妻室了。 这个说法的确让这个孔雀开屏的小倌微微一怔,他默不作声的整理好故意扯开的领子,似乎有些冷的缩了缩脖子。 哦?那可就更好笑了,既有妻室还背着她来逛青楼? 百里冥彦被猛地噎住了,半晌才磕磕巴巴挤出一句话:我们吵架了,我来这里只不过是为了气他。 为了让他吃醋的话,那你再过一点也没什么关系吧。小倌笑得妖娆妩媚,伸手就要来攀百里冥彦的脖子。 百里冥彦冷着脸躲开,道:怄气是怄气,该有的分寸还是要有。 小倌几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脸色有些阴沉,他索性拂了拂袖子低骂了一句:不知好歹,不知道有多少人排着队要上本公子的床呢! 百里冥彦看他被冻得嘴唇都青了,心里也有些不忍,顺手将腰间的钱袋扔过去道:你接近我不就是为了钱么,这些都给你了。 小倌伸手接住钱袋,甸了甸的重量,最终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道:空手套白狼果然不错,谢了。说罢飞速的凑过来在百里冥彦脸上留下一个吻,转身就离开了。 百里冥彦摸了摸被亲过的地方,心里闷闷的,总觉得做了对不起千羽寒的事情,虽然隔了张假面皮。 别过百里冥彦小倌迅速穿过人群上了二层阁楼,七绕八拐进入雅间,关上门便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 你别这样笑,看得人怪阴森的。说话的人一身素色衣衫,正是百里冥彦苦苦寻找的车非寂。 多年不见,刚见到我就这样挖苦我小倌一边搭话一边走到水盆边轻轻卸掉了脸上的面皮,面皮下面是一张比面皮更精致诱人的脸,少了些许魅惑娇柔多了一些俊朗锋利。 分明一个多月前还见过。车非寂反驳道。 那是韩云洛,可不是我。 洗干净脸上的易容残妆,小倌摇身一变成了那个桀骜不羁颠倒众生的千羽寒。这样熟悉的眼神,这样的千羽寒令车非寂眼前一亮。眼前这个人才是他记忆中的千羽寒,眼神中的从容自信还有那一丝丝磨不掉的傲气,才是属于这个人独有的标志。 在得知容舒在郦洲千机阁舒舒坦坦的过日子,车非寂对千羽寒的芥蒂就彻底消失了,说到底两人还是并肩战斗历经生死的挚友,千羽寒给他下镇魂香的事也就顺手揭过,不提了。 车非寂接着道:你顶着这张假脸干嘛去了,让我等这么久? 千羽寒轻描淡写:没什么,手痒,练习了下撩人的功夫,结果发现许久不用手法有些生疏了 车非寂显然不关心千羽寒怎么撩人,他更关心接下来向七绝山庄复仇的计划,知道这个计划里不包含容舒后,那他就必须要掺和一脚了。 接下来准备怎么做?车非寂问道。 千羽寒顺手将一个钱袋扔给车非寂道:爷赏你的银钱,去买身像样点儿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千机阁可不收这样的人。 车非寂接过钱袋,恨恨道:还讲不讲道理了,我几两银子从黄泉谷到郦洲寻人未果,又跑来辽沂,砸了人家酒楼还要赔钱,哪有钱买衣服? 千羽寒:啧有钱砸酒楼没钱买衣服。 车非寂: 车非寂不和他一般见识,追问:和你说正经的呢,接下来准备怎么做,必须带上我。 千羽寒嘴角勾起邪邪一笑,道:撒网捕鱼,而后一网打尽! 第83章 血色红莲(四) 车非寂听了千羽寒的忠告,给自己那张俊脸上盖上一层假面,然后大摇大摆的出门置办随身物品。路过闹市的公告牌才发现就算这么多年过去了武林同盟依旧没有放弃对他和千羽寒的搜捕,两张惟妙惟肖的画像贴在公告栏上,纸张还很新看样子是才换上去。 一边庆幸昨天那几个巡查没认出自己,一边感叹百里琛杞人忧天,车非寂快步走进一家衣帽铺子,随便选了两身不那么磕碜的衣袍,迅速付过账扭头就走,速度之快只够一个姑娘看一圈的时间,走的太快以至于出门的时候撞到了一个人。 啪啦一个小东西掉落在地。 车非寂弯腰去捡,拿到手里才发现居然是一个十分眼熟的彩色小方块,等他想起来这玩意儿在哪里见过时,浑身一震,想要走却已经来不及了。 那个这是我的。 车非寂回头,恰好迎上上官哲略显疑惑的眼神。一瞬间车非寂心思百转,最后打定主意继续装下去,同时又庆幸遇到的不是谷上清。 抱歉,走太急撞到了你。车非寂伸手将墨方还给上官哲。 上官哲接过墨方低声说了:无妨。说完便转身到店里面去了。 车非寂自觉太过风声鹤唳,自己脸上这张皮可是千羽寒亲手做的,恐怕就算是易容圣手谷上清也未必能识破。 放下心来之后他回头看了眼衣帽铺子,此店名曰沂水华裳,店面不大,但各类服饰应有尽有。车非寂放缓脚步狐疑的望了眼上官哲,此时上官哲正在和店铺老板说些什么,声音非常小车非寂极尽耳力也未能听到一言半语。 车非寂不敢做的太明显,只停留了一小会儿便无奈离去。车非寂前脚刚走这厢上官哲就回头瞥了一眼,随后收回目光对眼前的店铺老板道:方才那人来做什么? 老板道:他就来买了两身衣服。 上官哲不可置否,转而道:青莲帮有什么消息? 老板道:武魂昨日已从陵都返回与沈青莲碰面。 上官哲:武魂一直驻守七绝山庄为何会突然返回辽沂? 老板:好像是沈青莲受了伤。 上官哲微微蹙眉:受伤? 老板点点头,接着道:几天前沈青莲在香山脚下距离青莲帮总坛不到十里处遇袭。当时青莲帮一共十人,五人当场死亡,剩下四人拼死保护沈青莲回到总坛,沈青莲最终还是受了伤。 上官哲沉默地听完,点点头又低声安顿了几句便离开了。 三日后。 百里冥彦阴沉着一张脸,匆匆走进辽沂城中一处私宅大院。 此宅院名曰熙园,原来是辽沂某位落魄王爷的宅邸,后来王爷被召入京百里冥彦便将这座宅子买了下来。这几年来他在辽沂都是居住在此,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七殇楼的总据点。 百里冥彦并不掩饰熙园,人员出入大大方方从来不飞檐走壁翻墙攀瓦,牌匾也未换,若他长久不在便是上官哲的居所,所以一直有人,街坊邻居都以为这座大宅是原来那王爷的亲戚在居住。 方一踏入熙园大门,一位黑衣门徒就迎面而来,快速道:禀告楼主,兵魅的消息查到了。 闻言,百里冥彦微微一顿,脸色愈加凝重:暗雾楼主回来了么? 回来了,就在正堂。 百里冥彦点点头,快步往正堂走去。 一向嘻嘻哈哈的谷上清此时脸上一丝笑意也无,沉静的眸子里暗流翻涌,见百里冥彦归来紧蹙的眉头才稍缓:你可算回来了,山庄那边情况如何? 百里冥彦摇摇头,道:不知道是谁泄露的消息,武林同盟内都知道了千羽寒未死归来的消息。你那边如何,兵魅的消息查到了? 谷上清:今天应该就能到达辽沂和沈青莲他们会合。 百里冥彦不解道:兵魅凤离愁隐居避世这么多年,如今只不过是青莲帮兵器库被烧她就立马出山,实在令人有些费解。 谷上请双手一摊无奈道:这有啥好奇怪的,还不是和你一个脑子,心上人的兵器库被烧,又受了伤,换你你能不急? 百里冥彦立刻带入千羽寒想了一下,只是假设心头也不由得一跳,点头道:我大概能明白。 谷上清一脸生无可恋,道:真不懂你们这些谈情说爱的人整天在想些什么 话音刚落就响起两声短促的敲门声,这样简洁的敲门不用问都知道是谁,百里冥彦淡淡道:进来。 上官哲玩着墨方缓缓推开门,不等百里冥彦询问便自行开口道:听说兵魅出现了? 谷上清道:不错,加上之前武魂,此时在辽沂的七绝已有四人。 不,已有五人上官哲淡淡道。 谷上清、和百里冥彦均一愣,百里冥彦道:是乐迷萧锦乐? 上官哲点点头:已经查到了,他此时就在风月街香雪阁。 谷上清翻了个白眼,对香雪阁表现出了十足的怨念,不过回头想想,按照萧锦乐那个浪荡的性子,若是不呆在风月街反倒奇怪了。 百里冥彦暗自思忖,如此一来,除了已经和七绝山庄脱离的酒疯谷上清、机鬼上官哲以及医仙容舒,剩下的常年活动的武魂、兵魅和乐迷都是百里琛的心腹干将。自己当年的无心之举竟然造成了今天的七绝两分,百里冥彦暗自庆幸,如若千羽寒真的和七绝山庄斗起来,少了七绝其三至少不会太吃亏。 剩下的就是从未露过面的毒蝎 只不过伤了一个沈青莲居然就能引来七绝其二,这个沈青莲也是个人物了。谷上清感叹:只不过,我想不通你家那位费心把七绝引到辽沂究竟想干什么?难道他真想一网打尽? 只要稍加调查,就知道沈青莲归途遇刺之事是千羽寒做的,包括火烧青莲帮兵器库也一定都是千机阁的手笔。百里冥彦是知情之人,很容易就能猜到是千羽寒复仇的第一步。沈氏兄弟一开始或许不知,但如今千羽寒未死归来的消息已经泄露,稍微有点脑子都能猜到这一切都是千羽寒做的,他这样大张旗鼓的向武林宣布复仇,就不怕引起围攻么 百里冥彦没来由的有些心慌,他知道千羽寒的实力,也知道拥有沉鱼妖刀的他非往日可比,但他就是担心。 那日去香雪阁寻人未果百里冥彦懊恼了好一阵子,可因为七绝山庄突然表露出知道千羽寒下落的预兆,百里冥彦又不得不抽空去亲自调查,直到今天他都没有再去香雪阁一探究竟。 就好像是看出了百里冥彦心中所想,上官哲突然开口道:三天前,我好像看到车非寂了。 百里冥彦和谷上清又一起瞪大了眼睛,深深感叹这位惜字如金的先生一开口就石破天惊。 上官哲淡淡道:在沂水华裳遇到的,他易容了,但应该就是。 谷上清表示怀疑:你如何知道是他? 上官哲:身型、动作、习惯。 谷上清最善易容自然知道易容不仅仅是面皮要真要像,更重要的是身形动作要像,否则熟悉的人一眼便可看穿。车非寂易容想来是为了逃避七绝山庄的人,并没有想着提防熟识之人。上官哲这样整天和精密机关打交道的人能注意到车非寂的某些习惯性的小动作也不奇怪。 那应该没错。百里冥彦看了一眼谷上清,心中明白其中道理,既然车非寂的确在辽沂,那么在与上官哲打了照面之后还继续隐瞒身份就只有一种可能了,他已经见过千羽寒,且被千羽寒留住了。 百里冥彦忽觉胸口十分憋闷,为什么车非寂要见千羽寒那么容易,凭什么千羽寒允许他留在身边却连自己一面都不肯见?! 愈想愈觉得生气,百里冥彦扭头就往外走去,谷上清看到他神情变幻莫测早就察觉出了不对劲,此时一把拉住,道:你去哪? 百里冥彦也不打算隐瞒,直截了当道:香雪阁。 谷上清:你就这样去? 百里冥彦头也不回:不然怎样? 谷上清一愣,本来想问要不要易容,此时看到百里冥彦认真中带些愠怒的侧脸,突然就说不出来了,片刻之后只得松开手无奈道:去吧,我们等你消息。 百里冥彦微一点头,提步便走了出去。 无论天晴或下雨,只要一入夜风月街总是一片繁华,似乎有数不清的人在这温柔乡里夜夜笙歌,寻找自己的归处。 百里冥彦这一次以真容示人,一路上没少被各色男男女女拦住,只可惜百里冥彦是块木头,对莺莺燕燕的媚眼视若无睹,直接往身上撞的更是被毫不客气的推开,弦月刀往身前一横,再骚动的倌儿都不敢上去去招惹了,毕竟命更重要。 就这样百里冥彦一路来到香雪阁,带着周身的寒气走进这温柔暖乡里。一进门便受到了几个小倌儿略显惊讶的注目礼,百里冥彦挨个看了一圈,最后直接开口道:我要你们这里的绝色。 几个围观的小倌儿均是一愣,旋即不动声色的交换了几个眼神,最后一个人上前冲百里冥彦低头做了一个礼,缓缓道:这位公子,你是点我们这儿的头牌香雪海么?见眼前这个英俊的男子表情不善,又忙解释道:十分抱歉,香雪海的客人已经排到下个月了,您可以先预约,但今晚应该是见不到了 感觉到男子散发着寒气的眼神,小倌儿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沉默良久便听见一个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声音低低道:我要见千羽寒。 作者有话要说:  网文越来越不好写了,审查很是无语,已经是清汤寡水了专攻剧情了,还要怎样,(手动捂脸笑哭) 第84章 血色红莲(五) 小倌儿一愣,略微思索了一下才回答:我们这没有一个叫千羽寒的倌儿 百里冥彦定定凝视了他半晌,却始终没有开口,小倌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其他倌儿,似有求助之意,可没有人一个人上前解围,小倌儿只得收回目光,硬着头皮等待百里冥彦发落。 恋耽美 >千言——鸣熙(53) 可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百里冥彦始终一言不发,似乎在等待什么又似乎在思考什么。其他凑热闹的倌儿都觉得无趣散开了,只剩下那个被问话的。说来也奇怪,百里冥彦只是一位普通客人,而香雪阁尚来不因客改色,江湖名门宗主亦或是皇亲国戚,只要一踏入香雪阁便都只是客人而已。可如今面对百里冥彦小倌儿却不敢怠慢,像极了初出茅庐的愣头小子呆呆伫立在原地,往日的八面玲珑早已荡然无存。 只见百里冥彦脸色愈来愈阴沉,小倌儿悄悄退后了一步,百里冥彦却突然道:带我去香雪阁二楼雅间。 小倌儿斟词酌句了片刻,缓缓道:二楼雅间都是公子们的私卧,若您没有点某位公子是不能上去的。 没想到百里冥彦干脆道:那我就点你。 小倌儿顿住,反应过来之后抬眼朝百里冥彦看去,眼前的男子剑眉星眸黑发如墨,摇晃烛光在他高挺的鼻梁一侧投下一片阴影,线条锐利的下颌将整张脸勾勒出一种恰如其分的美感,这种纯属于男性的美感是这里的任何一位小倌都不具备的,却又比任何一位小倌都抢眼。 在看到那两片薄薄的嘴唇时,小倌的脸不自觉有些发烧,竟然有一瞬间的怔神,等三魂归位准备开口的时候眼前的人却被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拉走了。 点他还不如点我。一个清冽的男音含着笑意轻盈道。 百里冥彦被人突然拉住往后一带,扭头就看到一张盛满风花雪月的容颜,这样一张脸美则美矣,只可惜过于艳俗缺了点风骨。百里冥彦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与先前的阴沉不同,眼神里透露出的是明明白白的厌恶。 风月场上的人都很懂得察言观色,小倌看到百里冥彦的神色立刻凑过来道:这位公子已经点我了。一边说着一边打量这个半路程咬金,也不知是不是新来的倌儿,他脑海里并无此人印象。 点你了又如何,还不是照样能被我勾走。说着便一只手攀上百里冥彦的肩上,弱柳扶风般软软的靠在他肩上,凑在他耳朵边低低私语着,一副狐媚的姿态。 你小倌儿被气的说不出话来,看向百里冥彦,让他做出个决断。 百里冥彦面无表情的扫了他一眼,便扭头搂着半路程咬金上楼了,小倌儿瞪大了眼睛站在原地,似乎完全不敢相信上一秒还说我就点你的英俊公子,下一秒就搂着其他人离开了。 百里冥彦被一路领到了二层阁楼深处最后一个房间里,开门便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有点像丁香花的香味,其中却又杂糅着其他花香,深吸一口会让人有种十分清明且放松的感觉。 一进门妖媚小倌便自然而然的拿开了百里冥彦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臂,前一刻还热情洋溢恨不得立刻将百里冥彦拖到床上去,此时却热情褪尽冷漠以对,仿佛忽然之间换了个人。 百里冥彦微微皱了皱眉,压着性子缓缓道:千羽寒在哪里?方才若不是这个小倌儿悄悄和他说带他去见千羽寒,他才不会跟着这么一个媚俗之人来这里。 小倌儿却转了个身,全然不顾客人兀自坐下,自个而斟了茶浅浅慢酌起来,听到百里冥彦急慌慌询问,眼皮抬也不抬凉飕飕道:急什么。 可就是这么一个冷冷清清的声音却令百里冥彦呼吸一滞,一瞬间仿佛时间倒流,百里冥彦脑海中居然将眼前的人和多年前的千羽寒重叠了。 看到百里冥彦神色迷茫,小倌儿嘴角微扬笑道:怎么,百里楼主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我和某个人很像? 百里冥彦回过神来,眯眼细细打量眼前的人,乍一看没有丝毫相似的地方,可他的一颦一笑语气动作都和那人别无二致,包括现在他嘴角上扬的任君观赏的无畏态度都像极了那个人。 那你是不是?须臾,百里冥彦才迟疑的开口。 小倌儿上前一步,几乎贴在了百里冥彦身上。百里比他略高一些,现下这距离低头就能吻到对方的薄唇。先前对此人满满的厌恶感在这一刻消弭殆尽,一股莫名的冲动在心间疯狂滋长,几乎要冲破胸膛。 小倌儿眯眼邪邪一笑:你觉得我是不是? 这一瞬间,百里冥彦心神砰然炸开灵魂四分五裂窜出躯壳之外,还不等他收回破碎的灵魂。小倌儿便退开转身走到屏风后面去了,片刻之后走出一位白衣男子,雪缎配云靴超然凡尘外,若是再配上一把蓝穗长剑,百里冥彦会以为自己误闯了沂水千家。 那个凉飕飕的声音继续道:有时候你的直觉还挺准的,只是还不够自信。 百里冥彦愣愣凝视着眼前这张自己朝思暮想的容颜,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许久都没有答话。 千羽寒看着百里冥彦呆若木鸡的样子忽然笑了:见到师傅高兴得都不知道说话了。 百里冥彦这才收回三魂七魄稳住心神,但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他以为千羽寒会一直对他避而不见,没想到怎么直截了当。 你以为我会不见你么?千羽寒眉毛一挑,饶有兴趣道:见仇人的儿子这种事我的确不太想干,若不是看在你我曾经师徒一场,无论什么事我才不会主动露面。 百里冥彦立刻听出了千羽寒弦外之音,疑惑道:小寒你有事情找我? 噗千羽寒被这个称呼逗笑了:被一个小崽子这样称呼还真是不爽,就算如今不是师徒,你也不该如此称呼我。 百里冥彦皱了皱眉,道:那如何称呼? 千羽寒顿了顿,似乎也没想出什么恰当的称呼,便摆摆手道:这种小事情就不要纠结了,知道你不愿意喊师傅直接叫名字就行。 这样稀松平常的对话让百里冥彦恍惚间觉得黄泉谷惨烈的诀别只是他做的一场噩梦。 见百里冥彦又开始走神,千羽寒微微笑了一下,缓缓道:冥彦,我这次露面确实有事。 不等搭话,千羽寒兀自接着道:无论发生过什么事,你我终究师徒一场,我这辈子从来没收过其他人做徒弟,就你一个,虽然时间不长,但也是真心相待的。 百里冥彦觉得千羽寒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认真得几乎一板一眼,忽然之间他有点不太想听接下来千羽寒要说的话。 那个时候我教你刀法,教你千龙九斩,虽然你不服管教,但对武学从来都悟性很高,我很喜欢你。话音刚落察觉到百里冥彦眼中一闪而过的异样光芒,千羽寒忙道:别误会,是师徒之间的喜欢,我比你整整大六岁,又怎会有旁的什么心思 百里冥彦别开目光不想看他,只觉得喉咙发紧,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巨石,堵得他喘不过气来。 我不知道你何时对我生出这种感情的,若是换做旁人我连解释的话都不会多说一句,但你是我曾经很看重的徒弟,你我年幼相识情分也深几许,所以今天我才会和你说这些。若你对我只是仰慕、崇敬,或者是当做打败的目标,我无可厚非;若你对我是喜欢,是想要共度一生的喜欢,那我并不是你该执着的人 千羽寒字字句句皆是规劝,百里冥彦抬眼看去,他从未见过如此苦口婆心的千羽寒,一贯的讥诮不屑统统消失不见,陌生得仿佛只剩下一张熟悉的容颜。 可就算是千羽寒这样说,他却清晰记得千羽寒是韩云洛的最后一晚,他说生生世世太长,一生一世我可以考虑。时闪烁着星光的眼睛。 千羽寒还在继续说着,百里冥彦却早已不再听,他似乎完全失去了听识能力,呆呆愣在原地仿佛一尊石像。 不知说了多久,百里冥彦才恍然惊醒,他动了动僵硬的身子仿佛溺水之人涩声道:别再说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就问你一句话,你是韩云洛时的记忆还有多少? 千羽寒微微一顿,而后给出了答案:记得一些 百里冥彦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闪,他道:那时我救你于危难,而后朝夕相处种种,难道你就没有丝毫感动?你甚至为了救我身受重伤 千羽寒缓缓道:我救你只是因为你曾救过我,就算换做其他什么人在我危难之际搭救,日后我也定会找机会还了这个恩情。至于感动,的确是有的,但也仅仅是感动,不是动心。 百里冥彦眼眶有些发红,咬着嘴唇没有说话。两厢沉默,最后千羽寒打破僵局,他露出一个疲倦的笑容道:冥彦,其实我今天见你是有其他事情要和你说。 百里冥彦抬头,只见千羽寒目光平静,缓缓道:我要成亲了,和浅诗诗。 第85章 血色红莲(六) 百里冥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香雪阁的,来的时候整条街都还是人声鼎沸熙熙攘攘,此时却已是灯火阑珊门厅空荡了。 他未喝酒却仿佛醉酒之人摇摇晃晃,就连迎面走过来的人都没有看见直接撞了上去,朦胧间听到那人说了一句什么,作势就要拉他,百里冥彦忽然生出一股无名邪火,抬手就把眼前的人轰飞了。 谷上清有急事来寻百里冥彦,才刚见面就被莫名其妙打了一掌,好在他反应快及时防御了一下,否则这会儿早都五脏六腑移位七窍流血而亡了。 甚至不用问谷上清就知道自家楼主又再犯什么毛病,进退和千机阁那位脱不了干系。自从千羽寒恢复记忆,百里冥彦就没正常过几天,但无奈跟了他,就算百里冥彦变成一滩烂泥他也得想办法给扶上去。 只是谷上清还没有靠近,百里冥彦居然拔出了弦月刀,一言不发便挥刀向谷上清劈来。谷上清大叫糟糕,一边集中精神躲避一边大喊道:楼主!百里楼主,百里冥彦!你他妈给我醒醒! 百里冥彦仿佛聋了瞎了,听不到言语看不见眼前的人是谁,只顾挥刀。长刀裹挟着凛冽的寒气劈风斩气而来,逼得谷上清连连后退。他此番未佩剑,这样赤手空拳和百里冥彦对打定然不是对手,可两三招下来他忽然发现百里冥彦并未尽全力,更没有下杀手,甚至连挥出来的气道都没有用内力,只是单纯的在用蛮力挥砍。 原来只是想发泄么谷上清恍然,既然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岂有不配合之理。 于是,一人攻一人守,接连拆了几十招,最后百里冥彦累了才缓缓停了下来,两人落在一处屋顶坐在屋脊上仰望黑漆漆的夜空。 今夜无月,漫天繁星却清清楚楚的呈现在眼前,仿佛一伸手就能摘到。 谷上清喘着粗气道:打也打过了,发泄也发泄够了,现在说说怎么回事,千羽寒见着了么? 百里冥彦仰头看着夜空一言不发,就在谷上清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突然听见他说:见到了,他说他要成亲了。 什么?!谷上清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准备好安慰的字眼瞬间灰飞烟灭。半晌他终于憋出一句话:不会吧 百里冥彦神色平静,眼神却空无一物: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听到这话,谷上清就知道这场撕心裂肺的感情到底还是要无疾而终了,可他却有点心疼的不敢继续问百里冥彦,磨磨蹭蹭迟疑道:那他的事情你还管吗? 是不是毒蝎有消息了?百里冥彦不答反问。 谷上清看着他没有回答,良久他轻叹一声摇摇头:果真是个情种,他都已经彻底抛弃你了,你还想要帮他 百里冥彦嘴角扯了扯,心尖所有的酸涩全部化为一抹苦笑,他道:无论他怎样,我只是想坚持自己的感情而已,有错么 谷上清呆愣愣的看着他,竟然找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最后他也笑了笑:不知道该说你天真还是固执没错,毒蝎有消息了,如你所料,正在来辽沂的路上,明夜应该就能到。如此一来,七绝就都在辽沂了,他千羽寒这一次是认真的。 风月街,香雪阁,二楼最深处雅间。 百里冥彦前脚刚走,内室屏风后就走出一个人。 怎么,人刚走你就忍不住了?此时坐在桌边品茶的千羽寒调笑道。 这不是怕你露馅儿么?从屏风后迎面走出来的人居然有一张和千羽寒一模一样的脸,眉眼之间挂着半分嘲弄半分漠然,两厢对比之下甚至比桌边的千羽寒要更生动具体。 怕我露馅儿你自己来说不就行了。 喝完最后一口茶,千羽寒起身走到屏风后面,再出来的时候就露出了车非寂那张苦大仇深的脸。 一天前千羽寒提出要车非寂假扮自己演一出戏的时候,车非寂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的。其一,他不愿意欺骗曾经对他有过救命之恩的百里;其二,他不想假扮千羽寒。 可千羽寒只用了半天时间就把他说服了,因为容舒。 恨只恨千羽寒太了解自己,哪怕时隔七年千羽寒依旧能准确抓住他的软肋,并且一招制敌。 车非寂一边摸着有些发红的脸一边抱怨:亏你想得出来,蒙两张面皮那小子就不会怀疑,可怜了我这张俊脸,让你给糟蹋的。 千羽寒笑道:担心什么,回头让容舒给你研制一套保养的膏药,保管你青春永驻。 车非寂一听急了,凑上来围着千羽寒转了两圈,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是不是也用了那驻颜良药,瞧瞧你这张妖孽的脸,啧啧啧 千羽寒懒得和他说这个,转而问道:以你对冥彦的了解,你觉得他会放弃吗? 闻言,车非寂一顿,有些疑惑的看了眼千羽寒不答反问道: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不自己对他说,仅仅是因为不想见他吗? 千羽寒看了他一眼,笑意却渐淡:当然是因为我不想骗他。 仿佛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一样,车非寂扭头看向千羽寒,皱眉打量,似乎第一天认识他。 看我做什么?这么多年还没欣赏够我的盛世美颜吗? 车非寂摇摇头,难以置信道:羽寒,不是吧,你对那小子 不是。还未说完就被千羽寒打断了。 车非寂眉头皱成了川字,良久才缓缓点头:最好不是,否则你真就完了。不过车非寂收回打量的目光转而道:那小子对你是动了真心了,这么多年我都看在眼里,刚开始我也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倾慕你的容颜,没想到这一眼倾慕居然维持了这么久他和那些喜欢你容颜的人是不同的。 恋耽美 >千言——鸣熙(54) 车非寂轻叹:所以,你若是对他动了什么恻隐之心也不是不能理解 都说了没有。千羽寒微微皱眉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我只想问你,我这样做能不能让他死心。 车非寂忍不住笑了:你是他师傅,你都不了解他反而跑来问我? 千羽寒道:若说是从前,我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现在我还真拿不准。 也是,他现在的名声风头可不比当年的你弱,同样年少成名,同样自立门户,同样有个武林盟主的爹说道这里车非寂不动神色的瞥了一眼千羽寒,见千羽寒并无神色波动才继续道:只不过你的爹处处帮着你,他的爹处处和他对着干,恨不得赶尽杀绝果真是亲生的么? 废话少说,回答我的问题。千羽寒嘴上说这厌烦,眼里却没有流露出丝毫不耐,甚至还有点想继续听下去的意思。 车非寂哪看得到千羽寒眼里的弯弯绕绕,听到千羽寒不耐烦立刻收住了话茬,正色道:以我对百里冥彦的了解,他可能表面上会放弃 千羽寒:意思是他心里还不肯放弃? 车非寂看了他一眼,几乎要被千羽寒的无经验白痴发问给气笑了,他苦笑了两声无奈道:你真的是你是不是认为放弃一个人很简单?做个比喻,一棵树苗在土地里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当它长成参天大树的时候它的根在土壤里有多深?这个时候要把这棵树连根拔起,你觉得容易吗? 见千羽寒不说话,车非寂轻叹道:有些人用了一年可以彻底遗忘放弃,有些人苦苦熬了十年才得以放下,也有些人心上的这棵树一种就是一辈子。 千羽寒依旧沉默,良久才转而问道:你当初放弃我用了多久? 车非寂看了他一眼,端起桌上的残茶一饮而尽,茶早已凉透,一口入喉一直凉到心底。他轻叹道:如果你不问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你,其实我用了很久,比你想象中要久。一直到七年前听说你坠崖身死我都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振作起来,当时的难过不比百里冥彦少只是你很早就明确拒绝了我,所以我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决定放弃了,剩下的就只是让时间消磨掉那份喜欢而已。 车非寂没有告诉千羽寒,其实自己真正放弃他是因为百里冥彦。车非寂何尝不是个骄傲的人,可当他看到百里冥彦对千羽寒的那份沉甸甸的的感情时,他的那份骄傲被打败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如百里,唯独面对百里冥彦他没有胜算。 所以他放弃了,人往往在面对比自己强太多的情敌时更容易放弃,也更有理由放弃。毕竟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是件很累的事情,有这样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他结束这段单恋,他觉得对得起千羽寒也可以说服自己。 千羽寒有些走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之后才缓缓道:我知道了。 旋即他起身接着道:我决定在明日夜里砍掉七绝山庄的左膀右臂,你要来么?语气之平静仿佛只是在聊明天早饭吃什么。 车非寂微微一怔,立刻明白了千羽寒的意思,道:收拾百里琛,必须算我一个! 第86章 血色红莲(七) 从入夜开始,天空就零零星星飘起了雪花,刺骨的寒风将辽沂大街上不归的浪子早早送回了家门。 你确定不要我跟着?谷上清再次确认。 百里冥彦点头:不必,只是去查探一番而已,我一个人就好,人多了反倒容易暴露。 谷上清不是不明白百里冥彦的用意,千羽寒打算对七绝山庄出手,但百里琛也绝不是任人宰割的角色。 千羽寒还没有恢复记忆的时候,百里琛就已经派过死士在黄泉谷截杀,百里冥彦拼死相护才得以逃脱。如今他重出江湖,就算不顾及往日情分,百里冥彦的救命之恩千羽寒多多少少是要顾忌的。再多想一层,百里琛想以百里冥彦制约千羽寒也未尝没有道理。 之前百里冥彦离开七绝山庄自立门户,百里琛可以认为是小孩子的打打闹闹,就算七殇楼再怎么发扬光大也大不过七绝山庄,大不过武林同盟。可一旦牵扯上千羽寒就不同了,千羽寒就像是百里琛身上的一片逆鳞,碰不得更挑衅不得,就算是他儿子也不例外,更何况还是个从小就散养不受重视的幺子。 这一点百里冥彦很清楚,谷上清也看在眼里。百里冥彦将他留下就是担心百里琛会因为千羽寒而对七殇楼出手,万一出事,上官哲一个人应付不过来,谷上清在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 百里冥彦态度坚定,谷上清虽不放心现下也只好妥协:那你自己注意,只是查探,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别冲动。说罢往百里冥彦怀里塞了个信号弹,道:有什么事就放信号,别一个人硬上。 百里冥彦收下信号弹,嘀嘀咕咕道:我知道了,你怎么跟我奶妈似的,婆婆妈妈。 嘿,臭小子谷上清伸手打了个空,抬眼看时百里冥彦已经化为一道残影消失在墙头了。 先前楼中探子来报今夜毒蝎已经到辽沂境内了,如果不出所料他应该会直接去青莲帮总坛与其他几人会合。 百里冥彦不知道千羽寒用了什么办法让七绝在这么短时间内聚集在一起的,但有一点他能确定,绝不是因为简单的一次袭击沈青莲那么简单。武魂沈青云和兵魅凤离愁因为沈青莲来这里多少能说得过去,萧锦乐一直在辽沂徘徊去青莲帮凑凑热闹也不足为奇,唯有毒蝎绝不可能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暴露踪迹。 如果说七绝之中酒疯谷上清是崇尚自由,医仙容舒是淡泊世外,那么毒蝎就是一个字独,独来独往神秘莫测。 他醉心毒物药理,从来不会去管其他人的事情,就连他加入七绝山庄的初衷至今也是一个迷。 百里冥彦在七绝山庄长大,从未见过毒蝎,也未听说过毒蝎过多的事情。关于他,唯一知道就是这个人用毒出神入化,为人心狠手辣冷血无情,虽从未上过高手榜,却有不少高手榜上之人命丧其手。百里琛吩咐给他的事情从来没有失败过,而需要毒蝎出手的事情从来都只有一件,那就是杀人。 如今毒蝎与武魂几人会合于辽沂一定有其他什么原因,也正是因为毒蝎的出现让百里冥彦有点担心千羽寒。 武魂沈青云为七绝之首,因他武学功法最为卓绝,可百里冥彦依旧相信千羽寒可以将其拿下。但毒蝎不一样,毒蝎杀人从来不正面硬碰硬,能玩阴的绝不明着来,且从未失手。江湖中无人知道他究竟如何用毒,到底兵器喂毒还是毒烟毒气毒粉或者十八般手段齐上,无人得知。而正是因为无知,所以才担心。 百里冥彦没有骑马,饶是轻功飞掠到达香山脚下千家旧宅的时候也已时近午夜。零星的雪花一直飘着地面开始见白,好在下雪的冬夜不那么冷,让他可以不用过度耗费内力取暖。 沂水千家宅邸格局几乎未变,可看到门头上那块写着青莲帮三字的牌匾时,百里冥彦还是忍不住握紧了弦月,七年前沧云台上的一幕幕一闪而过,百里冥彦深吸了一口冷气才稳住心神。 千家宅邸很大,时值午夜,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只有不远处的中堂有微弱的灯火。 百里冥彦先绕着外围转了一圈,除了门口两个把守的门徒之外,其他各处均无人把守。 也不知道是青莲帮这几年在辽沂横行霸道惯了真以为自己一家独大,还是觉得有七绝山庄当靠山没人敢动他。其他无灯的地方姑且不说,百里冥彦目及所至能看到守夜之人一双手就能数的过来,这般松懈毫无防备的样子,他甚至都怀疑百里琛究竟知不知道千羽寒重出江湖了。 百里冥彦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院内,沿着外墙悄然靠近正堂,在绕过前堂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两个看守在说话。 高个儿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抱怨道:这都转了三遍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找到,我看啊今夜那姓千的也不会来了,夜夜如此夜夜无人,都不知道帮主在担心害怕个什么劲儿。 矮个儿似乎有些胆怯,忙压低了声音道:你别乱说,难道你不知道那千羽寒的厉害吗?!前几日帮中几大高手护送帮主几乎就被全灭,听说人家都没有亲自动手 嗨那是他们几个不中用,咱帮主你又不是不知道,柔柔弱弱就不是个练武的料,只不过是另辟蹊径凭借暗器上了高手榜,要是对上实打实的高手可不得吃亏么。 但千羽寒是真的厉害 高个儿看不惯矮个儿这般畏畏缩缩的样子,伸手朝他背上打了一巴掌道:怕什么,现在副帮主不是回来了么,别人不知道,我们跟了帮主十几年了还不知道吗?那可是七绝之一的武魂,高手榜的隐藏前三。挺起腰来,别怕! 矮个儿一个激灵直起身子,小跑着跟在高个儿后面走了。待二人走远后百里冥彦才从墙根站起来,心中疑窦。 听这二人的口气沈青莲似乎很怕千羽寒,夜夜都派人值守,按道理这青莲帮总坛应该被他暗派把守得固若金汤,可他方才从正门一侧翻墙而入,却没看到几个值守之人 百里冥彦突然一愣,似乎明白过来,心头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他到之时没有看到把守之人,不代表之前没有人值守,或许是有人在他到之前就已经把一部分值守的人清理了。 至于是谁清理的,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百里冥彦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不知千羽寒何时行动,他今夜来此也只是打探情况,现下看来似乎正巧让他撞上了。是不是千羽寒此刻就藏在某处黑暗的角落里?百里冥彦轻轻跃上屋顶,朝四处向观望,可寒冬的夜色宛如一池死寂的墨水,没有丝毫波澜。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突然打断了百里冥彦的思绪,他慌忙趴下来,伏在屋顶上沉寂的夜色立刻就将的身影掩盖了。 正堂外一簇朦胧的火光由远及近,等看清来人的时候百里冥彦不禁皱了皱眉头,心中的预感没有错,果然是老朋友。 沈青云与一位女子在提灯小厮的带领下穿过走廊直走进中堂,那女子一身红衣,略作辨认百里冥彦就认出了那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京城外客栈老板娘,虽时隔经年老板娘依旧风韵不减。后来百里冥彦有调查过,得知这位老板娘就是七绝之一的兵魅凤离愁。 小厮在中堂前停了脚步,做了个请的姿势,二人象征性的敲了敲门便推门进去了。也是在这个空档百里冥彦迅速转移到了中堂屋顶,若此时不转移等沈青云进屋后有什么动静肯定会被发现。 百里冥彦小心翼翼的将瓦片掀开一个缝隙,放缓了呼吸悄悄观察。 屋内一共四人,巧的是这四人他都认识,除了刚刚进屋的沈青云与凤离愁,另外两位分别是青莲帮帮主沈青莲与七绝之一的乐迷萧锦乐,而他来此查看的目标毒蝎却不在列。 他虽未见过毒蝎容貌,却能肯定此刻屋内唯一不是七绝的沈青莲绝不是毒蝎。至于原因,只是因为沈青莲太弱了,一个在江湖上猎杀各路高手鲜有失手的人断不是一个只靠暗器的武残。 那么毒蝎是还未到么?还是说他的消息出错了? 沈青莲坐在中堂一侧的楠木椅子上,见二人进来也未起身只是对凤离愁点了点头,随后沈青云便走过去露出关切之色道:你感觉如何了? 沈青莲道:用了大夫的药已经不疼了,但要下地走路还是有困难。 原来是被伤了腿脚么,怪不得沈青云如此着急赶回来,这腿脚受伤不比其他,万一仇家找上门来逃跑都跑不利索,可不就是等死的份儿。 凤离愁轻叹道:这几日我们都守在他身边吧,等伤好了再做下一步打算。 沈青云点点头。 三人达成共识,坐在一旁翘着二郎腿旁观萧锦乐不乐意了,冷笑了一声道:至于吗,不就伤个腿,你俩就这样大惊小怪,我们这次来辽沂是为了什么可别忘了,到时候误了正事儿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凤离愁瞪了他一眼刚准备说话却被沈青云拦下,转而对萧锦乐淡淡道:这个不用你操心,庄主也说了此次来只是查探虚实,千羽寒有没有《千言谱》下卷还未可知。 那你们这么拖着就知道了吗?萧锦乐低头抿了一口茶,不满道:倒不是我想操心,这次我们若不先动手,等千羽寒会主动找上门儿来可就不好说喽 沈青云道:此事庄主已经在同盟内公布了,少庄主也已经带人下榻辽沂城,正在四处搜索千羽寒的踪迹,此次就算他千羽寒插了翅膀也逃不掉! 萧锦乐瞥了他一眼,道:看来是我瞎操心了。 百里冥彦掩住瓦片,默不作声的换了个姿势,调整着过快的呼吸。没想到武林同盟比他想象中的动作更快,千羽寒离开黄泉谷短短一个月,他恢复记忆重回千机阁的事情就已经被百里琛知道了,不仅知道了,还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召集武林同盟在辽沂安排下天罗地网。 七殇楼一直在密切监视着七绝山庄和武林同盟各大门派,而此次行动百里琛显然是刻意避开了七殇楼的耳目,以至于到现在百里冥彦才知道武林同盟对付千羽寒的计划。 他心中暗暗祈祷现在知道不算太晚,他必须尽快找到千羽寒,他绝对无法再一次眼睁睁的看着他坠入深渊。 第87章 血色红莲(八) 谁! 房顶上细小的声音未能逃过沈青云的耳朵,他立刻出门查看。 百里冥彦心急如焚,起身的时候过于急躁居然犯了一个十分低级的错误,虽声音不大,却也足够让沈青云发现。他握紧了弦月刀柄,这种状态下被发现定免不了一战。 只是他还未暴露身形就看到对面的屋顶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一袭白衣踏雪而来,就像是一只发着微光的白蝶破开如墨黑夜翩然而至。等百里冥彦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悄然落在在屋脊之上静静等待着屋内之人出来。 即使相隔数米,无月无星,百里冥彦依旧能够认出对面屋脊上伫立的人是千羽寒。也不知道千羽寒有没有发现他,只是屋门被砰然打开,里面光透出来的时候千羽寒似乎有意无意的朝他这边看了一眼。 千羽寒?! 沈青云本欲追赶,出门还未跃起抬头就看到了屋顶之上的人,一向低沉的声音竟然在这一瞬有些尖利。 随后走出来的凤离愁、萧锦乐也是呆愣在原地,下一秒两人皆抽出武器置于胸前做出格挡的姿势,凤离愁同时扭头低喝道:青莲回去,别出来! 恋耽美 >千言——鸣熙(55) 只听千羽寒轻笑一声:呵各位日日盼着我来,如今我来了,又何必这般大惊小怪? 全神戒备的三人不打算回话,同时握紧了手中的兵器随时准备进攻。 千羽寒笑意更甚,他脚尖轻点飘然落至中堂庭院中,在距离三人四五米的地方站定,也是在落地的一瞬间两根血红针夹着阴风正对千羽寒胸口飞来,千羽寒扬手一挥,只听得叮当两声响,攻势凛冽的血红针应声而落,速度快到让人看不清他究竟是用什么打掉血红针的。 哟,多年不见,沈帮主还是这么阴险,这还没开打呢就放冷箭。千羽寒冷冰冰的声音几乎能穿透人的心脏。 沈青莲单手拄着拐杖从屋内走出来,一双本该媚色无边的双眼阴沉沉的垂着,面色依旧是不健康的苍白。听到千羽寒如此说,他微微抬起眼皮苦笑道:不过是些小把戏,在千阁主面前买弄了。 千羽寒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抬手将背在身后的窄刀露出来,那是一把通体漆黑的无护手窄刀,刀身完全隐没在黑暗之中,若不定睛凝神仔细观察,没有人会注意到它。只是这样一把完美的暗杀武器却有一柄银色的刀鞘,刀鞘表面布满了宛如鱼鳞般的细密纹理,在雪色微光的下折射出点点银光。 千羽寒缓缓将其归入刀鞘,点头道:确实是些小把戏,不过卖弄就卖弄了吧,你也没几次卖弄的机会了。 沈青云眼底瞬间生出怒火,提刀欲上却被萧锦乐拦住,沈青云低声怒喝:你干什么?! 萧锦乐还未开口,又听千羽寒继续道:武魂也还是老样子,这么容易就被激怒了。 沈青云:你 萧锦乐皱了皱眉没有理会沈青云,直接上前对千羽寒恭恭敬敬做了个揖,道:见过千机阁主,阁主这次来似乎是有话想说,不妨先说来听听。 千羽寒静静凝视着萧锦乐半晌,也不知是天气太冷还是站久了,在这样的注视之下,萧锦乐竟然有些发抖,他不动声色的吸了一口气强压住顺着脊梁骨爬上来的寒意。 终于,千羽寒开口了:不错,我今天来确实有话说。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本书页泛黄的旧书,抬手就朝对面扔过去。 萧锦乐没有犹豫伸手接住,在看清书皮上的字时他腿一软血液几乎都凝固了。见他捧着书半晌不说话,沈青云和凤离愁也走上去查看,这一看二人也齐齐愣在原地。这书皮上写的不是其他,笔力遒劲的古篆体明明白白写着千言谱下卷。 这、这是萧锦乐还有点不相信,甚至怀疑眼前的人究竟是不是千羽寒。 千羽寒露出不解的表情:怎么,你们是文盲吗?不认识千言谱三个字? 萧锦乐终于脱口大惊道:这真的是《千言谱》下卷?! 说罢也不再多问直截了当翻开书页查看起来。通篇古篆书写,扉页有两枚印章,一为云纹图腾章,二为千乾之印,与百里琛曾给他看过的《千言谱》上卷印章分毫不差! 萧锦乐担心认错,给见过真品的沈青云过目,见沈青云皱着眉点头后终于激动道:是真品无误! 千羽寒冷哼了一声道:自然是真品,我千家族谱还能有假? 萧锦乐大喜过望只顾翻看《千言谱》完全没听进去千羽寒的这句话,就这样翻看了近一炷香时间才停下来,脸上的狂喜已经褪去换上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虽是略读,但这一炷香的时间也足够他发现手上这本《千言谱》下卷里没有一字一句有关武学功法的叙述,但他也反复确认过,这的确是《千言谱》无疑。 千羽寒似乎早就料到,十分有耐心道:怎么,看够了么?现在可以听我说了么? 萧锦乐满腹疑惑道:说什么? 千羽寒嘴角一挑,倨傲的神情就像是在看一群在脚下捡食的蝼蚁,他道:我可从来没说过《千言谱》是一本武学著述。说起来也是可笑,江湖人人为其争斗厮杀,却从无一人得知《千言谱》不过是我千家的族谱而已。 萧锦乐:什么?! 无视萧锦乐震惊的表情,千羽寒继续道:《千言谱》扉页的图腾印章难道不像我千家家纹?你们也不好奇这位在扉页盖章的千乾是谁?《千言谱》为何取名千言? 沈青云等人面色狐疑沉默半晌,凤离愁才迟疑地开口道:千乾难道就是你们那位开宗立派的先祖神宗灵主? 千家开宗极早,近三百余年来创造传承下来的武学功法数不胜数,开宗先祖的一套幻龙刀法更是无可比拟,不止是千家,这位先祖甚至引领了整个江湖武林。为表达对先祖的敬仰后人都称其为神宗灵主,久而久之鲜少有人得知其真实姓名。 经凤离愁这么一说,不只是萧锦乐,沈青云也隐隐约约想起来了,他的师父曾经告诉过他这位冠绝整个武林的前辈、千氏先祖神宗灵主的确是叫千乾。 而千羽寒所说的这些也不是没有人怀疑过,可问题就在于武林之中将《千言谱》传得神乎其神,仔细研读过的人却又少之又少,这样真真假假的传言之下谁还会去探究《千言谱》的真身究竟是什么 千羽寒道:不错,千乾正是本门开宗立派的先祖神宗灵主。《千言谱》之所以称之为千言是因为此谱是集千氏千人之言,代代传承下来的族谱。 不,不可能!萧锦乐道:我亲眼见过上卷记载的武学功法,还有你那惊艳世人的千龙九斩 千羽寒笑道:谁说族谱只能记录族人兴衰历史的?我们千家祖辈自创的武学功法记录下来也没什么不妥吧。 那为何没有心法记录? 千羽寒走近了几步盯着萧锦乐眼睛眯成一道危险的弧线,半晌他凉凉道:你是第一个企图在我这里套话的人。 萧锦乐默不作声吞了口唾沫,感觉喉咙干涩的厉害。 只听千羽寒突然笑了两声,继而道:如今告诉你也无妨,既然是我千家自创武学,心法都是口述代代相传也未尝不可吧。 萧锦乐一愣,没再继续追问什么,千羽寒说到这个份上如果还有谁不明白,那就真的不适合在江湖中混迹了。这《千言谱》明摆着就是千家内传的绝世武学,本不外传,至于为何千行云将其公开献给武林同盟,江湖上关于《千言谱》的传说是又是如何传出来的,大概都与十七年前那场武林浩劫有关,无论是献给武林同盟还是江湖中《千言谱》的传说都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见众人都不说话,千羽寒笑了笑,伸手就将萧锦乐手中的《千言谱》下卷拿了回来,萧锦乐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上已经空空如也,而顺手摸走书卷的人已经在十米之外了。 萧锦乐脸上登时五颜六色,最后他脸色青黑转向沈青云时,沈青云已经拔刀上前了。 千羽寒挑了挑眉似乎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但他脚下步子并不慢,左避右闪迅速躲过了沈青云的猛攻。 千羽寒道:哟,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已经当过一次手下逃兵居然还想在尝试一次。 沈青云攻速加快,每一次挥出的刀气都裹挟着强烈的杀意,毫不留情刀刀致命。这样急躁凛冽的打法本不该出现在一贯沉稳的沈青云身上,可他如今面对的千羽寒,如果不能一刀制敌,便再无翻身之机。 今时不同往日,当年我输给了你,不代表今天我就会输!此时此刻沈青云还心存侥幸,毕竟千羽寒重伤坠落生死崖就算侥幸存活一定也是受了重伤,这么多年没有复出说不定就是在疗伤。如今他有旧伤在身,而自己这几年武功修为也是突飞猛进,说不定 千羽寒笑的张狂:说得对,的确今时不同往日! 铛铛! 两声清脆的碰撞让沈青云骤然一惊,千羽寒在沈青云猛烈的攻击之下不再一味躲避,翻身的瞬间抽出一柄漆黑窄刀,看起来只是轻轻发力却格挡住了对方的全力一劈。 也是在这一瞬的停顿,在场的人终于有机会看清了千羽寒手中这把刀。此刀虽然通体漆黑,但仔细观察的时候刀刃之处有一道若隐若现的暗红色,就仿佛是杀人破喉留下的残血。 七年之前江湖众人皆知,千羽寒出战从不配武器,从来都是就地取材用完归还。而当沈青云看到千羽寒手中这把刀的时候他下意识的觉得此刀就是千羽寒的佩刀。 沉鱼,是沉鱼妖刀!身后的凤离愁脱口惊呼。 绝不会错,纯黑刀身、刀锋裹血、银鳞刀鞘,先前远远看到千羽寒带着武器,凤离愁就觉得眼熟,如今与沈青云两刀交锋她终于回忆起了年少学习铸造兵器时的事情。沉鱼妖刀她虽未见过真容,但年迈的师傅曾千百次描绘它的模样、讲述它的事情,将它奉为兵器谱的榜首。 千羽寒发力将沈青云弹开,扬头一笑道:不愧是有兵魅之称的凤离愁,好眼力。 凤离愁此刻已经抽出了腰间的银光双刃,她全神戒备神情紧张,低声对身旁的沈青莲与萧锦乐道:待会儿我会加入战局,你二人用暗器与箫音在旁策应。她垂下眸子,再抬起眼睛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先前女子的柔情,只剩下冷到骨子里的汹涌杀意。 若是以往的千羽寒或许可以放手让武魂单挑消磨,但拥有沉鱼的他,若不能一击必杀,死的就是我们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审核为啥这么慢,喵喵喵~ 第88章 血色红莲(九) 沉鱼刀为上古四大名刀之一,也是四大名刀之中至今未现世的一把。之所以称之为妖刀,是因为江湖传闻中此刀有灵,会控人心神,惑人神志。可即便如此,依旧有不怕死的四处搜寻它的下落,可从来都是无功而返,此刀踪迹变得扑朔迷离,直到七年前千羽寒血洗沧云台。 其实当年上了沧云台的人对千羽寒屠戮用的凶器并无多少印象,后来确定是沉鱼妖刀,是因为人们去收尸的时候发现众多尸体的伤口都泛着青黑色,宛若中毒,有知道的人说只有传说中那把沉鱼刀造成的伤口才会如此。至此沉鱼刀现世的消息才从江湖上传开。 可千羽寒坠崖失踪七年,沉鱼刀也跟着一起消失了七年。七年时间,武林中人把生死崖底翻了个底儿朝天,无论是人还是刀半个影子都没见着,沉鱼妖刀的踪迹就又成了一个谜。时间过去太久,当凤离愁、沈青云等人第一眼见到千羽寒的时候,都没有把沉鱼妖刀是千羽寒的佩刀这件事想起来。 哟,不单打独斗啦。千羽寒一个侧声躲过凤离愁的突袭,笑嘻嘻挑衅道:干脆你们全上,省的我一个一个费事儿。 凤离愁与沈青云对视一眼,多次并肩对敌的经验让他们立刻做出判断,下一秒两人一左一右朝千羽寒包夹过去,站在后方的沈青莲也没闲着,看准时机发出两根淬了毒液的血红针。 与此同时,萧锦乐躲到一旁角落里,从袖中掏出一盏信号烟花。在听到沉鱼刀的时候,萧锦乐就知道他们几人定然不是千羽寒的对手,少庄主已经带了人下榻辽沂,看到烟花信号一定会赶来,从辽沂到此处骑快马只需要半个时辰,他们只需要再拖半个时辰。 嘭啪啦! 黄色信号烟花瞬间照亮了乌云笼罩的夜空,将庭院中每个人的脸庞照亮。 躲在屋顶的百里冥彦心头一跳,立觉大事不妙。他不是不相信千羽寒的功力,而是他一人纵使再厉害面对成千上百的武士,终会有疲惫的时候。百里冥彦想了想,又看了眼在庭院里以一敌三依然游刃有余的千羽寒,悄然离开了,他必须要帮千羽寒拖住那些人。 看到烟花,千羽寒眯了眯眼,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不过眨眼间挥出的刀气强度就提升了一倍,先前还感觉势均力敌的沈青云立刻就感受到了压力,只不过节奏慢了一瞬,就被沉鱼刀划伤了手臂。 伤在左臂上,伤口不深,可冒着黑气的伤口却仿佛被什么东西灼伤了一般,还在不断扩大伤势,分明是个不大的伤口血流却不断,而伤口带来的痛苦尤甚。 千羽寒动作不停,无比流畅的衔接了千龙九斩第一式,第一式攻击力不高却胜在速度奇快,这样的连招让沈青云根本无力招架。第一刀只是轻轻划伤,这第二刀就毫不留情地劈向了他的面门。 沈青云全力后退,在落刀的刹那翻了个身,让后背承受了这雷霆一击。有那么一瞬间沈青云甚至感受不到了自己的身体,千羽寒的那一击没有丝毫留手,即使躲开了要害,但沈青云还是倒在地上无法起身了。 这就是沉鱼妖刀么沈青云咬着牙,保留着最后一丝神志滚到一旁,凤离愁立刻顶上,让他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沈青莲立刻上前掏出金疮药胡乱的撒在沈青云血肉模糊的后背,颤声道:你你怎么样? 沈青云抬手紧紧攥住他的手,最后只说出一个字:跑! 他知道,这一战,他们是赢不了的。 此时一阵萧声混入叮当的武器碰撞声中,萧锦乐终于加入了战局,可他为了放信号错过了最佳的围攻时间,此时沈青云受伤暂缓,光凭凤离愁根本不是千羽寒的对手。 萧声一出,千羽寒立刻一记破云斩,凤离愁银光双刃勉力去抵挡,却在两兵相接的瞬间双刃被直接劈断,反应过来的时候胸口的衣衫已经被喷涌而出的鲜血浸透了。 击退了唯一的阻挡,千羽寒一个闪身瞬间就到了萧锦乐面前,刀锋过处玉箫断成两截,从萧锦乐吹箫到萧声戛然而止不过短短数十秒。 乐迷无法吹箫,失去了他最有效的武器只得抽出短剑抵挡,萧锦乐大声道:千羽寒,就算你今天杀了我们几个,你也活着走不出这里! 千羽寒动作停下,挑眉道:你哪里来的自信,信号弹给你的么? 萧锦乐站在五步开外,握着短剑的手微微颤抖,他道:千羽寒,我知道你想找七绝山庄报仇,但一向聪明的你怎么敢一个人来这里,你再厉害强得过整个武林同盟么? 闻言,千羽寒嘴角一提,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恨不能捧腹大笑。 萧锦乐皱眉道:你笑什么? 千羽寒堪堪止住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一个人来的? 一个简单的反问让萧锦乐在内的四人顿时心坠到了谷底,这个时候萧锦乐才注意到他们与千羽寒交手至少有一刻钟,沈青莲在总坛内安排的巡逻守卫几乎要把这里围成个铁桶,可到现在居然没有一个守卫赶过来! 恋耽美 >千言——鸣熙(56) 冷汗顺着后背流下,寒风夹着雪花吹在身上,萧锦乐如坠冰窟。守卫到现在没有赶过来,不是守卫没有听到,多半是那些巡逻守卫早就已经被什么人处理掉了。 萧锦乐面如死灰的模样似乎取悦了千羽寒,他眉毛一扬,神情愉悦道:所以,今天只是我灭七绝山庄的第一步,你们准备好了吗? 嘭 亮紫色的信号弹升上天空,百里冥彦终究还是用了谷上清给的信号弹,他心里清楚,遇上武林同盟的一众人马,光凭他一人也做不了什么。 放完信号弹,百里冥彦迅速去宅院外围查看,他担心中庭动静那么大,青莲帮的徒众说不定会被惊醒。可这一探之下,百里冥彦惊讶的发现先前那些零星的巡逻守卫居然都不见了,此时此刻,偌大的宅院居然没有一个走动的人。 难道 百里冥彦一念起,便放开手脚去各个庭院中查看,很快他就发现了几个倒在角落里的青莲帮守卫,他探了探脉搏鼻息,人都没死只是被打晕了。猜想成了真,他甚至不用再继续去搜寻,恐怕这座宅院除了中庭其他地方的门生守卫恐怕都已经被放倒了。 千羽寒,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百里冥彦蓦地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着的弦终于可以稍微放松一下。放松过后他又开始疑惑起来,能够帮千羽寒的他只能想到千机阁,可千机阁这些年随着千羽寒一起销声匿迹,整整七年间无人问津,如今还有这么大的能耐么? 这些年千羽寒一直以韩云洛的身份在辽沂,记忆也未恢复,是谁在运营千机阁?如果只是凭浅诗诗恐怕不会有这么厉害的手段。千机阁本就只是贩卖情报,不是专门的杀手组织,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一两个时辰内放倒青莲帮总坛数百人而不伤其性命,不仅需要足够的人数,这每一个执行者恐怕都要称得上高手的人才可以做到了。一个失了主子的组织,究竟是怎么笼络到这么多武林高手的? 百里冥彦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如果是那个人暗中操作,千机阁在千羽寒不在的情况下继续运营,发扬至今天这种程度也不是不可能。 百里冥彦返回中庭的时候,远远就听到了一个惊慌失措到有些尖利的声音。 这不可能,绝不可能!我青莲帮上下五百余人怎么可能在一个时辰内被全部清洗沈青莲苍白的脸上此时竟然有一丝血色,他扶着奄奄一息的沈青云眼眶红得几乎要流下泪来。 这位沈帮主习惯了杀伐手段,也猜想千羽寒清洗了青莲帮数百人,殊不知千羽寒并不是血腥残忍之人不会牵连无辜者,他从来都是面冷心热,刀子嘴豆腐心。百里冥彦忽然觉得心里软软的,眼前这个看似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千羽寒依旧没有违背自己的初衷。 百里冥彦从背后绕过去悄然跃上屋顶找了个不易发现的死角爬下来,屋顶上已经积了雪,就这样趴在上面有些冷,但他只能咬牙忍着,现在还不能暴露。 这个位置借着雪光可以清晰的看到庭院中的情景,他一去一回只不过两刻钟,此刻还能站在这里的就只剩下千羽寒一人了。 沈青云似乎受了重伤躺在沈青莲怀里,身下一大片雪地都被鲜血染红了。几步远处凤离愁仰面躺在地上,胸口一片血红,不知生死。萧锦乐跪在庭院正中,垂着头发髻散乱,一眼看去并无外伤,可他却比受了重伤的沈青云还颓靡不振,似乎完全放弃了抵抗。 千羽寒提着沉鱼刀漫不经心的走过去,抬手轻轻将刀抵在沈青莲脖子上,轻描淡写道:说,当年偷袭千家杀了我娘的是不是七绝山庄? 沈青莲一言不发,他只是紧紧握着沈青云沾满鲜血的双手,似乎怕一松手怀里的人就不见了。 沈青云气若游丝道:你问他他又怎会知道,那个时候他还是个不会武功的普通少爷 千羽寒冷笑道:我问的当然不是他! 沈青云微微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他无奈轻叹:你果真是厉害,连人心都看得这么准我的确可以不要命,却无法看着莲受伤害 说罢沈青云垂下头,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眉头紧皱似有针扎。可千羽寒却十分有耐心,就这样等着,可他这样不急不躁的态度比疾声厉色威逼还可怕,就像是一场无声的凌迟。 终于等到开口,可开口的并不是沈青云,而是只吊着最后一口气的凤离愁。 武魂事到如今,也不用隐瞒了其实你我都已经心知肚明。凤离愁勉强支起身子靠在一旁树叶落尽的槐树上,缓缓道:不错,是七绝山庄也是我,是我亲手杀了千夫人。 第89章 血色红莲(十) 千羽寒带着血色的目光猛地转向凤离愁,连带手中的沉鱼也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 过度失血已经让凤离愁几乎说不出话来,她用尽气力缓缓道:当年我刚进入七绝山庄成为七绝,年少轻狂急着立功,接到的第一件任务就是偷袭沂水千家 千夫人在哪个时候出现在哪个地方,我我本不想的凤离愁言语间似有后悔之意,只可惜千羽寒已经不给她后悔的余地了。 千羽寒平静的眉眼间终于染上怒意:所以你就杀了她!就因为她无意阻挡了你们偷《千言谱》?! 你面对一个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人为什么能下得了杀手?她甚至都没想过要害你!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能毫不留情的杀死一个无关者,你的任务只是偷《千言谱》,那就偷好了为什么?为什么要害她! 千羽寒说着说着,情绪渐渐失控,近乎歇斯底里起来,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面前的凤离愁已经断了气。他就一个人在漫天飞舞的大雪中咆哮着,似乎要把这些年压抑的怨恨尽数发泄出来。 百里冥彦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千羽寒,他的每一声嘶吼都宛如一把刀狠狠插在自己心头上。他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的父亲,不过是为了那些所谓的武功秘籍,为了名声、地位,为了这些虚无的东西就断送了曾经有过生死之交的二人情谊,卷入这么多无辜的生命。百里冥彦不能理解他,即便他是自己的父亲。 你们害死了她,我今天就让你们一起为她陪葬! 千羽寒扬手举起沉鱼,猛地朝沈青云劈去,千钧一发之际沈青莲突然推开怀中的人,掏出一把短剑反手抗住了千羽寒盛满怒意的一击。 短剑只是把普通的防身短剑,又怎能敌得过妖刀沉鱼。沉鱼的刀势只是略微一滞,就将短剑振飞,沈青莲以血肉阻挡,等到鲜血喷涌在雪地上开出片片血花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右臂被沉鱼从手肘处齐齐斩断了。 莲!沈青云大吼一声,想要扑过去,可沉鱼的刀锋已经到了眼前,他扭头看向不远处捂住手臂单腿跪地的沈青莲,只想在生命的最后一秒多看他一眼。 铛 沈青云并没有死在沉鱼刀下,一道银色刀锋从天而降在最后一秒挡住了沉鱼的凛冽攻势。 是弦月长刀!沈青云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也对,也就只有同为上古四大名刀之一的弦月可以抵挡得了沉鱼。 同样惊讶的还有千羽寒,盛怒之下千羽寒并没有留手,可就是这全力一击竟然被突然出现的百里冥彦用弦月化解掉了。不过也只是一瞬的震惊,千羽寒刀锋未收,凝视着百里冥彦冷冷道:你让开! 百里冥彦缓缓开口:小寒杀害伯母的凶手已经死了 千羽寒冷道:那又如何?助纣为虐者一样该杀! 百里冥彦:小寒,如果你要为伯母报仇,那现在已经报过了牵连他人这种事,你不会做的。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无辜的?!七年前血洗我千家的难道没有他们? 百里冥彦眉头紧皱,最后还是开口道:他们二人从未沾上过你千家的鲜血,如果十七年前没有沾染,那么七年前百里琛清洗千家的时候就更没有七年前你坠崖之前,沈青云和沈青莲就去了南蛮,直到四年前才回来。 千羽寒微微一愣,转而疑惑的打量倒在地上的二人。此时沈青莲早已晕了过去,只剩下沈青云维持着最后一丝神志,他听到百里冥彦替他说明实情,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觉得胸口闷闷的有些苦涩。他艰难的起身单膝跪地对百里冥彦做了个礼,声音沙哑就像是喉咙破了个洞:多谢百里楼主为鄙人开脱,庄主失了你的确是他的误判。 百里冥彦点点头,神情平静,淡淡道:不必谢,我只是说了实情而已。 从百里冥彦出现的那一刻起,千羽寒的情绪由盛怒转为震惊,而后慢慢平静下来。像极了当年,只要一看到这个小子就莫名的生不起气来。 千羽寒僵着脸收了沉鱼刀,凝视着沈青云半晌,最后冷笑一道:这是你欠他的第二个人情,这小子还真是你们的福星! 沈青云似乎不敢相信千羽寒就这样放过了他们,在原地呆愣了半晌,直到百里冥彦出声提醒才醒悟过来,忍着剧痛艰难起身准备去看看沈青莲伤势。未料才站起就被一股震荡心腹的掌力轰飞了,沈青云早已残破不堪的身子撞在廊柱上,喉间一甜喷出一大口鲜血。 百里冥彦一惊,脱口道:小寒!你 我可以放过你们,但你的武功必须废,若放你回去继续为百里琛卖命,岂不是放虎归山。说罢将一个瓷瓶扔给沈青云,道:这是凝魄丹,服下可保你不死。 沈青云已经没有力气去接瓷瓶,百里冥彦伸手接住,连忙过去喂他服下。千羽寒这一掌本就不重,意在废功,服下凝魄丹后见效很快,不出半刻沈青云就恢复了神志,跌跌撞撞走过去架起了沈青莲转身离开。 此后江湖武林再无七绝兵魅,也再无七绝之首武魂。 目光中沈青云的背影似是抖了抖,他忽然停下脚步微微侧身,用沙哑低沉的声音对千羽寒说:你可知十七年前百里琛吩咐给我的任务是什么? 千羽寒一震,直觉沈青云似乎知道些什么关键的事情。 当年,百里琛给我的任务本就不是窃取《千言谱》,我的任务是刺杀雁山林家三小姐,也就是你的母亲林琅。而兵魅只不过是误打误撞,在我到达之前就抢先完成了它。 千羽寒,十七年前,雁山林家灭门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距离香山脚下千家旧宅约十里处。 寒风萧瑟,卷着大朵大朵的雪花落在车非寂的乌发上,不过片刻头顶就一片雪白,猛然看去恍若白头。 车非寂一行除了他以外其余所有人均是一袭黑袍,试图隐没在黑暗中,可今天偏偏老天不赏脸,雪光将给如墨黑夜平添了一番亮色,只一眼就暴露了。车非寂带领着约莫五百余人,浩浩荡荡横立在辽沂前往香山的官道上,幸亏是寒冬雪夜无往来路人,否则等不到天亮辽沂城外不明帮派千人混战的消息便会不胫而走。 哎,你说就让师兄一个人进去没事吗?千里骑着马从人群后面绕过来,面露担忧。 车非寂扯着嘴角道:你看看他走之前胸有成竹的样子,你觉得就那几个货色能把你师兄怎么样?再说了,我们不是已经把其他不相干的人清理掉了嘛。 千里瞪大了眼睛:什么叫那几个货色?!那可是大名鼎鼎的七绝,江湖知者闻风丧胆的武魂! 车非寂笑道:有你师兄的名号响亮么?有你师兄的名字可怕么? 闻言,千里居然认认真真思考了片刻,旋即摇摇头:那倒确实没有 车非寂:那你还瞎操心什么,专心做好你师兄吩咐给我们的事情就行了。 可是,师兄他毕竟重伤初愈 车非寂都要被这小朋友的婆婆妈妈给弄笑了,他没好气道:你是不是不太了解你这位师兄,他可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见小朋友神情还是没有放松又接着道:容舒他不是说了吗,没事的,他可是医仙,你还不信? 千里嘟哝道:我也不是不相信容先生,我就是觉得 嘘别说话,来了! 车非寂话音刚落,千里就听到一丝细微的声音,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大,那是许多马匹奔腾而来的声音。 黑夜中,车非寂坐在马背上举起了手,立刻他身后的数百名黑衣人齐齐拔出了武器,全神戒备凝视着辽沂方向。 果然千羽寒所料不错,当千机阁打探到百里冥祁离开七绝山庄往辽沂来的时候千羽寒就猜到了百里琛的打算。今夜千羽寒突袭青莲帮总坛,就料到百里琛定然不会只安排七绝之四来抓他,少则出动七绝山庄部众多则怂恿武林同盟来个一网打尽。只可惜,这一切都被千羽寒猜到了,到最后也不知道是谁把谁一网打尽。 茫茫雪幕中逐渐显露出了一队人马的踪迹,无论来人多少,车非寂也不躲藏,就这样大大咧咧往路上这么一堵,摆出一副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的架势。 很快来人就发现了横在他们必经之路上的人马,在距离几十米处停下了脚步。 双方都是敌不动我不动,此刻隔着雪幕谁先动谁先暴露人马就是谁输了。僵持之下,对面的人还是忍不住先开口喊话了:当道者何人? 千里刚想答话,却被车非寂抬手阻止了。 不到半炷香时间对方果然等不及了,又开口道:我等是武林同盟,不想死的话请速速让开道路! 只可惜无论他们说什么都是石沉大海,风雪中根本得不到任何回答,若不是人人都能看到挡在前方的幢幢黑影,他们甚至都怀疑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难不成是撞鬼了? 车非寂隐约听到这么一个声音,险些没憋住笑,扭头去看千里,只见千里涨红了脸看样子要憋出内伤了。 又过了一会儿,风雪中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不知前方是何门何派何方侠士?鄙人七绝山庄少庄主,今有急事往香山而去,望诸位行个方便借道一用。 闻言,车非寂挑了挑眉与千里对视一眼,心道居然等到个大鱼。他举起手再次向身后的黑使们示意,只是这一次他换了个手势,黑使都懂得,那是准备进攻的意思。 车非寂大声回应道:借道可以,需留一物做为抵押。 恋耽美 >千言——鸣熙(57) 何物? 阁下项上人头!车非寂猛然将头顶的手挥下。 第90章 血色红莲(十一) 烟花信号弹放出来的时候,百里冥祁已经入睡,负责守夜的弟子匆匆上来通报,三言两语他就感觉事情不妙,立刻组织人手朝城外香山青莲帮总坛奔去。 他此番来的匆忙并没有带多少人手,武林同盟中和千羽寒有仇的加上七绝山庄的弟子林林总总一百余人。一百多人若是面对名门大派几乎就是不战而败,可面对阁主才刚刚回归的千机阁那便是绰绰有余。 千羽寒刚刚恢复记忆,只是这短短一个月内能拉拢召集的人手肯定不足,他一个人就算再厉害也不能以一敌百,更别说他还有旧伤。只是一想到即将要见到的那个人,百里冥祁就心脏悸动,坐立难安。 七年来这个名字虽然成了七绝山庄的禁忌,却成了百里冥祁心头的朱砂痣,就算时间再过去多久他也不会忘记。以至于一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一想到马上就要见面,他就慌了神,慌到没想明白如若千羽寒没有足够底牌又怎会将七绝其四逼到需要发信号弹求救的绝境。 所以当漫天风雪中突然冲出大批人马将他们团团包围,不到半个时辰就死伤过半,他本人被对方俘虏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从头到尾百里冥祁就没有把这群素质精良的人马当做是千羽寒的人,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指令,就被对面的人马压制了。 车非寂站在已经被缴械捆绑的百里冥祁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哟,看样子百里少庄主还没反应过来呢。 百里冥祁这才抬头看了眼车非寂,这一看之下顿时愣住,旋即瞪大了眼睛。眼前这个人他还依稀记得,毕竟当年在七绝山庄被囚禁了近三个月。车非寂,武林高手榜隐藏前十,上古四大名刀流光弯刀的主人。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百里冥祁停顿了一晚上的脑子终于恢复了思考能力,他知道车非寂是被冥彦救走的,他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意味着冥彦也来了 车非寂扯着嘴角发出一声瘆人的冷笑:呵我在这里自然是为了报仇,当年百里琛那老贼可害惨了我,现在都还浑身疼痛呢! 百里冥祁脱口道:那你抓我干什么?! 车非寂被他这一句问的愣住,抽出短刀在他脸上拍了拍,仿佛是在看傻子一般:抓你干什么?!我说大少爷,少庄主!你是被百里老贼圈养太久了,脑子不顶用了么?抓你当然是因为你是他儿子,用你的命来制衡他再合适不过! 得到答案的百里冥祁仿佛吞了一百只苍蝇一般,惨白的脸色中还添了那么点儿绿。 千里走过来笑了笑道:这傻小子,亏他还是百里琛那个老狐狸的儿子呢,阴谋诡计半点没遗传上,就知道听老爹的命令,活像个提线木偶。 车非寂显然也很无奈,懒得再和他多废话直接撂了句打晕,带走就转身走了。 百里冥祁忙大声喊道:等等! 车非寂不耐烦的扭头:少爷,还有什么事? 百里冥祁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七殇楼还是千机阁? 车非寂冷笑了一声:取你爹狗命的人,七殇楼还是千机阁你觉得呢? 百里冥祁已经煞白的脸色瞬间变得青黑,他不断的摇着头低声喃喃: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才一个月,短短一个月他怎么能有这等本事 千里听得都烦了走过来一记手刀就给打晕过去了,嘴里啧了一声,随即让两个黑使过来把人架走了。 香山脚下,千家旧宅中庭。 纷纷扬扬的大雪将庭院中的血迹掩埋,丝毫看不出不久前此处发生过一场血战,唯有躺在槐树下已经僵硬了的凤离愁昭示着刚刚发生过的一切。 兵魅凤离愁被杀,千羽寒终于替母亲报了仇;武魂沈青云武功尽废,也再翻不起什么风浪;至于沈青莲更不用说,一个靠暗器在江湖中求存的人断了右臂伤了腿还能做什么呢?反倒是萧锦乐,一个不注意居然趁机溜了,但他的伤势也不轻。除去已经离开七绝山庄的谷上清、上官哲与容舒,就只剩下一个不知行踪的毒蝎,如此看来千羽寒这一次行动如他所愿的断了百里琛最为有力的一只手。 从沈青云他们离开后千羽寒就站在庭院中没动过,雪花落在他的头发上、眉毛上、长长的睫毛上一直到乌发见白睫毛成霜他都没有丝毫要移动的意思。 百里冥彦在一旁默默等待着,凝视着他的背影一直没有上去打扰,可雪却越下越大百里冥彦都冷得受不了,便上去用劝慰的口吻缓缓道:小寒,走吧。 千羽寒一动不动,百里冥彦便壮着胆子去牵他的手,不料千羽寒的手冷得宛如三九寒冰在接触的瞬间百里冥彦都忍不住缩了一下。 百里冥彦急了忙脱下外袍给千羽寒披上,旋即紧紧握住千羽寒的手,尽可能的为他取暖。百里冥彦本想伸手揽住他的肩膀,在伸出手的刹那忽的想起千羽寒已经要成亲了这件事,已经伸出去的手又不甘的收了回来,只是将他的手握住了。 千羽寒不为所动任由他握着,百里冥彦见劝不动他,便在一旁给他暖手。捂热了左手又跑到去捂右手,这样来来回回多次之后千羽寒终于抬起低垂的眼眸看向他,那眼神中是满满的疑惑与不解。 放开。看了半晌,千羽寒薄唇微启,淡漠地吐出两个字。 百里冥彦正在帮他捂右手,听到这句话不但没放开反倒拉起他的左手合在一起,随后用自己的手包裹了起来,用实际行动表明了我不放。 或许是冬夜太冷,千羽寒仿佛真的被冻僵了,行动反应都变得很迟缓,隔了好一会儿才再一次重复道:放开。 百里冥彦抬起眼眸,依旧没有放开手而是反问道:那你走吗? 千羽寒:走去哪里? 百里冥彦:去你的家。 千羽寒发出一声凄苦的冷笑:这里就是我的家。 百里冥彦握着他的手紧了紧,目光温柔似水,他伸出一只手替千羽寒掸落头顶落雪,摇头道:不,这里不是你的家,有爱你的和你爱的人所在的地方才是你的家。 千羽寒微微一怔,幽暗的眼瞳中似乎闪过一簇微光,他默默抽出手轻叹了一声提步朝庭院外走去。他不说话百里冥彦也不问,两人一前一后一路无言,穿过一片竹林一直走到了某处偏僻的庭院门前才停下脚步。 这庭院似乎无人来过,位置偏僻大门还被上了锁,门锁锈迹斑斑似乎很多年没有被打开过了。千羽寒看了眼脚尖一点轻而易举就越过了院墙,百里冥彦随之翻过。 十分意外的这庭院之内竟不比院外的萧索,本以为年久失修的庭院竟然被整理得井然有序,连一根杂草都没有,一眼便知是有人定期修葺打理。走近几步,借着雪光百里冥彦看清了房屋牌匾上的字祠堂。 这里竟然是祠堂!百里冥彦微微一愣,旋即扭头看向身旁的千羽寒。 面对百里冥彦疑惑的目光,千羽寒视若无睹径直走过去推开了祠堂的木门,轻车熟路的点上灯。 烛火亮起,祠堂顿时被一片温暖的光晕包围,明明是间用来祭奠的祠堂,却在这一瞬间显露出些许温馨的意味。恍惚间,百里冥彦甚至有种大年三十全家团聚的错觉。 千羽寒上前对着祠堂上的牌位上香跪拜,百里冥彦就默然站在祠堂外等着他。祠堂中的牌位一共有四排,祭奠的似乎是千家历届家主和夫人,最上面单独陈列着两个牌子,其中一个牌子上雕刻的名字正是千家开宗立派的祖师爷千乾。而最下面一排的末尾摆的便是千羽寒的父母,前武林盟主千行云和夫人林琅。 看起来千羽寒似乎经常来此上香,祠堂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桌上的供果看起来也都放上去不久。百里冥彦似有所察,千羽寒也毫不避讳,就这样大大方方带着他过来祭拜。 末了,千羽寒站起来稍微整理了一下收起蒲团准备熄灯离开,百里冥彦却踏入祠堂从他手中拿过蒲团放在地上,在千羽寒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跪下来朝着牌位磕了三个头,最后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本来木然无声的千羽寒忽然沉下脸,冷冰冰道:你这是何意,替你父亲来道歉?你以为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我就会放过他?可笑! 百里冥彦却摇了摇头,坦然道:谁都代替不了谁,我只是在为自己的过失而道歉。百里冥彦归置后蒲团缓缓起身,眸色微黯,他道:我原本可以阻止的,千盟主他原本可以不用死如果我再强一点,再机灵一点 别说了!千羽寒怒喝一声转身就走。 百里冥彦没再说话,悄然熄了灯关好祠堂的门随着千羽寒翻出墙外,一路跟随。 你能不能别跟了?!走了一会儿千羽寒终于忍不住扭头对身后的尾巴怒道。 被千羽寒三翻四次的吼,百里冥彦也不恼,只是笑着继续跟。他知道如果千羽寒真想甩掉他有一千种法子,既然他没有说明还是有希望的。 千羽寒扭头继续走,背影似乎有些无奈,他一边疾步走一边似是自言自语的低声说:真不懂你究竟在想什么?语气居然有种难得的气急败坏。 百里冥彦顿了顿,回答道:我只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千羽寒猛地停下步子,扭头看向后面险些撞上来的人不解道:多待一会儿能内力大增武功突飞猛进,还是可以日进斗金财源滚滚? 听到千羽寒的讽刺,百里冥彦笑着摇了摇头,最后温声道:谁不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多待一会儿呢? 千羽寒一愣,方才的气急败坏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因为这一句话而突然加快的心跳居然令他有些久违的紧张。他知道百里冥彦的心思,可两人从未直面坦白过,百里冥彦也从未当着他的面表明过心意。 其实百里冥彦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说出来之后才意识到这句脱口而出的话竟然成了一句实实在在的告白。这份感情两人虽都是心知肚明,却从未当面挑破。反应过来之后百里冥彦脑袋里轰隆一炸,即使在冷到骨子里的雪夜,他的脸也立刻红成了熟透的虾子。 他小心翼翼瞄了眼千羽寒,只见他低垂着眼眸也不知在想什么,片刻之后却听他凉凉道:可我已经定亲了。 百里冥彦眼神变黯,可只是一瞬就恢复了正常,抬起头神情坦然又认真,缓缓道:那又如何?他自己再清楚不过,定亲并不能阻止他继续喜欢千羽寒。 千羽寒凝视着他良久,眼前的人依稀还能看到当年那个少年的影子,但他也确确实实不是当年那个少年郎了。 第91章 血色红莲(十二) 你为什么喜欢我?是因为少年时我收你为徒帮你疏通筋脉教你武功?还是单纯就因为我这张脸?千羽寒忽然想起自己似乎从未直面过百里冥彦的感情,两人也从未挑破喜欢这件事。 百里冥彦没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千羽寒却仿佛没有看到百里冥彦无声的否定,继续道:我告诉你,当年我对你另眼相待只是因为我的母亲很喜欢你。或许你都已经忘了,但我记得,母亲对待你就像是自己的亲儿子,每次出门都叫我好好保护你就连去世前都反复嘱托我,有能力就多关照你,你就像是她的另一个孩子。 所以你清楚了吗?我对你的所有好意和耐心都是因为我母亲,是我母亲对你有眼缘,并不是我对你另眼相看! 听到千羽寒这一番剖白,百里冥彦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也终于明白了初见之时千羽寒肯收他为徒教他武功的真实原因。可即使如此,也来不及了,他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了。 百里冥彦轻轻点头:我知道了。 千羽寒讶异于百里冥彦过分的平静,他试探道:那你还要继续跟着我吗? 百里冥彦:跟。 千羽寒愣了愣,很快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最后轻叹一声道:你爱怎样就怎样吧,懒得说了。说罢便提步快速离开。 听到千羽寒这句话,百里冥彦心中一直悬着的巨石终于落下,千羽寒这般说等于是默认百里冥彦跟着了。 可唇角刚刚翘起,百里冥彦忽然瞥到一抹不同寻常的闪光,他立刻反应过来一把推开前面的千羽寒大喝一声:小心! 千羽寒是何等人物,在被推开的瞬间就抽出了沉鱼朝着那暗器飞来的地方一挥,稳稳击落了下一秒就要刺中百里冥彦的飞镖。 什么人!千羽寒的声音已经染上寒意,冰冷得几乎能冻死人。 百里冥彦躲过一击也抽出了弦月长刀横在面前慢慢朝千羽寒靠拢过去。 稍微有点常识的江湖之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暗算两人,且不论两人的武功修为,就光凭上古四大名刀其二弦月沉鱼联手就足以碾压武林高手榜上的任何一位。 千羽寒看了一眼靠过来的百里冥彦,两人四目相接立刻明白了对方眼中的意思,下一秒竹林深处又飞来一枚飞镖,百里冥彦挥动弦月轻松击落。 趁着百里冥彦击落的空档,千羽寒迅速朝飞镖飞来的方向掠去,不过眨眼林中就传来了兵刃相接的声音。 而关于这位偷袭者的身份百里冥彦也有了大致的猜测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千宅,绝不可能是萧锦乐从外面招来的帮手,时间太短了只能说明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在宅院里隐藏着,想来多半就是他今夜的目标毒蝎了。 原以为是消息有误毒蝎还未到,不料这毒蝎竟是一直隐藏在暗处,眼睁睁看着千羽寒收拾其他几位盟友却一直不出手。可百里冥彦一时想不明白,拖到现在才动手对毒蝎有什么好处? 千羽寒果然是行动派,百里冥彦不过是略微思索的功夫回过神来就看到一个黑色人影被千羽寒挑飞从竹林里扔了出来。 黑衣人在雪地里打了个滚迅速起身,似乎是受了点伤,在雪地上留下点点血花。若此处没有百里冥彦他或许还有机会,还未等他再做动作百里冥彦的弦月长刀就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最好别动!百里冥彦威胁道。 黑衣人低头瞅了一眼弦月,露出怨怼的眼神,随后就见千羽寒慢条斯理地从竹林里走出来,仿佛一早就知道百里冥彦会出手一样。 恋耽美 >千言——鸣熙(58) 你就是毒蝎吧。千羽寒抬手用沉鱼刀尖挑开蒙面布露出一张普普通通的脸,这张脸就是那种扔在人群里一秒钟就找不见的那类路人脸。 不错。没想到他直接了当承认了身份。 千羽寒冷哼了一声,笑道:也不过如此说吧百里琛派你来做什么? 毒蝎却不答反问道:千羽寒,你可还记得我? 闻言百里冥彦和千羽寒皆是一愣,下一秒百里冥彦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心中暗想:难道又是千羽寒欠下的风流债?就算真是恐怕他自己也不记得了。 果不其然,千羽寒立刻印证了他的想法,冷然道:不记得。 毒蝎又道:十年前武林大会上被你打下擂台,南陵杜家杜怀若 千羽寒不耐烦的打断道:被我打下擂台的人那么多,我怎么可能一一记得。 原来是擂台旧怨,百里冥彦放下心,暗自松了一口气。不过经他这么一提醒百里冥彦竟有点想起来了,他似乎见过这个叫做杜怀若的人,也看过那场比武 毒蝎一愣,旋即露出不甘的神情咬牙切齿道:千羽寒,当年你将我踢下武林大会的擂台,害我丧失了归入宗族的唯一机会!逼得我无家可归流落街头!你如今轻飘飘的一句不记得可真是说得轻松啊 千羽寒一脸莫名其妙:当然轻松,你自己没本事把握机会关我什么事?不去反思自己弱,反倒来责怪我太强? 千羽寒说得轻佻眼里充满了不屑,百里冥彦在一旁听着居然还觉得贼有道理。 只是毒蝎眼中的怨恨之意却愈加浓重,他眼神阴鹜一动不动凝视着千羽寒,忽而露出一抹怪异的邪笑:呵千大少爷果然贵人多忘事,你不是想知道百里庄主派我来做什么吗?我就告诉你,他派我来自然是为了杀你。 闻言千羽寒失笑道:你怕是没搞清楚状况,现在究竟谁才是阶下囚? 百里冥彦却不自觉握紧了弦月。 毒蝎察觉了百里冥彦的异样,勾了勾嘴角道:百里小少爷紧张什么,又怕像当年一样错失了拯救千羽寒的机会? 闭嘴!百里冥彦察觉了毒蝎的目的,急道:小寒,不要与他多费口舌,毒蝎擅毒,定是在找机会放暗器,先打晕了带回去再拷问他。 毒蝎依旧不停,继续说:百里小少爷可真是吃里扒外,被千羽寒这张妖孽脸迷惑了还不自知。不过你们也用不着这么着急,我接下来想说的话想必千大少爷更感兴趣。 小寒,多说无益百里冥彦隐约觉得事情不妙,关于杜怀若这个人他似乎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而现下毒蝎明显是在拖延时间,可他拖延时间有什么用呢? 千羽寒却像中了邪一般,抬手打断百里冥彦的话,扬了扬下巴示意道:你继续说。 毒蝎笑得有些瘆人,一双狭窄的小眼睛眯成一团,他阴恻恻道:千少爷可想知道霍家大少爷的事情? 百里冥彦猛地顿住,下一秒心脏疯狂的跳动起来,握着弦月的手都忍不住微微一颤。霍家大少爷霍云起,不是说七年前被被千羽寒杀了吗 很显然千羽寒比百里冥彦受到震动更大,笑容僵在脸上,神情瞬间变得凝重,手中的沉鱼刀都止不住发出阵阵嗡鸣。他几乎是把无数字嚼碎了又咽下去,最后勉强压住动荡的心神,咬牙道:你说什么?霍家大少爷? 毒蝎挑眉道:我说的自然是霍家大少爷,霍云起。怎么,你连他都忘了? 千羽寒闭了闭眼,强行将脑海中那些流着血的画面赶出去,压着嗓子逼问:他怎么了? 毒蝎似乎很满意千羽寒的反应,笑嘻嘻道:偷偷告诉你,他还活着哦。 你说什么他在哪里?!千羽寒再也忍不住冲上去伸手提住毒蝎的衣领,毒蝎个子略矮,千羽寒竟然就这样将他生生提了起来。 毒蝎被衣襟勒得涨红了脸,嗓子里的笑声发出来就变成了呜呜咽咽的喘、息,他艰难道:咳咳当初杀他的时候眼睛眨都不眨,现在着急作什么 百里冥彦紧张地看着千羽寒,他感觉毒蝎再多说一个字千羽寒就会暴走。但他没办法阻止也无话安抚,霍云起这个名字太致命了,就像是千羽寒的逆鳞,比提起他父亲更让他痛不欲生。 虽然不知道血洗沧云台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霍家人都说是千羽寒亲手杀了霍云起,百里冥彦本来不信,可如今看到千羽寒这般强烈的反应他忽然之间动摇了。不过就算是千羽寒杀的,肯定也绝非他本意。只是事到如今,本意与否都不重要,那个人都已经不在了。至于毒蝎杜怀若口中所说的话百里冥彦十分怀疑,但千羽寒此时已经不受控制了。 他在哪?千羽寒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毒蝎几乎要被活活勒死了。 见状,百里冥彦正想上前阻止,却听毒蝎突然吐出几个字:穹顶天池。 也几乎在同时百里冥彦眼角扫到了一抹黑影,伴随黑影而来的还有两根细不可查的飞针。 这一刻,百里冥彦突然记起来,这个杜怀若之所以在他记忆中留下了印象,是因为这个人很特别,当年上擂台挑战的并不是他一个,而是一对双胞胎! 只是太晚了,百里冥彦察觉到异样的时候飞针已经到了千羽寒几尺之外,距离太近了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撞开了千羽寒,而下一秒两枚飞针便刺进了他的肩头。 其实这两根飞针完全不足以造成什么伤害,甚至在刺破皮肤的时候百里冥彦都没有感受到太多疼痛。然而下一秒刺中的地方开始发麻,紧接着视线变得模糊,感觉到天旋地转的时候前后不超过眨眼功夫。 朦胧中看到千羽寒扔下毒蝎,过来拉他,毒蝎和那个黑衣人什么情况百里冥彦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去关注,只是维持着意识就已经竭尽全力。 他看到千羽寒在说什么,可他这个时候已经听不清了。 百里冥彦只觉得很冷,随后被人轻轻抱入怀里,朦胧中千羽寒似乎给他喂了一颗什么东西,很快最后的一点意识也淹没在了黑暗中。 第92章 鸩淬蛊毒 谷上清这一生很少有某天不喝酒的,今天就算一次破例。今夜的他格外清醒,从看到信号弹到召集人手出城只用了不到一刻钟,算是加入七殇楼以来头一次展现出暗雾楼楼主应有的素质。 上官哲也难得主动提出要一起,两人出城一路往香山脚下千家旧宅赶去,行至半途发现了多具被大雪半掩的尸体,一探之下竟然发现都是武林同盟内几家依附七绝山庄的门派中人。很显然不久之前这里发生过一场激战,而且武林同盟输得很惨。 你觉得是谁做的?上官哲哈着白气随口问道。 上官哲略作思索便给出了答案:不出意外,应当是千机阁。 千机阁有这个实力么? 诚然,千机阁有最充足的动机,可有一点谷上清想不明白,千羽寒恢复记忆才短短一月,这么多年千机阁销声匿迹究竟是靠谁在暗中运营,还可以在千羽寒刚复出就整合出这么强力的足以抗衡武林同盟的团体。 上官哲道:不当有,但除此之外,未想到其他。 谷上清点点头,仔细清查过一番后发现尸体中并无武林同盟的关键人物就继续上路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千家旧宅的轮廓在雪幕之中显现,谷上清刚想安排人手分散包围千宅,就发现雪幕中走来一个人。 来人丝毫不掩饰身份,直接高呼道:是我,是我 谷上清一愣,竟是一瞬间没听出这声音的主人是谁,直到上官哲在一旁淡淡道:是车非寂。 谷上清顿时恍然,若是把这个声音再降八个度,再萎靡一点的确就是车非寂没错了,也不知他今天是回光返照还是怎么的语调居然意外的清朗。 思索间,车非寂已经到了面前,他似乎有些着急,口中哈出的白雾模糊了面容,他道:你们来了正好省的我去找紧接着他语气已转,沉声道:冥彦他出事了。 谷上清安顿好七殇楼部众,和上官哲一起随着车非寂走进千家宅邸,一路上除了匆忙的脚步声没有丝毫奇怪的声音,谷上清甚至觉得这里就是千宅而不是什么青莲帮总坛。至于为何如此安静,不用问他也知道自然是都被千机阁清理掉了。 车非寂带他们来到千宅深处的一处屋子前,道:他在里面。 谷上清与上官哲对视一眼,心下明了,随即谷上清上前推门进去,上官哲则默契的留在门外以防不测。虽然传话的是车非寂,但很显然车非寂现在已经和千羽寒共通一气了,难保不会做出什么对他们不利的事情。千羽寒用镇魂香将他们放倒的事情可都还历历在目,谷上清和上官哲从来都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粗神经。 上官哲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看起来就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屋子,庭院里包括屋子门边都没有什么机关。看雪地里的脚印最多就来过三四个人,没什么潜藏在暗处的千机阁黑使。 你不进去看看么?车非寂看了他一眼,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摇着头笑了笑道:再怎么说都是百里冥彦救了我,我是不会恩将仇报的。 上官哲道:千羽寒 车非寂:他也在里面。 这里确实没危险,上官哲正准备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谷上清焦急的声音:阿哲快进来看看! 上官哲不再犹豫立刻走进去,屋子里一片漆黑,只有内屋里有点点烛火照亮一方天地。顺着亮光走过去,是一张简单的床,帷幔上落了灰,显得整个内屋灰蒙蒙的。里面两坐一站一共三人,谷上清一看到他就急忙走过来将他拉了过去,谷上清声音几乎有些哽咽:你看看,还还有没有救 上官哲一愣,抬头就看见千羽寒抱着百里冥彦靠在床边上,百里冥彦双目紧闭,左肩的衣服敞开,露出来的皮肤隐隐泛着青黑。而千羽寒面冷如霜,双唇抿成一条线,沉默地凝视他,似乎在等一句生死宣判。 在这样凝重的气氛下,上官哲不敢拖延,直接说出了他心中最大的不解:我并非医师 谷上清道:阿哲,你先过来看看。 上官哲上前,千羽寒轻轻翻过百里冥彦的身子,下一秒上官哲山水沉静的脸上立起惊变,他看到百里冥彦后背左肩上有一处血红色凸起,周围血管突出显露出浑浊的乌青色,宛若树根盘根错节,不忍细看。更可怕的是,中间的血红色凸起似乎在隐隐起伏,宛若活物! 这这是蛊毒!上官哲虽不敢相信,但十分确认眼前的东西除蛊毒外别无其他可能。 谷上清重重叹了一口气,绝望的捂住双眼道:我果然没看错。 这时,一直沉默的千羽寒终于开口了:怎么救? 谷上清和上官哲对视一眼,他们都听到了,千羽寒问的是怎么救而不是能不能救。可谷上清却知道,这蛊毒多半是救不了了,而这个答案他在上官哲眼里也看到了,可他们都开不了口。 最后还是上官哲选择当这个说实话的坏人,他不会拐弯抹角,便开门见山道:救不了,这恐怕是【鸩淬蛊毒】,多半是毒蝎吧 千羽寒点点头,证实了他的猜测,旋即指了指旁边的桌案。上官哲走过去,只见桌上放着两枚飞针,针头已经见血。他从袖中抽出一块手帕,用手帕轻轻拿起飞针,靠近烛光一看果不其然针头处有一个小孔,如他所料的这两枚飞针都是空芯的。 飞针空芯,蛊毒就藏在针内,只要针头见血蛊种便会进入人体。早年上官哲就听说毒蝎用毒,尤擅蛊毒,恰巧他也见过被毒蝎下了蛊的人,那个人不出三日便七窍流血而亡了。 谷上清看了上官哲一眼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便接着道:中此蛊毒者,就算是绝世高手三日内也必死无疑。 千羽寒却恍若未闻,执拗道:如何解? 谷上清闭了闭眼,沉声道:千羽寒,千大阁主他是我们的楼主,他带我们走出了七绝山庄,这么多年我们并肩奋战,我视他如亲兄弟,如若有办法我能不愿意救吗?! 如何解?千羽寒继续问。 谷上清无奈至极,看了千羽寒半晌旋即别开目光发出一声哀叹,没有回答。 得不到答案的千羽寒垂眸凝视百里冥彦,怀中的人面容俊朗英气十足,少年人的青涩稚气还未完全褪去就已经染上了江湖的尘灰,让他本该灵动的眉目略显淡漠。此时的他微微着皱眉,似乎是在做噩梦眼睑时不时颤动一下,神色略显痛苦。 就这样凝视良久,千羽寒才收敛目光缓缓抬起头,这一次他没有问谷上清而是转而对上官哲道:世间没有无解的毒,有些无解之毒只不过是解法太过偏激,很难做到才说无解,况且鸩淬蛊毒多年前就已现世,就算毒蝎未透露解法,江湖上也必然有人研制出了解法。 谷上清皱眉:都说了,此毒无 有办法。上官哲突然开口打断了谷上清。 谷上清瞪大了眼睛,瞬间反应过来试图阻止他说下去:阿哲! 一贯惜字如金的上官哲此时话头却像开了闸的洪水,止都止不住:鸩淬蛊毒即是蛊也是毒,要想解必须先除蛊后解毒。我不是医师,不知毒如何解,对于除蛊倒是略知一二。 千羽寒道:只需知道如何除蛊即可,至于毒,我已经派人去接容医仙了。 上官哲道:蛊虫嗜血,一旦进入人体就会不断向心脏部位靠近寻求鲜血,一旦伤了心脏,就是神也无力回天。要想除掉蛊虫就必须给它喜欢的东西,以此为药引将其逼出。 千羽寒:何为药引? 上官哲略显犹豫,顿了顿最后还是开口道:活人。 话到此处再愚蠢的人也该明白了,上官哲的意思就是必须要有一个人甘愿作为药引,将百里冥彦体内的蛊虫引到自己身上,这样才能除掉百里冥彦身上的蛊。但实际上蛊毒还是没有解,只不过是转移了而已,所以说此毒无解也并无过错。 恋耽美 >千言——鸣熙(59) 千羽寒垂下眼眸,不知作何想法,片刻之后点点头道:我知道了,那就麻烦上官先生了。 喂!你该不会是谷上清猛地看向千羽寒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怎么,能救你家楼主你还不开心么? 不不是说实话,谷上清一直对千羽寒心存不善,多多少少有些怪罪他吊着百里冥彦,明明不喜欢百里,却又无法让百里死心。记忆恢复之后又欺骗他们拐走了容舒,前前后后种种作为实在令他生不出好感。在他眼里千羽寒就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伪君子。 可如今千羽寒却打算为了救百里冥彦以自身为药引,这样的反差着实让谷上清接受不了。 我只是担心除了蛊,这个毒依旧无药可解。 千羽寒:这个你大可放心,只要除了蛊,毒自有办法可解。 上官哲却道:但我需要做一样工具才可除蛊,至少需要三天,我怕楼主撑不住 千羽寒沉吟片刻:无妨,你尽管做,这三天我会想办法拖住。略微一顿千羽寒继续道:只是得换个地方,辽沂城内也不安全,我今天清扫了青莲帮总坛、杀了七绝两人、重伤两人,又俘虏了少庄主,百里琛很快就会找上门来。 谷上清的眼珠子几乎要掉出来了,他没想到千羽寒竟然就这样如饭后闲话一样随口道出了他清扫青莲帮的事情。等等俘虏少庄主又是怎么回事? 千羽寒并不打算解释,只问有没有可以安置百里冥彦让他好好养伤的地方。谷上清按捺住心中的万般疑惑,提出了一个地方,距离不远又隐秘安静是个不错的躲避疗伤之处。 确定了去处几人立刻就动身,谷上清和车非寂立刻各自去安排七殇楼和千机阁的人手,不多时车非寂便招来一辆马车,千羽寒小心翼翼的将百里冥彦安置好,同他一起坐在马车里让他躺在自己双腿上,尽量不让他受到颠簸。 那去处虽不远,但却在香山之上,路不好走。千羽寒也不问具体在哪里,就任由谷上清驾着马车。 行至途中马车突然停下,旋即一个人推开木门坐了进来。 来人是上官哲,上官哲一坐进来马车就继续赶路了,千羽寒与上官哲交流不多,但也知道上官哲是个如机械一般精密又冰冷的人,很少感情用事,话也不多。他不知道此时上官哲出现想说什么,如果是想知道百里冥彦为何会被毒蝎所害,也应该是谷上清来问。 似乎感受到了千羽寒疑惑的目光,上官哲也不拐弯抹角抬起头看着千羽寒单刀直入道:千阁主,我想知道你为何愿意牺牲自己去救冥彦? 他和谷上清都明白,从千羽寒重出江湖的目的来看,他此时不顾自身安危去救百里冥彦是个十分愚蠢的行为。 千羽寒微微一愣,他没想到会从上官哲口中听到这样一个感性的问题。 没有等千羽寒回神,上官哲继续道:你知道那孩子喜欢你,原来我们都以为你不会喜欢他,可如今看来上官哲略微一顿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思索了片刻才继续道: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千羽寒方才飘出的魂还没拉回来,此时又被上官哲问住了。他喜欢百里冥彦吗?不,千羽寒很快就得出了答案,他不喜欢,可他也很迷惑 千羽寒没有立即回答,上官哲也不急,耐心的等着。终于千羽寒变幻莫测的神情定格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似是看开尘世的坦荡又如哀叹命运的无奈。 最后他轻叹一声,释然道:如果你认为我救他是因为喜欢他,那就当做是吧。 其实如果说救百里是因为百里先救了他,或许更令人信服,可此时此刻千羽寒心中得到的答案就是如此。 如果换做是谷上清听到这句话一定会直接破口大骂,但上官哲没有,他只是静静地低头思索了许久,最后说了句我知道了便推门出去了。 之后千羽寒听到谷上清大声和上官哲说了几句什么,似乎是在争吵,可千羽寒都没有兴趣去听了,他只是揽了揽躺在腿上的百里冥彦,随后握住了他垂下去的手。 第93章 熙园别馆 熙园别馆建在香山之麓,是应辽沂城中熙园所建的七殇楼据点,只不过这个据点只有上官哲、谷上清他们几个核心人物知道,百里冥彦又格外偏爱此地,久而久之便成了百里冥彦的私居。 只是近一两年他四处奔波已很少来这里,虽然上官哲会派人定期打扫,乍一进来却也感觉有些人烟冷淡毫无生气。 等一切安置好已经到了日出之刻,连夜大雪到了早上也未停息,铅色的阴云依旧积压在东方的天空之上,遮住了太阳,一直到巳时左右天才蒙蒙亮起来。 谷上清和上官哲安顿好他们后就匆匆离开了,谷上清趁着大雪未封山前下山去了趟辽沂城里,上官哲则直接钻进了屋子研究取蛊虫的工具。千羽寒一夜没睡,却也不觉得累。 他坐在百里冥彦的床边,握着他的手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目光平静不知在想什么。期间车非寂进来过一次,和千羽寒交代了这次战果后就出去了,只是出去的时候他忽然顿住脚步,站在门前说:羽寒,这么多年,你也该好好看看他了。是你让他成长了起来,却又总是对长大后的他避而不见。 千羽寒没有回应,车非寂等了片刻轻叹一声宽慰道:你也别熬着了,再厉害也是人,去休息吧,过一会儿千里就带容舒来了,到时候你又得来守着了。 千羽寒却摇摇头,低声道:没事,我不累,你去休息吧。 车非寂也不再劝他,轻轻关上门出去了。口口声声说不在意百里冥彦想要摆脱的人是他,此时此刻彻夜守候握着百里的手不愿放开的人也是他。车非寂自认十分了解千羽寒,他的桀骜不羁、他的从容坦荡甚至他所背负的仇恨这些车非寂都能懂得,可偏偏在感情上,车非寂总是看不懂他。 或许,他自己也看不懂 正午时分,千里终于带着容舒到了,一进门就大声嚷嚷:这地方实在太难找了,我走错了三次路才找到! 车非寂闻声出来,只见院子里走进来两个白绒绒的雪人。容舒和千里为了赶时间两人都未坐马车而是选择骑马,迎着刺骨的风雪一路奔至香山脚下,可上山的时候路上已经积了雪马儿走不动路,索性改为步行,七绕八拐走了一上午才找到地点。此时此刻两人早就冻得四肢僵硬脸色青白,尤其容舒,本就肤若白瓷的他此刻更是面白如纸,白中还透着青,连睫毛都结了霜,看样子着实是冻坏了。 车非寂似乎早就料到,抱着手炉径直走向容舒,将暖烘烘的手炉塞到他手里,一边拂去他斗篷上的雪一边拉着他往屋里走。 车非寂:本想去接你的,但下山的路马车太难走,反倒耽搁时间,羽寒这边又无人照看 容舒淡淡道:无妨。 车非寂察觉到容舒口气中的冷淡,便没有再说什么,但拉着他的手却没有放开。 看着二人进屋,被忽略的千里发出一声哀叹:啧,男人 经过一夜,屋里早就被暖意填满,千里进屋以后被冻住的脑袋才终于开始解冻运转,他瞪大眼睛看着车非寂对容舒各种殷勤,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直到车非寂替容舒脱下披风递上参汤他才猛地反应过来。 这个传说中师兄的至交好友在干嘛呢?这是赤裸裸的插足挖墙脚啊,说好的朋友之妻不可欺呢?虽然师兄还没承认。 想到这里,千里立刻觉得自己应该担负起保护师兄头顶色泽的重任,他一个健步冲过去抢过容舒手中的参汤,不怕烫似的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光,随即便拽住容舒就往门外冲,一边走一边急吼吼道:快去找师兄吧,师兄他一定等着要见你呢! 谁知还没走几步就被人拽住了,回头一看竟然是车非寂拉住了容舒,容舒则被夹在中间一脸疑惑。 千里皱眉道:你干什么?放开我家容先生。 车非寂被千里这个称呼实实在在噎了一下,道:什么叫你家容先生? 千里一愣,立刻换上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坦荡荡道:容先生是师兄的人,我和师兄本就一家,我称呼他为我家有何过错? 车非寂看看这个和自己呛声的这个小青年,又扭头看看容舒,只见容舒四季无神的双眼始终平静无澜,就仿佛在默认千里的称呼,车非寂忽然心底一沉。 他和容舒朝夕相对,彼此相伴生活了整整六七年,千羽寒掳走他才过了不到两个月难道就已经俘获了这位冰山医仙的心?车非寂一边觉得不可能一边又不得不承认凭千羽寒的魅力没什么不可能的,偏偏容舒还不解释 走吧,羽寒一直在等你们。他决定去问千羽寒。 可当车非寂推开百里冥彦的卧房门看到千羽寒的瞬间他就明白了,千羽寒根本不可能去撩拨容舒。他自己可能不知道,可此时此刻车非寂却看得明明白白,千羽寒眼里除了百里冥彦根本容不下第二个人。 师兄,我带容先生来了。千里快走几步到千羽寒面前道。 千羽寒点点头,转而对容舒:你过来看看情况。 容舒没有耽搁,立刻过去查看百里冥彦的状况。千里一进门就注意到了这个躺在床上的人,这个人他看着又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是谁,看面容似乎和自己差不多大,眼下看来这个人似乎才是师兄急忙让他接容舒来的目的。 他是谁?千里忍不住低声道,也不知道是在问谁。 闻言,车非寂立刻凑上来在他耳边低声道:他才是你师兄放在心尖儿上的人。 什么?!千里脱口惊呼。 千羽寒冷冷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车非寂道:我要是不说,千里这小子还以为你看上容舒了呢! 千羽寒将目光移向千里,千里吓得打了个寒颤立刻低下头去,他从未感觉到师兄的视线如此冰冷。 最后千羽寒只淡淡道:我和冥彦没什么。 车非寂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和千羽寒杠上了:现在是没什么。 千羽寒依旧平静道:以后也不会有什么。 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千羽寒看着车非寂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容舒突然打断道:你们先出去,我和千阁主说点事情。 车非寂一愣,刚想开口,却听千羽寒也道:你们先出去吧。 虽然不愿意,车非寂却也不得不出去,只好点点头拖着还在发懵的千里出去了。 等听着两人脚步远去,容舒才开口道:你给他吃往生丹了。 千羽寒点点头,不做太多解释。 沉默良久,容舒才轻叹一声再次开口:冥彦中的是鸩淬蛊毒,别人或许不清楚,我却知道这种毒一经入体根本撑不了几个时辰,更不可能拖到现在容舒看着千羽寒不动声色的面容,顿了顿才接着道:你当机立断将往生丹给他,的确保住了他的性命,但先不说我有没有能力解毒,这蛊怎么取?! 千羽寒:机鬼有办法。 容舒已经有了怒意:好,就算上官哲真的有工具能引出蛊虫,那谁来当这个药引?上官哲肯定已经告诉过你蛊虫必须要以生人为引才会出来。 千羽寒淡淡道:我。 容舒眉头紧蹙,呵斥道:千羽寒! 千羽寒不为所动:只有我可以。 若是此时车非寂在场肯定会惊掉下巴,他从未见过容舒生气愤怒的表情此时纷纷浮现了出来。 容舒好不容易按捺住情绪,继续问:你真以为你体内的往生毒是无敌的么? 容舒气急,谁料千羽寒却淡然抬起头迎着容舒愠怒的目光,道:所以我打算引蛊之前再吃一颗往生丹。 容舒一愣,旋即猛然反应过来,大怒:你疯了?! 千羽寒没说话。 容舒继续道:所以你叫我来是想做什么?蛊你有办法除了,毒你用往生丹也克了,还需要我做什么?! 千羽寒别开目光,起身走过去在容舒面前坐下,不答反问道:之前拜托你研制的解药如何了? 容舒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面露倦色。他道:基本成型了,可要彻底清除你身上的毒恐怕还欠些火候,如今你又打算提前吃下第九颗往生丹,时间本来就不够,你又这样雪上加霜 没关系,足够了。 容舒一愣,猛然反应过来千羽寒的意图:你打算把解药给他?那你怎么办?! 千羽寒扭头看向床上的人,忽然露出一抹心满意足的微笑:我从黄泉归来只是为了报仇而已,如今还差最后一步。剩下的时间,我想,应该足够了。 你容舒想反驳他,却又无言以对。 他知道千羽寒是认真的,没有开玩笑。沉默良久,容舒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千羽寒道:用来解一颗往生丹的毒完全足够了,这段时间我会全力研制下一粒,你最好能坚持得住。 千羽寒接过小瓷瓶,万分郑重的道了谢:多谢,那么就还要继续劳烦容先生了。 容舒点点头起身离开,他叹道:既然是师傅交代的,我自当有始有终。只是,你真的是我见过最不听话的病人。 第94章 谈话谋略 三日后,上官哲果然如期交出了取蛊的工具,在容舒的辅助下成功将百里冥彦体内的蛊虫引到了千羽寒身上,奇怪的是蛊虫进入千羽寒的身体只短短数秒就化为脓水从伤口流了出来,上官哲在一旁看到这一幕疑惑的看向容舒,容舒却忽略了他询问的目光,不准备解释。 千羽寒收回手,用袖子遮住伤口,淡淡道:我用千言功法将其化解逼出了,告诉你也无妨,千言功法我已修炼到了第八重。千羽寒的神态坦然中带着些骄傲,似乎正因为有神功护体,他才敢这般肆无忌惮,自愿做这个药引。 上官哲凝视着千羽寒半晌突然道:你七年容颜未变也是因为千言功法么? 恋耽美 >千言——鸣熙(60) 千羽寒微微一顿,旋即轻笑一声,道:你可以这么认为。 没有得到回答的上官哲却不打算追问,他只是沉默了半晌便收起工具起身离开了。 之后几日用容舒配的药每日给百里冥彦外敷,药见效很快,不过短短两日百里冥彦后背上那个狰狞的伤口就消了下去,除去淤血后就只剩下淡淡的褐色印记,像是写意画师两三笔勾勒的枯枝,枝丫朝四周展开蔓延然后消失。 连天的大雪在两天后终于停了,天空罕见的露出了原本的颜色,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清透明净。 在雪停后的第三日,千羽寒下山了一趟。 辽沂城外的小镇某处,百里冥祁已经被软禁了整整九日,这九天来他虽没有受到非人的虐待拷问,却也无法随意走动,整日被关在一间卧房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处,这期间只有一位女子来给他送饭,再也没见过车非寂和那个绑他来的少年。 多日来百里冥祁又悔又怕,悔的是那天他不该一看道萧锦乐的信号弹就带着一点人急匆匆去支援,支援并没有错,错在他如此匆忙根本就不是为了及时支援沈青云他们,他只是想见那个人而已。这样的一时冲动导致他带出来的人全军覆没,回过神儿来之后他就非常怕,这一次父亲绝不会饶他。 他在百里琛身边,深知父亲这些年变化巨大,自从他从千家搜出《千言谱》之后就发了疯似的闭关修炼,可一连修炼了四五年都不得要领,后来才发现缺少最重要的记录修习心法的《千言谱》下卷,光是修炼招式功法很容易走火入魔。 这时他也终于可以确定,当年千行云告诉他的心法仅仅只是千言谱中的一部分,如若平常人修炼的确对武功修为大有增益,可如果想配合修炼完整的《千言谱》那一点心法完全不够。 正因为如此,这两三年父亲发了疯似的寻找千羽寒的踪迹,他笃定千言谱下卷一定在千羽寒身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如今好不容易千羽寒主动现身,他们也设好了天罗地网,只等猎物入套收网即可,事实却事与愿违,偏偏在收网的最后一步被反将一军弄了个损兵折将。 父亲修炼不成,心性大变,百里冥祁甚至觉得父亲如果知道他搞砸了会动杀心也说不定。 百里冥祁甚至私心这些人对他用点刑,最好是在奄奄一息的时候被救下,这样的惨状或许还会争的父亲一点怜惜之情,不怪罪他此次失误。 就在里面。门外突然有人说。 话音刚落门就被推开,这间屋子本就不大,门的左手边就是就寝的床和吃饭用的木桌,所以连一点缓冲都没有,坐在桌边发呆的百里冥祁就突然看到了那张他朝思暮想的面容。 千羽寒在百里冥祁震惊的复杂目光中慢条斯理走进来,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直到把茶喝完才开口打破了沉默:好久不见,百里冥祁。 听到千羽寒连名带姓的称呼,百里冥祁猛地醒过神来,他收拢目光看向眼前不染凡尘的美人,他的模样几乎和七年前一模一样,百里冥祁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已经开始松弛的脸颊。他怔怔地看着千羽寒,明明想问的事情有很多,比如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这些年你去了哪里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一句平淡无奇的好久不见,你一点都没变。 千羽寒轻轻一笑,道:你倒是变了很多。 这一笑,令百里冥祁枯井一般的心猛地颤了颤,七年来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显然,千羽寒来这里并不是和他叙旧的,他脸上的笑容一闪即逝,下一秒就变得无波无澜,他道:百里琛修炼如何了? 百里冥祁就算再蠢也明白千羽寒所指何意,他稳住心神道:不是很好 千羽寒眉毛一挑,平静的眉目间露出些许兴趣:哦?愿闻其详。 百里冥祁明知千羽寒想做什么,却不由自主说出了实情:修炼总是走偏,险些走火入魔。 千羽寒眸子微微一暗,扭过头似是喃喃自语道:那就是还没走火入魔 闻言,百里冥祁突然站起情绪激动,他双手撑在桌上俯身靠近千羽寒:羽寒!能不能 千羽寒无情打断:不能。 百里冥祁一愣: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千羽寒冷笑,无非就是求他能不能不报仇,这种傻兮兮的话也就只有百里冥祁能说得出来。 千羽寒:在你求我之前你能不能先想想自己如今的处境,如今的你还有没有资格求我! 百里冥祁颓然坐回椅子里,双手捂住脸痛苦道:我知道我现在只是一个阶下囚,可羽寒你就不能看在我们幼时的情分上 哈哈哈千羽寒仿佛听到了什么十分可笑的事情,突然大笑出来,他扬起头露出一副看傻子似的表情: 百里冥祁,冥祁少庄主,你真的很可笑诶,你要我现在看情分?那七年前你明知道百里琛要害千家你却默不作声装缩头乌龟的时候怎么不看情分?好,就算那个时候百里琛对你试压强迫你,那再早一点他派人去伤害诗诗的时候你怎么吭都不吭一声?诗诗她只不过是一个喜欢上你的倒霉蛋而已,无关他百里琛称霸武林的大业吧! 百里冥祁一愣,半晌说不出话来。 千羽寒见他这幅模样十分不耐烦对门口说了句进来吧,旋即一位紫衣蒙面女子走了进来,百里冥祁几乎是在看到她的瞬间就认了出来。 诗诗 浅诗诗先对千羽寒行了礼,而后才转向百里冥祁道:百里公子,好久不见。 百里冥祁呆愣的点了点头,觉得嘴巴甚是干涩,张了张口没有说出话来,最后扭过头去不再看浅诗诗。 千羽寒却毫不客气的给了他一刀:诗诗,你取下面纱,让他看看你的脸。 闻言,浅诗诗抬手取下面纱,百里冥祁却像见鬼了一样猛地转过头去,痛苦的闭上眼睛。 你怕什么,当初你在你爹面前哭诉的时候就该想到他会对诗诗怎样,你是不是觉得最后留了诗诗一条性命已经是很大的仁慈了?千羽寒的眼神里充满了嘲讽:想想你爹可真疼你啊,就因为你不想,去哭诉了一番,你爹就使出这等阴损的招数毁了一个女子的一生。 千羽寒一挑眉,走过去抬手捏住百里冥祁的下巴,强行让他转过头来。 你好好看看你爹的杰作! 百里冥祁看到浅诗诗的瞬间就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浅诗诗面纱下的那半张脸根本没法看,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脸了,几乎是脱了一层皮一片猩红刺目,哪怕伤口愈合也难掩狰狞。 对不起,对不起百里冥祁整个人在地上缩成了一团,脸色煞白嘴里不停的道着歉,几乎已经要失去神志了。 最后,千羽寒还不忘补上一刀,他阴恻恻的笑着说:你说,你爹这么疼爱你,如果我如果把你的手啊脚啊砍下来送给他,他会不会很惊喜? 千羽寒的声音就像一把森寒的利刃,一下一下刮在百里冥祁脊梁骨上,他先前对千羽寒的旖旎幻想早就烟消云散,眼前的人根本就是披着仙人外表的恶鬼。 千羽寒蹲下来,在他耳边狞笑着:你说先剁手呢,还是先砍腿? 不!百里冥祁惊呼一声,四肢并用的往后退去,想要拼命远离这个披着人皮的恶鬼,谁知才退了几步背就顶在了墙上,他避无可避捂着耳朵抖如筛糠,嘴里喃喃道:不,不会的,父亲他在穹顶天宫你们找不到他的,哈哈哈哈对,你们找不到他就威胁不了他,哈哈哈 听到这一句千羽寒终于收敛了恶鬼般的狞笑,揉了揉备受煎熬的脸颊,平淡道:听到了没有,在穹顶天宫。 浅诗诗也撕掉脸上的假皮,露出右眼下真实的紫色伤疤,伤疤虽然明显好在只有一道面积不大,让人乍一看去并不觉得她破相毁容,注意力依旧被她原本的倾城国色吸引。浅诗诗似乎被憋坏了猛地呼了一口气,才点头道:怪不得七绝山庄找不到人,原来躲到巫山霍家去了。 百里冥祁被眼前的气氛颠覆弄得半晌回不过神儿来,等他终于明白自己被设计了的时候已经被千羽寒打晕了。 诗诗,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千羽寒嘱咐完便推门离去了,浅诗诗却追上去叫住了他。 千羽寒扭头:还有何事? 浅诗诗微微一怔,旋即退了两步摇头道:没没有。 千羽寒略一颔首:那我就先走了,有什么事就传书给我。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你不怪我吗?浅诗诗垂下头握紧双拳终于问出了她最想问的问题。 七年前她被百里冥祁蒙蔽,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失手害了千羽寒,所谓恩将仇报说的就是她了。得知千羽寒身死她悔恨得几乎要追去黄泉若不是这偌大的千机阁还需要她,她早就自刎谢罪了。 一个冷冷清清的声音幽幽传来:怪你有用吗?都过去了 浅诗诗猛地抬头却只看到了走廊尽头的一抹白色衣角。 第95章 惊梦 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迷雾,好似是初晨水汽氤氲的荷塘,百里冥彦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缓缓从潮湿的地面爬起来。 他缓缓扭头四顾发现这个地方似曾相识,正在仔细辨认的空当远远听到一个清脆的孩童声,那声音呼喊道:等等我,等等我,寒哥哥听到这个称呼百里冥彦心口一缩,似乎觉得十分久违。 他顺着声音走过去,弥漫的大雾也随着他的走动缓缓散开,等他距离那声音非常近的时候雾已经散尽,终于看清了所处环境的全貌那是一片荷花盛开的荷塘,荷塘边铺着整整齐齐的石子路,不远处亭台楼阁石几茶香,亭子四角挂着风铃在轻风吹拂下叮当作响,单单一眼他就心叹好一座精致秀丽的园子。 只是除了精致,他还品出些其他味儿来。这座园子他似乎也在哪里见过,一草一木都倍感熟悉,当他看到远处跑过来的孩童面容时心猛然一条,那个朝着他跑过来口口声声喊着寒哥哥的孩童竟然是幼时的他。 百里冥彦一动不动看着孩童穿过他的身体,他扭头看去下一秒便愣住了。 即使是少年模样百里冥彦依旧一眼认出了不远处的人,一身白衣翩然出尘,光是往荷塘边那么懒懒散散的一立就已经令身后开的极艳的芙蕖黯然失色。 小寒 寒哥哥! 百里冥彦眼看着小孩的他跑过去扑进了少年千羽寒怀里,千羽寒则笑意盈盈的顺势将他抱了起来,亲昵地蹭了蹭孩童冥彦的鼻尖,柔声道:小彦慢点跑,下次没我拦着可不得冲荷塘里去了。 孩童冥彦被逗得咯咯笑个不停,道:肯定不会的!寒哥哥肯定能接住我。 少年千羽寒抬起手刮了一下孩童冥彦的鼻子,眼里尽是宠溺:就你皮,若是让你掉荷塘里,我不得被娘亲和伯母骂死。 闻言,孩童冥彦裂开正在换牙的嘴又笑起来,牙齿掉了几颗呼呼的漏风,笑得口水都出来了,这小屁孩也胆大居然就抱着千羽寒肩头擦了起来,擦完口水还笑呵呵的张开嘴巴让千羽寒看他的新牙。 百里冥彦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他小时候胆子这么大的吗?不对,他皱眉摇了摇头,在他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这一段,他从来不记得自己喊过寒哥哥,也从来不记得在这园子里玩耍过,他甚至完全不记得千羽寒这个人,他一直以为吹雪阁那次是他第一次见千羽寒。 他就看着少年千羽寒和孩童的自己玩耍,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逗一个四五岁的孩童,怎么看怎么有趣,少年千羽寒甚至还把孩童冥彦的鞋子藏起来,拎着他像拎小鸡仔一样四处飞天遁地,就是不让他脚沾地,吓得他吱哇乱叫。 本来皱着眉在一旁看的百里冥彦看到这一幕都不禁眉头一展笑了出来,腹诽千羽寒原来从那么小就开始欺负他,真的是蔫坏蔫坏的。 两个孩子一直玩闹到日头偏西,才听到有大人来喊他们。 羽寒,冥彦,吃晚饭了,别闹了。 随着声音走进来的是两位妇人,两位妇人皆是容颜秀丽端庄大气,若是细看起来说话的这位眉眼更为艳丽,属于看一眼就能被抓住眼球的美人。只不过她吸引百里冥彦却是因为她实在太像千羽寒了,若是除去成年千羽寒眉目间的不羁狠戾,再梳妆打扮将轮廓柔化,定然这眼前这妇人如出一辙,这妇人应该就是林琅无疑了。 果不其然,听到呼唤的少年千羽寒抱着孩童冥彦走过来,就先对艳丽妇人行了个礼,努力收敛起放肆的笑意道:娘亲。 林琅掩嘴笑道:羽寒,在我面前就不必克制了,想笑就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说罢林琅刻意压低声音:不过,待会儿到了你爹面前就不能这般放肆。 千羽寒粲然一笑道:是!娘亲。 说罢他将手中的孩童冥彦递给林琅旁边的妇人,妇人将孩童冥彦抱在怀里道:小彦有没有乖乖听哥哥话呀? 孩童冥彦乖巧道:娘亲,我可乖了,我有好好听寒哥哥话。 妇人低头亲了亲孩童冥彦的额头,夸奖道:冥彦真乖! 目送着两对母子说说笑笑的离开,百里冥彦却几乎窒息,他靠在墙角痛苦的抱住头,方才那一幕他好像记得,那个抱着他的妇人是谁?娘亲?是他的娘亲么?那他为什么对自己的娘亲毫无记忆百里琛、爹曾说过娘亲是难产去世的 还有,那个妇人的模样为什么和百里琛书房里的画像不一样?!若说是画像多少有走形但大体神姿应该是像的,但他看了无数次的母亲遗像和方才那个妇人模样完全不同! 究竟是怎么回事 究竟哪个才是真的 百里冥彦头痛欲裂,猛然间天旋地转空间倒转,紧接着眼前一黑。片刻之后,他抬起沉重的眼皮,入眼之景是熟悉的房间熙园别馆的卧房,他动了动身子只觉得浑身虚软根本使不上力气,只稍微挣扎了一下就放弃了,而这点动静也吵醒了在一旁桌子边小憩的人。 恋耽美 >千言——鸣熙(61) 你醒了。千羽寒揉着眼睛走过来伸手扶起他,背后垫上柔软的靠垫尽量让他舒服的坐着。 百里冥彦张了张口却发现嗓子干涩得厉害。 你先别说话,昏迷了整整十个昼夜,虚弱是难免的,肯定也说不出话,我去给你热容舒熬的药膳。 千羽寒说罢便要出去,却在转身的瞬间被百里冥彦扯住了袖子。他身子一顿回头只见百里冥彦苍白面容眉头紧皱,抓着他袖子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似乎是拼尽了气力,似乎是很怕他离开。 千羽寒轻叹一声反手抓住那双手,温声道:我就出去给你热点汤,很快就回来。 百里冥彦仍旧没有放手,混沌的大脑在努力辨别千羽寒这句话的真假,最后还是抬起头用沙哑到仿佛破了个洞的嗓子挤出三个字:不、离、开。 千羽寒直视百里冥彦的眼睛,点头许诺:就热个汤,不离开。 得到许诺,百里冥彦才迟疑着放开手。 目送千羽寒离开后,百里冥彦才渐渐清醒过来,后知后觉得烧红了脸。他捏着眉心内心万千思绪。 我到底在干什么?疯了吗,居然拽着千羽寒不放开一边后悔到想杀了须臾之前的自己一边思量着千羽寒说的话。 他说自己已经昏迷了整整十个昼夜,那他是中毒了?被毒蝎的暗器命中不中毒才奇怪,可他早就听说毒蝎所用之毒非本人不得解,多半都是顷刻间毙命的,为何他如今还好端端的在这里?虽然虚弱,但他能感觉得到身体并无大碍,甚至还隐隐感觉丹田气海之中翻涌的内力有增强之势 是千羽寒帮他解了毒,这一点毋庸置疑,可究竟是如何解毒的百里冥彦却百思不得其解。 思索间,千羽寒已经端着药膳返回了,看屋外夜色沉沉也不知是何时辰,千羽寒就这样一直守着他么? 屋子凉,药膳你就趁热吃。千羽寒说着将瓷盅递给百里冥彦。 百里冥彦点点头伸手去接,谁知千羽寒刚一松手他就手一软,若不是千羽寒反应快再次伸手接住,好好一盅药膳就洒了。 千羽寒:还是我喂你吧。 百里冥彦微微一愣,沉寂的心忽然雀跃起来。他发誓自己是想自食其力的,但眼下好似是力不能及,于是一边心里乐着一边憋住眼角的笑意点点头。 千羽寒的动作很轻,一下一下也很慢,似乎是考虑到病人刚刚苏醒还不太能吞得下,神情认真到近乎温柔。百里冥彦一口一口喝着,偷偷抬起眼看千羽寒,忽而想起很久以前他中了镇魂香千羽寒喂他和解药,那个时候的千羽寒和现在截然相反,态度恶劣不说还夺走了他的初吻 百里冥彦的脸又没出息的红了,好在屋子里只有一盏烛火,应该看不真切。 要看就大大方方的看,又不是不让你看。千羽寒突然说。 百里冥彦:被发现了。 容舒的药膳果然名不虚传,百里冥彦吃完一盅终于感觉身子有点力气了,嗓子也不那么干涩,他看着千羽寒收拾瓷盅的背影想了想,缓缓开口道:寒哥哥。 这一声虚虚的轻唤就像是隔空一掌,千羽寒心神猛地一荡,僵住了身子。 隔了许久,千羽寒才缓缓开口道:你方才唤我什么? 百里冥彦:寒哥哥,我似乎想起来了,幼时的事情 千羽寒背对着他,百里冥彦不知道他现在是何神情,更不知这句话对千羽寒的内心造成了多大的震动。他只看到千羽寒僵着身子立在那里仿佛一尊石像,看着看着他突然心里就慌了,忙接着道:我在昏迷的时候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看到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看到了少年时的你,看到了伯母,还看到了我娘一个和我认知中完全不同的娘亲 百里冥彦停下来,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他在梦里看到的那一切似乎是梦又似乎是真实,零零碎碎拼接不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虽然是在做梦,但我却有种非常真实的感觉,梦里的我就是这般唤你的,寒哥哥。 千羽寒似乎肩膀抖了抖,终于回过头来,他对着百里冥彦忽然露出一个微笑。这个微笑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干净清澈恍若时间倒流,他仍旧就是那个十三四的白衣少年。 千羽寒说:现在不别扭了,当初让你喊一声师傅死活不肯,现在一声又一声寒哥哥的喊 百里冥彦也笑了,他歪着头无奈道:毕竟,我也不是当年那个倔强的臭小子了。 千羽寒轻叹:是啊,你现在已经是堂堂七殇楼楼主,江湖人人皆知的青年才俊百里冥彦了。 继而两人相视一笑,雪融无声,一切皆在不言中。 如果说这就是他们的结局,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不是兄弟胜似兄弟,相互扶持一生相敬。或许老来千羽寒还会提一壶酒常常来这熙园别馆与他共话当年江湖事,煮酒共饮,嘲笑对方脸上皱纹又多了几条,全然不似年少风流模样。 可偏偏百里冥彦已经越界了,他不想自己与千羽寒的关系止于此,他想更近一步。不是在酒桌对面遥遥喊他寒哥哥,而是每日睁眼是他睡前是他,并肩走过千山万水,相依共度四季,在他轻唤小寒的时候,身边的人微笑扭头看他,答一句我在。 第96章 未忘初心 百里冥彦苏醒的时候正值午夜,喝完药膳没多久百里冥彦就再次陷入了昏睡,一夜无梦,再次的苏醒的时候已是翌日快正午的时候。 百里冥彦睁眼就下意识的扭头朝茶桌那边看去,却发现屋子里空荡荡的,原本坐在桌前的人不见了踪影。霎时间,一股子失落感顺着脚底爬上来,百里冥彦感觉心头凉凉的,不想再深品那究竟是什么滋味儿。 在床上呆坐了许久,百里冥彦才缓缓起身下床,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随便套了件外套就晃出去了。从里屋走出来他才猛然发觉这屋子里的炭火盆似乎放的有点多了,也不知道是他刚刚苏醒太过虚弱还是炭火真的太旺,才走了几步额头上就汗水淋漓的。 抬手抹了把额上的汗,他忽而察觉到一缕诡异的雾气,仔细查看之下发现那雾气竟是从耳房里飘出来的。 百里冥彦满腹狐疑,可当他推开耳房木门的时候一肚子疑问瞬间就爆炸成一朵蘑菇云,轰的一声炸起了天灵盖儿。 目光所及是一片氤氲的水汽,而屋子正中央是一个大木桶,如果只是这样其实这也没什么惊诧的,这间屋子本就是百里冥彦沐浴的地方,只是此时此刻盛满热水的木桶旁站着的人令他心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千羽寒就只穿着一件里衣站在木桶旁边,一只手伸进了水桶里似乎是在试水温,或许是因为水汽太多亦或是他在里面站太久了,身上薄薄的衣衫完全贴在了身上,完美勾勒出了他纤细紧致的腰身。 只是一眼,百里冥彦就立刻转过头去,红了脸的同时没出息的发现自己某个不可描述的位置发生了不可描述的变化。 百里冥彦十分恼怒的看了它一眼,心中骂道:你还是个病人!才刚刚苏醒就想上天吗?! 你醒了。 身后传来千羽寒平静的声音,似乎完全没察觉到百里冥彦的异常。可就当百里冥彦这样以为的时候,那个声音忽然变了个调,原本毫无波澜的音色拐了个弯就变得暧昧至极:你转过去做什么,不敢看我? 即使背对着千羽寒也能想象到他此刻嘴角一边上扬的模样,百里冥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叹:千羽寒果然还是当年的千羽寒,还是那个不调戏人会死的那个风流公子。 想想过了这么久,面对这样的千羽寒,百里冥彦还真有点不习惯。他想摆出当年那张臭脸,可确定了对千羽寒的心意之后,无论如何他也做不到了,只好缴械投降缓缓转身道:那个啥,你能不能稍微有点心理觉悟? 千羽寒歪着脑袋,疑惑道:什么心理觉悟? 百里冥彦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心里的邪火,一本正经道:千羽寒,我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千羽寒一愣,似乎没想到百里冥彦会突然再次告白。愣了半晌才喃喃道:知道,不久前你似乎说过了 百里冥彦闭了闭眼,万分无奈道:知道你还敢这幅模样出现在我面前。 闻言,千羽寒先前脸上还残留的调笑之意瞬间散的干干净净,换上冷漠的神情,平静道:我只是为了倒热水方便你刚苏醒,我让容舒给你配了副药浴,泡一泡,有益于恢复。 说完便提步离开,与百里冥彦错身而过的时候百里冥彦猛地抬手抓住了他,轻叹一声道:小寒,你别这样。你拒绝我也好,无视告白也罢,但你不要不理我。 他实在不愿看到一提起这事儿千羽寒就露出冷漠的表情,那眼神几乎冷到了骨子里。 千羽寒没有说话,任由他拽着,过了许久才淡淡道:赶紧去洗吧,药浴凉了就不好了。说罢便挣脱百里冥彦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百里冥彦没有去追,他不知道该怎样对待现在的千羽寒。幼时的记忆在脑海里慢慢复苏,越来越多关于千羽寒的许多事情也逐渐清晰起来,也正是因为如此千羽寒在他的生命里又多了一个身份,看起来让他们更亲近的身份此时此刻却成了百里冥彦的阻碍。寒哥哥这三个字对他来说是阻碍,就如同当年他不情愿喊出的师傅一样。 药浴泡得时间一长百里冥彦就有点晕晕乎乎,甚至屋子里进来的人他都没有察觉,直到耳房的门被突然推开。 百里冥彦猛地一惊,下一秒便跳出浴桶,眨眼的功夫便披上了外袍。可他到底是太过虚弱了,只是稍微运气就头晕目眩,撑着木桶边缘花了好一会儿才稳住身子看清眼前的人。 门口的人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穿着一个大棉袄,裹得跟头熊似的,不过模样倒生的俊朗,只是此刻他白净的脸上充满着少年人特有的怒意。 百里冥彦还未说话,就听少年气势汹汹道:你把我师兄怎么样了?!我师兄辛辛苦苦照顾你,你就是这样回报他的?!别仗着他中意你,你就可以无所顾忌的折腾他!说罢少年上下打量了一番又嘟囔着补了一句:看你也不过如此嘛,比不上容先生才貌的十分之一,也不知道师兄他看上你那里了 噼里啪啦一大堆,百里冥彦都听懵了,怔怔的看着少年半晌猜到:这位少侠,你谁? 闻言,少年几乎要跳脚,怒吼道:我是千家宗室弟子,大名千里! 噢,千里啊好名字。百里冥彦恍然,原来当年沧云台一战后千家还有幸存。百里冥彦心中喟叹,好在千羽寒不是孤身一人,他还有亲族弟子在。只是下一秒他就猛然顿住,一个箭步冲到千里身边抓住他激动道:你方才说什么?是你师兄他、他中意我? 千里不耐烦的挣脱他,眼神里的不满呼之欲出,他道:你现在装什么傻?你先告诉我你刚才把我师兄怎么了? 百里冥彦更疑惑:我把他怎么了? 千里:是我来问你,刚才我遇到他脸冷得跟三九寒冰一样。 百里冥彦微微一愣继而了然,千羽寒是因为他表白才冷脸的,想明白了这一点百里冥彦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没有回答千里的话转而道:我没有仗着他的偏爱折腾他,因为他根本就对我无意,只是我一个人在自作多情罢了 千里不依不饶:可我明明就看见他对你百般照顾,连方才的药浴都是他亲自熬的药亲自烧的水,一桶一桶提过来,我要帮忙他都不肯。 这些事情百里冥彦完全没有想到,早就冰凉的心听到千里这些话竟有点死灰复燃,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依旧波澜不惊道:你师兄他向来恩怨分明,我替他挡了一下,他肯定是记在心里的,如今也只不过是补偿罢了,并无他意。 千里到底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人,替师兄鸣不平的心气儿来得快去的也快,此时看到百里冥彦怅然若失的模样他也心软了下来,放缓了语调道:你也别太失落,追求师兄的人多了去了,失败的也不是你一个,看开点儿。 百里冥彦:你这是在安慰我么? 千里继续道:师兄这么多年也不容易,一心只想着复兴千家和报仇的事儿了,虽年近而立之年也没有寻求侠侣的意思,我看你最多就比我大两三岁,以后还会遇到很多人,何必单恋一枝花儿呢?何况像师兄那样的人,天下无双,多半不是凡人能够染指的 百里冥彦:这小屁孩儿怎么说话一套一套的,这台词都哪里学的,不会是江湖奇闻,花边话本看多了吧。 百里冥彦严重怀疑这位叫千里的千家弟子,在人生最主要的性格塑造阶段缺失了关键性教育,被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带偏了。 后来百里冥彦才知道,自从千家覆灭后年仅十一岁的千里先是在尚书府呆了一段时间,后来又被浅诗诗带去千机阁。一直成长在他人的荫庇之下,也怪不得性子如此直爽单纯。要知道他十八岁的时候已经和七绝山庄决裂,独自闯荡江湖数年了。 千里突然就像打开了话匣子,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百里冥彦也就一边整理穿衣一边默然听着,听到最后千里甚至都把追求千羽寒的名门弟子挨个说了个遍,好些个还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传说级侠客或者世家千金,只是再怎么声名显赫最终结果都是千羽寒避而不见的冷板凳。坐久了自然就放弃了,有些个心怀怨气的还编排出千羽寒各种抛弃辜负的风流韵事。 原来那些风流传闻都是这样来的百里冥彦轻叹。 千里道:可不是么,师兄那么好一个人,怎么可能干出辜负他人的事情。 百里冥彦若有所思:噢 千里皱眉:你是在怀疑我师兄的人品?! 百里冥彦连忙挥手:不,没,我怎么敢。百里冥彦摸了摸下巴看着身旁这个小师弟忽然开口问道:我就是想问问你知道你家师兄喜欢什么吗? 千里:喜欢什么 百里冥彦:就是个人喜好,是喜欢书画还是喜欢瓷器? 恋耽美 >千言——鸣熙(62) 闻言,千里抱臂沉思了一会儿,认真道:说起来,师兄好像没表现出特别的喜好。 百里冥彦皱眉:什么都没有? 千里忽然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激动道:我想起来了,师兄好像挺喜欢香囊的,前几天我看他天天握着个空瘪瘪的香囊瞅着发呆,一瞅就是一整天。 百里冥彦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多谢。 千里反应迅速:你这是准备投其所好? 百里冥彦笑而不语。 千里怕说多了伤了病人的心影响恢复便打住了话头,其实他也想看看眼前这位大名鼎鼎的七殇楼楼主,曾经的七绝山庄小少爷到底和以前那些人有何不同才能令师兄如此另眼相看。 千里不知道的是,百里冥彦本质上或许和那些人没有不同,他之所以能吸引千羽寒的目光,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他好好保管了自己初心,一路未丢而已。 第97章 你我的距离 百里冥彦苏醒之后,谷上清和上官哲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看到百里冥彦安然无恙的模样,一贯面无表情的上官哲都流露出些许动容,谷上清更是扑过来抱住百里冥彦热泪盈眶,像极了疼爱儿子的老父亲。 百里冥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谷上清推开,心里念叨原来那个众乐乐不如独乐乐的谷上清哪里去了?一个自由洒脱的酒疯什么时候变成奶妈了? 谁料谷上清虽然放开了他,但下一秒就递上一碗药粥,也不知道是用什么煮的,黑乎乎一碗,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苦涩气味,有食欲都被这一下熏得食欲全无了。 来,这是容舒的独家药粥,喝了它你会好得更快。说着就要亲自给百里冥彦喂。 百里冥彦连忙躲过,心道你确定喝了这个不会恶化病情么 谷上清:你这一脸怀疑的模样是几个意思?是怀疑容舒医仙的名号还是怀疑我的手会喂到你鼻孔里? 百里冥彦毫不犹豫道:当然是你,毕竟你一年之中就没几天清醒的。 谷上清手一僵,下一秒便把碗给了一旁的上官哲,没好气道:让做机关的精巧手给你喂行了吧,臭小子! 百里冥彦噗嗤一声笑了,他从上官哲手里拿过瓷碗,两三口吃完粥,奇怪的苦味在嘴里转了个来回差点没吐出来,最后百里冥彦还是看在药效的面子上努力憋住了。只是喝完药粥,他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谷上清看着百里冥彦喝光,轻叹一声:看这样子容舒这几年的厨艺依旧保持在人神共愤的境界。说罢,安慰的拍了拍百里冥彦的肩。 好了,粥喝完了,现在说说这几天究竟是怎么回事?百里冥彦抬起眸子在谷上清和上官哲的脸上一一扫过补充道:准确的说,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毒蝎手下无活口,凡是听说过七绝毒蝎名号的人都知道这个定理,从无例外。当百里冥彦知道自己中了毒蝎的暗器时,就抱了必死的决心,万万没想到他还能再次睁开眼睛。 谷上清道:你刚刚苏醒,都还不能下床,等你好了我再 话没说完就被百里冥彦无情的打断了:我脑子还是清楚的。 谷上清:就不能等你伤好了 百里冥彦:不能,等你们串好口供吗? 谷上清嗫嚅道:已经串好了 百里冥彦瞪了他一眼,毫不客气道:那你可以闭嘴了,上官你说吧。 在一旁装空气的上官哲突然被点到,微微一愣,旋即道:你想知道什么? 百里冥彦问道:我中了什么毒?是谁解的? 上官哲:鸩淬蛊毒,容舒和我一同解的。 听到鸩淬蛊毒四字,百里冥彦心头一紧,他虽不知此毒如何解,却知此毒是毒蝎一击必杀的得意之作。他猛然想起在昏迷之前千羽寒似乎给他喂了什么东西,如今看来这个东西一定是保住他性命的关键。 百里冥彦抬起眼眸,继续问:如何解? 上官哲也不废话,直接道:先除蛊,后解毒。 百里冥彦:如何除蛊,如何解毒? 上官哲:我做了一种工具可将蛊虫引出来,随后容舒来解毒即可。 上官哲回答的没有破绽,但百里冥彦知道定然不会如此简单,正思索间上官哲忽然又接着道:只是,蛊虫需有生人做引才会离体 阿哲!谷上清出言打断。 谷上清!百里冥彦压着嗓子怒喝。 生人做引百里冥彦捂住胸口,只觉得心口一阵一阵的揪疼,他隐隐猜到了什么,却又怕听到残酷的真相。 只听一贯惜字如金的上官哲却转而对谷上清道:上清,冥彦他有权利知道真相。 谷上清看了一眼上官哲,最后无奈的摇了摇头。 上官哲继续道:冥彦,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是千羽寒甘愿做了引,将蛊虫引到了他身上。 谷上清三言两语说了千羽寒提出自己做引的所有前前后后,包括他自称有千言功法护体蛊虫入体即化的事情。 听到这里,连谷上清都瞪大了眼睛,他惊道:千羽寒的武功修为已经到这种地步了么?! 百里冥彦却缓缓摇了摇头。他虽没有修炼过《千言谱》中全套功法,却得到过千羽寒的亲传心法和千龙九斩,如今他闻名江湖的自创功法神冥十四式也是源于此。他十分清楚千言功法的精髓根本,正因如此他可以断定蛊虫入体即化定然与千羽寒所修之功无关。 你们不觉得这种情况更像是蛊虫遇到了更毒的东西,自己被化了么? 百里冥彦的描述让谷上清和上官哲一怔,旋即二人皆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谷上清疑惑道:还有什么能比鸩淬蛊毒更毒? 上官哲摇摇头。百里冥彦略一沉思,半晌后缓缓道:或许,容舒会知道。 之后谷上清简单汇报了近期七殇楼中事务,这几日楼中之事均由谷上清主持。其实他作为暗雾楼首领本不该抛头露面暴露身份,可最近不知什么人得知了百里冥彦重伤的消息,居然在楼中散播谣言弄得人心惶惶,短短十日居然有几十人离开,上官哲不善此道,谷上清不得不出面镇压,好在二人已经将谣言镇压下去,暂时稳住了局势。 在医仙容舒的调理下,百里冥彦恢复极快,一日后他就可以下床随意走动了,只是脚下还有些虚浮,要练功恐怕是不行的。 又过了两日,百里冥彦独自下了一趟山,与谷上清、上官哲处理了诸多楼中事务。原以为他身受重伤的消息传出去,七绝山庄那边会有所动作,没想到七绝山庄居然安静如鸡,七殇楼来往走镖连个死士的鬼影子都没见着。这般太平无恙,反倒让谷上清坐立难安,凡是重要镖物都加派人手,严防精查。 百里冥彦处理安顿好楼中事务,当天就返回了熙园别馆。他本以为自己伤好之后千羽寒会离开,没想到他竟然就这样顺理成章的住了下来。 想来也能理解,千羽寒这样明目张胆的清扫了青莲帮总坛,武林同盟定然不会放过他,如今下一步还未定,不可暴露行踪。郦洲到处都是百里琛耳目,不可去,辽沂城中更不可去,想要实时掌握辽沂武林同盟动向又不暴露自己,熙园别馆显然是个隐匿佳处。 返回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还没进门里面就传来千里叽叽喳喳的声音,百里冥彦笑着摇了摇头,心道这小子还真是闹腾,完全难以想象在千羽寒没有回来之前,他竟然是千机阁的副阁主,帮着浅诗诗运营着千机阁。 忽然,百里冥彦脚步一顿,光凭一个女子和一个涉世未深的毛孩子真的能运营这偌大的千机阁么? 无需多想,显然是不能的。就在这瞬间百里冥彦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若真是如此,那千羽寒他 砰! 门突然被撞开,百里冥彦急忙后退才堪堪躲过迎面扑过来的黑影,定睛一看千里居然以一个十分清奇的姿势趴在门槛上,紧接着三只摇着花尾巴的野山鸡大摇大摆踩着千里的背上走了出去。 千里疼得丝丝抽气,一边爬起来一边抬头将目光投向拼命憋笑的百里冥彦,怒道:你别光笑啊,晚饭跑了,快快去抓 百里冥彦抬手将千里扶起来,拍掉他头上的枯叶碎雪,在他瞪得倍儿圆的眼前晃了晃手中油纸包裹的叫花鸡道:还热着呢,要不要吃? 千里只愣了一两秒,立刻两眼放光,掉头往屋里跑去,大喊道:师兄,容先生,吃完饭啦,有叫花鸡吃啊! 百里冥彦看着他的背影,心叹这孩子是有多久没吃过肉了。 片刻之后,百里冥彦、千里、容舒齐齐坐在饭桌旁,除了百里冥彦带回来了一大只叫花鸡其他都是容舒临时做的几道家常菜。容舒常年独居于黄泉谷,所食都是自己种植,做几道菜也自然不在话下。 见千羽寒未出现,百里冥彦忍不住问道:千里,你师兄呢? 千里盯着叫花鸡,眼珠子几乎都要掉出来了,听到询问头都不转便道:已经喊过了,似乎是在和车非寂说什么事情。 说曹操曹操就到,话音刚落千羽寒就和车非寂二人推门进来了。看到一桌子的菜,两人皆是一愣,随即车非寂道:这还没到年关吧,还是说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比如谁的生辰? 容舒道:没有,只是这几日大家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饭,千里也馋了,恰巧冥彦买了叫花鸡回来,我就随便做了几道菜改善下大家的伙食。 一听是容舒做的,车非寂立马双眼放光嘴角翘起,他走到容舒旁边,把紧挨容舒座的千里提起来自己坐下,十分自然的拍了拍容舒的肩,道:容先生做的果然色香俱全,今天有口福啦。 千羽寒则不动声色的走过去坐在最后一个空位上,只淡淡说了声:吃吧,别凉了。 一听师兄发话,千里便立刻狼吞虎咽起来,车非寂也和容舒说说笑笑,虽然只是他单方面的聒噪,但看容舒表情似乎也乐在其中。只有千羽寒和百里冥彦在安静的吃菜,没有说话。 自从那日苏醒之后,百里冥彦就没有再见过千羽寒了,因为药浴的事情百里冥彦还有点尴尬,此时两人中间隔着个千里,他便稍微往后坐了坐让千里挡住他,旋即扭头朝千羽寒看去,不料才转过头千里忽然就身子前倾去夹菜,恰好把百里冥彦露了出来。 百里冥彦反应不及,对上一双清冷的瞳仁,千羽寒居然也在看他。目光被捉住,百里冥彦心猝不及防的加快了跳动。他想扭头躲开,却又被那双漂亮的双眸紧紧锁住,就这样相互凝视了片刻,千羽寒忽然笑了,这一笑百里冥彦就陷了进去,完全移不开目光。 其实要说起来,更亲密的事情百里冥彦也已经与千羽寒做过了,可那个时候的千羽寒让百里冥彦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怀中的人就是千羽寒。所以,当千羽寒完全恢复记忆再次站在他面前的时候,百里冥彦又仿佛退化成了七年前那个千羽寒稍微一挑逗就不知所措脸红心跳的纯情少年郎。 百里冥彦不知道自己是这么吃完这顿饭的,他坐在桌边发呆直到千羽寒起身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俯身在他耳边道:这里可有笔墨,借我一用。 百里冥彦愣愣道:书房就有,我的卧房隔壁。 千羽寒点点头,轻声道好,说完便提步出去了。 千羽寒前脚刚出去,百里冥彦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站起来追了出去,留下一屋子人大眼瞪小眼,千里更是一脸八卦恨不得眼珠子贴上去,只可惜在他起身的瞬间就被车非寂眼疾手快的拦住了。 百里冥彦出门就看不见千羽寒的影子了,他立刻朝后面卧房奔去,心中已经将前一刻嘴快的自己杀死了一千次。可当他看到门被推开灯火已经亮起的卧房时,脚步一滞,站在院子里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了。 他有点怕,不知道千羽寒看到那样一番光景会露出怎样的表情。思索了片刻,他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千羽寒借着月光点燃门口灯台里的蜡烛,烛火闪烁了两下慢慢稳住,千羽寒将灯罩罩回去提步走进屋内,借着烛光刚看清眼前的光景他就愣住了,铺天盖地的画猛然撞入他的眼眸。目及所处桌案上、墙上、屏风上、四处都挂着画,准确的说是人的画像。画像又大有小,有工笔有写意,有的画像笔触细腻精致,有的简单粗糙,大的画像卷轴足足有七八尺长,小的也有一尺左右。这些画像,无论大小笔触,都看得出来上面画得是同一个人千羽寒。 饶是千羽寒,他也没想到推开一扇门能看到这么多自己的画像,当即愣住了,随即便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百里冥彦见千羽寒扭头看向他神情古怪,自知那些画像肯定是被千羽寒全都看到了。那些画像都是他从七绝山庄出走刚刚建立起七殇楼后画的,那个时候他终于有了能力大范围寻找千羽寒,所以画了很多张千羽寒的画像分发给众人帮忙寻找,虽然最后明白找到千羽寒的机会渺茫,但他依旧一有功夫就画画。五六年时间,他只画这一人,从开始的笔法不精画面粗糙,到如今信手一挥就可描摹出千羽寒的模样,其中饱含的感情,他自己或许可以佯装不知,但看到这一屋子画像的人再瞎也明白他对画中人的心思。 千羽寒不说话,百里冥彦也不敢说。良久终于听见千羽寒发出一声轻叹,百里冥彦心一沉,抢在千羽寒开口之前道:你不用做出回应,也不必觉得有负担,真的他的声音有点暗哑,似乎是极力压制着某种感情。 沉默良久,千羽寒才淡淡地嗯了一声,之后就一言不发走到书案前拿了笔墨转身离开了屋子。 百里冥彦静静地看着千羽寒一系列的动作,心里堵得厉害,终于还是在千羽寒离开之前鼓足勇气问出了那个他最想知道的问题:小寒,我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闻言千羽寒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你知道你我之间的距离有多远吗?他的声音孤独而萧瑟,在冬夜的寒风中一吹就散。 百里冥彦没有回答,等不到回答的千羽寒轻轻一笑,似乎是早有预料,他道:其实你都知道,只是一直在刻意回避 小寒百里冥彦突然开口打断了千羽寒,千羽寒身子一顿,微微侧过了脸。 恋耽美 >千言——鸣熙(63) 百里冥彦接着道:如果你我之间有一千步,那么我愿意拼尽全力走过前面的九百九十九步,如果我做到了,剩下的一步,你愿意走向我吗? 月光在千羽寒的侧脸上洒下一片银辉,照得他眸子发亮,良久他回过头,发出一声低笑,轻轻道:你做到了再说吧。 第98章 同行 翌日,容舒和车非寂就先行离开了,他们是趁着夜色走的百里冥彦喝了疗伤的药睡得很沉完全没有察觉,等到第二天发现才想起自己想问容舒的一些事情也没来得及问。 之后几日,千羽寒和千里虽依旧出入熙园别馆但他们二人看起来十分忙碌,每天早出晚归,有时候百里冥彦连个照面都打不上,百里冥彦也不强求,按时喝容舒留下来的药安安心心养病。 如此过了七日,第七日的夜晚谷上清传来消息,只有短短四个字:雁山林家。 百里冥彦抬手烧了纸条,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锁眉沉思。 十天前他托谷上清去查百里琛的一些事情,他想知道自己那段梦一般的记忆中喊着娘亲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在百里冥彦的记忆中,他的娘亲百里琛的结发妻子一直是云汐端木家的大小姐端木盈。他从小就知道在百里琛二十岁的时候就和端木盈结亲,这桩婚事是自己的爷爷也就是当年的七绝山庄庄主百里镇远亲自与端木家家主定下的。端木盈在成亲第二年就生下了百里冥祁,而后一直无子嗣,直到八年后才生下百里冥彦,再后来就因病去世了。 关于这个母亲,百里冥彦十分疏离,几乎对她没有记忆,唯一的记忆就是她的葬礼。 可现在却出现了一个有着清晰形象的女子,那段突然冒出的记忆让他对这个女子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从千羽寒的反应来看,那段记忆绝不是梦,只要冷静下来仔细回想百里冥彦就会发现自己原本的记忆有很多漏洞。 比如自己对六岁以前的事情毫无印象,按照常理六岁的孩子早该记事了,他的记忆却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起;又比如七绝山庄显然和沂水千家交好,百里冥祁与千羽寒都曾是玩伴,自己却在吹雪阁见面之前完全不记得千羽寒这个人。 如今看来,其中原因呼之欲出,显然是有人刻意将他六岁以前的记忆抹去了,至于用什么方法百里冥彦不敢确定,但他能确定的是这个抹去他记忆的人一定是百里琛。 如今得到谷上清的消息,那个记忆中的母亲似乎和雁山林家有关但雁山林家早就在十七年前那场江湖浩劫中被灭门了。 那么,她也在那个时候遇害了么? 片刻之后百里冥彦猛地起身,他迅速收拾好行李半柱香之后提着弦月快步走出屋子。 如他所料,往常两着的两间屋子此时已经熄灯了,百里冥彦只看了一眼就明白那里面已经没有人了。他加快脚步去马棚取马,希望还能赶得上。 一轮残月当空高挂,清冷银辉映照千山,一人一马跋涉其间马儿因为路上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进得十分艰难,上面的人倒是披着貂绒大氅神情淡然似乎完全感受不到刺骨的寒意,走得不紧不慢。 这样约莫走了一刻钟,身后终于传来了马蹄声,马上的人没有回头只是微微勾了勾唇角。 百里冥彦以为要追不上千羽寒了,没想到快马加鞭出门才不到半个时辰就看到山路前方不远处的人影,只看了一眼他就放下了心,还好没走远。 千羽寒听到身后的人赶上来只是微微侧头,似乎早有预料淡淡道:来了。 百里冥彦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自己的气息,之后才想起来千羽寒没有回头看不到他点头,又补充道:你知道我会追来? 千羽寒挑了挑眉,忽然笑了,他语气里带着些许调笑:难道你不会?分明信誓旦旦说要走九百九十九步的。 百里冥彦没想到千羽寒会突然这么噎他一下,准备好的说辞生生卡在了喉咙里,他尴尬的咳嗽了两声,转而道:千里那小子呢? 千羽寒侧扭头看了他一眼半阖的眼皮微微抬起似乎有点惊讶,不过只是一瞬便收回目光懒懒答道:吩咐他去办点事,留着也是拖后腿。 百里冥彦:言下之意,我不拖后腿。 千羽寒坐在马背上一摇一晃,百里冥彦沉默地跟在身后,走了一会儿千羽寒又问:你不问我去哪里你就跟着? 闻言百里冥彦轻轻一笑道:没跟着你,只是恰巧同路。 千羽寒微微一愣,在百里冥彦看不到的地方挑了挑眉,道:你去何处? 百里冥彦:雁山。 千羽寒:这么巧? 百里冥彦唇角勾起:是挺巧。 千羽寒摇着头笑了笑没再说话。两人沉默着走了半晌,百里冥彦突然没头没尾开口道:沈青云临走前说的那句话是真的,当年袭击千家的目标是千夫人,只对针对千夫人说明他的目的不是沂水千家,而是千夫人的母家雁山林家所以你这次去雁山是去调查林家的事么? 千羽寒放慢了速度,与百里冥彦并肩,他扭头看着身侧这个英俊挺拔的男子,良久他收回目光承认了对方的猜测:你猜对了。 百里冥彦见千羽寒不再说话,反问道:我去雁山做什么你不好奇么? 千羽寒道:既然记起了小时候的事情,你一定会想知道你母亲的事。 百里冥彦浑身一震,猛地扭头看向千羽寒脱口道:你知道?! 千羽寒却摇了摇头:那个时候我也才十一二岁,只知道你母亲与我母亲交好,经常带你来沂水玩,依稀记得我娘称呼她为敬琬,我称呼她一声琬姨。仅此而已。顿了顿千羽寒接着道:甚至到后来,你们突然不再来我家,紧接着名门大派连续被袭击,之后我一度以为百里琛的妻子也就是端木盈就是你母亲,她的小名叫做敬琬,直到后来我见到冥祁。 百里冥彦:冥祁他知道? 千羽寒:他应该也是不知道的,或许到现在他都以为你和他是亲兄弟。他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都八岁了,也不知道百里琛是怎么和他说的,居然就傻傻的相信你就是他亲弟弟。 百里冥彦疑惑:那你又是如何发现我与他不是亲兄弟? 闻言,千羽寒扭头认真的看着他,月光下眸子中闪烁着点点星光,他说:我先认识你,而后才认识冥祁,我一看见他就直觉他和你很不一样,这种不一样显然不是来自于百里琛,而是你的母亲。说罢千羽寒忽然轻叹一声,无奈的笑了笑接着道:只可惜那个时候我母亲也已经逝去,我爹又对此缄口不言,我也无从证实自己的感觉了。 听完这些,百里冥彦忽然抬起头露出一个苦笑,他自嘲道:呵怪不得他不给我半分成为少庄主的希望,原来并不是我不够努力也不是我不如冥祁,原来从我出生就已经注定了 夜风卷走枯枝上的最后一片树叶呼啸着穿过山路,夹杂的寒气几乎要刺穿旅人的衣衫。 不好吗? 风中突然传来一个细小的声音,百里冥彦一愣扭头道:什么? 只见千羽寒仰头望向头顶的残月,凉凉的声音重复道:现在这样不好么?不去成为什么少庄主继承山庄。 须臾,百里冥彦顺着千羽寒的目光仰头望去,残月虽缺却非常明亮,他道:很好,现在这样很好。 说罢百里冥彦猛夹马腹,马儿嗖的一下窜了出去,扬起尘雪将千羽寒甩在身后。见状,千羽寒忽然就来了兴致,下一秒他的马儿也飞似的追了上去,仿佛要争个高下。 天亮的时候二人来到沂水边上,要去雁山最快的方式就是行水路坐船横跨沂水,而后步行大半日即可到。 冬季泛舟捕鱼的人并不多,二人沿水岸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才看见一艘小船。天色微亮,渔夫坐在船头打了个哈欠见远处骑马而来的两人,猛地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过来,搓了搓手走过来道:二位是要渡河吗? 说话间船舱里钻出一位妙龄少女,一边裹紧了袄子一边随口问道:爹爹,人来了?刚一说完,抬头就看见马上的两人蓦地一愣,旋即立刻收回目光垂下头红了脸,少女凑过去在渔夫身边小声道:是这两位吗?生的好俊俏 渔夫立马抬手拍了少女一下,小声斥责道:姑娘家家的,也不害臊! 少女努嘴道:是俊俏啊,李二哥都不如他们。 渔夫道:别说了,小心被听到。 可百里冥彦和千羽寒何等耳力,虽还未最近却早已将二人对话尽收耳中。面对少女的赞赏,千羽寒自是习以为常,一脸平静的对百里冥彦道:你听,那姑娘夸你俊俏呢,啧啧啧 千羽寒果真是一开口就让百里冥彦架不住了,只好咧着嘴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了两声,反驳道:她说的是你。 谁料千羽寒不以为意的翻身下马,道:姑娘虽夸了我二人,眼珠子可一直贴在你身上呢。 百里冥彦一愣,总觉得这句话有点不对味儿,他也没细想便下马随千羽寒走过去。只听千羽寒已经开口询问:船家是特意再此等我二人的吗? 渔夫立刻迎上去问道:二位可是去雁山方向? 百里冥彦心头一凛,刚要上前却被千羽寒不动声色的拦住,千羽寒上前温声道:敢问船家,是谁让你此时在此地候着的? 船家还未开口,少女便从他身后探出头来急忙道:是位有钱人家的公子,可有钱了,居然给了我们一锭银子,平时爹爹捕鱼一次也才赚几个铜板 小玲!渔夫伸手将女儿往后推了推,不由自主后退了半分,回答道:两日前,一位衣着华贵的公子找到我给了我一锭银子,吩咐两日后日出时分在此地候着,届时会有两位去雁山的贵客,让我载着他们渡河。渔夫咽了口唾沫,神色有些局促,他接着说:冬天捕鱼难,赚不到钱,这突然有人给一锭银子就只是载人渡河,这好事儿谁不愿意干呢 千羽寒点点头道:那就有劳船家了。 说罢就没再多问,径直上了船。百里冥彦虽心中存疑却也还是跟着他上船了,两人到船舱坐下,百里冥彦才道:或许有诈。 千羽寒却不以为意,嘴角勾起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道:不用担心,船家没有骗我们。 百里冥彦:可太奇怪了,那个富贵公子又如何得知我二人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又如何得知我二人要去雁山? 千羽寒:去雁山这件事我未对任何人提起,你应当也没有,所以无人得知。 百里冥彦更疑惑:那这船家所说 千羽寒笑道:无人得知不代表没有人猜到,就算我们不出现在这里那个人也只是损失了一锭银子,并无大碍。 百里冥彦一愣,突然他看向千羽寒,恍然察觉:神算子! 千羽寒笑意更深:是。 第99章 江袭 沂水靠南虽已至寒冬江水却未曾结冰,初晨的雾气中一艘小舟划开黛青水面往南开去。 船家温了一壶烧酒让女儿送给两位船客,少女乐意至极接过酒壶小心翼翼敲了敲船舱:两位公子,天气冷喝点烧酒暖暖身子。 话毕,船舱被缓缓推开露出一张英气的脸,那人嘴角含着一抹笑意点头道谢:多谢。 少女连忙摇头,将酒递过去就立马收回手顶着红扑扑的脸回去烤番薯了。 百里冥彦看了那少女一眼便转身回到船舱,给千羽寒倒了一碗酒递过去,千羽寒却没有接。 百里冥彦:你不喝? 千羽寒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看起来似乎冷极了裹紧了身上的貂绒大氅,只露出一个脑袋。 小寒,小寒? 千羽寒猛地回过神,道:什么? 百里冥彦:喝点烧酒暖暖身子。 千羽寒这才点点头接过酒,仰头喝了一大口后将酒壶还给百里点头道:口感不错,你也尝尝。 百里冥彦接过酒壶,看了看却没有立即去喝,耳根子却不由自主红了,察觉自己的异常之后顿时觉得有些懊恼。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矫情了,不就是千羽寒喝过的酒壶么,大家都是男人 都是男人才觉得奇怪!百里冥彦垂下脑袋轻叹出一口气,却一直没有下得了口。突然眼前一黑,抬头却见千羽寒忽然凑了过来,他唇角挂着一丝狡黠的笑意,挑了挑眉道:怎么不喝? 百里冥彦:你明知故问。 千羽寒:赶紧喝吧,看你手冷得。说罢自然而然握住了百里冥彦的手,还在他长满老茧的手心里挠了挠。 百里冥彦: 看到百里冥彦越来越红的脸颊,千羽寒噗嗤一声笑出来,旋即才心满意足的抽手准备坐回去,没想到被百里冥彦突然反握住用力一带险些将他带进怀里。 千羽寒唇角笑意渐消,一只手撑在百里冥彦身后的船舱上,盯着几寸之外的人平静道:你做什么? 百里冥彦一边内心骂着千羽寒变脸太快,一边却缓缓开口道:你之前说要和浅诗诗结亲是骗我的吧。 千羽寒表情瞬间僵住,他第一次被百里冥彦问住了,怔愣了许久才不情不愿的开口:当然是真的。 百里冥彦却笑着摇头:不,你是骗我的,你想逼我放弃对不对? 见眼前的男子露出一副了然于胸的姿态,千羽寒斟酌片刻还是承认了: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说着支起身子转而坐在百里冥彦身旁。 百里冥彦却没有放开他的手,他悄然将手指分开交握成十指相扣的姿势:我希望你能亲口承认。 千羽寒却无奈的笑笑,最终什么也没说,但他却没有挣脱百里冥彦的手。 还有,你其实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在更早,或许是七年前你刚获救苏醒的时候。偌大的千机阁若非是你亲自运营,光凭浅姑娘和千里那小子根本不可能有如今规模,就算是失忆了,可你依旧拥有一颗运筹帷幄的七窍玲珑心 恋耽美 >千言——鸣熙(64) 如果说上一秒千羽寒还能够云淡风轻从容自若,这一秒他浑身一震难以自控的睁大了双眼。眼底里那个青年依稀能看到少年倔强的模样,可更多的是沉着与看透一切的冷静。 百里冥彦的声音低沉而磁性,他似乎没有注意到千羽寒的震惊,继续自顾自道:如果我猜得不错,当年在生死崖下救起你的人应该就是神算子端木玲珑。你重伤苏醒之后的确失忆了,端木玲珑为了保护你没有给你治疗恢复记忆,但他告诉了你所有事情。 如果是当做听别人的故事那么韩云洛就依然韩云洛,至少不会在武林同盟的天罗地网下露出破绽。 百里冥彦微微眯起眼睛,就像是亲眼目睹了当年的一切,他说:端木玲珑很聪明,他炒弄传言把你的死从似是而非变成板上钉钉的事实,首先让江湖中最了解你的几个人认定了你已身死。紧接着又让这些事实传入你仇人的耳朵里,一件事情如果人人都这样说,就算不是真的说得人多了自然也就信了七八分。等时机差不多了,端木玲珑便放出了韩云洛,可韩云洛完全没有千羽寒的记忆,怎么看都是不同的两个人。 可端木玲珑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他既然一开始能彻底隐藏你的行踪那就没必要放出所谓的韩云洛百里冥彦握着千羽寒的手抬起来放在两人中间,那修长白皙的指节从骨子里透着凉意,但却在百里冥彦温热的手掌中渐渐有了温度。百里冥彦眼睑微落,他低声道:他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冒险救你,也许他救你的原因也是他安排韩云洛的原因 一直在听百里冥彦说的千羽寒此时终于开口了,他淡漠的语气似乎毫无感情:所以,你想说什么? 百里冥彦终于抬起头,认真道:小寒,端木玲珑是在利用你! 千羽寒一愣,半晌之后忽然笑了,他轻轻抽出手摇着头无奈道:冥彦,你原来是在担心我吗?我以为你也像车非寂一样想来劝我 车非寂竟然早就知道了,百里冥彦忽然有些失落,如果他猜不到,也不问,是不是就永远被蒙在鼓里?百里冥彦拿起面前的酒壶猛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滑入喉咙刺得他眼角泛泪,朦胧中他看见千羽寒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旋即伸手抹去了他眼角的泪水,动作温柔得让人误以为是动情。 千羽寒缓缓道:你猜得没错,的确是端木玲珑救了我,我也的确从苏醒恢复意识之后就零零碎碎知道了一些事情。可你有一点猜错了,千机阁能在武林同盟的监视下暗自运营到如今规模,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力量,而是端木玲珑。也正是因为有他,我才能一恢复记忆就杀百里琛个措手不及。所以,我和他都是各取所需。 百里冥彦眉头紧皱,他思索半晌疑惑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千羽寒摇头:我不知。顿了顿他又说:我也并不关心。 其实有一件事情百里冥彦与千羽寒都明白,端木玲珑的目的在某种程度上定然是和千羽寒相同的,或是推翻七绝山庄或是杀了百里琛。 茫茫沂水之上,船桨轻摇,拨开万水直赴雁山。船舱之中两人就着一壶烧酒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千羽寒似乎不再如先前那般不近人情。酒壶见底的时候百里冥彦侧头看着千羽寒感觉心里的那一点火星忽然燃起一簇小小的火苗,落在眼前之人美丽的双瞳之中。 可下一秒那人突然开口问道:冥彦,如果最后我要杀了百里琛你的父亲,你会阻止我吗? 百里冥彦微微一怔,旋即垂下头用手捂住脸缓缓道:我不知道。 无论百里琛怎样,他都是百里冥彦的父亲。千羽寒仰头靠在船舱上,轻叹出一口气。 突然船舱剧烈晃动了两下,两人猛地起身对视一眼,百里冥彦率先冲出船舱。因为晃动江水飞溅,此时船板上全是积水,船头烤番薯的小火炉也已经打翻熄灭,冒着袅袅黑烟。船板上空空如也,原本在外面掌船的船家父女早已不见了人影。 百里冥彦后背一凛,猛然转身拔刀劈去,可以他的速度这一劈居然连来人的衣角都没碰到,转过头也只来得及看到一抹黑影。 船板上空无一人,周围又是茫茫江水,哪里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可这个人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了。但百里冥彦感觉得到,周围弥漫的浓烈杀气并没有消散。 百里冥彦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他感觉非常不妙,放眼江湖,很少有人能在他一击之下完美躲过,能做到在他眼皮子底下隐匿消失的人更是几乎无人。可眼下这个人虽未谋面,百里冥彦却深深感受到了威胁。 此时千羽寒也出来了,百里冥彦没有说话只是对他微微摇了摇头。千羽寒心领神会悄然拔出沉鱼,警惕地观察周围。 一秒、 两秒、 水下!百里冥彦大喝一声,应声而起,与此同时船周围数名黑衣人从水中窜出直奔他们而来。 水中窜出的七人迅速将百里冥彦和千羽寒包围,小小的船上根本无法施展,可这七人却似乎可以凌水而动,轻功之强甚至视水面如平地,与百里冥彦打得有来有回。百里冥彦在船上完全施展不开,一时居然被四个黑衣人压制了,完全无暇顾及千羽寒。 另一边,千羽寒手持沉鱼妖刀以一敌三,原本以千羽寒的实力普通江湖侠客别说是三人就算再来三十人也可以游刃有余周旋一番。但这三人一上来就针对千羽寒,显然是有备而来,一个比一个难对付,如果是百里冥彦面对任何一人他都不敢掉以轻心。 很快,百里冥彦就察觉到了对方的意图,他们是想牵制自己,千羽寒才是他们的目的,准确来说杀死千羽寒才是他们的唯一目的。 得赶快靠岸! 此时的位置已经隐隐约约能看到对岸,百里冥彦凌空一翻跳到船尾转身对着紧追而来的四人一挥刀,顿时一道强烈的刀气横扫过去。四人纷纷落水躲避,可他们却不曾料想百里冥彦这一击本就不是对他们,而是对船舱。 下一秒船舱被这一股强力的刀气冲得向前开去,百里冥彦不敢耽搁立刻冲向船尾将真气灌注脚下用力一蹬,加上这一助力小船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推着迅速向对岸飘去。而百里冥彦也因为反作用力而落水。 深冬的江水冰冷刺骨,入水的瞬间百里冥彦有那么一瞬间失去了意识,但很快他就清醒过来运转真气一边取暖一边全力往岸边游去。 他没想到自己那一下将船推了那么远,等他上上岸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千羽寒和黑衣人的影子了。 心脏猛烈的跳动着,时隔七年百里冥彦又一次感受到了当年沧云台上的心情。他握着弦月的指节发白,脚下生风,寒风中他的衣摆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方才冰冷的江水几乎带走了他周身的温度,此时迎着寒风追赶他的脚几乎已经失去了知觉,可他不敢停,他怕一停就又追不到那个人了。 好在这一次上天没有捉弄他,顺着脚印约莫追了一刻钟后在江边的树林里发现了缠斗在一起的几人。 百里冥彦落水之后,那四人就追着千羽寒而去了。此刻与千羽寒对战的却只有五人,千羽寒的白色衣袂上沾着点点血迹,若所料不错其余两人应该已经成了沉鱼的刀下亡魂。 不敢迟疑,百里冥彦立刻挥刀加入战局,一旦上岸百里冥彦便再无限制,两三招之后黑衣几人瞬间就落了下风,为首的一人手中的剑居然被弦月劈断了。 半柱香之后千羽寒抓住一个空子又将对面一人砍伤,沉鱼妖刀不比其他兵器,再小的伤口也是其他兵器所伤的两倍之痛,手上的一人腰腹间被沉鱼划破,瞬间喷涌而出的血就浸湿了衣服。那人痛苦的倒在地上发出呜呜的叫声,下一秒另一个黑衣人突然冲上来居然想杀了自己的同伴。 拦住他!千羽寒大喊道。 百里冥彦距离那人不足五步,闻声一个箭步冲上去弦月稳稳挡下了黑衣人给同伴的夺命一击。 灭口不成,眼看形势不利,为首的黑衣人做了个手势,其余几人迅速撤退,几人功力不差撤退极其迅速,且四散而去,千羽寒和百里冥彦都无意再追便放任他们撤走了。 第100章 并肩 你没事吧?百里冥彦一边收了弦月一边迅速上下打量了一下千羽寒。 千羽寒摇头表示无恙,但脸色却阴沉得厉害,他从袖中抽出一块丝帕擦去沉鱼刀锋上的血迹,旋即将刀收入鞘中径直朝那个受了重伤的黑衣人走去,蹲下扯掉了黑衣人的蒙面。半边脸被烙铁烫焦,两片嘴唇完全黏连在一起,不必细看千羽寒都知道舌头肯定是被割掉了。 见千羽寒皱眉,百里冥彦也凑过去,看到面貌的瞬间惊道:怎么会是死士?!没道理啊 很显然千羽寒也和他是同样的疑问,如果是死士方才他的同伙完全没必要强行出手杀人灭口!但凡是行走江湖之人都知道死士是没办法说话的,既无法说话何谈透露消息?更别说死士本就是将死之人,在那种生死关头冒险灭口一位死士实在是愚蠢之举。 千羽寒喃喃:除非 除非那个同伙不知道他是死士!百里冥彦接口道。 千羽寒抬起眸子看向百里冥彦,只听他分析道:那个要杀他的人应该是个正常人,他不知道这次与他一同出动的人中有死士,若他以为所有人都和他一样那么在同伙受伤无法逃走的瞬间选择灭口就在情理之中了。 千羽寒:所以,应当是两批人。 百里冥彦微微一愣,继而恍然:一出现就只追着你的三人是一批,牵制我的四人是一批。 千羽寒点点头:若所料不错,他们应该是在尾随我们的时候才碰见的。说罢千羽寒忽然嘴角翘起邪邪一笑:也是巧了 百里冥彦:什么? 千羽寒却没有回答,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忽然他动作顿了顿旋即抬头朝树林里面走去,边走边低头看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儿那个被千羽寒重伤的死士就已经断气了,百里冥彦见状轻叹了一口气抬手将黑衣人的眼睛合上轻声说了一句:抱歉,走好。 百里冥彦两三步追上千羽寒问道:你在找什么? 千羽寒步履不停,却不答反问道:你觉得这两批人是谁派来的? 百里冥彦略微一顿,直接道:死士应该是百里琛的人,至于另外三人我猜不出。 千羽寒不置可否,继续问道:你觉得这两批人的目的是什么? 百里冥彦:我推测百里琛派死士来不是想针对你,就一般死士的能力而言,区区四人对我们任何一人都造成不了威胁。他十有八九是想来试探我,毒蝎应该已经和他报告了青莲帮总坛的事情,包括我中毒受伤不过在我落水之后他们又立刻转而去追你,我又有些疑惑。 虽然百里冥彦心里不觉得百里琛会担心他的性命,若真的担心也不会派死士来,他这个冷酷无情的亲爹最多只是想知道自己儿子的死活,想知道受了致命伤之后这个叛逆的儿子是否还有和他作对的能力。 千羽寒默不作声的看了眼百里冥彦,神情平淡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静如深水的眼瞳似乎漾起了一丝波澜,只是短短一瞬就消失得无声无息。 百里冥彦沉浸在思索推测之中并没有察觉到千羽寒一瞬的凝视,他双手抱于胸前继续道:至于一直追着你的那三人,目的肯定是你,而且其中有一个人很强。百里冥彦清晰记得他刚出船舱时感受到的那股凌冽杀气。 千羽寒点头表示赞同:不错,有一个人确实很强,而且我感觉他方才并没有尽全力,而且 千羽寒忽然顿住,神情有点严肃,百里冥彦很少见到这样严肃的千羽寒,忍不住催问道:而且什么? 千羽寒想说什么,最后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总感觉这个人很熟悉,但是他的武功招式我是从来没见过的。 百里冥彦:是那个领头的人么? 千羽寒抬起眸子看向他,目光有些冰冷:不是,这才是我最疑惑的地方。明明实力很强,却不是领头。千羽寒有种感觉,这个人如果尽全力光凭此一人就足以与自己匹敌。 百里冥彦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只觉得有种怪异感,却说不准是来自哪里,思索了半晌依旧没有头绪随即摇了摇头决定先不去想,那三人一次未得手,多半还会有第二次。 先不想了,天色将晚我们得先找住处,方才情况危急船偏离了方向如今要走过去就得快点了。百里冥彦衣服湿透天气又冷,此时冷静下来之后那寒意愈发刺骨。 千羽寒轻轻点了点头,但脚却没有跟着百里冥彦走,依旧朝方才打斗过的小树林走去,提着沉鱼刀拨开枯草显然是在找什么东西。 百里冥彦走过去疑惑道:你到底在找什么,我帮你一起找,两个人快一点。 千羽寒没搭理百里冥彦,只低着头自顾自的找着,终于他脚步一顿,弯腰从枯草里捡起了一个什么。 百里冥彦狐疑的走过一看,顿时呆在当场,他指着千羽寒手中的东西惊道:这怎么会在你这? 千羽寒手里拿的分明是他前段时间一直在用的钱袋,水墨色暗纹绸缎上绣着一颗松竹,其实这个款式挺常见但百里冥彦曾经不小心把一条抽带扯掉了,然后随手把另一条抽带穿过去凑合用了,也一直没换新的,直到不久前他去香雪阁 想到这里百里冥彦顿时瞪大了眼睛看着千羽寒:那个在香雪阁缠着我,还装晕诈光了银钱的小倌儿是你! 千羽寒冷冷回击:原来那个丑的没眼看的老男人是你。 百里冥彦被狠狠噎了一下,但他依然底气十足道:千羽寒,千师傅,您可从来没教过我要这样赚钱 闻言,千羽寒面无表情地拍打干净手上的钱袋,似乎没听出百里冥彦口中的讽刺,瞬间就换上一副无辜的表情道:这里面的钱我可一分都没花,都让车非寂拿去买衣袍了,就留了个空袋子给我,我瞅着款式不错就用来装香料了。 百里冥彦简直要晕死过去了,他心里大声呼喊:这是重点吗?重点是你居然装成那样风情万种的样子勾引客人来骗钱 千羽寒扭头见百里冥彦耳朵尖都红了,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道:既然找到了就赶紧走吧,看你冻得耳朵都红了。 这不摸还好,一摸更红了,百里冥彦憋着气道:小寒,你以后不能穿成那样出去做那种事。 恋耽美 >千言——鸣熙(65) 千羽寒一挑眉:穿成哪样?做哪种事? 百里冥彦: 千羽寒看着百里冥彦的神情,忽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夸张的噢了一声,旋即嘴角一勾凑过去道:记得你说自己已有妻室,哪家千金啊? 百里冥彦倏地瞪大了眼睛,几乎要把千羽寒生吞活剥了。扪心自问,这七年来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他每日每夜都思念着千羽寒,日子越久思念愈发刻骨,时间太过漫长竟然忘记了这人如此欠扁的本质。 百里冥彦快走两步不想和他再讨论这个话题,和千羽寒比绕弯子比脸皮厚,他再修炼一百年都不够看。 千羽寒追着百里冥彦,似乎是发现了好玩的事情不依不饶:是谁啊,说来听听呗。 百里冥彦走了两步猛地停下脚步,突然扭头看向千羽寒认真道:当然是拿了我的钱还亲了我的人。 千羽寒一愣,嘴角的弧度僵在脸上。 百里冥彦笑了,他十分满意千羽寒的反应,果然不要脸的人就要用耿直的方式回击。他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什塞到千羽寒手里,道:这个送你的,钱袋还是用来装钱比较妥当。 千羽寒看着手中月白绸缎绣着兰草的香囊,僵硬的嘴角又微微扬了起来,他将香囊收进怀中低声道:谢了。 百里冥彦走在前面摆了摆手,笑道:亲都亲了,总得送点什么。 千羽寒的笑容再次僵在脸上,多年的老江湖居然被一个小崽子给调戏了!七年不见,果然青出于蓝。 经过这一耽搁,两人傍晚时分才到达雁山脚下的一座小镇。小镇子不比辽沂那样的繁华都市,放一入夜街上就几乎看不见人影了,偶尔有一两个行人匆匆而过,看见千羽寒与百里冥彦二人眼睛都不抬一下就慌忙绕开了。 见状百里冥彦微微皱眉,道:怎么回事,这些百姓似乎很怕我们? 千羽寒却摇了摇头,没有应声提步往镇子里面走去。 约莫一刻钟之后二人找到一处客栈,分明才刚入夜不久店家却就要关门打烊,若不是百里冥彦眼疾手快卡住了门,恐怕他们二人今夜就得露宿街头了。 老板这么早就不做生意了?百里冥彦一边笑着对老板说话另一只手用力将门支住。 老板是个年近花甲的小老头,眉间深深的皱纹几乎要刻进额头里,他粗糙的大手青筋暴起指节泛白,似乎是用尽了力气,可普通百姓哪里能和身怀武艺的江湖侠客相提并论,挣扎了片刻就松手放弃了。 百里冥彦与千羽寒二人顺利进入客栈,只听老板头也不回道:只剩下一间上房,两位客官将就一下吧。 百里冥彦一愣,刚想说什么却被千羽寒一个眼神阻止了,只听千羽寒道:那就有劳店家了。 待两人进入客房内店家走后,千羽寒才压低声音道:这座镇子有蹊跷。 百里冥彦放下弦月和行李他们返回船上带走了自己的行李,旋即绕着房间走了一圈一边检查一边道:其实我也有所察觉,还有方才那位店家,他应该不是客栈的老板。 千羽寒点点头:手掌粗糙宽大,掌心有老茧,应该是手中经常握着什么工具。力气很大却不懂得巧用,平常多半是靠力气活赚钱并非打理客栈这种轻量细活儿,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腥味,十有八九是位屠夫。 百里冥彦不如千羽寒观察得仔细,却发现了其他的事情:但他很熟悉这间客栈,并且方才带我们上楼的时候我观察其他路过的屋子里并无住客。 其实一开始百里冥彦怀疑这间客栈是家黑店,可就在千羽寒说出这座镇子有蹊跷之后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感觉到的怪异感并不是来自于这家客栈,而是这座镇子。分明才刚入夜就没有了行人,一路走来各家各户亮着灯的零星可数,晚上正是揽生意的时候客栈酒楼却都纷纷打烊,一切都太怪异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百里冥彦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房间。 千羽寒道:待会儿你留在房间,我去下去看看。 百里冥彦:我去吧。 千羽寒一愣,转而看向百里冥彦,只见百里冥彦认真地朝他点了点头,千羽寒莞尔,便道:也行,你小心点,若有异常先返回,我们商议后再做打算。 百里冥彦微微一笑道:好。 第101章 古怪客栈 这家客栈一共两层,不算太大但也不小,呈回字形构造,二楼一圈一共有十二间屋子,每一边均匀分布三间,只有大门正对的一边是天字号房间,其余三边九间房都是地字号。一楼有十间屋子,一间最大的似乎是后厨,其余看外部装饰应该有六间人字号房间,剩下的大约都是仓库和杂物间了。 二层没什么可看的,百里冥彦眨眼功夫就走了过去,毫不意外老板口中所说的只剩一间房是谎言无疑,整个二楼除了他们住的那间天字号上房,其余屋子全是空的。 老板将他们送进屋后就熄灯了,好在月光明亮。百里冥彦借着月光轻手轻脚走到一楼,一圈查探下来出乎意料地发现一层十间屋子,除了后厨其余九间就连仓库、杂物间都有人,这些人都没有睡,只是熄了灯。他们在黑暗中窃窃私语,声音非常低,凭百里冥彦的耳力居然要耳朵贴在门上才能听见一点说话声,但要听清具体说话内容就有些困难。 不过这一发现让百里冥彦有些吃惊,旋即一想又觉得十分奇怪,这些人多半非江湖中人,否则此时他早就被发现了。但这些人为何躲在一起?对,就是躲,似乎是在畏惧某种东西,众人依偎在一起寻求安全感。 百里冥彦决定先回去与千羽寒商量,正欲起身忽然听到头顶的楼梯上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一瞬间百里冥彦握紧了弦月刀柄,他屏住呼吸缓缓探出头,在看到来人衣角后瞬间松了一口气。 你下来做什么?百里冥彦用气息对迎面下来的千羽寒说。 千羽寒心领神会没有开口说话,抬手指了指厨房,顿时百里冥彦也感觉腹中空空便和千羽寒一起潜入厨房搜刮了一番,明明是付了钱大大方方住店,却感觉像做贼似的。 既然一楼有人住,厨房肯定有饭菜。只可惜屯粮虽多却少有熟食,一番搜索之后两人只收获了三个馒头、一小坛清酒和一小碟咸菜。 面对这寒酸的晚饭千羽寒顿时脸色有点难看,百里冥彦倒是风餐露宿漂泊惯了没有表现出太多不满。两人也懒得拿上楼就在厨房里就着清酒咸菜吃了两个馒头,一顿饭千羽寒味同嚼蜡,吃的相当艰难,最后只吃了少半个馒头,清酒倒是喝了大半。 好在两人在锅里发现了烧开的热水,百里冥彦顺手提了一桶,两人这才轻手轻脚的上楼。 在下面耽搁了些时间,回到房间的时候戌时将过,推开房门重见光明的二人顿时眉头一展。 千羽寒先脱了外袍,迅速用热水洗漱了一番,舒舒服服躺在床上后才开口询问道:怎么回事? 百里冥彦白天在冰冷的江水中浸泡了许久,好不容易有热水也顾不上什么开始迅速脱衣,一边脱一边道:二楼无住客,只有我们两人;一楼人满为患连杂物间都没放过。 千羽寒仰面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闻言眉毛一挑继续问:你有何想法? 百里冥彦:这些人没有危险应该不是江湖中人,虽然没有依据,但感觉一楼的人也并非住宿的客人,极有可能是当地百姓。 千羽寒点点头表示赞同:而且从厨房情况来看他们应当是长期在此居住,并且有一定的规矩,有人组织管理。 百里冥彦热毛巾擦拭身体,四肢开始慢慢舒展开来,他继续道:你有没有觉得他们是在害怕什么?这个镇子里的人一入夜就纷纷关门躲进屋内,是不是因为晚上会出现什么东西? 千羽寒微微一怔,反问:为何这样说? 方才下楼查探,听到他们在房间里熄了灯讲话,声似蚊音,能感觉到他们的恐惧担忧。而且一楼这么多人,连杂货间都住了人,显然是房间不够住不下,既如此为何不住二楼?我想了想,不愿意住二楼的原因无非就是两个:其一,二楼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不敢住二楼;其二,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二楼不太方便,尤其是在逃命的时候。 听到这里,千羽寒才扭过头看向百里冥彦,刚准备开口冷不防看到一具充满力量的矫健躯体,顿时忘了词儿,张了张嘴立刻别开目光,咳嗽了两声道:你把衣服脱了干嘛? 百里冥彦一愣,瞬间就反应过来,忙解释道:没不是,我白天掉进江水里,衣服全都湿透结冰,实在太冷了 话没说完迎面就被一件外衫盖住了视线,千羽寒道:先穿我的外袍吧,夜里冷,别着凉。 扯下外袍,百里冥彦看到千羽寒略显窘迫的模样,嘴角微微勾起,低笑道:无妨,我还带了一套衣服,待会儿换上。 千羽寒没有搭理他,接着之前的推论道:我更倾向与第二种可能,联想先前镇子里的情形,或许入夜之后真的会出现某种危险的东西,让这里的百姓都聚集在一起。这种东西甚至会闯进室内,所以百姓选择住在一楼方便随时逃跑。 说话间百里冥彦已经穿好了衣服,将半湿的衣服全部搭在桌椅上晾着,他道:我也更倾向这种推测。说罢十分自然地走到床边熄了灯,接着道:所以今夜极有可能会发生点什么,趁着前半夜还没动静先休息一会儿。说完就躺在了千羽寒身旁,还把人往里面挤了挤。 如果现在亮着灯,百里冥彦就会看到千羽寒瞪大了双眼,露出一副他从未见过的表情。千羽寒讶异于百里冥彦的厚颜无耻,他怎么也想不通小时候那个稍微一撩就生气脸红的正直少年怎么会长得歪成这样。 千羽寒十分不乐意的推了推身旁的人,果不其然一动不动,且不出三秒就开始响起了低低的呼噜声。 千羽寒:!!! 强忍住想要将这个无赖踹下去的冲动,千羽寒翻了个身往床里侧挪了挪,不料下一秒一条手臂搭在了肩上连拖带拽将他揽进了一个怀抱,后背抵上了温暖坚实的胸膛,千羽寒顿时浑身一僵。 黑暗中百里冥彦唇角微微勾起,他凑过去在千羽寒耳后呢喃道:别闹了,好好休息。说罢便伸手将被子拉到肩以上将二人盖得严严实实,手轻轻放在千羽寒紧实的腰上,紧紧贴着他的身体,直到怀中人微凉的体温慢慢被温暖,缓缓放松下来传来均匀平稳的呼吸后,百里冥彦才心头一松,开始庆幸自己没被千羽寒踹下床。 一夜无梦,百里冥彦是被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吵醒的。 睁眼的瞬间百里冥彦就下意识去摸身侧的人,这一摸却摸了个空,百里冥彦顿时清醒猛地坐起身,高高悬起的心在扭头看到窗侧的人之后又稳稳落回去。他轻叹了一口气,迅速起身披上外袍。 月色很亮,窗缝里漏进来的月光足以让百里冥彦看清千羽寒此时的情形。他似乎也是才起来,外袍随意披着侧身静静立于窗侧透过窗户的缝隙窥视外面的情况,不知看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皱起,露出疑惑的神情。 出什么事了?百里冥彦低声问。 嘘千羽寒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依旧目不转睛凝视着窗外。 百里冥彦疑惑,也凑了过去。他们这个方向只能看到客栈背后的这条街,只见此时街上游荡着几个人影,这些人影看穿着似乎是普通百姓,可他们似乎四肢有些僵硬,晃晃悠悠呈现出一种十分怪异的姿势,况且这个时间还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荡本就足够古怪了。 似乎察觉到了百里冥彦的疑惑,千羽寒指了指街道拐角的方向,百里冥彦顺着看过去半晌之后眉头一紧。那街角处明显是躺着一个人,虽然距离远但百里冥彦直觉这个人就是吵醒他的源头,很大程度上这个人从楼上摔了下来头部触地当场死亡了。 可奇怪之处就在于满街游荡的百姓对此视若无睹,百里冥彦甚至看到一两个百姓从尸体身上跨了过去。 两人观察了一炷香的时间后千羽寒轻轻关上了窗户。 百里冥彦:太奇怪了。 千羽寒:是,这些百姓太奇怪了。 闻言百里冥彦在夜色中与千羽寒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无意识! 两人都微微一愣,旋即相视一笑。 下一秒楼下突然传来响亮的敲门声,与其说是敲门不如说是砸门,声音密如鼓点显然不是一个人的成果,似乎有十几人在用力砸这间客栈的大门。 两人不再犹豫各自提了刀就开门出去了,也是在他们打开房间门的瞬间早就摇摇欲坠的客栈大门被强行破开,一群衣衫褴褛的人冲了进来。 可意料之外的是不知什么时候客栈一楼大堂里早就站满了防守的百姓,他们一个个手提砍刀锄头或者是菜刀镰刀,甚至有妇女拿着锅铲。这场面看着似乎有些滑稽,可无一例外他们每一个人脸上都挂着视死如归的坚毅神情。 入侵者一破开门客栈中蓄势待发的百姓就冲了上去,入侵者虽手无寸铁可力气似乎异于常人,一只手就可以将一个成年男子轻轻松松甩出去。虽然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可大门被破开一直源源不断有后来的入侵者加入,不过片刻客栈防守的百姓就落了下风。 千羽寒与百里冥彦甚至不用再交流,直接拔刀翻身跳了下去。千羽寒留在屋内帮助百姓抵御入侵者,百里冥彦则十分默契的直接关门阻断了新的入侵者涌入,自己孤身守在门外。 见大门关上,千羽寒立刻跃过众人头顶,顺手夺过一个百姓的镰刀从门闩里卡进去牢牢将门抵住。 千羽寒一袭白衣踏着月光从天而降,宛如谪仙临世,方一落地就封住了大门横刀一劈击溃近十名入侵者,苦苦抵御的一众百姓纷纷一愣,包括先前给他们开门的小老头就在其中。 你们小老头似乎没反应过来当下的情况。 千羽寒大声道:别发愣,速战速决!千羽寒知道如果不尽快结束战斗,打斗的声音会引来更多的怪人,届时门外只凭百里冥彦一人恐怕守不住。 闻言客栈内的百姓均回过神来,举起手中的武器迅速加入战斗。 交手间千羽寒发现这些闯进来的人似乎完全没有神志,眼瞳充血似乎也没有视觉,但嗅觉听觉异常灵敏,力气是寻常人的两倍,见人就扑上去,听到声音就冲过去,攻击毫无章法,完全是凭蛮力随意攻击。这样的攻击对普通百姓来说的确难以抵御,可对于生怀武艺反应灵敏的习武之人来说,只要抓住痛点便可一击制胜。 恋耽美 >千言——鸣熙(66) 但难就难在这些人似乎还是活生生的人,看穿着似乎也只是平头百姓,千羽寒不想下杀手。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发现了一样令人有些焦躁的事情,这些入侵者似乎完全不知疲倦,再拖下去情况就不妙了。 一个回踢千羽寒踹翻挡在门前的入侵者,转而对着大门呼唤:冥彦! 半晌无回应,千羽寒心微微一沉,眸子里渐渐漫上杀意,回头厉声道:这些人怎么回事?还能不能唤醒?! 此时还在坚持抗争的客栈百姓已经剩下六个壮汉,一个光头壮汉听出了千羽寒的弦外之音,立刻回答道:侠士刀下留人,他们都是我等同胞,生了病才会这样,应该可以救治! 既然确定是个人就有办法,听罢千羽寒敏捷的闪到一人背后,用沉鱼刀柄在那人脖颈上狠狠一击,被击中者只停留了一两秒就软软的倒下去了。见此招有用,千羽寒如法炮制瞬间就放倒了七八个,六个壮汉也照猫画虎合力打晕了几个,大约一刻钟之后十几名入侵者全部被放倒。 以防万一先把他们都绑起来!千羽寒吩咐道。 闻言壮汉似乎都有点迟疑,千羽寒记挂着百里冥彦见他们慢慢吞吞一时有点火,大声重复道:愣着干什么,先绑起来! 光头壮汉上前解释道:少侠有所不知,他们现在晕了但很快就会又苏醒过来,绳子根本绑不住,他们看到活人就往上扑,用牙咬他们还、还 千羽寒皱眉:还什么? 光头壮汉:还喝人血!他们攻击人就是为了吸血。 千羽寒微微一愣,旋即道:杀又杀不得,绑又绑不住,那要如何? 光头:只能放他们走,而且他们都不能见阳光,曾经我们抓住过一个小孩子,小孩本身力气小挣脱不了绳索,但一到白天晒到太阳光他居然就浑身爆血而亡了。 第102章 假面千少 听罢千羽寒眉头紧锁,对光头的话不置可否,转而道:先将他们关在房间里。 光头壮汉还是有点犹豫,突然身后传来一阵非人的嘶吼声,还没等他来得及转身眼前就闪过一个影子,回过神来的时候千羽寒已经到他背后将突然苏醒的入侵者打晕了。 光头看着千羽寒好整以暇的站在背后,神色冰冷的看着他们,忽然后背窜上一股寒意,立刻扭头招呼着其他人将一地的人拖进了一间房子里,将人用绳索牢牢捆住然后又给房门上了一把大锁。 等收拾好一切出来的时候方才那个惊为天人的俊美男子已经不见踪影了,光头摸了摸自己锃光瓦亮的脑袋顶,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直到李老汉走过来拍了他一下才猛然回过神,只见李老汉揉着自己的老腰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道:别找了,早走了。 光头略显疑惑,喃喃道:原来不是我在做梦啊 李老汉无奈道:镇长大人,老夫只是个上了年纪的屠夫,可我都认识他,你别说没见过他的画像。 身为镇长的光头李晃猛地一愣,瞪大了他那双铜铃般的牛眼道:你认识他?! 李老汉道:还记得几年前一群江湖客来我们镇子上的事吗? 李晃略一沉思,猛地一拍脑壳恍然大悟道:我就说他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当时那帮人拿着画像四处找的人就是他啊!当时看到那画像我还嘲笑他们画像太过美化了,世上哪有这么好看的人李晃说着憨憨一笑道:没想到还真有! 李老汉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叹一声:年轻人啊 李晃对李老汉的感叹恍若未闻痴痴道:似乎是叫千千羽寒!就是这个名字 月色皎洁,然而再明亮的月光也照不亮街角巷尾的阴暗角落。 百里冥彦追着前方的黑影一个漂亮的翻越跳上屋脊,手中的弦月长刀反射出雪亮的寒光。这个距离如果直接发动攻击很有可能扑空,但如果直接用弦月使出千龙九斩第三式则可以击中,只不过这个疑似操控者的黑衣人可能会死 百里冥彦一边冷静分析一边快速追赶,不料前面的黑衣人突然一个回转跳下屋檐隐没进了一条逼仄狭窄的小巷子里,就仿佛是在故意针对百里冥彦,知道弦月长刀在狭窄的地方难以施展威力。 先前他在客栈外抵挡入侵者,却在屋顶发现了有人在吹笛,他立刻转而攻击黑衣吹笛者,果不其然笛声被打断,入侵者立刻停止了攻击有些迷茫的四散走开了。 来不及通知千羽寒,他独自去追黑衣人,现在却跟丢了,百里冥彦有些懊恼,转念一想他还是决定先回客栈与千羽寒会合,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在返回途中居然就遇到了出来寻找他的千羽寒。 千羽寒:你跑去哪里了? 百里冥彦一一叙述了在客栈外遇到的一切,听罢千羽寒似乎略微有些吃惊,但稍纵即逝,转而道:我感觉这个镇子十分不妙,还是尽快离开比较好。 这时百里冥彦才发现千羽寒居然已经背着行李,沉鱼的刀柄露在外面从肩头伸出来。 百里冥彦惊讶道:现在就走? 千羽寒点点头,伸手拉住百里冥彦急切道:嗯,再多留一会儿我怕会遇到什么不测,还是尽早离开比较好。我们来此地只是为了查雁山林家的事情,在这里查不到什么。 千羽寒的手凉凉的,握在手心里宛如一汪冷泉,可百里冥彦的手心却不由得灼热起来,他看着相牵的双手私心想着这可是千羽寒第一次主动牵他的手,这本是让他激动心跳的事情,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心头却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 百里冥彦被千羽寒拉着走,走了一会儿他还是忍不住问:你已经调查过了? 千羽寒被问的一愣:什么? 百里冥彦皱眉:你方才说在这里查不到什么林家的事情可我们晚上才到这里,方才又遇到那种事情,你怎么知道查不到? 千羽寒:哦,方才在客栈里那些百姓已经告诉我了,这里只是雁山附近的一个普通的小镇子,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林家。 普通的小镇子?这里发生了如此诡异的事情再普通的小镇子也变得不普通了,你难道不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么? 千羽寒突然松开握着的手,脸色一僵冷冷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回答他的却不是百里冥彦的话语而是弦月的凌冽刀锋。 千羽寒侧身躲开,紧接着极速后退几米,厉声道:冥彦!你做什么? 却见百里冥彦冷哼一声,举着弦月又逼近几步,道:你是什么人,敢在我面前假扮千羽寒?! 听到这句话,对面的千羽寒微微一愣,本以为会反驳的他却在怔愣了一瞬之后低头捂着脸笑起来,再开口时声音已完全不似方才,一个低沉暗哑的男声缓缓响起:不愧是迷恋千羽寒整整七年的人,我以为已经天衣无缝,居然还是被你发现了。 这句讽刺听到百里冥彦耳朵里居然还有那么丁点儿悦耳,他轻笑一声道:天衣无缝?不知你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他! 从千羽寒主动牵上他手的时候百里冥彦就开始怀疑了,他认知中的千羽寒绝不会在这种时候主动牵他的手,再者千羽寒也绝不会把沉鱼刀包起来放在行李中。沉鱼刀无论是刀鞘还是刀身都极难模仿,只要见过一眼再看到仿品就会立刻发现,所以将刀身包裹起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怕被见过的人一眼识破。 再之后言语间的细微漏洞都不用赘述,以他对千羽寒的了解,千羽寒绝不是遇到危险难题就会临阵脱逃的人。 千羽寒分明已经被发现却一点都不着急溜走,嘴角勾起不屑的笑缓缓道:不过是个江湖竖子,别以为有点本事就目中无人,江湖之大自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百里冥彦才懒得和冒牌货废话,提着弦月就冲上去,千羽寒赤手空拳从容应对,几个来回下来百里冥彦竟然有种被戏耍了的感觉,心中立刻有了计较。这个冒牌货实力不弱,只是他无心与他对战,似乎只是在拖延时间。 他究竟在等什么 千羽寒在拖,百里冥彦却越战越心惊,他逐渐发现这个人远不止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无论是他使出几成功力对方都可以完美应对且收放自如。放眼江湖能面对百里冥彦做到这般游刃有余的人十指可数,这个人已经不能称之为实力不弱而是实力相当强劲。 阁下究竟是哪家家主?百里冥彦挥动弦月卷起一阵劲风从千羽寒耳畔划过。 闻言千羽寒猛地一怔,旋即哈哈大笑起来,他从袖中抽出一把小匕首将弦月弹开,兵刃衔接之时冰冷的空气中激荡起一声嗡鸣。百里冥彦被震得手臂一麻,弦月顿时有些不稳,而短匕就乘此机会猛然刺向百里冥彦直取咽喉。 距离太近百里冥彦根本无法用弦月化解,只能尽力往后避闪,可短匕刺过来的速度竟出乎意料的快,一瞬间百里冥彦竟然感觉到了久违的寒意,血液瞬间一凉。 也正是在此时他突然被一股大力拽住猛地往后一拖,紧接着眼前闪过一道黑影,下一秒他便在银色月光下看清了这道黑影,赫然是沉鱼锐利的刀锋。 百里冥彦一喜,脱口道:小寒! 千羽寒拖着比他还高半头的百里冥彦冷冷道:叫师傅。 百里冥彦一噎,刚想反驳就听千羽寒继续道:为师没告诉过你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吗?! 百里冥彦又是一愣,扭头就看见千羽寒冰冷如霜的眼神,顿时不敢说话了,惺惺的低下了头。下意识做出反应之后百里冥彦又瞬间清醒,不由自主站直了身体刻意表现了一下自己傲人的身高,心里却暗自懊恼:自己怎么一下就被千羽寒给唬住了,现在自己已经不是他的徒弟了,垂头听训是怎么回事?! 可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千羽寒已经冲出去了,一招一式竟都是杀招,白衣谪仙瞬间变为白袍厉鬼,半点余地也不留狠戾至极。 然而令百里冥彦惊讶的是在千羽寒如此凌厉的攻势之下,冒牌货居然都靠着一把短匕打得有来有回。百里冥彦不知道千羽寒有没有尽全力,可他私以为就算是自己手持弦月与此事的千羽寒对抗也未必能做到这般从容自若。 百里冥彦没有参战,在一旁凝神观察着二人,有了千羽寒的对比冒牌货立刻原形毕露,神态丰姿全然不如千羽寒,可惊就惊在此人的武功修为,若说能与他不相上下武林中叫的出名字的不出十人,但能与千羽寒这般打得难舍难分武林中绝对一手可数。 毕竟短匕比起上古四大名刀的沉鱼来说差的太远,就如同用一根树枝去挑衅一位佩刀的侠客,慢慢的冒牌货就开始显露颓势,那张僵硬的千羽寒脸上也露出些许焦躁,可饶是如此他依旧正面迎着千羽寒的强势攻击,直到千羽寒用沉鱼划伤了他的手臂,他才有了收手之意。 忽然,夜色中飘来一声诡秘的笛音,几乎在同时,千羽寒和百里冥彦同时道:不好,他要跑! 百里冥彦立刻加入战局,本来千羽寒已经压制了冒牌货,有了百里冥彦的加入冒牌货立刻就不敌了,接连受伤。 在一招过后冒牌货突然抛出一团迷沙,百里冥彦与千羽寒动做稍有迟缓,等迷沙吹散一个全身被夜行衣包裹的人突然出现横在了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想在十月份完结emmmmm 刚把爹! 第103章 血咒灵蛊 很显然来人并不想轻易放千羽寒和百里冥彦二人过去,眼看着冒牌货身形隐没在夜色中千羽寒不再多想直接挥刀攻上,意料之中的眼前的黑衣人从腰间抽出一把银刃长剑稳稳接住了千羽寒的攻击。 黑衣人头戴着黑纱斗笠将头部完全遮住,完全看不出是何人,但能够接下千羽寒这一击的人却万万不可小觑。这一晚上百里冥彦连番遭遇高手,他甚至都怀疑是不是有人在此处设了圈套就等着千羽寒落网。 可江湖上真的有这么多人外之人天外之天么?千羽寒登峰造极的武功修为仅仅过了七年就已经有这么多人可以正面挑衅他了么?还是说他变弱了 旋即,百里冥彦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千羽寒没有变弱,七年时间的确可以孕育很多江湖新一代,可也不是随便哪个人就可以轻而易举撼动千羽寒的地位。百里冥彦凝视着眼前这个人的身影总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 这个念头一经冒出紧接着千羽寒就证实了他的想法,方才还刀锋凛冽充满杀气的千羽寒此时面对这个黑衣人居然收了刀势,虽然千羽寒掩饰的极好,但他眼神中流露出的惊诧和难以置信没有逃过百里冥彦的眼睛。 千羽寒一个失神,黑衣人的剑锋险些刺穿了他的肩膀,百里冥彦立刻慌了神,手中弦月立刻顶上去,出言提醒道:小寒,集中精神! 千羽寒却对他的话恍若未闻,竟然直接停住了动作呆愣在原地怔怔的望着黑衣人,百里冥彦立感不妙,在黑衣人乘机攻上来的瞬间百里冥彦猛然发力将黑衣人击退了下去。 这一击用了百里冥彦十成十的功力,而也正是这全力一击让百里冥彦深刻感受到了此人的强大,这个人百里冥彦毫不谦虚的说要强过自己,完全比肩千羽寒甚至比他更强! 百里冥彦忍不住问:你是谁?为何在此截杀我们? 于此同时寂静的夜色中又响起一声诡异的笛声,黑衣人受到召唤立刻就化作一阵风退走了,见千羽寒无意去追百里冥彦便放任他离开了。一阵沉寂过后,千羽寒忽然回答方才百里冥彦的问题:他是霍云起。 百里冥彦顿时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艰难地重复:霍云起百里冥彦觉得手心有点发凉,他小心翼翼看向千羽寒低声道:他不是已经 对,他已经死了。千羽寒平静道:被我亲手杀死的。 百里冥彦看着千羽寒无波无澜的面容,心头一凉。霍云起和千羽寒曾经一起经历过什么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偌大的江湖千羽寒唯一当做朋友的人就是霍云起。他无法得知千羽寒此时的心情,但越是平静他就越是担心,宛如暴风雨前的平静征兆这之后的狂风暴雨。 若要问当年千羽寒血洗沧云台他有没有后悔,百里冥彦不敢妄下推断,可唯有一点百里冥彦十分清楚,就是千羽寒十分后悔当年他误杀了霍云起。若非后悔,他又怎会在毒蝎说出霍云起还活着的时候立刻乱了心神;若非自责,他就不会在方才面对可能是霍云起的人时直接放弃了抵抗,任由宰割。 恋耽美 >千言——鸣熙(67) 半晌百里冥彦才低声道:会不会是认错 千羽寒:方才那把剑是云起的佩剑无痕,除了云起无人能发挥其剑威力,就算是我认错了身形招式,也不会认错无痕。 百里冥彦张了张口不知道再说什么,他向来不懂得如何安慰人,所以此时言语匮乏到说不出一句话。同时他也怕,怕说错一句千羽寒就会丢下他追着霍云起而去了。 长久的沉默令两人之间的空气渐渐变得沉重,最后先打破沉默的居然是千羽寒,他转身道:走吧,客栈里的百姓还等着我们回去,抓住的那几个入侵者得快些查明情况。 百里冥彦这才想起来问道:入侵者都被制服了?那你怎么出来了? 千羽寒淡淡的看了一眼百里冥彦,没有说话,下一秒身形一闪就跃上屋顶往客栈方向去了。 百里冥彦:我说错话了么? 经过这么一耽搁二人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天色微曦,方一推开门就接受了满满一屋子人的注目礼,百里冥彦脚步一愣若不是千羽寒将他按住弦月都要亮刃了。 光头镇长李晃看到千羽寒放回立刻站起来激动道:二位少侠你们可算回来了,天都快亮了。言语间似乎有些焦急,伸出手就想去拉千羽寒。 百里冥彦眼疾手快,立刻将千羽寒往后一扯自己上前一步挡在李晃面前,冷冷道: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 李晃一愣,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光脑门笑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大伙儿在一起习惯了亲近,抱歉 千羽寒略一颔首淡淡道:无碍。 说罢径直朝关着入侵者的房间走去,百里冥彦紧随其后,李晃也忙跟上,而其他百姓都相互搀扶着连连后退,有几个妇人甚至抱在一起身体开始颤抖起来,其中有一个脸上挂着泪痕呜咽道:太太阳就快出来了 百里冥彦困惑道:他们这是怎么了,为何悲伤? 自从跨入客栈千羽寒就一直轻轻皱着眉,听到百里冥彦询问眉头皱得更深了,正欲答话只听李晃抢先道:少侠有所不知,这些人一旦发病便不得见阳光,若是见了光 百里冥彦:见了光会如何? 浑身暴血而亡。李晃转而指了指方才哭泣的妇人道:今晚抓住的几人中其中一位是她的丈夫。 百里冥彦的薄唇抿成一条线,终究什么都没说出口,目前他自己尚且对此事一知半解,更无法对这些百姓做出什么承诺。 旋即李晃将这怪事发生的前前后后都一一告诉了百里冥彦、千羽寒二人。 原来在一个月之前镇子上就陆陆续续开始有百姓失踪,而且失踪速度之快短短七天就消失了近三成百姓。李晃立刻阻止人手四处寻找,只可惜他们还没来得及查出什么那些失踪的人就都重新出现了。只可惜这次回来的亲朋好友都早已不复往昔,他们昼伏夜出毫无神志,无差别攻击镇子上的百姓,听觉嗅觉都十分敏锐,力量更是非同寻常,一个小孩可以轻轻松松撂倒一个大人。最可怕的是他们竟然会咬人喝血,宛若地狱爬出的恶鬼。 半个月以后镇子上已经有近一半人不是死了就是被攻击后又失踪了,之后再次出现就变得和那些先前失踪的人一模一样,宛如感染了一种怪病。到此,李晃再怎么愚钝也能肯定百姓失踪肯定是有人掳走的,而这种怪病他理不出头绪,只能组织剩余的百姓分成几个部落集中起来,一起对抗晚上出现的病人。 渐渐的他们发现这些病人也是可以被杀死,他们似乎还活着,杀死正常人的方法在他们身上都奏效,他们并不是坚不可摧。但这也意味着这昔日的亲友其实都还活着,他们真的只是得了一种怪病才变成这样的。 自此李晃他们便不敢轻易为了自保而杀掉病人,一夜接着一夜的对抗让他们渐渐发现了病人的诸多特点,也碰巧抓住过一个小孩。这个小孩是一位女裁缝的儿子,原以为终于找到孩子的裁缝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在次日见到第一缕阳光的时候亲眼目睹了孩子的死亡 让一位母亲眼睁睁看着最心疼的孩子在阳光下暴血而亡,自己却无能为力,真的没有比这更痛苦的事情了。李晃明明是一个七尺大汉此时却眼含泪光,声音哽咽,似乎回忆起了那个令人胆寒悲痛的清晨,旋即他猛地摇了摇头抹了一把眼睛继续道:所以自那以后我们都只是驱赶他们,不敢再做出什么试探的事情了。 听完这一席话,百里冥彦似有所悟,他默不作声抬头看向千羽寒,却发现千羽寒也正在看着他,四目相对须臾之后便分开,但也就是在这一瞬百里冥彦在千羽寒眼睛里看到了挣扎不舍还有一丝不明意味的怜惜 天快亮了,我们先进去看看他们的情况。顿了顿千羽寒淡淡道。 李晃忙点点头上前打开了房间沉重的铜锁。 房间里一片漆黑,唯一的一扇窗户用厚厚的黑布遮挡着,听到声音的俘虏病人接连发出嘶哑的吼叫。 也是在推开房门的瞬间他们就发现先前绑缚的绳子居然被挣脱了大半,两三个病人身上居然只剩下一根单薄的绳子在苦苦支撑。李晃大吃一惊,立刻上前将绳子重新牢牢绑好,这才松了一口气。 百里冥彦惊讶道:李镇长在如此黑暗的环境下都可视物? 闻言,李晃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道:不瞒少侠,在下夜视能力奇佳,从小就是这样了。可以算是天赋吧 百里冥彦若有所思的笑了笑:原来如此。说完就从怀里取出一枚火折子点亮了。 黑暗的环境里骤然亮起一团刺眼的火光,李晃猛地往后一退用手遮住了眼睛,而一旁距离更近的千羽寒只是眯了眯眼睛很快就适应了。 而同一时间房间里低哑的嘶吼骤然高亢起来,病人纷纷躁动不安,刚绑好的绳子居然又有挣脱的迹象。 这下百里冥彦和千羽寒都明白了,这些所谓的病人并不是只是怕太阳光,而是畏惧所有的亮光,相比较而言可能只有月光那样的冷光他们才能够勉强忍受。 二人心中了然,千羽寒抬手拉住百里冥彦举着火折的手腕,道:过来,凑近点。 百里冥彦被千羽寒拉着直接将火折子凑到了一个病人面前,距离近了才发现这个吱哇乱叫的病人脸上居然布满了凸出的青黑色纹路,宛如百年老树的虬结树根。 百里冥彦骇然:这 千羽寒居然抬手摸了摸那些凸出的纹路,摸到脖子上一处时突然停下拉着百里冥彦凑近道:这里,照这里。 百里冥彦依言将火折凑过去,一团散发着热度的火光凑近了之后原来凸出的纹路有一条突然暴起,百里冥彦一惊,若不是千羽寒拉着他险些就将火折子脱手了。 这、这是什么?!百里冥彦很快就发现这突然的暴起并不是血脉要爆裂的前兆,而是什么东西突然撑起了血脉,一动一动似是活物而这团活物居然在火光的持续照亮下渐渐开始发出红光,光虽微弱但在皮肤下明明灭灭百里冥彦绝不会看错。 这这是血咒灵蛊?! 第104章 雁山林家 千羽寒扭头看向百里冥彦:你说什么?! 百里冥彦指着那病人脖颈上还在闪烁的东西道:这个似乎是血咒灵蛊。 千羽寒却道:我看出来了。 这回轮到百里冥彦惊讶了:你知道这是血咒灵蛊? 千羽寒轻叹一声熄了火折子,起身看了眼百里冥彦又看了看一旁的光头李晃,没有回答百里冥彦的问题低头走了出去,转而对李晃道: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李晃一愣,那表情似乎在说难道不是你们处理吗?,见千羽寒毫无反应只能双手一摊无奈道:我以为少侠会有什么办法,如果找不出这病的源头,现在天又已经亮了,我们便只能先将他们关起来,祈求这脆弱的绳索和房门能够关得住 听完李晃这一番话,千羽寒眉头一挑缓缓道:镇长大人这是在责怪我们没有好人做到底吗? 百里冥彦本以为李晃会立刻否认,没想到他居然默认了。顿时百里冥彦心头窜起一股无名火,开口道:首先我们并不是什么好人,别以为顺手救了你们就有义务帮你们到底! 天下就是有这么一种人,觉得有能力的人就理所应当该帮助别人,因善施救就该负责到底。 闻言,李晃缓缓瞪大了眼睛,连忙摆手道:不不不,不是的,二位少侠萍水相逢能出手相救我等已十分感激,方才我只是懊恼自己没有能力,解决不了这件几乎祸及全镇的病灾。原以为遇到二位是遇到了贵人,可助我等度过难关,不过你们今夜能帮我们阻拦病人的攻击,救下我们老少上下几十口人,我李晃已经很感激了。说罢,光头镇长对着千羽寒和百里冥彦居然就要下跪。 李晃这一番话说得不可谓不真诚,百里冥彦心中气已经消了半分,此时见要下跪道谢连忙伸手扶住,道:此大礼我等担待不起。 千羽寒也道:谢不至此。 李晃被扶着站起,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笑道:那还请二位少侠帮我等解决此事!说完对着千羽寒和百里冥彦抱拳做了一揖。 百里冥彦: 千羽寒: 二人心中齐想:天下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李晃似乎从二人难以言喻的表情上读出了什么,讪讪的笑了笑道:我真的是没办法了,幸而遇到二位神仙似的人物,可不得当救命稻草揪住么 百里冥彦几乎要被气笑了,无奈的摆了摆手,刚要说话却听千羽寒道:其实我们已经知道病因了。 闻言,百里冥彦和李晃同时瞪大了眼睛,而千羽寒的下一句话却让刚刚露出笑意的李晃脸色沉了下来。 所以我们可以帮你解决这件事,但我有一个条件。千羽寒微微一顿,看着李晃眯起眼睛缓缓道:我想知道十七年前雁山林家灭门的真正原因。 李晃一直笑眯眯的脸瞬间僵住,他垂下眸子僵硬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林家,我从来没听说过。 千羽寒却是早有准备,从容不迫抛出杀手锏:李晃,不必掩饰了,或许称呼你为林晃才对。 李晃刚毅的脸上此时已血色退尽,饶是被病人攻击都未曾显露出端倪的黝黑眸子此时竟然有些动摇。良久他才咬着嘴唇垂死挣扎道:不知少侠所言何人 千羽寒却嘴角勾起邪邪一笑道:既如此,那我就出去问问和你一起的百姓,看他们知不知道你是林家之人。说罢千羽寒抬脚就要往大堂走去。 别!李晃立刻就中了千羽寒的招,不打自招道:你们究竟是谁,来此地有何目的,为何知道我身份? 千羽寒笑意更甚,对李晃的三连问恍若未闻,自顾自的发问:你只需要告诉我接下来的问题,我们自会帮你解决这镇子上的怪病。 李晃被人抓住软肋,自是无法,只好听从千羽寒的话点了点头。 百里冥彦立在一旁,默然凝视着。千羽寒这样无端自信的笑容在百里冥彦眼里果真是久违了,他静静欣赏着咫尺之外的人,忽然就觉得心里满满的,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哪怕只是静静看着也觉得十分满足。 千羽寒想了想问出第一个问题:你是林家何人之子? 林晃顿了顿,旋即道:其实,我并不是林家的宗室,只是个末枝旁系,因为我母亲是当年四小姐的贴身侍女,曾又舍命救过四小姐,所以才得到家主大人恩赐,将母亲纳入林家宗族。后来四小姐出嫁,母亲随嫁,多年后四小姐为母亲寻了夫家,夫家是个雁山脚下普通人家,根据林家规矩我也就随林氏。 千羽寒眉头深锁,不知在思考什么。百里冥彦对林家并不了解,也不知这林晃所言真假,原以为千羽寒只是想先试探一下这位林氏遗亲,眼下看他模样百里冥彦又有些困惑了。 半晌,千羽寒才抬起头继续道:林家出事之时你应该不在林家吧 林晃点点头道:我一出生就在这镇子上,出事的时候我还很小,其实记不太清了说到这里他还有些不好意思,又摸了摸他那光溜溜的脑袋。 千羽寒早有预料,他没有表现出太多失望,须臾之后终于问出了关键性的问题:不知令堂如今是否在世? 其实想知道十七年前林家的事情只要问问当时经历过这一切的人便可知,既然林晃是林家四小姐侍女的儿子,如果能找到他的母亲侍女本人,她作为当事人应当是知道很多内情的。可百里冥彦和千羽寒都在担心一件事情,当年雁山林家被血洗,相传无一人生还,若侍女也在那场血灾中殒命,这条线索就算是断了。 林晃面露为难,可百里冥彦却看到了希望。林晃不愿开口,就说明他母亲极有可能尚在人世。 千羽寒也看出了端倪,又加了一记猛药,道:你可知我是千羽寒? 林晃微微一愣,点了点头。 千羽寒继续道:那你可能不知道,我的母亲是雁山林家三小姐。 林晃顿时长大了双眼,脸上的犹豫之色瞬间被惊讶取代。 千羽寒:现在你可以说了么? 林晃点点头,缓缓道:出事之际家母早已出嫁与父亲同住,虽偶尔去看望四小姐,但当时四小姐也已出嫁故与林家联系甚少。林家出事之后,家母立刻改名换姓,隐于市井。如今年近花甲,身体康健。 百里冥彦顿时松了一口气,忍不住急切道:可否引为见面,我们有要事 林晃是个聪明人,他已经明白眼前两位江湖侠士想找母亲问什么事情,可母亲当时改名换姓就是为了规避此事,可这怪病之灾又托付给了他们一时间林晃有些苦恼。 恋耽美 >千言——鸣熙(68) 千羽寒却道:令堂苦衷我等明白,见面之事不着急,我们先解决当下的怪病一事。 这一瞬间原本在林晃心目中就是九天谪仙的千羽寒形象立刻变得更加高大,几乎要感激涕零,林晃激动的握住千羽寒的手:千少侠此等大恩大德,林某人无以为报,等灾难过去,我定去求母亲让她见你。 千羽寒十分满意的拍了拍林晃的手,才拍了两下忽然就被百里冥彦给拽开了,只见百里冥彦阴沉着脸对林晃道:多谢镇长,折腾了一夜我们都有些累了,先回房休息了。 说罢便不由分说拉着千羽寒上楼了。 林晃看着二人的背影和紧紧牵着的手,愣了愣,忽然张大了嘴巴拍了一下脑门,恍然大悟道:他们原来是这样,哎呀,是我糊涂了,该死该死 少了些许疑虑,百里冥彦再次回到客栈房间的时候整个人就松弛了下来,一放松随之而来的就是铺天盖地的睡意,可百里冥彦却揉了揉太阳穴强行驱赶走周公,他知道此时还不能睡,他还有许多疑问。 关好门窗,这屋内的一方天地就只有他们二人,百里冥彦也不用再顾虑旁人,开门见山的问道:小寒,你是如何得知血咒灵蛊?又为何说已经知道这些人的病因了? 千羽寒刚准备开口,百里冥彦又似乎料到了千羽寒会说什么,紧接着道:我之所以得知血咒灵蛊是因为七殇楼走镖有一次遇到过这个东西,当时还惹出不少麻烦,故而得知。 闻言,千羽寒笑了笑,点头道:现在我还未开口,你就知道我要问什么,果真是师傅的好徒儿。 百里冥彦看到千羽寒那调笑的神情就知道他又在拿自己开涮,这一次他没有生气,反倒笑眯眯道:那么寒哥哥,现在能告诉我你是如何得知血咒灵蛊的吗? 寒哥哥这三个字宛如一道闪电顿时把千羽寒劈得七荤八素,许久才回过神来扭头看着身旁这个坏小子,皱眉道:你这小子,果然长大了啊,学会拿捏师傅了。 百里冥彦微微一笑,对着千羽寒一个抱拳恭敬道:是师傅教导得好。 千羽寒被狠狠噎了一下,几乎要保持不住自己的仙姿忍不住翻白眼了。能被千羽寒调笑的人不多,能调笑千羽寒的人几乎没有,百里冥彦也算是前无古人了。最后千羽寒无奈道:不和你贫了,说正事。 百里冥彦这才收敛笑容,严肃起来。 千羽寒缓缓开口:你可知三十年前雁山林家是如何以一个小小的家族栖身于五大名门之列的么? 百里冥彦摇摇头,那个时候他都还没有出生,他在七绝山庄不受待见,也没有关系密切的长辈,故而许多江湖旧事他都不曾听说。 千羽寒接着道:雁山林家之所以凭着不到百人的子弟可以与其他四大名门比肩,除了林家主惊艳卓绝的一套自创刀法,最重要的是林家之人秘而不宣江湖中却人尽皆知的一种秘术,此秘术弱可增强功力辅助修炼,强则可以惑人心智甚至操控人身 百里冥彦惊而脱口道:这个秘术就是血咒灵蛊! 千羽寒点了点头。 百里冥彦眉头紧锁,低声喃喃:居然是林家显然这镇子上的病人已经到了被灵蛊控制心智的程度,完全有过之而无不及,难道这幕后的操纵者就是林家之人? 千羽寒却道:不像,此灵蛊虽有惑人心智的效用,可我从未听说林家在人身上实践过,而且这些中了灵蛊的人是被笛音操控,你不觉得这个方式有些耳熟么? 百里冥彦愣了愣,突然想起了什么,脱口道:你是说萧锦乐? 千羽寒:难道不像? 百里冥彦撇了撇嘴,露出显而易见的厌恶,咬牙道:简直和那个花蝴蝶的手段如出一辙。 看到百里冥彦这样精彩的表情,千羽寒忍俊不禁,低低一笑道:既然知道了源头,接下来只要等鱼上钩就行了。 千羽寒的笑似乎有一种魔力,无论何时何种心情,只要看到千羽寒的笑,百里冥彦瞬间就能将一切阴霾一扫而空。他也笑着点点头,甚至想抬手去摸一摸眼前人的笑颜。 等百里冥彦察觉的时候自己那不听话的爪子就已经摸上去了。千羽寒的面颊柔软而细腻,带着些许寒气,融进他温热的掌心。 事实证明,人一旦放松自我约束,就会接二连三的放飞自我。千羽寒的笑蛊惑百里冥彦伸出了手,而他脸颊如玉瓷般的微凉触感成功将百里冥彦心头一直压抑的那簇火煽动了起来。 百里冥彦出乎意料的动作令千羽寒略微张大了眼睛,就在这一瞬百里冥彦在他眼底竟看到了一丝微妙的波澜,刹那间百里冥彦心间的弦彻底绷断了。 下一秒,百里冥彦伸出另一只手将千羽寒的脸轻轻捧起,紧接着一个吻毫不犹豫的落下。 第105章 解决 在千羽寒的记忆中,像这样不由分说就被亲吻的情况只出现过两次,凑巧的是这两次还都是被同一个人。 七年前,武林大会擂台赛中受伤的少年在包扎完伤口后,很认真的询问他千羽寒,我可以亲你么?,这样听起来十分尊重对方的询问却在刚问出口之后就做出了进一步的动作,等千羽寒反应过来少年人青涩的薄唇就已经覆了上来。 只是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千羽寒却在其中感受到了少年人几乎要灼伤他的火热情感,分明只是情窦初开的青涩少年而已 而如今,少年成长为英俊的青年,这突如其来的吻却明明白白沾染了欲念,没有了少年人的青涩,多了些想占为己有的炽热情意。最可怕的是,千羽寒自己居然有点不太想推开,渐渐沉沦其中。 就在千羽寒思绪渐渐迷蒙身体深处的什么东西即将要被点燃的时候,百里冥彦忽然松开了他,粗重地喘了两口气后垂首在他耳边低声道:对不起 百里冥彦十分懊恼自己突然的失控,他本不该如此,他与千羽寒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微妙关系说不定会因为他上一刻的冲动而在瞬间土崩瓦解。 说完他感觉千羽寒怔愣了一瞬,旋即轻轻推开他转身到桌边端起凉茶仰头一饮而尽,再回过头来的时候方才潮红的面颊已经恢复如初,覆上了一层淡淡的寒意。他平静道:你我一宿未睡都累了,休息吧,今晚恐怕也是一场恶战。 在千羽寒转身脱掉外袍躺在床上之后,房间里的静默将百里冥彦心头的懊悔渲染到了极致。这一瞬他非常非常后悔,为什么他会按捺不住,为什么会这样冲动?他宁可千羽寒骂他、打他或是嘲弄他,无论怎样都可以,可如今这样默不作声的态度实在令他感到恐慌,他甚至觉得这一闭眼或许千羽寒就消失不见了。 千羽寒完全有理由彻底藏起来让他找不到,如果千羽寒想消失,百里冥彦相信,江湖之上无人能找得到他。 百里冥彦握了握拳头,第一次如此厌恶自己。该死,真该死! 真当百里冥彦思考如何挽回局面时,千羽寒忽然开口问道:你不睡么? 百里冥彦一愣,旋即吞吞吐吐道:要不我去找镇长给我再开一间房? 可回答百里冥彦的却是千羽寒拍了拍身旁的床铺,百里冥彦猛然愣住,难以置信道:小寒,你 千羽寒捂着被子背对着百里冥彦声音闷闷道:喊我一声寒哥哥,我就不计较方才的事了。 百里冥彦又愣住了,思索了半晌终究没想明白千羽寒的心思,只得依言道:寒哥哥说出口后百里冥彦突然发觉这个称呼明明是他用来调笑千羽寒的,如今看样子,千羽寒似乎是乐在其中 千羽寒没有回应他,百里冥彦走近了几步,又低声试探道:寒哥哥? 只听见均匀的呼吸声从被窝里传来,百里冥彦微微一愣,紧张的神情忽然就放松了下来。 原来已经睡着了百里冥彦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在千羽寒身旁轻轻躺下,似乎是感受到了来自后背的舒适温度,里侧的人扭动身子竟然往他怀里缩了缩,百里冥彦微微一愣旋即伸出手轻轻环住了他。 这一觉百里冥彦睡得格外舒适,一直到太阳西沉黄昏时分他才慢慢转醒,一睁眼就看到一双清冷的眼瞳千羽寒正定定地凝视着他。 百里冥彦顿时一个激灵翻身坐了起来,或许是两人抱得太紧百里冥彦居然出了一身薄汗,他抬起袖子轻轻擦拭着额头同时搜肠刮肚想如何解释自己抱着千羽寒睡觉这件事。 虽说拥抱这种事他们已经有过很多次,但是像这样自然而然好似理所当然的氛围却是从来没有过,那种感觉就像他们已经是并肩行走江湖多年的侠侣,最令百里冥彦心虚的是这一路上他确实有过无数次这样的错觉。 正在百里冥彦苦恼之际,千羽寒却缓缓起身平淡道:方才镇长派人送了些吃的上来,起来吃点吧。 百里冥彦顿了顿,又瞥了眼窗外的天色,只觉得头脑有些发胀,皱眉道:如今何时了? 千羽寒:约莫申时刚过。 百里冥彦一愣,惊道:我居然睡了快四个时辰,你怎么不叫醒我?! 千羽寒无所谓的瞥了他一眼,凉凉道:叫醒你做什么? 百里冥彦噎了一下,的确白天也没什么事,倒不如好好休息养精蓄锐,今夜必定又是不眠的一夜。 这两天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饭,如今看到桌上的饭菜才感觉出来饿,再怎么样都是人,不吃东西那就是和自己过不去了。百里冥彦迅速起身略微洗漱到桌边坐下。 一荤一素两盘菜,两碗粥,还冒着热气应该是刚送来不久。百里冥彦对千羽寒道:寒哥哥,你也过来吃吧。 千羽寒一震,冷峻的脸上难得浮起一丝懊恼,他快步走到桌边坐下,抬眼就见正坐在对面的人嘴角翘起露出坏事得逞的笑容。千羽寒砸了咂嘴道:冥彦啊,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百里冥彦一边喝粥一边抬头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疑惑道:什么误解? 千羽寒也低头喝粥,含糊道:觉得我很好说话? 百里冥彦单纯一笑继续喝粥:寒哥哥本来就很好说话呀,隐约记得小时候我要什么你就送我什么,我要玩风筝,你还亲手给我做了一只呢。 千羽寒倒吸一口凉气,深深觉得自己对眼前这个小子太放纵了,立刻板起脸冷冷道:我觉得以后我们还是开两间房睡吧。 百里冥彦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良久他轻声道:寒哥哥不喜欢我和你一起睡吗? 千羽寒嘴角一抽立刻道:不喜欢。 百里冥彦不依不饶:可是我喜欢和寒哥哥在一起。 千羽寒几乎要被眼前这个装疯卖傻的男人气晕过去了,他忍无可忍厉声道:你能别一口一个寒哥哥吗?!千羽寒深深觉得眼前这个混小子还是不要恢复幼时记忆的好。 百里冥彦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准备再说话却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两人对视一眼,百里冥彦立刻起身道:何事? 门外传来一个青年人焦急的声音:二位大侠,出事了! 片刻之后,百里冥彦与千羽寒出现在早上关押病人的屋子里,镇长林晃立于一侧,其他百姓都在外面大堂里没有进来。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眼前的场景实在过于骇人,就连闯荡江湖多年的百里冥彦都有些不忍直视。 凌晨俘获的六名病人如今情况十分糟糕,六人身上均出现了大小不一的溃烂,最严重的一人全身的粗布麻衣完全被血水浸透,不难想象布料之下的血肉之躯溃烂成了何种模样。至于溃烂的原因,千羽寒甚至不用多作思考就可以得出结论血咒灵蛊。 血咒灵蛊,蛊如其名,必须以人血豢养方可存活,这也是为什么中了灵蛊的人都有嗜血的症状。所以,当病人被控制住无法吸食血液,蛊虫没有外来的血液当做养分自然就会做一件事情:吸食宿主的血液。 其实在千羽寒知道这些百姓中了血咒灵蛊的时候就明白这一点,可他却低估了这种蛊虫的消耗能力,他没想到短短几个时辰居然就会发生灵蛊吸食宿主的情况,是他失算了。 似乎是看出了千羽寒神情中的自责,百里冥彦拍了拍眼前人的肩膀,低声道:不是你的错。 千羽寒没有说话,却抬手将百里冥彦的手拿开了。他转身离开房间,没有再看那些人一眼,因为他知道这六个人已经没救了。可等他出来之后许久却不见百里冥彦跟出来,回身去看,却见百里冥彦居然蹲下来解开了伤势最严重的病人的衣衫。 那是一位清瘦的中年男人,因为疼痛他早已经完全昏死了过去,百里冥彦解开他的上衫露出溃烂的胸膛,一时间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令千羽寒皱了皱眉。 百里冥彦却对这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恍若未察低头仔细查看男人的身体状况,旋即举着火折子靠近了在男人身体上寻找起来。很快,胸口溃烂的皮肤处出现了一个鼓动的东西,或许是因为被蛊虫吸食溃烂的缘故,猩红伤口中的鼓动似乎就要破皮而出。 正当千羽寒疑惑百里冥彦打算做什么之时,他突然从袖口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瞬间就将那鼓动之处连皮带肉全部挖了出来,全然不顾及病人是否能受得住,动作粗鲁得就像是在杀一只没有感情的牲畜。 霎时间,鲜血喷涌而出,站在一侧的林晃腿脚一软,若不是靠着墙恐怕现在已经瘫软在地了,尽管如此血腥骇人,林晃还是忍不住目光飘过去。他从未见过如此大胆狠戾的人,而眼前那个弱冠青年却过分镇定,手法果决到林晃觉得他是不是经常干这种事情,或者说他杀过很多人早就已经视人命如草芥,才能毫不犹豫的对一个活人下如此狠手。 只见百里冥彦迅速脱下外袍捂住出血处,掏出金疮药窸窸窣窣在病人全身上下洒了一遍,直到病人的身体不再抽搐,出血渐渐止住才停手。 直到此时千羽寒可以确定百里冥彦无疑是在帮这些病人去除蛊虫,手段简单直接到令千羽寒叹为观止。 千羽寒略微平复了一下心情走过去道:你可真敢啊! 百里冥彦却微微摇头苦笑道:死马当活马医。 恋耽美 >千言——鸣熙(69) 百里冥彦没有告诉千羽寒他之所以敢下如此狠手暴力除蛊,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他曾经真的这样做过。他告诉千羽寒曾经在一次押镖中遇到过血咒灵蛊,却没有告诉他当时中了蛊毒的人就是他自己,而他在这样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决定搏命,用上官哲曾经给他的一把小匕首挖出了腿部的灵蛊。 闻言,千羽寒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幽深的看了百里冥彦一眼,旋即从腰间抽出一把精巧的短匕,凉凉道:分工吧,剩下的你三人我两人? 百里冥彦一愣忙道:我不能保证他们是否能存活。毕竟当时他对自己敢下狠手是依仗自己深厚的内力可以抵得住这样的伤势,可眼下的人都是普通平民,他真的不敢保证 千羽寒却挑了挑眉转而对林晃道:刚才你也看到了,我们打算如法炮制处理掉其他人,林镇长可有意见?他说话的时候刻意加重了林镇长三个字,潜台词再清楚不过若事后有人追究起来需由镇长担责。 林晃一听猛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甚至没有思考就痛快道:人都快没了,还管我什么意见,比起等死不如放手一试,有什么事情我来负责! 半个时辰后,百里冥彦用外袍擦掉匕首上的血污,起身脱掉满是血迹的外袍长舒了一口气。其他人都没有第一个人严重,灵蛊依旧藏在皮肤深处,要找出来并在不伤及病人要害的情况下去除灵蛊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千羽寒并不比他好多少,他一袭白衣沾满了血污,几缕发丝黏在发鬓,放下匕首正微微喘着气,这副模样看在百里冥彦眼里居然有些撩人。 就在他们除蛊的这段时间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林晃已经吩咐了人去大门口守着,他们昨夜活捉了六名病人,不用千羽寒提醒林晃都知道今夜注定是一场恶战。 就在百里冥彦还没来得及收回偷看千羽寒的目光时,外面就响起了熟悉的萧声,百里冥彦一愣立刻抓起弦月起身,千羽寒顺手脱掉沾满血污的外袍起身提起了沉鱼,二人对视一眼几乎没有犹豫就冲出了客栈。 今夜的萧声,似乎来得格外早。果然有人坐不住了,千羽寒想。 第106章 炼狱 凛冬寒夜,阴云遮过天幕,北风呼啸而过偶有一两丝清冷的月光漏下,落在寂静无人的街巷上。瑟瑟夜风刮在脸上宛若细薄的刀子,刺透皮肤,直戳人心。 那萧声从镇子西北方向传来,曲调悠扬婉转,丝丝缕缕飘散在夜风中,遥遥听起来居然有那么些沁人心脾的愉悦意味。 百里冥彦紧跟着千羽寒的脚步,飞速穿梭在这座小镇子的街头巷尾,他们二人都没有选择屋顶最近的直线距离,而是选择从地上迂回靠近吹奏者,地上速度虽慢但可以完美隐藏身形在适当的距离出其不意。 可奇怪的是,一路上他们二人居然没有看到一个被操纵的病人,正当疑惑之际百里冥彦隐隐约约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十分嘈杂就像是一群野兽在撕扯刚刚捕获的猎物血肉,若是仔细听居然还能听到好似吞咽的声音。就在百里冥彦仔细辨认的时候声音越来越清晰,听得百里冥彦头皮一阵发麻,而这个声音居然是从客栈方向传来的。 前面的千羽寒停下脚步,显然也听到了这个奇怪的声音,仔细分辨片刻后脸色突然阴沉了下来。 怎么?百里冥彦低声道。 千羽寒握紧了手中的沉鱼,缓缓道:感觉不妙。 闻言,百里冥彦眉头皱得更深,半晌之后他对千羽寒道:小寒,你先去制服吹奏者,我返回查看,若有必要得保护客栈的人撤离。 千羽寒看了一眼百里冥彦,想否决却找不出理由。这座小镇里真正拥有战斗力的只有他们二人,要认真比起来他的爆发力的确比冥彦更胜一筹,由他去制服吹奏者从源头上一举切断,最合适不过。而此刻他们听到的奇异声音包括他心中不好的猜想也必须去验证,林晃是他们关于林家旧事的唯一线索,林晃绝不能死。 略一思索,千羽寒便点头答应下来:好,你万分小心。 百里冥彦重重点了点头直接跃上屋顶化作一阵夜风往客栈奔去,距离逐渐靠近,那好似咀嚼的声音几乎贴在了耳边,伴随着一下接一下撕扯的声音,百里冥彦虽未直观却已经可以确定那究竟是做什么而发出的声音了。 跳过最后一个屋脊,百里冥彦终于看到了客栈的那条街。只是当他站在屋脊上看到街道的全貌时顿时呆立当场,片刻之后一阵恶心从肺腑涌上,若不是他立刻蹲下缓解恐怕此刻已经呕吐了出来。 百里冥彦以为七年前的沧云台就已经是人间炼狱,没想到比起眼前这幅场景记忆里的沧云台也不过是寥寥一笔带过,不足为惧。 目光所及,整条街上密密麻麻全是人,仿佛一夜之间镇子里失踪的人全部出现了,他们全都聚集在客栈门前的这条街上。可百里冥彦却没有丝毫欣喜,因为眼前这些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他们都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满街的人有的站着,有的坐着,有的躺在地上,有的在撕扯斗殴。可这些动作都不是没来由的,直白的说他们都在进行着同一件事情,那就是进食。 不错,他们都在喝血,在喝他们同胞的血。 大人在喝小孩的血,男人在喝女人的血,强者在喝弱者血百里冥彦所看到的是一场毫无人性的残酷掠食。 有那么一瞬间,百里冥彦大脑一片空白,大片大片刺目的猩红在朦胧的月光下显得一点都不真实,他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只剩下胸腔之中沉重的心跳,一下一下击打着薄弱的灵魂,以至于他手渐渐开始颤抖险些握不住弦月。 人的本能总是先于理智做出反应,几秒之后百里冥彦开始不可自控的干呕,他缓缓跪下浑身颤抖却做不出任何动作,他看到客栈的门被数十个丧心病狂的掠食者围堵撞击,却不敢提起弦月上去为客栈里的生者劈出一条生路。 足足半刻钟,百里冥彦才勉强拉回理智,忍住身体的不良反应开始迅速分析眼前的状况。很明显导致病人掠食的原因必定是血咒灵蛊,而让他们突然发狂攻击同胞必定是夜风中的笛音所为。 想到这里,百里冥彦回头望了眼西北方,微微舒了一口气,还好最可怕的在他这边。 而正当百里冥彦这样想的时候,千羽寒面对眼前的三人也生出了同样的想法,还好百里冥彦不在这边。 果真如他们所料吹箫之人确是萧锦乐,多日不见他居然一反常态没有穿得花枝招展,简简单单一身天青色缎衫长身立于屋脊之上,夜风吹拂衣衫紧紧贴在身上,远远看去竟有些形销骨立。或许是因为伤势未好全,萧锦乐双手持玉箫,似乎是极力忍耐着什么,朦胧的月光下脸色显得尤为苍白。 萧锦乐丝毫未遮掩身份,就这么大大方方出现在千羽寒的视野中,饶是千羽寒破空而来也没有抬一下眼皮,依旧专心吹奏。 千羽寒没有因为对方的镇定自若而停顿,直接拔出沉鱼裹挟着凛冽的杀气挥砍过去,在接近萧锦乐的前一秒猛然被一道剑光击退。 在看到那把熟悉的剑时千羽寒有一瞬的怔愣,但很快他就继续攻向萧锦乐。无痕剑再度迎上沉鱼刀,一刀一剑在寒冷的夜空中多番碰撞,擦出夺目的火花,对方一招一式都极尽杀意,千羽寒无法尽全力。 饶是无痕剑再度出现,他也不能完全确定眼前的人就是霍云起。对百里冥彦说得板上钉钉,其实他自己内心无法下定论。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谁都不会像他一样在鬼门关走一遭还能顺顺利利回来,这个蒙面黑衣人除了一把无痕剑,武功招式都与霍云起大相径庭,很大可能是别人使用了霍云起的佩剑故意出现在他面前扰乱心神。可千羽寒总是有一种直觉,眼前的黑衣人就是霍云起。 千羽寒只是一瞬的走神就被剑锋划破了衣袖,剑刃银锋折射月光投在黑衣人的双眸上,千羽寒猛然一震旋即后撤数步稳稳落在屋脊最后一片薄瓦上。 云起千羽寒突然开口叫出了那个压在他心底的名字。 黑衣人提着无痕飞速而来,脚步一秒也未停。 千羽寒双眸宛如深井,波澜不惊,却在无痕剑刃落在鼻尖的最后一秒突然开口大喊一声:霍!云!起 无痕剑尖悬停在鼻尖上方,眼前的黑衣人突然顿住了。 千羽寒一怔,下一秒激动心情几乎要从心底冲出来,他难以置信的继续问:云起,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可还未等他再多问一句话,空中突然飘来一阵奇怪的笛音,那不是萧锦乐的萧声,而是一旁一直作壁上观的第四个人。 也正是在笛音响起的几秒钟后,眼前的人突然又动了起来,举着无痕毫不犹豫的朝千羽寒刺去。就是在这一瞬千羽寒突然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节,他拼命向后退去试图躲避无痕剑的攻击,可饶是他全盛时期面对无痕剑也无法在近在眼前的剑势下全省而退。 咣当 突然飞来的物体猛然击落了无痕剑,千羽寒一愣下意识的朝那物体看去,只见那黑色的浑圆物体在击落无痕剑之后顺着房顶咕噜噜滚了下去,随即物体落地发出啪啦一声瓷器摔碎的声音。 那竟然是一只小酒坛! 看清了酒坛,千羽寒甚至不用回头都知道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是谁。只听耳边响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千阁主,功力有所退步啊,连个只会吹箫的花架子都擒不住。 那位被称为花架子的人也在这一瞬突然顿住,一时间萧锦乐悠扬婉转的萧声消散,只剩下那奇怪低哑的粗糙笛音。 趁着这一瞬的打断,千羽寒已经更换姿势将沉鱼格挡在身前时刻提防眼前黑衣人的进一步攻击,而黑衣人的动作也印证了千羽寒的想法。察觉武器失手之后的黑衣人迅速从袖口掏出短匕继续攻向千羽寒。 而失去无痕剑的黑衣人显然不如手持沉鱼的千羽寒,饶是未尽全力千羽寒也很快将黑衣人逼入绝境。无痕剑则被后来居上的谷上清随手捡起,在手里挽了个漂亮的剑花,似乎是分外趁手,他一边走着一边把玩手里的剑几乎没作停顿也没和千羽寒有一句交流就突然加速攻向萧锦乐。 谷上清的突然出现早就已经让萧锦乐陷入难以冷静的状态,此时见谷上清突然攻上甚至来不及掏出武器就被逼的不得不用手中玉箫格挡,可无痕剑是何等武器,岂是一支脆弱的玉箫可以阻拦的,而谷上清又着实不是一个懂得心疼宝贝的人,出手力度相当之重。无论萧锦乐如何凭借功夫招式卸力,玉箫都未能躲过最后的惨剧,不过两下萧锦乐手中的玉箫就发出一声令人心颤的碎裂声,在无痕剑刃下断成两段。 在眼看着心头至宝被谷上清斩断之后,一直平静无澜的萧锦乐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十分悲戚,仿佛凄风冷雨孤寂地淋在心头,全然不似往日里那只招摇过市阴险狡猾的花孔雀。 上清,你就真的这么恨我,连最后的一次机会也不给?他仰起头闭了闭眼,旋即睁开眼睛看着谷上清指着他的剑刃,突然往前一步。 谷上清没有后退,无痕剑就这样直直刺进了他的胸膛。 第107章 后事 百里冥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杀出一条血路冲到客栈的,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客栈门口的石阶上不知发了多久的呆。 他浑身浴血,握着弦月刀柄的手心都是干涸的血迹,玄色衣袍被血水浸透,在黎明前的微风中散发着阵阵难以回避的腥臭。眼前是来往匆忙的人,有的人抬着尸体走过,有的人打扫着狼藉的街道百里冥彦望向街道尽头的东方,却是晨雾氤氲久不见日光。 不知何时,天空中飘起了零星的雪花,落在百里冥彦的额头上,冰晶遇热消融化作一滴雪泪顺着脸庞流下。直到这时百里冥彦才渐渐清醒过来,四肢百骸重新恢复了知觉。 他垂着头叹出一口浊气,眼帘中出现了一双沾着血迹的云锦靴,百里冥彦抬头却见车非寂提着一柄不知名的银锋长刃站在他面前,刀刃上甚至还沾染着鲜血,滴答滴答落在刚刚开始泛白的地面上。他看到不远处上官哲和千里在跑来跑去,似正在帮助林晃处理后事。 迷茫了几秒之后百里冥彦霍然惊醒,他猛地起身,只觉头晕的厉害,不得不用弦月支撑住身体,才能勉强站立。 一瞬间,几个时辰前的记忆纷至沓来,虽不清晰但百里冥彦隐约记得在自己与林晃几人快要守不住客栈的时候,车非寂突然出现,连同千里、上官哲一起帮助他挡住了丧心病狂的掠食者。几人联手,终是在太阳升起之前控制住了局面,客栈内寻常百姓一人未伤。 寒呢?羽寒呢?百里冥彦清醒之后第一时间发现千羽寒并不在。 车非寂却伸出手扶住他无奈道:你先关心你自己吧,羽寒现在好得很,你一个人顶了那么久早就真气耗尽了吧。 百里冥彦虽未说,但车非寂却清楚得很。这么多年他虽未贴身跟着百里冥彦却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百里冥彦天资聪颖后天又十分刻苦,虽年纪轻轻功法修为早就超过了江湖中绝大多数人,他能夺下武林大会的头筹就说明了这一点。车非寂知道他很强,可再强大的人终究也是血肉之躯,没有一个人能在浴血奋战了几个时辰后还不累的。 听闻千羽寒无事,百里冥彦松了一口气,轻声道:他在哪里,我去看看他。 车非寂本想劝他去休息一会儿,可如今看他一副见不到千羽寒就无法安心的模样,车非寂也不好再劝什么。 他在二楼天字三号房间里。说完车非寂又道:你就不关心一下心辛辛苦苦救下来的百姓么? 百里冥彦却轻轻一笑道:你和上官都来了,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说上清肯定也来了吧,我再多操心岂不是不信任你们? 车非寂被堵得一愣,半晌后笑开:臭小子,就知道指派别人 相比于外面街道的狼藉不堪,客栈内就整洁了许多,可这种整洁之下却预示了昨夜的那场大战,那些中了蛊的百姓几乎没有人活下来 百里冥彦烦躁的挠了挠头,愈发的想见到千羽寒。 迅速上楼,走到拐角的房间门前,隐约能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百里冥彦虽心急如焚但也耐着性子敲了敲门。 紧接着千羽寒的声音从门里传来:进来。 百里冥彦应声退门而入,只见千羽寒一袭白衣纤尘不染,显然是已经重新换洗过。看到千羽寒真的完好无事百里冥彦僵硬的唇角终于可以扬起一丝弧度,他走过去张开双臂想要抱抱千羽寒。 昨夜与千羽寒分开后他就不止一次的担心,在看到那些疯了似的中蛊百姓,残暴而嗜血,百里冥彦的担心更甚,恨不能在千羽寒身边。可他知道千羽寒是一个格外强大的人,他不需要人保护,更不需要无谓的担心。 恋耽美 >千言——鸣熙(70) 无论怎样,在见过人间炼狱之后,百里冥彦心底压着的那股情感愈加肆意飞涨,如今他看到千羽寒更是无法抑制的想要抱紧他,让自己明确知道他就在身边。 可就在百里冥彦要抱到千羽寒的时候,千羽寒突然提起手边的沉鱼刀抵住了他。 低头看到抵在胸口的碎鳞刀鞘,百里冥彦一愣,却见千羽寒一脸嫌弃道:先去洗洗,都什么味儿啊 百里冥彦:被嫌弃了。 回到房间,脱下黏腻的血衣,打了热水从头到脚清洗了一遍。清洗之后百里冥彦才发现,身上的伤口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多。身体放松之后麻木的神经开始敏锐起来,那些手臂上、腿上、背上的大大小小的伤口纷纷作痛,在热水的刺激下痛得他出了一层冷汗。 看来必须要包扎一下了,百里冥彦记得自己随身有携带一瓶止血散,如此想着一回头却看到桌上的一堆药瓶,十几个药瓶整整齐齐摆在一起,金疮药、止血散、回灵丸旁边甚至还放了包扎用的纱布,百里冥彦愣在原地,旋即心头涌上一股热流。 半个时辰之后,百里冥彦重新回到天字三号房间。 千羽寒瞥了一眼清爽的年轻人,淡淡道:伤口处理过了? 百里冥彦看到千羽寒只觉得心里满满的,莞尔一笑道:寒哥哥的药效很好。 千羽寒愣了愣旋即摇着头无奈笑道:拿你没办法。 看样子百里楼主多年的夙愿已经达成了? 猛然间听到第三个人的声音,百里冥彦一愣,这才注意到被绑在角落里的人。百里冥彦皱眉道:萧锦乐?你吹笛之人果然是你! 萧锦乐没有穿上衣,上身胸口处缠绕着厚厚的绷带,饶是如此依然有鲜血从胸膛的伤口渗出,染红了绷带。他面色苍白如纸,一眼就知道是失血过多造成的,百里冥彦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见萧锦乐受伤不轻又扭头仔仔细细打量起千羽寒。 看到百里冥彦下意识的动作,萧锦乐冷哼一声苦笑道:千大阁主好得很,有功夫担心他不如关心关心我,要是我一不小心死掉了,看你们还怎么追查幕后下蛊之人 千羽寒立刻接话道:这么说你是承认你背后还有主谋? 萧锦乐一愣旋即大笑道:我是七绝,七绝山庄的走狗,自然是听主人的话,受主人指派了。 百里冥彦:我爹不会做这种事。 千羽寒:不是百里琛。 听见两人异口同声,萧锦乐笑得更开心了:千阁主呀千阁主,得了人家儿子就不顾往日杀父之仇帮着仇家说好话了?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千羽寒面色一凛,沉鱼刀冷然出鞘稳稳搭在了萧锦乐的脖颈上,只要他微微发力就可以轻而易举取了他性命。 千羽寒:你最好想好了再说话! 面对威胁,萧锦乐脸色丝毫不变,他道:那你杀了我吧,反正你们人人都想要我死。 千羽寒不理会他,单刀直入问道:血咒灵蛊是谁下的?昨夜另外一个吹笛人是谁?你们为何荼毒这座镇子? 萧锦乐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嘻嘻哈哈道:我这还受着伤呢,千阁主都不体恤一下伤者,一下子问三个问题,我可答不上来。 听到这句话,千羽寒显然已经忍到了极限,之前这两个时辰他反复拷问萧锦乐,可他总是顾左右而言其他,仿佛一粒铜豌豆,针刺不进刀砍不下。可偏偏他是血咒灵蛊事件的唯一突破口,尚且不说此事背后隐藏的阴谋,光是毒害了镇子里几百位无辜百姓,千羽寒就不能放过下蛊之人。 千羽寒心念百转之间,百里冥彦突然开口道:到底怎样你才愿意说? 萧锦乐继续装傻充愣:你在说什么啊? 百里冥彦恍若未闻,继续道: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千羽寒和萧锦乐皆是一愣,千羽寒扭头看向百里冥彦,这个他记忆中的毛头小子完全消失了少年时期的莽撞青涩,一副胸有成竹沉稳可靠的模样。青年的侧脸英俊挺拔,黝黑的眸子里闪烁着微光,那是七年江湖漂泊后积淀下来的沉静。千羽寒这样凝视着,可心里却在想,他笑起来的时候明明还很幼稚,眼睛弯弯的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似乎是察觉到了千羽寒的目光,百里冥彦微微侧头疑惑道:怎么了? 千羽寒收回目光转而道:我只是在想你有什么与他交易的筹码。 千阁主是个明白人。萧锦乐转而问百里冥彦:我也很好奇你手里有什么是我想要的? 百里冥彦不慌不忙,抬手帮千羽寒抚平他外衫肩上的皱褶,随意道:很公平,你告诉我血咒灵蛊的事情,我告诉你关于谷上桑的真相。 只是这一句话,就让萧锦乐脸上的笑意瞬间退尽,原本苍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他突然就激动了起来,挣扎着想要从绑缚着他的椅子上坐起来,可那是千羽寒亲手绑的结,又岂是随意两下就能挣脱的?他这样疯狂的扭动只是让胸前的血渍又扩大了几分。 你说什么?谷上桑的真相,什么真相?!你说,快说啊!萧锦乐发了疯似的怒吼。 千羽寒不知道谷上桑是谁,可显然只需要一个名字就可以让萧锦乐瞬间丢盔弃甲,这个人定然在他生命中占有举足轻重的位置。 千羽寒沉默地看向百里冥彦,却见百里冥彦沉静的眸子中有那么一瞬露出了悲悯之色,但他语气依然平和:我说了,只要你告诉我血咒灵蛊的事情,我就告诉你一切。 第108章 往事如刀(一) 这样的交易对于萧锦乐来说仿佛并不是一个难题,稍微冷静下来之后萧锦乐便爽快的答应了。 这么快就背叛,不怕有人事后报复灭口么?百里冥彦挑了挑眉意味深长道。 萧锦乐颓然一笑道:百里冥彦,妇人之仁只会让你错失很多机会。 百里冥彦了然道:我明白了。 萧锦乐仰头往后一靠,道:问吧,想知道什么? 百里冥彦:你先说就不担心我只是从你嘴里套话? 萧锦乐翻了个白眼:那我希望你先说你会说吗? 百里冥彦:当然不会。 萧锦乐不耐烦道:那你还婆婆妈妈做什么,千阁主你就不觉得他烦吗? 在一旁沉默聆听的千羽寒突然被叫到,看了百里冥彦一眼,双手一摊耸了耸肩摇头道:完全不觉得。 萧锦乐:啧 百里冥彦:莫名的有点开心是怎么回事? 劝你们在我没有反悔之前快问,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店了。 千羽寒索性直接开口道:先明确一点,你们是不是用笛声控制中了蛊毒的百姓? 萧锦乐:千阁主如此聪明,昨夜就确定了的事现在不用向我求证了吧。 千羽寒:那么昨夜与你一同吹笛的那个黑衣人是谁? 萧锦乐道:不知。 千羽寒、百里冥彦: 千羽寒继续道:那下蛊的人是谁? 萧锦乐:就是昨夜吹笛的黑衣人。 百里冥彦:蛊毒可有药解?他实在不想再用那种不顾人命的做法暴力除蛊。 萧锦乐依旧摇头:不知。 百里冥彦忽然觉得这个交易自己做得亏了。 千羽寒显然也没料好不容易撬开嘴巴的萧锦乐居然一问三不知,原地走了几个来回有些烦躁的挠了挠头,猛地转身继续问道:那你知道他们的目的吗? 萧锦乐:不知。 百里冥彦也有些闷火了,直接道:那你知道什么? 就当他们都以为从萧锦乐嘴里得不到答案之时,这个咬牙嬉笑的男子突然开口道:这件事其实不能说和百里琛没关系,我就是被百里琛派来协助这些人的。 百里冥彦与千羽寒对视一眼,不置可否,示意萧锦乐继续。 他们要求我教授一首极难的曲子,曲谱我从没见过,吹奏起来极难且不易学会,从我逃出青莲帮总坛到这个月,连同养伤期间都一直在研习这首曲子。直到月初我才终于教会了他们,就是昨夜黑衣人吹奏的那一首。 千羽寒记得昨夜黑衣人吹奏的曲子,当时只以为是对方技艺太差所以吹出来的音节不成曲调,如今听萧锦乐如此说他便明白那个调子恐怕就是如此。当时黑衣人一吹笛,疑似霍云起的黑衣人就立刻随音而动,指令之明确,反应之迅速,如今回想起来却令人遍体生寒。如若武林江湖上的顶尖高手都中了此蛊毒,下蛊之人只需一支竹笛便已立于不败之地。 萧锦乐道:至于后来,就是你们所料想的那样,他们带我来到这座镇子上,要我吹笛惑人心神,既然是庄主吩咐我自当遵从,于是就有了昨天那一幕。 说完萧锦乐露出一副我全部交代了的表情,道:我就知道这些。 百里冥彦眉头紧锁,他突然想起了七年前他偷听到百里琛和一个神秘人的对话,正是因为他们的话自己才中了圈套,让千羽寒误以为千宅会被袭击而错过了沧云台众家围攻千盟主之事。时过境迁,这件事虽是百里冥彦心头的一根刺却也许久未提及,可就在方才萧锦乐说百里琛派他来帮黑衣人的时候,这段记忆突然就冲进了他的脑海,隐隐觉得似有关联。 千羽寒继续问:你就完全猜不到这些黑衣人是谁? 萧锦乐摇头:很显然,他们都隐藏了身形功法,连嗓音都刻意改变了,虽数日相处却很难猜出真实身份。 百里冥彦与千羽寒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不太好的预感,此时萧锦乐却继续道:但我感觉他们应该是在这座镇子上做什么试验。 试验?!百里冥彦一惊:此话怎讲? 萧锦乐却笑了笑不打算再说下去:百里楼主,这些只是我个人的推测,现在我是你的俘虏,我可没有理由帮你们分析。 百里冥彦看了一眼千羽寒,旋即伸手解开了萧锦乐身上的绳索。萧锦乐笑道:百里楼主这是什么意思,现在想和我套近乎可来不及了。 千羽寒却看透了百里冥彦的意图,默然转身退出了房间。 等千羽寒关上门,百里冥彦转而看向一脸疑惑的萧锦乐,收敛神色淡淡道:上桑他应该很感激你 一刻钟之后,千羽寒坐在客栈一楼突然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声,那吼声从二楼传来,浸满了悲痛,似千刀万剐撕破灵魂。 百里冥彦从天字三号房间出来的时候已接近晌午,行至一楼客栈门口,抬眼望去一片苍茫,外面雪下得更大了。地面覆上一层洁白雪被,掩盖了昨夜打斗的痕迹。天地万物回归纯白,百里冥彦只觉得心底苍凉冷入骨髓。 忽然冰冷的手指被人轻轻握住,下一秒一股暖流汇入掌心,那是一股纯厚温热的真气,带着些许似曾相识的感觉。 百里冥彦猛地扭头,只见千羽寒正看着他,眸色恬静淡然。 只听千羽寒缓缓道:昨夜很辛苦吧。 寒哥哥 千羽寒继续道:人这一生,往往很多时候都是力不从心,越是强大越会发现自己的渺小无能。你不能怪自己,要怪也只能怪上天太过残忍,总是在人们自以为抓住机会的时候,无情夺走,再撕碎了扔在你面前,冷言嘲讽。 手心源源不断汇入真气,宛如一泓清澈温暖的泉水将身体包裹。他轻轻点头,表示明白,他知道千羽寒是在安慰他,便道:我没事了。 百里冥彦微微张嘴吸了一大口清冽的空气,须臾之后,缓缓道:萧锦乐他很激动,得知自己的心结居然是这样的 千羽寒道:若不方便,你可以不告诉我 百里冥彦却摇了摇头,继续道:你那么聪明应该猜到了,谷上桑是上清的亲弟弟,他们少年时就和萧锦乐相识,关系甚密。 当年,因为某种原因上清和上桑被北荒巫族抓住当做了祭天的祭品,而萧锦乐曾在一次机缘巧合中救了巫族公主,因此在得知至交好友被抓后便立刻去求巫族公主放了他们二人,巫族公主看在曾经的情面上答应放人,但只能放一人,必须留一人祭天。 当时他们都年纪不大,尚未进入七绝山庄,凭萧锦乐一个人根本无法救出上清和上桑,只能妥协 千羽寒略微皱眉:所以他最后选择救了谷上清? 百里冥彦轻叹一声点点头:是,因为上清是他的伴侣,那时他们刚刚确定心意不久 千羽寒微微一怔。 萧锦乐藏了私心,救了上清,而上桑则被巫族祭天尸骨无存。事后,萧锦乐向上清坦白了一切,知道真相的谷上清无法原谅萧锦乐为了救自己而放弃了上桑,在某一天便独自离开了。两人一别就是三年,可惜上苍弄人,三年之后他们又在七绝山庄碰面了,而这也是酒疯谷上清第一次进七绝山庄也是最后一次。 原来传闻中酒疯谷上清只做七绝不进山庄,是为了避免与乐迷萧锦乐见面 百里冥彦道:是啊,不过这些都是今日之前萧锦乐知道的事情。 千羽寒一挑眉:如何说? 百里冥彦却苦笑一声道:其实,上清和上桑之所以能被巫族抓住是因为他们闯了巫族禁地,而他们闯巫族禁地是为了采一味巫族独有的药材。 采药?他们谁生病了? 百里冥彦:是谷上桑,他得了一种中原罕见的绝症,当世医圣都束手无策。上清却不知从哪里得知的偏方,说巫族有一种药材可以医治。 千羽寒忽然明白了其中关键:所以说,其实当时谷上桑本就病入膏肓去日无多了,就算萧锦乐选择他,之后他也活不了多久,白白浪费了让谷上清活下去的机会 恋耽美 >千言——鸣熙(71) 百里冥彦点了点头:说到底,上清他只是无法原谅自己而已 忽然起了一阵风,卷起门前石阶上的细雪飘进来,千羽寒缩了缩肩膀,扭头看向身旁的人,道:这些你是如何得知的? 百里冥彦无奈的笑了笑:前半部分是听上官哲说的,后面的真相是容舒无意中透露的,稍微一联系就明白了。 那位医圣,应该就是容舒的师傅吧 嗯,容舒也在,那个时候他已经拜入师门有段日子了。 千羽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沉默片刻后突然开口轻唤道:冥彦 寒哥哥,怎么? 千羽寒没有回话,只是饶有兴趣的定定看着他,道:你为何时而唤我小寒,时而唤我羽寒,时而又唤我作寒哥哥? 百里冥彦一愣,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寒哥哥三个字就自然而然脱口而出了,如此的自然顺畅,就仿佛他本该如此称呼千羽寒。 千羽寒握着他的手微微紧了紧,百里冥彦猛然回过神来,他收回目光看向门外纷纷扬扬的雪花,轻咳了两声回握住千羽寒的手,柔声道:因为,你在我眼里时而是所向披靡一往无前的千机阁主千羽寒,时而是任性倔强小孩子脾气的小寒,时而则是关心我爱护我的寒哥哥。百里冥彦扭头冲着千羽寒微微一笑补充道:但无论是哪个你,都是我最爱的那个你。 后来,千羽寒无数次回忆起那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只觉得所有的人和事都离他们远去了,天地寂静无声,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以及自己愈来愈清晰的心跳。 见千羽寒怔愣片刻之后忽然笑了起来,百里冥彦顿时觉得有些羞耻,他撇过头假装看向远方,想要立刻躲起来却又舍不得松开千羽寒的手。 看到青年突然转过头去却无法隐藏的红了耳朵,千羽寒觉得好玩极了,他抬手捏了捏青年的耳朵,笑道:刚才情话说得那么溜,这会儿害羞做什么? 百里冥彦懊恼道:小寒,你别调笑我了。 千羽寒最是喜欢这个样子的百里冥彦,正欲再说两句却听见远处传来一个十分不讨喜的声音:你俩能不能收着点 雪幕中突然钻出个车非寂,两人忙敛容严肃起来,想必是镇子里的伤亡都清点完毕了,不等车非寂开口千羽寒便问道:那些百姓还有救么? 车非寂皱着眉微微摇头:大多数毒入骨髓,在昨天发狂之后就暴体而亡了,只有一部分青壮年和极少数蛊毒未深入的人还有一口气,上官哲已经在替他们除蛊了。 百里冥彦:人数大概在多少? 车非寂:初步估算不足百人。 百里冥彦立刻冲进雪幕一边走一边大声道:我去帮阿哲除蛊。 二人望着青年没入大雪的背影,不约而同的笑了。 车非寂挑眉看向千羽寒:你笑什么? 千羽寒反问:你又笑什么? 车非寂双手环抱胸前,欣慰的点点头道:我是觉得冥彦这孩子真不错,是个好人。话毕还接了一句:你笑得肯定不是这个。 千羽寒没有说话微笑着摇摇头,过了许久他忽然扭头看向车非寂认真道:你觉得我和他结为侠侣如何? 第109章 往事如刀(二) 百里冥彦以为自己的手法已经足够粗糙直接了,没想到看了上官哲的动作之后才知道自己实在过于温柔。 明明长了一副斯文书生的脸,上官哲却可以手起刀落眼也不眨,用刀之狠戾下手之精准,仿佛手底下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堆没有生命不会呼吸的死木头器物,只需要他这双灵巧的手找到症结所在下手修好就可以。 上官哲甚至不用在暗室里用火折子寻找蛊虫位置,只是在心脏附近按了按就轻而易举剜出了蛊虫。 你如何知道蛊虫所在?百里冥彦扮演起不耻下问的好学生,如是问道。 上官先生淡淡道:天冷,灵蛊嗜温血,自然在最热处。 百里冥彦恍然明白上官哲为何要在露天雪地里,顶着刺骨寒风替这些中蛊百姓除蛊。林晃带着人在一旁每看上官哲除蛊一人,就立刻将人抬回客栈内由镇里的大夫接手包扎伤口。就他过来这一会儿已经抬走了五人,而上官哲手下的动作还在不断加快。 我来帮你。百里冥彦蹲下摸了摸鼻子略显担心道:这天寒地冻的,我怕拖久了百姓受不住。 上官哲手下动作不停,只是点点头给百里冥彦让开一个位置。 百里冥彦仔细观察了一遍上官哲的动作,旋即摸到一个病人的胸口,让上官哲确定后便下刀了。百里冥彦虽心里没底下手却很稳,很快他就掌握了要领,一个多时辰后,终于和上官哲清除了所有幸存百姓的蛊毒。 两位大侠,辛苦了辛苦了,真的真的太感激你们了林晃走过来一边鞠躬一边激动道,他眼底含泪,一度哽咽难言。 百里冥彦明白这位年轻镇长的心情,他摇摇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虽不信神佛,却明白生命之可贵。只是百里冥彦想了想还是决定直言相告:幸存百姓蛊毒虽除,可能不能活下去我们 放心,我们一定会医治好活着的百姓。 忽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百里冥彦的话,他猛地回头,只见千羽寒自雪中款款而来。 车非寂已经通知了容舒,最快一日后可到。至于药材,我也已经通知了白使,最迟三日后也能到。千羽寒坦言。 百里冥彦一早就想过,若是容舒能来那是最好不过,可容舒毕竟是江湖人称的冷面医仙,当初答应救车非寂都是百里冥彦加谷上清软磨硬泡才勉强答应,如今要他救治这么多人恐怕 似乎是看出了百里冥彦的担心,千羽寒靠近了几步在他一旁低声道:放心,容舒会答应救他们的。说完转而对一旁饱含期待的林晃道:镇长放心,我们会请医仙容先生为幸存百姓医治,必保他们一条性命。 林晃一听是江湖医仙,便喜上眉梢,激动得又想要上前拉住千羽寒的手,却被一旁黑衣青年的冰冷眼光逼退了,只好以言语表达谢意:真的,真的是太感谢几位了,各位大侠恩同再造,鄙人日后定当重谢! 千羽寒却摆摆手道:重谢就不必了,我只想知道当年雁山林家的事情。 林晃神情微僵,不过很快他就冰雪消融,释然道:千大侠放心,这一点我之前就已经答应过二位,必当履行。虽有为难之处,但林晃当时答应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带他们去见母亲了,就算他们不救镇上的百姓,他也应当履行承诺,何况如今又欠了恩情。 闻言,千羽寒点点头道:那么就请劳烦镇长了。 林晃道:今日大家都很累了,母亲所居之地距此颇远,待我把镇里的事情稍作安顿,明日一早带二位大侠前去。 千羽寒抱拳道:多谢。 说完大家都进屋里,林晃已经吩咐人打扫了二楼的所有房间,安排百里冥彦一行人都住在二楼。如今他们所惧之物已经消失,不用再担心,原来聚在此处的百姓也都各自回家去了,伤员安排在了附近的房屋里,一时间客栈还有些空荡。 上官哲兀自选了一间屋子,他连夜赶路又接连为百姓除蛊,的确累了,进去就再没有出来;车非寂选了一间大些的房间,也是一头扎进去,不知道在干什么;百里冥彦将萧锦乐安排了另外一间房里,任由他来去。 百里冥彦有问过千羽寒要不要找萧锦乐报仇,毕竟当年沧云台一事若不是萧锦乐吹笛惑人,各门各派也不会如此容易将矛头对准千家。 可千羽寒却说:你过于神化音律了,你看,就算是普通百姓也是要先中了蛊毒才会被萧锦乐的笛声催动,但他也仅仅是催动并不是完全操控,想操控需要的先决条件会更多。当年在沧云台一事,若不是各门派早就对我千家心存芥蒂怀疑,又岂是短短一截竹笛可以左右的所以萧锦乐只是他谋图里轻描淡写的一笔,我就算是要讨债,也轮不到他。 千羽寒没有说的是,其实当年沧云台上武林各派彻底倒戈,对千家兵刃相向,最重要的引子是霍家老家主霍英之死。 百里冥彦心头微沉,他知道千羽寒口中的他指的就是父亲百里琛,他也从来都知道自己是千羽寒仇人的儿子,可突然被千羽寒这样说出来百里冥彦心里顿时觉得酸涩沉重,竟有点不敢看千羽寒的眼睛。他无法帮千羽寒杀死父亲帮他报仇,也无法听从父亲的话杀死千羽寒夺取《千言谱》残卷永绝后患,这是他叛出七绝山庄就知道的事情。七年来他一直在思考这件事的平衡解决之策,可越是思考越是发现这是个无解的难题。 见百里冥彦脸色难看,千羽寒似乎猜到百里冥彦心中所想,转而道:若他日后不再回七绝山庄替百里琛作恶,那就由他去吧。 百里冥彦点点头:恩如果他想见上清一面,自然会留下来。只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上清他究竟有没有和自己和解。 谷上清那一剑刺得并不深,只是没有及时包扎流了很多血,萧锦乐在客栈稍作休息便打算离开了。 傍晚时分,萧锦乐穿着一身浅青色布袍独自出门。衣服是晚饭时分百里冥彦连同饭菜一起送来的,说是在当地的裁缝铺挑的成衣,这阵子因为灵蛊之灾小镇许久没有正常营生过,裁缝铺也没几件衣服,他就随便挑了一套给他,不大合身,布料也十分粗糙,但总比穿着破破烂烂的血衣好。 他身无长物,最爱的玉笛已经断成两截被他用穗子缠起来别在腰间,要走远路没有盘缠,玉笛断是断了,好歹用料是尚好的翠玉,去当铺里换点路费总是够的。 萧锦乐如此想着只觉得有些可笑,过去这许多年他也算享尽了人间荣华,也曾为青楼小倌儿一掷千金,如今却落得连路费都凑不齐,正可谓天道好轮回! 推开客栈大门,风雪灌入吹乱了萧锦乐刚刚挽好的发髻,他缩了缩身子只觉周身冷得厉害,但饶是如此他还是毫不犹豫了钻进了风雪中。 劫后余生的小镇,各家各户点上了夜灯,零星几盏很难照亮风雪漫漫的夜路。 萧锦乐迎着寒风走了几步就感觉血液都被冻住了,开始后悔夜晚离开这个决定。得知真相之后的萧锦乐并没有完全释怀,谷上清没有错,任何一个哥哥都会仇视杀死亲弟弟的人,无论弟弟是否将死。可他也明白谷上清更无法原谅他自己,他恨自己的愚昧无知,恨自己弱小无能,恨自己没有救得了上桑放倒加速了他的死亡 可恨有什么用呢?人死不能复生,这么多年他只不过是折磨自己和爱着自己的人。 萧锦乐一步一步艰难的走着,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朦胧中感觉自己被谁抱了起来,那人一身酒气,怀抱却十分温暖。 萧憬,萧憬 萧憬是谁?啊原来是我自己,这是他的原名,这样的称呼真的是久违了 萧锦乐应声缓缓睁开眼睛,只见谷上清坐在床边手正搭在他的额头上。见他睁眼,又继续道:醒了?没烧糊涂吧,知道我谁么? 萧锦乐道:上清 谷上清哈哈一笑道:看来没烧糊涂。说罢起身去桌上端来熬得黑乎乎的汤药接着道:温度正好,是我喂你还是自己喝? 萧锦乐总觉得哪里感觉怪怪的,但还是艰难的撑起身子接过药碗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只听谷上清继续道:伤还没好就别跑出去,还穿那么单薄看吧,又着凉患了风寒,这伤上加病,有你受的。 萧锦乐埋头喝药听训,慢慢的终于回过神来。他怔愣了一瞬,旋即握紧拳头狠命将指甲戳进肉里,疼痛来的十分真实,可饶是如此萧锦乐还是觉得似在梦中。毕竟这么多年不仅是谷上清躲着他,他也尽量躲着谷上清,别说是面对面说话就连遥遥一瞥也是极少。骤然听到那个人用多年前熟稔的口吻喊着他真实的名字,活生生的在他面前给他端药,萧锦乐第一反应是在做梦 就在萧锦乐几乎要把手掌掐出血时,一只温暖的手突然伸过来一点一点掰开他紧握的拳头,旋即轻轻握住他颤抖的手。 萧憬,是真的,别试了。谷上清如此说。 萧锦乐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他压制中心头汹涌的情绪低低道:你喊我什么? 谷上清深吸了一口气,温声道:萧憬,我喊你萧憬。少有人知道你的本名,也很少有人这样称呼你,就算如此你自己也不能忘啊 我没有忘,我只是忽然间,十几年心底挤压的心酸蓦然漫上心头,他不知道该如何说。 当年谷上清不告而别,他独自行走江湖专攻音律,在成为七绝之前听闻了酒疯就是谷上清,为了见他一面萧憬化名萧锦乐拼尽全力打败了原本的乐迷,顶替了乐迷之位。可他如此处心积虑与谷上清重逢,却在七绝山庄匆匆一面中看懂了谷上清眼底的冷漠,心如死灰,游戏人间。 百里冥彦都告诉我了。萧锦乐深吸一口气如此说道。 他也告诉我了,他叫我别再逃了谷上清虽一身酒气眼神却是从未有过的清明,他继续道:萧憬,这么多年,你还好么? 萧锦乐凄然一笑将手中的药碗递给谷上清,淡淡道:江湖一孤舟而已,能有什么好不好的。 谷上清愣了愣,从他手中接过药碗转身放在身后的桌上。炭火烧得很旺,隔绝了外面的寒冷,烧地房间里暖烘烘的。谷上清想说对不起,想说这么多年难为你了,想说昨天那一剑我真的没想到你会迎上来他还想问萧憬,你那样迎上来是真的想死吗? 可到最后他终究什么都说不出来,什么都问不出来,只是思绪纷乱的立在桌前一动不动。良久他忽然低声喃喃道:江湖一孤舟萧憬,这偌大的江湖,以后我陪你一起走好不好? 恋耽美 >千言——鸣熙(72) 身后一片寂静没有回应,谷上清的心越来越沉,这须臾等待宛若千年万年,就在他要放弃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哽咽道:好。 第110章 往事如刀(三) 次日清晨,等百里冥彦与千羽寒下楼的时候,林晃已经架着一辆马车等在客栈门口了。 正当百里冥彦疑惑为何不骑马而要乘马车之时他发现这辆马车没有窗,忽然间就明白了林晃的用意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母亲的所居之处。 林晃穿着厚厚的皮袄戴着一顶遮风绒帽,热情地和百里冥彦、千羽寒打招呼:二位休息得可好啊,路途遥远,路积雪不好走,我们早些出发。说完把手上热腾腾的烧饼递过去哈着白气道:带着路上吃,车里还有烧酒,我们这儿啊,就着烧酒啃烧饼可是一大特色!哈哈哈 百里冥彦一边道谢一边接过烧饼,随即便和千羽寒一前一后坐进车里,才坐稳便听见外面汉子大喝一声鞭声响起马车骨碌碌往前驶去。 此时天还未大亮,两人坐在无窗的马车里黑乎乎的真可谓伸手不见五指,百里冥彦不喜早上饮酒,此时可好别说是酒除了手上的烧饼和弦月刀,他什么都看不见摸不着。隔了半晌,他叹了一口气,把刀放在一旁,把一个烧饼往虚空中递过去道:小寒,吃点烧饼吧,听这意思估计一天都没其他吃的了。 可黑暗中却听千羽寒嘻嘻一笑,旋即耳边响起一个憋着笑的声音:我就在你旁边,你往对面递什么烧饼? 百里冥彦啊了一声,不好意思的收回手转而朝着声音的方向递过去,对面的人接过烧饼,不时便响起了咀嚼的声音。此时百里冥彦才突然反应过来惊奇道:小寒,这么黑你能看的清? 千羽寒一边嚼着烧饼一边咕咚咕咚喝了什么,喝完还心满意足的咂咂嘴感叹:这烧酒果真不错,你要不要来点儿? 百里冥彦:居然就喝上酒了! 百里冥彦伸手摸索着接过,犹豫着抿了一口,温热的烧酒入喉出乎预料的醇厚香甜,明明是烧酒却酒气不重反倒透着一股淡淡的花香,那味道似是梅花。百里冥彦尝到甜头,仰头又喝了一大口,旋即咬了一口烧饼,不由得赞叹林晃所言非虚。 千羽寒似乎看出了百里冥彦心中所想,笑道:你已经被这烧酒俘虏了。 百里冥彦也不掩饰,直截了当道:上清也一定会被其俘获。 两人酒足饭饱,天色才渐渐转亮,微弱的光透过车门格子透了进来,但格子也用厚厚的布掩住,光线依旧少得可怜。不过凭百里冥彦多年习武的眼力,也足够他看清车厢里的情况。 方才百里冥彦就发现这车厢内置坐垫十分柔软,如今看到才惊叹林晃的细致小小一方天地五脏俱全:柔软的靠垫,避风的貂绒披风,甚至是踩雪的长靴一应俱全。而千羽寒此时就惬意地靠在角落里小桌边上,桌上摆放着两壶烧酒,此时却已经空瓶见底。 还未说明你如何能在黑暗中视物?百里冥彦忽而想起这茬,之前被千羽寒烧酒一话打岔险些忘记。 闻言,千羽寒轻笑了一声,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你可还记得前日我们在暗室看到蛊虫要暴体时林镇长的反应么? 百里冥彦微微皱眉,他有些疑惑千羽寒为何顾左右而言他,可当他按照千羽寒的话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时,蓦地坐直了身子:他也可以!林晃也能在黑暗中视物! 千羽寒似乎很满意百里冥彦的反应,继续道:你可知我是如何确定他是林家之人么? 难道不是半猜半诈?百里冥彦先前没有详问就是担心千羽寒是诈话,怕说多了漏了破绽。 千羽寒偏头,露出些许古怪的神情,良久噗嗤一声掩嘴笑起来,低声喃喃道:明明是亲兄弟,弟弟怎么就这么聪明 百里冥彦正在思考林晃的事情,一时没听清,疑惑道:什么? 千羽寒摆摆手道:没什么,我是在夸你聪明。 百里冥彦更疑惑:你果真是在诈他的话。 千羽寒:一开始我的确不能肯定他的身份是打算先诈一番,可当我发现他夜视能力如此优秀时就确定了□□分。 林晃是雁山林家的族人,千羽寒的母亲林琅是林家三小姐他也算是林家血统想到此百里冥彦骤然明白过来:难道夜视是雁山林家的家族特性? 千羽寒缓缓点头:林家虽不是所有族人都拥有夜视之力,可拥有夜视之力的十有八九拥有林家血统,这也是为什么雁山林家少有和外族通婚。 原来如此百里冥彦深感震惊,这个灭门十七年之久的前名门竟有如此多的秘密,雁山林家远比他想象中的更厉害。这样天赋异禀的家族如何会在一夜之间灭门,百里冥彦也愈发百思不得其解。同样反过来一想这样天赋异禀且深藏不露的家族如若存活至今,将是何等可怕的存在 或许是酒劲儿上来了,百里冥彦想着想着忽然就涌上一股困意,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之后他是被一下剧烈的晃动惊醒的,苏醒的时候千羽寒就靠在他肩上,迷蒙的双眼一脸不知所措,显然也是刚刚被惊醒。忽然看到这样毫无防备的千羽寒,百里冥彦在第一瞬间心猛地跳了一下,随即立刻按捺下去,抬头观察四周。 马车似乎无恙,但很明显已经停了下来,他悄声挪到门边轻轻推开一丝缝,外面空空荡荡,驾车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百里冥彦立刻示意千羽寒戒备,自己悄然握紧了弦月。静待半晌之后,依旧毫无动静,千羽寒性子急,索性提了沉鱼啪啦一声推开车厢木门。 周围是一片树林,高大的树木早已叶子落光成了枯枝,上面还积着昨日的雪。马车后方似乎受到了什么东西的撞击,看脚印像是野猪之类的野兽。此时已经入夜,天空又飘起了小雪,百里冥彦不敢相信早上那一时的困意居然就让他沉沉睡了一整天。 百里冥彦扭头看了一眼千羽寒,两人顿时明白,定然是酒中加了什么料才会让他们两个功力深厚武林高手陷入昏睡。然而立刻百里冥彦就开始自责起来,怪自己太过大意,对一个刚刚认识的陌生人如此放心。 马车下还有一串属于人的脚印,应该是林晃不久前留下的。 既然林晃已走,他们二人继续呆在马车上已没有意义。百里冥彦跳下车却在落脚的瞬间猛地陷了下去,积雪远比他想象中的厚,居然没过了小腿!他懊恼的回头,只见千羽寒提着马车里备好的长靴,正笑眯眯的看着他,而他自己已经换好了一双,在百里冥彦复杂且充满怨念的目光中潇洒地跳下车。 百里冥彦: 沿着脚印,两人走了不多时就看到林子深处隐约的温黄灯光,一路走来都未见任何人家,这灯光十有八九是来自林晃母亲的居所。两人加快脚步朝那灯火走去,约莫一刻钟之后终于看到了一所小院落,门口挂着的灯笼发出温黄的光,在细雪微风中明明灭灭。 百里冥彦远远就看到院门大开,心下一紧,来不及多想立刻冲进院子里。院内是一所小茅屋和一小片菜园子,农具整齐的摆放在菜园旁边,房屋外的墙壁上挂着晾晒的萝卜条,俨然一座打理得当的农家小院。只有薄薄一层积雪,应该是不久前刚被打扫过,而这一层薄雪上也只有一串跑进来的脚印。 小茅屋门开着,里面亮着一盏小油烛,千羽寒径直朝那屋子走去却被百里冥彦伸手拦住,自己率先进入了房间。 屋子里陈设极其简单,一眼就望到了头。而林晃就坐在点着油烛的桌前,手里举着一张信纸默然无声。 看到此番场景,不用多问百里冥彦便知道他们来晚了一步。 母亲她走了。林晃如此说道。 千羽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们看到了。 林晃怅然道:她老人家可能是预感到了什么 千羽寒:喔?是么? 听到千羽寒略带质疑的语气,林晃猛地抬头有些生气道:千大侠这是不相信在下么? 千羽寒嗤笑一声道:不是不相信,而是太巧了。令堂远在千里之外,是如何得知我们要来见她呢?若不是为了躲避我们,她在此地住得好好的为何要不告而别? 林晃眉头皱起,压抑这怒气道:千大侠这是怀疑我提前通知我母亲让她离开此处,刻意避开你们么? 千羽寒却笑着摇了摇头,旋即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我不是怀疑你提前告知她,而是怀疑她这个人的存在与否! 林晃惊怒:你这是何意?! 就连百里冥彦也一头雾水不明所以,他对雁山林家知之甚少,饶是明白千羽寒此时话中有话也猜不出个所以然,只能默然倾听。 千羽寒继续道:林晃,林镇长,你口口声声说你的母亲是雁山林家四小姐的贴身侍女,可据我所知我娘林琅是林家年纪最小的后辈,而她是三小姐雁山林家根本就没有什么四小姐! 百里冥彦缓缓张大了眼睛,反观林晃居然露出了比百里冥彦更吃惊的神情。 林晃猛地摇头道:不可能,我娘清清楚楚告诉过我她是四小姐的侍女,还说了很多四小姐的事情,说四小姐十分温柔对她情如姐妹怎么可能没有四小姐 千羽寒眼睛微微眯起,他走近一步低头凝视着林晃那怀疑游移的眼神,继续质问:既然如此,你可知道那四小姐的闺名? 林晃几乎没有犹豫就道:我记得,这个我知道,我娘和我讲的时候都称呼四小姐为敬琬小姐,对!四小姐应该就是叫林敬琬。 当林晃说出敬琬二字之时,千羽寒和百里冥彦都愣住了,此时已经不需要林晃再多做解释,千羽寒也知道他没有说谎。只是他们都没想到,百里冥彦朦胧记忆中的娘亲和千羽寒的口中的琬姨居然是雁山林家四小姐林敬琬! 百里冥彦一瞬间身体有些发虚,只觉得眼前事物开始扭曲天旋地转,太阳穴一抽一抽的刺痛。当他感觉要支撑不住身体的时候被一双手稳稳扶住了,一个柔和且清晰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你冷静一下,不要去努力回忆小时候的事情。 千羽寒一边在百里冥彦耳边安抚,一边扶他坐在椅子上。他知道百里冥彦显然是又想起了一些什么,受到了刺激,便对林晃道:林镇长,麻烦你烧一点热水,冥彦他情况有点不太好。 林晃此时早就没有了怒气,忙出门去拿柴火烧水。 等林晃烧好水,一杯热水缓缓喝下之后,百里冥彦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一些,可握着他手的千羽寒却感觉到了他身体在颤抖。千羽寒也顾不得别人在场,伸手将百里冥彦拥入怀中,拿出他从未有过的好脾气,轻轻拍着他的背温声道:没事的没事的,我在你身边 第111章 往事如刀(四) 千羽寒清楚的知道记忆突然涌现时的感受是怎样的,尤其是一些不堪回首的痛苦记忆。而百里冥彦不知被百里琛用了什么方法抹去了幼时记忆,这种方式似乎对百里冥彦造成了一些不可逆转的影响,当他受到刺激忽然想起时,记忆复苏带给他的痛苦尤为明显。 千羽寒一下一下拍着怀中之人的背,怀中的男子肩宽体长,明明从小受了那么多苦却意外长得很高大,与其说是千羽寒抱着他不如说是对方压在他身上,只是英俊的面庞因为回忆而露出的痛苦神色令人忍不住想要保护。千羽寒轻叹了一口气,侧首亲了亲怀中男子的耳廓,低声呢喃:那些都过去了,寒哥哥会保护你的 在千羽寒的安抚之下百里冥彦终于平静了下来,他闭着眼睛似乎睡了过去,千羽寒借了林晃母亲的床铺,暂时将百里冥彦安放在床上让他暂时休息。 你还知道什么详细说说吧还有,令堂为何会突然离开居所,你可有头绪?安顿好百里冥彦后千羽寒对林晃如是说。 林晃微微皱眉:母亲从未说过她要离开,我也绝没有提前和她说过你们要来的事。 千羽寒凝视林晃半晌之后缓缓道:我相信你。 闻言,林晃猛地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从袖中抽出一张揉皱的信纸递给千羽寒,道:这是母亲留给我的信。 千羽寒接过信纸,薄薄一张信纸上隽秀的字体整齐排列,笔迹不急不缓,两三句交代了不在此处的因由,说是昔日朋友相邀,暂时离开几日,不日便归。既没有说去哪里,也没有说朋友是谁,言简意赅,实在没什么可值得推敲揣摩的。 我从未听过娘亲有什么朋友,她居于此处数十年,从未如此不告而别过。林晃解释道。 千羽寒皱了皱眉,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将信纸归还给林晃,略微迟疑道:你看这笔迹,可是令堂亲笔? 林晃知道千羽寒意中所指,立刻道:的确是我娘亲笔,没有模仿的痕迹,方才我就仔细检查过了。 既然不是他人模仿,那林晃之母被绑架的可能性便大大降低,就算是被什么人绑架逼其写下留信,应该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可这个时间也太巧了,偏偏在他们找到十七年前雁山林家灭门案的线索时,关键人物却消失了。就算是十七年前灭门凶手找到了余留想要杀人灭口也不应该端端卡在这个时候,若能找到早就灭口了,不必等到今日这种感觉就像是一直有人监视着他们,利用他们找到了目标余孽 不,不可能!就算是他和百里冥彦,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个隐秘的居所。除非是有人一开始就知道林晃母亲的居所,且知道她就是林家灭门惨祸大白天下的关键,更进一步猜测,或许就是这个人一直以来在保护林晃之母不被灭门黑手赶紧杀绝。 忽然,千羽寒脑中灵光一闪,他猛地抬头看向林晃着急道:信封,此信可有信封? 林晃愣了愣,立刻道:有!说罢扭头在房间里转了两圈,在床头的烛台旁边找到了他随手放下的信封。 千羽寒接过信封,信封方一入手他就立刻察觉到了异样,手中的信封明显比寻常信封要厚一些,拆信之人被其中信纸所吸引或许发现不了,如今将空信封拿在手中那种异样的厚度很难让人忽略。 恋耽美 >千言——鸣熙(73) 千羽寒心下了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匕首,小心翼翼划开信封侧面,果然发现了夹层从中抽出了两页字迹满满的信纸。 在林晃目瞪口呆之时,千羽寒径自打开细读起来,看到开篇称呼千羽寒当即一震。 与先前那页短信完全不同,此字迹潦草略显匆忙,但满满两页信纸写得密密麻麻: 冥彦公子,见字如面。 往昔之事,白云苍狗,奴婢幸得夫君庇护,苟活至今。然往事可避一时不可避一世,天道轮回,善恶终有报,奴婢既得四小姐敬琬姐妹之情,则应将所知之事告知公子,以慰敬琬小姐泉下之灵。 千羽寒句句读来,字字见血,到最后捏着信纸的手心渗出冷汗,薄薄信纸中透出的寒意顺着脊椎骨攀上心头,饶是千羽寒也有些气息不稳,不得不坐在椅子上支住身子。半晌之后信阅毕,千羽寒捏紧拳头锤向桌面,瓷杯震荡冷水漾出,旋即他猛地仰头大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声叫人听了只觉得遍体生寒。 十七年前那场波及五大名门的浩劫竟然是这样的因由,太可笑了,实在是太可笑了! 千羽寒笑得弯下了腰,笑得喘不上气,可笑到最后他却红了眼睛。半晌之后,他撑着身子缓缓起身,走到烛台下将手中的两页薄纸点燃。 望着写给百里冥彦的密信被一点一点烧毁,千羽寒心中冰冷至极,原来的犹豫不决千头万绪如今只剩下一个念头:百里琛必须死! 他甚至都不想去考究这封信的真假,只想手刃百里琛。 林晃站在一旁眼看着母亲留下的密信被烧成灰烬,却半分也不敢上前阻拦,此时的千羽寒周身散发着透骨的寒意,仿佛一把闪着冷光的锐刀,逼人的杀意喷薄肆虐,林晃作为一个普通人光是这样站着就已经用尽了气力,哪里还敢动一步。 一直到呼啸的北风撞开虚掩的门扉,突如其来的声响打破死寂,千羽寒才渐渐把自己从愤怒仇恨的深渊中拉出来。他抬眼却见林晃瑟缩着身体站在门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千羽寒道:晚上风雪大,我们恐怕要在这里过上一夜了。 听到千羽寒说话,林晃猛地回过神,忙道:我本就是这样打算的。说完立刻出去搬了些柴火进来,将柴火架进炉子里对千羽寒道:千大侠你们今夜就住这间屋子里,我去旁边小屋住,往日里我来看望娘亲一直住那个屋的。柴火就放这边,这些应该足够一夜烧了。 听罢千羽寒点点头,道:林镇长费心了。 无事,明日早些返回林晃面露忧色继续道:安顿好你们我要去找找娘亲,几个她提过的地方挨个找找。 千羽寒:嗯,林镇长也不必太过担心,令堂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林晃点点头:借您吉言。说罢便转身离去了。 屋外北风呼啸,这一夜风似乎格外的大。千羽寒锁好门窗,转身走到百里冥彦身边,百里冥彦似乎又在做什么不太好的梦,眉头皱起拳头紧握。千羽寒替他脱了外袍,连同自己的外袍挂在床边衣架上,铺开被子将被子拉到床上之人的肩头,掖了掖被角。 他静静的坐在床边,望着床上的人忽然轻叹了一口气。而床上的人明明睡着了,却似乎有感应一般动了动,旋即摸索着抓住了千羽寒搁在床边的衣摆。见此情景,从看完信到现在一直冷着脸的千羽寒神情缓缓柔和了下来,他伸手握住那只不安分的手。 因为常年握刀磨炼,百里冥彦的手掌宽而粗糙,虽同是常年练武千羽寒的手却只有手心的一点茧子,其余皆光洁如玉,两厢比较起来倒显得百里冥彦更为老成。 千羽寒轻轻摩挲着这个年轻人的手掌,眼神飘忽游离不知何处,良久,他将目光移到年轻人英俊的脸上喃喃道:冥彦,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烛火摇曳,柴火时不时发出哔啵的声音,千羽寒知道床上的人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他又兀自呆坐了一会儿便拉开被子合衣躺在了百里冥彦身边。似乎是感觉到了旁边人的气息,百里冥彦习惯性的翻身抱住旁边的人,千羽寒略感无奈,但也懒得和一个睡梦中的人计较,就任由他去了。 虽然躺下了,可千羽寒却丝毫没有睡意,忽然旁边的人嘟囔了一句什么,千羽寒以为百里冥彦醒了便轻声道:冥彦? 小寒不要离开我,一直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带着鼻音的低哑嗓音扫过耳廓,千羽寒身子猛地一震,那样近乎撒娇恳求的询问令千羽寒根本无法开口拒绝,可就在他犹豫之际耳边又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这才意识到百里冥彦是在梦呓。 千羽寒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一个臭小子的梦呓居然令他纠结许久这样想着想着困意骤然来袭,千羽寒就这样在熟悉的怀抱中沉沉睡去。 次日,百里冥彦是突然惊醒的。 千羽寒刚刚起来简单洗漱完毕,看到百里冥彦一脸惊惧直直坐起来,了然道:做噩梦了? 百里冥彦抬眼看到千羽寒,不动声色的松了一口气,没有告诉千羽寒自己做噩梦梦见他不告而别了,只是揉着酸胀的太阳穴淡淡道:没事儿,就是又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情。 千羽寒点点头,安慰道:那些事情都过去了,活在今天的人只需要关心今天的事。至于那些难以释怀过往,未来某一天总会有人会去做个了结。那个人或许是你或许是我,但对于今天的我们都不重要。 百里冥彦被千羽寒一番话说得一愣一愣的,兀自消化反应了许久懵懵的点了点头从床上坐起,快速收拾洗漱。 同样的路途,返回却格外的快,午时刚过三人就返回了客栈。 一下马车,千羽寒就直接去找了车非寂和千里,之后一天百里冥彦都没有再见到千羽寒。 而因为记忆复苏造成的不适感也令百里冥彦疏漏了某些重要的事情,比如追问林晃他母亲的行踪,又比如千羽寒眼睛里流露出来压抑着的不舍与疼惜。 而这些疏漏让一天之后的百里冥彦万分后悔,可那时候他却已经来不及了挽回什么了。 第112章 离别 断断续续下了三天三夜的雪,让这座劫后余生的镇子披上了生命伊始的纯白,宛如假象般美好。 因为零星记忆恢复造成眩晕,百里冥彦特地去找了容舒,他总感觉那段记忆里有着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可越是想看清越是隔岸观火雾里看花,他想如果是容舒说不定可以让那段记忆完全恢复。 夜里,百里冥彦敲响了容舒房间的门。 很快房间里就传来了脚步声,旋即房门打开露出容舒挂着黑眼圈的倦容。 冥彦?容舒微微抬起眼睑,似乎很惊讶来人是百里冥彦。 百里冥彦笑着打趣:不然你以为是车非寂么? 容舒面露尴尬,下一秒便不着痕迹的掩去淡然道:一路上可好? 百里冥彦道:你已经知道了?百里冥彦返回客栈之后只在门口遇见了上官哲,走之前和未和任何人说过要去见林晃母亲。 容舒道:知道你们虽那镇长出去了一趟,先前千羽寒一回来就把车非寂叫走了。 百里冥彦点点头,须臾他忽然愣住扭头看向容舒:车非寂和你住一间? 闻言,容舒抬了抬眼眸不以为意道:你不也和千羽寒住一间? 百里冥彦顿时噎住,想立刻反驳我们不一样,可话到嘴边又觉得似乎没有什么不一样,千羽寒和他既不是侠侣也不是兄弟,最多算是师徒关系,可就算是师徒住一间房其实也有些怪异,何况两人还同床共枕相拥而眠 想到这里百里冥彦脸微微有些发热,旋即立刻回过神来,定了定神决定先说正事:对了,我这两天想起了一些幼时发生的事情,可不太真切,每次想回想就仿佛被什么外力阻隔了一般,你这有没有什么药可以让我想起更多的事? 容舒想都没想就摆摆手道:你当我是神仙降世么?就算是我自己也记不太清小时候的事情好吧 不是百里冥彦打断容舒,认真道:不是人成长的自然遗忘,我怀疑我小时候的记忆被百里琛用什么方式强行抹去了,现在可能是受到了某种刺激让那些被抹去的记忆渐渐苏醒,可总是无法完全苏醒,所以我想 容舒眉头微皱,接着道:你是想让我用药把那些强行抹去的记忆唤醒? 百里冥彦点点头。之后容舒一一询问了许多关键性问题,百里冥彦也很仔细的回答。听完百里冥彦的叙述,容舒沉默半晌后,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见状百里冥彦有些急了,忙问:为何不能? 容舒道:根据你的描述,这些记忆大约都是五六岁之时或者更早的,而且除了最近一段日子,过去的十几年里你都没有任何回复记忆的征兆。容舒微微一顿,认真道:冥彦,很有可能百里琛所用的抹除记忆的方法是具有伤害性的,且不可逆转。 百里冥彦不解的皱眉:什么伤害性?什么不可逆? 容舒轻叹一声,淡淡道:打个比方,一张白布上写了字,有人想把这些字抹掉,他可以把这张布拿去洗了,也可以在布上重新写字画画把原来的字盖掉。可是洗掉的布不可能洗得干干净净总会有字迹残留,盖上其他字画的布也可以通过断字残篇重新拼凑可百里琛却把这张布给烧了。 百里冥彦愣住,良久之后他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他可真是狠啊!是乐迷萧锦乐吗?用洗魂曲彻底洗去那段记忆么 他没有告诉容舒的是七年前他就听百里琛说过,他的记忆是被乐迷用洗魂曲抹去的,可前几日千羽寒又告诉他不要太过迷信音律,就算是他们看到镇子里的人受音律催动,也都是辅以蛊毒才行得通的。若不是精通音律的乐迷,更不会是医仙容舒,难道是毒蝎用毒? 果然如千羽寒判断的那样,容舒也摇头道:光凭音律不可能做到完全抹除记忆。不过你提起洗魂曲倒是让我想起百里琛早年时候不受庄主重视,经常独自在外行走江湖,曾去过南蛮,这洗魂曲就出自南蛮。曲子似乎有惑人心神之效,若要说抹去记忆,怕是有点牵强。 容舒很耐心的解释,百里冥彦却被其中的一个字眼转移了注意力,他一脸不可思议:你说我父百里琛早年的时候不受庄主重视? 容舒道:那时我还小,来黄泉谷求医之人常常会聊起这些江湖轶闻。 百里冥彦立刻追问道:你还听说了什么? 容舒无奈道:那时候七绝山庄的长公子百里韬和我师父有些许交情,师父偶尔会说起。只知道七绝山庄二公子和长公子两人争少庄主之位,庄主原本游移不定,却因为一件事情突然疏远了二公子,之后二公子便常常云游在外。 这些事情百里冥彦从来都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大伯,至于爷爷只听冥祁说病逝了,百里冥彦自己也没有丝毫记忆。 蓦然之间,百里冥彦觉得他的生母若真的叫做林敬琬,是雁山林家四小姐,那么当年百里琛身边的人肯定有谁会知道,若是找不到林晃的母亲就只能想办法回山庄打听了。 回山庄光是想想就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既然容舒这里找不到恢复记忆的方法,百里冥彦只好作罢告辞回房了。 一直到夜幕四合百里冥彦撑不住坐在桌边沉沉睡去,都没有等到千羽寒。百里冥彦突然惊醒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百里冥彦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只觉得脑袋沉得厉害,桌上的残茶已经凉透,昨天只喝了一口就不知不觉睡去了。百里冥彦缓缓起身走过去推开窗户,寒意迎面扑来冷的他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清晨的雾气将整座小镇笼罩其中,看不太真切,好在雪已经完全停了,阴沉许久的天空终于有云散日出的迹象。 清醒过来之后,百里冥彦脑袋里蹦出来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千羽寒人哪儿去了? 思及此百里冥彦立刻转身出门,他不想再等了,他想这一刻就看到千羽寒,就算看到他的冷脸也好。 因为容舒和车非寂同住一屋,他便先去千里的房间。只轻轻敲了一下门门便开了,千里这小子居然没有锁门!百里冥彦先是心头一惊旋即生出一股不太好的预感,也顾不得礼节直接推门而入。 千里,千里? 房间不大,听无人应答,百里冥彦径直走到屏风后的床榻前,床上空空如也,不仅床上没人,一眼扫过去房间里也没有丝毫人居住的痕迹。没有更换的衣物,没有喝剩的残茶,甚至没有烧过的油烛 百里冥彦心猛地一沉,他转身快步离开径直往车非寂和容舒的房间奔去,他甚至没有敲门便直接闯了进去。 一样的空空如也,空得仿佛昨天下午和容舒在这间屋里谈话是他做的一场梦。 百里冥彦难以置信的摇摇头,试探的呼唤道:寒哥哥? 无人应答。 羽寒,千羽寒!突然百里冥彦就像疯了一样冲出去在二楼挨个房间大喊千羽寒的名字:千羽寒,千羽寒!你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出来! 依旧无人应答。 可百里冥彦不依不饶,大喊大叫,终是把二楼的所有人都吵醒了。谷上清揉着眼睛,半踩着鞋履满腔怨念道:大清早的吵什么啊 百里冥彦见谷上清出现,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冲过去问道:上清,千羽寒呢? 谷上清美梦被打搅,没好气的摆摆手道:昨晚就走了。 短短五个字顿时将百里冥彦定在原地,这一瞬间他好似听不懂谷上清的话,又好似失去了听觉,只看见谷上清嘴唇在动,却不知道说了什么。 随谷上清之后出来的是萧憬,比起漫不经心的谷上清,他表情严肃微微皱着眉头似乎很理解百里冥彦此时的心情,但他知道此时自己的立场不太适合在百里冥彦面前多说什么,便十分识相的选择了闭嘴。 百里冥彦也似乎没有看到这个人,眼皮抬都没抬一下,直到片刻之后上官哲出现他才动了动身子转向上官哲,做最后的挣扎:千羽寒呢? 上官哲说话从来都不会拐弯抹角,直接道:走了。 百里冥彦:何时? 上官哲:昨日酉时三刻。 恋耽美 >千言——鸣熙(74) 百里冥彦一愣,旋即明白过来。那正是他从容舒哪里回来,支不住睡过去的时候。他刻意选择了自己睡着的时候不告而别么?不,就算是困乏也不至于从天刚黑就一觉睡到次日,丝毫没听到动静忽然之间,百里冥彦想起了那杯茶,真的是太大意了,他从返回客栈就没泡过茶桌上又哪里来的茶壶?原来千羽寒早就算计好了,下好了药就等他睡过去。 上官哲没有注意百里冥彦越来越沉的脸色,继续道:他走之前留了一句话。 这时候百里冥彦终于动了动,缓缓抬起眼眸道:什么话? 上官哲没有立刻作答,而是扭头看了一眼谷上清,似乎是觉得这句话应该由谷上清来说更为合适,可谷上清却望着天花板扭头走开了,显然不想接着烫手山芋。上官哲只好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淡淡复述道:忘了我吧。 第113章 阴霾 辽沂城外小镇。 街市巷尾一座不起眼的院子深处,哐里哐当砸碎东西的声音不断的从角落的屋子里传出,间歇伴随着男人的叫骂声。 千里前脚刚踏入院子,就听见这十分刺耳的噪音,皱眉摇着头啧了一声,走上前询问在门口看守的黑使:这几天都这样? 黑使带着面具,似乎无喜无悲,可一开口千里就仿佛穿透面具看到他那张哭丧的脸:可不是嘛,从睡醒就开始砸东西,大喊大叫,送进去的碗筷碟盘从没有一样能完好保存下来的,打扫的人一进去就被拳打脚踢轰了出来。无奈之下只好去买了一套木质的碗碟,没想到他居然开始拆桌椅了好在用镇魂汤暂时封住了他的功力,否则不得把这屋子给掀翻了。 千里露出同情的目光抬手拍了拍黑使的肩膀,道:难为你了。说罢便让黑使打开门锁推门走了进去。 一开门迎面就飞来一个木碟,千里早有准备偏头躲开,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坐在地上斜靠在床边上,手里拿着木碗一下一下砸着床沿。他面前是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桌椅,地上满是摔碎的碎瓷片,有的瓷片上甚至有血迹,看样子似乎是想自尽但又没那个胆量和决心,只是不断在危险边缘试探挣扎。这幅人不人贵不贵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七绝山庄少庄主应有之姿。 百里冥祁懒懒抬了一下头,见来人不是往日送饭的老奴,也不是带着面具的黑使,难得没有叫骂微微喘了口气道:千羽寒呢?我要见千羽寒。 千里道:我师兄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 听少年如此称呼千羽寒,百里冥祁有些想起来眼前的少年正是在辽沂城外和车非寂一起将他俘虏的人,顿时有些恼怒,恨恨道:你们要将我关到什么时候?!不怕我爹来夷平千机阁么! 千里呵呵一笑,他没想到这位尊贵的少庄主居然如此愚蠢,便道:百里少庄主,事到如今你居然还在指望你那位躲在别人家的爹?他若真要救你,为何不早来,让我们白白养你一个多月 听到千里的讽刺,一向以父为尊的百里冥祁居然没有生气恼怒,而是自若一笑道:躲?呵爹他怎么会躲。 千里听出话中有话,不动声色道:既然不是躲,为何老待在巫山霍家不出来? 百里冥祁却道:不必费心套我的话,你可不是千羽寒。 千里腹诽:你还不是因为被师兄的美貌迷惑,失了心智。同时千里也第一次觉得师兄厉害之处不仅是因为他的绝世武艺,天下冠绝的无双容颜更是令他惑人无数,洗劫人心。 不等千里继续说话,百里冥祁又道:那诗诗呢?我要见她。 没想到这个张口闭口都是师兄的男人居然会提起另外一位女子,千里微微皱眉疑惑道:浅诗诗,浅姐姐?你见她作什么? 百里冥祁低下头,须臾之后他嗫喏道:我就是想见见她 千里一愣,半晌没反应过来。他不知道百里冥祁和浅诗诗有什么前尘往事,但他愣是从这短短几个字中听出了别样的意味。 千里道:为什么?你和浅姐姐有什么关系吗? 百里冥祁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千里摇了摇头作势要走,百里冥祁蓦然轻叹一声道:我想当面和她说声对不起 千里顿住,扭头看向身后那个邋遢的男人,却见那人浑身污脏不堪眼神却十分坚定情真意切,半晌千里无奈道:浅姐姐被安排要事,暂时不在辽沂,待她回来我带她来见你。 闻言,百里冥祁便没再说什么。 千里此番来本意就是看看这位金贵的人质是否安好,见还能如此活蹦乱跳的摔碗叫骂,千里便放心了,转身要走却听身后的人突然道:她难道是去了穹顶天宫?! 千里脚步一滞。 只听百里冥祁突然激动起来,他大叫道:不能让她去天宫,我爹他诗诗她会死的! 巫山穹顶天宫。 一排身着飘然纱衣的曼妙女子端着酒菜水果穿过走廊,浅诗诗混在其中端着菜肴来到正殿。大殿华彩画壁绚丽夺目,琉璃穹顶熠熠生辉,全然不似以节俭为家训之一的巫山霍家的作风。 进入大殿后领头的女侍抬手停步,示意她们先等候片刻,浅诗诗垂头站在后面,缓缓抬起眼眸有意无意的瞟向大殿之上。 却见一华服中年男子高坐于大殿金座之上,面前是翡翠玉碟盛装的各色水果,丰盛之状让人错以为当下正值收获之季,可殿外枯枝上的残雪却昭示着真实。 此人既高坐于巫山霍家穹顶天宫正殿的主座上,身份似乎昭然若揭,可若是让武林中任何一人见了此情景都会忍不住惊讶,那本该是霍家家主就坐的位置上此时却坐着另外一人武林同盟盟主百里琛。 而当今霍家家主霍廉却坐在下面次座上,瑟缩着肩膀端起酒杯遥遥给百里琛敬酒,脸上的谄媚奉承几乎要从眼角的皱纹里蹦出来。 霍廉高举着酒杯道:百里庄主,明年武林大会就仰仗您了。 百里琛吃着葡萄酒杯随手一举道:客气,既然是同盟里的东西,自然是各家轮流掌管。说着他仰头将玉樽里的酒一饮而尽。 霍廉也随之仰头喝尽,继续笑道:哪里哪里,都说这《千言谱》修炼极为艰涩,若日后霍某有修炼不通之处还望庄主指点。 这一来一回浅诗诗听明白了,原来霍廉是想让百里琛放水让霍家赢下明年的武林大会,获得《千言谱》的持有权。不仅如此,听百里琛意思他似乎许诺其他各大门派轮流落座武林盟主之位,想让人人都得到修炼《千言谱》的机会。怪不得霍廉称呼百里琛为庄主而非盟主。 霍廉话音刚落,领头侍女微微一挥手,侍女依次上前摆菜,浅诗诗立刻跟上。 霍廉等着百里琛接话,恰好前来摆酒菜的侍女挡住了霍廉的视线,让他看不到此刻百里琛的神情,可这不长的沉默却让他心有戚戚然。一念之下,侍女已经让开了视线,霍廉抬首看去却见百里琛用手撑着额头,居然是合上眼睛睡着了! 百里庄主?良久,霍廉忍不住出言提醒。 百里琛猛地睁开眼,一脸迷茫的看向霍廉。霍廉忙道:饭菜已上齐,庄主再不吃就凉了。 百里琛这不抬眼还好,这一抬眼便与偷偷摸摸观察他的浅诗诗视线撞了个正着,浅诗诗慌忙收回目光,心脏飞快跳动起来。虽说她易容过,可不能保证百里琛这个浸淫江湖已久的老狐狸看不出破绽。 好在此时侍女头领做了手势要离去,浅诗诗松了一口气立刻跟上,只是这一口气还没吞下就听见后方大殿之上百里琛凉凉的声音传来:等等。 众侍女齐齐回头。 只见百里琛从主座上走下来,径直向她们走来,这一秒钟浅诗诗心如擂鼓冷汗涔涔,薄如蝉翼的纱衣因为冷汗几乎要贴在她后背上。她猛地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夜晚,也是这个男人提着刀劈开装着她的麻袋,在她脸上刻下了永远无法抹去的恶痕。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混迹江湖,杀过人也被人追杀过,以为自己已经练就了精钢不坏之心,不会再惧怕给她带来噩梦的人。可如今再次相见,软弱的身体还是止不住的颤抖。 一秒,两秒 就在浅诗诗要控制不住发软的腿想要逃的时候百里琛忽然在她前方的侍女面前站定了,浅诗诗缓缓抬眸,只见百里琛抬手勾起侍女的下巴看了看,旋即松开手转身返回了。浅诗诗心猛地一落,若无其事的呼出一口气 霍家主,今天就要她们了,不必再劳烦您重新搜寻。百里琛忽然如此说道。 霍廉了然一笑,起身拱手道:多谢盟主体恤。 这是霍廉第一次称呼百里琛为盟主,浅诗诗此时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七日之后。 穹顶天池旁的临空洞中,漆黑的洞窟只有两盏昏黄的油灯照亮一小方区域,周围浓重的血腥味刺得浅诗诗呼吸一口气都觉得困难。 她手脚都被绑在木架上,宛若一只待宰的牲口,她的手臂腿上到处都是伤口,但这些伤口都不深只是浅浅的割开了表层皮肉,让她的血流出来滴落到地上用来盛放血液的瓷盆里。 而就在她周围亮光的方寸之内,还有另外两个木架,上面同样架着两个人,但这两个人并不是七日前与她一起被拖进来的侍女,而是三天前换上来的新货,只不过这两位新货也没有支撑太久,很快就经受不住大量失血昏死过去了。若不是浅诗诗早先暗中运气封住了筋脉,保住了主脉,恐怕此时她早就血干而亡,尸体被抬出去了。 她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暗处还有多少和她一样的无辜受害人,但经过这些天她也明白了,百里琛似乎在用活人的血练什么功。 既然他能想出这种邪门法子说明在修炼《千言谱》时定然遇到了什么问题,甚至已经走火入魔,试图用这种邪门歪道自救。就算没有走火入魔,只要他敢用自己的血,浅诗诗就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让他走火入魔筋脉爆裂而亡! 念及此,浅诗诗又一次咬紧牙关暗自运转真气保存气血,尽可能让她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久到她可以亲眼见到亲耳听到百里琛身亡的消息。 洞口处传来脚步声,浅诗诗闭上眼睛假装昏迷。只觉得来人缓缓走近,一道猎鹰般阴狠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上下审视着。突然,脖颈被一双大手攫住,猛然的力道让她在一瞬间感觉到了窒息,她睁开眼睛只见百里琛恶狠狠地逼视着她,宛如一头恶兽,下一秒就要将她的骨头嚼碎吞进肚里。 你到底是谁?!百里琛这般质问道。 第114章 识破 千羽寒不告而别后,百里冥彦一行人在镇子客栈里等了三天。 谷上清一度以为百里冥彦再次受到打击消沉了,可百里冥彦或询问萧憬与百里琛有关的事情或拉着镇子里的李老汉询问林晃的过去,一点也没有消沉的迹象。可他们却都不知道百里冥彦在等什么,也没敢多问,就在谷上清以为他只是在自我逃避的时候百里冥彦忽然说要离开了。 那是第四天的清晨,谷上清下楼就看到百里冥彦已经准备好了车马粮食,一副要出远门的模样。 谷上清微微一愣,还未等他开口就听百里冥彦凉凉道:走吧。 谷上清:去哪里? 百里冥彦面露不解反问道:难道我们应该一直留在这里? 谷上清:你不是在等林镇长吗? 百里冥彦又反问:等他做什么? 谷上清:不是等他你这三天留在此处又是在做什么? 谷上清总觉得百里冥彦哪里有些奇怪,只可惜百里冥彦并不留给他多余的时间任由他打量猜测,自顾自出门跳上马车道:叫上官他们下来,一刻钟之后出发去辽沂,回总楼。 马车是镇上人备好的,谷上清要给钱却被李老汉推辞了,说是救命之恩岂非金钱可比。谷上清想想也是,便没推脱好意,甚至还恬不知耻的要了两壶烧酒。百里冥彦无奈的笑笑,一上车便毫不客气的夺走了一壶,谷上清在一瞬间被百里冥彦开朗的笑容所迷惑,等猛然惊觉,烧酒已经被百里冥彦灌下一大口,只得恨恨的小声骂了几句。 百里冥彦也默许了萧憬跟着他们,于是一行四人一马一车徐徐往北方而去。 谷上清、上官哲、百里冥彦三人轮流驾车,萧憬伤未痊愈则一直在车内休息。傍晚时分,四人行至沂水之畔,百里冥彦联络好的七殇楼里接应的人已经早早等在码头了。 谷上清推开车窗看见等在码头的劲瘦的黑衣青年顿时一愣,缩回脑袋揉了揉眼,再掀开窗,那黑衣青年不仅没消失甚至还朝他招了招手。 啪的一声关上车窗,谷上清靠在车厢壁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扭头问上官哲:阿哲,你看看外面的人是谁? 上官哲微微皱眉,掀开另一侧车窗朝外看去,只见码头处一位瘦高的黑衣青年正朝他们挥手,老远都能看到咧着嘴一口白牙,似乎十分兴奋。旋即上官哲收回目光,皱眉低下了头。 是我看错了吧,一定是我看错了吧,楼云卷怎么会来这里,他不是在家奶孩子呢吗?不好好呆在陵都,跑这儿来干嘛?!谷上清急吼吼道。 上官哲依旧皱这眉头沉默不语。 萧憬默不作声瞥了一眼上官哲,转而对谷上清道:这个楼云卷怎么了?你怎么看起来很怕他的样子。 谷上清立刻坐端正,严肃道:瞎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怕他? 萧憬道:那他是谁? 谷上清:他是水寒楼分楼楼主,负责楼中陵都一带的走镖生意。想来冥彦若要联系楼中,距离此处最近的陵都水寒楼确实是不二之选 话音刚落马车就停了,只听百里冥彦在外面道:都下车吧,在这里换乘船渡沂水。 谷上清听罢却依旧不肯下车,磨磨蹭蹭全然不似往日潇洒模样。萧憬无奈首先下车,上官哲也紧随其后。还未等谷上清做好心理准备一个黑影忽然窜上车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 等看清了眼前的人,谷上清仿佛捧了个烫手山芋,三两下甩开来人的手跳下马车,只听身后楼云卷大声道:前辈别跑了,跑错方向了,船在这边!谷上清这才停下脚步,不情不愿的退回来。 看到谷上清吃瘪的样子觉得实在难得,百里冥彦也一改路上严肃阴沉的神色忍俊不禁道:你跑什么呀?云卷好久没见你,特意备了两坛好酒在船上,待会上船还想和你来两杯呢。 恋耽美 >千言——鸣熙(75) 一听要喝酒,谷上清连连摆手:不喝了不喝了,我最近最近喝不了酒。 楼云卷抬手就揽住谷上清的脖子,嘴里喊着前辈却没有半分敬重的样子,乐呵呵道:上清前辈喝两杯呀,上次都没喝好 谷上清手摆得都能扇出风来了:不喝了不喝了,这两天真喝不了 这一幕,萧憬看着实在违和,酒疯好歹也算七绝一绝以酒冠名居然还有不敢喝酒的时候,于是一脸疑惑的看向百里冥彦。 百里冥彦偷笑道:上清自认喝遍江湖无敌手,唯独栽在了云卷手上,自觉颜面扫地,所以再也不愿意与云卷喝酒,甚至都不想见云卷。 萧憬点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楼云卷和谷上清闹了一会儿,便被百里冥彦叫停。楼云卷笑着跑过来,这才正式对百里冥彦抱拳道:水寒楼分楼楼主楼云卷见过楼主。 百里冥彦摆摆手道:我早就说过了,相熟至此不必这般拘于礼节。 楼云卷严肃道:那怎么能一样呢,私下是私下的交情,正式场合该有的礼节还是得齐全。 百里冥彦也不再客气,开门见山道:事情办得如何? 楼云卷嘴角微微勾起不动声色的扫过眼前四人的脸,最后将目光落在上官哲身上,狡黠道:不负楼主所托,都办妥了。 百里冥彦点点头,旋即往前一步站在楼云卷身侧抽出弦月,银刃刀锋对向上官哲,眸色瞬间沉了下来。 谷上清先是一愣,瞬间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扭头看向身旁再熟悉不过的好友,注视不过几秒,立刻拉住身后的萧憬退开了一大步,同时抽出之前顺手捡来的无痕剑,剑指上官哲。 眼下态势在明白不过,可上官哲却一脸无辜从容不迫的抬起眸子:楼主,上清你们这是做什么? 百里冥彦冷笑一声:事到如今阁下就不要再装了吧,先是千羽寒再是上官哲,阁下不去戏院唱戏都可惜了。 上官哲定定的看着百里冥彦,半晌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道:百里楼主还真不愧惊才绝艳之美称,着实厉害,不是浪得虚名。但我也好奇,自己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被百里楼主识破?扮千羽寒被识破还则罢了,扮演一个不爱说话的机关迷何处能漏了破绽? 谷上清和楼云卷已经默然站在了后方,时刻戒备,以防对方逃走,听对方如此询问,谷上清也十分疑惑,询问的目光投向百里冥彦。 百里冥彦却轻笑一声道:你替换阿哲,和我说的第一句话就已经暴露了。 假上官抱臂思索了一会儿,猛然抬头道:转述千羽寒的那句话?!很显然他不相信短短一句转述就能让百里冥彦看出端倪。 此话一出,谷上清也呆住了,不自觉扭头看了眼萧憬,只见萧憬一副意料之内的神情,似乎早就知道其中内情。 只听百里冥彦道:你扮演得很像,阿哲平时沉默寡言,存在感低,通常只是短短一句话根本不会漏出破绽。 那为什么 百里冥彦:你扮演的没有问题,问题在于那句话本身。 谷上清似乎有点明白百里冥彦所指了:你是说千羽寒留的那句话提示了你?是千羽寒识破了上官哲是假冒的? 百里冥彦点点头:是。 假上官微微皱眉,一脸不愿相信,他既惊讶于千羽寒一个照面就能看穿他,也无法理解百里冥彦为何能从千羽寒留的一句看似诀别的话里读出提示。 百里冥彦继续道:其实我听到留言时也不敢确定,所以故意留了三天。这三天我做了三件事情,第一,打听了我与小寒离开的那一天一夜里上官哲有没有离开过客栈;第二,询问了萧憬小寒留这句话的时候是不是特意找了上官哲转述。第三 上官哲接话道:第三,你联系了距离最近的水寒楼,让云卷去找真正的上官哲。说到此处他已经完全明白了前因后果各种缘由,只是纳闷为什么百里冥彦宁可去问萧憬也不去问他。疑惑间就听百里冥彦回答了他的疑问。 我起先只怀疑我们中有人被替换了,但不确定是不是阿哲。其实平心而论,刚刚投诚加入的萧憬更值得怀疑,所以我去问了萧憬,一方面是确定上官哲的嫌疑,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试探他。 投诚这个词听到萧憬耳朵里着实有点刺耳,但眼下看起来似乎确是如此,萧憬便耸了耸肩道:看起来我的态度还算诚恳,没有被楼主怀疑。 百里冥彦却笑了:正是因为你这无所畏惧爱谁谁的态度让我确定了你就是花孔雀无疑。 萧憬:花孔雀又是哪儿来的诨名。 前两点我在三天内都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上官哲果然在那一天独自出去过,且千羽寒离去之时直接绕开谷上清特意找了上官哲给我留言。而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方才从云卷口中证实了。说罢百里冥彦狡黠一笑:坐实你假冒的最佳证据不就是找到本尊么。 假上官已经从方才的从容不迫变得脸色僵硬目光如冰,百里冥彦一语结束,他突然从袖口抽出一柄细窄短剑朝后方楼云卷刺去,动作之快捷迅猛让百里冥彦一时间都没有看清。 楼云卷矮身躲过,同时抽出腰后弯刀回劈过去,假上官以短剑相迎,见招拆招手法功夫竟隐隐有压过楼云卷之势。见状谷上清提剑加入,楼云卷得以喘息后退稳了稳气息,骂骂咧咧道:这冒牌货来头不小啊,还是我奶孩子太久了手脚僵硬了?说罢便重新加入战局,连同谷上清一起全力压制假上官。 一听楼云卷还有功夫打趣,百里冥彦便不担心了,他的弦月长刀和一帮短兵器凑在一起,很容易阻碍楼云卷和谷上清发挥,便索性收了刀,大声道:阁下别以为能像上次一样顺利逃走,你以为我花时间费口舌是为了什么? 话音刚落,数道衣袂破空的声音传来,十几名黑衣人从天而降将假上官团团包围了起来。 第115章 柳暗花明 假上官十分懂得什么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好汉不吃眼前亏,见寡不敌众便立刻停了手,丢掉短剑双手高举大声道:我认输还不行吗,别打了别打了。 百里冥彦一挥手,两名黑衣人便上前将假上官绑了,谷上清也随后上前在他脸上摸了摸旋即扯掉了假面皮,一边摩挲着骗了自己眼睛的假面,一边嘟囔:阿哲不喜别人盯着他看,害的我堂堂一个易容大师都没识破,真是败坏名声 这位两次企图蒙骗百里冥彦的人终于露出了真容,可意料之外的那是一张十分陌生的面孔。 因为长期佩戴假面而过分苍白的皮肤,同样缺乏血色的嘴唇,眉毛浅淡下巴瘦削,挺直的鼻梁略带鹰钩,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张十分俊美的脸,只是这份俊美夹杂着一股子吸魂夺魄的邪气,让人有种无福消受的感觉。可端端在这样一张脸上却有一双灵动的眼睛,清澈得宛如初出茅庐的少年郎。 百里冥彦本以为这个人应当是江湖中叫得上名号的某世家门派的家主掌门人,可实际却是一位素未谋面年岁似乎也不大的年轻人。他眉头微微皱起,扭头看向谷上清,那眼神里的含义再明白不过:这张脸是不是也是假的? 谷上清无奈道:我好歹也算易容术的半个祖师爷吧,疏忽大意了没认出来也就罢了,知道是假皮还能不一次揭个干净?我感觉自尊受到了侮辱 听罢百里冥彦继续打量那张脸,依旧从脑海中搜寻出对应的人,他确定这个人自己的确没见过。扭头看向楼云卷,只见楼云卷也摇摇头,谷上清更是一脸迷惑,不知是谁。 光看模样眼前这个人实在太过年轻,但方才他一人却可以轻松应对楼云卷,加上谷上清也没有立刻败下阵来,百里冥彦从未听说这些年江湖中又出了哪位年轻才俊 你们看够了没有,倒是说说话啊,打算怎么处置我?那冒牌货不安分的扭动着身子,催促问道。 这时萧憬突然开口,带着难以置信的疑惑口吻道:怎么是你? 闻言,三人猛地回头看向萧憬,谷上清更是一愣脱口道:你认识他? 萧憬眉头蹙成一团,神色十分不悦,良久才缓缓道:如果我没认错,他应该是北荒巫族的皇子,也就是当年我救了的那个北荒巫族公主的弟弟,似乎是叫北冥野。 哟呵,你是谁居然认得我?被认出的北冥野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邪笑,十分瘆人。 萧憬心道:你这副模样根本就没有变过好吗。 听到是巫族皇子,谷上清有那么一两秒的怔愣,旋即脑海里尘封已久的入骨恨意突然就被掀开紧接着铺天盖地而来,无痕剑在他手上化做一道冷光不由分说便朝北冥野刺去。 铛的一声弦月长刀截住无痕,百里冥彦对谷上清大吼道:你冷静点!事到如今你发什么疯?! 北冥野则被这一下吓得够呛,瞪大了眼睛道:这是要干什么,寻仇都不带这样的 萧憬冷冷道:你还真没说错,可不就是寻仇,你难道忘了当年被你们巫族抓住的那个少年吗?我费尽周折找到你姐姐求情,你却在一旁百般阻挠最后只答应放过其中一人 北冥野一愣,旋即缓缓睁大了眼睛,又扭头看向谷上清忽然就笑了起来。 萧憬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弄得有些莫名其妙,百里冥彦和谷上清也顿住,三人齐齐看向北冥野。萧憬怒道:你笑什么? 你们中原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兜兜转转终于被我找到了。北冥野笑嘻嘻的看向谷上清,百里冥彦居然觉得那笑容带着些许讨好的意味,只听北冥野对谷上清道:大哥呀,我此次到中原就是为了找你,上桑他想你了,说让我一定要把你带回去。 有那么一瞬间谷上清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甚至有些听不懂话语,皱眉道:你你说什么? 北冥野:上桑说让我一定要把你带回去,他想你了,想见你。 咣当一声,无痕剑掉落在地,谷上清觉得这一瞬间自己周身血液都凝固了。他意识有些恍惚,耳边一片嘈杂,朦胧中只听见萧憬在大喊着什么,他就这么呆呆的伫立在原地,愣了半晌。 萧憬双手死死扣住北冥野双肩,激动道:你说上桑他他还活着?! 北冥野被捏的龇牙咧嘴的丝丝吸着气,道:别捏了疼别人没告诉过你手劲儿很大吗?上桑当然还活着,我那么疼惜他,怎么可能让他出什么差错? 萧憬缓缓松开手,忽略了其他字眼,抹了一把眼睛几乎喜极而泣:他还活着,上桑他还活着听到没有,上清!上桑他还活着! 突如其来的喜讯让百里冥彦也不由得扬起了唇角,但他却不打算放开北冥野,转而走向楼云卷,将他拉到一旁嘱咐道:将这个北冥先押上船带回辽沂总楼,现在上清和萧憬情绪都不稳定,你要时刻注意提防。 楼云卷点点头表示明白。 百里冥彦继续道:阿哲怎么样了? 楼云卷:已经先送回辽沂了,受了点轻伤,没什么大碍。 百里冥彦点点头,至于其中详情他打算回头再问,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那这一路上就拜托你了。 楼云卷道:你不一同返回么? 百里冥彦:我还有件事情没弄清楚,你们先行返回,两日后我们在辽沂会合。 与楼云卷道别后,百里冥彦没有耽搁立刻换马启程,一路往西南方向而去,约莫一个时辰后他终于看到了一片林子,进了林子继续往西不出一刻一条车辙不多但明显有马车经过的小路便出现在眼前。至此,百里冥彦终于松了一口气心叹自己还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运气着实不赖。 百里冥彦顺着小路一直往林子深处而去,一个时辰后终于让他再次看到了那座被白雪覆盖的小院落,虽然只一眼他就可以确定那正是几天前他去过的林晃母亲的住所。 夜色已至,小屋窗户里透出的温黄烛光再次让百里冥彦心叹自己赌对了。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声响,在百里冥彦下马敲门之前,屋子里有人打开门,那人一抬眼便看看了低矮院墙外高骑在马背之上的百里冥彦。 四目相对,一双眼睛惊诧万分,一双眼睛幽深如井。 片刻的对峙被一声温厚的询问打断了,屋内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阿晃,怎么了? 林晃还没来及说话,妇人就已经从他身后的房门里走出来了,下一秒妇人手中揣着的汤婆子哐当落地,怔愣片刻之后缓缓用双手捂住嘴巴眼底泛上泪意,颤抖的声音询问道:你是你是小公子吗冥彦小公子? 一刻钟之后,百里冥彦坐在几日前他与千羽寒停留过的屋子里,屋子里一切如旧,唯有床铺重新换过。林晃给百里冥彦倒了一杯热茶暖身子,百里冥彦却笑着道:今儿个没有烧酒吗? 林晃挤出一丝无奈的笑,道:家母不喜我饮酒。 百里冥彦点点头表示理解,之后两人便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两盏茶的功夫过后林晃终于忍不住问:你是如何知道这里的?又是如何知道我母亲回来的? 百里冥彦道:我找到这里全凭运气,而且我并不知道你母亲回来了。 林晃急了:那你为何 只是一种感觉百里冥彦咂咂嘴,嚼碎一片不慎喝进嘴巴的茶叶杆道:我感觉若是去而复返定会有所收获,所以你打算把千羽寒那一夜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了么? 闻言,林晃反倒疑惑了,不解道:千我是说千少侠没有告诉你? 百里冥彦眉毛一挑:你觉得他应该告诉我? 林晃更懵了,心道:你们都那种关系了,难道不是应该互通有无亲密无间么 显然百里冥彦并不知道林晃内心所想,始终露出疑惑的神情。此时林母提着一个重新煨过的汤婆子,进来就递给百里冥彦,让他暖手:小公子一路上冻坏了吧,快暖暖。动作语气十分熟稔,像是曾经做过很多次这样的事情。 恋耽美 >千言——鸣熙(76) 百里冥彦笑着接过,无意瞅到林晃的神情,那怨念深重的模样在一瞬间让百里冥彦体会到了被嫉妒的感觉。 林母在林晃身旁坐下,不等百里冥彦开口便径自道:小公子想问什么就问吧,我既然已经写了那封信,便也不怕你再问什么。 百里冥彦疑问:什么信? 林晃脱口道:这个他也没告诉你? 百里冥彦:千羽寒究竟瞒了他多少? 林晃继续道:那天夜里你晕过去之后,千少侠在我母亲给我的留言里发现了暗藏的一封信,那封信似乎是留给你的,不过内容我没看到,不清楚是什么。但看千少侠读信时的神情,就知道信中所言之事非同小可。 林母接口道:既然如此,就让老身来告诉公子一切吧。阿晃,你去厨房看看我的药煎好没有说罢竟然示意林晃出去。 林晃气不过,忍不住大着胆子瞪了一眼百里冥彦,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的退出去了。 见林晃离开,林母终于轻叹一声,看向百里冥彦露出些许慈爱怜惜的神情道:如果敬琬小姐还活着,看到你长这么大了一定会很开心吧 第116章 独孤敬琬 漫漫长夜,孤灯一盏。 百里冥彦与林母对坐桌前,林母是这样开口的:敬琬小姐一生勇敢善良,没伤害过什么人没犯过多少错,唯一一件错事就是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百里冥彦没有说话,只听林母一边叹气一边徐徐道:敬琬小姐是被家主大人救回来的,那时她才刚刚十岁。她刚来林家的时候身受重伤,家主大人竭尽全力救治终于在生死一线将小姐拉了回来,从此便收她做养女,我便是那会儿被安排在敬琬小姐身边照顾的 早在得知雁山林家四小姐可能就是自己生母的时候,百里冥彦就怀疑过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为什么同为林家血脉的林晃和千羽寒都拥有夜视能力,而他却丝毫没有?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让他的内心一直很怀疑自己生母是林家四小姐这件事情。 当然,在他心里还有一个不可言说的理由,他并不想和千羽寒成为表兄弟,千羽寒在他心目中只有一种角色,任何形式的沾亲带故都是他不乐意知道的。 此时林母终于说出了让他耿耿于怀的一点,他没有夜视能力的原因实在太简单了,简单到百里冥彦自己根本不会去想。 雁山林家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四小姐。千羽寒曾经这样说过。 千羽寒并没有说错,雁山林家的确没有所谓的四小姐,而百里冥彦的生母,林母口中的敬琬小姐并不是雁山林家四小姐林敬琬,因为她是林家主救回来的养女,根本就不姓林。 之后敬琬小姐就一直被养在雁山,从此过了六年。直到她十六岁的那个仲夏之夜,她遇到了那个改变她一生的人 透过摇曳的烛光,百里冥彦仿佛看到这样一位少女,她善良美丽,常常抱着一把琵琶坐在走廊尽头拨弄,从她指尖飘出的琴音时而婉转悠扬时而冷彻寂寥。明明那么腼腆胆怯,对不熟悉的家仆侍女说话都带着颤音,却在她十六岁家族宴请交流的仲夏之夜看中了一位少年。 人声鼎沸,觥筹交错,越过层层叠叠的人群,她走向那位意气风发的少年,怯生生的问他名字。少年低头瞥了一眼这位穿戴不俗的林家小姐,看出了情窦初开少女眼中的波澜,于是他礼貌一笑温声道:在下七绝山庄二公子,百里琛,敢问姑娘闺名? 少年眼中闪烁的熠熠星光让少女彻底沦陷了,至此她便对这位二公子芳心暗许。 后来,敬琬小姐偷偷告诉我她心悦一位少年郎,那是七绝山庄百里二公子。林母眼中露出悲戚,缓缓摇头道: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他是那样一个人,若我早知道绝对不会鼓励小姐,都怪我没有拦住她 百里冥彦伸出手安慰似的拍了拍妇人枯瘦颤抖的手,低声道:那不是你的错 林母抹了一把眼泪,继续道:一年后两人正式相恋,每每有名门世家的宴请交流小姐都会巴巴的求着家主大人带她去,只为了能够多看几眼自己爱慕的人。可如此不明不白的牵扯了三年,百里琛却一直没有求娶小姐的意思。我比小姐大几岁,怕小姐被人欺负了,就一直提醒催促小姐,不要受人蒙骗,敬琬小姐听从了我的话,在一次见面时终于对百里琛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可 林母的声音有些哽咽,她深吸了一口气,才道:那天下山后直到晚上小姐才回来,我在山门口等她一眼就发现了她哭红的双眼,她扑进我怀里呜咽道他他已经娶亲了,是端木家的大小姐,他们他们都已经有孩子了。那一刻我无比后悔没有在第一时间去告知家主,如果是家主大人他肯定知道这些事,那样早些劝小姐也不像几年后泥潭深陷难以自拔。 百里冥彦握紧的拳头骨节发白,像是用尽了力气才克制住情绪,他低垂着眸子,看不清表情。 意料之外的是几天后百里琛居然厚着脸皮带了聘礼来雁山求娶小姐,但你应该猜到了,他这是要纳小姐为妾。林母长叹一声:家主大人十分反对,僵持之下,小姐突然冲出去,亲口应下了这门亲事,为了让家主大人松口居然当着众人的面说他们已经私定终身了。 没有祝福,没有仪式,敬琬小姐只带着三小姐送的一小盒首饰作为嫁妆,嫁去了七绝山庄。我担心小姐,便强行跟着去当了陪嫁丫头七绝山庄的日子过得十分平淡无趣,为了避免与大夫人起冲突百里琛将我们安排在山庄西北角的院落里,差不多一个月来看一次小姐,三年后小姐怀孕生下了你。或许是因为替百里家增添男丁,百里琛十分高兴,允许小姐可以出庄探亲走动,之后小姐便常常带着你去沂水千家和三小姐相聚。 百里冥彦嘲讽的一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林母继续道:再后来,我就被小姐许配给了一户人家,离开了七绝山庄。我还以为就算百里琛已经不爱小姐了,至少会看在你的份上让她衣食无忧平安一生,只可惜我错了。 听到此处百里冥彦终于开口道:后来雁山林家究竟为何会被灭门?甚至连已经嫁入千家的三小姐都不放过? 林母浑浊的眸子缓缓垂下,眉头拧成一团,她道:因为我已经出嫁,所以之后的事情都是我后几年一点点打听来的,再结合我知道的一件事情做出的推测。 百里冥彦何等敏锐,立刻察觉了林母口中的一件事情定然是引发雁山林家被灭门的关键。 什么事情? 林母道:你可知你其实还有一位大伯,也就是你父亲百里琛的哥哥,他名叫百里韬。 百里冥彦点点头:略有耳闻。 林母道:从每次百里琛来看小姐时发的牢骚和抱怨可以听得出,其实一开始你爷爷也就是七绝山庄老庄主其实更属意百里韬继任庄主之位,但为什么后来百里琛成为了庄主呢? 百里冥彦微微皱眉,其实心中已经有了判断。原因无非有二:要么百里韬做了什么触及老庄主原则底线的事情,引得老庄主大怒或者对他失去了信任;要么是百里琛做了什么事情逼得老庄主不得不选他做少庄主。 林母却没有等百里冥彦回答,自顾自继续道:当年百里韬外出时曾被人暗杀袭击过,可那时的百里韬是少庄主有七绝保护,想要从七绝手中杀人绝非易事。百里韬被暗杀未遂,后不久雁山林家就被袭击,夫人被杀害了,夫人去世三天后雁山林家惨遭灭门。 所以说,当年雁山林家被灭门其实是分了两步,第一次只杀害了林夫人,第二次才一举灭了林家满门。百里冥彦忽然反问道:可是您只是一个外嫁的侍女,又是如何知道这其中关卡呢? 林母似乎早就猜到百里冥彦有此一问,坦然道:因为林夫人被杀之时,我恰好就在林家。林母眉间流露出淡淡的痛苦之色,回忆道:因为在那之前我照例去七绝山庄看望小姐,可那一次我无意中发现小姐居然被虐待了,手臂上脖子上到处都是鞭痕,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被我发现之后,小姐才哭着告诉我是百里琛,而且她的真实身份已经暴露了,百里琛逼着让她交出那些东西我实在担心小姐,便在离开七绝山庄后去了雁山,想求家主大人救救小姐 啪啦!百里冥彦手中的茶杯砰然被捏碎,他喘着粗气,许久才冷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道:既然百里琛虐待娘亲,有怎会轻易放你进入山庄? 林母道:其实我出嫁后返回山庄看望小姐都是偷偷买通了看门的侍从,那是山庄西北侧的小门,百里琛又不常去小姐的院落,所以完全不知道我出嫁后还来看望过小姐。 百里冥彦点点头,心里相信了六七分,这才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我娘的真实身份是什么?百里琛让她交出什么东西? 林母微微一顿,似乎心有余悸,双手交叠紧握也无法停止颤抖,良久才缓缓道:你娘敬琬小姐她全名叫做独孤敬琬,南蛮独孤。 百里冥彦脑袋轰隆一声巨响,霎时间大地倾覆天雷劈下,震得百里冥彦久久无法回神。 独孤独孤敬琬!让中原武林闻风丧胆的南蛮邪族独孤一族,他又岂会不知?! 独孤,是南蛮邪族的王权姓氏,而独孤一族,也是邪族的代表,中原武林的噩梦。 南蛮与北荒虽同为边境异族,可与北荒巫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不同,南蛮邪族与中原武林完全对立。当年中原武林五大名门连番遭祸,起初怀疑的也都是南蛮邪族,直到后来查清邪族完全没有入侵中原的痕迹怀疑才渐渐消淡,可也不乏有人继续怀疑。毕竟他们早些年在中原干下的屠戮名门、血洗世家的事不在少数。 居然是那个独孤! 电光火石之间,百里冥彦似乎抓住了什么。 那时百里琛本不被老庄主看重,拼命表现辅佐老庄主,终于让老庄主对他刮目相看。可若在此时被老庄主得知他娶了一位南蛮邪族独孤氏作为小妾,定会将他彻底冷落甚至赶出山庄,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四处宣扬七绝山庄因此成为武林公敌,也不无可能。 而百里韬曾被暗杀过,会不会就是因为他知道了这个秘密,并威胁了百里琛,所以在百里琛知道母亲身份之后就立刻派人去暗杀百里韬? 再往深一层想,知道母亲身份的人除了百里韬之外,林氏夫妇定然知晓,那后来林夫人先被暗杀,而后雁山林家被一夜灭门,会不会也是百里琛为了掩盖母亲的真实身份? 百里冥彦捂住眼睛,缓缓摇头。不,这太疯狂了,何况当年百里琛也只是山庄的二公子,绝无这么强大的势力可以在一夜之间灭了五大名门之一。可若说百里琛和当年那一切毫无关系,他已经不敢相信了 那后来呢百里冥彦抬起满是血丝的双眼看向林母,继续问道:雁山林家被灭门之后呢?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我母亲怎么样了? 再后来就是我听说的事情了林母道:雁山林家被灭后,沂水千家、巫山霍家、云汐端木乃至七绝山庄接连出事,可在外人看来七绝山庄只是丢失了一些身外之物,虽贵重但不至于见血。可实际上,七绝山庄也 林母话突然止住,不敢再说下去。 百里冥彦淡淡道:是我母亲,她在那时被杀害了吧 良久,林母轻轻点了点头。 灯芯只剩半寸,火光开始不稳,林母走后百里冥彦捧着早已冷透的汤婆子兀自呆坐在桌前。 炭火烧得很旺,可他却从未感受过比今夜更冷的夜晚。 若此时千羽寒在,他应当会直接灭了灯上床睡觉,毕竟千羽寒从来不会耗费时间精力在放任情绪崩溃这件事上,若是这样百里冥彦也就不得不去睡了。可此时,寒冬苦夜,桌前唯有残茶一杯,侧首看去,身旁并无那个他想要看到的人。 既然山不来,我便往山那边去。百里冥彦如此想着,悄然熄灭了灯。 第117章 关键 天色微芒,乌篷船宛如一把利刃割开被浓雾封锁的江面,缓缓往沂水对岸陵都小渡口驶去。 乌篷船北向南,迎着冬日呼啸的北风逆风而行,掌船之人年岁颇大,光阴在他坚毅的面庞上刻下岁月磨砺的痕迹,可他望向远方的目光却宛如鹰隼,似乎能穿透这诡谲江湖中的迷云浓雾直达人心。 他是楼云卷亲自招入水寒楼的镖师,被尊称一声黑三叔,在楼中一水儿小年轻中算是德高望重,也因为谨慎老成被楼云卷放在身边成为心腹,但凡遇到什么重要之事往往都是他出面摆平。尤其是楼云卷这两年脱身在家照顾幼弟,他更是隐隐成为分楼之中的直接掌权人。 这样的身份除非要事一般不会出面,可今日楼云卷却出乎意料的叫他去接一个人,还必须是亲自去。他不知道要接谁,可浸淫江湖已久的性格让他不会多嘴去问,便应承下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举目远眺隐隐约约在雾气氤氲的小渡口看见一个人。那人一袭黑袍迎风而立,也不知道等候了多久,一动不动宛如一尊万古不化的石雕,直到侧眼望见遥遥驶来的船只,才微微动了动身子转向船只驶来的方向。 天还未大亮,此时码头上除了那位迎风伫立的黑衣人别无其他,黑三叔在距离几十米的地方朝着那人做了个手势,半晌后那人举起手对着他凌空一,旋即确认了身份,划着船朝小渡口靠过去。在距离码头约莫有十米的时候,一阵北风忽然袭来,吹得黑三叔不由得闭了闭眼,等他睁开双眼的时候码头上站着的黑衣人居然不见了,紧接着脚下船板微微一沉,扭头时只来得及看见一抹黑影钻进了船舱。 黑三叔不由得暗暗心惊,他虽从武较晚但武功也不差,虽不敌楼云卷年少有为惊才绝艳,可也能在他面前过上几招。可方才这人,他只一眼就知道自己绝不是对手! 这位黑衣人究竟是谁? 黑三叔略微思索了下,未得出结论。没看清相貌身形,甚至不知年岁根本无从推测。罢了,送人渡江而已,想那么多做什么黑三叔自嘲的笑笑心道果然是越老越不中用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他一早就懂。 乌篷船没有靠岸直接掉头朝来时的方向驶去,只是他笑容未收,船舱忽然打开,半掩的舱门后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恋耽美 >千言——鸣熙(77) 那张脸虽略显憔悴,可依旧无法掩盖那人硬挺英俊的相貌,剑眉之下一双黑眸深邃晶亮,饶是眼下挂着两团熬夜之后的青黑,若是情窦初开的少女看了想必还是会沉沦在那双眼睛中无法自拔。 有酒么?那人说。 黑三叔愣了愣,旋即点头道:在舱里椅凳下,桌上还放了一些吃食,可以就着吃点。 多谢! 说罢那人便缩回去关了舱门,黑三叔回过头撑着船桨望向一望无际的江面,心脏忽然重重的跳了两下。 就在看清那人长相的瞬间,他终于知道了这个人是谁。黑老三摇了摇头责怪自己太迟钝,能让分楼主楼云卷如此重视、武功明显在楼云卷之上的人,除了顶上那位大人,还能有谁? 这江湖看来真是要改朝换代了啊! 得益于千机阁隐秘的地址和常年以来的保密措施,在七年前千羽寒出事之后,饶是武林同盟的人将郦洲翻了个底儿朝天也愣是没搜出千机阁的蛛丝马迹。就这样千机阁的一切布置轻到阁中的一草一木、重到千机阁黑白使百来人都在七年前那场劫难中完整存活了下来,且在暗中不断发展势力,直到千羽寒踏血归来,千机阁在辽沂城外全灭七绝山庄的营救大队,俘虏少庄主百里冥祁,千机阁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重现江湖。 早在清洗青莲帮之后,千羽寒就已经暗中布置,一方面严密监视七绝山庄、武林同盟的一举一动,一方面详细打探百里琛所在。在百里冥祁泄露了百里琛在巫山穹顶天池之后,就立刻派了浅诗诗潜入。 可就在四天前,也就是千羽寒与百里冥彦寻林母返回之后当天,他收到了阁中密报,告知他浅诗诗似乎暴露了。 左使极善伪装,一手运香更是炉火纯青,不可能这么轻易暴露 千机阁顶层阁楼中,四位戴面具的人分坐两侧,上位主坐上的人带着白色面具,一双弯曲的月牙双眼后透出锐光,面具右侧上绘制的红色纹路宛如一只火狐的半边脸,赫然是千机阁主,千羽寒。 他一手撑着脸颊一手把玩着桌上的夜光杯,微微一扬下巴示意方才说话的黑使主继续。 千机阁分黑白双使,所有白袍白面的白使负责阁中各类情报信息收集,贩卖各类江湖秘闻,是千机阁的主要经济来源;而所有黑袍黑面的黑使,则作为千机阁的刀,负责各种缘由之下的杀伐之事。原本千机阁白使的人数占绝对优势,可这些年为了囤积抗衡七绝山庄甚至武林同盟的力量,黑使逐年增加壮大,这让原本试图独立于江湖纷争之外、只是贩卖情报的千机阁蒙上了些许血色。 除此之外的千机阁左右使则是阁主的贴身密使,总管阁内所有事务,这些年来左使一直是浅诗诗,右使一直空缺直到千里出现才补上这个位置。 黑使主继续道:左使潜入巫山后,五天前都还发来消息称潜入很成功,怎会在次日凌晨出事?会不会是消息有误 绝无可能!对面的白使主坚决道:因为此去十分危险,我曾亲自与左使约定好,一昼夜内发两次信号示意安全,每间隔三日互通消息。可五天前那次她却只发了黒枭传信息,却在之后的一昼夜里没有发信号,极有可能是左使已经暴露,黒枭是百里老贼发的。 黑使主似乎十分不信任白使主,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信号如何发送? 白使知道黑使在怀疑什么,便道:是一种香,只要点燃便可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味,当嗅犬闻到之后便会狂吠不止。嗅犬安排在巫山山腰,绝不会被霍家的人发现,约定的燃香时间分别是寅时和亥时,这个时间点少有人走动,且此香人闻起来与普通熏香并无差异,也断然不会因为燃香而暴露。 听罢黑使主不再有异议,大家扭头都看向主坐上的人。 千面狐垂着头,因为面具看不到他的神情更猜不出他在想什么,少倾他忽然转而问道:辽沂那边情况如何? 白使主道:自青莲帮被灭后,除了七绝山庄的人在四处打探他们少庄主的踪迹外,百里琛和武林同盟其他各门派暂时都没有动静,只是 白使主罕见的欲言又止,千面狐微微抬头道:只是什么? 白使主道:只是有一个比较奇怪的现象 说来听听。他身旁同样戴着白色面具穿着白袍,将帽兜压得很低的人突然开口询问。 白使主独自来主阁,而这个白袍人一开始就坐在阁楼里,不知是何身份,正疑惑间忽然瞥到白袍人帽兜下面具额间的红色三途花纹,当即一凛。这人居然就是传说中的右使。 但说无妨。见白使主许久不答话,主坐上的千羽寒也有些疑惑,便开口催促道。 白使主猛然回过神来,定了定神继续道:七殇楼的人似乎在四处打听我们的事情,虽然做的极为隐秘可依旧暴露了,他们似乎是想知道千机阁真实所在。 话音刚落,左使和对面的另一位带着面具的白衣人齐齐看向主坐上的千羽寒,就算是带着面具,白使主都能感觉到空气里突然生出的诡异气氛。于是咳嗽了两声继续道:其实打听我们倒也不奇怪,只是还有一帮人在暗中打听七殇楼,不知意欲何为 这一语未毕,原本空气里诡异的气氛陡然降温变成难以言喻的压抑冰冷,白使主猛地顿住,抬眼就看到主坐上千面狐突然坐直了身子。白使主扭头看向对面黑使主,只见黑使主似乎更加不明所以,带着面具似乎都能看到他面具下的一脸疑惑。 阁主阁主?半晌无声,白使主忍不住试探的提醒了一声。 千面狐身子动了动,旋即对白使主吩咐道:继续盯紧辽沂动向,无论哪是哪路人在打听七殇楼,一经查出立刻汇报我;吩咐巫山的人时刻保持对穹顶天宫的监视。 说完,他转向黑使主道:看好百里冥祁,好生照料,留着他的命自有用处;再者安排一拨人一个时辰后在七里亭会合,随我出发去巫山。 白使主、黑使主:是! 等两位使主都离开后,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千里终于忍不住扯掉了身上的白袍面具,深深吸了一口气:可憋死我了!干嘛老要戴着面具,现在江湖谁不知道师兄你就是千机阁主千面狐 没等千羽寒说话,对面的车非寂抬手取下面具道:可就算知道大多数人也没见过你师兄的真容,戴着面具是千面狐,去掉面具换个名字还不是可以去花街柳市招摇撞骗。 千里瞬间就被说服,露出一副好有道理的表情。只听车非寂继续道:何况戴着那张面具的人就是千面狐,改日你师兄想告老还乡了,换成你戴这面具,你不也就是千面狐了? 千里一愣,显然没想到这茬,当即连连摆手道:不不不,师兄还正年轻力壮的,哪里轮得到我来 话没说完抬头就看见主坐上千羽寒已经脱下面具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千里话音一滞仿佛生生吞了个熟鸡蛋,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不是吧,大师兄 那都是后话了千羽寒缓缓起身走到窗户边,啪的推开窗。霎时间寒风灌入,夹带着破碎的枯叶飘入屋内,迎着冷风他缓缓皱起眉头似是喃喃自语般疑惑道:到底是谁在查探七殇楼? 千里立刻恢复正经,凝眉道:既然白使没说是谁那就说明这帮人藏得很深,应该不是七绝山庄。况且百里琛从七殇楼建立起就一直派人严密监视,可以说对七殇楼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何须这般鬼鬼祟祟的打听。 车非寂点点头:有道理,既然不是百里老贼,那还能是谁?他们在这个节骨眼上打探七殇楼有何目的? 良久,千羽寒重新关上窗户,转身走过来道:这一次我和冥彦出去调查当年雁山林家的事情,终于让我抓住了某些关键。 车非寂心脏一紧,隐隐察觉千羽寒接下来要说的话和十七年前五大名门连番遭祸之事有关。 果然,千羽寒继续道:若我没有猜错,当年五大名门的事情十有七八与百里琛有关。 车非寂立刻反驳道:可那时百里琛才二十多岁,连七绝山庄少庄主都不是,哪儿来的能耐一夕之间灭了五大名门之一的雁山林家? 这就是我要说的关键了。只见千羽寒目光一凛,正色道:我怀疑百里琛有一位藏在暗处的盟友,此人在江湖上的地位势力不容小觑,弱则是武学世家名门大派的副门主以上,强则是五大名门家主之一! 第118章 巫山风云(一) 车非寂立刻抓住了要点,道:你的意思是这位盟友在暗中打听七殇楼?可既然是盟友,直接去问百里琛即可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千羽寒脸色不太好看,轻叹一声道:这就是我担心的另外一件事情。百里琛监视七殇楼,再怎么样那都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不会下死手。而他的这位盟友,不愿意直接去询问百里琛而是暗中打探,则说明他想对七殇楼做的事情一定不会被百里琛允许,甚至会遭到反对 千里顿时瞪大了眼睛,紧张道:难道,那个所谓的盟友想对冥彦哥不利?! 千羽寒眉头紧蹙:暂时还不清楚所以让白使先观察,一旦出现什么动静,千里你可以行便宜之权,务必要保下七殇楼。 那肯定的,冥彦哥那么好,我怎么可能千里忽然意识到什么,话音卡在喉咙里,怔了怔道:为什么是我,大师兄你呢? 千羽寒转身去端桌上的茶,低声道:我马上启程去巫山,怕没有功夫顾全这边。 千里到底是个半大的孩子,嘻嘻一笑道:那不用怕,身为师弟为师兄分忧解难是理所应当,我会好好照全嫂子的。 噗千羽寒刚喝了一口茶险些喷出来,半晌之前还冰封的面容忽然笑开,道:什么嫂子,瞎说什么呢! 千里却十分认真的摸了摸脑袋道:你虽然是我师兄,但经历了这么多大风大浪我早就把你当成亲兄长了,兄长的爱侣可不就是嫂子么。 千羽寒:爱侣 千里:哦不,是侠侣 千羽寒:嫂子? 千里愣了愣神,忽然长大了嘴巴,恍然大悟道: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哎呀,师兄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太高大了,一时没反应过来,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千羽寒:这混小子瞎说什么呢,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还没等千羽寒转过这个弯儿来,忽然就听千里低声嚅嗫道:原来师兄是下面的那个,啊!形象崩塌啊 千羽寒原地石化。 车非寂在一旁看戏,忽然听到千里口中蹦出这么石破天惊的一语,没忍住刚喝到嘴里的茶尽数喷出来:咳咳咳你这小屁孩儿,哪儿学来的这么多弯弯绕绕? 一提起这茬,千里居然一脸兴奋,激动道:是轻湘师姐告诉我的,她还和我说了很多,哦对,她还给了我一册画本,还没来得及看 烧了。 什么?千里一愣。 只见千羽寒面目僵硬重复道:立刻烧了。千羽寒心道,莫轻湘那混东西已经嫁人就罢了,可千万不能让她污染了千里,千家还指望他这一根传宗接代呢。 现在就去! 听千羽寒突然板起脸一声呵斥,千里吓得一个激灵,立刻一溜烟跑下楼去了。 等咚咚咚的脚步声彻底消弭,车非寂才笑着摇了摇头,垂眸喝下一口清茶,再抬起眼睛的时候目光里已经全然没有了笑意,他凝视着千羽寒定定道:你去巫山意欲何为? 千羽寒神情却反而松弛下来,他伸了个懒腰温吞道:想办法救诗诗。 车非寂眼神晶亮,追问:还有呢? 千羽寒偏头一笑,无奈道:果然逃不过你的眼睛。 车非寂:我看到谷上清手里那把剑了,那是霍云起的无痕。 千羽寒索性承认:不错,是无痕,我此去巫山一方面也是为了找霍云起。 车非寂似乎出离的愤怒,只不过他在努力压制着:就因为一把剑你就觉得霍云起还活着?当年他可是被沉鱼刀刺穿胸膛的 我知道!千羽寒蓦然打断,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毒蝎曾说过霍云起还活着,而且就在巫山穹顶天池 车非寂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一个被逼至绝境的小人为了求活而说的话你也信?! 我本来不信!千羽寒咬咬牙,抬起通红的眸子看向车非寂:可偏偏无痕剑出现了,而且我和那个人交手了,虽然功法招式完全不同,可那种熟悉的感觉实在让我无法忽略!所以,是真是假我要亲自去看看。云起他我欠他一条命啊! 车非寂呼吸一滞,再也无法反驳。 激烈碰撞的空气渐渐凝滞,半晌之后千羽寒淡淡道:我有事先去找容舒了。说罢提步便走。 车非寂忽然低声问道:那冥彦怎么办? 千羽寒脚步微微一滞,但只是片刻,车非寂回头去看的是时候只瞥见一抹冷静疏离的白色背影。 百里冥彦抵达辽沂的时候,身体意外的不适应。临近年关,辽沂城里四处都充斥着几乎能刺穿耳膜的嘈杂噪音:小贩们的叫卖声、小孩讨要糖葫芦的撒娇声、乞丐四处拦人的要饭声、江湖客豪爽的大笑声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灌入耳朵,令百里冥彦心烦意乱,处理楼内事务的效率几乎为零。 两天内他迅速整理了这段时间楼内挤压的事务,上官哲手臂受伤,之前还中了镇魂香,需要静养一段时间,百里冥彦也不好开口叫他帮忙只得亲力亲为。终于在咬着牙忍着噪音看完最后份押镖清单后,常常出了一口气,恰在此时敲门声传来,门外的人似乎就在等着这一刻。 百里冥彦掐了掐眉心,抬声道:进来。 恋耽美 >千言——鸣熙(78) 谷上清晃晃悠悠进来,手里居然还端着一份茶点。 百里冥彦仿佛跟见了鬼似的,眉头比方才皱得更甚,疑惑道:你这是被爱情滋润过度了吧,居然给我送茶点?! 嘿!你这小子,说得好像我之前一直在虐待你一样。 可不就是吗。 谷上清放下茶点,抬起手就朝百里冥彦扇过去:把你在黄泉谷喝的那八坛天子醉给老子吐出来! 百里冥彦抬手挡下,瘪嘴道:那不是特殊情况嘛 闻言谷上清一挑眉:喔?那现在呢,现在不是被甩了的情况? 要不是看在那八坛天子醉的份儿上百里冥彦真想把手边的茶点按在谷上清脸上,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了,咬了一大口点心道:你可真哪壶不开提哪壶。 见百里冥彦这吃得香喝的好还有力气怼人的样子,谷上清反倒奇了,他试探道:这一次你不要死要活了?不失魂落魄了? 百里冥彦道:这次不一样。 谷上清:怎么不一样?还不是一模一样的不告而别。 百里冥彦一挑眉:这次他是有急事,来不及告诉我。 嘁谷上清白眼一翻,毫不留情道:但来得及给你下药。 百里冥彦一顿,旋即吞下最后一口点心起身似乎准备出门,谷上清忙道:你去哪里? 百里冥彦却碰的推开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冷冷道:如果你是为一大早来给我找不痛快,那么你可以滚出去了! 见状,谷上清就知道自己玩笑开得有点过了,忙笑嘻嘻道:开玩笑开玩笑,你别这么认真,我就是想劝劝你,你看这么三翻四次的追过去千羽寒都这般回应,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不要吊死在这棵歪脖子树上? 闻言,百里冥彦猛地转身,面色如霜,压抑着胸腔的气息怒道:谷上清,你怎么回事?!你和萧憬分离近十年,你可以把他的命门告诉我叫我小心提防,可萧憬有哪怕一次做过对你不利的事情吗?!侠侣对你来说是不是走了一个还可以有下一个,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谷上清当即一愣,他不知道百里冥彦为何突然间生这么大气,半晌才回过神来,皱眉道:大清早的你发什么疯,我就只是说说 百里冥彦却充耳不闻,嗤笑一声道:你可以抛弃伴侣,但我不行,认定了一个人我就是一辈子! 谷上清突然喝止道:别说了! 这一大早的吵什么呢,肝火这么旺盛?楼云卷掏着耳朵从院门里跨进来:隔着园子就听见你俩吵吵了。 百里冥彦不想再和谷上清说什么,他抬脚走出门对楼云卷道:存单我都批完了,该走的镖可以走了,镖款没清的提刀去要,至于要人命的都推了,年底不接血镖,积德。 楼云卷一拍手:好嘞! 说完百里冥彦提步就走,楼云卷连忙凑上去拦下道:等等等等还有一件事儿 百里冥彦猛地扭头:千机阁的真实地址查到了? 不是楼云卷忽然低声在百里冥彦耳畔低语了几句。 百里冥彦愣了愣,旋即道:继续盯着。 楼云卷道:是。 时值正午,辽沂街道熙熙攘攘车水马龙,一名身着白色校服手提白鞘窄刀的少年低着头匆匆忙忙穿过繁华街市往东街而去。 如果仔细看的话这位少年穿的校服十分考究,紫绸滚边浪花暗纹,领口翻开绣着一朵祥云,裁剪款式十分衬人,显然是某个名门大派的统一校服。只可惜少年长相平庸,步伐飘忽,习武之人一看便知基本功不扎实,多半是刚入门派不久。 少年走到东街尽头,快步转进一条巷子里,刚拐进巷子便看到一位身着褐色棉布长衫的青年,穿着打扮像是小铺老板,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市井之气,与少年一身出尘脱俗白袍形成鲜明对比。 少年见到青年,十分高兴的迎上去道:师兄,东西我都带来了 闭嘴!少年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青年皱着眉头十分警惕的朝巷子口瞄了一眼,低声呵斥道:谁让你穿校服进城的?! 少年一愣,似乎没想明白师兄为什么突然生气,他只是来送个东西而已,况且他正式入门没多久,前些天校服刚做好发下来喜欢得紧,便迫不及待穿上想来给最敬爱的师兄看看。 见半晌少年没说话,青年一把抢过少年手中的包袱,低声道:东西我收到了,你赶紧回去吧! 师兄 青年不耐烦道:赶紧回去,我还有要事就不送你了。说罢便头也不回的快步走出巷子离开了。 少年愣在原地,直到青年的背影消失在巷尾,才抬手揉了揉眼睛,握紧了剑扭头离开了。 少倾,他们方才交接的巷子的一座矮屋顶上,一名黑袍黑面具的人悄然跳下稳稳落在巷子里,转瞬消失在巷子深处的阴影里。而同一时间,巷口买萝卜的农夫压了压斗笠缓缓起身,挑着三七两根萝卜快步离开了。 第119章 巫山风云(二) 确定没看错?百里冥彦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 华灯初上,街市熙攘,人群簇拥着往辽沂城南走去,那里有辽沂最负盛名的一条风月街,此时正是开门迎客的时候。楼云卷与百里冥彦并肩逆流而行,走得稍显艰难,楼云卷手里的冰糖葫芦好几次险些被挤掉。 楼云卷囫囵吞下一颗糖葫芦嘟囔道:不可能,我的人怎么可能看错,眼睛都贼亮堂,何况那云汐端木家的校服那么妖娆,怎么可能看错嘛 百里冥彦对楼云卷的措辞习以为常,抱臂摸了摸下巴道:那以你那亮堂的眼睛来看,你觉得云汐端木的人何为要打探我们? 楼云卷吞下最后一颗糖葫芦,舔了舔嘴巴,这才语调清晰道: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想想你之前是不是得罪过端木家的人。 百里冥彦摇摇头,甚至不用思索就脱口而出:不曾有。 云汐地处沂水最下游的东南边,去辽沂要横跨沂水,就算是南边分楼也是建在陵都,距离云汐也有一段距离。且七殇楼走镖多在中原腹地,百里冥彦的记忆里几乎从没和云汐端木打过什么交道,唯一和端木家的交集或许就是七年前与那位神算子结下的孽缘,可如果是端木玲珑似乎也不需要这样鬼鬼祟祟的打听 楼云卷皱着眉,喃喃道:这就奇了怪了 一语未毕,他忽然被百里冥彦拉着原地转了身,顺着汇入人流。楼云卷登时想要挣脱,大叫道:你你你你这是干嘛!这个方向是去风月街! 百里冥彦嘴角一勾缓缓道:就是去风月街。 楼云卷更急了:等等等我不去,我去不了,我有恐女症!见不得女人一个接一个往上扑真的,去不了其中言语之恳切,表情之真挚,一双漆黑的眼睛水灵灵的,几乎要流下泪来。 百里冥彦抬手揽住他的肩膀,低声道:没叫你去见女人,我们是去香雪阁。 楼云卷:??? 楼云卷几乎是被人流硬推着挤进了这条并不算宽敞的街道,方一踏入就被扑鼻而来的香味险些熏晕。 嘿这味儿!楼云卷捏着鼻子,被百里冥彦拽着踉踉跄跄往里面挤。 又是熏人又是各种胭脂媚眼四处乱飘,楼云卷只好捏着鼻子眯着眼强忍住从胸膛里涌出的恶心之感。 终于百里冥彦停住了脚步,松开了拽着楼云卷的手:到了。只听百里冥彦低笑了两声接着道:松开鼻子吧,小心憋死了。 楼云卷松开鼻子,大口喘息起来,意料之外的居然没有再闻到那股刺鼻的香水脂粉味,反而弥漫这一股淡淡的乌木沉香,若仔细轻嗅还能闻到些许冬梅清冽的味道。他抬起头,只见阁楼朱红牌匾上笔锋遒劲的写着三个大字香雪阁。 还没等他多看两眼百里冥彦就已经提步走了进去,他应对这种场合毫无经验连忙跟上。 这阁楼内装修不可谓不精巧,少了许多风月之地的庸俗多了几分文人墨客的雅致,加上没有那股刺鼻的味道楼云卷顿时感觉舒坦了不少,可神志一回笼,便立刻发现了这里的不同:这四处走动的居然全都是男子! 楼楼主啊,这这里怎么都是男的?楼云卷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瞪大了眼看向百里冥彦,仿佛眼前这个出生入死多年的楼主从未相识。 百里冥彦波澜不惊道:因为这里经营的是男倌。 楼云卷疑惑:可方才随我们进来的客人也都是男的。 百里冥彦几乎要对这位没见过世面的傻子翻白眼了,他低咳了一声道:你没听说过分桃之爱断袖之癖吗? 仿佛平地惊雷炸起,楼云卷被炸得耳朵嗡鸣久久无法回神,显然幼小的心灵受到了重创。楼云卷虽粗线条,但也算是机敏之人,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若还是不明白那就是真的傻了。电光火石之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瞬间激动起来:你你难道你对千羽寒不是师徒之情!而是而是 百里冥彦平淡打断:没错,就是你想得那样 楼云卷:上清前辈知道吗?他会打死你的吧 百里冥彦挑了挑眉道:知道,他也是。 楼云卷:感觉自己的世界瞬间天崩地裂。 百里冥彦不想和他再多费口舌,恰好一位小倌儿迎了上来,楼云卷连忙躲在百里冥彦身后,生怕人家上来把他生吞活剥了,只听小倌低声道:两位客官可是来找相熟的公子? 百里冥彦从容道:我们来见香雪海。 小倌儿一听,刚想说什么百里冥彦却从钱袋中掏出两锭银子递了过去。小倌放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连忙笑道:请随我来。 楼云卷眼珠几乎要脱框而出,跟在后面小声嘟囔道:楼主啊,看这个头少说也得有一百两了吧,这个香雪海派头这么大? 百里冥彦不以为意道:这只是引路费,若真要包下他一晚别说一百两,五百了恐怕都得排着队看人家心情。 楼云卷忙闭嘴不说话了。 小倌儿将两人带到顶楼某雅间前,轻轻敲了敲门低声道:雪海,有客人找。 半晌,里面传来一声懒懒的声音:说了,今天不见客。 小倌儿一脸抱歉的看向百里冥彦,百里冥彦挥挥手道:你先下去吧,我来和他说。 待小倌儿走远,百里冥彦居然直接推门闯了进去,听到响动香雪海走出来愠怒道:说了今天不见 楼云卷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男子,他小时候在武林大会的擂台上遥遥见过千羽寒一次,如果说武林公认的第一美男子千羽寒是那种充满攻击性举世无双的惊艳之美,那么眼前这位便是柔情似水内敛温柔的淡雅之美。形容千羽寒可以用俊美、惊心动魄,可楼云卷在看到眼前这位男子时脑海里第一个蹦出来的词却是漂亮。 男子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青衫,头发披散不施粉黛,姿态懒散,因为被打扰眉间还夹杂着一丝厌烦,正如他所说今天确实不准备见客。 看到百里冥彦,香雪海微微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你是来找阁主的吧。 百里冥彦抱手道:劳烦引见。 香雪海轻叹一声,转身走进内阁,再出来的时候那一头如瀑青丝已经束了起来,随意披了件月白外衫,淡淡道:随我来吧。 走下主阁,穿过后花园,少顷一座小竹屋出现在视线中,明明地处辽沂闹市,可这座小竹屋却显出几分遗世独立之态。香雪阁才走上阶,里面就传来一个声音:进来吧。 推门而入,只见长桌边端坐着一位男子,对襟素服,头发以玉簪束起,胸前挂着七枚铜钱,举着一盅茶悠然看向来人。而他对面的两个座位上居然已经斟好了茶,似乎早就知道要来客。 香雪海没有进门,而是直接退下离开了。楼云卷扭头想再看一眼,没想到只是转头的功夫那抹白色的影子就已经消失在了夜色里。 百里冥彦也不客气,直接走过去坐在端木玲珑对面,将弦月啪的拍在桌面上,仰头喝了一口茶,这才道:好久不见,端木玲珑。 楼云卷:!!!说好的不认识端木家的人呢? 端木玲珑嘴角噙着笑,低头细抿清茶,良久才不急不缓道:百里楼主此番找我又所谓何事? 百里冥彦很想问这七年千羽寒是怎么过来的,是不是真的是你救了他?你究竟想让他做什么?可他知道这些问题就算开口问了,端木玲珑也不会回答,只得握紧了拳头沉声道:云汐端木的人为何打探我? 端木玲珑:不,他们打探的是七殇楼。 百里冥彦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追问:他们为何打探七殇楼? 端木玲珑莞尔一笑,反问:我为何要告诉你? 百里冥彦早有准备,轻轻放下茶盅笑道:方才我在大厅里看见你们端木家那位三公子,似乎是叫端木丰?现在就让楼云卷去把他喊过来,你们堂兄弟团聚团聚? 端木玲珑笑容一僵,少倾摇了摇头,无奈道:百里楼主几月不见,你真是心思灵巧了许多。 百里冥彦道:不及端木阁主。 好吧端木玲珑放下只喝了一口的茶盅,霍然起身,从袖间抽出一块丝帕展开轻轻擦了擦嘴唇,随手一扔,丝帕缓缓落在茶杯上,恰好将茶杯完全盖住。只听他缓缓道:我只能告诉你,他们或许未来会对你不利,劝你先下手为强。 北风冷峭,吹散夜幕上的几片薄云,银月久违的露出了真容,光辉掩去四周星点,独挂当空。 恋耽美 >千言——鸣熙(79) 百里冥彦和楼云卷从香雪阁出来的时候熙熙攘攘的街道早已人流散去,灯火阑珊。百里冥彦脸色微沉,楼云卷在一旁不明所以,心有万般疑惑却在看到百里冥彦仿佛送葬般的神情时又生生忍住了,一直到返回熙园关好大门百里冥彦才缓下脚步,扭头对楼云卷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楼云卷得了应允,连忙道:这传说中的神算子到底想说什么?叫我们先下手为强?可我们连对方想做什么都不清楚,难道要贸贸然去云汐把人家的老巢端了?端木家和我们无冤无仇的何况,就算是想端了老巢我们也没那个实力和端木家硬碰硬啊 百里冥彦:你可注意到最后神算子所说的话,他说他们未来会对我不利,为何将端木家称呼为他们?还有他故意用绣有七的丝帕盖住茶杯是何用意? 楼云卷一头雾水:那个丝帕上有绣纹吗? 百里冥彦点点头:有,那是用短针绣的暗纹。 楼云卷:七是不是代表我们七殇楼? 百里冥彦却摇摇头道:恰恰相反,我觉得他意在暗示七绝山庄。 两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到了百里冥彦批阅镖单的书房,意外的是此时书房的烛火居然还亮着,下一刻谷上清推开门,神情淡淡的望着他们道:等你们多时了。 百里冥彦神情无恙,提步而入,没想到不仅是谷上清,连上官哲也在。百里冥彦一挑眉,心知这二人定然是知道他们今天去了香雪阁。 百里冥彦看着谷上清忽然抱拳道:对不起,今早是我失言了。 紧跟着进来的楼云卷看到这一幕忙后退几步,旋即扭头看向谷上清。只见谷上清一愣,旋即唇角一勾抬手揽住百里冥彦的肩膀大笑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不愧是我谷上清看中的人。 楼云卷在香雪阁受到的冲击还未来得及消化,此时又听到看中的人四个字,顿时原地爆炸,脑海中轰轰作响。难道上清前辈看上了楼主,楼主又心系千羽寒这都是什么三流做作桥段啊! 楼云卷在角落里独自感受天地崩塌,谷上清和百里冥彦沉浸在自家人吵架早上吵晚上和的和睦气氛里,上官哲坐在桌边抿茶含笑,似乎一切都是那么和谐融洽。 四人一盏茶下肚,谷上清开门见山道:怎样?夜访香雪阁有什么收获,可千万别告诉我你俩是去听曲儿看倌儿的。 百里冥彦三言两语叙述了他们去寻端木玲珑的前后经过。 所以说,端木玲珑用带有七字绣纹的丝帕遮盖茶杯是在暗示某些意思。谷上清摸着下巴道:七应该指的是七绝山庄,茶杯是端木玲珑的,很大程度意指端木家,那么丝帕盖住茶杯 一叶障目。上官哲如此总结道。 百里冥彦点点头:不错,我们只看到了表面的丝帕而未注意到丝帕之下的茶杯。一直以来我们太过关注七绝山庄和百里琛,完全忽略了其他各世家。若真如端木玲珑所暗示的,七绝山庄已经和云汐端木结盟,那十七年前的雁山林家灭门之事或许就能解释了 谷上清道:冥彦,你真的认为十七年前五大名门的血灾是百里琛暗中操作? 百里冥彦垂下头,闭眼揉了揉眉心轻叹道:我不知道可关于我生母的事情,我没办法假装不知。 百里冥彦未做过人夫人父,不知道一位父亲对妻儿的爱和责任是否可以大过自身利益可显然,从结果来看百里琛为了夺取庄主之位的确可以不顾一切。 楼云卷听得云里雾里,可他只关心一个问题: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百里冥彦:归根结的还是七绝山庄,所有源头都指向百里琛,那我们便去寻他。躲了七年了,也该见见面了。 上官哲:如何寻? 百里冥彦道:跟着想寻他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想在年前完结,不知道来不来得及,20世纪10年代的最后一段时间加油呀!!! 第120章 巫山风云(三) 似乎真的当一个人下定了决心,连上苍都会帮他。 翌日,百里冥彦就接到了郦洲传来的消息称疑似千机阁的黑使约莫七八人往东北方向去了,看样子似乎是要去巫山。 你要跟去吗?谷上清问。 嗯,去。百里冥彦答。 谷上清叹道:真是个痴情的人儿! 百里冥彦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丝苦笑。 其实此去都是我的私事,你真的要和我一起吗? 谷上清亦笑道:辽沂这边有阿哲打理就行,我喊上云卷陪你一道去,你一人去我不放心我也将萧憬留在辽沂了,我知道你还未完全相信他。 百里冥彦点点头,戏谑道:你这话说的仿佛一位年迈的老父亲。 谷上清立刻假装佝偻这腰咳嗽了两声沧桑道:可不是嘛,人说养儿防老,你这是让我操碎了心咳咳 行了行了。百里冥彦伸手拉起谷上清正色道:多谢! 谷上清摆摆手扭头回房间收拾东西去了,半个时辰后三人骑马离开了辽沂城。 一路快马加鞭,两日后三人抵达巫山境内,在山脚下的镇子里落了脚,打算休息一夜再出发上山。 镇子不大,全镇就只有两家客栈,镇口一家镇尾一家,三人选了距离山道最近的镇尾客栈,各自要了一间上房,然后聚在谷上清的屋子里吃晚饭,一口菜还未下肚突然听到楼下传来几人的争论声,仔细听来似乎是客栈房间不够,老板在解释什么。 临近年关,这个时间出来住客栈的人并不多,几乎不可能存在客栈房间不够用的情况,方才他们来的时候客栈里就只有一位旅人,而这客栈少说也有十来间客房,除却这四间,最少也有七八间,除非 百里冥彦忽然想到什么,放下筷子压低声音道:会不会是千机阁的人? 谷上清显然也想通了其中缘由,道:有可能,他们比我们早出发一天,但郦洲距离巫山较远,若说在此地碰上也不无可能。 说罢,谷上清站起来悄然推开门轻手轻脚贴墙走了出去,片刻之后返回小心翼翼关上门才低声道:一共八个人,全员易容,应该是千机阁的人无疑,也真是巧了。 百里冥彦道:你看了一眼就能确定是易容? 谷上清没好气道:你不能因为失手一次就否定我的能力,再怎么说我的易容术在江湖上都是数一数二的,千羽寒那小子的手艺也是跟我学的。外面那几个人都是一次性成膜面皮,粗糙得很,这要是我再看不出来那就甭在江湖上混了。 百里冥彦点点头,继续问道:他们在说什么? 谷上清:似乎是少了一间房,老板说屋子很大劝他们两人合住一间,可没人愿意我看啊,待会儿他们可能就要去另一家客栈了。 百里冥彦听罢,若有所思道:你易容最快需要多久? 谷上清道:一盏茶吧。 百里冥彦道:那你下去告诉他们愿意让出一间房来,让他们就住在这里。 谷上清微微一愣,旋即露出不解的表情道:千羽寒不认识的人这里不有一个现成的么,还要我易容做什么?说罢将目光投向正狼吞虎咽吃包子的楼云卷。 楼云卷一脸懵懂: 片刻之后楼云卷不负所托光荣完成了使命,但他完成使命的代价就是不得不和谷上清同住一间屋子。 楼云卷:楼主,我能和你住吗?真的我怕这酒鬼半夜撒疯,对我做什么,楼主啊我还是个纯情少男啊。 谷上清端着酒壶仰头灌下最后一口酒,呵斥道:童子鸡就童子鸡,还什么纯情少男矫情! 楼云卷简直要哭了:楼主,你看他 可百里冥彦只是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表示同情,然后便面无表情提了包袱和剑退出房间离开了,还十分贴心的关上了房门。 旅途劳顿,酒足饭饱,百里冥彦一回屋子,简单洗漱后便倒头睡下了。可饶是困乏至极却依旧辗转难眠,好不容易睡着却又噩梦连连,半夜突然惊醒。 百里冥彦按着狂跳的心脏,喘着气,中衣已经被冷汗浸湿了黏答答的粘在身上,他揉了揉眉心,控制住不要再去回想梦中千羽寒浑身是血躺在生死崖下的情景,缓缓起身从包袱里拿出干爽的中衣换上,等换好重新坐在床上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一声不易察觉的脚步声。 万籁俱寂的夜里,平日里几乎不会被听到的细小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百里冥彦心念电转迅速穿好衣服贴着门板细细聆听起来,片刻之后他听到一声清晰的关门声。 来不及叫醒谷上清和楼云卷,百里冥彦提了弦月就推门出去了,快步下楼后果然看见客栈大门的门闩已经被取下,显然方才是有人出去了。他不再犹豫,推门出去,扭头便看到一抹黑影窜过街尾。 寒风擦着耳廓刮过,在耳际留下一抹微红。百里冥彦坠在黑衣人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遥遥看去约莫只有三个人,一路飞奔往巫山山道而去。 巫山偏北,这个季节山上的树叶全部都落光了只留下光秃秃的枝丫,没有葱茏树叶的掩护百里冥彦不敢跟太紧,万幸的是前面三人上山之后速度就慢了下来,他保持这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一直跟到山腰前面三人忽然就停了下来。 隔着夜色看不清他们的动作更听不见声音,片刻之后只见另外两人朝山腰西侧而去,剩下一人继续顺着山路一路往上。 百里冥彦略作思考便提步跟上了继续前进的人,而在与两人分道扬镳之后前进之人的速度骤然加快,百里冥彦全力紧跟才不至于跟丢。直到霍家防界附近才稍作减速,绕路避开了巡逻的守卫,看样子那人对霍家的布防十分清楚。 百里冥彦跟着他长驱直入,直到穹顶天池附近才停住。 玉盘高挂,冷照千山。银辉从天幕倾泻而下,为穹顶天池镀上一层亮银。 这是百里冥彦头一次进入巫山霍家地界,头一次看到称得上天下第一奇景的穹顶天池。可他此时却无心欣赏这人间奇景,光是屏住呼吸躲在山石之后不出声就已经费了他大半心力。 此时此刻,就在这山石背后,银光泛滥的天池旁边居然坐着一排人,这些人腰背挺直似在打坐,冬夜温度极低,可他们却都裸露的上身,皮肤呈现出与正常人完全不同的青黑色,筋脉血管全部突出宛如藤蔓攀在身上最后汇入心脏的位置,如若仔细看去则会发现心脏之处微微起伏的蚕蛹状凸起像极了血咒灵蛊。 一眼看去约莫有八个人,其中居然有几个熟面孔,而早已在七年前就应该生死魂消的霍家大少爷霍云起赫然在列!不仅如此,同样在七年前沧云台一事后就淡出江湖的独行侠冷清桀前辈居然也在其中!剩余几人,百里冥彦就算叫不出名字,但也绝对是江湖上排的上号的高手,曾在武林大会上崭露头角的人物。 百里冥彦心头巨震,毒蝎说的居然是真的!霍云起真的没死,也的确如他所说在穹顶天池,可这些人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个谷上清口中被笛音控制与千羽寒交手的人是不是霍云起?是不是这些人都可以被笛音控制? 光凭遥遥一看的确看不出真实情况,百里冥彦深吸一口气再次探出头去,却见那黑衣人居然已经走了上去,一个一个探鼻息摸脉搏。而当黑衣人脱下面具的时候,他瞳孔骤然紧缩,居然让他赌对了,真的是千羽寒! 几乎在同时,眼前林子里忽然闪过一抹黑影,百里冥彦来不及多想立刻冲出去拽住千羽寒将他扑倒在一排打坐人的背后,一手捂住嘴巴一手环住腰锁紧双臂,千羽寒刚想挣扎,百里冥彦便贴着耳朵低声呵斥道:别动! 他们二人紧贴着天池边缘,只要稍一翻身就会掉进冰冷的池水中。 片刻之后清晰的脚步声响起,来人似乎没有发现异常,踩着池边的碎石一步一步靠近,百里冥彦前胸紧贴着千羽寒的后背,剧烈的心跳几乎要穿透胸膛,只要再靠近一步,再靠近一步来人便能越过遮挡他们的人排发现他们了。 但脚步声却在即将发现他们的前一秒停住了,之后的几秒脚步声消弭周遭归于寂静,落针可闻。 百里冥彦连呼吸都降到了最缓,收紧了手臂将千羽寒紧紧箍住。他不知道来人是谁,是霍家的巡逻弟子,亦或是霍家家主本人。可无论是谁,他们此刻都不能暴露。 砰咚! 砰咚! 终于,脚步声重新响起,渐行渐远,直到完全听不见声音,百里冥彦才松开手呼出一口气。 你怎么会在这儿?千羽寒不紧不慢从容起身,重新来到那一排端坐的人前细细打量。 你又为什么会来这儿?百里冥彦皱眉指着闭目而坐的霍云起道:是为了找他吗? 千羽寒毫不避讳,点头道:不错。你是跟踪我来的吧 百里冥彦心中有气,可现下场合不对不好发作,只好憋着气闷声道:如果我不跟踪你,你根本就不会见我。 千羽寒却恍若未闻,自顾自指着霍云起分析道:刚才我细细查探过了,这些人都还活着,呼吸、脉搏都与常人无异。但你也看到了,他们身上的纹路,以及心口的东西 月光将千羽寒冰雕玉砌的面容笼上一层温润的柔光,百里冥彦站在他身侧,这个距离看得清他低垂眼睑上的卷翘睫毛,看得到他莹润的琥珀色瞳仁,仿佛这一刻他周身的戾气尽数收拢,安静得仿佛这月下天池,美的令人醉。 这东西和血咒灵蛊极其相似,但不同的是这东西似乎并不畏光,且生命力极强。千羽寒扭头看向百里冥彦,这一瞬间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怔。 百里冥彦率先反应过来,别开目光干咳了两声道:嗯和血咒灵蛊很像但又不是,不过,有一个假设我们不能忽视 千羽寒接口道:不是假设,他们的确会被人控制,那日拦住你我第一次暴露无痕剑,以及后来阻止我追吹笛者的人应该就是云起。他那时就是被人控制了 恋耽美 >千言——鸣熙(80) 百里冥彦:其实 突如其来的邪风吹皱平静的水面,寂静的夜空中忽然飘来一阵诡异的笛声,几乎不用多做分辨,在听到笛音的瞬间百里冥彦和千羽寒便听出了这曲子,彼此对视一眼立刻回头去看那一排打坐的人。 可回头的瞬间却对上了八双空洞无神的眼眸! 第121章 巫山风云(四) 铛 百里冥彦眼疾手快,第一反应先将千羽寒猛地推开,旋即抽出弦月长刀,堪堪架住了迎面砍过来的两把刀锋。他甚至没有看到这八个没有意识的傀儡是从哪里抽出来的武器,只不过架住两把刀的时间,另有两人就挥着两把闪着寒光的利剑朝他腰腹间刺来。 在刺中他的上一秒,一把通体漆黑的刀挡住了剑,百里冥彦趁机猛地收刀就地一滚,两把雷霆万钧的刀劈了个空,刀刃砍在冷硬的石子上霎时间火星飞溅。 这一刻,百里冥彦无比后悔为什么没有先带千羽寒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再说其他,可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他们二人被八个没有意识任人操控的武林高手团团包围,明眼人都看得出背后的吹笛之人是想赶尽杀绝,而他们须得拼尽全力杀出一条出路。 显然千羽寒也明白这个道理并不打算保留实力,沉鱼妖刀已经出鞘,两人背靠背一个个打量眼前的人。 除了霍云起,剩下的傀儡以冷清桀为首,均十分眼熟,应该是武林高手榜上有名的人物,这些人多半是早已退出江湖或者云游世外多年不在江湖露面,百里冥彦只觉得眼熟,却没法立刻说出名讳,没想到这些世外高人们居然都聚在这块风水宝地开武道大会。 他和千羽寒虽曾都拿下过武林大会的榜首,可面对八位武林前辈就算是他们二人也绝不可能以一敌四,何况这其中还有个霍云起四处碍事儿,下不得死手。 这局面,真真是十分不利。 羽寒 嗯? 百里冥彦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待会儿我想办法牵制 一起走! 百里冥彦还未说完就被千羽寒打断了,只好无奈的耸了耸肩笑道:那就你我二人,夫夫同心其利断金,虽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至少不能死在今天! 说罢不听千羽寒反驳,百里冥彦率先冲出去,弦月长刀裹着强劲的真气以雷霆万钧之势轰然劈下,百里冥彦出手太快,傀儡只有三人来得及躲开,方才最先攻过来的两把刀锋立起,居然妄想正面硬接,却被百里冥彦这一下生生砍断了刀刃。下一秒两把剑朝他刺来,他膝盖一弯两柄长剑擦着他的鼻尖挥过,百里冥彦清晰的看到了剑上的刻字。 一把剑名曰断魂,一把剑名曰归魄。 百里冥彦翻身而起,一边格挡继续刺来的剑一边对千羽寒道:我想起来了,他们是唐门双雄! 唐靖唐林两兄弟以一套独创的靖林剑法名扬武林,在这个崇尚刀的时代将剑推上了从未有过的高度,因此唐门曾一度在陵都势力与七绝山庄平分秋色。可这样名极一时的靖林唐门却在五年前突然没落了,当年百里冥彦只是遥遥见过两位前辈一面,后来听说没落只以为是剑法衰落未做多想,不料原因竟然是这样。 只见千羽寒那边居然被六个人围攻,方才断了刀的两位也都冲过去加入,千羽寒根本来不及说什么,只说了声:小心应对!便一言不发的投入战斗。 一把沉鱼不断与其他兵刃擦出火花,一招一式快到百里冥彦几乎看不清。百里冥彦暂时放心专心应对眼前的二人。靖林二人的剑法依旧如当年武林大会展露头角时所表现的那样,以敏锐迅捷的剑招为主,想要打败他们,必须想办法减缓他们的速度。 百里冥彦心思微沉,凝神提气,重心压低,在双剑再次攻来的刹那侧身从中间擦过瞬间来到靖林两人身后,旋即快速挥刀,锋利的刀刃准确没入二人脚踝削断跟腱! 这招十字一闪,百里冥彦自觉发挥到了极致,也完美限制了敌人的动作,若是在一般战斗或者武林大会中,百里冥彦此时就已经赢了。可他嘴角刚刚扬起的弧度还未成型,就看到靖林二人只停顿了一瞬就再次转身朝他刺过来,仿佛弦月削断的不是他们的跟腱只是轻轻刮了一层油皮,对二人的动作几乎毫无影响! 弦月刀没入血肉削断筋脉的感觉十分明显,绝不可能劈空,百里冥彦凌空一翻再次躲过一轮攻击,垂眼看去,雪白的鹅卵石上星星点点的血迹代表他确实没有劈空,可这两人全然无痛不受影响的模样却不似作假。换做正常人,此时早就行动无能了。 百里冥彦心越来越沉,扭头看向千羽寒那边,顿时一愣,这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那六个傀儡的攻击速度居然更快了! 不不对,不是傀儡速度快了,而是千羽寒变慢了。 方才千羽寒以一敌六,四人持普通兵器两人赤手空拳,千羽寒虽讨不到便宜,至少可以勉力招架。现在再看去,千羽寒动作招式依旧快得惊人,可面对六人围攻,已经能看出千羽寒真气不足,应对乏力,几个不注意手臂便被利刃划过,立刻就见了血。 百里冥彦心揪成一团,他已经知道了这傀儡最关键的优势只要笛音不停,这些傀儡哪怕是缺胳膊少腿儿都会持续不断的攻击下去。 眼下吹笛之人的目标显然是千羽寒,与其说百里冥彦牵制住了两个傀儡不如说是这两个傀儡牵制住了百里冥彦,让他无法立刻摆脱去帮千羽寒。这样下去,千羽寒定然有危险! 必须想办法 锋利的剑刃擦着百里冥彦耳侧削断了他一缕头发,也是在此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往腰间一抹,当摸到那个想要的东西后由衷的感谢谷上清。 可能谷上清时常是个酒疯子,他比武打斗从来都不会遵循正人君子那一套,他偏爱使剑却从不佩剑,都是就地取材,为了取胜暗器飞镖使得那叫一个顺溜,可谓是不择手段。所以他常常在百里冥彦耳边聒噪不能拘泥于某一样武器,战斗中各种情形瞬息万变,有时候往往一件小小的暗器就可以决定胜负。 直到今天百里冥彦终于品出了这句话的意味。 他从腰间抽出一枚银针,迎着唐林风驰电掣的攻击正面冲上去,在两人距离不到一步的时候突然收刀抬手将银针刺入了唐林的听宫穴,而为了能够准确刺入穴位,百里冥彦左侧失了防御被唐靖的剑锋刺中了侧腰,而他不但不退后反而咬牙忍着痛硬是猛然发力贴近唐靖,取针如法炮制。 百里冥彦迎着剑刃而上,让侧腰的伤口加深,可也准确将银针刺入了穴位。接下来,果真如他所预料的,靖林兄弟的动作猛然一滞,少倾缓缓松开握着剑的手,剑哐当落地,两人忽然变得茫然起来,就仿佛失去了线的风筝,一时间不知该飞向何方。 果然穴位处的银针影响了听力,让他们对笛声的反应不如之前敏感了,失去了笛音驱使,眼前的死局自然迎刃而解。 百里冥彦摸出银针,立刻朝千羽寒那边而去,下手第一个之后千羽寒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图,二人配合将剩下的五人尽数放倒。 千羽寒刚想说什么,百里冥彦喘着气摆手制止,道:先离开,吹笛人距离此处不远,很快就会发现。 千羽寒点点头,而后却转过去走向迷茫乱摸的霍云起抬手锁了他周身的穴位。 你打算带他一起走?百里冥彦用腰带绑住了腰间的剑伤,想止住血。 千羽寒一言不发将霍云起背起,而后才低声道:必须带他走,下一次未必又有机会。 百里冥彦顿了顿,伤口处传来的剧痛已经让他眼前有些发黑,但饶是如此他还是走过去推开千羽寒将霍云起背起来说了声:走吧。 千羽寒知道自己拗不过这头倔强的牛,便不多争执在后面扶着霍云起,随百里冥彦快步下山了。 二人为了躲避霍家巡逻,选择了另外一条路迂回下山,百里冥彦脚步很快千羽寒紧随其后,抬眼便能看到青年弯曲着身子的背影,这般模样让千羽寒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真是个傻瓜,千羽寒心想,白白被别人利用了,还这么的毫无保留。 千羽寒没有告诉百里冥彦的是,他成为韩云洛的那段时光,是他生命中最轻松最无所顾忌的一段时光,而那些发着光的日子他都记得,记得清清楚楚。 他记得韩云洛在清月楼隔着人群一眼看见百里冥彦时的场景,青年一袭黑衣凛然独立,俊朗的眉宇间是抹不掉挥不去的忧思,可在青年和他四目相对的瞬间,那抹忧思却褪得干干净净,眼里的光刹那间就被点亮了 他还记得在清月楼被屠戮后韩云洛流落暗巷,被人侮辱,青年披星戴月从天而降,为他挡去所有危险他也记得黄泉谷前韩云洛为青年挡下的那钻心的一刀 而后种种,朝夕相处,悉心照料,不过是将心中早已发芽的树施肥灌溉,让它在后来的某一刻遮天蔽日,根深叶茂到让如今恢复记忆的千羽寒无法忽视。 千羽寒很理智,也正是因为这份理智让他知道再怎么假装,再怎么逃避,都没办法欺骗自己。 第122章 山有木兮 百里冥彦背着霍云起踉踉跄跄奔下山,可能光是背着一个人就已经耗光了他的全部力气,一路上他和千羽寒竟然一句话也没有说。满腹的疑问,积压许久的埋怨,甚至是难得生出的愤怒,在这一刻都被他全部压下,只是咬着牙尽可能往安全的地方去。 圆月落下,东方微白。在清晨第一缕光落在他眼睑上的时候,终于在山路尽头望见了谷上清的身影。 楼云卷远远就听见了动静,此时看到百里冥彦立刻忍不住大声呼喊道:楼主,终于找到你了,可真是冥彦!冥彦!你怎么了?上清前辈快 百里冥彦只觉得眼前发黑,耳朵嗡嗡作响,抬眼瞥见楼云卷一脸奔丧似的冲过来,还想开口调笑两句,可一开口喉咙深处就泛出铁锈味,被寒风灌了满腔,刺得生疼,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很快,他连声音都听不见了,最后一个画面是千羽寒突然冲上来大声呼喊的样子。 之后他便陷入了沉睡,难得没有做梦,百里冥彦心想,这下终于可以睡个好觉。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他张了张口只觉得喉咙干涩,不自觉伸出手在虚空中抓了几下,却被一双微凉的手轻轻握住了,百里冥彦一愣,旋即耳边响起一个恍若初醒的朦胧声音:醒了?你等一下,我去点灯。 小寒?百里冥彦有点不敢相信,略微顿了顿又道:小寒,是你吗? 下一秒,温黄的烛火在黑暗中亮起,霎时照亮了整个房间。是巫山脚下的那座客栈,此刻他正躺在自己的房间里。 千羽寒端了一杯温水递到他嘴边,另一只手轻轻将他扶起来。见状百里冥彦一急,忙撑着身子想要坐起,刚一使劲儿腰腹间传来的剧痛就让他突然脱力猛地往后一仰,千羽寒慌忙去扶却让手中的水溅出来洒了百里冥彦一身,才绑好不久的绷带又湿了。 先别动,你腰上的伤不轻,白天容舒才给你处理过,现在这么一闹又得重新换绷带了。千羽寒皱着眉,眼中略有埋怨。 百里冥彦又重新躺回去,等千羽寒重新倒了水过来他才微微撑起身子喝了水,麻木的四肢触感渐渐回笼,腰腹间的伤口火辣辣的疼,他嘶了一声,仍旧挣扎着抬眼看向千羽寒方才出去的门口,忽然觉得心里堵得厉害。 本来已经决定了不求回应,此时此刻他却非常想从千羽寒口中问出一个答案。 你到底对我是什么想法?只是利用吗?那这忽远忽近忽冷忽热的态度又是什么意思?如果真的不可能,就不要给我任何幻想的余地,好让我就安安静静的独自喜欢你就好 喜欢一个人其实并不可怕,也本不该如此煎熬,难过的是给了希望却迟迟看不到结果,心一直堵着悬着,被离别、欺骗一次又一次的凌迟。 百里冥彦想,他上辈子可能是个负心汉,辜负了千羽寒的一片痴情,让他独自苦等了一辈子,判官才判他这一世喜欢千羽寒到无可救药,追他追到天涯海角竭尽心力。 你可以一次又一次骗我,也可以冷落我甩掉我,谁让我这么喜欢你,无论你怎样我终究都是无可奈何。 百里冥彦苦笑着摇摇头,忽的听见门开了,千羽寒提着一个木箱走了进来。 你绷带弄湿了,刚才也不小心弄得伤口裂开流了血,我去向容舒要了药箱给你重新换一下。霍云起已经安顿好了,这会儿容舒正在看,等你血止住,稍微好一些了再去看。我们在穹顶天池遇到的事情我已经告诉谷上清他们了,初步分析那些武林前辈中的应该是嗜血灵蛊的变种蛊毒,此事非同小可,一旦捅破必将在江湖行掀起轩然大波 千羽寒一边絮絮叨叨说着一边将药箱放在床边的木椅上,伸手想要扶起百里冥彦,却被百里冥彦一把抓住了伸过来的手。 千羽寒一愣,却没有立刻挣脱。而百里冥彦就这么抬起头定定看着他,良久才低声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之后是打算和我同患难共进退么? 千羽寒没有说话,百里冥彦突然冷哼一声道:在想该说什么谎话来稳住我么?不用想了,你就算说了要和我一同进退我也不会信的。 千羽寒平静道:为什么? 不知道怎么了,百里冥彦就想在此刻将胸中的郁愤尽数发泄出来,他冷笑着反问: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在雁山你给我下药不告而别的时候怎么不问我?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懂事,非要逼你下药我才会放你走?我是什么,我是你的累赘是你的绊脚石,阻拦了你的复仇大业,让你不择手段都要摆脱我?! 千羽寒的手指被百里冥彦握得指尖发白,但他依旧没有挣脱也没有动,就保持着身子微躬的姿势垂眸听着。 百里冥彦说着说着竟然有些哽咽,他躺回去抬起手臂捂住眼睛,喃喃道:黄泉谷,你恢复记忆,不惜作践身子也要骗我,就为了拖延时间给谷上清他们下药好顺利绑走容舒;后来我们在香山青莲帮总坛重逢,又一起去雁山调查林家灭门之事,那时候我真的以为你愿意让我陪着你了,就算不是侠侣至少也是朋友可你为了顺利离开又给我下迷|药 一开口,前尘往事诸多心酸尽数涌上心头,仿佛开了闸的洪水止都止不住,百里冥彦吸了吸鼻子继续道:三番五次,谷上清劝我放弃你,让我别在你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一直沉默的千羽寒突然道:你可以放弃。 恋耽美 >千言——鸣熙(81) 听到这话,百里冥彦捂着眼睛的手嘭的砸在床上,半撑起身子几乎是对着千羽寒吼出来:我也想放弃!可我找了你七年,整整七年没有一天不在想你,没有一夜不在梦你,这份思恋已经刻入骨髓,让我放弃就如同抽筋断骨,太痛了真的太痛了!千羽寒,谁都可以劝我放弃,唯独你不可以!你不能劝我放弃 烛火摇曳,黑夜寂静无声。 百里冥彦腰腹的伤口还在不断渗出血,纱布上的血迹蔓延了好大一片,落在千羽寒眼底十分刺目。 良久,只听千羽寒发出一声轻叹,反手握住了百里冥彦那只渐渐松开的手,缓缓俯身吻去青年眼角的泪水,认真看着他的眼眸一字一顿道:黄泉谷那次,我没有作践自己的意思 百里冥彦怔住,眨了眨眼睛似乎有点茫然。 旋即听千羽寒轻声道:我是认真的。 片刻之后,百里冥彦缓缓睁大了眼睛,艰难的支起身子难以置信地看向千羽寒:你说什么?! 他没有等到千羽寒回答,而是在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看到那张俊美的面容慢慢凑近,旋即吻上了自己干涩滚烫的唇。 这个吻干净简单,只是轻轻一触即分,毫无欲念,更多的是安慰。 可就是因为这个吻,百里冥彦在之后一炷香的时间里都无法正常思考,只是呆呆的任由千羽寒把他衣服解开拆掉湿了的绷带,给伤口细细撒上金疮药,换上新的绷带。 一直到千羽寒拿了干净的中衣,他才思绪回笼,一双漆黑幽深的眸子看向眼前这个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 手臂抬一下,把中衣穿好,小心着凉。千羽寒见百里冥彦不动了,便开口道。 百里冥彦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缓缓抬起手臂穿好中衣,千羽寒低头系中衣带子的时候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小寒,你你能再亲我一下么? 千羽寒手指一顿,缓缓抬起眼睛,琉璃般的眸子氤氲在一片水雾中,湿漉漉的有些醉人,旋即他嘴角一勾,垂首又亲了一下。亲完之后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低声喃喃道:如果你觉得这是梦,应该让我打你一下,而不是亲你。因为你梦中的我肯定会亲你。 这熟悉又十分讨人嫌的笑容顿时让百里冥彦心重重跳了两下,他猛地伸手将千羽寒一拽,稳稳拉进了自己怀抱。他紧紧抱住怀中的人,细细感受着对方皮肤微凉的温度,胸腔里微微加速的心跳,以及落在耳边的温热呼吸。 千羽寒,你告诉我,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怀中的人没有说话,只是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小寒,你说啊,说你也喜欢我 许久,耳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真是个傻瓜,我已经做到如此明显的地步,你还不知道吗? 你说出来我才相信百里冥彦梗着脖子非要问出个答案。 是,我喜欢你,从我是韩云洛的时候就喜欢,特别喜欢。 千羽寒话音刚落就感觉百里冥彦的身子似乎颤了颤,旋即更加用力的拥住了他,头埋在他的肩窝里闷声闷气道:是作为韩云洛的喜欢还是作为千羽寒? 千羽寒笑着反问:我是谁? 百里冥彦不假思索答道:千羽寒。 千羽寒:如果没记错,我方才说的就是我喜欢你。 百里冥彦:千羽寒喜欢百里冥彦对不对? 千羽寒:对。 百里冥彦终于笑了:百里冥彦也喜欢千羽寒,特别特别喜欢。 千羽寒点点头:嗯,我知道。 百里冥彦松开手,两人分开了一些,他凝视着眼前曾在心里描摹过千万遍的面容:瘦削的脸颊,挺直的鼻梁,一双桃花眼眼角带笑顾盼神飞。百里冥彦深吸了一口气握住千羽寒的双手,忍着痛坐直了身体,认真严肃一字一顿道:千羽寒,和我结为侠侣吧。 千羽寒笑了笑,旋即缓慢而坚定的回答道:好。 第123章 烟火人间 百里冥彦不知道自己何时睡去的,等苏醒的时候天还没有大亮,窗户外透出一点薄薄的晨曦微光。 他缓缓眨了眨眼睛,忽然想到什么猛地坐了起来,腰腹间顿时传来刺痛让他当即叫出了声。也是这一痛让他顺利把自己从睡梦中叫醒,扭头就看到了那个他想要看到的人。 百里冥彦缓缓呼出一口气,这才想起来昨夜他拉着千羽寒不让走非要一起睡,千羽寒担心一起睡晚上睡糊涂了不小心碰到伤口,但又拗不过他,毕竟受伤的人最大,最后只好答应一起睡,但天气冷必须盖两床被子,免得伤还没好又着凉。 只见千羽寒裹着另一条被子侧身躺在里侧,面对着墙壁,这会儿听到百里冥彦一声叫喊已经醒了过来,揉了揉眼朦朦胧胧睁开眼睛,便看到百里冥彦笑得一脸释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顿了顿才呢喃道:你怎么了?做春|梦了,笑得一脸痴样儿 闻言,百里冥彦笑了笑,俯身亲了亲千羽寒的侧脸,低声道:是啊,做春|梦了,主角是你。说着便重新躺下往千羽寒那边挤了挤,不由分说扯开千羽寒的被子呲溜一下钻了进去。 千羽寒顿时一个机灵瞬间睡意全无:你干什么呢? 百里冥彦默默伸出手揽住了千羽寒的腰,让他整个人靠在自己怀里,感受到怀中人微凉的体温,笑道:给你暖暖被窝,看你冷得。 千羽寒扭动了两下,发现挣脱无望只得放弃,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约莫着寅时刚过,再睡会儿。百里冥彦又往里凑了凑,脸埋进千羽寒的发丝里,细细嗅着发间的淡淡清香。这股香味似乎从他第一次见千羽寒开始就有了,但要凑得非常近才闻得到,这股清冽的味道闻久了甚至有种让人心境很平和舒适的感觉。 你好香啊百里冥彦不由得心叹。 什么? 百里冥彦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一不小心把心声给说出来了,你好香啊这种话怎么听怎么奇怪,百里冥彦立刻解释道:不不是,我就觉得你香喷喷的啊,不是怎么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百里楼主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了三思而后言的重要性。 噗 百里冥彦正绞尽脑汁想怎么化解尴尬,就听得怀里的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千羽寒微微侧过身子看着百里冥彦,缓缓道:是香囊,诗诗给我配的香,有聚气凝神之效。 百里冥彦微微一顿,脸色以极快的速度凉了下去,良久才嘟囔着回了一句:浅诗诗啊,现在她还在你身边? 千羽寒看他那一脸酸样,挑了挑眉故意道:是啊,这么多年她一直帮我打理千机阁,若非有她,我恢复记忆后许多事不会处理得这般迅速。 百里冥彦闷闷道:嗯是个奇女子,她中意之人定然是个妙人儿 千羽寒嘴角一勾,道:你忘了吗?她都已经成亲了。 这倒把百里冥彦问住了,立刻疑惑道:是吗?不知是哪位才俊? 千羽寒笑道:是我呀。 百里冥彦愣住,盯着千羽寒露出难以置信的目光,仿佛石化了一般。片刻之后,终于从眼前之人狡黠的目光中看出一丝端倪,百里冥彦恍然反应过来,抬手不轻不重的掐了一下千羽寒的腰,佯怒道:好哇,小寒,你居然敢故意逗我,你不提还好,提起这茬我才想起来你还骗了我这件事! 千羽寒的腰格外敏感,被他这么一掐顿时痒得不行,大笑着讨饶:别掐腰,痒,我说笑的,说笑的 看到千羽寒的反应,百里冥彦立刻就察觉到了千羽寒腰的妙处,又挠了两下,看千羽寒笑得快喘不过气来才停手。 千羽寒平躺在床上喘了一会儿才道:诗诗她是个调香高手,我得到沉鱼刀的时候年岁尚小,没办法很好控制它,时常被刀中的邪气侵染,弄得心神不宁。哪怕后来封印了沉鱼,残留的邪气依旧会影响到我。诗诗给我配的香料可以凝神静气,效果非常卓越。我和她本身没什么,而且到现在她恐怕还心系你兄长,所以这种飞醋你就别吃了。 百里冥彦头一次听千羽寒说起沉鱼刀的事情,忍不住问道:我第一次在辽沂吹雪阁见到你的时候未见佩刀,就因为这个原因? 千羽寒低声道:嗯,那个时候我已经把沉鱼封起来了,但由于一开始侵染了邪气,所以我的性格十分奇怪非常不稳定,需要熏香来平衡这种情绪。 百里冥彦隐约想起七年前千羽寒第一次在他眼前杀人时的样子,那种冷酷无情与平日里嘻嘻哈哈喜欢调戏他的模样完全不同。后来他们到了郦洲茶园见到浅诗诗,他就再也没见过那样冷漠的千羽寒了。 回忆追溯,百里冥彦又想到当年千羽寒血洗沧云台、生死崖杀死霍云起,当时他找到浅诗诗知道了她被冥祁迷惑换了千羽寒常用的香囊,可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小的香囊真的会让千羽寒完全失控,做出让他后悔终生的事情 他记得后来有人说过,沧云台收尸的时候,诸多尸体伤口泛黑,从那以后江湖就盛传沉鱼妖刀出世,千羽寒持妖刀以一敌百 沉鱼妖刀,怪不得要以妖字冠名,就连强大如千羽寒也难以驾驭。 那些带着血的刺痛过往百里冥彦不想让千羽寒再度想起,可他却担心沉鱼刀会再次影响到千羽寒。 千羽寒看到百里冥彦眉头紧蹙,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抬手按了按他的眉心宽慰道:不用担心,现在我已经可以驾驭沉鱼刀了,加上封印了这么多年刀中的邪气已经散了不少。 百里冥彦伸手握住他,将他的手拉到胸口,低声道:以后我都会在你身边,我会保护你,不会再让你一人面对那些那些 后来的话被千羽寒用微凉的唇封住了,在朝阳细碎的微光中轻轻的吻浅尝辄止。而后千羽寒笑道:保护我?用我教你的千龙九斩吗?怎么说我都是你师傅呢,哪有徒弟保护师傅的道理? 百里冥彦扯了扯嘴角,不满道:现在我可是自创了一套功法,改日比试比试,就算是师傅也不一定比徒弟强。 千羽寒一挑眉:你这算是下战书吗?早就看出你不服我了,我就打到你服为止啊!你别挠我哈哈哈哈 百里冥彦不听他瞎说,一个劲儿在千羽寒腰上挠:服不服?嗯? 千羽寒一边笑一边喘气:哈哈你你这胜之不武!别以为我哈哈,我拿你没办法 说罢猛地一翻身抓住百里冥彦的双手按在枕头上,双腿跪在百里冥彦身子两侧将他禁锢起来,百里冥彦一愣,显然没想到千羽寒会突然这样,还没来得及说话双手就被千羽寒一只手抓住放在头顶了。 百里冥彦: 千羽寒腾出一只手来,挑起百里冥彦的下巴,嘴角一勾邪邪一笑,低头在他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吹得百里冥彦半边身子都酥了。只听千羽寒沉声道:怎么,现在不闹了? 百里冥彦倒是想闹,但千羽寒手劲儿意外的大,他若不运气根本无法挣脱,若是动真格只是开个玩笑似乎又不至于,百里冥彦心中顿时陷入了天人交战。 千羽寒继续道:皱眉做什么,还怕我吃了你不成,若我真要吃,你难道还不同意? 一听这话百里冥彦当即警铃大作,心思百转轻叹一声垂下眼眸缓缓开口道:唉,我也是蛮苦的,被最爱的人骗了心骗了身,此时又要吃我,我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 果然,千羽寒一听这话,就心虚了,愣了愣半晌没说话,手上的劲儿也松了,百里冥彦立刻抓住机会挣脱钳制,直接伸手一抱,将千羽寒抱了个满怀,千羽寒这才反应过来,推了一下百里冥彦道:好呀,你学坏了。 百里冥彦轻抚着他的发丝笑道:是师傅教导得好。 两人裹着被子笑成一团。 这般闹了一番也睡不着了,索性下床洗漱收拾,千羽寒又重新给百里冥彦换了药,见客栈老板小二都还未苏醒营业,百里冥彦便提议出去走走,看看这镇子里早市有什么吃的。 镇子不大,年味儿倒是挺重,家家户户都已经挂上了红灯笼,门口挂着的腊肠好似鞭炮般层层叠叠,街头巷尾回荡着小贩的叫卖和孩童的嬉笑,赶早市的农户屠夫挑着扁担在巷子里抢占最好的位置,买酥饼葱油饼的小贩早已经支好了炉子,锅里的面饼煎得滋滋作响。 千羽寒其实挺喜欢这种烟火气息,特别有落在实处认认真真生活的感觉,很平凡,却可以享受平凡中的快乐。没有刀光剑影,江湖恩仇,不会流血,却活得有血有肉。 也可能是许久没有这样放松过,千羽寒短暂的忘记了那些江湖中的纠葛,完完全全投入道眼前的环境中,不自觉的勾起了唇角。 这抹浅浅的笑意落在百里冥彦眼里,他也笑了笑,悄悄伸手勾住了千羽寒的手指,慢慢试探着握紧,仿佛情窦初开小心翼翼试探的少男少女。在发觉千羽寒并没有挣脱他的时候,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你想吃点什么?千羽寒突然扭头问。 百里冥彦温声道:我还不饿。 千羽寒笑了笑,便拽着他拐进一条巷子里,指着葱油饼道:这葱油饼来两个。 做葱油饼的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伯,此时正低头忙着煎饼,应了声抬手夹了两张饼用油纸包着,抬头递给千羽寒,这一抬头便愣住了。 千羽寒见老伯给了饼盯着他不说话,便催问:多少钱? 老伯这才回过神来嘿嘿笑着道:哎呀,没见过这么俊的儿郎,乍一看还以为是个姑娘,一时晃了神,对不住对不住两张饼一共四文钱。 千羽寒笑着摆摆手。 百里冥彦笑得更开心,掏出钱袋给了四文钱,两人刚准备走老伯喊住他们又塞了一个油纸包,呵呵笑道:两位儿郎都这么俊,今儿个头个生意也算是个好彩头,送你们一张鸡蛋酥饼,是我的开发的新口味两位尝尝。 恋耽美 >千言——鸣熙(82) 百里冥彦笑着接过,连连道谢。 之后千羽寒又要了两个豆沙包,自己没带钱袋,都是百里冥彦跟在后面付了钱。最后两人找了家粥铺子,要了两碗小米粥,坐着慢慢吃起来。 千羽寒吃的很愉快,百里冥彦本来不怎么饿看着千羽寒吃着吃着忽然就有了饿意,千羽寒心有灵犀的看了百里冥彦一眼,把油纸里吃剩下的一张酥饼和一个豆沙包推给他道:看我吃得这么香,饿了吧? 百里冥彦也不客气,接过油纸三口吃完一个酥饼,两口吃完一个豆沙包,这才心满意足道:你每样都买两份不就是为了让我吃么。 千羽寒道:其实我可以一个人吃两份,比如这个老伯新尝试的鸡蛋酥饼我就不打算分给你。 百里冥彦一挑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探过头去在千羽寒手中的鸡蛋酥饼上咬了一大口,旋即擦了擦嘴角的酥皮评价道:好吃! 千羽寒:嘿你不是不吃吗,干嘛抢我的? 百里冥彦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道:你都是我的,你手里的酥饼自然也是我的。 千羽寒盯着他,觉得有些好笑,咬了口鸡蛋酥饼道:是是是,是你的是你的,都是你的。 百里冥彦埋头喝粥,瓮声瓮气道:一辈子都是我的。 千羽寒笑了笑,隔了许久才淡淡道:嗯一辈子都是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小可爱圣诞快乐鸭~~~(*^▽^*) 第124章 祸端 百里冥彦和千羽寒返回客栈的时候客栈已经开张营业,小二在里面忙前忙后打扫卫生,靠着窗户的位置已经坐着两位客人了,百里冥彦还好奇谁这么大早上的来客栈酒楼喝酒,走近几步才发现是自己人车非寂和容舒。 在看到二人之后千羽寒先前那种放松的笑瞬间就淡了,仿佛他们片刻之前斗嘴抢饼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梦,如今梦醒了,一睁眼发现自己仍身在江湖。 你怎么来了?千羽寒似乎没想到车非寂会来。 我刚刚才到。车非寂看了眼后面进来的百里冥彦欲言又止,千羽寒点了点头他才继续道:郦洲那边有千里照看着,我听说找到霍公子了,就先过来看看情况。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活着 千羽寒看了眼容舒道:既然你已经和容舒见过面了,应该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我们上去说,这里人多眼杂。 说罢带着车非寂和容舒往二楼客房去了,百里冥彦站在原地想跟着上去却又找不到理由,脚步迈开又收回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千羽寒走了两步发现百里冥彦没跟上来,心里觉得好笑,不该跟的时候厚着脸皮也要贴过来,如今反倒脸皮薄了思前想后犹犹豫豫的。于是回过头喊了一声:冥彦,你愣着干嘛,上来。 百里冥彦会心一笑,道:来了。 此时的霍云起准确来说不能称之为活着,他有呼吸有脉搏,可他却没有知觉更没有意识,露出来的皮肤完全呈青紫色衣服之下的情况也可想而知,这幅状态下如果流出的血是黑色百里冥彦都不会感到意外。 关好门,四人站在床前看着霍云起,半晌都没有人开口。 最后千羽寒先打破了沉默:容舒,说说吧,云起他到底什么情况? 容舒张了张口刚准备说话却被车非寂抢先道:等等,在此之前我想多嘴问一句他看了眼百里冥彦之后将目光移到千羽寒身上,缓缓道:你们现在是 我们在一起了。千羽寒面色淡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似乎是在说我已经吃过早饭了一般,眼神平静得没有一点波澜,仿佛这个结果是水到渠成理所当然。 百里冥彦看着千羽寒耳朵突然有点发烧,他不是没有想象过有一天千羽寒能亲口说出这句话,甚至无数次幻想过千羽寒向别人公布,可当亲耳听到千羽寒说出口的时候又是另外一番感受,心脏滚烫得几乎要烧透冰冷的寒冬,包裹全身。 闻言,车非寂只是微微一愣,旋即释然一笑,似乎早有预料。倒是容舒反应更强烈一点,他一向平静无波的面容少见的露出惊诧之色,少倾缓缓凝眉垂下眼眸,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 我先解释一下为何霍公子中了当胸一剑却没有死。容舒道。 百里冥彦最先回过神来:剑?难道他不是被沉鱼他看了眼千羽寒,却见他同样目露疑惑。 容舒俯身解开霍云起的中衣露出胸膛,一道上下窄中间略宽的剑痕出现在霍云起心脏略微偏右的位置,很明显的剑伤,但并没有贯穿心脏,只是贴着心脏半寸的位置险险穿过。看到伤口,在场的人都明白了霍云起生还的原因,但同时也出现了一个疑问为何江湖中流传的消息都是霍云起被千羽寒失智所杀? 百里冥彦第一次听说霍云起身死是从霍家弟子口中,可明明霍云起没死且就藏在巫山霍家穹顶天池。为什么霍家弟子人人都说霍云起死了? 这个答案甚至不用多做推敲,答案呼之欲出。只有霍家家主才能够隐瞒众人将霍云起藏在眼皮子底下,也只有家主能够说出令众弟子不会怀疑的假话。 至于为什么堂堂家主大人要欺骗整个霍家,甚至在江湖中散布谣言,这个理由也简单到无需推敲。 霍云起是霍家上代家主霍英的长子,当年他年少成名在武林大会上与千羽寒平分秋色,早就成了霍家的少当家。而如今的霍家家主霍廉是霍英的三弟,霍云起的三叔,虽然霍廉辈分高,可他天资平庸始终无法在武功修为上有所建树,若霍云起未死,霍家家主定然轮不到他来坐。 四人看着霍云起胸口的旧伤,各自心中已经有了结论。 车非寂皱眉看向千羽寒道:羽寒,你不记得当时的情况了?车非寂没有明说,但言下之意是想向千羽寒确定霍云起当时到底被谁所刺。 半晌,千羽寒轻叹一声缓缓摇头:我不知道,当时我被沉鱼邪气所控,记忆很混乱。 容舒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江湖中传言是千羽寒错手杀了霍云起,千羽寒自己完全不记得当时的情形,以为是自己错手杀了至交好友,自责愧疚郁结于心,可眼下看到的居然是另外一种真相。 不是沉鱼刀,而是一把剑伤。最重要的是霍云起明明没有死,却被霍家一张张嘴说成被千羽寒所杀。到底是怀有怎样的恶意才会如此嘴上带刀血口喷人,江湖人人对千羽寒口诛笔伐也就罢了,还要让自己深陷自责,日日夜夜备受煎熬。一想到此百里冥彦胸口生出的怒火就难以平息,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 滚烫的拳头忽然被一个微凉的温柔手掌握住了,百里冥彦猛地一怔抬眼就看到千羽寒清澈的眼眸,他轻轻摇头笑了笑,苦涩道:就算不是我所杀,云起也确实因为卷入其中,如今落得这般模样 千羽寒的笑刺痛了百里冥彦,他张开手紧紧回握着千羽寒,转而道:应该是霍廉。 车非寂点点头,脸色微沉:恐怕不止是霍廉,百里琛大抵也参与其中。 看到百里冥彦面露疑色,千羽寒三言两语说明了百里冥祁透露百里琛身在巫山,他派浅诗诗易容潜入穹顶天宫以及后来失联的事情。到此时百里冥彦才明白千羽寒此番巫山之行的另外一层目的。 千羽寒掐了掐眉心转向容舒终于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问题:云起身上的蛊有办法除吗? 容舒看了千羽寒一眼,顿了顿才道:此蛊不比血咒灵蛊,这种蛊虫只嗜血不畏光,很难引出,除非以生人活血为引,转嫁到其他人身上和毒蝎的鸩淬蛊毒同理,若我所猜不错,这种蛊毒应该也是毒蝎的手笔。可这蛊毒绝就绝在就算有生人自愿为引取出蛊虫,也无法排除这个人继续被控制的可能性。只要不杀死蛊虫,蛊虫的效用就一直在,只不过是换了个人而已。 车非寂道:就真的没有其他办法? 容舒摇头:至少我想不到,毒蝎应该有办法。但对于我们而言,是个死局。 千羽寒越听脸色越沉,眸色冰冷得几乎起了一层霜,可他最后却只是眨了眨眼掩去了眸底一闪而过的纠结,渐渐露出坚定之色。 千羽寒和百里冥彦都明白一点,除了霍云起和冷清桀几位前辈,他们不知道霍家还有多少这样的傀儡,百里冥彦不敢深想,这种蛊毒傀儡一旦形成规模那将是比当年猛鬼众开创的死士更可怕的存在,只要一支笛,一首曲,便可号令傀儡,以此制霸武林简直易如反掌。 电光火石之间百里冥彦突然想到一点,他激动道:蛊虫是被笛曲控制驱动,那是不是只要习得那首曲子就可以号令傀儡?! 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容舒道:蛊虫炼养繁殖条件十分苛刻,虽然我不知道这种植入人体控制饲主的蛊虫是怎么炼养的,但有一点,炼养过程中施蛊者肯定加入了某种人蛊链,可能是血液喂养,让最终成型的蛊虫只能与施蛊者产生共鸣。 千羽寒点点头:我猜也是,否则萧憬活不到现在。以百里琛的谨慎小心,绝不会让萧憬教过乐谱还能顺利投靠他们。 一时之间,四人陷入沉默,他们都明白背后之人的险恶用心,却都没有办法去阻止。 最后是百里冥彦打破了沉默,他犹豫道:北荒巫族的人会不会有办法,毕竟蛊毒源起于北荒。 千羽寒:巫族? 百里冥彦挑了挑眉道:这个还得感谢你,那个假上官哲是巫族皇子。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几人对视一下立刻停止了讨论,慢慢往门口移动。在车非寂要开门的前一秒外面响起了楼云卷的声音:喂?有人吗,楼主?你在不在里面? 几人顿时松了一口气,百里冥彦走上前打开门险些和正准备破门而入的楼云卷撞上。 这么急急匆匆干嘛呢?百里冥彦有些不悦。 有大事楼云卷抬眼就看到一位面若仙人的俊逸男子走过来,一双琉璃般晶莹的浅瞳静若幽湖,他却从中看到了阵阵刺骨的寒意,愣是将接下来的半句话从喉咙里吞了下去。 百里冥彦回头,只见千羽寒走过来,眉宇间略有疑色。百里冥彦对着他微微一笑,继而扭头对楼云卷道:你但说无妨。既然千羽寒给了他足够的信任,他没有道理避开千羽寒。 楼云卷却道:这位是千羽寒公子? 百里冥彦点点头,并补充:也是我的侠侣。 喔嗯?!楼云卷缓缓瞪大了眼睛:什么? 百里冥彦明确道:我们在一起了。 楼云卷顿时像发病了一样,浑身抖了抖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他楼主,你这动作也太快了吧 百里冥彦没说什么,但心里却止不住的嚎叫:这还快吗?我都苦苦熬了七年了! 别废话,先说什么事儿? 闻言,楼云卷这才回过神儿来,严肃道:昨夜,京城、陵都、辽沂的三座分楼都遭到了不明人士的攻击,有伤亡没有失镖,辽沂抓到了一名袭击者,是死士。 百里冥彦面色瞬间冷了下来,半晌,他砖头对千羽寒道:小寒,我先去处理一下楼中事务,稍后再来找你。 千羽寒点点头,道了声:小心。 楼云卷跟着百里冥彦快步走到他的房间,等楼云卷进来关好门,百里冥彦在房间站定看向早已经等在房中的谷上清深吸了一口气,几乎咬着牙道:究竟伤亡到何种程度?! 谷上清眼眶发红,他看了一眼匆匆走进来的百里冥彦,缓缓仰起头吐出一口浊气,涩声道:事发突然,除了辽沂有阿哲亲自坐镇,京城的风雪楼和陵都的水寒楼几乎全灭谷上清顿了顿,垂下头抬手捂住胸口像是忍耐着万箭穿心般的痛苦,艰难的吸了一口气:萧憬被劫走,阿哲负伤去追,两人两人至今下落不明 嘭! 百里冥彦一拳捶在桌上,顷刻间桌子化为碎木,散落一地。 第125章 身不由己 百里冥彦走后,千羽寒脸上挂着的唯一一点笑意彻底消失不见,他走到床边垂眼看着躺在床上呼吸平稳的霍云起淡淡道:现在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眼下武林同盟、七绝山庄动向不明,千羽寒不敢托大特意将车非寂和千里都留在郦洲操持千机阁事务,带上容舒只是怕他们到巫山救出浅诗诗后需要施救,如今车非寂不顾安排独自来巫山定然不是想看看霍云起这么简单,大概是郦洲那么出了什么事情。 车非寂直截了当道:郦洲那边收到了一封信。 千羽寒挑了挑眉,缓缓回头。 信中说说若想保住浅姑娘的命,需要你亲自上沧云台车非寂握紧了拳咬牙道:独自一人参加武林大会,浅姑娘的命就是最后的奖筹。 冬日阳光越过窗棂将空气中的尘埃照得毫发毕现,冷冽的空气带着些许枯叶的干爽气息将周身包裹,寂静安详得像极了万物消弭前的回光一闪。 是容舒打破了这美好到不像话的静谧,一向从容冷静的他声音居然有些颤抖:独自参加武林大会?这个时间季节根本就不是武林大会,他们是想要羽寒的命换浅姑娘的命! 千羽寒面色淡然,岿然不动道:有落款吗? 车非寂摇摇头:没有,送信人是个小姑娘,三天前就被人用钱财收买了,只负责送信。 千羽寒忽然笑了:也对,这种嚣张得恨不得立刻提刀来要我命的信函不用看落款也知道是谁。 车非寂有些紧张道:信上说的是五天后,腊月二十九正午时分,你要去吗? 千羽寒不假思索道:去,当然去 不能去!容舒突然打断他,一把拉住车非寂硬是将他从房间里推了出去,用力摔上门,转而对千羽寒斥道:你不想活了吗?! 恋耽美 >千言——鸣熙(83) 千羽寒提了一把椅子放在窗户边,扑通一声坐进去然后把脚抬起来双腿交叠搭在窗沿边上,眯着眼惺忪道:活,当然想活。 容舒见他这幅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多年平心静气的习性屡次被千羽寒挑衅,怒道:那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吃了九颗往生丹了,按照你如今的身体状况再勉强下去根本就撑不到我做出解药! 那就吃第十颗。千羽寒嘴角勾起,笑得十分张扬。 你容舒抬起手指着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第十颗?那是往生丹,吃了第十颗和自寻死路有什么区别?!十颗往生丹的毒别说是我,就算是我师父回魂再世也救不了你!你既然这么想寻死又为何答应冥彦,你这般不惜命,叫冥彦如何是好? 千羽寒收回脚猛地起身走到容舒面前轻轻压下他颤抖的手臂,收起那看似玩世不恭的笑容,涩声道:那你让我怎么办?丢下诗诗不管吗?这七年她为我做了这么多,若不是她我无法做到一恢复记忆就能顺利砍掉百里琛的左膀右臂,如今她身陷囫囵要让我放弃她,我做不到。 容舒没想到千羽寒会认真和他解释,其实他自己也未尝不明白这个道理。说到底他和千羽寒不过是因为师傅的一句嘱托而被迫形成的医患关系,和这个人接触也不过短短数月。可不知为何,在千羽寒的事情上,容舒少有的认真,面对千羽寒的任性不听劝告,容舒也是从未有过的意难平。或许因为这个人是师傅嘱托照看的人,亦或许这个人是自己看重的两个人心中在意的人。 冥彦呢,他知道你的身体状况吗? 千羽寒摇头:不知道,我从未说过,他也未曾怀疑。 容舒:可这样岂不是很残忍,在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和你共度一生的时候,却发现这个一生只剩下短短一年 闻言,千羽寒微微一愣,偏头道:我只剩下一年的时间了? 容舒不打算瞒他,坦白道:原本还可以再拖两年,只要这两年内你不乱来,配合我的解药说不定可以完全解掉往生丹的毒,可你为了救冥彦先用往生丹给他续命,又把我好不容易练好的解药给了他,自己把鸩淬蛊虫引入体内替他除蛊,提前吃了一颗往生丹用往生毒化解了蛊虫如此种种,如今你体内的往生毒量已经不是简单的解药可以压制的了 容舒没有说穿,可言下之意已经十分清晰明了千羽寒的往生毒已经很难清解了。千羽寒自己其实也察觉到了身体各方面素质的下降,往生毒好就好在只是以寿命为代价,□□上并无太多疼痛。千羽寒甚至料想过自己油尽灯枯安然合眼的情景,本来平静无波的画面,却因为出现了百里冥彦泪眼氤氲的模样而令他心痛不舍。 果然,人一旦心中有了牵挂就无法坦然面对死亡了,可他没有其他选择。 千羽寒缓缓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霍云起缓缓道:一年啊那应该够了,往生丹也还有最后一颗。 容舒一愣,少倾骤然明白过来。 百里冥彦来敲门的时候屋子里只剩下千羽寒一人,他独自站在窗前斜靠着窗棂望向远处雾茫茫的巫山。 是不是七殇楼出事儿了?还未等百里冥彦开口千羽寒就已经猜到了。 百里冥彦不打算隐瞒,缓缓点头:是,我需要回去一趟。 嗯,去吧。 百里冥彦突然心里有些失落,分明他们才刚刚在一起就要分开,而千羽寒似乎没有多少改变,依旧是那样冷冷清清的模样。似乎这七年时光抹去了他很多棱角,甚至连他那标志性的骄傲又嚣张的笑容都很少见了。 小寒,等这一切都过去之后我们找个避世之地退隐吧,就每天打猎下厨,闲茶对饮。如果不想打猎我们就找个小镇子,我养你一辈子,这些年赚的钱已经足够我们挥霍后半生了 千羽寒突然笑起来,他收回眺望的目光回头定定的看着百里冥彦良久,旋即起身走过来抓住百里冥彦的手将他拉到霍云起身边柔声道:云起,你看,他就是当年那个倔小子,已经长这么大了你别笑话我,虽然我是他师傅,可自家徒儿实在太厉害了,长得也俊,我舍不得让给别人就擅自据为己有了 百里冥彦站在一侧静静看着千羽寒,千羽寒说这些话的时候瞳仁亮晶晶的,温柔得好似一泓温泉,涓涓细水流进他的心田。 云起啊,今天我就请你做个见证,我想和他结为侠侣,虽然我们都是男人,甚至算是师徒,可人生已经这么艰难了,我不想连这件事都要顾及世俗种种。千羽寒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继续道:如果我爹还活着他肯定会骂我,怪我让千家绝了后不过,我把这个重任交给千里了,我爹一定也希望我能够和心悦之人相伴终老。 千羽寒说完之后扭头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在这样灼热的目光下就算是百里冥彦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耳根子火烧似的。只听千羽寒笑着道:冥彦,你不说点什么吗? 百里冥彦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抱拳对着昏迷的霍云起做了个礼,十分认真严肃道:霍公子,哦不,应该叫霍大哥,我十分喜欢小寒,喜欢了他很久很久,现在我们终于在一起了,我一定会倾尽全力保护他、照顾他,护他一世周全我不太会说话,千言万语总之只要有我百里冥彦在的一天定然不会让小寒受到任何伤害,我 一语未尽百里冥彦就被千羽寒轻轻捂住了嘴,千羽寒看着他柔声道:够了,我都知道了 冬天的夜晚来的格外早,百里冥彦收拾好包袱,抽出弦月借着烛光轻轻擦拭着。 自打他得了弦月之后就养成了每夜擦拭的习惯,这把朴实无华的刀刃看起来极为普通,可就是这样一把长刀却拥有上古四大名刀的称号。这把刀是他的第一把刀,同时也是他和千羽寒的结缘之物,每每看到就不由得想起年少时跟着千羽寒修习的时光。 又在擦弦月了,打算什么时候走?千羽寒走过来递给他一杯温茶。 明天一早就走,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百里冥彦将弦月归于鞘中,接过茶低头抿了一口。 云起的状况还不明朗,浅诗诗也还未有消息,我打算在巫山再待一段时间,之后去辽沂找你。 百里冥彦顺手将茶杯放在桌上,伸手拉住了千羽寒。千羽寒的手指修长白皙,只有手心有淡淡的刀茧,但如此握在手中还是有种手握温玉的感觉,只是简单的十指交握就令他心驰荡漾,悸动不已。 他起身轻轻将千羽寒揽入怀中,在他耳边低声道:小寒,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我们现在是侠侣了,你可以试着依靠一下我。 千羽寒动了动似乎是在点头。 百里冥彦头埋在他的颈肩深吸了一口气,千羽寒身上那种清冽的冷香扑鼻而来:小寒,你好香啊 千羽寒抬起手臂轻轻回抱住他笑道:你这话说得特别像个调戏良家美男的色狼。 百里冥彦歪了歪头,嗤笑道:那你就当我是好了,我就要调戏你这个良家美男。说罢低头在千羽寒白皙的脖颈后侧咬了一口。 千羽寒抬手推开,嗔道:你怎么跟只狼狗似的。 百里冥彦奇怪道:为什么不是狼? 千羽寒笑:狼可不会因为我伸手推就松口。 百里冥彦挑了挑眉拽住千羽寒的手猛地一拖,欺身上前吻住了他。这个吻霸道骄纵,咬着那双微凉的唇瓣肆意舐咬,待千羽寒略一松口便立刻深入,好一番攻城略地,恨不得将这个人全部占为己有一分一毫也不放过。 一吻结束,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错,重重的喘息着。少倾,千羽寒好似想到了什么忽然低低一笑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黄泉谷那次其实是我的第一次。 百里冥彦顿时像点了穴一般身子一僵,呆呆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嘴角却不由自主偷偷翘了起来。 千羽寒继续道:那你知不知道,一般情况下第一次都不是特别美好 百里冥彦总算是明白过来了,他低头又轻轻啄了一下千羽寒已经吻的发红的嘴唇,缓缓道:所以你想体验一次美好? 千羽寒笑而不语。 百里冥彦静静看着他,只觉得胸膛里的疯狂跳动的心脏几乎要烧起来,黄泉谷那场旖旎的梦对他来说太过虚幻,但此时此刻眼前的人却是真实的。 百里冥彦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突然一弯腰伸手将千羽寒从膝弯处抄了起来,抱着走过去放在床上,随手一挥熄灭了烛火,俯身再度吻上了那双柔软的唇。 第126章 父子 次日天光微亮,百里冥彦就醒了,他第一时间扭头去看身旁的人,得偿所愿见到了那张熟悉的容颜。 他低头在千羽寒唇上轻轻啄了一下,旋即起身穿衣洗漱。准备妥当后,扭头去看千羽寒,却见对方已经醒了,眯着眼睛正看着他。 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儿,昨夜睡得挺晚。百里冥彦走过去坐在床边抬手将千羽寒凌乱的鬓发理了理。 千羽寒轻笑道:我不累,毕竟是你在出力。 百里冥彦噎了一下,轻咳了两声,还未说话就见千羽寒笑意更盛,揶揄道:不过我也挺舒服 好了不要再说了。百里冥彦捂着通红的脸心想,自己果然还是比不过千羽寒,这人开口调戏起来真真是口无遮拦。 千羽寒笑了笑没再继续说下去,伸手拉住百里冥彦将他拉到身前,抬手抱了抱他:你此去万分小心,我知道你已经了解了你母亲的事,但眼下林家灭门一事尚未定论,切不可被愤怒仇恨冲昏了头脑。无论你打算如何,首先要冷静,否则很容易踏入圈套。 百里冥彦一怔,旋即轻叹道:原来你都知道了。 抱歉,我当时销毁了那封信,是不想让你卷入这件事,我 你打算一个人解决,一并为你爹娘和我娘报仇对吗?你总是这样,想着一个人承担所有,可你再厉害也只是人,也有撑不住的时候。而且,那是我娘,百里琛也是我爹百里冥彦无奈的笑了笑道:这么说来其实都是我的家事,你真的无需帮我承担这些。 百里冥彦伸手再度将千羽寒拥入怀中,用力收紧手臂,在他耳边低声道:你没有因为我爹的缘故而疏远我、仇恨我,我就已经很开心了,如今你能接纳我更是完全没有想到的事情。小寒,我真的很开心 千羽寒拍了拍他的背,低哑的声音在百里冥彦耳边响起:冥彦,我爱你,真的 百里冥彦浑身一震,这句话就像天降的一道惊雷震得他久久无法回神,须臾,他才拉回飘出体外的神志,抱着千羽寒的手收得更紧了。 小寒,我也爱你,很爱很爱 冬日清晨的雾气仿佛一座虚幻迷惘的纱笼,将这座小镇困锁在其中,无法逃离。 百里冥彦三人纵马跑出城门的时候谷上清问他:你就真的这么走啦,不怕你家那位又玩失踪? 七殇楼是我们多年的心血,这次突然袭击多半是七绝山庄或者云汐端木,明显是冲着我来的,我不能不管。顿了顿,百里冥彦平静道:何况,这次羽寒他不会失踪的。 谷上清道:这么自信? 百里冥彦笑而不语。 一旁楼云卷道:不知道你们和那位传说中的千公子有什么过节,既然他已经和咱家楼主结为侠侣就应该相信他。我倒是感觉百里琛和端木家突然袭击我们,是想故意把楼主支开,好对千公子下手。 闻言,百里冥彦猛地一勒缰绳,马儿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 楼主你不要这么激动,我只是猜测楼云卷忙勒住缰绳道:况且楼中的伤亡也是确确实实的,不曾有假,到现在上官前辈还下落不明。 楼云卷说得不无道理,可百里冥彦却没来由的一阵心慌,他道:临走之前我把端木玲珑的暗示、以及对云汐端木的怀疑都告诉他了 谷上清道:那你还担心什么,凭千羽寒的聪慧不会愚蠢到明知是陷阱还往里面跳,何况还有车非寂在。 百里冥彦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他扬手一鞭,马儿如闪电般窜了出去,瞬间将谷上清和楼云卷甩在了身后。五天时间,如果五天后千羽寒没有去辽沂,他就去郦洲找他。 第二日午后,三人抵达辽沂。甫一入城,百里冥彦就察觉了辽沂城中不同寻常的气氛。 分明已至年关,城中却来来往往穿梭着许多江湖客,数量之多堪比六月武林大会之时。 有问题。还未等百里冥彦开口谷上清就先说了出来。 楼云卷也摸了摸下巴,十分狐疑的点点头:不错,太多了点。 百里冥彦对楼云卷道:去打听打听,不要暴露身份。还未等他说完楼云卷就已经下马钻入了人流之中。百里冥彦无奈地的叹了口气,心道这孩子就比我小三岁怎么做事火急火燎的,当初把陵都分楼交给他的时候看着挺稳重的 不过,火急火燎有火急火燎的好处,不出一刻钟楼云卷就回来了,他翻身上马神色凝重的看了百里冥彦一眼道:打听出来了,我们去熙园说。 之前那么着急,现在反倒稳住了,可百里冥彦心里却重重一跳。楼云卷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人,他这副模样多半是打听出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百里冥彦想问,却被谷上清一个眼神制止了,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恰巧与人流中一道鬼鬼祟祟的目光相接,百里冥彦当即明白,不动声色地纵马离开了。 行至熙园巷口就有接应的人,三人将马匹交给管事二人,谷上清低声询问了两句,便让他们牵马下去安置了。 没有了上官哲的熙园格外的萧条,大门有被破坏过的痕迹,看得出来这个地方已经被暴露,但百里冥彦并没有迁移据点的打算。他光明正大建立七殇楼,堂堂正正接镖做生意,卷入江湖厮杀在所难免,熙园虽是他的私人居所但东躲西藏不是他的风格。 怎么样,阿哲还没有消息?百里冥彦问。 恋耽美 >千言——鸣熙(84) 谷上清摇了摇头,道:派过去追踪的人在沂水附近丢了线索,我打算自己去看看。 百里冥彦眉头紧锁沉思片刻,他知道谷上清心系萧憬便没有阻拦,让谷上清先行去了。 待谷上清走后,他才转而问楼云卷:你打听出什么了? 楼云卷如丧考妣,凝重道:楼主,我说了你先不要激动。 百里冥彦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说。 真的要冷静 你要是再不说我就不冷静了。 楼云卷吞了一下口水,缓缓道:武林同盟广发英雄帖召集各门各派,在除夕前日沧云台举办武林挑战赛 怪不得各门各派云集辽沂城,可既然是挑战赛,是谁挑战谁居然能吸引这么多江湖中人? 只听楼云卷顿了顿继续道:以七绝山庄为首的武林各门派,共计十七家,联名向千羽寒下了战书 百里冥彦呼吸倏然一滞。 千羽寒应了。 百里冥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出熙园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骑着马飞奔过一整条街了。 他自视不是冲动的人,可眼下的情况他根本冷静不下来。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回忆着分别前千羽寒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我爱你这三个字那么动人,可他自己却只顾沉沦其中却忘了千羽寒那样一个人怎会轻易将这三个字说出口? 百里冥彦心脏飞快的跳动着,隐隐有什么他已经察觉到了,可内心却不敢承认。千羽寒眷恋的目光、柔和的声音,反常的态度都在预示着一件事千羽寒认为那是他们的最后一面,他在与他诀别。 不,他不允许,千羽寒答应他的,要和他一起退隐江湖,一起淡出世外想到此百里冥彦忽的愣住了,他没答应,千羽寒从未答应过要和他退隐江湖,他只答应了这一辈子都是他的人。 是啊,一辈子如果千羽寒的一辈子就止于此,他也确确实实没有食言。 真是太狡猾了,怎么可以这样一次又一次 寒风在脸上刮得生疼,几乎要撕裂眼眶,生生刮出几滴泪来。 百里冥彦抵达沧云殿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残阳将天边渲染出几分刺眼的血色。 与辽沂城中的热闹截然相反沧云殿此时格外冷清,他纵马狂奔至殿前一路通畅无一人阻拦,而灯火通明的大殿却告诉他,那个人早就等在里面了。 他在殿前下马,握紧了弦月提步推门而入。 七年光阴似乎依旧没有洗刷干净这里的血腥气,百里冥彦推门就嗅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他轻微屏了一下呼吸,旋即走了进去。 空荡荡的大殿回荡着令人不悦的开门回声,下一秒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你来了。 百里冥彦脚步一顿,抬头看向那个高座于首座的人、那个七年前他仰视的梦魇一般的人。 你知道我会来?你一直都在监视我? 百里琛斜靠在座椅里,手撑着额头,眼睛半眯似乎有些犯困,听到百里冥彦的质问他轻轻笑了一声:我们父子多少年没见了,久别重逢你就质问我这些? 父子?百里冥彦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大笑了几声:你还把我看做是儿子?你派死士反反复复劫我的镖逼迫我的时候怎么没想我是你儿子,让死士在沂水截杀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自己是我亲爹! 闻言百里琛稍微坐直了身体,皱眉呵斥:我这是管教你!你若是听我的话乖乖留在山庄,我也不会 留在山庄做你的傀儡吗?!百里冥彦心中郁积的怒火在这一瞬间尽数点燃:百里琛!我问你,我娘是不是你害死的?! 百里琛微微一愣,疑惑道:你娘?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她是难产而亡说着他缓缓伸手提起立在一侧的刀。 百里冥彦握着弦月的手青筋暴起:你不必再骗我,我都知道了,我说的是我亲娘,那个被你遗忘在角落里的南蛮独孤一族,独孤敬琬! 啪!百里琛拍在座椅扶手上猛然站起,一瞬间红木座椅四分五裂。可饶是如此百里琛面容依旧平静,只是微微皱了皱眉,道:你听谁说的? 百里冥彦不想听他再狡辩,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不明事实的小孩子了。 爹,我最后再叫你一声爹,我只想知道我娘是不是独孤敬琬,我想听你亲口说。 这一次百里琛沉默了,良久他轻叹一声无奈的笑了笑,嘴角牵动眼角的皱纹,百里冥彦这才注意到那个当年机关算尽的人也已经生出华发。 是,你的确是敬琬的孩子。当年我与敬琬在雁山一见钟情,可碍于双方家族一直不得成全,直到敬琬怀上了你成亲后,我与敬琬一直相敬如宾,端木盈也待她不错,后来五大名门遭祸,山庄被盗,敬琬也是在那时被牵连丧生。百里琛面露痛色,抬手捏了捏眉心似乎十分不愿回忆起那段过往。 哼哈哈哈哈百里冥彦看着他忽然笑起来,越笑越放肆,笑到最后眼睛泛起了泪花,视线中父亲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不清。 好一个避重就轻,歪曲事实。相敬如宾?若真是相敬如宾母亲身上为何会有鞭痕?又为何被囚禁于小院不得自由?若不是林姑姑偷偷回来看母亲,是不是就会被你虐待致死?! 林姑姑?百里琛眯起眼睛:哦,你说的是那个陪嫁丫头?呵呵,还真是我疏忽了,居然把她给忘记了 百里冥彦:你还想杀人灭口吗? 百里琛笑道:那不能叫杀人,只是清除一个杂碎而已。 不过眨眼功夫,那个严肃的被他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已经完全变了个样,虽然眉眼之间依然能看到少年时期的清朗英俊,可常年浸淫江湖玩弄权谋已经将他年少的正气纯洁洗得分毫不剩,他阴鹜的双眼凝视着百里冥彦,眼中是肉眼可见狡诈狠辣。 百里琛!百里冥彦握紧了弦月,拼尽全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拔刀冲上去。 百里琛阴恻恻道:既然你都知道了也不妨都告诉你,我和那个邪族的贱人从来都没有什么一见钟情相敬如宾,只是她一厢情愿的纠缠我。你也大了,知道男人那档子事,既然有女人往上贴我自没有拒绝的道理,可她却妄想着嫁给我,口口声声说什么天长地久,真是可笑 若不是看在她手中的沉鱼刀我才懒得搭理,本想着骗到沉鱼就踢了她,没想到她居然把沉鱼传给了千羽寒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不仅如此还偷偷怀上了你,逼着林启正去找我爹害得我不得不娶她。百里琛一脸厌恶的摇摇头道:只是如此也就罢了,没想到这个祸害居然是南蛮邪族的,还被百里韬知道了 所以你为了隐瞒我娘的身份,派人刺杀百里韬未果,索性直接灭了雁山林家满门,杀死千夫人?挑起那场波及五大名门的祸事?顺理成章让盗贼杀死我娘?百里冥彦虽早就知道了,可如今从自己亲生父亲口中听到却是锥心刻骨般的痛。 哈哈哈百里琛提着刀一边轻轻擦拭,一边提步缓缓走下来:不愧是我儿子,偌大的江湖之中,你是第一个敢在我头上扣这么大一个罪名的人,比你兄长有魄力。 百里冥彦也不动声色握紧了弦月刀柄,缓缓抽出半寸:那么你承认吗? 百里琛一个闪身就站在了百里冥彦面前,旋即抬手将他手中即将出鞘的弦月摁回刀鞘道:父子之间就别兵刃相向了,伤和气。 也是在这一瞬间百里冥彦感觉自己忽然有些力虚,一提气猛然发现真气阻塞丹田封闭,他在什么时候被下|药了! 他抬头猛地看向百里琛,只见百里琛讳莫如深的一笑,他猛然反应过来是刚入殿时的那股血腥气味! 百、里、琛!你竟然如此阴损 年轻人还是太嫩了,江湖武林没有你想得那么堂堂正正,能下毒绝不动手,能以多胜少绝不单挑 闻言,百里冥彦猛然想到什么,他瞪着百里琛咬牙道:武林挑战赛,你就没想着一对一挑战千羽寒对不对! 哈哈哈,我的傻儿子,千羽寒只记我一个人的仇不代表只有我一个人记千羽寒的仇啊,毕竟当年他血洗沧云台得罪的不是七绝山庄一家我们可以和千羽寒一对一公平对战,可我没说过中途要给他时间休息啊。百里琛贴近百里冥彦耳朵,嘲讽道:这可是一场针对千羽寒的复仇,有浅诗诗这个把柄在,这一次,他必死无疑! 话音刚落,百里冥彦的意识就模糊了。百里琛看着倒在地上的人,将擦拭好的刀归入鞘中,嘴角微微勾起,轻蔑而又不可一世。 穿堂寒风呼啸而过,百里琛垂眸低笑的功夫沧云殿外一个黑影趁着风一闪而过。待百里琛再抬起头时,大殿外只剩下夜风卷落枝头的一两片枯叶哗啦啦擦着地面寂寥地扫过。 作者有话要说:  文文即将完结,最近这几章都会比较大粗长 第127章 前尘机缘 眼前是深沉的黑暗,没有一丝光。胸口处的痛感似乎还没有消失,一下一下刺得他生疼。 他清楚的记得那一剑是三叔刺向羽寒的,千钧一发他来不及阻止只好全力推开羽寒替他受了这一下,可奇怪的是三叔明明看到他冲过来了却也没有收手,只是原本对准心脏的剑微微偏移了一下,与其说是手下留情更像是下手不稳刺偏了。 后来天地就暗下来了,没有光,也没有感觉,可他似乎依旧能行动自如,仿佛还做了很多事情,但他都不记得了。不知道羽寒有没有好好活下去,他不该让沉鱼妖刀解封的,他还控住不住那把妖刀。 黑暗中,他这样回想着,反反复复不断温习。就在他以为永远不会再看见光亮的时候,黑暗忽然撕开一道口子,刺眼的光漏了下来。 霍云起苏醒的时候,朝阳光线刚刚破开云层,将久未放晴的天空洗刷出清澈的色泽。 醒了醒了!容先生,他醒了! 他还是朦朦胧胧的,就听见一个足以震动梁柱的响亮声音吼叫起来,紧接着便传来一阵哒哒哒的跑步声。 霍云起闭了闭眼,想思考些什么,却发现意识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集中精神,想动动手臂,却发现原本灵活的手臂此时好似有千斤重,怎么也动弹不得。 别动! 一个颇为严厉的清冷声音传来,睁开眼睛便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清隽男子正在替他把脉,他旁边站着一个同样清隽可人的少年,此时正一脸担忧的看着他。 霍云起皱着眉看他把完脉又撸起袖子观察他的手臂,甚至掀起被子扯起裤腿查看他的腿脚。他恍恍惚惚看着眼前似乎是大夫的人做完一切检查,而后微不可查的轻轻舒了一口气。 霍云起意识渐渐收拢,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却蓦然顿住了,这一刻他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发音。 见状大夫扭头道:子炤,把煎好的药端来。 那少年听了立刻噔噔噔跑出去端来一碗药,坐在床边用勺子一点一点喂他喝了。 直到这时那大夫才认真的看着他缓缓开口道:我是容舒,是千羽寒托我照看你,为你疗伤的。你太久没有说过话可能一时开不了口,不要着急,慢慢适应几天就恢复了。 霍云起点点头,他知道容舒这个名字,是七绝山庄七绝之医仙,也是黄泉谷谷主。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以至于不能说话。可他现在迫切想知道千羽寒以及那场大战的情况,于是非常艰难道:羽羽寒他还好吗?沧云台那一战千伯父 容舒明白过来,霍云起成为傀儡之后恐怕什么都不记得了,他的记忆还停留在七年前沧云台之战的时候。 容舒轻叹一声,淡淡道:如今已经禄安十七年了。 霍云起愣住,瞳孔猛然一缩旋即剧烈抖动起来。沉默了许久,他颓然叹息道:原来已经过去七年了 容舒道:这期间种种我之后慢慢与你详说,你先告诉我,胸口这一剑究竟是谁刺的? 辽沂城门上高挂着的灯笼发出莹莹的光,为黑夜中踽踽独行的旅人照亮归途。 千羽寒遥遥就望见了那一抹年味儿十足的红色,以及灯笼下早早等在那里的人。 师兄这儿!千里一边招手一边纵马迎过来:我一早就到辽沂了,已经打点好了客栈。 车非寂笑了笑道:小千里真贴心,郦洲那边怎么样? 千里立刻神色一凝,低声道:我临走前跟黑白使主都打点好了,不必担心。辽沂城中我也安排了足够的黑使,只要师兄一声令下,我们便立刻攻上沧云台,踏平沧云殿!抢回诗诗姐! 千羽寒噗嗤一声笑出来,抬手揉了揉千里的脑袋,道:最近你又看什么武林志怪话本了吧,这说起来一套一套的。 千里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嘿嘿笑道:最近看了一本《烽烟武林之武林盟主与千面郎君》着实不错,十分爽快一说起话本千里便滔滔不绝,恨不得扇起扇子拿起醒木,就地说这么一段儿。 千里到底还是个少年人,见千羽寒回来顿时放了心,觉得救出诗诗姐势在必得,便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双眼放光的讲着他那话本。车非寂本来心情沉重,被他这么一搅和也稍微放松了下来,骑着马晃晃悠悠往前走,听着听着觉得这话本内容格外耳熟,便随口问道:你这话本是谁写的? 唔那作者似乎是叫钱多多千里答道。 车非寂失笑,顿时回想起来,这钱多多不就是当年自家门口说书的人嘛!怪不得武林盟主和千面郎君听着耳熟,千面郎君的原型可不就是旁边这位妙人儿,思及此便扭头笑嘻嘻的看向千羽寒。 也正是在车非寂打量千羽寒的时候,千羽寒忽然勒住了马。 恋耽美 >千言——鸣熙(85) 车非寂和千里双双一顿:怎么了? 千羽寒不答话,左手搭在沉鱼刀柄上拇指摩挲着刀柄的纹路,须臾微微侧首冷声道:什么人?出来! 车非寂、千里顿时神色一凛,回头警惕的看着后方。 此时他们还未进城门,加之天色已晚路上几乎没什么行人,毫无意外他们的后方除了黑漆漆的道路空无一人,可等他们收回目光回过头的时候道路前方却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挡住了他们前进的路。 只见那黑影抬手轻轻鼓了鼓掌,朗声道:不愧是千面狐,这么快就发现了我。 千羽寒冷哼一声,沉声道:不知道毒蝎在辽沂城门口截住我等有何贵干? 听到毒蝎两字车非寂和千里心头猛地一跳,手放在刀柄上欲拔刀却被千羽寒一个手势阻止了。只听千羽寒笑了笑道:你可别告诉我是百里琛派你来给我下毒,好让我明天沧云台上不战而败。 黑暗中,看不清毒蝎作何表情,只听他的声音平静道:我是杜怀谷。 千羽寒:所以呢?偷偷背着哥哥出来不会是想投靠我吧。 杜怀谷没有说话只是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低低道:既然你已经去过巫山想必是已经见到那些东西了,霍云起他们中了一种名为血蝎的蛊毒,而这个是血蝎蛊毒的解药。 千羽寒一愣,容舒的确说过那个毒可能就是毒蝎所制,而毒蝎本人应该有解药,但他万万没想到毒蝎会自己出现主动拿出解药。他看向车非寂,只见车非寂眼中同样流露出惊诧之色。 你有什么条件?千羽寒道。 杜怀谷:我只想以此作为报酬,向千机阁买一条消息。当然还有一个小小的附加条件。 千羽寒目光穿过黑夜与他对视半晌,旋即翻身下马,走到杜怀谷身前看着他的双眼平静道:你想知道什么? 杜怀谷顿了顿,提步走近了几步在距离他约五步的地方站定,缓缓道:我想知道七殇楼楼主、百里琛的儿子百里冥彦的生母是谁? 千羽寒怔了怔,皱眉反问道:你问什么?他以为自己方才听错了。 杜怀谷一字一顿重复:百里冥彦的生母姓甚名谁?何方人士? 杜怀谷的双眸在夜色中闪着冷光,颇有些凌冽的味道,独独没有丝毫玩笑的意思。千羽寒知道他没有开玩笑,也不可能主动出现在他面前就是为了这么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问题,当即心里有了些许猜测。于是淡淡道:七殇楼楼主百里冥彦之母,姓独孤名敬琬,南蛮独孤一族人士。 闻言,杜怀谷怔愣片刻,嘴角扯了扯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旋即抬手将瓷瓶扔给了千羽寒。 千羽寒伸手接住,只听杜怀谷道:这瓶中解药可解一人血蝎蛊毒,服下三日后自可化蛊,七天后便可苏醒渐渐恢复神志。 千羽寒道:附加条件是什么? 杜怀谷道:放了百里冥祁。 千羽寒不假思索点头同意:好。 杜怀谷对着千羽寒抱拳作别,转身离去,千羽寒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杜怀谷身子晃了晃,情绪似乎有些低迷,就在千羽寒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到他居然有些哽咽道:我娘姓独孤名敬亭,被杀害于十七年前 千羽寒心脏重重一跳,望着那个迷茫又孤寂的背影,不知该垂怜还是唏嘘。他没有想到独孤敬琬居然有一位姐妹,只是这位姐妹似乎并没有被林家收养,姐妹俩到中原后是完全不同的境遇,可终究都因为她们的姓氏而命丧黄泉如今倒是机缘巧合为千羽寒解决了一大难题。 千羽寒转手将瓷瓶扔给千里,嘱咐道:立刻把这瓶解药送去巫山交给容舒,让他好生研究,我需要至少十份解药 你相信杜怀谷?车非寂道。 千羽寒:信。 车非寂点点头不再怀疑,他虽然不信毒蝎,但他信千羽寒。 第128章 再战沧云(一) 腊月二十九,除夕前日。 寒风凛冽,天空阴沉沉的,看这样子才放晴没多久似乎又要下雪。 可饶是烈烈寒风刮的人脸生疼,也赶不走那些千里迢迢奔赴沧云台观战的武林人士。 这些人,满腔热血前赴后继,有的为了观瞻武林前辈的武功招式试图学得一二,而大多数人只是为了看热闹,毕竟千羽寒这三个字就足以令很大一部分江湖中人趋之若鹜。 你说千羽寒真的会来应战吗?一名面貌尚小的红衣少年站在沧云台下的人群中窃窃道。 他旁边的白衣少年年岁稍大,平静道:当然会,他不是都已经答应了。 另一位佩剑的少年道:哎呀,真没想到,那个传说中的千羽寒居然真的还活着,当年人人都说他命丧生死崖 红衣少年激动道:若是普通人从那里掉下去肯定摔得连渣都不剩,但那是千羽寒啊,传说中唯一完全修炼了《千言谱》的人。 那千羽寒再厉害也只是人,《千言谱》再传奇也只是本武学著述而已。 低头讨论的三名少年齐齐看向旁边这位身披貂绒披风的男子,只见男子生的白净清朗,眉尾点痣眉头微微蹙起,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望着沧云台,目不斜视坦然接受了三人的注目礼。 见此人器宇不凡,白衣少年往前一步,有意无意的挡住身后的两人,温声道:这位兄台看着面生,敢问是何方侠士? 男子回过头,眼神凉凉的扫过三人,白衣少年身子微微一缩,突然有种被兵刃抵住咽喉的错觉。 云汐端木门下弟子。 原来是四大名门之一的端木家,怪不得有如此气势。白衣少年恭敬抱拳一礼道:原来是端木兄,你也是来看千羽寒的? 端木不再看他们,将目光重新投向沧云台,半晌才淡淡道:你们觉得千羽寒该死吗? 不知道眼前的人突然何出此问,白衣少年愣了愣,缓缓道:千羽寒也算是一代奇才,该不该死也轮不到我等来说。 但是当年他血洗沧云台,发狂杀死了不少门派的弟子,那些门派不会放过他的。红衣少年脱口道。 白衣少年扭头瞪了一眼,呵斥道:烈斗!休得胡言! 闻言佩剑少年探出头来喏喏道:就是因为他血洗沧云台,所以才有今天这么一出。其实说真的,我倒是不希望他死在这里,一代奇才不该就此殒命。十七家联合挑战千羽寒,不用猜都知道肯定会用车轮战术耗死他,武林同盟那些卑鄙起来真的无人能及。 对对对,还有当年沧云台的事情武林同盟只说是千羽寒发狂杀人,可谁知道其中因由呢,武林同盟那些家伙明里暗里干了不少卑鄙龌龊之事,明眼人猜都能猜出来,但大家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唉! 白衣少年:你俩小声点 端木看着叽叽喳喳的三人忽然笑了,良久轻叹一声道:是啊,一代奇才,不该就此殒命 千羽寒走上沧云台的时候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一个时辰,他看着乌泱泱的人群顿时有些无奈,过了这么多年江湖武林中这爱看热闹的毛病还是一如既往。他也不急,就从人群外围一点一点挤进去,往沧云台那边挪动。 也不知是谁第一个发现了千羽寒,突然大叫一声:是千羽寒!他来了! 紧接着,耳边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同一时间他周围的人群呼啦啦让开一大圈,将他从人群中独立出来。 千羽寒皱着眉挠了挠耳朵,只觉得吵得厉害,既然让开了路他也就不客气迈开步子朝沧云台走去。 那真的是千羽寒? 那样的容貌,还穿着沂水千家的校服,除了他还能有谁? 你看,那是不是沉鱼刀 应该是吧,反正见过沉鱼妖刀出鞘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谁也不知道那刀长什么模样。 他怎么是一个人,千机阁的黑白使呢? 难道他准备一个人应战? 武林同盟下的战书就只要求了他一人啊 你是不是傻!他能一夜之间扫荡了青莲帮,就不能带着人踏平沧云台么?!何况血洗沧云台这种事他又不是没有做过 青莲帮一夜被灭真是他做的? 除了他还会有谁?江湖上都传遍了 耳边不断传来细碎的议论声,千羽寒笑了笑,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名盛至此,过去这么多年居然经久不衰。他低头笑着,走得极其随意,直至踏上沧云台耳边嘈杂的议论声依旧不绝于耳。 此时比约定时间略早,但千羽寒既然选择这个时间来,就是打算提早开始的,所以当他看到沧云台上空无一人时,往前走了几步直接对着沧云殿方向大喊道:百里老贼给老子滚出来 这一声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让耳边嘈杂的声音立刻平息了下来,待到完全安静之时千羽寒又对着沧云殿大喊了一声:百里琛滚出来受死! 这两声喊得千羽寒神清气爽,他双手背在身后沿着沧云台边缘蹦跶起来,一边蹦跶一边朝人群中张望,那样子似乎是在找人。原本围在边缘的人群又散开一圈,似乎十分害怕他受伤那把刀突然脱鞘误伤了自己,毕竟传说中沉鱼刀砍出的伤口不会愈合,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有沉鱼出鞘,不见活口的说法。 不过,千羽寒蹦跶蹦跶着还真被他看到一张熟面孔,正是那位神算子端木玲珑。 端木玲珑站在人群中,身边围了几位神情激动的小少年,察觉到千羽寒发现了他,便越过人群遥遥一笑当做是打过招呼了。 只不过千羽寒四处张望并不仅仅是为了找熟人打个招呼,他在寻找其他三大名门的人,而结果确如他所料,除了那位早已游离出走的神算子,七绝山庄、巫山霍家、云汐端木无一人到场。 果然端木家主端木弘也同流合污了么 千羽寒收回目光嘴角微微一勾,百里琛不愿意其余三大名门的弟子出现无非是怕他说出什么石破天惊之言,勾起三大名门其他弟子的疑心,动摇各自家主的地位。可他却也太过小看了江湖中其他各门派,四大名门乃至武林同盟并不是江湖,他们都只是江湖中的一瓢水,一瓢水何以与江河百川抗衡? 千羽寒唇角笑意未收,身后就感受道一股凛冽的杀意,待台下众人惊呼的时候他已经转身用沉鱼刀鞘格挡住了这饱含杀意的偷袭。 居然偷袭,这是哪家的弟子,真丢脸!众人惊讶过后便响起一阵不满的声讨。 千羽寒也轻轻一笑,挑眉看着眼前的怒气冲冲的中年男子道:问你呢,是哪家弟子呀? 男子眉头一皱,收回手中的长刀退开一大步道:十恶不赦的贼子!你杀我兄长害我弟弟断腿卧床,如今居然问我是谁?! 听了这话千羽寒反而笑得更夸张了:你都说我十恶不赦了,死在我手下的人那么多我怎么知道你兄弟是谁? 男子怒喝一声,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仿佛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以免失控:陵都慕容氏,慕容藏锋前来为兄弟报仇!说罢便提刀劈来。 千羽寒闲庭信步轻巧避过,他连沉鱼刀都没有拔只是皱眉思考着,半晌也未想起来陵都慕容氏与自己有何冤仇,但眼下就算说了对方也会认为是在抵赖,千羽寒定了定神自觉多说无益,几个来回之后便抓住对方破绽轻轻一掌迅速结束了第一场战斗。 他无意杀人,所以并没有要慕容藏锋的命,只是将他击落至台下,千羽寒冷冷的望着台下倒地不起的人,还未喘一口气一枚暗器又擦着他的耳廓飞了过去。 这些人还真是千羽寒耸了耸肩,旋即沉鱼刀豁然出鞘! 百里冥彦恢复神智比想象中更快,他并不是初出江湖的愣头小子,虽然当时急火攻心独自来见百里琛却也不是毫无防备。 比如镇魂香的解药他就提前服下了,也好在那一股血腥气味本质还是镇魂香,解药见效略晚,但也不至于不可挽回。 看外面的天色,百里冥彦估摸着应该是第二天午后,正是千羽寒应战之日! 因为有浅诗诗在,千羽寒定会来参战,所以现在他的首要任务就是先救出浅诗诗,这也正是他来沧云殿的目的。可在百里冥彦在看到双脚时却皱起了眉头,百里琛居然给他上了一副镣铐,而镣铐的锁链直接钉进了墙里,一旁触手可及的桌子上放了一盘糕点和一壶茶,似乎是怕他饿着渴着了 可目及所处没有弦月刀的身影,若是有弦月刀在或许可以斩断镣铐。 半个时辰后 百里冥彦气喘吁吁的坐在了地上,脚踝附近鲜血淋漓,被镣铐磨破了皮肉,可他饶是如此都没能将镣铐褪下,除了发出刺耳的叮当响,他毫无办法。 难道就真的只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七年前就是如此,七年后居然又上演同样的戏码不,不可以,他好不容易才和千羽寒心意相通,还没有好好相依相伴怎么能 哐! 一声剧烈的声响从外面传来,似乎是谁砸开了门,百里冥彦皱着眉朝外面望去,一阵脚步声传来,旋即他房间的门被推开,当看到来人之后百里冥彦呼吸猛地一窒。 百里冥祁站在门口微微喘着气。 四目短暂的相接,很快百里冥祁走过来掏出钥匙蹲下解开了他脚上的镣铐,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半句废话也无。直到百里冥祁给他脚踝破皮的地方上药时百里冥彦才回过神来,惊诧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百里冥祁虽然仪容整洁,但脸色有些苍白动作似乎也有些僵硬不自然。闻言他瞥了一眼百里冥彦,没好气道:你觉得我就活该被千羽寒关一辈子? 百里冥彦一愣,这才想起来清扫青莲帮当晚千机阁似乎俘虏了百里冥祁,但他一直没有亲口问过千羽寒。 恋耽美 >千言——鸣熙(86) 见百里冥彦皱眉一脸疑惑的模样,百里冥祁便道:别废话了赶紧走,再晚被爹发现了就都来不及了。 你为什么要放走我?明明当年你明知道百里琛对千家的全盘阴谋却都没有阻止。 百里冥祁动作一滞,旋即自嘲的扯了扯嘴角:你就当我是良心发现茅塞顿开了,行不行? 百里冥彦顿了顿,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似乎是第一天认识这位兄长,少倾百里冥祁抬眼,两人相视一笑颇有一笑泯恩仇的意味。 被发愣了,快走!说罢,百里冥祁将剩下的金疮药丢给百里冥彦,先行走了出去。 百里冥彦撑着墙壁起身,运了运气便快步走出去,才走两步就看到百里冥祁停在大门口的背影。 怎么是你! 越过百里冥祁的肩膀他居然看见毒蝎抱臂斜靠在门框边上,与他目光相接时对方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旋即一扬手将手中的刀抛了过来。 百里冥彦伸手接住,微微一愣,他看了看手中的弦月再抬头朝毒蝎看去时,门边已经空无一人。 第129章 再战沧云(二) 天色越来越阴沉,到午后渐渐飘起了雪花。 沉鱼的黑色刀刃泛着冷光,丝血未沾,可千羽寒身上却见了血。他的手臂、小腿、侧腰均有不同程度的伤口,殷红的血染红了千家的雪缎校服,一眼看去触目惊心。 千羽寒额头渗出一层薄薄的汗,他知道自己身上虽无致命伤,可过度失血让他此时眼前已经开始发黑,真气也渐渐开始不济。他喘着气用沉鱼刀撑着身体勉力站起,抬头望向对面提着剑严阵以待的四名挑战者,这四人千羽寒有印象,应当都是武林高手榜上有名的人,顿时心沉了沉。 这已经是第十五拨前来挑战门派家族,先前也有出现一门派出两人来挑战,只是他没想到这些江湖名门能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在江湖各门派观看的情况下,还会如此恬不知耻不择手段置他于死地。也对,武林同盟下的战书上从来就没有写一定要是一对一。 冷冷的空气吸入肺腑,感觉喉咙间泛上血腥味。千羽寒有些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到底是他高估了自己,车轮人海战的确耗费了他不少气力,可若是放在从前他不至于被逼到如此境地,没想到的是往生毒对他的影响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台下前来观看的各路江湖客已经从一开始的激动兴奋变得沉默,偌大的沧云台一时间竟没有一丝声响,安静得落雪可闻。 也不知人群中是谁突然喊了一声:太不公平了吧!车轮战也就罢了,居然还以多欺少!卑鄙!无耻! 一旦有人发声,台下突然就爆发出一声接一声的控诉,越来越多的人举着自己手中的刀剑振臂呼喊,霎时间竟然令沧云台上蓄势待发的四人有些迟疑。 那我就放他一局,直接和我打!一个低沉的声音盖过众人的呼声传来。 敬洁哲衣袂破空之声在沧云台上空响起,一抹人影从天而降落在四人与千羽寒之间,而在同一时间两名黑衣人押着一女子从沧云台一侧悄然出现,这个角度只有高站在台上的千羽寒看得一清二楚,而围观的人群光是百里琛突然出场就足以令他们惊呼,没有人分心去注意身后的情况。 只是一眼,千羽寒脸就沉了下来。那个瘦的脱了形的女子是浅诗诗无疑,她被两个人架着无力的垂着头,只穿了一间单薄的白色布衣,在寒风中宛如一只落入蛛网的白色蝴蝶。千羽寒甚至不用细想就能猜到这段时间她到底遭受了什么非人的待遇,可她依旧坚持着。 似乎是感受了千羽寒担心热切的目光,浅诗诗缓缓抬起了头朝沧云台的方向望过来,旋即对着台上突然挥了挥手。 千羽寒猛然一滞,霎时间热血翻涌。诗诗她成功了!她居然成功了! 这前后不过短短数秒,千羽寒嘴角缓缓勾起,忽然就感觉不到周身的疼痛,抬起眼眸目光灼灼的看向眼前的人:百里琛,你终于出现了! 百里琛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千羽寒的脸色变化,自顾自笑道:这句话应该我说才对,千羽寒你终于出现了!旋即突然一个闪身瞬移到千羽寒面前低声道:交出《千言谱》残卷,我可以考虑放过你和那个女人。 哼我何须你来放过! 千羽寒根本不想与他废话,既然浅诗诗已经得手,他要做的就是逼百里琛运功之后他自会走火入魔爆血而亡! 沉鱼刀夹着强劲的气刃朝百里琛脖颈间挥去,百里琛跳步躲过,侧身甩出沉珂刀裹着肆意的杀气砍向千羽寒。 沉珂刀是一把形似斧子的巨型刀器,与正常窄刀大小的沉鱼刀双刃相接,顿时震得千羽寒手臂发麻。千羽寒侧立起刀卸力取巧,顺着沉珂刀刃向上试图先伤百里琛手臂,只要沉鱼刀砍出伤口,千羽寒自会占得优势。 可百里琛似乎早就料到千羽寒的意图,见沉鱼刀势一转立刻跳开拉开了距离,如此三番战斗居然陷入了僵局。 千羽寒伤不到百里琛,百里琛也不敢太过靠近千羽寒。可如此下去,对先前就已经勉力支撑的千羽寒十分不利,一旦他的动作出现漏洞必然会被百里琛一击必杀。 过去,千羽寒其实从未和百里琛一对一打斗过,彼时他年岁尚小,只观看过几次百里琛的战斗就知道自己还不是这位庄主前辈的对手,可后来他练完《千言谱》之后感觉应该可以和百里琛平分秋色,如果有沉鱼刀加持,险胜也不是不可能。而作为他血洗沧云台之后的宿命对手,百里琛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才想出十七家挑战的消耗战术。 果真是亲力亲为地教导后辈,江湖武林从来不是公平的,只要能取胜阴招未尝不可取。 只可惜和他对战的千羽寒,千羽寒是谁,是千机阁阁主千面狐,千面狐从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一刻钟过去了。 千羽寒喘着气看向百里琛,只见对方只是额角出汗,并无走火入魔的预兆。千羽寒疑惑地看向浅诗诗,却见那个方向已经没有人了。 千行云没有教过你战斗之时不可分心吗? 百里琛突然暴起朝千羽寒右臂砍去,千羽寒一时分心反应慢了一拍,大臂处被沉珂刀夹带的刀气劈出一道口子。 千羽寒微微舒了一口气,好在没有碰到刀刃,那沉珂刀上想必是喂过剧毒的。 闭嘴!你不配提我父亲的名字!千羽寒沉声呵斥道:浅诗诗哪里去了? 百里琛皱眉佯惑道:浅诗诗?噢,你说的是那个自动送上的侍女?哈哈哈,也是巧了,我正愁没有血奴配合我练功,正巧就来了个 你说什么?!什么血奴?什么练功? 百里琛又邪邪一笑,道:你也算是老江湖了,没听说过血奴?就是那种取血帮助练功的血奴啊 你这个畜生!千羽寒怒极,也顾不得胸口翻腾的真气,提起沉鱼聚气于刀,全力朝百里琛挥去。 快看!那好像是传说中千龙九斩第九式的起式!台下突然发出惊呼。 话音刚落,沧云台上忽然卷起一道强劲的气流,裹挟着空中的雪花,宛若一条平地飞升的白色巨龙,一时间风啸龙吟贯彻天地,台下众人捂住耳朵只觉得胸口震荡,嗡鸣的回声几乎要刺穿耳膜。 就在那条巨龙盘旋俯冲而下,巨口将要吞下百里琛时骤然停住了,众人正疑惑间,巨龙突然化为气浪消散在沧云台上。云消雾散,只见沉鱼刀上裹着白色流光刀尖悬停在百里琛喉咙半寸处,只要千羽寒稍微用力,甚至不用刀刃,沉鱼刀气就可以将百里琛的喉咙破开,令他在顷刻间命丧沧云台。 他怎么停下了? 怎么回事? 快看那边!人群中一人忽然发现了什么大喊道:看那边楼台上! 沧云台北侧的楼台本是武林大会之时评审观赛之处,此时楼台栏杆外侧居然站着一位身着白色布衣披头散发的女子,女子手脚似乎被绑,单薄的身子在风中飘摇,几欲坠落。观赛楼台高几十丈,这样一位手脚被绑的瘦弱的女子从那里掉落必然是粉身碎骨!而她身后暗处站着两名黑衣人,似乎是拉着她手上的绳子不让她坠落,可相对的,一旦他们放手,那女子定会坠落必死无疑。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百里琛以此要挟千羽寒?! 台下众人不是傻子,只是愣了一瞬就明白了是什么让千羽寒在必杀之时停住了手。 百里琛看着近在咫尺的黑色刀刃冷汗顺着脸颊流下,暗暗心惊千龙九斩的威力,深吸了几口气强行稳住狂跳的心脏,僵硬地笑了笑道:不愧是修炼过完整《千言谱》的人,好一招千龙九斩! 千羽寒冷冷道:放了浅诗诗! 百里琛继续笑道:怎么?用她一条命换我一条命,替你报杀父灭族之仇,不值得? 千羽寒冷道:你我之间的事,不必牵扯外人。 百里琛压低声音,阴笑道:可是,不牵扯外人我杀不了你 千羽寒琉璃似的浅瞳仿佛结冰,半晌之后他猛地收起刀往后退了几步。见千羽寒收刀百里琛十分从容的举起刀指向千羽寒,眸子里尽是不可一世的嘲弄。 见状,台下众人顿时呼声四起,无一不在怒骂百里琛,百里琛却突然大笑一声道:这个时候装什么正义凛然!当年为了有机会得到《千言谱》不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千家被灭门! 那不一样!那个时候千家谋害霍老家主,他们落得灭门下场是咎由自取!可眼下千羽寒是堂堂正正前来应战的,你却以他人性命威逼 怎么不一样?你们知道我耍阴招迫害千羽寒,可还不是站在台下观看,也没见谁上来阻止我!百里琛眯起眼睛狡黠一笑,继续道:更何况,今日我若得了《千言谱》最后的残卷,日后加入武林同盟的帮派仍然有机会看到正本 说着百里琛往前一步,沉珂刀尖刺入千羽寒左肩,鲜血涌出,千羽寒却撑着身子愣是一步也没有后退。 而台下慷慨激昂的众人却在百里琛一番话后偃旗息鼓不再作声,眼看着千羽寒被百里琛刺中,先前眼中的激愤渐渐变成了冷漠。 人心难测,可有时候三言两语就具有拥有蛊惑人心的能力。千羽寒心中冷笑,他从未对这些旁观的陌生人抱有什么不该有的希望,只是眼下的转变之快令他觉得十分可笑,除了可笑还有一丝丝的悲凉。 不知为何,百里琛的刀刺入肩膀后没有再加深,他抬起头望着雪花飘零的阴沉天空,心中冷极了。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了百里冥彦,如果他在的话一定会拼死拼活保护自己的吧,他就是那样一个倔强执拗的孩子,执拗得令人心疼。 千羽寒想,这一次终究是要辜负他了,应当要到此为止了他没能帮父母师兄弟报仇,也没办法成全自己。 方才那一招千龙九斩已经是他勉力而为了,此刻他光是站着就已经耗尽了力气。耳畔不断的嗡鸣已经令他渐渐听不清周围声音,包括方才百里琛那一刀他就是想避开也没有力气了。 千羽寒知道,这是往生毒发作了。 百里琛!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的叫喊,千羽寒忽然一惊,努力抬起眼眸寻声望去,只见那声音来自楼台上的浅诗诗。 浅诗诗继续大吼道:你们听好了!百里老贼,以活人练邪功,霍廉助纣为虐!残害无辜近百人!七年前,霍家家主霍英前辈就是被他设计害死嫁祸千家! 百里琛猛地抽出沉珂刀,刀刃上滴落着千羽寒的鲜血,他转身望向楼台,眼眸危险的眯了眯。 而浅诗诗的话也一石激起千层浪,先前静默不言的台下各个门派骤然炸开,议论的同时看向百里琛的眼神明显多了些许质疑。 浅诗诗身后的人试图阻止,她却继续挣扎道:他将活人炼成傀儡,供他驱使!冷清桀前辈也被他所害!我亲眼所见放开我,他敢做不敢让我说啊 嘭! 楼台上那抹白色的影子不见了,只余重物落地的钝响在千羽寒耳畔回荡不绝。 仿佛一根针刺进了千羽寒心间,他紧绷着的那条弦砰然断裂。 沉鱼刀突然震颤起来,这把黑刀仿佛突然之间活了过来,控制着千羽寒残破的身躯朝百里琛劈去。而百里琛突然提起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旋即扭头几步跳出沧云台隐没在了人群中。 千羽寒眼睛发红,突然失去了目标令他一时有些无措的望向台下人群。 端木玲珑在人群中看得明白,突然反应过来百里琛的意图。暗叫不好,旋即高声大喊道:大家快退开,让出百里琛!百里琛是想激怒千羽寒,让他被沉鱼妖刀所控,然后失智杀人! 可因为浅诗诗的几乎话已经令人群吵闹不堪,如今浅诗诗又突然坠楼,人群更是突然之间炸开,他几声叫喊根本无济于事,只能寄希望于千羽寒不要被彻底控制。 沉鱼妖刀散发出黑气,颤抖得越来越厉害,而千羽寒又那么片刻的清醒,想要压制住沉鱼刀,可心头难以平复的熊熊愤怒令他根本无法控制。 铛 千羽寒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到了人群里,朝一个人挥刀劈去,可就在落刀的前一秒被另外一把长刀截住了。 他抬起头还未看清来人,却被猛然拉入一个怀抱,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丁香花的清香,令他浑身一颤,胸口激荡的真气居然缓缓平静了下来。 对不起,我来晚了百里冥彦轻抚着千羽寒的背低声道。 第130章 再战沧云(三) 对不起,我来晚了 短短一句话仿佛一碗扫除所有愤怒纷乱的定心良药,千羽寒居然慢慢拉回神志清醒了过来。 松开怀抱,百里冥彦看到千羽寒渐渐回笼的目光,终于暗自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携带了千羽寒日常所佩的定神香包,又后悔为什么没有早来一点,如若他能够早些来绝不会让千羽寒如此伤痕累累,至少也不会让浅姑娘 百里冥彦抬头看了眼楼台方向,虽然已经第一时间让百里冥祁过去了,可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又被绑着无法动弹,实在不敢报以过多希望。 冥彦千羽寒声音十分微弱,意识因为伤有些不清明,可语气中的激愤却显而易见,他咬牙道:诗诗她 恋耽美 >千言——鸣熙(87) 我都看到了百里冥彦沉声道:兄长已经去那边查看了,希望还有救。 千羽寒一愣:百里冥祁?!千羽寒朦胧中似乎觉得哪里有些不一样,便眯着眼皱了皱眉。 百里冥彦看在眼里,扶着千羽寒的手紧了紧道:其中因由容我日后解释,眼下先找到百里琛! 百里琛早就在千羽寒发怒失控之前跳进人群里了,但这前后时间不超过一刻钟,如果他是真的想看到千羽寒死应当不会离开,不出意外他此时就混在人群中。 可此时已经到了英雄帖上所言之时刻,沧云台下观赛之人比一开始还要多,百里冥彦扶着千羽寒重新跳上沧云台,放眼望去人山人海,要在这里面找到一个故意隐藏的人着实不易。 喂喂,上面那个人是百里家的小少爷吧,似乎是叫百里 少庄主百里冥祁? 是百里冥彦!那个七殇楼楼主! 居然是七殇楼楼主!我今天才知道他居然是百里家的小少爷但他怎么和千羽寒在一起 白衣少年抬手就是一个爆栗:你个呆瓜!你以为百里冥彦为何要叛出七绝山庄,自立七殇楼?听说都是为了千羽寒 红衣少年揉了揉脑袋,疑惑道:为了千羽寒?为了千羽寒什么 你当真是榆木脑袋! 师兄你别凶我啊,我那个时候才几岁啊,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看他俩的现在的状态看不出来?你今年也有十四了吧。 红衣少年一个脑袋两个大,比学习武籍剑谱还懵,只是愣愣的看着自家师兄。 白衣少年轻叹一声道:冲冠一怒为红颜,懂不懂? 红衣少年终于听到一句自己明白的话,立刻道:懂,这个我懂。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神情又变得疑惑,吞吞吐吐道:可千是男人 端木玲珑听到这里,又忍不住开口道: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上了心,这个时候再争论传统教俗男婚女嫁是没有意义的。 红衣少年很是机灵,一点就通,立刻就展开联想,他仰起头看向端木玲珑,一脸纯真无邪:我明白了,只要相爱,便无惧性别。可是,千羽寒要杀的人是百里冥彦的父亲,百里冥彦就算再恨,也无法对亲生父亲下手;但他也很爱千羽寒,更不可能帮着父亲杀千羽寒百里冥彦他也太两难了 看着少年人一脸难过,端木玲珑突然心有所感,他抬手揉了揉少年的头顶,轻叹一声,望着台上并肩携手的二人终究什么都没说缓缓转身离开了。等红衣少年回头去看时,端木玲珑早已消失在了人群中。 而沧云台之上,千羽寒面若白纸,只是保持清醒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脸上勉强保持平静来掩饰身体中往生丹的蚀骨扎心之痛,可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至少在这之前他要找出百里琛。他不知道明明浅诗诗已经得手,为何百里琛依然没有走火入魔,如果这个法子行不通,他就算拼死也要杀了他! 千羽寒扭头看了一眼身侧扶着自己的百里冥彦,心叹,又要对不起他了,可百里琛灭门之仇不能不报! 一念及此,千羽寒轻轻推开百里冥彦往前一步,从怀中掏出几页泛黄的书纸,对着台下众人道:各位武林豪侠!今日我千羽寒以手上的《千言谱》残卷悬赏!谁能第一个揪出百里琛,我就将残卷送给谁! 百里冥彦猛地扭头看向他,瞪着他半晌才道:那是你家的族谱是你们千家世世代代流传积累下来的精华,你怎么可以随意拿出去悬赏! 千羽寒却无力的勾了勾唇角低声道:我今日若是无法替满门兄弟报仇,就算将族谱带进土里,下了黄泉列祖列宗也不会原谅我 百里冥彦想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日不行还有来日,可当他看到千羽寒坚定的目光时却将即将吐出来的字吞下去了。千羽寒已经韬光养晦蛰伏整整七年,他不是当局人,没有资格叫一个背负满门血仇的人等待。 千羽寒手中的书纸被寒风吹得哗啦啦作响,那声音仿佛一片羽毛在众人的心上来回瘙痒,总有人按捺不住。 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只听得叮当两声兵器相撞的脆响,人群后方一处便混乱起来,下一秒人群哗啦一声让开露出了三个人,两名华服持剑的中年男子与百里琛战做一团。令人惊讶的是不久前还在台上与千羽寒打得难舍难分的百里琛,此时居然处于下风,几招过后身上居然见了血! 百里琛露了头,千羽寒也不急只是遥遥观看着,心中渐渐有了定论浅诗诗的确得手了,只是不知百里琛用了什么法子一直拖到现在。他此时一直收着打,不敢过度运功,应当是察觉到了体内真气乱流气脉难控。 见百里琛落了下风,华服二人步步紧逼,一时之间百里琛居然进退维谷。 但华服二人本意不是杀百里琛,只是为了逼他露头,得到千羽寒的悬赏,故没有下死手,这才让百里琛有了拖延的机会,就是这一拖延等来了他的救兵盟友。 天降剑气将华服二人猛然逼开,霍廉突然出现救场,只是一招就将逼得百里琛无法还手的二人震退了。 看清了来人居然是霍家家主,华服二人对视一眼便立刻退开了。而终于得以喘息的百里琛从衣服下摆撕下一缕布包住左臂上的伤口,模样居然有点狼狈。 霍廉立刻给百里琛递过去一个小瓷瓶,百里冥彦将瓷瓶中的药丸服下才渐渐稳住气息。 百里琛对霍廉耳语了几句,霍廉一转头便剑指千羽寒,直接道:当众谋杀武林同盟盟主,千羽寒,你当真江湖上无人杀得了你吗?! 千羽寒扯了扯嘴角,足尖微点,从沧云台上跃下几个飞步轻轻落在霍廉面前。谋杀?霍家主开什么玩笑。说罢千羽寒神色一凛,琉璃似的清浅瞳仁中突然迸发出无穷的怒火:百里琛陷害我父亲,灭我满门,害我挚友!我报仇雪恨取他狗命,你说我是谋杀?! 霍廉愣了愣,怒道:妖人胡言乱语! 哈哈哈!我胡言乱语?千羽寒手中的沉鱼刀又开始震颤起来,漆黑的刀刃散发出的寒气令周围的人不由自主退了一步。千羽寒却恍若未见,一步一步向霍廉走近,正准备说话却被一只手突然拉住了。 回头却见百里冥彦提着弦月刀往前一步在他身前站定,按了按他握着弦月的手,对霍廉道:霍家主,晚辈百里冥彦,是您口中所言武林盟主百里琛之次子。 面对百里冥彦此举动,霍廉居然微微松了一口气,他不动声色地稳住微微颤抖的手,看向百里冥彦正色道:我认得你。 百里冥彦点点头,无视霍廉身后百里琛探究的目光,继续道:晚辈尊称您一声前辈,今日我想请霍前辈在此做个见证。 这恭敬的态度让霍廉不解,却又无法驳了面子,只好顺着百里冥彦的话道:什么见证? 百里冥彦抬起头,目光忽然凛冽起来:我今天要一一公述百里琛的罪状,还请前辈见证! 霍廉竟然一时间没明白过来,待他再想说话的时候百里冥彦已经开口了: 武林盟主、七绝山庄庄主百里琛,残害无辜私炼傀儡,以血为祭修炼邪功,是为不正!七年前,设计毒害霍家家主霍英前辈,又陷害千行云千盟主,害世交沂水千家家破人亡,是为不义!十七年前,为一己私利害雁山林家灭门,挑起武林纷争,连续祸害五大名门,是为不仁!百里冥彦深吸一口气看向霍廉一字一顿道:如此不正不义不仁之人,霍前辈您说该如何处置?! 霍廉愣愣的站在原地,面若青鬼。半晌才结结巴巴道:胡胡说八道,毫无证据! 百里冥彦道:是,霍前辈说得没错,我是没有证据,可如过您想要,我现在就能给您拿出来。 霍廉额头上一滴冷汗流下,他不由自主回头朝百里琛看去,却见百里琛面色阴沉,拧着眉头,递过来的眼神仿佛一把利剑擦过他的脖子,仿佛下一个瞬间就会被见血封喉。 霍廉打了个寒颤,感觉周围有几百双眼睛凝视着他,几乎要将他洞穿。他努力伸直脖子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瑟缩,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道:凡事都要讲究个证据,既没有证据空口白话谁都会说。 百里冥彦:我说了我现在可以拿出证据。 霍廉:那你倒是让我看看。 百里冥彦轻轻一笑道:百里琛炼制的傀儡就在你巫山云顶天池,其中冷清桀前辈、唐门双雄等多名武林豪杰都被炼制成傀儡。敢问在场的各位,近一两年可有谁还见过冷清桀前辈和唐门两兄弟? 没人见过不代表他们被炼成了傀儡! 还没有人说见过没有,霍前辈就断定没人见过? 霍廉猛地一噎,不说话了。 渐渐的周围人群开始议论起来,其中声音多半是说没见过,当然也有人说就算没人见过也不能代表什么,或许是闭关修炼或许是外出云游,原因不一。 而后方突然有一群人喧闹起来,几个领头的拨开层层人群靠过来,大声道:在下乃唐门大弟子,门主和副门主在一年前就确定失踪了!唐门双雄不比独行侠冷清桀,他们还有偌大的门派要管理,断不会说走就走说失踪就失踪!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目光齐刷刷看向霍廉与百里琛,霍廉道:你们门主失踪,与我何干! 百里冥彦道:既然与你无关,那位今日是否可以扣下二位,待我们上穹顶天池一探究竟呢? 没想到霍廉十分不屑的一挥袖,道:请自便! 百里冥彦眯了眯有,心下有了计较,接着道:我们只是说搜查,并没有说霍前辈也参与其中,霍前辈不必与晚辈计较,只是另有一事恐怕霍前辈脱不了干系。 霍廉看着百里冥彦,没有说话,百里冥彦也不顾他直接道:百里琛以活人修炼,这些活人就是霍廉前辈您提供的。 胡言乱语! 百里冥彦笑道:霍前辈能不能有点新鲜话,翻来覆去胡言乱语,只要现在立刻派人去巫山境内调查,自可得出结论。 霍廉怒道:请便! 百里冥彦:我说的调查不是查谁失踪,而是查霍家近一两年有无大量招揽侍女奴仆,且这些侍女奴仆是否从无归家省亲直接断联 霎时间,霍廉脸上的一点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最后百里冥彦忽然走近霍廉,微微低头看向比自己矮了半头的瑟缩老头,缓缓道:我还想问问前辈,七年前霍英前辈被毒害,您是否也参与其中呢? 混账!黄口小儿口出狂言!霍廉浑身发抖,怒不可遏。 反观百里冥彦却依旧镇定自若,道:那么,将您的侄子霍云起做成傀儡是不是您的主意呢? 你你云起贤侄他早在七年前就被千羽寒杀死了霍廉费力的指着百里冥彦,喘着粗气,仿佛刚刚大战了三百回合。最后咬着牙道:休要信口胡言,凡事都要讲求真凭实据 话音刚落,人群后便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我就是真凭实据! 众人纷纷回头,只见十几名身着霍家校服的弟子鱼贯而入,领头之人赫然是霍廉口中已经命殒黄泉的贤侄、巫山霍家少主霍云起! 第131章 尘埃落定 霍云起领着一众霍家弟子齐齐站在霍廉面前,分明眼前的人是霍家家主,却无一人上前问候致礼。 而霍家弟子身后还跟着两位白衣男子,正是车非寂和容舒。见千羽寒一袭白衣几乎被鲜血浸透,两人立刻过去,容舒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三粒药给千羽寒吃了。百里冥彦微微松了口气,感激的看了看容舒,容舒的脸色却阴沉得厉害,完全没有注意到百里冥彦的目光。 百里冥彦有心询问,考虑到眼下情形便没说什么。或许是治好霍云起就已经令容舒心力交瘁,如今又怪罪千羽寒弄伤自己了吧 似乎是因为刚刚恢复,霍云起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他的出现令场上所有人瞪大了眼睛,甚至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下意识的想距离这个人鬼莫辨的霍家少主远一些。 旁人是惊讶,霍廉就是惊吓了。他本来就说不利索的舌头此时更是直接打结结巴道:你你你你怎么会 霍云起眉间氤氲这一层薄怒,道:你是想问我为何能恢复神智? 霍廉脱口道:不,你绝不可能恢复!你是假的,是别人易容假扮的!是不是那个酒疯,对,一定是他! 哦?你是说我吗?人群中突然钻出一个脑袋,眨巴着眼睛盯着霍廉和百里琛道:百里庄主,好久不见。 百里琛无言的看了谷上清一眼,神色有些复杂。 一个接一个的不速之客令霍廉方寸大乱,他扭头看向百里琛,百里琛却凝视着对面的百里冥彦,依旧沉默着。霍廉忽然抬手将剑归于鞘中,双手负于背后悄然摸了摸左手袖筒里的物什。 谷上清见状,立刻揶揄道:霍家主这是打算缴械认罪了么? 霍廉却道:我霍某人何罪之有,我只是看到侄儿死而复生高兴罢了。 谷上清:哦?我怎么在霍家主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喜悦之情,说是恐惧倒更贴切些。 霍廉不答,霍云起直接上前道:霍廉为夺家主之位,先联合百里琛毒害我父亲,又于生死崖上刺我一剑,令我险些丧命。之后嫁祸千羽寒不说还给我下蛊毒,让我失去神志听令于他以上种种欺师灭祖,违反数道家规!我已禀明霍家长老,今日携红令罢黜其家主之位,将其押解回巫山由宗族长老处置!说罢霍云起朝霍廉丢下红令,意思再清楚不过。 眼看着霍云起身后的几位密使上前要擒住他,霍廉连连后退,失声道:不不我是霍家家主,你们不可以拿我!退下!我是霍家家主! 恋耽美 >千言——鸣熙(88) 霍家密使只服从于红令,有些人甚至一辈子都没见过家主,对霍廉的吼叫完全恍若未闻,只负责拿人。 足足十几名实力与霍云起相当的密使要拿下霍廉一人易如反掌,谁料霍廉突然从袖中甩出一圈飞镖趁机跃上了沧云台,只见他从袖中抽出一截黑色的物什,下一秒一阵刺耳挠心的旋律从他唇下传出。 不好!百里冥彦惊道:他要召唤傀儡!他果然没有猜错,霍廉将傀儡带来了。 同时发出声音的还有百里琛,他朝着台上怒吼道:蠢货!停下!这么多武林豪杰再此,只要霍廉招来的傀儡暴露了身份,他们所做之事定然不可辩驳。 可此时已经来不及了,百里琛不知道霍廉将傀儡安置在哪里,此时曲调一起,还未等霍家密使追至沧云台,一抹黑色的影子就已经从沧云殿方向飞掠而来,赶在密使攻击霍廉的前一秒拦在了霍廉身前,紧接着后续几个黑衣人冲破雪幕踏风而来,将霍廉护在中间。 足足七人,百里冥彦心中敞亮,他们在穹顶天池旁发现的八名傀儡,除了被他们劫走的霍云起,其余七人都来了。 百里冥彦和谷上清对视一眼,下一秒两人同时跃起朝沧云台攻去,车非寂紧随其后。有了三人带头,霍家密使也不甘落后随之加入战局。不得不承认百里琛与霍廉选中的傀儡的确功夫了得,可他们面对足足十几名武林高手也渐渐落了下风。 上清!先摘蒙面!百里冥彦大喊道。 谷上清心下明了,立刻伸手去抓其中一名黑衣人蒙面,可随着一声突然急转的曲调傀儡动作骤然加快,谷上清伸手摸了个空。 台下,容舒扶着千羽寒走到外围石墩边上,让他靠着石墩缓缓坐下,把了把脉,旋即摇头道:你真的是太逞强了 霍云起站在旁边,他刚刚恢复没多久,身体有些虚弱便没有去参战。他看向那个同自己历过生死的老友,既惊讶又感慨。惊讶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位老友容貌依旧未变,还是一如当年那般惊为天人,只是虚弱苍白了些;而感慨的是,明明自己就只是睡了一觉,等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这江湖早已换了人间。 他知道的是,当年沧云台一战,千羽寒重伤坠落生死崖,千家满门被灭,百里琛做了武林盟主,《千言谱》归于武林同盟。后来千羽寒那个小徒弟百里冥彦叛出七绝山庄,自立七殇楼,四处寻找千羽寒下落。 他不知道的是,究竟是谁在生死崖下救了千羽寒,而千羽寒又是怎么在那种情况下存活下来,并容颜不变的。霍廉怕他是鬼魂返世,他却觉得千羽寒更像是那个被仇恨禁锢住的无法往生的一缕幽魂。 云起好久不见。 熟悉的嗓音打断了霍云起的神思,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道:羽寒,好久不见,你一点都没变。 千羽寒笑了,仰头望着雪花片片落在霍云起两鬓几缕银丝上,道:你倒是变老了。 这些年,你辛苦了。 对不起。 两人异口同声,旋即愣住,而后又相视一笑。 你不必对我说对不起,我的这条命不也是你救回来的。霍云起顿了顿,看了眼容舒,道:羽寒,你实话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死而复生的? 千羽寒笑了笑,有些无力的斜靠在石墩上,缓缓闭上眼睛轻叹一声虚弱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千羽寒从未骗过霍云起,而这一次,他第一次骗了他。 几个来回之后,百里冥彦和谷上清终于将一个傀儡围住了,令他退无可退,百里冥彦弦月长刀一挑,蒙面落下,露出下面真容,而同一时间霍家密使也将一人蒙面成功扯掉了。 大师兄! 帮主! 台下立刻有人认出了傀儡真身,数秒之后沧云台完全失控,相关门派一拥而上,对霍廉刀剑相向! 而混乱中,百里琛推开人流从沧云台西北方向的侧门,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去了。 这场轰动武林的混战一直持续到雪盖沧云,夜幕四合。最终,在霍家密使的帮助下将七名傀儡尽数捕获,而操纵傀儡的始作俑者霍廉在混乱中被人一剑穿心,当场毙命,追其杀人者,无人可知。 白雪纷纷扬扬覆盖了沧云台上的淋漓鲜血,人去楼空之后看不出半分打杀痕迹,连离去的脚印都被掩埋,粉饰太平。 等人潮散去,七名傀儡的所属门派各自谢过百里冥彦等人,容舒交代他们这几日好生照看,过一段日子便会派人送解药过去。 众人满口答谢,口口声声要推举百里冥彦做下一任武林盟主,百里冥彦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百里冥彦发现百里琛不见了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叫谷上清去追了,谷上清跑遍沧云台,才在西北侧一个不起眼的小门处发现了他。 你说什么?死了?!车非寂惊道:走火入魔暴血而亡? 谷上清眉头紧锁,摇了摇头:不,被人当胸一掌,震断了经脉。等车非寂走开后,谷上清才掏出一件东西递到百里冥彦眼前。 百里琛手中发现的。谷上清低声道:应该是凶手身上的东西。 那是一枚铜钱,百里冥彦觉得十分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可一时间又没想起来。 走吧,羽寒他需要疗伤。 思绪被车非寂的声音打断,百里冥彦点点头,看向千羽寒目光瞬间又温柔了下来。百里琛一生为非作歹树敌无数,他身为儿子无法动手杀他,如今人已生死魂消,他也不想去追查凶手。 百里冥彦过去扶起千羽寒,握紧他冰凉的手。霍云起带着密使已经先行返回巫山了,此时辽阔的沧云台正门下只剩下他们五人。 忽然后方传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等等,千千羽寒不能走 百里冥彦回头,只见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人,追着他们一路到正门。 少年哈出的白气模糊了面容,可他的语气却异常坚定:千羽寒,你不能走! 此时千羽寒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听见声音他缓缓扭头勉强抬了抬眸子,却见少年居然猛地抽出了腰间的刀。 千羽寒,七年前你杀我父亲,今日我要替父报仇!少年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鼓起所有勇气大吼道。 千羽寒顿了顿提步朝他走去,百里冥彦拉住他摇了摇头,千羽寒却微微一笑道:无妨。 千羽寒含笑一步一步靠近少年,少年手中握着的刀却越抖越厉害,但饶是害怕的颤抖,少年却也强撑这脚没有后退一步。 你叫什么名字?千羽寒问。 少年颤抖道:明坤。 千羽寒略微思索后,道:明崇远是你父亲? 你不配提他的名字!明坤怒吼道。 千羽寒闭了闭眼,仰起头,过了半晌他重新看向眼前这个坚强的少年道:来吧。 什么? 你不是要替父报仇么? 明坤一愣,旋即握紧了刀朝千羽寒冲去,可一直冲到面前他也没见千羽寒拔出他那把江湖人闻风丧胆的沉鱼妖刀。但明坤寻觅了这么多年,就等着今天,他那里会停手,手中的刀直接对准千羽寒纤细的脖子划去。 啪!铛 手中刀被击落在地,明坤定睛一看,却见是哪位七殇楼楼主挡在了千羽寒身前。 千羽寒!你在干什么?!看着千羽寒的模样,百里冥彦胸口居然生出一股无名怒火。 千羽寒却指了指明坤缓缓道:他父亲,明崇远,是我这辈子唯一一个错手杀死的好人。 百里冥彦简直想一巴掌打醒千羽寒,他怒道:你当时失控没意识了! 不,不是千羽寒摇摇头:杀明崇远的时候我很清醒,只是因为他说了一句维护百里琛的话,我就迁怒了他。但他们当时都不知情,是无辜的。 千羽寒!明坤怒极,拾起地上的刀再度朝千羽寒劈去,依旧被百里冥彦挡下。 我不允许你死!就算杀了你,他父亲也不能复活。 千羽寒却看着百里冥彦忽然轻笑一声淡淡道:我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若能在临死前解开别人一个心结,也算是为下辈子积德了。 百里冥彦猛地一震: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明坤怒火攻心,不断朝两人发起进攻,容舒实在看不下去上前直接用剑将明坤腿刺伤,大吼道:你没听见吗?!千羽寒他说他已经要死了! 明坤霍然怔住,那股涌至胸口的激愤缓缓消弭。半晌才呆呆道:你说什么? 容舒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明坤摇头。 容舒道:黄泉谷谷主,江湖人称冷面医仙。 明坤缓缓长大了嘴巴。 我现在告诉你,你面前的这位仇人,已经命不久矣,你是否可以放他回去,让他魂归故里? 明坤这一瞬间仿佛听不懂话语了一般,久久没有理解命不久矣几个字的意思。 就在容舒准备解释第二遍的时候,明坤突然提刀朝朝千羽寒冲去,百里冥彦立刻举刀阻拦却被容舒的剑挡住了,下一秒就见明坤刀尖在千羽寒肩膀上戳了一下,千羽寒甚至都没有流血,只是破了衣衫。旋即明坤便提着刀狂奔离开了,雪白的地面上留下一串仓促的脚印。 待明坤的背影消失在茫茫雪幕中,百里冥彦才扭头冷眼看向容舒一字一顿道:你之前的话是什么意思? 第132章 往生 字面意思。容舒淡淡道。 字面意思?百里冥彦重复,却是疑问的语气。 这个时候车非寂和谷上清也过来了,两人均疑惑的看向容舒。 百里冥彦将千羽寒搂在怀里,试图用自己身体温暖他,可他却清清楚楚感受到千羽寒的体温越来越凉。 容舒没有答话,千羽寒却笑了笑缓缓道:我快不行了,带我回香山吧。 百里冥彦却对千羽寒的话充耳不闻,只是紧紧咬着牙盯着容舒道:你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容舒看了千羽寒一眼,又看向百里冥彦,沉默半晌突然苦笑一声,抬头望向漆黑天空中纷扬的白雪,缓缓道:你以为千羽寒重伤、坠落生死崖是怎么起死回生的?千羽寒近八年容貌未变又是因为什么?! 百里冥彦被问得一愣。 只听容舒那略微沙哑的嗓音继续道:事到如今也不必继续隐瞒,我今天就全部告诉你千羽寒当年被端木玲珑从生死崖下救起,就只吊着一口气了,是端木玲珑给他喂了一颗仙药,他才起死回生。也是因为这颗仙药,他才从此容颜不腐,恍若未老。 车非寂脱口道:什么药?他只觉得心跳得厉害,下意识觉得容舒口中的仙药不会是什么真正意义上的灵丹妙药。 是往生丹么? 说话的是谷上清,他不等旁人追问就自觉解释道:从前在北荒略有耳闻。 容舒点点继续道:往生丹,是传说中的仙药,有起死回生之效,濒死之人吃一粒便可续命一年,往后每年吃一粒,最多吃十年,便可一直续命。 百里冥彦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听到这里便急迫道:那就继续吃啊,是不是没有了?哪里有我去找! 容舒却徐徐打断他:往生丹虽被称作仙药,但本质含有剧毒,每吃一颗,毒性加深一分,若连续吃十年,毒性深入骨髓世间便无药可医。末了他漆黑的瞳仁看向百里冥彦,一字一顿道:你找到千羽寒的时候,他已经服用七颗了。 百里冥彦记得那是去年的时候,若按照正常时间来算,今年应当是服用第八颗,尚未到十年之限。 往生丹是我师父所创,千羽寒带着我师父的亲笔信来见我,希望我能够研制出解药,若解药奏效,千羽寒连续服下与往生丹相同的数量则可解毒。幸运的是,我也成功研制出了一颗。 百里冥彦:那为何 容舒漆黑的眸子泛上丝丝哀伤:你有想过当初你中了毒蝎的鸩淬蛊毒后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百里冥彦一愣,心脏飞速跳动起来。鸩淬蛊毒,见血封喉,千羽寒就是能耐再大也不可能在那一瞬间救下他的命,为他争取除蛊的时间,难道是百里冥彦蓦然睁大眼睛。 容舒的声音在他耳边嗡嗡作响:就是你猜想的那样,他给你吃了一颗往生丹!而后又把我研制出的唯一一颗解药给你,解了你的往生毒。 容舒的话仿佛一记闷拳砸在百里冥彦胸口,震得他久久说不出话来。 车非寂还是清醒的,他立刻意识到那也顶多浪费了一次解毒的机会,今年吞下第八颗,还有两年时间。容舒似乎看出了他想说什么,又扔出一记重雷:后来,他为了救霍云起,将霍云起体内的蛊毒引入了他体内,他中蛊毒之后为了压制自己体内的毒又提前吃了一颗往生丹至此,他一共吃了九颗。 百里冥彦宛如一尊石像,抱着千羽寒一动不动,良久讷讷道:那还有一年时间 容舒摇摇头轻叹道:没有了,这世间仅存的往生丹一共十颗。 百里冥彦一愣,恍然明白过来,此时能为千羽寒续命的第十颗往生丹,早在几个月前千羽寒就给他了。 寒风夹着细雪簌簌而下,宛若无数从过往哀苦光阴里刮来的尘埃,落在千羽寒的乌发上、面庞上,似乎要将他重新尘封进百里冥彦记忆里,让他在往后的岁月里只能靠着回忆过活,再也不能在清晨睡醒时扭头就看到,寒夜冰冷时转身就能抱到。 千羽寒的意识已经非常模糊,他隐约听到容舒说出了一切,可他此时也已经没有力气去阻止,去继续欺骗那个臭小子。所有的事情,报仇也好,以命救命也好,他都可以欺骗他,唯独死亡不可以,死亡最终无法隐瞒。 千羽寒想,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韩云洛这个人就好了,这样韩云洛就可以替他去陪他,替他去爱他。 恋耽美 >千言——鸣熙(89) 他朝着百里冥彦伸出手去,可虚空中抓空了,那个人没有像平时一样将他的手握住。千羽寒咧嘴笑了笑,轻叹道:冥彦对不起。 雪渐渐小了,风却越来越大,百里冥彦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都被冻住了,不能思考也不能说话,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沧云台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香山熙园别馆,容舒正掰着他的手叫他放开千羽寒。 不!我不放我不放!百里冥彦一边摇头便中邪似的摇着头:我不放开我绝不放开。 容舒薄怒道:你不放开我怎么替他包扎疗伤?他身上还有伤! 百里冥彦低头这才想起千羽寒在沧云台上对战还受了伤,忙松开手,让人将千羽寒抬走了。谷上清在旁边看的心酸,道:走,去洗洗换身衣服,你也不想千羽寒醒来看到你这副模样吧 百里冥彦仿佛一只木偶被谷上清牵着,洗漱更衣。他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缓缓聚焦,竟然在镜中之人的发鬓看到了几丝白发。 上清你说他会不会是在骗我,他那么爱骗人 谷上清难得没有喝酒,说出来的话清明无比:他不骗你的时候,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百里冥彦咬着牙,眼睛酸涩得厉害,可声音依旧无恙:你早就知道? 谷上清道:不知道,但我怀疑过,毕竟一个人七年不老容颜不变很令人生疑,所以当时确定这个人是千羽寒之后我就怀疑他是不是吃了什么药或者修炼了什么武功,只是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百里冥彦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原来只有我被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头脑,竟然从未怀疑过 谷上清:若换做是我,恐怕也不会怀疑,久别重逢,历经重重苦难才得到那个人,又哪里会怀疑什么呢?可是,如今既已发生就必须面对 百里冥彦猛然转身,谷上清看到他发红的眼睛接下来的话突然就说不出来了,他抬手拍了拍百里冥彦的肩膀转而轻叹道:情深缘浅,强求不来对千羽寒来说,或许这就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自己的选择?选择放弃我吗?!血仇已报,心愿终了,最后魂归故里这一切在千羽寒看来似乎是圆满的,而自己呢,那个千羽寒口头上的侠侣就只是复仇的工具,复仇道路上寒冷时的一点温存,大仇得报之后放弃的那个人 不,我不信!我要亲口问他!百里冥彦推开门朝千羽寒的屋子奔去。 又是一朝黄昏时,大雪已停,百里冥彦推门而入的时候容舒刚刚替千羽寒包扎好。见百里冥彦冲进来容舒心知其事,只是起身微微点头,便提着药箱退出去了。 百里冥彦坐在床边,伸手轻轻抚摸着千羽寒的面容,往日里神采飞扬一笑倾城的容颜因过度失血而显得有些苍白,羽翼般的长长睫毛温顺的搭在下眼睑,让往日里那股子桀骜狡黠荡然无存,单薄脆弱得惹人怜惜。 你啊,只有在病的时候才会这样温顺百里冥彦摩挲着千羽寒的脸颊,轻声呢喃。 那睫毛仿佛听见了他的话,轻轻颤了颤,可那双勾人的眼眸依旧没有睁开。 百里冥彦知道,千羽寒已经醒了。 千羽寒,你不能这样自私,总是骗我,我不是金刚铁人,也是会受伤的,你这样反反复复不怕伤了我的心,永远离开你么? 百里冥彦撑在床边的手猛然被一双冰凉的手覆上,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他轻叹一声:这天下,我最对不起的有两个人,一个霍云起一个你千羽寒扭头看向百里冥彦,眼眸是从未有过的清澈柔软:霍云起的情我已经还了,只有你,我还不了了 所以你只是觉得欠我的人情,觉得对不起我?那些情意情话都是逢场作戏,一时谎言? 百里冥彦定定地凝视着千羽寒几乎要将那人看穿,可他却终究无法看穿他。 半晌,在百里冥彦的注视下,千羽寒收回手缓缓闭上了眼睛,没有回答他。 百里冥彦只觉得心仿佛破了个窟窿,呼啦啦漏着冷风,吸一口气都觉得撕心裂肺锥心蚀骨,可他终究将这些痛苦悄然咽下缓缓站起身子提步离开。 推开门,久阴放晴的天空中,夕阳余晖洒落脚下,空气里凌冽的寒风渐淡,春天似乎要来了。 你我之间的一千步,你已经朝我走了九百九十九步,最后那一步,我此生来不及走了若有来生,那九百九十九步就由我来走吧,到了那时,如果你还愿意,能不能请你走这最后一步? 千羽寒的声音几乎被晚风吹散,可百里冥彦还是一字不落的都听见了。 百里冥彦心头巨震,握着拳头仰起头,才没让眼泪掉下。他吸了吸鼻子,微微侧首看着屋子里的那个人影缓缓道:来生太远了,我只求此生。 第133章 曲终人不散 日月交替,光阴磋磨,又是一年人间新年。 辽沂吹雪阁华灯初上,门口就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钱多多穿着皮袄头戴大红翻皮绒帽,腆着肚子大摇大摆地走出来瞅了瞅周围目光灼灼的听众,很是满意地点点头,在早就备好的楠木椅上坐下,啪的一声打开扇子,右手醒木一拍,霎时间,全场安静。 两年前钱多多重归吹雪阁,说书说得溜日子过得顺,一不小心就富态了不少,人富态了,说书也愈发的声如洪钟气如虎,这醒木一拍,顿时进入状态:上回我们说到前任武林盟主为了夺取沉鱼刀,欺骗少女芳心,想方设法让这林家小女嫁给他,可那时的他可万万没想到,这少女竟然是 说到这里,钱多多故意咳嗽了两声,故作神秘的看了看周围,只见围观听众无论平民百姓还是武林侠士均是一脸好奇,钱多多感觉气氛到了便合上扇子,故意压低声音道:那少女竟然是是 是什么呀!众人齐问。 是九天玄女下凡历劫呀!钱多多将扇子在手中一拍激动道:玄女历情劫,为了懂苍生通人情 嘁周围顿时嘘声四起,有人道:你这到底是说江湖还是讲传奇啊? 钱多多道:自然是说江湖。 九天玄女都出来了,算哪门子江湖?是不是假以时日玉皇大帝也会下凡历劫啊?哈哈哈 围观听众捧腹哄笑,先前安静认真的模样荡然无存。 钱多多却并不在意,跟着笑了两声继续道:此江湖非彼江湖 吹雪阁上,三楼雅间。 男子身披雪白狐裘斜靠在椅子上,眼前的热茶刚刚沏好,茶香四溢。他看了看对面举着酒壶大口喝酒的人,笑道:这么多年不见,你酒瘾还是一如既往,当真是为酒疯魔。 瞧阁主这话说得,吹雪阁来都来了,能不尝尝红二娘亲手酿的红三笑吗?谷上清仰头尽饮,饮毕直叹:果真好酒! 车非寂笑道:能喝是福啊,我这些年是不行了,喝不了酒了。 谷上清放下酒壶揶揄道:你哪里是喝不了,是家里那位不让喝吧。 车非寂尴尬的笑了笑,不置可否,转而道:怎么样,此次北荒之行可还顺利? 谷上清:不顺利我能坐在这? 车非寂:也是 谷上清:这两年武林同盟如何了? 车非寂轻叹:名存实亡。霍廉死后霍云起接管霍家,七绝山庄由百里冥祁掌管,这两年前者清扫内部重整当年雄风,而后者则日渐式微有淡出江湖之意。七绝山庄以七绝为名,如今七绝已去又何来七绝山庄啊 身为曾经七绝之一的谷上清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摆摆手道:不是还有云汐端木么? 端木弘那个老贼倒是一直没露出马脚,不过这些年却也没什么动作,对于武林同盟的态度更是避之不及。如此没有名门大家主持支撑,武林同盟可不就是名存实亡,就连武林大会也三年未曾举办。 谷上清一挑眉:如此一来岂不是让那端木一家独大? 车非寂笑道:端木想一家独大,还有霍云起盯着呢,没那么容易。 谷上清哈哈一笑,点头称是。 一转眼就两年了谷上清轻叹一声,感慨道:我们也都老了。 是你老,不要拉上我。 谷上清瞪了他一眼,笑骂道:你小子真的是,得了我们容先生,现在反倒回来揶揄我 车非寂摆摆手,笑意敛都敛不住:是是是,是晚辈口误,前辈还年轻得很 谷上清也是开怀一笑。 烛影摇晃,酒过三巡。楼下钱多多的场子已经散了,街道上只剩两三醉汉流连忘返。 谷上清到底是酒疯,到此时眼神依旧清明,他放下空了的酒壶轻声道:臭小子现在如何了? 车非寂杯中的茶也早已凉透,他看了看谷上清淡淡道:我还以为你不问他了呢。 谷上清摇了摇头道:他如我亲弟弟,我怎能不挂心啊。 车非寂:还是老样子 整整三年了,我走之前他就谷上清眉头紧锁愁绪万千,良久他又接着问道:千羽寒还在照看着? 车非寂心头微涩,缓缓道:床前相伴,不舍昼夜。 谷上清长叹一声道:命运捉弄啊 有言之有情人终成眷属,可老天爷对待百里冥彦和千羽寒太过不公,仿佛将惩罚世间伴侣辜负、不忠、背叛的所有苦难都给了他们。 三年前,千羽寒往生毒发,无药可医,百里冥彦得容舒指点上玉雪峰入无人之境摘传说仙草栖冥草,赌这传说中十万分之一的可能。 百里冥彦偷偷带着千羽寒离开,等车非寂、谷上清发现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他们不知道百里冥彦究竟有没有摘到栖冥草,等他们赶到玉雪峰下的时候却看到千羽寒背着百里冥彦踉踉跄跄下山。 之后两个月,两人均昏迷不醒,可容舒却发现千羽寒体内的往生毒解了大半,性命已无虞,百里冥彦却严重摔伤寒毒入体,性命垂危。 第三个月,千羽寒苏醒,几乎恢复。 第四个月,千羽寒已可以正常生活,百里冥彦依旧昏迷。 第五个月,千羽寒已可以舞刀弄剑,百里冥彦依旧昏迷。 第六个月,千羽寒跪求容舒医治百里冥彦,可容舒却只是轻叹一句已尽力,全看个人造化。 至此,容舒便离开香山,每年除夕回来探病一次,可如今第三个年头百里冥彦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 去看看吗?末了,车非寂问。 谷上清摇头道:不了,臭小子未醒,我也不太想看到千羽寒那张冷脸 香山之上,避世隐地,距离繁闹俗世太过遥远,遥远到听不见新春鞭炮,家家欢闹。 熙园别馆向来冷清,饶是过年也不例外。 容舒看着眼前的人,容颜俊美依旧眉眼间却死气沉沉,似乎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沉鱼一出满场皆惊的江湖传奇千羽寒了,他仿佛一棵生在极北荒原的老松,自立于寒风,周身皆冷,唯有看到里屋那个闭着眼睛的人时冰冷的目光中才会有一丝丝的温度。 你似乎瘦了许多。容舒淡淡道。 千羽寒摇了摇头,开口下了逐客令:容先生若是无其他事就请先回吧。 容舒无奈:你当年求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千羽寒反驳:你当年也没有答应救他。 容舒:可我还是救了。 千羽寒放下手中烧酒,抬头看向容舒,淡淡道:容先生现在倒是越来越有人情味了。 容舒莫名觉得脸上一热,居然真的有些坐不住,起身道:那么我就下山去了,明年再来。 千羽寒淡道:好走。 容舒披上貂绒大氅,看着千羽寒淡漠的面容突然笑了:当年冥彦跪了三天三夜求我告知解毒之法,我不愿意告诉他就是觉得让他为了你再去冒险太不值得,如今容舒微微一顿,声音淡去轻如鸿毛:如今看来,醒着的人才是最痛苦的。 送走容舒,千羽寒烧了热水,用热毛巾一点一点为百里冥彦擦拭身体、洁面梳理,每天一次,从不间歇。 这三年百里冥彦的容颜没多少变化,只是那鬓发白了许多,分明正值风华年岁,如今却生出银发卧床不醒。 千羽寒俯身,在百里冥彦唇上落下一个吻,小心翼翼,极尽温柔。 冥彦,你怎么这么傻?你是七殇楼主是武林才俊,如果喜欢男人江湖那么大,多少好儿郎找谁不行?非要找我 千羽寒摩挲着青年苍白的面容,心又一次刺痛起来。容舒说得没错,清醒的人才是最痛苦的。冥彦寻觅他整整七年,担惊受怕夜不能寐,如今他守着冥彦三年,日日都能看到他能摸到他,可饶是如此千羽寒却从来没有温暖相伴的感觉,只有望着空荡寂静庭院的浓浓寂寥 睡了这么久还没睡够么?冥彦你到底什么时候醒来? 床上的人双眸紧闭,自然不会回答他,可千羽寒却一直等到手中温热的毛巾变凉,才收回眷恋的目光缓缓起身。他拿了弦月坐回桌前替冥彦擦刀,若是冥彦醒着,便会日日擦拭弦月,那是他的习惯,如今他睡着,就由自己来替他。 等月上中天,他才放下弦月拿来纸笔,开始他每天例行的事情写信。 红烛堆泪,炭火微熄。 恋耽美 >千言——鸣熙(90) 千羽寒磨墨提笔,于宣纸上写下给百里冥彦的第七百五十六封信。 吾爱冥彦 墨笔落在雪白的宣纸上,千羽寒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说说日常生活,聊聊江湖轶闻,他想在某一天冥彦苏醒看到这些信,就能知道这些年他们朝夕相伴的日子,能够弥补他们错过的日子,说道底,千言万语都不过思念二字。 除夕一过就到了新年,过了上元佳节,春天就来了。 百里冥彦刚刚修建熙园别馆之时在庭院里种了一棵桃树,却因他四处奔波无暇照看长得七扭八歪,春来花开之时也不见几朵桃花,更别提结果。千羽寒搬进来之后,除了照看昏迷中的百里冥彦,便悉心照料这桃树,日日浇水施肥,短短两年就长大了许多,春风轻轻一扫枝丫便生出小小的花苞,几欲绽放。 一场春雨过后,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清香,沁人心脾。 千羽寒被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惊醒,他睁开迷蒙的双眼披了件外衣起身缓缓推开门。 朝阳初升,碧空如洗。庭院之中,喜鹊啼叫,千羽寒却被满庭的粉白迷了眼。 当真是,一夜春风,红了桃花。 或许是被这欣欣向荣的春日气象影响,千羽寒时常阴郁的面容竟不自觉提起了一抹淡笑。他提步往庭院中去,方走几步却猛然顿住了。 一抹白色人影静静立于桃树之下,抬手欲摘枝头那抹开得正好的桃花,听到背后脚步声响缓缓回头与定在原地的千羽寒目光相交。 春风起,喜鹊惊飞,满枝桃花随风而动,晃花了千羽寒的双眼,竟不知,今夕是何年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篇长篇到此完结,磕磕绊绊,写写停停,被许多事情耽搁,放下笔又重新提笔。到底是写完啦,中途停更许久,可能造成前后文风笔触稍有不同,也因此得到经验,中间决不能断更太久啊(血的教训┭┮﹏┭┮自我检讨ing)。 第一本长篇虽坎坷,却也让我明白,自己终究是热爱写作的,之后还会继续写下去,准备好前期工作,尽量保持开文后不断更!冲鸭!!!O(_)O~ 恋耽美